《游云惊凤》 第1章 你嘴巴什么味儿啊? 江城莲花县。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沿海县城,这里民风淳朴,渔业发达。 每年的七、八、九月份,是各大渔帮的捕鱼旺季。相比其他时节,这几月对于渔民们来说,最为忙碌。 今日是农历六月十八。 此时,虽天色初初亮起,江城的所有埠口、港头已是忙碌有序,热火朝天的景象。 对于盛水塘三小姐石水凤来说,同样这只是寻常日子中一个。 正沉心查看账本的她,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这句话好像涨潮的海水在她脑中逐渐汹涌起来。 “三小姐!不好了!港头那边出事了!咱们的货被济云堂的人给扣下了!”掌柜何九叔的焦急的声音随着一下猛烈推门戛然传入。 石水凤在门被推开的一瞬,刚好把账本稳稳地合上,起身抬头定睛看着来人,表情淡然地 “九叔,别担心,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何九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一层薄汗,看见少东家这么淡定,一颗心也稳了稳,自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 石水凤二人不多说,出了门,分别骑上一匹马,快速地朝着港头那边赶去。 距离港头还有一段距离时,石水凤抬眼已发现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她蹙了蹙秀眉,勒紧了缰绳让马慢下来。 此时,盛水塘和济云塘两个塘口的伙计正在对峙,个个面色不善,你一言我一言的争论,有几个甚至脸上挂了彩。 有人眼尖,见石水凤过来,连声叫道:“三小姐来了!三小姐来了!” “三小姐!” “三小姐!” 那些盛水塘的伙计,看见石水凤这个当家人出现,都急忙拥蔟过来。 石水凤也驾马慢慢地往人群里走去,所到之处,那原本纠集在一处的两伙人,都匆忙地分开两侧,让出一条恰可以通行的路。 石水凤一边往前走一边朝自家伙计看了一眼,以示安抚。 石水凤朝那码头边上停放的一箱箱活鱼望过去,还未等她细看,从正前方健步如飞地蹿过来一年轻男子,一把扯住石水凤手中的缰绳,令那马烦躁起来,鼻孔开始“噗噗”地喷得那男子立刻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这男子二十岁上下,一身粗布打扮,身材健硕,裸露出的皮肤,是太阳暴晒过的卤菜酱色,剑眉星目,浑身一股阳刚之气。 只是那双眼锋利过胜,城府欠缺。 石水凤见是他,也不下马,闲庭信步似地牵着马在他身边转悠,一圈又一圈。 男子面上不爽,剑眉竖起来,手指着石水凤,张嘴就兴师问罪:“石水凤!你手下赖旺儿他人在哪?!” 石水凤将马停住,微微低下头,忙掩住口鼻:“哎哟!纪云帆!你嘴巴什么味儿啊?咋这么冲,你一大早吃了几头蒜?啃了几条咸臭鱼?你赶紧回去把嘴巴洗洗再过来说话!” 纪云帆被怼了一下,气得脸色更加酱紫酱紫的。 “石水凤!你家伙计赖旺儿在我家塘口下毒!昨天刚进的鱼全死了!” 石水凤转头看向何九叔:“九叔!赖旺儿在哪?” 何九叔得了指示,故意大声道:“回三小姐,赖旺儿已经五日没上工了!” 石水凤盯着那人道:“纪云帆!你可听见?赖旺儿已经五日未来我盛水塘上工,咱们卖鱼的各大塘口规矩都差不多,凡无故旷工三日以上者,均视为辞工不做!赖旺儿昨日做了什么跟我们盛水塘无干!纪云帆,你凭什么扣我的鱼?!” 纪云帆冷哼一声:“你空口白牙!巧言令色!石水凤,现在死鱼还在那放着!你说怎么办!” “你说那鱼是赖旺儿搞死的?你有证据吗?”石水凤倾身下马,表情隐晦不明。 “石水凤!我可有证人!”纪云帆气定神闲。 “证人?”石水凤倒是没想到,这纪家二少今日居然急得要给她讲证据了。 说着,纪云帆朝身后拍拍手,从后面走出一人。 石水凤一瞧:“胡小六?”这胡小六是济云塘一不起眼的小喽啰,若不是前几天,在街上看见他被赌坊的几个伙计追着打,她也不会记得济云堂有这么个人。 纪云帆对胡小六说:“你说,五天前,你与赖旺儿都发生了什么?”他话说给胡小六,可眼神始终冷冷地盯着石水凤,不曾离开。 胡小六神情懦弱,得了纪云帆的命令,勉强抬起头望向石水凤:“赖旺儿前日与我在街上碰见,我本好心请他吃酒,谁知他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嘲笑我们济云塘,还越说越过分,还说我们当家的老糊涂,说我们二少爷是傻狍子,我一时没忍住就跟他打起来了!” 听到“傻狍子”这几个字,石水凤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她这一笑,盛水塘的伙计们也都没憋住跟着笑起来。 纪云帆脸色霎时由红变黑,由黑变紫,最后又变得屎一般难看,厉声呵斥胡小六:“说重点!” 见二少爷不爽,胡小六缩了下脖子,忙道:“那日,那日,也不知是那赖旺儿狗尿喝多了还是怎地,还扬言要灭了济云塘,叫你们盛水塘独霸天下!谁能料到那么巧,第二天,我们塘口的蓄鱼池被下了毒。我胡小六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有半字虚假,天打五雷轰!” 虽没有五雷轰顶,石水凤脑仁也已经“嗡嗡的”,她按了按太阳穴,颇为无奈道:“胡小六,你说的话应该没差,但那赖旺儿是出了名的‘酒蒙子’,酒量还不如我一个丫小头,几杯狗尿下肚,他什么疯话都敢说!可他敢说,不见得真敢做呀!” 随后,她看向纪云帆道:“这赖旺儿本是外省逃荒要饭来的流民,当初若不是我爹见他要饭可怜,才好心收留他在塘口里做个杂役。他若真长了狗胆,敢做下这么大的事!我也算真佩服他!盛水塘的伙计都知道赖旺儿这个德性,平日里,他说什么酒话,别人也只当是放屁!你若说他敢在你们济云堂的鱼塘里下毒,可得有实在证据,如果酒话都能当真,那还要衙门干嘛?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哪只眼真切看见他给济云塘的鱼下毒?凭想象捏造罪证,这可不太讲究啊!” 纪云帆眼神微闪道:“哦~”,他拖了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睨着石水凤,“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我们塘里的鱼被毒翻了,后脚赖旺儿就不见了?这难道还不是做贼心虚?石水凤!他是你手下的伙计,不能因为他躲起来了,你撇开不管!他赖旺儿能做出这种不地道的事情,难道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石水凤两手一摊:“对不住!二少爷!你知道我每天从早忙到晚,赖旺儿既不是管事,每日与我汇报情况!又不是我儿子,我每天跟在他后屁股擦屎!若不是今日你在这里搅和我家收货,我还真想不起来他这号人。况且,他有没有做这种事,还有待查证。你若实在要纠缠诬陷,那我就只能报官,让县令大人来查明。” 纪云帆咬了咬牙根,像盯着渔网里的鱼一样看着石水凤,“石水凤,要么交人!你现在就把赖旺儿交出来,要么赔鱼!这些鱼都归我们济云塘!” 此时,济云塘的伙计也都附和:“是啊!是啊!” “我们济云塘可不能吃这个闷亏!”“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 盛水塘的伙计不服气:“没证据的事,这是硬要讹人!偌大莲花县就你济云塘要只手遮天了吗!” 双方的人又攥紧拳头,剑拔弩张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都给我闭嘴!”石水凤一嗓子喊出来,众人顿时压下了声音。 她叹了口气,对纪云帆苦口婆心道:“纪云帆!整个莲花县都知道你我两家向来是相互扶持,并肩同行,从未有过什么大的争端。再者,此次事故必有蹊跷,你不去报官,反倒先来码头扣我家的货,这么火急火燎地行事,可是想让莲花县所有百姓看咱们俩家的笑话?你是不是没脑子?” “你。。。。。。”纪云帆虽也觉得石水凤说得有半分道理,可还是硬着面子不肯承认。 “都别说了!”身后传来一声坚定有力的声音,那强悍的声压将现场所有人的心跳都压了半拍。 第2章 别怕!有叔在! 众人循声正见迎面走来一行人,领头的一人,身着暗蓝长衫,还系着条披风,随风摆动的披风浮起轻微的褶皱,略显风尘仆仆。 男子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须发浓茂,看着本人更显年轻,一双眼目光炯炯,深刻犀利,仿佛夜枭的眼睛。 男子站在人群中央扫视了一圈,众人均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哪里还敢动手? 男子最后目光落在了石水凤身上,双眼却立刻变了,露出了不一般的怜爱神情,惹得一旁的纪云帆暗自抠着腰上插刀的皮套子,再等一会,恐怕就要在上面抠出来一圈新花纹。可偏偏,这时,没人注意他那副别扭样子。 纪云帆气闷地走到那人的身旁,恭敬道:“爹,您回来了?” 此人正是济云塘当家——纪海涛。 纪海涛眼睛斜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后者立马就自觉地不说话了。 “纪叔。”石水凤微笑着,上前打了声招呼。 纪海涛捋了捋胡子,看出来石水凤脸色不好,却没注意脸色更不好的是他亲儿子。 “侄女!有话慢慢说!别着急!”纪海涛慈爱地看着石水凤,笑眯眯地随意坐在了旁边一木箱子上。 石水凤还未开口,纪云帆急忙接话道:“爹!这个亏我们济云塘可不能随便就咽了!如今,这事肯定跟他们盛水塘的赖旺儿脱不开关系!” 纪云帆此话一出,济云塘的伙计也跟着帮腔:“塘主!塘主!您终于回来了,您可要主持公道呀!咱们不能就这么吃了哑巴亏!” 随后,双方又开始打嘴仗。 纪海涛眉头紧皱,双眼已经开始怒气上涌:“都给我住口!我让你们说了吗?” 五天前,纪海涛出了趟门,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自己塘口的人和盛水塘的人在港头上抢货,便连家门都未入,就急匆匆赶来。谁知一赶回来,果然就看见自己那不长心的“二”儿子在此聚众闹事。 见众人噤了声,纪海涛再次看向石水凤,安慰道:“侄女!有叔在这,一切都好办!你先说说,到底怎么个事?” 石水凤见状只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纪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大早,我们管事何九叔过来报信说我们的货被纪二哥给扣住了,我马不停蹄连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还没下马站稳,就被纪二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都说你们池塘里的鱼死了,都是我们盛水塘干的,还要我盛水塘的货拿去抵。” 说到这,石水凤抹起眼泪来,哽咽着,“纪叔,您是知道的,我爹身体近来不好,我大姐已嫁人,二姐又是个整天摆弄话本子,绣花写字的大小姐,四弟才满十岁,又在外省读书。如今,独我一人掌事,我年岁小,又没经过事,如今纪二哥这般与我为难,我若听了纪二哥的话,把自家的海货押给你们家,那外人看来,我盛水塘便是软弱可欺哎,我盛水塘的伙计又如何看我这个少当家的?纪叔,您说,我又如何能恐难服众?我又如何跟我爹交代?还恳请纪叔说句公道话,也免得,有人说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被个大男人欺负了,对纪二哥的名声也是不好。”石水凤嘴里说着,眼圈见红,那样子娇柔可怜,令人心生怜爱。 纪云帆刚被石水凤满口狡辩气得半死,本来冷眼旁观的他,现在又见她这般如雨打娇花,心神也不觉跟着恍惚起来。 但很快纪云帆又清醒过来,心里暗暗生气,可惜那么可爱灵秀的一个人,却长着一张伶牙俐齿,实在让人心里恨得牙痒痒。 石水凤又正色道:“纪叔,您老是咱们莲花县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您的见识没人能比!您想想看,咱们江城八县,十几个塘口,咱们莲花县,就你我两家始终相互帮衬,咱们世世代代靠海吃海,一口锅里煮出来一条鱼,人人皆有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纪叔,难不成,您真觉得,这种事是我们盛水塘做的?” 纪海涛见状,咳了咳,又看了眼自家儿子,对石水凤道:“侄女!你不必多说。不管赖旺儿现在是不是你的人,也不管是不是赖旺儿做的。我总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也是为了给咱们两家一个共同的交代。老夫只怕这件事只是开头,是不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针对咱们两家?水凤,你虽年龄小,办起事来,纪叔放心,你爹现在静养中,可这关键时候,你不能不管。” 石水凤听出来,纪海涛这是定要拉她下水,共同处理此事。 她也不拖沓,随即道:“纪叔说的是,其实不用您开口,水凤也早有此意,想要协助纪叔,搞清楚到底谁在搞的鬼?!” 见纪海涛沉思不语,石水凤又道,“咱们江城的鱼王节可快到了!难道?” 何九叔警觉道:“三小姐,这前几年的鱼王可都是咱俩家轮番做,难保别家看着不眼红的!” 纪云帆看着鼻孔里冷哼一声,只觉得,石水凤这不就是转移矛盾吗?!这鬼丫头愈发狡猾可恶! 纪海涛眼神突然锋利起来,“谁敢!咱们莲花县的荣辱若是被外人损害!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许!” 石水凤连忙恭敬道:“纪叔!您是老一辈的英豪!我从小就常听我爹说,当年,沿海动荡,外敌犯我大齐海域,您与我爹带领各大塘口,联合渔帮把那帮海盗海匪撵出去,炸飞了他们的船。当年,可还有县令大人亲为您颁的牌匾呢!” 听纪海涛如此说,盛水塘和济云塘的伙计们也都不躁动了,突然觉得这里面定然有问题,万一自己人先“窝里斗”起来,岂不是蠢上加蠢? 唯有纪云帆盯着石水凤不放,她这口吐莲花的样子,虽说她那些“名声”街知巷闻,但心里都有点惊叹诧异,这小丫头真的只有15岁?! 纪海涛被石水凤这通彩虹屁,看着石水凤更多了几分欣赏,很可惜这丫头不是男儿身!心里感叹了一句,又瞥向纪云帆。 “云帆!接下来你要用心彻查此事,水凤从中协助。” 纪云帆忍不住发声:“爹,她一个毛丫头懂什么?咱们不如报官,张大人那里自然很快就破案了!” 纪海涛连连摇头,他不是不想报官,是怕万一这里头真有丑事,会影响济云堂和盛水塘的声誉,那么他纪家和石家恐怕就倒了大霉了。 纪海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呵斥道:“你个毛头小子又懂得什么?!跟你水凤妹妹一起调查,也是给塘口做事,你早该做些动脑子的事!少整天抡拳头、耍大刀!肌肉发达,头脑简单!” 被亲爹一通说出,纪云帆立刻不敢说话了。 石水凤见状也只得点点头,如今这样应承下来,一则可以止消双方的怒气,二则“唇亡齿寒”,有人对济云塘先下了手,难保下一个不是盛水塘,但她并不希望有这么强劲复杂的对手。 说到这里,问题暂时撂下去,纪海涛带领济云塘的人刚要散了,何九叔也指挥着盛水塘的伙计开始收鱼。 当所有人都以为风波暂时停止,却从另一边走来一队人马。 “请各位配合查案,先不要离开此地!” 第3章 萧捕头,你真好!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莲花县县衙内的捕头——萧暮云。 这位萧捕头与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名捕快看上去十分不同,从他相貌上看,是个相貌俊秀的冷面后生,即使额角有一条细长浅浅的疤痕,仍未有半分影响到他本人的出众,反倒衬得他整张脸孔更加的英气逼人,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威压。 而他通身流露出一种隐隐的清贵之气,确实扎在这人堆里,也豁然有种“鹤立鸡群”的观感。 纪海涛连忙走过来,拱手招呼,“敢问萧捕头,有何贵干?”萧暮云恭敬地拱手,直截了当,“纪塘主,贵塘口出了事,为何不报官?” 一句话好似在热锅里倒了油,众人脸色皆变。 纪塘主佯装镇定地笑了笑:“萧捕头,您说笑话,老夫这塘口里,哪来的什么事啊?” 萧暮云并不想在这里空扯皮,浪费时间,他一脚踏上那当中的木箱,眼光在四周每个人身上扫视一番:“盛水塘的伙计赖旺儿死了!奉张大人命,诸位没有排查笔录者,不得擅离此地!” 纪海涛闻言一双鹰目一凛,紧抿住嘴唇,陷入沉思。 萧暮云目光沉静,像幽静深邃的海,他声音虽不大,但极具威压,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且不可违抗。 赖旺儿死了?! 什么?! 赖旺儿死了!赖旺儿死了! 众人这边还在窃窃私语,萧暮云早已将目光转向了纪云帆,颇有意味地看着他道:“纪二少,你的小厮胡小六有重要嫌疑,需要带回衙门问话。” 纪云帆刚欲反驳。 萧暮云却没给他机会,深看他一眼,正色道:“据调查,赖旺儿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胡六儿,而他也刚与胡六儿发生口角。那日,赖旺儿与胡六儿曾在酒楼上赌酒,赖旺儿耍赖,赖了胡六儿的银子,他尸身上甚至还有胡六儿的钱袋子。” “胡六儿,你说是不是?”萧暮云已将目光挪到了胡六儿身上。 那胡六儿像只老鼠一样,从角落里蹿了过来,又呲溜一下,躲在纪云帆身后,眼神怯怯地瞟着萧暮云。 萧暮云朝身后的捕快张挺,使了个眼色,“老张,把他带走。” 胡小六绝望地抓着纪云帆的衣角,声音颤抖着求救:“二,二少爷!我可没杀人啊!我真没杀人!我也才刚知道赖旺儿他死了!我怎么可能是凶手!二少爷!救我!救救我啊!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我怎么可能杀人呢!” 纪云帆刚想说话,却被纪海涛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纪海涛明白,当事情发生时,一切自证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难以理清,不如顺之,任之,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小六被张挺一把扯过去,“行啦!只是叫你回去配合调查,又不是要你命!人不是你杀的,你还怕个鸟啊!” 纪云帆憋着话不能说,脸色黑得像臭狗屎。 看见纪云帆吃瘪,石水凤一蹦一跳地过来,笑着跟萧暮云说话,“萧大哥!你来啦!” 萧暮云抿了抿嘴,算是答应,眼光很自然地停在了石水凤身上,从她头上到她的肩膀,再从肩膀到了她的手指,再到她的裤脚和鞋子。 萧暮云那种凝视嫌犯的眼神,把石水凤看得好不自在。“萧大哥,你,你看什么?我又不是凶手!” “你家的伙计失踪,你既不报官,也不去找寻。水凤,你也有嫌疑,我先得排查你。”萧暮云眼神认真,语气平和,看上去并不像在说笑话。 石水凤忙挺直了腰杆为自己争辩:“萧大哥,你无中生有,无端揣测!一来,我不报官,那确实是‘家丑不可外扬’,我真怕赖旺儿他做了什么有损我们盛水塘名声的事!二来,谁说我没找寻,我还查到了赖旺儿的一点绯色新闻呢!说不定还真跟他的死有关联!” 萧暮云抿嘴掩住笑意,“既如此,把你查到了什么都通通告诉我,不许瞒我。” 石水凤大呼上当!她这才恍然原来萧暮云是故意要诈她的! “哎呀!萧大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石水凤叹息道:“萧大哥,你得体谅我,我们塘口若出了丑闻,恐怕生意难做啊!你也知道,我爹他老人家最近老毛病犯了,塘口里的事都推给我一个人,我真觉得这事自己能处理好,可我还真没预料到,赖旺儿他能出人命。” 萧暮云看她歪着脑袋瓜与他在这里掰扯,表情毫无波澜,眼光故意跳过她粉嫩的俏脸,直接望向那稍远一些的塘口伙计们,似乎在认真思考问题。 石水凤叽里咕噜地诉苦,看萧暮云全然没在听,就向前走了几步,伸手牵住萧暮云的马缰绳,“萧大哥,我干爹在哪?你带我去找他。” 萧暮云简单跟一捕快交代了下,便从石水凤手里接过缰绳,准备上马。 他又看了眼石水凤身后的纪云帆,问道:“纪二少,是不是也要跟着?” 石水凤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暮云,“他?” 纪云帆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我爹让我帮忙查案,萧捕头若准许我跟着,那当然最好。” 萧暮云认真地凝了纪云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赖旺儿,他死得很惨,死前可能遭受过毒打。我听说,纪二少功夫不错。” 纪云帆脸色僵了一下,转而冷笑道:“原来萧捕头平时都是靠猜来断案的。” 萧暮云面色平常,点头道:“我猜纪二少,待会儿会后悔看见赖旺儿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纪海涛走过来安慰纪云帆道:“云帆呐,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作为‘系铃人’的赖旺儿偏偏死了,如今这事牵扯到我家和你石大叔家,为了两家的声誉和塘口伙计们的饭碗,你也要为破案出力。去吧,能跟着萧捕头查案,那是难得学习机会。” 萧暮云朝纪海涛拱了拱手:“纪塘主,前日贵塘的鱼被下毒,大人已经知晓,此事单凭你们自己恐难查清楚,如今交由我们官家来处理,你们从旁配合这再好不过。” 萧暮云又与一名老练点的捕快交代了一番,而后只带了几名捕快,并石水凤、纪云帆就骑马从码头离开。 走了没多远,石水凤突然加快赶到萧暮云身边,伸手扯了扯萧暮云的衣袖,她星眸转悠:“诶!萧大哥,你也肯定查出了什么吧?不如咱们来个交换?” 站在一旁的纪云帆见二人如此相熟,咬牙切齿地盯着石水凤的一举一动,眼睛里像长出了钉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帮自己解气。 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对呀,他气什么呀? 萧暮云悠悠道:“官府办案,本当配合。水凤,你难道想存心藏私?” 石水凤憨笑里透着奸笑:“萧大哥!我哪里敢藏私?”随后又拍着肚皮抱怨道:“只是我这肚皮饿瘪了!一大早还没吃东西呢!这都多亏了纪二少~” 石水凤半带埋怨地拉着长音,眼光瞥向身后的纪云帆。 纪云帆一脸黑雾,心里暗骂,鬼丫头!难道小爷吃早点了? 萧暮云眼底不见情绪:“那确实该吃了,否则一会儿恐怕你吃不下。” 纪云帆眼瞅着两人说话,插不上嘴,明明听得清楚俩人在说什么却愣是不懂俩人在说什么。 石水凤余光扫过去,发现纪云帆正使劲抻着颈子,瞪着眼珠子,两耳直立,确实像只傻狍子。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经过一家包子铺,萧暮云跟那老板打了声招呼,扔了一串铜钱,买来好几屉包子,几碗米粥,几人下马,决定吃了早餐再继续行路。 萧暮云将一屉包子推到石水凤面前:“先垫一下,别吃太撑。” “萧大哥,你真好!谢了!”石水凤笑脸灿烂。 还没等她伸手拿包子,一只大黑手一把抓走了两个包子。 石水凤拿筷子打他手背,不乐意地瞥了他一眼,“爪子伸那么长!这是给你吃的吗?” “哎呦,萧捕头,你们这么多人吃饭,这是没有我的份啊!瞧瞧我呀!这么没有眼力见儿!那我再掏钱买几屉就是啦!” 纪云帆呵呵笑着,言语之间就是在挑剔萧暮云小家子气,请一帮人吃早餐,唯独不请他。 石水凤不开心地横了他一眼,“小心眼儿!纪云帆,你又不是没钱,你帮过什么忙?好意思白吃萧大哥的?” 萧暮云按了按石水凤的后脑勺,无所谓道:“纪二少,这点包子,萧某还是请得起的,你尽管吃。今日,纪二少能积极配合官府查案,总不能让二少你饿着。” 说着,萧暮云从身上掏出一大锭银子拍在桌上,“二少若还有什么想吃的,无需客气。”朝老板娘摆手,“老板娘!劳烦!点菜!” 纪云帆挑衅似地看了看石水凤,故意学着石水凤的样子,笑呵呵地对萧暮云道:“萧捕头,你真好!谢了!” 第4章 蓝水村 随后,他对老板娘一顿指挥,点了几十样,搞得整个桌子都摆不完。 老板娘和老板又把旁边的空桌子搬过来,两张桌子一并,这才勉强把所有饭菜摆下。 石水凤气鼓鼓地指着纪云帆骂道:“纪云帆,你点这么多,你吃得完?真是拿别人的银子不当钱啊?” 纪云帆得意洋洋道:“萧捕头七尺男儿,他说请客就请得起,你管我吃不吃得完?再说了,不是还有各位吗?萧捕头请客,我自然不会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我也是为了大家点的嘛!” “啊~,拿着别人的钱装点自己的面子,纪二少真是大方!”石水凤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萧暮云微笑道:“水凤,纪二少说得不错,我正有此意,既然咱们一起查案,当然要吃饱了肚子再查。来大家一起吃!” 话虽如此说,但大家吃包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那几个捕快又都憋着笑在看戏,并无心思跟纪云帆抢吃的。 结果就是纪云帆一个人姿态夸张地胡吃海塞,把个石水凤气得直翻白眼。 纪云帆这“傻狍子”跟常人就是不一样,看见石水凤越是气恼,他却吃得越来劲儿,几乎双手开弓,一顿扫荡,不一会儿所有饭菜都被消灭了大半。 萧暮云脸上始终云淡风轻,还问纪云帆是否够吃。 “够吃!够!咳咳~” 纪云帆嘴里大嚼着东西,说着话一不小心呛了一下。 石水凤恶心地挪开椅子,冷嘲道:“纪云帆,你还真是硬往肚子里塞呀!吃不下了吧?” “谁,谁说我吃不下啦?” 萧暮云微笑着提醒道:“纪二少,食多伤身,切勿贪食。若真吃不下了,也别为了面子死撑。” 石水凤忙也说:“就是!就是!纪云帆,你要是吃撑了肚子,闹什么毛病,你可别找我们!” 听见“面子”一词,那纪云帆就更来了劲头,“无需担心!我天生食量大如牛!”说着,他大手一挥,又鼓起劲儿来扫荡盘中的食物。 石水凤小声嘀咕道:“哼!我看是天生头脑像蠢牛!” 萧暮云忍不住抿了抿嘴角,压住了笑意。 “纪二少,吃饱了?”萧暮云询问道。 狠狠地吃了萧暮云一顿,纪云帆终于展眉,舒心地拍了拍肚子,抖了抖衣襟上碎渣,满意地站起身,又举起桌上的茶壶,“咚咚咚”一口气灌了半壶茶,打了个饱嗝,嘿嘿笑道:“感谢萧捕头款待!” 纪云帆着实是吃饱了,甚至是吃撑了,可在他心里,决不能在石水凤这鬼丫头面前丢了面子。 死撑面子的纪云帆,接下来一路上,虽十分不舒服,仍装着安然无事。 但是骑在马背上的纪云帆,马儿每跑一步,他发胀的肚子就被颠簸一下,肠胃里食物仿佛海水倒灌一样,搅来搅去,涌来涌去,一会儿冲到了嗓子眼,被他狠狠咽下去,一会儿又在肚子里翻腾了个儿,那难受劲儿,憋得他脸色发白。 石水凤察觉出他不对劲,骑马凑过来问,“纪云帆,你没事吧?” 纪云帆使劲咽了咽,“我能有什么事?石水凤,你一直盼着我有事对吧!呵!” “纪云帆,你是脑袋里进菜汤了吧?我是怕纪叔他老人家看着你难受!” 纪云帆眼皮直跳,“呸!你会有这好心?!那海水能冲上天去!” 说完话,纪云帆立刻又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东西要“冲上天”!他慌忙地连咽带吞地将嗓子眼里的东西压了下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信不信!”石水凤哼了一声,扬鞭追萧暮云去了。 脸色和心情都极差的纪云帆跟在后面,看着前方的石水凤与萧暮云两人边走边探讨案情,肠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 纪云帆也想不明白这半年里自己到底怎么了? 自己堂堂济云塘二少爷,怎么偏偏跟石水凤这个小丫头较起劲了?! 最近几个月,他老爹老娘还总爱在他耳朵边念叨石水凤这好,那也好的!她到底哪里好? 她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信口胡掰的本事! 纪云帆一想到,每次都被石水凤衬托得好像他不是他爹娘亲生似的!他深深感觉到自尊心备受伤害! “萧大哥,咱们还有多远?”石水凤与萧暮云并肩策马在前面跑着。 “很快。”萧暮云眼光从后面十几步远的纪云帆身上回瞥了一眼,善意提醒石水凤:“你的跟屁虫,心情不大美好。” 石水凤哼一声:“是他一大早惹我心情不美好!他脑子有病!咱们甭理他!” 一行人走了不多时,眼前的路越走越荒僻,萧暮云拾一条小径继续往里走。 不一会儿,便见一村口。 那村口旁立着一块长方的石碑,这块石碑曾经历了长年累月的岁月侵蚀,不但石碑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纹路和还出现一些深刻曲折的裂痕,一些新生细小的青草顽强地从那些裂缝中钻出头来。 这石碑歪歪地立在村口,如同一位守护这村庄的老者,他佝偻的背脊,苍老的姿态孤独地等待了无数个日夜。 石水凤骑马走近了几步,看见石碑表面上篆刻着三个大字——“蓝水村”。 她木木地念出这三个字,表情错愕地看向萧暮云。 萧暮云朝她点点头,叫大家下马行路。 因为前面路不太好走。 蓝水村曾是个渔村,人口不多,日子过得和美。 一切都终结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可怕的晚上。蓝水村被一伙海匪烧杀洗劫之后,就荒废至今。自那件惨案之后,这里就成了莲花县的禁忌之地。莲花县的孩童们但凡不好好吃饭睡觉,都会被大人唬吓着说:“再不吃饭睡觉,就送你来蓝水村。” 石水凤曾听石老爹提起过蓝水村,但却不知为何,石老爹从不准许她来这里。 石水凤打量了下四周,所见之处皆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曾经的屋舍虽门扉破败倒地,但那些敞开的庭院以及院内小屋虚掩的窗,仍在等待着主人归来。 十几年前,经历那场浩劫的人们早已没入黄土,他们曾经的恐惧与绝望,不甘与痛苦,都随那场大火燃烧殆尽。 如今,只剩下碎石瓦块,破屋荒草,孤零零地风雨里,期期艾艾地哭诉着,忧伤地冲洗着那些伤痛的斑驳。 石水凤被眼前凋败荒凉的景象深深感染,心里不禁几分戚戚然,转头望向身旁的萧暮云:“萧大哥,你说,当初那个晚上,这些乡亲该有多么绝望,何况里面还有那么多孩童!那些孩子。。。。。。” 说到这,她有些哽咽,话噎住了喉咙。 萧暮云拧紧了眉头,叹了口气:“据说当时无一人生还,待海郡卫驻兵赶来时,这里已是一片火海。” 石水凤疑惑:“海郡卫?难道当时县衙的人没来吗?” 萧暮云摇摇头,“当年的县令大人不知去见什么贵客,并不在县衙,而海郡卫的孙将军刚到此任职不久,按常理,海郡卫在没得到县衙请求援助之前,是不能随意离开海郡驻扎营地的。所以,那晚海郡卫赶到时,已经为时过晚。” 说着,他已下马,行至一面毁坏的矮墙处,指着上面,“水凤,那也海匪在这村里猛攻不下,就放火烧村,你看那墙上还依稀可见当年那熏黑的痕迹。” 石水凤心内不禁感叹,“难道当时就没有人幸运地逃出来吗?” 萧暮云无声地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水凤,走吧。” 纪云帆也牵马走过来,不咸不淡道:“萧捕头当时也不过几岁的孩童,尚未来过莲花县,这十几年前的事,萧捕头都了然于胸。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萧暮云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 石水凤斜了纪云帆一眼,纪云帆嘚瑟着小步伐从她眼前走过去。 不一会儿,一行人都跟随萧暮云在一处停下,便见前面有两名捕快正守着一门口。 石水凤虽早有心理准备,心里也不免狐疑,这赖旺儿为何来这里? 一四面漏风的破屋里,唐仵作正在专心给尸体和现场做检查。 石水凤走近了发现那地上躺着的正是赖旺儿,准确的说——是赖旺儿的上半身。这一边的赖旺儿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全身都泛着诡异的白光。 赖旺儿胸口的肌肤有几处破口,不断从那破口里面渗漏出一股股幽绿粘稠的汁液。那汁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味道好像是腐尸长期泡在臭水沟里,还加了剧毒的药粉,那种混合的腐烂刺鼻的味儿。 那些流出来的绿色黏液浸入土地里,从土里不断钻出成群的红蚂蚁,诡异的是,它们都没爬几步距离,竟当场腐化成一个个黑点。 石水凤走进来,小鹿似地蹿到唐仵作后面,甜甜地叫了一声:“干爹!” 唐仵作看了一眼她,指了指纪云帆,又指了指萧暮云:“丫头,你怎么才来?说,被哪个小混蛋绊住了?他?还是他呀?” 第5章 娘。。。 唐仵作五十岁上下,他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听在空气里有点沙沙的。每次说话,总给人一种肃杀的寒气。 石水凤捂着鼻子,笑嘻嘻地走过去,蹲在地上翻开唐仵作的木箱子,熟练地找出一瓶药水。 她轻松地拔下木塞,倒出各一滴抹在鼻翼两侧,这是唐仵作特制的药水,用于验尸时防止气味冲击,石水凤涂好了药水,将药水递给萧暮云。 萧暮云涂完,石水凤将药水放回木箱内,随手又翻出一副手套戴上,穿戴齐整地走到唐仵作的身边。 刚走进来的纪云帆看愣了,这是干嘛?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了。 那股难受的味儿是他从未闻到过的气味,用难闻都不足以形容。纪云帆一口气没上来,他呕了一下,捂着嘴巴,手脚并用地忙跑出去。 石水凤正与唐仵作说话,并未注意到“临阵脱逃”的纪云帆。 唐仵作手上忙碌着,嘴里哼哼着说:“丫头,今天这个味儿冲,我验尸验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碰到!唉!这位仁兄死得真叫一个惨啊!” 石水凤仔细检查赖旺儿身体缺口并不整齐,甚至可以称作残破。从缺口上看,很明显是被什么钝钝的东西切开,或是被什么大力扯断了。 可想而知,若当时赖旺儿人还清醒,那他死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痛苦和绝望的。 那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萧暮云已经把四周情况观察了一遍,还询问了其他捕快,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他转身回来,提醒道:“唐仵作,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唐仵作点了点头慢慢道:“这里确实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赖旺儿的尸体是被转移到这里了。他的衣服还是潮湿的,有股海水的咸味。但奇怪的是,这里只有他一半尸体,而这残缺的破口,不像是猛禽叼食,又不像是野兽啃咬的,不知道是被什么啃的?” 石水凤仔细查看着尸体的缺口,推测着说:“干爹,您说这赖旺儿,有没有可能是被鱼群啃的呢?” 萧暮云问石水凤:“如果真是鱼,水凤,能不能从这缺口的痕迹断定出是哪种鱼?” 石水凤仔细查看,摇了摇头:“不太能确定,若说是大型的食肉鱼类,譬如鲨鱼这类攻击性鱼类,那尸体很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而且这些破口也许并不像大型的食肉鱼类所为。可是其他的鱼是不会攻击人,吃死人肉的,除非,” 萧暮云突然打断:“除非是他身上的毒吸引了鱼群来啃食他。” 石水凤仿佛一下子得到了启发,她双眼冒光地指着地上的那些蚂蚁尸体,“就像那些蚂蚁,被赖旺儿身上的毒吸引过来啃噬,可又中毒死去。” 那么,问题来了,另一半赖旺儿在哪呢?赖旺儿又为何会中毒呢?这种罕见的毒又从哪里得到?赖旺儿的身体又如何被一分为二的呢? 虽还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石水凤还是特别惊叹萧暮云的想象和推理能力,他总是能抓住发现的一点,来找到查案的灵感。 萧暮云接着道:“我在一本书上,见过有一种鱼,个头不大,嘴里长满尖牙,不但吃活物,它们甚至同类相食,当它们足够多的时候,甚至会围攻人,尤其是这个人皮肤上有伤口,流出血液的时候。但若是被这种鱼咬伤的人,很可能只剩下骨头了,若赖旺儿遇见这种鱼,正因为他身上有毒,才所幸留下了尸身,这样倒真能解释得通!” 石水凤眼睛瞪大惊叹道:“对!萧大哥!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萧大哥你好博学!你好聪明!你真称得上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萧暮云抿了下嘴角,眼眸低垂,转而问唐仵作:“唐大叔,可以走了吧。” 唐仵作意味深长地瞟了石水凤一眼,又瞟了眼萧暮云,朝石水凤点了点头,咳了咳:“丫头!帮干爹把东西收拾了,现在能做的检验都弄完了,剩下的需要把尸体带回解剖。” 石水凤二人帮唐仵作收拾好了东西,几个捕快将尸体用油布包好了抬回衙门仵作坊。正要回去时,石水凤这才想起来同来的还有个人。 “纪云帆!纪云帆!纪云帆呢?”石水凤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萧暮云指了指门外院子里头,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下面正斜靠着个人。 那不正是纪云帆吗? 此时,纪云帆扶着树干,已经吐了几个轮回,胃里头的食物虽早已原汤化原食地没有了具体形状,可从他嗓子眼里呕出来的时候,还是拉得嗓子疼,不一会儿就呕出了血丝。 纪云帆这才明白过来,之前,萧暮云与石水凤说,晚一会就吃不下了。 这何止是吃不下!刚刚那股他平生未闻过的臭味,他连胆汁都要呕出来了! 整天摆弄活鱼、死鱼,按理说,对难闻的气味,纪云帆是心里有一定忍耐度。从小在海边长大的纪云帆,每年从海里捞出来的尸体的味道,他也知晓。自诩见识不浅的纪云帆,却被刚刚那股奇异又刺鼻的恶心味道,给打败了。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难以忍受的气味。想到这里,他又呕起来。 纪云帆转念又回想起,刚才萧暮云居然那么“好心”掏银子请他吃了那么一大桌,还问他够不够。 行啊!萧捕头,你厉害!你够阴! 纪云帆心里头怨念翻涌,胃里也跟着翻涌,本来吐了好几遭了,里面早已倒空了,此时又要再次发动。 一方洁白的绣花帕子递过来,“纪云帆你没事吧?快擦擦嘴。” 石水凤走过来时,就看尽纪云帆那副惨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将帕子拿出来递给他擦嘴。 “谁,谁有事啦?谁有事~呕~”这傻狍子感觉自己的“丑态”都被看光光了,一股肝火上涌,搅和着胃痛,一口酸乎乎的汁水从喉咙里喷出来,刚巧吐了石水凤递过来的帕子上。 石水凤的手心立刻感受到了一坨湿热气息的液体渗透着她的绣花帕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黏糊糊、脏兮兮的帕子,愣了一会儿,终于“啊”地一声尖叫着使劲把那帕子甩得老远。 不远处的几个捕快都看热闹大笑出了声,萧暮云皱了皱眉头,抬起脚,又顿住了脚步,呵斥几个捕快快点帮忙收拾。 这时,纪云帆双手死抓着树干,缓慢地抬起头,看着石水凤那个惊慌样子,纪云帆好似“大仇得报”,挣扎着虚弱的身体靠在树干,抬起头,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可没等他笑出来几声,突然翻了两下白眼,整个人瘫软地从树干滑落到地上。 把石水凤吓得忙奔过去,急忙扶起他。“纪云帆!纪云帆!” 再看纪云帆,白森森的脸色全无血色,双眼眼神涣散,眼球凸出,眼睑暴血,嘴巴大张着喘着粗气,好像一条搁浅的鱼。 石水凤心想,这下可完了!这娇嫩的傻狍子病了!这可怎么跟济云塘那边交代?! 萧暮云急忙去找唐仵作,要来一颗黑色药丸,走过来,单手托着纪云帆,将药丸塞进了纪云帆嘴巴里,刚把水往里面顺。 这纪云帆像是怕极了吃喝,条件反射地要把药丸吐出来,萧暮云眼疾手快地扣紧他的嘴巴,另一只手往上使劲抬起他的下巴。 石水凤也像哄孩子似地拍了拍纪云帆的后脑勺,“听话,吃药,乖乖吃了药,就不难受啦。” 柔弱的纪云帆挣扎着太幽怨地看了看石水凤,又看了看萧暮云,仿佛要努力记住这两张“仇人”嘴脸。 不过,最终纪云帆还是听话地使了点力气,把药丸咽了下去。 还真别说,这唐仵作这药丸还真是厉害,药丸一下去,眨眼间,就见纪云帆的苍白脸色,浮起来几分血色。 唐仵作也走过来瞅了一眼纪云帆的状况,捏了捏纪云帆手腕的脉相,“哎呀!行啦,没事啦!我还头回见到这么壮实的小伙子,体格子居然这么敏感!叫几个人拉回他家去静养几日就是好啦!” 石水凤放心地把手放在纪云帆身上擦了擦,“行啦,咱们走吧!” 唐仵作连忙拉住石水凤,“丫头,刚刚给这傻小子吃的药丸子,那可是干爹的心血,可不能白给他小子吃了!”说着话,摊开一只手过来。“拿银子!” 石水凤眼皮抽动了下,指着昏迷着的纪云帆“干爹,您看看他,他可是济云塘二少爷,他会缺钱?” 唐仵作认死理,“那我可不管,他家有钱可不说明他会不赖账?他现在神志不清,万一他醒了不认账咋办?我不管,他跟着你来的,这药丸钱你得付,要不,丫头请干爹喝‘柳梢梅’也可以!” 石水凤白了他一眼:“干爹,我看您这是图穷匕见了吧,整日就想喝酒!” 萧暮云走过来解围:“那药丸是我拿的,银子当然我来付。”说着将银子塞给唐仵作。“唐仵作,多打些好酒喝。” 石水凤开心地拖住萧暮云的衣袖,“还是萧大哥对我好!你别担心,等那傻狍子醒了,我就叫他还你钱!” 萧暮云低下眼眉,抿嘴道:“快去牵马。” 唐仵作微笑着捋着胡子,眯了眯眼睛,喃喃道:“一个傻丫头,一个傻小子,唉!” 说着,走到萧暮云身边,淡淡道:“你倒是聪明人,只是这‘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人最容易做傻事。” 萧暮云眸光稍凝,并未说话。 此时,几个小捕快已经将木板车推了过来,那木板车上已经放着赖旺儿的尸体。 石水凤迟疑地看向唐仵作:“干爹,这,这赖旺儿的半截尸身还在这上面,就直接把纪云帆摆在这上面?” 唐仵作扯着他的锉刀嗓子,“丫头!别那些讲究了,那傻小子现在禁不起折腾,必须平躺才行。人家赖旺儿不计较给他个位置就不错了,他有什么好挑剔的?!” 说着,就指挥几个小捕快将纪云帆像抬尸体一般,抬上了木板车。 石水凤刚把一团干草垫在他脑后,那纪云帆的眼皮子突然蠕动了几下,睁开了半个缝隙,露出一点不清澈的愚蠢。 石水凤的衣袖被他一只手用力扯住,嘴里含糊:“娘~娘~” 娘。。。?! 第6章 死者为大 石水凤嘴巴里像是钻进一只苍蝇,吐出来,咽下去都不是个劲儿,使劲瞪了纪云帆一眼,“纪云帆,你睁大了眼睛瞧瞧!谁是你娘呀!你刚把脑子吐出来了吧!” 无奈这纪云帆虽脑子不清楚,眼神迷离着,手上的劲儿倒是不小,死抓着石水凤的衣袖就是不撒手,还“娘~娘~”地叫唤,把旁边的捕快们都给逗乐了。 石水凤神色窘迫,可心里又有点同情,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烦人的纪云帆如此脆弱,不禁感叹:“这男人怎么这么脆弱?” 萧暮云的眼光停在纪云帆抓着石水凤衣袖的手,默默道:“大多数男人不会这般,只有少数像纪云帆这般恋母的才会。” 恋。。。。。。母。。。。。。 石水凤瞬间惊住了,死命地把袖子从纪云帆手里抽出来。 唐仵作咳了咳,捋着胡须:“行啦,咱们赶紧回去吧。纪海涛那个老家伙看见他儿子都晕厥了,可不要来衙门搞事情。” 石水风干笑着哼哼两声,心里也怕纪塘主会因此怪罪自己。 就这样,因为娇弱、无力,且恋母的纪二少与“半个”赖旺儿一同搭车回村。 回去的一路上,石水凤看着纪云帆因为吃多了闹出来的这“死出”,想到,一贯自诩超凡的纪云帆定是初次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回村。 想来,这纪云帆也算是有了把柄在她手上,石水凤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扬起来。 萧暮云瞥见她唇角的笑意,眸光微转,扬起马鞭,从那拉着纪云帆的板车边上经过,那拉板车的驴子突然受惊,尥起蹶子,发疯似地往前奔。 把那坐在驴车上挥鞭的小捕快吓得连忙拉紧缰绳,多亏那赖旺儿的尸体被绑在驴车上,不然非得被颠簸着甩出去。然而,纪云帆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虽也被绑着,但随着那毛驴一蹶子一蹶子地,他又空呕起来。小捕快脸色发白,喊着张挺:“张大哥!快来搭把手,把这毛驴给按住。” 捕快张挺哈哈大笑:“二愣子,你怕什么?那小毛驴跑得再快还能跑得过马吗?再说,咱们快点把这位矜贵的纪二少送回去不是早点少一事?” 石水凤见状不好正要转头帮忙,萧暮云一马鞭拦在前面,“不必担心,他呕不出来。咱们早一步回去,给纪塘主报个信,让他们自己派人出来接一下,总比我们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将人送去合适。”萧暮云的目光温润如水,静谧无波。 纪云帆被衙门里这么多人亲送回家,若是被乡里传开,肯定是件挺丢脸的事。或许还会被乡间“善谈”的婆婆大姨们热络地传出来,纪云帆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呢? 石水凤点头:“还是萧大哥,你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萧暮云抿嘴笑:“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呢!慢慢学吧。”转而,眼眸盯向石水凤问道:“水凤,你担心纪家二少,也是常理。你们本就是从小一同长大的。” 石水凤嘴巴一撇,“谁担心他了?我是怕万一有什么事,不好跟济云堂那边交代。” 萧暮云嘴角轻勾,“那你还不先走一步。我去跟张挺他们说一声,马上追上你一块去送信。” 石水凤粉面带笑,心里更感谢萧暮云提醒,“还是萧大哥想得周到!萧大哥,多亏有你在!” 萧暮云抿了抿嘴,情绪微不可察。 “行啦!丫头!猪也禁不住你这么崇拜,一天夸他三四,待会儿该飘上树了。”唐仵作骑着毛驴从身后过来,那毛驴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发出“铃铃铃”的响声,十分悦耳。 唐仵作到了近前,眼光在萧、石二人身上游移了下,便拿手里的烟杆子从萧暮云和石水凤的马匹之间拨拉出来一条道,径直地穿过去。 石水凤与萧暮云使了个眼色,就带马往前跑。她深知萧暮云的骑术,追上她绝对十拿九稳。 萧暮云见石水凤骑马走了,他骑马扭身往驴车那边去,见那纪云帆的头脸全身不知何时,都被一块灰色大布遮住了。 萧暮云关切道:“这怎么还遮着块布?就不怕把纪二少给闷没气儿了吗?” 那小捕快看向萧暮云小声道:“头儿,这布透气着呢!我这不是想着给他盖上点,免得待会儿进村口闲言碎语,也算给这位纪二少留点颜面。”说罢还自作聪明地呵呵笑了两声。 萧暮云看了看小捕快:“那你就该一视同仁,总不能只给他一个人留颜面,而不管这赖旺儿的颜面吧?” “可这赖旺儿已然死了,还只剩下这半截,,,,,,他需要什么颜面?” 萧暮云轻描淡写地解释:“半截怎么了?死者为大,半截赖旺儿眼下也比这整个儿的纪二少更需要颜面。” 说完,萧暮云扬鞭疾奔,朝着石水凤的背影追去。 小捕快当场呆愣住。。。。。。 张挺哈哈大笑,“快走吧!再晚点太阳该落山了!” 小捕快迟疑了一下,乖乖地把那纪云帆身上灰布扯了过来,给赖旺儿也盖上了一些。 。。。。。。 石水凤与萧暮云去了趟济云堂,给纪海涛纪塘主传话。 石水凤感觉有萧暮云这个公职人员在身旁,心里莫名有了点底。石水凤明白,看在石、纪两家多年的交情,纪海涛虽不至于因为纪云帆怪罪她,但别人怪罪不怪罪是一回事,没必要的误解终究还是不发生的比较好。 果然,萧暮云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清楚明了,没有半句废话的交代,倒是让纪海涛明白了纪云帆的“脆弱”并不是石水凤使坏。 很快,纪海涛带掌事并几个伙计来接纪云帆回家,石水凤、萧暮云骑马在前面引路,由于张挺他们一队人的速度不算慢,不一会儿便在村口碰了头。 纪海涛眼光一扫,皱紧了鼻子,就从马背上下来,直奔那驴车,将纪云帆拉起来,丢给身后的管事和几个伙计,往那边马车上抬。 石水凤几分“心虚”地急切跟上,“那个,纪叔,纪二哥他吐得厉害,突然发病,又没有别的车,只能这么送回来。回去时,您给他过过火盆,去去晦气。” 纪海涛立即回绝,毫不在意地挥手道:“不用,他一个大小伙子,矫情个啥?不过一个死人,怕什么?” 纪海涛见石水凤担心自家儿子,面色微软,语气又无比柔和起来:“侄女还没吃晚饭吧?你婶子许久没见你,一直惦念你,怎么样,一同过去吃一口?听说你酒量不错,陪叔喝两杯?” “叔,我还得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塘口那边还有事,改天,我一定过去看您和婶子!”石水凤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跟纪云帆这个傻狍子走太近。烦死! 这时,纪云帆突然苏醒过来,人还是虚虚地插嘴道:“爹,怎么是你,我娘呢?刚刚我明明摸到我娘的手了。” 什么?根本没有那回事?!哪来的魔手! 石水凤脸色黝黑黝黑的,差点吼出来,又觉得自证反而搞一身说不清楚。于是硬忍了下去。 几个年轻小捕快都忍不住哧哧笑起来,眼光瞥向石水凤。 他们刚一看过来,就碰上了石水凤身旁一脸严肃的萧暮云,立刻又都瘪茄子似地怂了。 张挺却“噗嗤”笑出来,“我说纪二少,您是糊涂了!刚刚您明明拉的是那赖旺儿的手,我们硬拉,又怕您把那赖旺儿给拉散架啊!您回去可要好好洗洗手,当心染上尸臭!” 听见这话,“哦~”了一声,纪云帆翻了翻白眼,又晕了过去。 萧暮云走上前,“水凤,唐大叔叫你过去帮忙,跟我们一起回衙门吧。” 看着纪云帆被他爹带走,石水凤松了口气。 验尸房内。 石水凤帮着唐仵作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唐仵作要自己写报告,催着石水凤回家吃晚饭。 唐仵作是个怪脾气老头,但对石水凤始终特别对待,在石水凤十岁那年,就开始手把手教给她验尸的本事。 因为这个,石老爹还总找他干仗,觉得石水凤都已及笄半年有余,仍旧没人来上门提亲,这全都怪唐仵作带着他闺女鼓捣尸体所致。 对此,石水凤完全不以为意,她才不要像大姐那样,那么早嫁人呢。 除非,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萧暮云送石水凤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走吧,萧大哥,带你去个地方。”石水凤踮着脚,在前面蹦蹦跳跳像只欢乐的小兔子。 “诶?你不累?”萧暮云墨色眸子微微闪过一抹银色月光。 石水凤跑在前面,微笑着朝萧暮云摆手:“萧大哥!快过来呀!现在夜色阑珊,正是玩乐的好时候,妹子带大哥长长见识!放松放松!” 萧暮云当然知道,她不是为了贪玩,抿着嘴角跟上去:“只管带路!” 莲花县民风淳朴,毗邻东海,时有外来商客登岸游玩,或夹带私货摆摊与当地人买卖。 这样的县城,虽不算十分繁华,但天高皇帝远也并无宵禁,每个村子之间皆有夜市,每到晚上,更是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倍。 这时,万家灯火接连点亮,街道上,人群拥挤,声音嘈杂,到处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气,尤其小吃摊上空弥漫着香气,云雾似地散向四周,勾动着夜行路人的唾液。 石水凤并不留恋,一路带着萧暮云来到了一处门前,敲了敲那扇门。 萧暮云定住,疑惑道:“这不是晚香楼的后门吗?” “是啊?”石水凤眼睛眨了眨,“这地方齁贵!没有萧大哥的官家身份护持,我可不来花这个冤枉钱!” 萧暮云抿嘴道:“为查案,你随时可以叫我来做护身牌。” 这时,后门打开里面站着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晚香楼”的老板陈妈妈。 陈妈妈看了看萧暮云,又看了看石水凤,扇乎着手里的绢帕,一股浓烈的香气随之散发出来:“哎呦!我说两位,这回怎地这么晚大驾光临啊!”说着又跟萧暮云作揖:“捕头,赶紧往里请。” 萧暮云点了点头,“劳烦陈妈妈。” 石水凤以往跟着萧暮云来晚香楼查案,也都是走的后门,一则为了隐秘,二则防止打草惊蛇。 石水凤也不啰嗦:“劳烦陈妈妈,请诗诗姑娘出来。” 第7章 诗诗姑娘 那陈妈妈点了点头,叫一小丫头,将萧暮云、石水凤二人,引入一房间内坐下。她自己则亲自去请诗诗姑娘。 二人坐定,萧暮云看了石水凤一眼:“这就是你查到的瓜?” 石水凤点了点头,身子朝萧暮云这边靠近,偷偷地展开掌心,露出一物:“我前日在赖旺儿的住处发现了这个。偏巧这东西,以前我们来此处查案时,我恍惚见过与这个模样相近的。于是随便查了下,果然不出我所料,赖旺儿在这里正有个相好。” 萧暮云听她这样说,心里便有了底,这两天,他查了不少地方,唯独这物件被石水凤先一步拿走。 或许,这物件正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两人正说着,门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只纤白玉手先将珠帘轻掀开了半边,随后一只金莲轻踏而来,扑面一股幽幽的温软香风,令人霎时酥到骨头里。 石水凤还在陶醉中,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位袅袅婷婷的美人。 石水凤使了劲地打眼端详这美人,还真称得上是“桃花粉面映和风,一笑嫣然玉手聪”。 眼前的这位正是“晚香楼”五小金钗之一的诗诗姑娘。 诗诗姑娘由丫鬟搀扶着,轻轻俯身低头施礼,“捕头大爷,请问有何事情找奴家?” 萧暮云指了指对面椅子:“诗诗姑娘,请坐,今日受命前来,有几个问题要问询姑娘。请姑娘如实相告。” 诗诗姑娘面上无波,似乎早就料定有官家人要来问话。 她退后几步,由丫鬟扶着轻轻坐了下来,“捕头,请说。” 萧暮云开门见山问:“请问诗诗姑娘,你可认得赖旺儿?” 诗诗姑娘面上僵了一下,忙用绢帕擦了擦鬓发,轻笑道:“萧捕头,何出此言?奴家虽是青楼女子,但平常恩客也都是有钱老爷们,奴家并不认识什么赖旺儿。” 石水凤探究地看着诗诗姑娘,一字一句地问:“捕头只提了赖旺儿一个人名,诗诗姑娘就知道他是个穷鬼?还说不认识赖旺儿?” 诗诗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奴家自从做这一行当,当然学得一番识人的本事,什么样的人有钱,什么样的人没钱,自不会看错的。说句不近人情的话,赖旺儿、狗剩儿、王富儿这类名字又岂会是位有钱老爷呢?” 说着,她伸出纤软白嫩的右手端详起来,中指上一枚红宝石戒指闪着宝光,食指上是一枚赤金的雕花戒指,无名指上是一枚满绿的翡翠戒圈,手腕上是波斯国的白玉珠串,每一颗玉珠都莹白圆润大颗,特别在夜色里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诗诗姑娘唇角勾起一丝讥笑挖苦,“像石三小姐这等衣食无忧的富商小姐,又怎么会知晓我们这里头的门道?在这晚香楼里,如奴家这般,在楼里挂了牌,那就是有身份的妓子,每日都有丫鬟们跟着,妈妈盯着,可不是等闲人物随随便便见得着面的。” “是么?我怎么觉得诗诗姑娘并不是那等势利眼呢?”石水凤微笑着看她,慢慢地从身上拿出衣物,走到诗诗面前。 石水凤故意站定,在诗诗眼前晃了晃手里的物件。“诗诗姑娘,这个香囊,你可认得?” 诗诗盯着石水凤手里的香囊脸上神色立即紧张得泛白,又立即压住了唇角,佯装镇定:“不,这不是我的,我不认得。” “诗诗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请仔细瞧瞧,这手工是姑娘家乡独有的闵绣,这整个‘晚香楼’里头会的人只你一人!诗诗姑娘,这么工整灵气的绣工,肯定很费神吧?” 诗诗咬了下嘴唇,扭过脸,“石三小姐,真是爱说玩笑话!难道莲花县就没有别的人会闵绣吗?就算莲花县没有,也保不齐是那赖旺儿从别的地方弄来的。要知道这天底下会闵绣的人有千千万呢!石三小姐,若这个荷包是我绣的,那全天下的荷包就都是我绣的喽?” 石水凤捏着荷包,看着诗诗姑娘,慢慢道:“诗诗姑娘,这绸缎不是市面的普通货色,陈妈妈每年为了‘晚香楼”各位姑娘的内外穿着、装饰搭配,特地与晋城、京城各地布商打好招呼,提前半年定下布料,待到收货那日,陈妈妈还要亲自跑去验收货品,然后再亲自联系手艺成熟的老师傅选定样子。为了让姑娘们穿得出彩,陈妈妈可谓是大费周章,耗费心思!而且,陈妈妈向来大方从不苛待自己的姑娘,除了给姑娘们定制衣物,还给各位姑娘发配下来一定量的布料,由姑娘们自己决定做什么。诗诗姑娘心灵手巧,把那剩下来的布头,做成手工,赏心悦目,再送与那心上之人戴在身上,实在是美事一件。只不过,赖旺儿这等做粗事的伙计,显然舍不得将这么精美的手工物件戴在身上,免得被那些海货弄得腌臜了,于是他精心地藏于住处,并不让人知晓。” 诗诗姑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石水凤没打算放过她,接着追问道:“诗诗姑娘绣这东西肯定很花功夫,定然不肯轻易送人的,得了姑娘这个的人,姑娘怎可转天就忘记了呢?” 诗诗姑娘咬了咬唇,不接石水凤的话,把脸偏向一边,一双杏目含水,可怜巴巴地望向萧暮云:“萧捕头,该不会就凭一个香囊就来找奴家的麻烦吧?奴家还有恩客要陪,若是去晚了,也是会挨妈妈打骂的。”说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萧暮云不置可否,也并未搭话,他望向石水凤,悠闲地想看她如何应对,是否还留有后招。 见诗诗姑娘死鸭子嘴硬,石水凤干脆“啪”地一声将香囊拍在桌上。 “诗诗姑娘难道不仔细看看吗?你身上的这个和我手里的这个这用料,这针脚,这纹样,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这上面有诗诗姑娘的名讳,单名一个“芳”字,姑娘本名杜芳!杜姑娘!你还要否认什么?” 诗诗姑娘身子抖动了一下,硬是咬着嘴唇不肯说,而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腰间,却被石水凤看在眼里。 “别摸了诗诗姑娘,你今日根本没戴荷包。刚刚是我故意诈你的!” 诗诗姑娘心里一惊,中计了! 她脚下一软,跌坐回去。 石水凤说完将那荷包推到诗诗面前,诗诗忙得抬手躲开,不愿多看一眼。 说着,石水凤又将眼光移向诗诗姑娘身旁的小丫鬟:“翠缕姑娘,你们小姐记性不好,你来认认如何?” 萧暮云一切都看在眼里,欣赏地看了石水凤一眼,随后继续问道:“诗诗姑娘,为何极力否认你跟赖旺儿之间的关系?” 谁知,诗诗姑娘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萧捕头!奴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实在是,不得已。。。。。”说着,颤抖着一双素手,以绢帕轻轻掩面拭泪。 虽是哭着,那姿态却尤为动人。 “奴家这半年来已被一位恩客包养,故不能与其他恩客有接触,若让他知晓,我偷偷和赖旺儿有往来,必然惹来祸端,他可会要了我的命啊!呜呜~而且,妈妈那里亦是不会饶我的!”说着,诗诗又哭得梨花带雨,泪水难以止住。 萧暮云平淡地吐出几个字:“赖旺儿死了。” 诗诗姑娘整个人瞬时僵住,随后直直地瘫坐在地上。身旁的翠缕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麻木地推开。 石水凤弯腰过来帮忙,嘴里循循善诱道:“姑娘既与赖旺儿有情义,更不想赖旺儿死得不明不白,对不对?今日我们私下探访,正是为了保护姑娘,案件终结之后,也不会向外透露与姑娘有关的一切线索。” 诗诗终于止住了眼泪,抬头问石水凤:“三小姐说话可算话?” 石水凤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不管怎样赖旺儿是我盛水塘的人,我也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 萧暮云点头应允:“诗诗姑娘,尽请放心。” 诗诗姑娘的指甲都抠进了帕子里,叹了口气,由着石水凤扶着她慢慢坐下。 “我与赖旺儿本是同乡,都是因为那年家乡的天灾所致,乡亲们都家破人亡,各自逃散。我与家人一路要饭流浪至此,当时只剩我一人。赖旺儿也是差不多的命运,只不过,他做了盛水塘的卖鱼仔,而我做了这‘晚香楼’的青楼妓。”说到这里,诗诗姑娘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随后,她回忆着感叹道:“若不是那次,我出门被人调戏,赖旺儿出手相救,我们恐怕根本不会有之后的事情了。或许,或许,赖旺儿,他就不会死!呜呜!这都怪我!都怪我!” 诗诗捶着胸口,越说越悲戚,开始泪涕横流,脸上的脂粉都被泪水冲掉大半,石水凤看她手绢不够用了,急忙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泪。 诗诗看向石水凤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软和感激。不一会儿,那张擦过的脸露出本来的素净秀美面庞,恍惚又重新做回一个单纯的农家女孩子。 看她如此,石水凤内心一阵动容,心想,谁说“妓女无情”?谁又是天生就是做妓女的,若家在,亲人孩子,她现在也应该在父母跟前,或许还能寻个好郎君。 “姑娘,赖旺儿人已不在,姑娘心有不平,且将悲伤化作动力,查出害死赖旺儿的真凶!”石水凤想快点进入主题,也不想诗诗陷在悲伤里。 诗诗点点头,继续道:“有一天,他居然找来晚香楼,或许是命运相近的缘故吧,我没有拒绝他,叫翠缕偷偷带他上了二楼,来到我的房间。那次,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石水凤感叹道:“哎,看来姑娘与赖旺儿还真是从心交流,实属难得。” 诗诗姑娘不自在地抚了抚耳边的鬓发,有些囧住。“我们真的只谈了一些家乡的人和事。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开心和放松的时光。” 萧暮云咳了咳,清了清嗓子,看向诗诗姑娘,“姑娘,请继续说。” 第8章 李老板 诗诗继续道:“虽然只是简单说几句家乡话,可对于我这种沦落在外的人,难得能找到一个可以相互倾诉思乡之情的人。在这里的不易和委屈,也都一股脑地说给他听,他都能懂!说着,说着,我那日就忍不住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这诗诗姑娘眼圈又红了,石水凤急忙又叫翠缕去拿几块帕子来,递给诗诗。 诗诗擦着泪,继续道:“说也奇怪,自那日赖旺儿走后,我便日日盼着他能常来看我。可是赖旺儿没钱,又不能总是白来,我后来就偷偷拿自己的体己钱给他,好方便他来我这里见面。” 听到这,石水凤忍不住瞪大眼睛,想不到赖旺儿那个驴粪蛋儿一样的臭脾气,还能有诗诗这样美娇娘倒贴着为他买单。 “诗诗姑娘,对赖旺儿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诗诗脸颊泛起红霞,“是我太想见到他了。” 萧暮云咳了咳继续问:“难道姑娘就不怕被那位包养你的恩客发现吗? 诗诗姑娘忙得使劲摇摇,瞪大了眼睛,急忙道:“怕!当然怕!不过,不过这种违规的事情,只要不大张旗鼓,妈妈只管收银子,一般不会制止,但若是妓子自己没遮掩好的,妈妈肯定会重重责罚,妓子的下场通常都很惨。我和赖旺儿一直都很小心,每次都是派自己的婢子小桃去偷偷给赖旺儿带去银两,他自然就知道,我的那位恩客不在晚香楼。” 石水凤几分不信,探究问道:“那若是,你那恩客突然过来,撞上赖旺儿,岂不是天塌下来?姑娘如此冒险,到底值不值?你就不怕赖旺儿因此丧命?” 诗诗姑娘脸色白了下:“确实有那么两次非常惊险,不过,幸好赖旺儿跑得及时,有惊无险罢了。那之后我劝过赖旺儿莫要心急着见面,可那会儿,我与他都在兴头上,又岂能忍得住不见面呢?不过有段时间,他确实很忙。” 萧暮云垂眸:“诗诗姑娘,你的这位恩客哪里人?做什么营生?多长时间来一次?” 诗诗想了想:“说来也奇怪,别的姐妹的恩客,来得勤的每天都在,来得不算勤的也会隔三差五地来,只有我的这位恩客十分古怪,十天半个月才来那么一次,而且不是每次都需要我伺候。” 这确实古怪。 诗诗姑娘在这“晚香楼”是排得上号的妓子,要包养她肯定花费不少,毕竟妓子被包养后,按规矩是不准许再接外客的。 这包养诗诗的恩客,花了钱,却不来嫖,即便来了,对诗诗也不十分的上心,做这种赔钱的傻事,似乎不太符合逻辑。 这么“不好色”的恩客,还真是耐人寻味。 除非。。。。。。 石水凤与萧暮云对视了一眼,看来两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只听诗诗继续说:“这位恩客姓李,说是从衢城来的,但他的口音却并不像我们大齐人。奴家猜测,他恐怕来自某个海上小国,倒很像莱国、阙国、笠国一类的混淆口音,具体是哪一国,我也听不清楚。至于他做什么营生嘛,李老板只说他经商到处走,我记得有次,李老爷跟他的仆人说什么‘渔船’、‘货物’之类的。但他的事情,不会跟我说,我也从不敢问。” 萧暮云清了清嗓子,问道:“李老爷每次来,还喜欢做什么?” 诗诗姑娘若有所思道:“捕头爷,这里是青楼,来这里自然是为了玩乐。但这位李老板很是与众不同。比起那些弹琴、唱曲的玩意,他更喜欢让奴家给他按摩。” 石水凤愣了下。“按摩?就只是按摩?” 萧暮云无语地抿了抿嘴角。偷偷瞥了石水凤一眼。 诗诗姑娘重重地点头:“对!就是正常的按摩,从头按到脚。这位李老板每次来都好像挺疲惫的,一来,就宽衣解带洗个澡,然后就让我给他全身都按摩个遍。有时,睡好了,他起身就走,连酒菜都不吃。” “幸而,陈妈妈早年就有意培养我们这些手艺,我若不是下了功夫学,又怎么能让李老板一直满意?起初,我还担心,他对我兴味缺缺,或许哪天就不来了,或是去捧别的姐妹的场。于是每次他来这按摩的时候,我都下足了功夫。你们想想,这天底下,还能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恩客呀?既不常来,又不好色,还舍得给我银子花。这位李老板除了有些怪,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石水凤默默点头,心想,倒确实是这个理,这李老板确实是个舍得花钱的“怨种”。 “详细说说李老板有哪些怪?”萧暮云突然张口,“除了不常来,也不好色。” 诗诗姑娘思考了下,说道:“捕头这样问起来,奴家倒想起来,有一次,李老板来的时候,身上似乎带着伤,好像还伤得挺重的,于是,不得不让我帮他包扎伤口。也就是那次,我看见了他身后的纹身。” “纹身?什么样的纹身?”石水凤惊奇地问。 诗诗姑娘回忆道:“奴家看见他后背上的刺青,但纹样不太像我们中原这边纹的图案,那纹样很吓人,好像是魔鬼骷髅,还有海上礁石一类的东西。” 萧暮云想了下:“听闻诗诗姑娘丹青一绝,若姑娘能将那刺青,画出来个大概,当然最好。” 是了,“晚香楼”很注重培养“雅妓”,像诗诗这样算得上门面的妓子又怎会不懂丹青乐律,不通文墨诗情? 石水凤不禁赞叹萧暮云的反应之快。 再看这屋内正有张大桌案,桌上的文房四宝应有尽有。翠缕在一旁铺纸,石水凤也上前帮忙磨墨,虽不擅丹青,但她每日摆弄账本,这磨墨的功底她还是有的。 只不过她心急着看那李老板的纹身到底是何样子,手下就用力了些。 只见诗诗蘸墨描画,不需多时,那纹身的全貌已经跃然纸上。 “好了。”诗诗画工老道,寥寥几笔,画的十分生动。 石水凤愣了下,不禁赞叹:“诗诗姑娘果然称得上五小金钗,这画的真是好。既然诗诗姑娘如此擅长作画,不如将那位李老爷的样貌也画出来吧,定能方便官府这边查案。” 诗诗面上刚刚浮现几分得意,却很快又消失了。 这些才艺不过是她沦落风尘,不得已习得本事。可到头来,纵然自己琴棋书画门门通,也不过是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罢了。 只有赖旺儿不同! 诗诗心里复杂,眼底闪过一丝戚戚然:“三小姐过奖,这不过是奴家吃饭的本领。奴家这就画出来。”不消多时,诗诗又画好了。 萧暮云抿着嘴唇,点头道:“诗诗姑娘的丹青竟如此传神。真是佩服佩服。” 诗诗姑娘苦笑道:“捕头爷谬赞,既然能帮助破案,诗诗不过尽力而为。若那李老板真与赖旺儿的死有关,奴家期望这两张图真能帮到忙。” 萧暮云接过石水凤递过来的画看了看,问道:“这位李老爷可有什么习惯?比较特别的。” 诗诗姑娘想了想:“这些有钱人只不过特别注重养生,为了延年益寿什么都肯往嘴里吃。李老板来我这里并不频繁,但后来有几次来,每次喝茶都要加一种药粉,据说,可以滋补男人的身体。” 说到这里诗诗脸红了下,“李老爷那个药粉放在我这里一瓶,有几次赖旺儿来时,我偷偷给他喝了一点。” 萧暮云淡淡问,“什么药粉?赖旺儿喝过几次?可有成效?” 诗诗面上不自然道,“我并不知是什么成分,但李老板说是都是很名贵的药材,是他从海邦商人那里淘来的。他自己吃了确实很厉害,赖旺儿吃了倒是不明显,毕竟他本来就年轻体壮。” 石水凤听得云里雾里,就问诗诗:“姑娘,说的‘不明显’什么意思?” 诗诗脸红,抚了抚发髻上的碧玉簪子,不再说话。 萧暮云不太自然地咳了咳,看了石水凤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接着又神态自如地问诗诗姑娘,“诗诗姑娘,赖旺儿最后一次见你可说了什么不寻常的话?” 说到这个,诗诗一双美眸又不断地掉珠子,“他说,他要赎我。我当时根本不信,他哪来那么多的钱?赖旺儿非常激动,说自己很快就能赚到很大一笔钱,我知道,他这个人容易走火入魔,我担心他为了我铤而走险。于是,冷嘲热讽了他几句,让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只是与他逢场作戏罢了。” “呜呜~我是真不想他为了我命都不要了!可是,他却不肯收手,我没想到,那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呜呜~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绝对不会让他为我做傻事,绝对不会~” 诗诗姑娘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厉害,伏在桌案上,全身抽泣着,抖如筛糠。 石水凤拍拍她的肩膀:“姑娘节哀,赖旺儿原本孤独无依,能受姑娘真心相对,已是今生无憾。姑娘若一直这么伤心,恐怕赖旺儿到了地府也不会安心投胎啊。” 石水凤与丫鬟翠缕又劝慰了几句,那诗诗姑娘才哭声将息。 萧暮云慢慢询问:“姑娘,李老板的那个药瓶,是个重要证物,我需要带走。烦请姑娘找出来交予我。” 诗诗点点头,叫丫鬟翠缕回房里找来。 可是,等候了多时,丫鬟翠缕空手而归。 她神情纳闷地与诗诗姑娘回话:“小姐!真是奇怪!我明明记得那瓶子就放在角落里的博古柜子上!怎么没有了呢?要是丢了,可怎么好?!” 石水凤忙问道:“是什么样的瓶子?那李老爷不是十天左右来一次吗?还有几天会再来?” 诗诗想了想:“这次奇怪,已经十几天了,李老爷还没来。” 萧暮云眼眸微转,“诗诗姑娘,若那李老板再出现,定派人来衙门报信。” 诗诗姑娘起身,眼神坚定道:“那是自然。请捕头爷放心,若李老板真与赖旺儿的死有关,奴家绝不会放过他。” 萧暮云点点头,朝石水凤使了个眼色。“水凤,我们该走了。” 萧、石二人刚从“晚香楼”后门出来,走了没几步远,石水凤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对萧暮云悄悄道:“萧大哥,那丫鬟翠缕刚在撒谎,刚刚她根本没去诗诗姑娘的房间里查找那所谓的药瓶。” 第9章 变得有趣了 “哦?何意见得?”萧暮云认真地看着她问。 石水凤神色胸有成竹地解释道:“那诗诗姑娘的房间在‘晚香楼’的三楼, 也就是最高层,每逢雨季,陈妈妈都会提前叫来几个师傅过来修缮房顶,趁 机还会给那房间内简单的粉刷一下。” “今日正是给诗诗姑娘的房间粉刷之日,她的房间门口乃至房间内定然会堆 放许多粉刷用的灰粉。而刚刚陈妈妈去接诗诗姑娘来的时候,直接去了二楼 另一个房间,而她们的鞋底都是干净的,说明诗诗的房间还未粉刷完毕,诗 诗不在自己房间待着。翠缕自称回房间找药瓶,回来时鞋底却依然干净。所 以,她根本没去三楼。是她故意不去找寻那个药瓶,还是诗诗姑娘自己的意 思?现在还不清楚。” “那你适才,为何不当面拆穿她?”萧暮云专注地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弯 起来。 “嗨!萧大哥,是你教我的,不要‘打草惊蛇’,咱们只需稍微敲打一下, 静静等着小狐狸她自己露出尾巴便好。” 萧暮云笑着看她,目光如水得衬得夜色更温柔:“水凤,果真是长大了。” 一霎,路边的灯笼随风摇晃,暖黄的光绒绒地笼在萧暮云脸上。石水凤又一 瞬间晃了下神,都说“灯下看美人”,这“美人”也未必一定是女的呀! “冷面俏郎君”真是名副其实! 石水凤心里胡思乱想,却没察觉,她看着“美人”,“美人”也正看着她。 随着,萧暮云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她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她心虚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萧,萧大哥,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萧暮云摆摆手:“水凤,你过来点。” 石水凤往前站一步,萧暮云一手将她衣袖往自己面前又拉近了一步,两人的 呼吸都碰撞到一处。 瞬时她感觉到莫名的悸动,心中小鹿乱撞起来。 石水凤甚至清晰地看清楚他捕头服织锦布面的细腻布纹,一股独属于他的气 息充斥了鼻尖。石水凤眼睛根本不敢抬起看萧暮云的眼神,人还在晕晕乎乎 中,忽觉萧暮云的帕子在她脸上擦起来,“石三小姐,您真是磨的一脸的好 墨!” “啊?一脸?”石水凤乎忽地脸颊发烫,偏偏这时她肚子里发出“咕噜噜” 的响声。 萧暮云“哈哈”地笑出来,石水凤囧得脸色红得更甚,灯光下,更衬得娇艳 无比。 萧暮云眯着眉眼,“走吧,大哥请客,水凤想吃什么?” 石水凤想了下,正瞧见不远处有家烤鸭店,那门前红色招子上的几个大字显 得醒目鲜明。 于是,开口答道:“烤鸭!” 萧暮云、石水凤二人刚一进店门,那烤鸭店老板便热情地走过来招呼。 “哎呦!这不是萧捕头和三小姐嘛!快请里面坐!这会炉上正烤着肥美的鸡 只鸭子,我这就给二位挑两只好的来!”说着老板颠颠地往外厨房里跑。 石水凤冲着老板背影嘱咐道:“谷老板!我要那被烤的滋滋冒油的!” 老板虽远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三小姐,您放心吧!” 萧暮云拿手里的筷子敲了下石水凤的脑门,笑斥:“真是馋嘴猫!” “人家不是饿了嘛!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一顿饿!”石水凤憨笑了 下,一面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萧暮云倒了一杯茶水,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萧 大哥快喝!刚才问了那么多话,我嘴巴都干了!” 萧暮云自然地举起石水凤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还有些事情需要进一步 查,唐仵作查验出那赖旺儿体内的毒并不出自我们中原。” “萧大哥,其实,我心里头有个猜想。”石水凤将喝空的水放在桌上。 “说。”萧暮云拿起茶壶为她续上一杯。 “萧大哥,赖旺儿身上的毒会不会与李老板那药粉有关?有没有可能,那李 老板早就发现了诗诗姑娘偷吃的事情,而故意把那药粉换成了毒药,深不知 鬼不觉得‘借刀杀人’?” 萧暮云食指敲了敲桌面,“这倒也很有可能。从那位李老板的行为来看,他 狡诈谨慎、城府深。我现在倒是对这位李老板的身份和营生很感兴趣。” 石水凤思忖着说:“这位李老板每次来‘晚香楼’都要诗诗姑娘给他按摩, 对别的倒不那么感兴趣。来青楼的客人花着钱,却不纵情玩乐,沉溺女色, 倒像是来此休息的。这位李老板好像有点谨慎啊。他到底是不是正经商人还 犹未可知。” 萧暮云点头:“还曾受过刀伤,会不会是被仇人追杀,这也不好说。” 石水凤叹了口气:“所幸,咱们今天得到了那李老板的画像,案子嘛,也不 会那么难查!只是。。。。。。”,她秀眉轻皱,打开那两张画,点了点那 张脸,接着道:“只是,我想,或许,这个李老板本就是个幌子,他真实的 身份没那么容易查出来,而他这张脸嘛!江湖上不是有易容术吗?” 萧暮云投来了赞赏的眼光,“说得不错,不过不管怎样,明日一早,我都要 禀明张大人,希望能通过市舶司刘大人那边,查查此人会不会是什么海外商 人。” 话声刚落,谷老板和伙计二人推门,一前一后地进来,端来两大盘烤鸭,卷 饼,蘸酱,等等。还有两样招牌小炒,并一壶酒。 “烤鸭你终于到啦!”石水凤的口水已经流了二尺长。 萧暮云忍俊不住:“谁能想到,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盛水塘三小姐,一见 到吃的就现了原形。” 石水凤立马回嘴:“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见老板要摆菜,石水凤忙道:“哎呀,咱们快先把画收了,别弄油污了。” 老板忽然定住,仔细瞧那画:“咦?这人好像来过我店里。” 旁边的店小二也凑近了看,“诶?这人我知道,他来过两三次吧,口音有点 怪,每次都晚上过来,还挑偏僻的包间,全身披个黑色大斗篷,说话时,只 露出半张脸,所以,我记得他的半张脸。而且他身边好像还带着两个护卫, 挺凶的样子。有一次我还隐隐闻到他身上有股人血的气味。” “人血味儿?”石水凤马上问:“小哥,你该不会是闻错了吧?把你宰的鸭 子味当成人血!” 那店小二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胸脯:“石三小姐,这您就是外道了!我虽然年 纪小,可在这烤鸭店里头干得可不短!那鸭血什么味?人血什么味?我能分 辨不出?石三小姐,您能把鱼血和人血搞混淆吗?” 石水凤想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点头称赞:“小哥,你说的有理!可还有什 没发现呢?” 店小二回忆道:“说来也奇怪,这人他来了一般就点几个菜,也不吃,也不 见什么客人。倒是有一次,见了个客人。哎呀!” 他看见石水凤忽然叫道:“那客人不就是三小姐家的伙计吗?” 一说到这,石水凤突然就顾不上吃了,忙问:“那伙计可是赖旺儿?” 盛水塘十分为难道:“赖旺儿?我不认得啊?石三小姐,您盛水塘伙计众 多,我可记不清楚那么多人!您啊,还不如让我记鸭子呢!嘿嘿!” 石水凤白了他一眼,“小哥,你既然记不住人,又怎的确定那客人是我盛水 请的客人?” 店小二解释:“三小姐,那人长相实在是没什么特别,那身材不高不矮,不 胖不瘦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样貌,只是,他身上当时挂着盛水塘 的工牌,我猜测应当是盛水塘的伙计。” 石水凤急中生智,拿起盘子里一段小葱,蘸酱在一张饼上画着。“你过来 瞧,那个人是不是瘦瘦的,有点驼背,看着像只虾公,眼睛大得像铜铃,嘴 巴薄得像两片鸭嘴,长手长脚。” 萧暮云抬起下巴仔细端详了下,转瞬,又咬着嘴唇强忍着笑意别开眼。 这桌案上,一边就是诗诗姑娘的画,另一边就是石水凤的青葱蘸酱卷饼画。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显然,石水凤的卷饼画虽然灵魂且抽象,但它确实管用。 伙计已经十分确定那饼上的人,就是那日他所见之人。 是赖旺儿! 萧暮云在一旁听着,脑海里早已席卷起一阵风暴。 果然,现在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那个李老板居然私下见过赖旺儿! 而这一点,到底诗诗姑娘知情否? 还是说,这两个男人根本就互相不知道对方与诗诗姑娘的关系? 这是否就是赖旺儿被害的原因呢? 还有,赖旺儿说的发大财,是不是也跟李老板有关? 萧暮云越想里面的线头就越多,却见石水凤非常满意地拍了拍店小二的肩 膀,有模有样地表扬起来:“这位伙计小哥,记性眼儿可真好!” 萧暮云客气道:“哪天若再见到那位李老板,请一定转告衙门,张大人会有 奖赏。” 老板跟着陪笑脸:“哪有什么奖赏的说法,官府办案,我们百姓协助这都是 应该的。咱们这一方水土,若没有像萧捕头这样的人物,如何能平稳度 日。” 萧暮云摆摆手:“这些都是张大人的功绩,萧某不过是听令行事。” 这时,那店小二被夸得自信心爆棚,心急着给自己增加任务,赶忙朝着萧暮 云、石水凤二人讨好道:“那这饼上的人如果再来,我也赶快告诉你跟萧捕 头。” 石水凤抿了下嘴:“那个,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赖旺儿要是真来了,还不得吓死你? 店小二:蛤? 第10章 萧捕头 萧、石二人吃了顿饱饭,虽案件复杂,但却有了意外的线索。 经过酒铺的时候,石水凤信手一抛,便将十两银子稳稳地扔进了酒铺柜台上的黄铜瓮子里。 那两锭银子在瓮子里发出一串沉闷的“嗡嗡”声,把那趴在柜台上头打盹的酒老板给惊醒,而他脚下蹲着的虎纹狸花猫先一步跃出大门。 身姿矫健的狸猫闪电似地蹿跳到了石水凤的脚边,歪着头使劲地蹭着石水凤的裤脚,眯着眼睛在卖力地撒娇。 石水凤忙蹲下身撸猫,“大王~是不是闻到我身上烤鸭味啦?我刚太饿了,没给你留,真对不住啊~别急,明日我给你带新鲜的鲑鱼,好不好?” 那大狸花猫也“喵~”“喵~”“喵~”地回应,一猫一人你一言我一语,无障碍交流着。 站在一边的萧暮云也正看得津津有味。 那酒老板也抬眼发现门外之人,几步追出来,笑呵呵地朝着石水凤二人招手,“哎呀!是二位呀!凤儿啊,你都许久不来看叔啦!” 见主人出来,那大狸花在石水凤脚边抻了抻懒腰,优雅地跟石水凤告别,转身进屋了。 “叔,我爹最近身子不好,塘口里的事都我一个人,忙死啦!等有空啦,我再过来瞧您!” 石水凤面上笑着,心里头却忍不住苦笑,您倒是天天跟我爹见!哎!我爹这偷喝的毛病啥时候能改! 说着,石水凤在酒铺门前的酒坛子堆里,抱起一坛“柳梢梅”,不客气地塞给萧暮云,“喏,拿给我师父!” 道别了酒老板,二人一路往前。 萧暮云笑道:“刚刚好身法哦!改日我再教给你两招。” 石水凤哈哈笑道:“那你一定得拣好用的招数教我!” “好用!我教你绝对好用的!”萧暮云笑着应允,二人说说笑笑便到路口,相互道了别,各自走回家去。 萧暮云租住的房子距离唐仵作的家很近,所以,石水凤让他帮忙顺路把酒带去。 一年前,萧暮云刚来莲花县的时候,原本,张县令为其安排可以住在县衙后堂的空房子里,但萧暮云生性冷僻,他觉得住在县衙有点不舒服,特意在外租了房子。 为此,张县令特地申请了补贴给萧暮云用于租房用。萧暮云后来才得知,那补贴是张县令从自己的俸禄里扣出来补给他的。 这让萧暮云曾一度觉得不舒服,他并不想被当成特例来对待。可很快他得知,张县令对县衙每个有难处的人都会给予帮扶照顾,并非把他当做特例。 这时,张县令也单独找萧暮云谈话,告诉他不要想太多,这不过就是县令对自己的捕快给予的适当的关心,没有别的,无需有压力。 张县令还将那封来自上峰江城守备吕大人的亲笔信,要张县令格外照顾下萧暮云。张县令笑着告诉萧暮云,他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若萧暮云还有什么想不通,那就当作是他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罢了。 自那天的那次坦诚对话之后,萧暮云对张县令就越发产生了敬意。 萧暮云也对得起张县令的照顾,工作认真可靠,查案灵活,脑子好使,在老捕头退休后,他很快被张县令提拔为捕头。 然而,张县令对萧暮云的提拔和看重,引起了很多捕快的不解疑惑,甚至是反对。 一开始那些捕快对萧暮云不是很信服,看他白面书生一样的模样,年纪轻轻,腰间斜跨着一柄宝剑,像模像样的。 他就能当得了这莲花县县衙的捕头? 捕快们个个认为萧暮云就是个绣花枕头,个个都不相信萧暮云是有真本事的。 特别是张挺、王坚两个有阅历的捕快,经常挑衅和为难萧暮云。 他们这两个,一个明里挑刺,一个暗里使坏。 甚至有一次,张、王二人伙同几个捕快想趁着外出聚餐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车轮战要把萧暮云喝趴下,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可事实却与他们想象的恰恰相反。 谁能想到,那天萧暮云被他们一个个灌酒,萧暮云也不拒绝,看着他们一个个心怀鬼胎,心里早有打算。 萧暮云于是“顺坡下驴”,你们不怀好意,那本大爷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那夜,还没等那几个捕快们把萧暮云灌醉,比划比划着,他们自己先喝上头了,萧暮云看火候差不多了,自己也装醉,佯装耍酒疯提议,来切磋切磋功夫。 那几个捕快也是不怕事的,谁也不觉得自己是软柿子! 尤其,喝酒喝上头的那会儿,谁不觉得自己是白菜地里最硬实的那根大黄瓜?! 特别是那张挺那一身腱子肉,铁塔似的身材,老辣的功夫招数! 这在整个县衙里头的众多捕快们,甚至放眼莲花县里,就没几个能打得过他的。 本来在老捕快退休前夕,大家一直都觉得张挺是捕头的大热人选。 可是谁知道呢,人算不如天算,这天上掉下来个萧暮云。 这个外来的“天降”轻而易举就把他张挺的升职美梦一下子给击碎了。 张挺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到底意难平。 凭什么?! 尤其是输给了这么一个初来乍到的玉面郎君,想来想去,他张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很快,他就服气了! 起初,张挺看萧暮云那身段那长相,这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摆件”,根本没把萧暮云当做对手。 可是,眼见萧暮云手掌飞起,三下五除二地把其他捕快都给收拾干净了,张挺的心不禁提起来,他觉得,他老张这次好像碰上“茬子”了,他不得不使出真把式。 张挺本以为,萧暮云在面对他这种“重量级”对手,也会给与他相当的尊重。 张挺正严阵以待,打算迎接萧暮云更厉害的招数时,却看见萧暮云仍旧连剑都不需拔,甚至更过分的是,他萧暮云居然还背个右手,只用一只左手?! 这,这太过分了? 张挺这心里头的火,“腾”地就窜起来十人高,那怒火从他心底冒出来,在他整张四方大脸上“滋滋”蒸腾着,“滋滋”冒油! 萧暮云,你这啥玩意儿?几个意思? 瞧不起人儿?是不? 啊~你打他们哥几个,你啪啪啪几下子给撩到地上了! 现在轮到我了,你居然剑都不拔,还背起一只手来了! 这么瞧不起人的么? 这不等于抽我老张的耳刮子吗?! 啊!呸! 张挺在愤怒的加持下,使出了看家本事,那每一招每一式,都使得虎虎生风,威风霸气! 众捕快都看得眼睛直了,嘴里不停地喝彩。 “真是精彩!精彩!” “哇~居然这么轻松的吗?” “绝了这身段!这轻功!真是翩若游龙!” 张挺越听越不对劲,这是夸他呢吗? 还翩若游龙? 他这虎背熊腰的,啥时候“翩”过? 再看那萧暮云的身子像是风雨幻化,随时转移,轻松得很,而他每一次迎接招数仿佛都用了很小的力气,却在很刁钻的角度上,“四两拨千斤”地轻松胜过张挺,而不多不少,就胜那么一两分。 张挺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给拿捏了,再看萧暮云那一脸戏谑的笑意,根本就不像在跟他比试,更像是在“遛狗”。 遛他这只大狗。。。。。。 张挺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很快,他与萧暮云的对决引来了店家、伙计以及许多百姓围观,看到精彩之处都不禁纷纷叫好,异口同声地赞叹,“这俊俏后生,不就是张县令新提拔的捕头吗?” “啧啧这功夫了得!咱们莲花县又出来个传奇人物!” “这也太轻松了!张捕快,你不行,就下来吧!人家萧捕头根本都没下狠劲!这还留着多少劲呢!” 这话钻进了张挺的大元宝耳朵里,仿佛成群的蚂蚁钻了进来,咬不死人,它折磨人! 当即他臊得满脸通红,稍微一走神,正巧被萧暮云一招打倒在地上。 萧暮云点到为止,并不打算再继续。 倒不是因为他累了,只是他觉得有些烦,这场较量太无聊、太幼稚了。 早几年,他都不可能在街头上,跟一群跟他不在一个武功层级的人随意动手。 萧暮云只想给这些人吃点教训,让他们知道下自己一点实力就足够了。 县衙捕快大街上聚众斗殴? 他可不想连同莲花县县衙的脸都丢出去! 萧暮云收势,结束比试,放在别人身上是可以接受的,但放在张挺身上就是不能接受的! 张挺狠狠地又朝着萧暮云发起攻势,结果,还没等他的刀接近,萧暮云一掌拍过来,直接把张挺拍在了地上。 张挺四仰八叉的姿态停滞了一会儿,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一直以来膨胀的自信,被萧暮云拍了个稀碎。 张挺在无比狼狈中,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距离萧暮云,还差得很远呢。 那之后,张挺抑郁了。 王坚,来劲儿了。 与张挺不同,王坚更喜欢动脑。他观察萧暮云许久,明白武斗不行,那就来智取。 在县衙里头,搞孤立,搞架空,这些伎俩,王坚最拿手,落在萧暮云眼中,这些就是个小孩过家家的伎俩,十分的可笑。 很快被王坚逮到了机会,当时,莲花县发生了一起贩卖私盐的案子。捕快王坚与几个捕快故意封锁信息,几个人约好,不管查到什么线索都不告诉萧暮云。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令他们大吃一惊,萧暮云单枪匹马先他们一步将盐贩子追拿归案。 张大人借此大大地奖赏了萧暮云,帮他立威。从此再没有人敢不听从萧暮云的调遣,随着时间推移,对萧暮云的了解加深,才发现,萧暮云的本事确实超越常人。 就连原来那个心里最不忿的张挺也越来越对萧暮云崇拜起来,心服口服地以萧暮云马首是瞻。 第11章 过往 此时,夜色已深,萧暮云刚与石水凤道别,趁着月色他快步走去唐仵作的小院,将那坛子放在唐仵作晾晒的一堆大萝卜咸菜干旁。 “唐仵作!水凤孝敬给您的柳梢梅,我放在这里了!” “啊!放那吧!” 一个不进屋寒暄,另一个也不出门逢迎,两个怪人隔窗喊话,就这么简要迅速地沟通完了。 萧暮云转身回自己的住所,刚一踏入院门口,他立即察觉到不对。 萧暮云在院中央站定,随意地扫了眼周遭,眸光一凛,淡淡道:“滚出来。” 顷刻,几道黑影从树上跳下,从墙外翻越,从屋顶飞身,甚至从地下钻出。 嗖!嗖!嗖!嗖!嗖!嗖! 大约十几个蒙面黑衣人都单膝跪在萧暮云面前,为首的黑衣人双手作揖,十分恭敬地跪地行礼:“爷!老主子身体日渐消瘦,十分想念您。还请爷体谅老主子年迈,又旧疾复发的份上,跟属下回京吧!老主子他,最近时常做噩梦,每次总念叨你,老主子实在是念子心切啊!” “哦?怕是他自己养了多年的蛊,如今想要拿来一用了吧?!” 萧暮云清俊的五官,此时显得格外的冷酷,他面容紧绷,似在压抑许多无法估量的、无处宣泄的愤恨、失望和伤痛。 他额角的浅色疤痕,泛起青白色,仿佛一块美玉被打碎了,留下一条蜿蜒纤长的裂纹,令人惋惜。 “早在八年前,他亲手打碎了我跟他的父子情!你回去告诉他,覆水难再收,破镜又岂能重圆?!别再做这些令我恶心的事了!” 此刻的萧暮云情绪有些失控,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令他的每个字都不可抑制地颤抖。 这与平时沉稳内敛的他相比,恍若两人。 那些黑衣人都被震慑得默默地向后爬退了一步,低垂着头,就要贴上了地面,连气都不敢喘。 他们知道,萧暮云随时可能动杀气。 萧暮云此时的眼神里已经染了肃杀之意,那眼底涌动的杀意就像是几近冲破冰雪坚硬外壳的火山熔浆,随时喷涌而出,烧毁掉一切。 那为首的黑衣人咬了咬舌头,以极其卑微之态冒死发言:“爷!老主子当年是有苦衷的!爷不准许讲的,属下绝不敢多说一个字。但此时,老主子真的需要您!还请爷念在老主子身体有恙的份上,随属下回京城吧!” “怎么?看你这架势,还想要硬绑我回去不成?!”萧暮云语气淡然,但是谁都听得出来那语气中不可侵犯的威严。 为首的黑衣人首领身子哆嗦了下,立即将额头叩在地上,“嘭嘭嘭”用力地在地上磕头,“属下不敢!不敢!” “这天下的父亲没有这般利用亲生孩子的!他若想利用就找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吧!哈!我不回去,他与那个毒妇不正好和美如意么?” 黑衣人首领浑身已被冷汗湿透了,他打了个哆嗦,眉眼紧皱,赴死般的语气说道:“爷!老主子危在旦夕!爷!” 他还要说下去,强劲的掌风从他头顶掠过,脸上的黑色面巾轻缓滑落,那黑衣人首领顿觉疼痛,咧着嘴,捂住面颊,从指缝里不断涌流出一股股鲜血。 而那掌风还未停歇,直冲向那首领身后的众黑衣人,将他们狠掀倒地。 最后刮向院落一角的柳树旁,将那一侧的柳条齐刷刷地削掉半截。 那些绿叶被搅动在半空中,随着“哗啦啦”响动,形成绿色的旋涡,慢慢那旋涡散开,撒落一地枝叶碎渣。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所有黑衣人又忙得爬起跪地,不敢出声。 “滚出去!”萧暮云满眼冷冽,不再看那些黑衣人一眼,转身回房。 众黑衣人见房门紧闭,便悄悄起来,飞身出了院落。 众人问:“头领,我们眼下该如何?回盛京去?” 黑衣人首领沉沉道:“老主子给我们的任务没完成,盛京是回不成的。先在此处候着,日后或许,还有法子。” 众人点头,都觉得有道理。 说着,几人施展轻功,“嗖嗖嗖”,眨眼没了踪影。 刚刚还充满杀气的院子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有些平静不过只是表面。 人最不喜就是——见到不想见的人,听了不想听的话,被触碰不想触碰的伤疤。 当这些同时发生的时候,人不会立即恢复平静。 今夜,鲜少喝酒的萧暮云格外地想喝酒,或许这样他才好入睡。 幸好,今天运气没有太差。在炉灶底下,他找到上次石老爹偷藏在这的一壶“赛百花”先拿来顶一顶吧。 莲花县内,路人皆知,这石老爹嗜酒如命,正因酒喝多了,近年来,身体时常出毛病,石水凤才对石老爹严厉管束起来。 但几十年的老酒鬼,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忍了酒瘾,少喝甚至不喝?所以,石老爹这是挖门盗洞地想办法藏私酒。 以前,石老爹都是把酒藏去唐仵作家,后来被石水凤发现,则又把主意打在了萧暮云的头上。萧暮云本不想帮他隐瞒这事,但一想到上次,他亲眼看见,石水凤手举着一米多长的烧火棍,追着石老爹足足跑了五条街的凶猛样子,萧暮云还是没忍心去告石老爹的状。 不过那次石水凤的“追爹”行为,的确固化了旺水村村民对她“悍妇”的刻板印象。 也许,这就是她自及笄以来,迟迟无人敢上门提亲的原因吧。 萧暮云以为,这就是石水凤所谓“好名声”的由来。 其实,他还不知道,石水凤自小,她就与其他小女孩不同。 用石老爹的语气来讲,那就是——我那三闺女,传奇的事可多的是呢! 比如,五岁那年,她骑过渔帮帮主于沧海家的猪,可怜那头母猪已近临产,肚子里揣着十个猪崽。那日,在猪圈里,石水凤骑着母猪开心地转圈圈的,等她骑满意了,待老于叔、老于婶过来一瞧,猪圈地上,已然爬满了猪崽。石水凤还十分得意的说,自己在帮母猪助产。 比如,七岁时,把调皮捣蛋的纪云帆几拳打落进了他自家鱼塘里,当时肉嫩可爱的纪小帆,被鱼塘里的肥美鱼群当成“特色鱼食”,被那一张张鱼嘴围攻“唰唰唰”地啜了半天。后来 直到现在纪云帆对活鱼还有些阴影,只是这阴影只有他自己知晓,也只能由自己承受着。这若是让人知道,堂堂济云堂的二少爷害怕活鱼,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或许,从那时候起,纪云帆开始对石水凤又怕又烦。后来,还把石水凤当做死对头,抓住机会就要使绊子。 一想到石水凤,萧暮云的嘴角又莫名地上挑,这丫头应该是他来到莲花县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好友,当然也是最特别的。 他伸手又抚摸在自己右边额角的那条蜿蜒的细长疤痕,眼眸里刚刚闪过的光,又转瞬暗淡下去。 他起身推开窗户,满地细碎残叶,被夜风卷起,挥挥洒洒,空气里依然散播着植物汁液的清新气息。 所有破碎的一切,都暂时变得寂静安详。 萧暮云抬首望了眼那孤冷的月亮,单手将酒坛举起,仰头一饮而下。 心中有事的人,贪杯,但,易醉。 没喝几口,那酒坛便空了。 喝酒的人,似乎也醉了。 他扬手,顺势将酒坛往窗外一抛,哗啦啦地碎得七零八落! 萧暮云一人独酌,愁肠满绪。他扣响着桌面,不禁幽幽吟唱起来:“世人都说这酒是好东西,宁在酒中癫,不羡天上仙!” “半醉半醒似人间,如来如往道不同!”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不错!不错!哈哈!” 萧暮云嘴角的笑意里尽是癫狂的释放,他身子晃晃荡荡,步伐不稳地走近了床榻,身子一斜,便倒睡在了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萧暮云忽然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后花园的那棵梨花树旁,而母亲正坐在亭子下面看书。 眼前的母亲身上穿的还是她素日喜爱的那条杏黄色裙衫,外面还披着驼绒拼接织锦缎的大裳,上面布满蜀绣的花纹。 母亲是极美的女子,平日喜欢读书、调香、弄琴,说话的声音温柔好听。 “母亲!”萧暮云发现自己的身音居然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他恍惚间明白,是啊,眼前的母亲还是这般年轻。 “云哥儿!快过来!”母亲满眼宠溺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了双臂。 他没有迟疑,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死死抱住母亲。 眼眶不断涌出的热泪,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 “母亲,儿子想您!儿子好想您啊!” “云哥儿,你是男孩子,不要哭!不要哭!” 忽然,鼻息之间弥漫了梨花的清香气息,旋而,四周香风乍起,一层层嫩黄的梨花花瓣,如同漫天花雨。 浪漫唯美得好不真实。 萧暮云再抬头看母亲时,母亲果然已经不见。 而眼前的花雨却越发磅礴,那花瓣自上而下落下来,再从四面八方不断翻涌,一层又一层毫无停歇地覆盖上来,一浪又一浪地不断袭来,最终将萧暮云吞噬。 他像是被这些花瓣活埋了,四肢麻木,无法动弹,连抬一下眼皮都特别艰难,更糟糕的是,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四周变得密不透光,眼前只有幽暗,鼻翼间都是梨花的香气。 窒息。压抑。绝望。 不知从何处再次传来母亲的呼喊,“云哥儿!云哥儿!云哥儿!” 萧暮云刚要回应,又被什么哽住了咽喉,他急火攻心,胸口一阵疼痛,居然在梦中呕血醒来。 萧暮云额头不断滚落着汗珠,周身的衣服也被汗水打湿。 身上的黏着感让萧暮云很不舒服,他脱掉上衣。 灯火下,他的前胸与后背,几乎布满了扭曲突兀的伤痕,有许多甚至是旧伤痕上再落下新伤痕。这些凹凸不平的伤痕蜿蜒在萧暮云身上,好像一条狰狞的蛟龙。 他脖颈戴着一枚白玉坠,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萧暮云捂着起伏的胸口默默道:“母亲,您的仇,儿子从未忘!” 第12章 渔帮 这一夜,萧暮云没睡好。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石水凤的爹——石老爹。 石水凤在外面忙碌一天,晚上回到家中急忙去看尚在家休养的石老爹,谁知道他居然又偷偷在补药里掺进酒,过酒瘾。 这事被石水凤抓了个正着,不闹翻天才怪。 闹归闹,石水凤确实累得够呛,一边泡澡,一边把账本都查看过了。穿了衣服,就趴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哎呀!玲子,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啊?这都啥时候了?!” “三小姐,您这是说笑呢吧!您也没叫我喊您起床呀?您昨天累瘫了似的,这才能睡一觉,我要是虎了吧唧地把您给叫醒了,您还不追过来抽我呀?” 丫鬟彩玲端着一盆水走进来,准备伺候石水凤洁面。 石水凤才不能等她过来伺候,自己挽起了袖子,走了过来:“你这死丫头嘴巴真厉害!官府里有案子,我还要过去跟着萧大哥一块去查。” “哎呀!快别操心那个了!老爷叫您先不要管别的事情,衙门的事有衙门的捕头捕快,姑娘当今最重要的是给自己找个婆家!” “诶?玲子,你是不是被我爹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这么替我爹说话?害我找婆家!我看是你想要找婆家吧!”石水凤说着就去抓彩铃的痒痒。 彩玲显然是吃过这个亏的,见石水凤追过来,被唬得一溜烟地往外跑。 石水凤一双美目闪烁着调皮,朝着彩玲的背影喊了一句:“我来猜猜,是不是我爹要把你许给塘里那个李飞?你可是我的丫鬟,玲子你别想着‘心在曹营身在汉’!就算是我爹答应了,我不点头,你也别想如愿!” 石水凤吃过了饭,就从丫鬟翠巧那得知,石老爹还在后堂补觉。石水凤很是无奈,老爹近日越发懒惰,事情都推给石水凤,只说自己戒酒戒的全身没力气! 她只得叹着气,马上钻进了书房,开始处理塘口的事务,一边翻看着账簿上的往来账目,一边听着何九叔进来汇报了些事。 这一件件、一桩桩处理完了之后,时间已然到了下午。 今日有一批海货要入库,石水凤准备过去港头那边瞧瞧。 其实,塘口里收鱼并不需要她亲自去查看,有什么事情,自然有何掌柜这种可靠的老人盯着,她只需从何九叔这里得到汇报即可。 但石水凤觉得,凡事不只是表面功夫,其中自有一些门道。而这门道,没人能耳提面授给你,这需要你自己去留心观察,多换位思考,就能发现许多超出鱼之外的道理。 所以,收鱼不只是收鱼。卖鱼也不只是卖鱼。 石老爹常常教导石水凤,学做生意,就是学做人。 石水凤幼时就常常跟随石老爹到处走动,看看谁家的鱼怎么样,谁家的人怎么样,世面上的风气如何,人情世故是怎样的。 说的是鱼,看的却是人生百态。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莲花县毗邻东海,吃的当然是东海里的鱼。 渔业是重中之重,莲花县的几个村子皆是渔村。 在莲花县的百姓眼里,鱼就是他们的人生。 只不过,鱼不同其他方便储存的货品,往常,盛水塘、济云堂从渔帮那里收购刚打来的鱼,分为两种,活的就放在塘口的鱼塘里圈养,等着用特制的运输车拉运到客户那里,还有一种渔民刚捕捞上,就死了鱼,因为放不久,只能直接放入冷冻地窖里,制成冻鱼。 不论鲜活的鱼还是冷冻的鱼肉,除了供给本县的各酒楼,商铺等等场所,但大部分是供应给外省那些没有海鱼资源的地方。 因为路途遥远,像盛水塘和济云塘这样的大塘口都有自己专业的送货车队。 莲花县两大塘口就是这两家,而常年与石、纪两家打交道的渔帮帮主——于沧海,也是祖祖辈辈这里的渔民出身。 他为人正直,办事妥帖周到,帮内子弟皆以“义”为行事准则。于沧海对乡里乡亲有种鱼水之情,他常说,没有乡亲们,就没有渔帮,没有乡亲们,就没有如今的莲花县。 于沧海当年成立渔帮就是本着要团结当地所有渔民,乡亲们生活的目标。所以,渔帮子弟大多是吸纳本地村民组成的。 渔帮子弟除了日常打渔,将鱼贩卖给各大塘口,渔帮名下,还拥有自己的鱼厂。 在封海期,渔民们就会在鱼厂里帮工,将冰窖里储存的冻鱼都做成更容易保存的腌鱼干。这种成本低、受众广的产品,反而一年四季都是渔村百姓的必需菜肴。只是外省人并不知晓这腌鱼干又有许多做法,容易把腌鱼干当做极不上档次的吃食。 莲花县最大的鱼厂老板蒋老板与渔帮老大于沧海是拜把兄弟,这样互惠互利的合作方式已经持续了好多代人,所以,在当地,有句话说的好——“宁惹拉车佬,不惹腌鱼仔”。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个腌鱼仔的身后可能渔帮老大的庇护。 渔帮虽是底层渔民组织,平日里打渔,为了一家温饱,冒着要命的危险,在海上往复来去。 然而,在过去沿海不安生的时期,时有海匪作乱,渔帮联合两大塘口的人起来抗击海匪,可以说是本地百姓的护身符,连当地官府都要借力。 比如以前就曾经发生过,当时的县令老爷向最近的军营求救,若不是渔帮老大带领众渔民联合几大塘主,哪能拖到救兵赶来,最终一同将海匪打得狼狈逃跑? 所以,历来渔帮老大在本地都极有号召力。 这些都是石水凤听她老爹说的,每当听到这些传奇往事时,都觉得莲花县是个无比团结的地方,虽然不是富庶之地,但民风淳朴,又热情友爱。 这时,石水凤在港口刚把送货队安排明白,出货前先检查了车队的车厢盛器一定要万无一失,冰块储量也要保证充足。否则货品不能保证新鲜,那就会损失客户的信任。 搞定了一切,石水凤刚想出门走走,想起昨天答应给狸花猫“大王”带点好吃的,便想着叫彩玲去厨房搞条鱼来。 她这边坐着等着彩玲拿鱼回来,好出门去找萧暮云,看看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这时,突然有家丁来报,前厅有人有要事要请石老爹过去济云塘一趟。 石水凤叫了丫鬟给石老爹传信,自己先一步往前厅上去。 石水凤听见济云塘二字,脑子里冒出来两个念头,要么,赖旺儿那档子事又有什么新发现,要么,纪云帆又出来了什么幺蛾子。 虽心有准备,可令石水凤意外的是,来找她爹的居然有两拨人! 一个济云塘塘主纪海涛的亲信刘二,另一个却是渔帮老大于沧海的亲信董达成。这两家都派来亲信找石老爹,这到底所为哪般? 董达成十分恭敬对石水凤道:“石三小姐,我家塘主派小的来请石老塘主过去商议重要的事。还请石塘主随小的过去,我们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呢。” 刘二急了,连忙挤过来,满脸堆笑:“三小姐,我们帮主这边真有急事,一定要跟石塘主过去商议。” 石水凤不疾不徐地说:“我爹近日身体有些不舒服,塘口里的事情都交给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既然是二位来了,总没有不见的道理,等下我爹来了再说吧。” 刘二也不让步:“董先生,咱们几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你们家急,我们家也有急事呀。你也不能总顾着自个儿家。” 董达成呵呵笑道:“刘老弟,你别急,稍后,我还要去贵塘请贵塘主哩!” 刘二皱起了眉头:“这都哪跟哪啊!什么事还跟咱们塘扯上关系了!” 石水凤看两家都有事,也不好推了谁,正在琢磨,怎么老爹还没来。 “咳!咳!咳!”石老爹终于慢悠悠地走出来。石水凤急忙走过去搀扶。 “你们两家都要老喊我过去,我又不能把自己一刀子劈成两半,这样吧,你们都说说都什么事,我看着谁家的紧急,就先去谁家!”石老爹不紧不慢道。 两个人即刻都闭上嘴巴。 这显然事情里都有不能说的缘故。石水凤与石老爹对视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计较。 董达成提步走到石老爹面前施礼:“石塘主,我们帮主这还是要跟您商议才放心,请您务必要跟小的过去一趟。” 那刘二也不服输,尖着嗓子喊道:“石三小姐与咱们二少爷是青梅竹马,石塘主与咱们塘主两家可早就是准亲家了,我们塘主夫人整天念叨三小姐,想让三小姐做我们家二少奶奶!” 石水凤满脸问号:“谁说,我跟纪云帆是青梅竹马?!” 刘二嘿嘿笑道:“三小姐,您跟我们二少爷穿开裆裤时就一起玩泥巴,怎么不算青梅竹马?” 石老爹不乐意了:“刘二快把你那嘴巴管好。我还要给我闺女找个称心女婿呢?别把你老纪家那憨小子跟我闺女绑定!” 刘二被说得悻悻的灭了气焰,也不大好意思反驳石老爹。 石老爹话虽那样说,但他实在不放心纪海涛那个“二”劲儿,心中默默对比了下,到底还是觉得老于更踏实靠谱,让人放心。 “凤儿!你先跟董管事过去你许伯那里看看。我过去你纪叔那先看一眼,他上来劲儿净做那傻事,我得先去拦住他点。你知道,你纪叔他酒喝多了,脑子不好使!嘴还抽抽,连话都说不清楚!” 石水凤给了他亲爹一瞥漂亮的白眼,“您也知道酒喝多了,脑子不好使?行!那我先陪董管事过去看看许伯那边,您可得早点过来!” 董达成马上接话,微笑地对石水凤说:“真是劳烦三小姐了,马车就在外面候着呢。” 董达成见如此,也只能如此。 他向来不是那种非要讨个你输我赢的性格,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人情世故,不能太过死板。董达成这样的人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被于帮主重用,不是没原因的。 石水凤也不扭捏,直接跟了董达成出去,这一路上,就开始跟董达成套话。董达成只说出了极不好的事,于帮主很急。 石水凤猜测,会不会跟赖旺儿的死有关?难道,难道是“另一半”的赖旺儿出现了? 第13章 人皮纹身 马车很快行至渔帮大门口,门口早有于沧海的手下守在那张望,见是石水凤孤身前来,不免有些疑惑。 董达成仍旧微笑着,一路殷勤地给石水凤带路,对渔帮,石水凤不算陌生,跟石老爹来过好多次。 其实,善于记录的她,只来过一次,就已经轻车熟路了。 石水凤被董达成带进于沧海的书房,刚一走进来,正瞧见于沧海正坐在桌前,双眉紧皱着正研究着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像几块布,又好像皮革之类的东西。她心里正纳闷,便见于帮主抬起头叫她。 “三侄女,你爹怎么没来?是不是他身体那老毛病又严重了?”于帮主见来人是石水凤,倒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只在意石老爹的身体状况。 石水凤俯身行了个礼,解释道:“于伯伯,我爹他还是老毛病,没大事!他随后就到,先派我过来看看您,怕您等得着急了。伯父,您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于帮主摆摆手,叫石水凤走过去:“三侄女过来瞧瞧这个图案,你可有印象?或是听你爹提过类似的这种图案?” 石水凤走过去,豁然发现那桌上平铺着的既不是布也不是皮革,而是三块人皮! 鬼怪似的脸孔,还有阴森无比的海上礁石,深不见底的海底幽洞。。。。。。 这,这不正是李老板身上的那个纹身吗? 石水凤大吃一惊! “这,这纹身。。。。。。” “怎么?三侄女,你认得?”于帮主急切问道。 石水凤并未急着回答,她双手拿起其中一张人皮,仔细观察起来,她那人皮边缘的切割刀法格外的利落干净,这应该是个用刀的老手。 “于伯父从何处得来这三张人皮?” “今天一早,我刚来书房,就看见这三张人皮整整齐齐地摆在我的书桌上。我渔帮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去自如的,就算是只苍蝇进来也会有所响动。然而,这人居然没有一点动静,也没落下一点痕迹,可见轻功了得。” 石水凤问,“伯父,帮里可有死伤?” “并无。所以我这才觉得奇怪。”于帮主拇指在那人皮上,解释道:“三侄女,你看,从这皮肤褶皱的走向,这人皮应该是后背的皮。而且从这纹身颜色的深浅来判断,这纹身肯定是生前纹上去的,而且有些年头了,颜色都不鲜艳了,有些线条已经很模糊了。若是先割的皮,后纹上去的,这颜色肯定会更新,更显眼,而且线条不会这么平整,因为皮割下来之后,皮是死的,要纹上去图案,不是那么容易。” 石水凤冒着冷汗笑道:“伯父,您这是做过杀手,还是做过纹身师傅呀?” 于沧海哈哈一笑:“人,我和你爹、和你纪叔都杀过!我们杀的那是烧杀抢掠的海匪!那海匪背后也有各种各样的纹身。” 石水凤默默点头。石老爹以前也跟她讲过,年轻时候,和于伯、纪叔的故事,他们三位当时被乡亲们尊称作——“莲花三杰”。 “伯父,实不相瞒,这纹身,我见过。只不过不清楚这纹身到底代表什么身份。伯父,这有没有可能也是海匪的纹身?” “大有可能。但我从未见过这个纹身,不得而知,这纹身到底属于哪一片的海匪。” 石水凤思虑着默默道:“这个杀人的也是奇怪,既然杀了人,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地将这背后的纹身全部割下来呢?还费心地将这纹身送到渔帮?此人到底是何用意?炫耀?警告?还是某种提醒?” 于帮主摇了摇头,“三侄女的猜测很有道理,不过此人怪异之处还在后面!三侄女请随我来!”说着引石水凤往后花园去,走时,还不忘嘱咐董达成待会儿石老爹来了,就把人往后花园带。 石水凤边走边安慰道:“于伯父不必挂心,凡事还有我们几家合力应对,就算应对不了的,还有官府。” 于帮主前脚突然顿住,踌躇道:“三侄女,这其中利害并非如此简单。” 石水凤想起那几张人皮上的纹身,再回忆起昨日和萧大哥在“晚香楼”得知的纹身。 心想,不管简不简单,官府此时也早就知道了纹身的事情。 她没想到,更不简单,更怪异的马上呈现在眼前。 “三侄女你瞧!”于沧海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抬起右手,指向正前方。 石水凤顺着于帮主手指的方向,看见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榕树。而那大榕树看上去普普通通,只不过比一般榕树更多的枝条。 等等!不对!那好像不是枝条! 石水凤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忙又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有几根粗壮树枝上仿佛挂着什么东西,因为密叶遮挡,她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 于是,她又走近了几步,这一走近不得了,石水凤着实意外,那些粗枝上挂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具具尸体! 那些尸体被错落地挂在树枝上,每一具衣服整齐,双眼紧闭,并无痛苦挣扎的表情,仿佛并不是死去,只是安详地睡去。 每个尸体的胸口都有渗出的血痕,已经干涸成深棕色的黏液,招来许多嗜血的昆虫。有成群结队的赤血蚂蚁像一股股黑红色的交织在尸体前胸和后背,争先恐后地啃食着尸体的血肉。八角蜘蛛也在尸体的头上的枝叶间拉着网随时准备守着网捞虫吃,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子扑扇着透明羽翅,正撞在那八角蜘蛛的捕食网上,幸运躲过蜘蛛捕猎的那些虫子躲进了尸体衣服的褶皱里吱吱乱叫。 时下正是六七月份的盛夏时节,于沧海平时喜欢摆弄花草,这后花园里各种鲜花正是百花争艳的美好景象。 这姹紫嫣红的画面里却因为中央这棵参天大树上吊着的十几具尸体,瞬时被渲染得诡异又恐怖。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那些尸体身上玄青色披风都随风舒散,仿佛展开成一对对翅膀的样子,这些尸体好像栖息在树枝暗影里的一只只午夜出巡的蝙蝠,整棵榕树都在向四周散发出一股股腥臭的血气。 “伯父,那,那是尸体,好多尸体,有十几具!”石水凤从小跟着石老爹是见过不多不少,不大不小的世面的,死人,也是见过的。 石水凤虽还不至于被尸体吓趴下,但这眼前的景象也着实挺有冲击力。石水凤心跳加速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了自己。 于沧海知道她胆子大,才敢把她带过来看,不然把女娃吓坏了,他还不被石老爹给追着打? 石水凤在想,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诗诗姑娘的恩客——李老板? 于沧海有些苦涩笑道:“三侄女,你瞧,这让我怎么跟外人说?” “于伯伯,我知道,伯父您是怕影响了咱们村咱们莲花县的渔业名声,但不管您是否想瞒过官府,是肯定如何都瞒不过的。侄女劝您一句,还是早点让张县令知道为好。这件事单靠咱们几家恐怕,” 石水凤还没说,就听见,于沧海重重地叹气,“侄女,我也没打算一直压着不报。只是“鱼王节”在即,若此事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恐慌,咱们莲花县那些指望各地游客前来的商铺、旅店,岂不都要遭殃?” 石水凤皱着眉劝道:“于伯伯,这个人不论善恶,如此做事风格,应该是习惯招摇的。这个人要么是特别喜欢炫耀,要么就是特别憎恶这些人。于伯伯,您真觉得单凭我们几家就能把事情压下去吗?” “压下去?怎么压下去?老纪家的鱼塘里那半截尸体可都浮出来喽!”石老爹与纪海涛并肩信步走进来。 “呦呦呦!我说于老大!你这一大中午地在树上晾肉干,是准备请我和老纪喝酒吗?”石老爹鼻子极好,刚走进来嗅着腥臭味,便察觉到那树杈子上正在迎风招展的尸体。 看见石、纪两位塘主来了,于沧海苦笑:“老石,我这里正犯愁,你又乱开玩笑!” 纪海涛伸手扯了下石老爹的胡子:“你别听老酒鬼瞎胡闹!还不是被你给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石老爹也不示弱上来扯纪海涛的胡子:“开玩笑怎么啦?啊,那人的境遇好也罢,坏也罢,总得想开点嘛!想不开,那就给自己灌点酒,用白酒冲开!” “爹!”“纪叔!”石水凤微笑着跑过去打招呼,她故意把这俩老顽童给隔开,不让他们继续闹。 纪海涛闻声看见石水凤,又是忍不住地一顿夸赞,说什么昨天多亏水凤照顾纪云帆,还是水凤懂事,真是秀外慧中的好女子,温柔贤淑,周到体贴。。。。。。 这把石水凤夸得神志一阵恍惚,秀外慧中,温柔贤淑,周到体贴,这,,这都是在说她? 面对纪海涛犹如黄河滔滔不止的夸奖,石水凤不好开口反驳,也不能张口承认。她就只能听着,脸上陪着笑,神思却早已飘到了那树上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萧大哥那边查得怎么样了?还有刚才爹说在济云塘的鱼塘里浮出来半具尸骨,那会不会就是赖旺儿? 听见纪塘主开口夸自己女儿,石老爹也不接招,丝毫不给面子地直接怼了回去:“哼哼!纪老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弟妹最近到底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就算夸出花来,我也不会答应把我家凤儿嫁给你家那个二楞小子!” 纪海涛指着石老爹嗔骂道:“这老杂毛”,“我夸侄女咋的?”纪海涛也不理会他一口:“侄女可不像你这个不通情理的老酒糟!” 于沧海见这俩老没正形的,不禁提醒道:“老石,老纪,我叫你们俩来帮我拿主意,你们瞧瞧这事怎么办吧!” 石老爹两手一摊,“还能怎么办?凉拌!咱们都别插手,就等着官府来办,实事求是,实话实说,就没问题。” “石老头这回说得对,于老大,咱们老哥几个,就属你顾虑多,你整天顾虑来,顾虑去的,只会把问题想复杂了。”纪海涛拍了拍于沧海的肩。 “复杂?你们俩看过我书房那三张人皮了吗?” 石老爹无所谓道:“看了。我看吧,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上咱们这来整事儿。我倒要看看,他后续还要怎么演?” 纪海涛点头,朝于沧海道:“你瞧瞧老石!老于,你别整天怕这个那个的,现在事情冲着咱们来的,那就让它来,再难的事,有咱们老哥三一起‘拿大鼎’,再说,还有官府张大人不会不管不顾的,就算事情扩散出去,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雨过天晴就能打渔,你怕什么?!” “说的不错!”这时从花园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第14章 树上抬尸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张县令带人走了进来。 众人立即上前施礼,“大人!” 张县令挥挥手:“于帮主这么大的发现,本该第一时间告知本官。” “草民,也是今早才发现。做这件事的人,武功远在草民之上,草民不知他用意,还在与这二位探讨。” 相隔众人,石水凤朝萧暮云,模仿那纹身上的样子,使劲做了做鬼脸。她示意他,纹身的事有点眉目了。 萧暮云瞬间了解,刚朝她点了点头,却听见张挺那大脑袋从身后伸过来,“噗嗤”笑出来。 萧暮云嫌弃地伸手将他那四方大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推开。 石水凤发觉,萧暮云脸色不大好,眼皮微肿,带着微微的黑眼圈,心里念叨,萧大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萧暮云也顾不上说话,忙着带几个捕快先把现场的脚印勘测一番,可令人失望的是,这现场除了他们几人的鞋印,没发现任何可疑的鞋印。 足见来人轻功之高。 石水凤抬头仰望四周,这个后花园周边都是假山和大树,“说不定,这个人踩着假山,凉亭,树杈,将尸体挂在树杈上。” 一个捕快笑道:“三小姐这是开玩笑吧?谁有那么大力气,背着尸体从假山跳到树上?就是那山上的猴子也不可能这么厉害吧?” 石水凤不服气,但只是笑笑:“那如果来人不止一个呢?或者有什么可以借力的,没见过不能说不存在。” 萧暮云却并不以为玩笑,他格外认真道:“水凤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再仔细勘察一番,不要只查看地面上痕迹,连周围草木,亭子栏杆都不要放过,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石水凤也上前帮忙,另外几个捕快虽觉得不可信,但毕竟捕头说话了,不能干站着不动,于是一个个也都跟着到处搜索起来。 果然如石水凤所料,有了新发现。 不单假山的边缘上有几处细线勒痕,凉亭的柱子、台阶上都有相似的勒痕。细心的石水凤还在台阶处找到了一枚制作极其精巧的青铜小零件。 她拿着东西看了又看,也看不出是什么,于是,将东西交给萧暮云:“萧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萧暮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却并未说话,将东西交予张县令手里。张县令让石老爹、纪塘主、于帮主都传阅了一番。 “几位看看这个是什么?” 石老爹想想:“这东西看着像什么机关?”纪海涛嘴里嘟囔着,“这东西看着眼熟,但又不太像。” 于帮主看了下,踌躇道:“我看着也特别像个物件,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石老爹将那小物件塞给:“嘿!我说于老大,你磨叽个什么劲儿!快说像个啥?” 于沧海接过东西又定睛瞧了瞧,将那物件倒转了一个角度指给众人:“请看,这跟我们渔帮的渔船上那个挂锚链条的那个钩子像不像?” 石老爹兴奋地拍了下于沧海的后腰:“对!对!对!还得是你,于老大,这玩意就跟那个穿链条的钩子一样!” 于沧海险些没被石老爹怼了个跟头,幸而被纪海涛给搂住了。 萧暮云赞同地点头:“大人,江湖上好像有些门派正是很擅于设计各种机关,也许这个人正是运用了某种机关,将尸体一个个挂在树上。但我很好奇这种绳子又细又不易断,看来不是一般人做的。” 于沧海也点头道:“江湖中确实不乏能人异士,若是某个门派的话,我许某并无什么仇人,这人送来这些东西,到底威胁我什么?” 张大人捋了捋胡须:“此人若有心加害于帮主您怕是等不到这时。” 石老爹也点头:“这么看来,这个人好像不一定是敌人,但这人做法这么乖张这么变态,他到底图啥?” 石水凤想了想,几乎与萧暮云同时说道:“泄恨!” 张县令沉吟一声:“但凡案件都离不开权、财、爱、恨,看来关键还得搞清楚这人的身份,或者先从这些尸体的身份开始。” 张县令看时间不早,叫捕快先把树上的尸体抬回衙门,交给唐仵作验伤。 石老爹和纪海涛一面指挥着渔帮的伙计们拿过来十几个担架,一面又叫人找来绳子把现场围住。 于沧海这个渔帮的正牌帮主好像被架空了一般,只得附和两人的话。 张挺和王坚都被萧暮云派去盯李老板的动向。 萧暮云带领其他几个捕快一个个施展轻功,跃上树干,但将尸体从树上运下来并不容易。 众警察有些笨手笨脚。再看萧暮云那边行云流水地一通操作,将一具尸体稳稳地放在地上。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萧暮云身轻如燕穿入茂密树叶中,双脚虽踏在树枝上,树干丝毫不晃。他将尸体用一张布绑在他身后,双手环抱树枝,双腿顺着顶层的树干,滑落在下面的树干上,连续滑了两三下,这动作连环丝滑,像森林里攀爬上树摘果子的猴子。 最后,萧暮云在离地不高的位置仿佛御风而下,最终安安稳稳地着地,动作干脆利落又漂亮,仿佛身上的尸体一点重量都没有。 “萧大哥这功夫真是绝了!这动作真好看呀!”石水凤赞叹,一双美目洋溢着别样的光彩。 捕快们一个个对萧暮云的功夫亦是赞不绝口,但他们的功夫不行,只能依靠梯子将尸体从树上运下来,过程十分费力。 目睹了这一切,张县令沉默不语地负手而立。 其实,早在萧暮云刚刚来到莲花县的时候,张县令心里早就对这个上峰安排过来的捕头有所猜测,难道他真像那信中所说的那样,只是上峰一位老友的儿子吗?这通身的气派,文武才智放在这里做个捕头简直是大材小用。 这个萧暮云究竟是什么身份? 此时的石老爹也在打量萧暮云,他又瞥了眼自家闺女,默默没说话。 这时,纪海涛走到石水凤身边,不忘离见:“侄女,我家云帆也会轻功。” 石水凤呵呵微笑着关心道:“纪叔,纪二哥恢复得怎么样?他还吐吗?” 石老爹刚要卯了劲地瞪纪海涛,一听见自己闺女这么一说,顿时“哈哈”笑起来。 纪海涛不以为意,顺着石水凤的眼光望向萧暮云的背影:“后生可畏啊!这腰板,这肌肉,比你爹和我年轻时都好看!其实,侄女可能不知道,嗯,我家云帆每天都在练习拿大鼎,那肌肉也特别棒!” 石水凤再次不知道怎么接纪塘主的话茬,只能傻呵呵地陪笑。 石老爹见状只能拎着纪塘主衣领:“老杂毛,你是不是不累?你轻功好,你去把那些尸体都弄下来!” 于沧海看着俩老头的“亲密互动”,紧张地跟了过去,心里骂道,这俩老东西就不怕让张县令笑话! “你们俩都撒开手!快过来看看这取下来的尸体都什么样。”于沧海设法转移俩老顽童的注意力。 这法子果然对好奇心极重的石老爹非常奏效,当即就松开了纪海涛,走到尸体旁边。 纪海涛也跟了过来,三老头刚弯腰看一个个担架上的尸体。 张县令也踱步过来:“几位可认得这几人?” 几个老头,尤其是于沧海挖空脑浆地回忆这几十年里认识的所有人,都并无任何印象。从这些尸体的衣着很明显是有组织的杀手、海匪或者强盗。 石老爹眼珠一转,讨好地笑道:“县令大人,这尸体草民虽不认得,但能不能让草民也跟着看看验尸过程?” 张县令扶额:“石塘主,你又不懂验尸!” 石老爹嘿嘿一笑:“县令大人,草民天资聪敏,善学好问。” 石水凤见自己老爹这般,心急得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叫她爹别再说了! 张县令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真是服了“无孔不入”的石老爹,“石塘主还是别为难本官了,需要几位协助查案时,自然会通知各位。” 被张县令一句话说的,石老爹有些灰头土脸,他是个好奇忍不住的主,转念一想,又冲着石水凤使眼色,想来姓唐的老倔头,每次有大案,都会给三丫头“现场教学”,只要跟着三丫头过去,那唐老倔还能把他给撵出来不成? 石水凤早看出来她爹的心里头打的鬼主意,毫不留情地直接回绝:“想都别想。” 纪海涛凑过来,一把搂住石老爹,一只大手在石老爹的左脸上,“啪啪”就拍了两下,笑嘻嘻地揶揄道:“怎么样,这老脸皮不疼吗?” 石老爹哼一声,胳膊肘怼了纪海涛一记窝心炮,他撅着嘴,依然不服输,压着嗓音说:“你懂个屁!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三家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信息?不过,我也不怕我有亲闺女这条内线!哼!老纪头你今个儿得罪了我,没好果子吃!我得了消息也不告诉你!哼!” 说着话,就特意跟纪海涛分开几步距离。纪海涛又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俩人撕撕拉拉,扯扯呼呼地像极了彼此嫌弃又彼此不离不弃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于沧海则像个无能为力的大家长,独自面对着难题,他一脸愁容,完全跟那俩不知愁滋味的心大老货不是一个物种。 石水凤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这三老头的状态,于大伯是个闷葫芦苦哈哈,纪二叔像个搅和精,就喜欢看别人跳脚。特别是看她老爹跳脚。。。。。。 至于她自己的老爹嘛!就像个直筒子的易燃易爆的炮仗,一碰就响,热热闹闹的性格。 此时,树上的尸体已经被取下来了大半。 忽然,萧暮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仰头朝院墙外的西北方向瞧,脸色突变。 石水凤发现他顿住了,仿佛有什么不妙,连忙问:“萧大哥,怎么了?” 第15章 鸦群 萧暮云摇了摇头,食指挡在唇边,示意众人不要出声。 于沧海也警觉道:“你们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这时,所有人已经发现,从西北方向的天空,有一大团黑压压的“乌云”,不停地变幻着形状,往这边靠近。 张县令立即叫道:“不好!是乌鸦!乌鸦!快保护尸体!保护尸体!” 这些乌鸦飞得极低极快,聒噪的叫声,闷闷的,乱乱的,搅得人心有些惶惶不安。 “乌鸦!乌鸦!是乌鸦!” 所有在场的渔帮伙计和捕快们都循声抬起头,发现问题的时候,那一大片“黑云”已经分散开来,一对对乌黑色的羽翼几乎是贴着人的耳畔、面颊呼啸而过,一只只乌鸦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长长的圆弧然后冲向了树上的尸体,开始疯狂地啄食。 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活人,是死人。 果然,张县令想的没错,这群乌鸦定是嗅到了空气里的血气,才寻来这里,想要大快朵颐的。 于帮主见状急忙叫人拿来铜锣来,几个人都在树下敲打起来。 糟糕的是,那些乌鸦不但不害怕铜锣声,反而还因此变得更加嚣张起来,故意啄了几口尸体的血肉,又飞腾在后花园的上空,在所有人的头顶盘旋起来,一边扑闪着翅膀,一边尖利地嘶鸣,叼食过尸体血肉的鸟喙浸着暗红,豆大的黑眼珠灵动地转来转去,闪着精怪的光,凝视的眼神就像是在讥笑着地面上的人群。 石老爹气得夺过于沧海手里的铜锣使劲敲了几下,根本没有用,一气之下把铜锣丢在了地上,啐了一口:“他奶奶的!这玩意根本不怕响儿!”接着又大嚷着,“快!快!都别愣着!拿弹弓子来!” 石老爹接过渔帮伙计递来的弹弓,用那地上的小石子嗖嗖嗖几下,打下来几个,但还有漏网之鱼,忍不住叫道:“嘿!这可不是一般的乌鸦,精明伶俐的很哩!” 石水凤观察着这些乌鸦的行动轨迹,也觉得,这些乌鸦并不像是野生的乌鸦,它们好像受过专门的训练。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训练乌鸦当猎手?来这里捣乱又是什么意图?真是个怪人! 石水凤没有衬手的工具,顺手折了身边的柳条,捡了块石子,系在柳条末端,就对着乌鸦甩起来,虽不能打中那些乌鸦,却也能暂时驱散乌鸦群。 但这些乌鸦吃了亏,也不与地面上的人恋战,反倒与榕树那边的乌鸦汇合,一同更凶猛地攻击在树上搬动尸体的捕快们。 站在树枝上的捕快们动作受限,来不及反击,被乌鸦啄伤了手臂,疼痛让他们龇牙咧嘴着。 新鲜的血液从捕快们的手上,脸上的伤口渗出,有个受伤最严重的甚至被啄伤了一只眼睛。这些“胜利”都令乌鸦群更加兴奋,一边发出刺耳的“呱呱”声,一边发出更密集的攻击。 萧暮云见状,急忙单手抽出腰带,他抖腕甩动腰带,仿佛灵动的蛇信子将乌鸦几只、几只、地打落到地上,他动作疾如劲风,快如电光,很快打散了包围他的乌鸦群。 地上的人见状,都跟着喝彩,石老爹更是跳着跟过来,看见地上四脚八叉的乌鸦,喜笑颜开地招呼着纪海涛:“嘿!快过来,老杂毛!你看地上这么多乌鸦,这烤乌鸦的滋味咱哥几个还没尝过呢!今天咱们就烤了它,配点小酒下肚!” 石水凤翻着白眼提醒道:“这些乌鸦可能被长期训练抢食腐肉,他们吃过的尸体恐怕有毒,那这乌鸦肉有没有毒都不好说!” 说话间,石水凤发现萧暮云那里情况不妙。此刻的萧暮云已被所有乌鸦团团围住了!原来刚才他的举动好像彻底惹怒了乌鸦群,其他那些乌鸦转头都放弃攻击其他捕快,突然集结成群一同攻向萧暮云。 正在萧暮云有些应接不暇之时,更糟糕的事又发生了。 乌鸦群的叫声又引来一批野鸟,这群野鸟并不只有一种,有大,有小,叽叽喳喳乱乱哄哄地冲进来,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很明显这些野鸟都完全没有章法,只是任意地横冲直撞,有的攻击人,有的破坏花草,还有的站在旁边房顶上“喳喳”、“唧唧”、“呱呱”地乱叫,吵得人心焦又头痛。 后花园此时人并不少,除了树上搬运尸体的捕快,地面上有张县令、石老爹等人,还有众多过来帮忙的渔帮弟子和于家家丁。 飞进来的野鸟应该是得了乌鸦群的“授意”来这里兴风作浪,这些地面行的人无疑都成了它们攻击的目标。 有人被三五成群的鸟追得惊慌落跑,撞到了同伴,滚了一身的土灰;有人被乌鸦啄伤了眼睛,捂着受伤的眼睛哇哇哭叫着,血泪横流;更有捕快被鸟群叼走了官帽,暴躁地冲着四周挥舞着腰上的佩剑。 有人举着扫帚驱赶着鸟群,有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竹篓扣在头顶,还有人把逮到的鸟攥在手里,兴奋地在花坛里来回横跳,有人被鸟啄掉了一块头皮,顶着“噗噗”冒血的脑袋,慌乱着在花盆抠着花泥使劲往头顶涂。 天上的鸟、地上的人都哄哄闹闹乱作一团,满地各色各异的鸟毛、鸟粪,还有人的头发、腰带、鞋子。。。。。。眨眼间,就把后花园搞得满地狼藉,乌烟瘴气。 石、纪二人带着渔帮众子弟忙得气喘吁吁,被这伙“帮凶”气得直骂娘。 张县令被于帮主护送进了旁边的亭子,一边往这边瞧,一边用剑挥舞着,时刻防备可能愣头愣脑飞过来的野鸟。 石老爹提议,用火把鸟群吓唬走。 张县令沉稳地否定:“不可!这里都是植物花草,搞不好弄成火灾,反倒因小失大。” 于沧海有些担忧:“大人,要不您还是尽快随草民进内室避一避!若是您有半点闪失,草民如何心安!” 张县令显然不以为意,“不怕,为官的哪有把下属、百姓扔在这里不管的道理?本官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处理完,他们绝对能处理好。本官还想亲眼看看这暗处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于沧海愣了下:“大人您是说,这乌鸦的主人?” 张县令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石水凤拖着一张渔网,里面装满了刚刚被众人打中的乌鸦,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只是晕死现在又在网里拼命地扑腾着,歇斯底里尖叫个不停的,还有彻底死透了。 石水凤跟渔帮伙计要来一匹马,将那渔网系在马鞍上,她上了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从旁边旱柳上撸下一片柳叶在唇边一根吹了一声响哨。 只这一声,就让那乌鸦群骤然停止了对萧暮云的攻击,霎时停在空中,寻找声音的方位。只有那群后来捣乱的野鸟,也傻呵呵地定住了不动。 乌鸦群的这一动作让石水凤心里有了底,她果然没猜错!眼下能不能把这些祸害弄走,就看她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石水凤手起鞭落,她身下的马儿立刻嘶鸣一声,前蹄悬空就奔腾起来。 “水凤!不可。。。”萧暮云见石水凤是要只身引走所有乌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石水凤已经连人带马,清风过隙般穿堂而过。 那渔帮后花园的后门虚掩着,石水凤拉紧缰绳,身下骏马双蹄抬起,一用力将门板踢开,动作干脆地冲出了渔帮大院。 纪海涛第一个急了:“不好!三侄女太冒险了!”他话刚出口,只见那群刚刚还团战萧暮云的乌鸦,已经全体转向石水凤的方向,尖叫着拥挤着急速飞过,如同大片的乌云,又迅速转移。 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片黑羽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缓缓落地。 石老爹与纪海涛还在那跳脚之时,于沧海这边已经叫了一帮渔帮伙计快点也骑马跟着,都带着家伙事儿,以防这些乌鸦被弄急眼了,可能会攻击周围的村民。 石老爹跳着脚朝纪、于二人说:“保护好大人,我跟过去看看。” 纪海涛哪里肯让石老爹一个人冒险,几步奔过去,也抢来一匹马,跟着石老爹身后就并肩飞驰着出了后门。 张县令叫几个捕快赶忙骑马追上,他捋着胡须点点头,露出欣赏的眼光道:“三小姐,睿智如斯,胆量如此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几个受伤的捕快却丝毫笑不出来,心想着,这都哪跟哪,一大群人跑出去追乌鸦,这算是追拿嫌犯?还是在遛鸟? 张县令看出几人已经被刚才那架势搞得精疲力竭,万一一会儿再来一波乌鸦,剩下这些人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事不宜迟。张县令让众捕快将那些野鸟赶走,可令人意外的是,自乌鸦群飞走,这些野鸟似乎醒过神,不再攻击人,陆陆续续地飞离后花园。 张县令心想,也许是乌鸦群的叫声能够操控附近野鸟的行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能驯化出这么一支“乌鸦军团”? 可怕的是,这个乌鸦军团的主人,整件闹剧的幕后操作者,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他此番举动到底什么目的? 剩下的几个捕快继续把树上的尸体搬运下来,于沧海怕一会不知道又发生什么,总觉得自己这里不是很安全,于是劝张县令还是回衙门里等消息更妥帖。 张县令摆摆手并不在意,他一定要在这里等,若超过一个时辰还不回来,恐怕就已经生变了。这一群乌鸦大有来头,可他不能因为乌鸦去百里以外求海郡卫帮忙吧,说出去也太匪夷所思了! 张县令淡淡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就算再来什么,那正好可以帮助本官提供破案线索。” 这几人是真心佩服张县令强大稳定的内核,别人乱成一锅粥,他却稳如泰山。 他们这时才发现,萧暮云不知何时早就不在这里了,几个捕快心里知道,肯定是不放心他那个义妹,也跟过去了。 第16章 从哪里玩好呢? 再说这边,石水凤骑马一路狂奔,她骑马技术虽好,可两耳听着身后鸦群追赶时“扑扑”的振翅声,心怕得快蹿出嗓子眼了。 刚才从渔帮大院出来时,经过村街,石水凤为了防止乌鸦群半途跑去惊扰乡亲,想要快点引诱鸦群离开村居的区域,她还故意用马鞭抽打了几下渔网里的乌鸦,令那网里的乌鸦们叫声更凄厉一些,果然刺激得后面那群乌鸦追得更紧。 可是,眼下她该往哪去呢? 石水凤思忖间,已经到了村界的十字路,又行了一段,她的眼前赫然出现一条小路。 石水凤脑中突然浮现“蓝水村”几个字。 一个无人荒村,正好。 想到这,石水凤夹紧了马腹,连抽了几下身下的马,不一会儿便看见那路口旁的石碑——“蓝水村”。 石水凤半带嘲弄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乌鸦,“既然来了这,那就这里吧!” 村内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跟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 石水凤要尽快找个地方处理掉这些乌鸦,不然慢了,等乌鸦追上来,把她变成鸟食,那可就不美好了。 石水凤想了下,拍马往一处看似大一些的宅院,这家住宅子算是破损得不算严重的,门廊依旧完整,院落依旧花草葱郁,只不过缺少修剪,都长得随意所欲。亭台雅致,人造的小桥下居然还有潺潺水声。这却是意外惊喜。 看样子,这里曾住着一家富户。 院景虽好,石水凤无心赏景。 这时,那群乌鸦的呱噪叫声已从头顶传过来。 石水凤忙骑马走上那小桥中央,从马鞍解下那渔网,朝那群乌鸦摆了摆手,说了声:“回见!”双手使劲抡起来一圈,就将那渔网抛向桥下的溪流中。 那追来的乌鸦已顾不得石水凤,发疯似地冲向渔网,用鸟喙叼那渔网,想要把同伴救起。 石水凤趁机打马从桥上奔跃出院墙破败的豁口,快速地往村口的方向跑。 石水凤骑着马,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都佩服自己,心想着,自己果然没猜错,刚刚从看见,这些乌鸦会团结一气围攻萧暮云,就能看得出,它们十分有群体意识,有乌鸦受难,其他同伴必定会团结起来前来解救。 石水凤就是利用了乌鸦这一习性,才有了这个主意把乌鸦群从渔帮后花园引出来。 可石水凤高兴没多久,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她骑着马找不到刚刚来时的路了。。。 但万幸的是,那群乌鸦似乎没有跟过来,身后没了追兵,这让石水凤放松了不少。 可是随后,石水凤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她骑着马不知走了多久,就是找不到去村口的那条路了! 石水凤向来方向感不错,认路能力不差,很少遇见这种迷路的状况。 她索性,从马背上跳下来,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经过的地方画上记号,可是没过多久,她发现好像自己又绕回到原点了! 难不成自己遇上“鬼打墙”了? 石水凤想起石老爹常说“老马识途”,又看了看自己牵的这匹马,好像算不上是“老”,但还是想试试。 她搂着马脖子,温柔地说:“马大哥啊!现在这状况不大对头,你四只脚,我两只脚,你肯定比我走的路多,对吧!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啊?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这马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大脑袋,抬蹄就往前跑,石水凤急忙在后面追,她看那马跑得快,似乎不想等她,她心急地叫起来:“喂!喂!你等等我!等等我!” 石水凤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自小就是个能跑能跳的野丫头,但她脚程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呀! 那傻马在前面四脚踏空地飞奔,她吭哧吭哧地在后面追。 喝!这都什么神奇的人生经历?! 先是骑马遛鸟,现在被马遛,她还是平生第一次! 那马跑得飞快,石水凤越追越跑不动,眼睁睁看着那傻马健美的大翘臀左摆右晃地越跑越远,很快就看不见马影子了。 她累得气喘吁吁,半蹲在地上骂那只傻马。 一边骂,一边绝望。 正在绝望之时,忽听从那里传来马的嘶鸣声。 石水凤循声寻找,瞥见一胡同尽头好像晃动着一条油亮马尾,那马尾就在停在左右摇摆,也不急着走,似乎是故意在等她。 石水凤心下一松,就抬脚追了上去。 可刚等她踏入胡同没几步,脚下顿然软塌下去,她脚下还没踩稳,整个人身子一偏,随着一些草灰土块碎落,她跌落了下去。 石水凤在急速下降的过程中,被这些草灰土块一层层包裹,整个人就像那饭店里厨师做的泥土封的叫花鸡。 屁股噗嗤一声,结结实实地坐进了一堆废墟里,应声乍起,又是一阵阵土灰四起,久久不散地悬浮于石水凤的周遭。 真是倒了血霉了啊! 石水凤是屁股疼成了八瓣,嗓子连咳带喘,被那扬起的浮尘呛得忍不住咳嗽,可是越咳嗽,就越忍不住张嘴,越张嘴,又吸入越多的灰土。 石水凤咳得嗓子眼干痒,双眼也被那灰尘刺得流泪,泪水在脸上和了泥,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泪痕,看上去很是怪诞可笑。 恍惚间,她听见上面有清浅的脚步声,连忙堵住自己嘴巴,硬是把咳嗽生生憋了回去。她全身缩到了暗处的角落,生怕来人发现自己。 石水凤屏住呼吸,静听着外面的声音,然而外面仿佛陷入了宁静。 除了风声,还有被风声间歇掀动起来的杂物声响,什么都没有。 当她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鼻息间却隐约嗅到了一丝幽香。 这股幽香,浅浅淡淡,带着一丝丝苦味。 这香气骤然弥散开来,充满了她所处的空间。 “糟了~”石水凤刚觉悟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拂尘从暗处伸过来,朝着石水凤后颈就是一下,“咚”地一声,石水凤全身软软地落下去,陷入了昏睡。 被敲晕了。。。。。。 这时,一男子大摇大摆地迈着四方步从暗处走了出来。 此人身材颀长,一身玄青色道袍,以一条刺绣滚边的腰封勒紧腰身,勾勒出这人宽肩窄腰的健美线条,下半身着藏蓝色长裤,脚踏一双墨黑道士鞋。 一头青丝只用一根金银缠丝的锦带松松地束成一个道士髻,两鬓边的碎发随意飘逸,发髻上斜插一只桃木簪子,簪头是乌鸦栖在枯枝上鸣叫的形状,乌鸦的双眼是红豆大小的珊瑚珠,牛血似的红艳。 这人脸上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半张面具,看不清五官,露出的一双黑曜石般的深眸,并不显得幽深阴沉,那眸光闪烁的瞬间反倒令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精怪诡邪,真像一只狡诈乌鸦。 裸露在外的下半张脸,一张唇不薄不厚,微微翘起的弧度,显出几分落拓不羁和不加掩饰的讥诮。 他歪着脸看低头看着石水凤,左耳上翠石耳钉十分显眼,那形状看似“新月”,又似“狼牙”。 男子右手持一只骨笛,笛子末端的红穗子随着他蹲下,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仔细看去,穗子末端居然系着一排野狼的牙齿。 他腰侧佩带一把长剑,剑鞘是桃木所制作,上面雕刻的符文十分别致。 男子这身装扮“道不道,俗不俗”,不伦不类的样子,看不出到底属于哪门哪派。这随心所欲的混搭穿戴,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人将他与“丑”联系,但就是觉得怪里怪气,又印象深刻。 面具男抬起手里的拂尘,怼了怼刚刚被他一拂尘敲晕的石水凤,带着几分报复意味说道:“小丫头,挺厉害的嘛!知道以我的乌鸦引诱同伴出来!居然敢伤我的乌鸦?那我今天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爷今天就陪你玩玩。接下来,咱们来好好玩玩,你说,咱们要先玩哪里比较好呢?” 第17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子的声音仿佛初春新晨的清泉,涓涓流过,仿佛露珠在丰美的青叶上,顺着脉上颤颤抖落。所以,无论他的语气多么唬人,可声音里仍旧饰不住一股鲜活剔透的少年感。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骨笛放在唇边轻吹几声,那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同寻常的频率。从陷阱上方传出马蹄跑远的声响。 那是石水凤来时骑的那匹马。 他两眼咪咪一笑,两眼弯成了好看的新月,以石水凤的马做诱饵,引诱后面那些跟来的人们进入他布置好的障眼法“迷宫”,这就是,他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面具男对自己的设计十分满意,只是这样干等着结果,他还不是很满意。 面对着自己的“猎物”,他要用开始游戏,来填充这等待的无聊时光。 面具男将目光投注在被敲晕的石水凤身上,他随手用骨笛的穗子在石水凤的额头扫了又扫,像在逗弄一只小猫。 “呀?小丫头,睡得还挺死?知不知道,你的马现在这会儿正把你爹等等那些人带到一个很大很大的陷阱里?那个坑比这里敞快!来多少人都能放得下!” 可惜石水凤一点回应都无,面具男立时有些扫兴,后悔刚才那一下,没掌握好力度。 有些敲狠了,若把这丫头敲得迷迷糊糊倒还好玩,这完全睡过去了,也不清楚,醒来时,会不会变成个傻子,那就彻底没得玩了。 面具男俯下身,仔细观察自己的“猎物”。 天色已晚。 绒绒的月色从头顶洒落,温柔地笼罩在少女身上,她侧卧着缩成软软的一小团,细软的额发被月光照得呈现半透明的金色,身体上空好似有一层薄薄的微妙的光晕,如梦如幻。 他单手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突然一笑,自顾念叨着:“自古便有‘以毒攻毒’的说法,“以敲治敲”的说法?我不如多敲敲,兴许还能缓过来几分?对!就这么干!” 面具男拿着骨笛照着石水凤的额头就是使劲敲,敲一下,还没反应,他继续“当当当”地敲。他真把石水凤的脑门当木鱼了,不一会儿就把石水凤的脑门敲得泛红。 这时,石水凤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疼得蹙了蹙眉头。 面具男眼里现出了喜色。“小丫头,快醒醒,让小爷问问你现在什么感想?” 却见那少女仍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其实,石水凤刚刚已经被敲得有些疼醒了。但她意识到,对方武功很高,自己贸然起来对抗,那绝对是找死。 如今之际,她只能继续晕着,再找机会逃走。谁知道,这死变态道士居然拿她脑门当木鱼! 她,疼,却不能言,恨,又不能反抗。真真是把她给憋屈死了。 当石水凤以为自己只要忍忍就过去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敲木鱼”还只是“游戏”的开始。 她粉嫩的脸颊旁边窜出几棵毛茸茸的狗尾草,面具男唇角咧开,兴奋得好像发现了新鲜玩具,忙将骨笛收在身上,伸手又从地上拔了几根狗尾草。 拇指掐着拿着狗尾草,一会儿挠挠少女饱满的额头,一会儿挠挠少女玲珑的耳蜗,一会儿挠挠少女下巴,一会儿又特地把她的手翻过来,用那马尾草轻轻地挠她的手心。 面具男还没过瘾,刚想脱掉石水凤双脚上的鞋子,忽然又顿住,“万一,她有脚气怎么办?” 嗯?算了!还是算了吧! 狗尾草玩腻了之后,面具男忽然听见有什么虫子正在身边吱吱叫。 “呵呵!原来是你小子!” 面具男看见石水凤鹅黄的衣摆上落着一只闪着绿色荧光的甲壳虫,眯了眯,恶趣味地捏起来,放在她瓷白的脸颊上。 这还没够,他一会儿功夫,又在地上找来好几只不一样的小虫子,放在石水凤的耳朵上,身上,手上,鞋子上。 那些虫子在她脸上、脖子上、胳膊上钻来转去,连叮带咬。 痒~痒~痒死啦~ 石水凤咬着牙忍着,可惜痛好忍,痒不好忍。偏偏这时,面具男又从身上拿出来一瓶什么药粉,往她被叮咬的地方洒洒药粉。 石水凤立刻感觉到,那种奇痒难忍的感觉霎时升级,啊,好难受! 她偷偷在袖子下面,用指甲抠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抵制着肌肤上的痒。 可她努力隐忍着轻皱起的鼻尖,还是引起了面具男的注意。 面具男俯下身,凑近了看着昏睡的少女,他冰冷的面具几乎要贴到石水凤的脸上了,他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迎面扑过来,那呼吸夹杂着紧张、隐忍和痛苦。 眼前“猎物”的反应,终于令他满意了。 透过面具的双眼闪着促狭幼稚的喜悦,他就喜欢这种,自己独自享受,对方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面具男单手托腮,意犹未尽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那双眼睛闪过一丝精怪的光,“小乌鸦,小爷就叫你‘小乌鸦’,怎么样?以后,我会好好训练你的。你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一句冷飕飕的话凌空穿过,一道人影立在陷阱外,俯视着面具男。 那冷冰冰的眼神,似要刺穿面具男的喉咙。 面具男站起身扬了下手里的拂尘,笑呵呵道:“阁下,一看就是毫无生活情趣之人。” 话音刚落,他已从陷阱里飞身出来,飘然落地。 这面具男并不瘦削,但动起来,却有一种轻盈之感。他双脚落地时,如羽毛掠过微风,如蝉翼拂过水面,一粒微尘都不曾搅动,几无声响。 “呦?官府的狗腿居然追得很快嘛!” 面具男嘀咕了一句,双脚踏地,呼地又飞到弄堂旁边的房檐之上。 月华似水,清风为伴,衣袂浮动,更凸显他风姿卓然,超俗飘逸。 那青面獠牙下的那张脸也被衬出几分突兀的古怪肆意。 “你能找来,看来有几分斤两,却还是有点慢了。” 萧暮云瞄了眼那黑黢黢的陷阱,知道石水凤就在里面,却不知道眼前这小子刚刚做了什么。 想到这,他抬手一剑挥过去,面具男脚下屋檐发出巨大“咔嚓”声,顿时碎裂,坍塌。 面具男没想到对方如此认真,上来就使出来必杀招数。 他虽轻功了得,但到底是掉以轻心了,刚一意识到危险的袭来,动作还是慢了些,道袍生生被剑气切下半块布料,屁股上结结实实地被抽了一下。 面具男慌乱躲闪中,脚底踏空,咣当一声,摔落到地面。 那面具男揉着屁股,站起身:“真是蠢人!难道不知我并非要害她性命?” “你若敢害她性命,我适才不只是打你下面,而是打你上面了!此时,你的人头还能在脖上?说!为何要将尸体挂置在渔帮后院的大树上?你所杀之人到底是何身份?”萧暮云脸色阴沉。 面具男呵呵冷笑:“哈哈!你们县衙果然还未有长进!十五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如此?!” 萧暮云神色一愣,“十五年前?” 面具男忽然扬起唇角,手暗暗移动到腰上的拂尘,单脚点地腾空,内力随拂尘甩出一个 一股强势磅礴的气流,直冲萧暮云面门。 萧暮云却在他出手同时,如飞鸟穿云,一个腾空闪过,眨眼瞬移到了面具男跟前,一剑抵在拂尘的碧玉手柄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他另一手朝着面具男的肩膀就是一记铁砂掌。 “哎呦!”瞬间打得面具男肩头火辣辣地疼,他本以为在萧暮云走神之际搞个偷袭,可万没想到对方在游移状态下手居然还是这么猛!准!狠! 面具男吃痛,向后躲闪,萧暮云也没打算要他的命,见他躲闪,心想着如何活捉了此人。 面具男伸手揉了揉被打疼的肩膀和屁股,心里认栽起身要走。 临走前还不忘甩出一句狠话,“哈哈!不错嘛!可惜你们还是蠢钝如猪!破不了案!哈哈!” 他刚要施展轻功,御风而行,嘴里正“哈哈”着,后脖颈“咣”地被狠砸了一下子,连同脸上的青铜面具一起在震动中发出“嗡嗡”的轰鸣,伴随着那轰鸣震落而下许多土渣子。 原来,刚刚石水凤听见萧暮云说话,便知晓是萧暮云找来了。 趁着二人打斗之时,她拿了随身小包里的绳索,一点点从陷阱底下爬了上来。 正是“冤家路窄”她刚一上来,就瞧见面具男被萧暮云一掌击中,跌落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眼看这样绝好的报仇机会,石水凤绝对不会放过。 于是,她就顺手摸了块地上的土砖,走到面具男身后,在他后颈上狠拍了一砖头。 她“大仇得报”似地拍了拍手上的板砖土灰,对着脑仁儿正“嗡嗡”响的面具男,快意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样?舒服吗?” 萧暮云警惕地看着面具男,大声叫住水凤,“水凤!快过来!危险!” “危险?我再拍他一砖头就是了!”一想到眼前这个戴面具的小变态,刚刚在陷阱里头折磨她的那些事,石水凤恨得咬牙切齿,在地上又捡起一块破土砖。 面具男原地晃了晃,到底功夫不浅,见石水凤眼中现出杀气,再看萧暮云仍在紧盯着她,好似不打算放过他。 面具男不怒反笑,“多谢我的小乌鸦,没打我的脸!哈哈!一定是舍不得破坏我这么俊美的面容吧?”他嬉笑着往石水凤身前凑,石水凤举起板砖在他眼前晃晃。 “谁是你小乌鸦?我不打你脸,是嫌你脸皮太厚!板砖都打不透!这不代表,我不介意试试看!” 石水凤抬手朝着他面门就是一下子,可惜,被那面具男一个轻功闪躲开。 “登徒子!休要胡言!”萧暮云怒骂了一句,冲过来就要施展招式。 “呀?这就生气啦?这么不禁逗吗?但看起来,你一定是那种逗起来很好笑的那种!可惜小爷今日没空!”面具男话还没说完,萧暮云一掌风打过来,那面具男见他朝自己脸上打,他急忙闪身,谁知,那掌风却突然急转直下,朝他屁股又是一下子。 猛然间,面具男痛苦得大叫,“诶!哎呦!你怎么不讲武德啊!同一个地方挨打了三次!哪有顶着人家屁股打没完的!” “就你这德行!脸跟屁股有什么差别?!打哪都一样!”石水凤骂人骂的开心,她心中大爽地拍着手里的土砖,哈哈大笑,那土砖真是有些年头了,表面风化,内里有不少龟裂纹,被她这么一拍,立刻灰尘扬起,呛得她嗓子痒得要命,忍不住咳嗽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那面具男一面揉着屁股,一面眼神促狭地在石水凤脸上转:“哈哈!小乌鸦!有趣!有趣!小乌鸦!改天我还找你玩!咱们好好玩玩!” 第18章 不许偷看 忽然,他手中拂尘一抖,在石水凤脸上蹭了一下,转身就退开几十步远,说了句告辞,“嗖”地飞起,攀上远处一屋顶。 “休想逃!”萧暮云见他逃跑,也飞冲过来,没几步便追上那面具男,他伸手一把抓住面具男身上那残存的半截道袍。 “小子!还不速速就擒?!你跑不了了!” 那面具男应声扭头,望向萧暮云,唇角映出一抹邪气的笑。“别急,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着,他身体倏然轻若浮云,仿佛失去了具体形状。萧暮云只觉手中一轻,掌心只剩那那半件道袍。 抬眼看见那面具男已然施展着轻功,跳出十几米,他急忙追去。 那面具男倒也不急于离开,停在一棵桐树上,回过身,朝着萧暮云笑呵呵地施了一礼。“阁下追过来,是嫌我初次见面给送礼物吗?” 石水凤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仰头看见二人状况,脑中突然想到什么,大叫着提醒,“萧大哥!小心!” 她话还没说完,那面具男忽然按下了拂尘的碧玉手柄上镶嵌的那颗红玛瑙,朝着萧暮云“唰”的一甩。萧暮云身子向旁一侧,快速闪避开了。 可那拂尘甩出的白色粉末,形成了一团云雾,正迅速地弥散开来,笼罩了四周。 “不好!”萧暮云连忙闭气,从树上跳下,将一旁的石水凤一把拉过来,伸手捂住她口鼻,又怕把她给捂没气了。 情急之下,萧暮云干脆将搂在怀里,把她的头脸都按在自己胸前。他抬头瞥了眼那夜空中消失的青色残影,心念道,此人,究竟什么来路?为何武功招式如此眼熟? 萧暮云没有时间思虑那么多,刚才来的路上,被那面具男在路上设置的“障眼法”耽误了一会儿。 当下,他要赶快带石水凤回去,与路上石老爹他们汇合,回去跟县令张大人汇报情况。 萧暮云抱着石水凤施展轻功飞离了几百步远之后落地,他松开石水凤,见对方仍旧把小脸埋在他胸口,轻拍了拍石水凤的背,“行啦,这里安全了。快,我们骑马出去,去找石塘主。” 石水凤仍不动,脸压在萧暮云胸口,声音闷闷道:“萧大哥,你,你先把眼睛蒙上!蒙严实了。我再抬头。” 萧暮云忍不住抿着嘴角,摸了摸炸毛的石水凤的头,佯装平静问:“怎么啦?怎么突然还害羞起来了?” 石水凤晃着小脑袋瓜,心急叫着:“都说了!你把眼睛蒙上!萧大哥~” 萧暮云失声笑出来,“好!好!好!” “我蒙好了。” “蒙好了?这么快?!” “是,就这么快!”萧暮云苦笑着点头,他心想,这小丫头真是急糊涂了!蒙眼睛手一抬就是了,还需要多久? “你可不许偷看!” “我不偷看。” “哎呀,不行,你蒙着眼睛,转过身去。快!转过去!” “好~我转过去。” “转好了。” “真转好了。” “真转好了。”萧暮云心里叹气。 “那你等着,等我说好了,你再松开手。” “好~”萧暮云言听计从地乖乖点头。 萧暮云等了许久,才听见石水凤走过来,拍了拍萧暮云的胳膊,“好啦,萧大哥,咱们走吧。” 萧暮云再转过身,看见石水凤居然从衣服上扯下来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顿时有点想笑,但立即又忍住了。 石水凤不自在地抚了抚脸上的布,“萧大哥,我们怎么出去?我的马走丢了。” 萧暮云看了她一眼,面色恢复如常,“不打紧。” 说着,他从树梢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间,吹了个响哨。 不一会儿,一匹黑亮的骏马从暗处飞驰而来。 “疾风!”石水凤朝那马挥着手。疾风双蹄腾空,嘶鸣了下,仿佛在跟二人打招呼。 随后,快步跑到萧暮云跟前,萧暮云示意石水凤上马。 石水凤迟疑了下,还是上了马。 看着,萧暮云牵着马往前走,并没有要与她同乘一马的意思,瞬间放松了,偷偷地舒了口气。石水凤坐在马上看着萧暮云的背影,开始胡思乱想模式。 一回想刚刚,被萧暮云一把将她脑袋都按在他胸口上,她整张脸都快被他给按扁了!也可能是因为,萧大哥的肌肉,太硬了? 一想到这,石水凤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瞬间觉得,很有道理。 石水凤一言不发,令萧暮云觉得奇怪,扭头却看见石水凤这个动作,连忙扭过头,耳根却红了起来。 这时,听见石水凤疑惑道:“萧大哥,你是怎么找到路的?我刚进来的时候好像遭遇了鬼打墙。” “其实,一开始,我也着了道。后来,我转了几圈之后发觉了其中的阵法,与我师父曾教授给我的非常相似。” 于是,萧暮云试着用那阵法的秘诀来破解,果然很快找到其中法门。 他记得,师傅说过这种变化莫测的阵法,最能迷惑人。普通人越相信眼前所见,就越是容易陷入其中无法自救。 果不出所料,他很快从阵法中走了出来,还碰见了被马引入歧途的众人。 萧暮云认为这里的陷阱恐怕是那群乌鸦主子布下的,石水凤的处境凶多吉少,但这里恐怕还有其他的陷阱,所以,不适合全部人都一下子走进来救人。萧暮云才决定只身进来找水凤。 石水凤听罢点了点头,几分惊喜和期待:“若是能认识萧大哥的师父就好了,肯定能增长不少见识!” 萧暮云神色一顿,瞬间又恢复自然。“水凤一看,石塘主他们就在前面呢。”说着,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柔声安慰道:“水凤,我知你引开乌鸦是为了帮我,大哥心里谢你。只是这样太过冒险,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莫要做了。” 石水凤不开心了,眼睛:“萧大哥,是兄弟,就该肝胆相照,两肋插刀!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身陷危险之中呢?” 萧暮云无奈,“你又不是我兄弟。” “那我是你妹妹,难道还不行吗?” 不行。。。。。。 萧暮云张了张嘴,继续劝道:“总之太危险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石塘主交待?” “好啦!好啦!怎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的,都不像你啦!”石水凤被他说得不耐烦。 “石塘主待会儿肯定会训你,你莫要顶嘴,他是怕你做事冲动不顾后果!” 石水凤小嘴隔着布撅起来,倔强道:“哼!他训我,我也怕!” “好啊,石水凤!你个毛丫头!你还不怕做爹的训你?!真是翅膀硬了,什么都不怕啦?” 俩人说着,完全没注意,石老爹等人已然来到了近前。 “爹!那我也是情急之下的急中生智嘛!”石水凤担心她爹用鞋底抽她,急忙跳下马,想往萧暮云身后头躲。 石老爹一边朝石水凤走过去,一边嚷嚷道:“哎!你们瞧瞧!瞧瞧!这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闺女!现在我收拾她,她都知道躲了!她还顶嘴!你们都别拦着我!都别劝我!” 纪海涛见状一个滑铲冲过来,拉住石老爹苦劝:“我说,老石!你就别跟个毛头小丫头计较这个那个啦!我这三侄女就是个舍己为人的热心肠,今日这凶险,若不是三侄女她及时想出来的办法,搞不好现在咱们身上都被那群邪门的乌鸦给戳成大漏勺啦!” 众人见状都冲过来,连忙附和道:“哎呀!就是!就是!今日若不是石三小姐,咱们肯定都会受伤!石塘主,您可千万别生气啦!” 石老爹不听冲过来伸手要抓石水凤,“萧捕头,你快让开,我今天非要收拾这个不孝女!我一碗米一碗饭养了她,她的命是我给的!啊!今天都什么情况,在渔帮后院,有县令大人在!有捕头、捕快们在!有你于伯纪叔在!怎们就非得显出来你这棵大头菜似地冲出来显摆!” 纪海涛一边招呼使劲拖住石老爹,一边招呼着众人,“快!快!都来帮忙啊!别傻站着!” 还未等众人反应,石老爹一拐子顶在了纪海涛的胸口上,“老纪!你别拦我!我今天非要让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长长记性!怎么就她最聪明?非要逞英雄!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她现在早就被那些乌鸦分食了!” “哎呦我去!老石!你这是喝大了吧啊!咋跟那尥蹶子的毛驴似的!”纪海涛揉着胸口,看着石老爹继续追打石水凤,他赶忙又追过去,想从后面抱住石老爹。 “哎呦!老石!你看你把孩子给吓的!你快住手!住手!” 第19章 丑样子 众人也围拢过来,形成了人墙,把石老爹与萧暮云、石水凤分隔开。 纪海涛见状终于是停止了“驴拉磨”似的转圈圈追赶,哈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张嘴喘着粗气,“老石~老~石!你可省省力气吧!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拖散架了~” 被隔在人墙之外的石老爹可是没想到要停手。 “你们都干嘛?快闪开!我这个女儿最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老石今天若不教训她,她将来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端!到时候,教训她的就是张大人了!” 众人皆劝道:“石塘主!塘主!您消消气!三小姐这不是闯祸!她也是真心一意为了我们!她年纪小,能这么当机立断的!张大人怎么会怪罪她!” “就是啊!张大人不会怪罪的!有我们作证!我们作证!” “对!三小姐本来就没错!今日之事,三小姐不单没错,她还有功哩!” “对呀!就是有功!有功!” 石老爹与纪海涛一个对视,按下心里话。 行嘞!就等着你们这句话!有你们作证那就更放心啦! 石老爹做戏做全套,突然大长腿一抬,一把从脚丫子上扒下来一只鞋,朝众人扬了扬鞋子:“那也不行!我今天非要她吃吃教训才行!”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抬手就将那鞋子甩出去了一个弧线。 众人见状,皆大惊失措,像那被打击的兔子,一瞬间跑得没了影子,只剩下萧暮云硬挺地处杵在原地。 他眼神很是懵,这些人都在怕什么? 随后,躲在他身后的石水凤捏着鼻回答他:“萧大哥,我爹他有渔公脚!” “渔公交?” “就是脚气啊!” “严重吗?” “严重!” 石老爹往这边走,并未听见二人说什么。 见众人的反应,他很满意自己这发“毒镖”的效果。 看见躲在萧暮云身后的石水凤,他骤然就冲了过去。 石水凤见势不妙,连忙绕着萧暮云跑,石老爹就在后面追着,他伸手朝石水凤身上连抓了几下。 萧暮云想伸手拦他,可又怕自己手劲重了,万一伤了石老爹可就不好了。只能憋着气,嘴上劝说。 众人这会都致力于寻找那只“放毒”的鞋子,可当他们终于瞧见那鞋子的所在时,又都一个个现出怯色。 还是纪海涛“勇于助人”,牺牲了小我,主动冲过去,将那有味道的鞋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喂!老石!别追了!快过来穿鞋!你自己啥味儿,心里没点数吗?三十年没刷的酸菜缸子都没你这味臭!”纪海涛提着鞋子的手,支开了老远,但是手臂也就那么长。 石老爹那鞋子属于长年累月的酱香型,从鞋里传出的那股岁月沉淀,杀伤性可是很强的! 石老爹可没空搭理纪海涛,他生怕石水凤逃跑,逮住机会就几步绕到萧暮云的身后捉她。 石水凤像只惊了的麻雀,连跑带颠地躲开,可不巧的是,石老爹竟一手扯到了石水凤蒙面的布。 那遮面的布一被扯下,石水凤瞬间爆出杀猪似的尖叫,“啊!!!爹!” 石老爹傻眼了! 看着自己闺女现在的模样,他彻底傻眼了。 那提着石老爹臭鞋的纪海涛也傻眼了,险些错把臭鞋挡在眼睛前面。“哎呀!这怎么回事?”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石老爹赶忙拉住石水凤,声音颤抖道:“闺女!你跟爹说,这都谁干的?!是不是被那群乌鸦啄的?” 纪海涛在一旁:“我就说嘛!你啊乌鸦的鸟嘴肯定有毒!现在可怎么整嘛!水凤,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石水凤刚刚她就知道自己的脸上被那只“臭乌鸦”给下了毒,现在是又痒又痛,本来想遮块布,没想到被她爹给扯下来了,还被萧大哥给看见了!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都露出担忧之色,“这可怎么办?这毒会不会要命呀?” 萧暮云在一旁表面淡定道:“两位塘主不必担心,水凤这是中了毒,回头找唐仵作瞧瞧,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毒。” 石老爹恨铁不成钢地揪住石水凤的右耳朵,“哎呦!我就说嘛!你瞧瞧!你们瞧瞧!我老石命苦呦!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如花似玉的喂,比那鲜美水嫩,你们瞧瞧,如今她这模样,跟” 石水凤吃痛地哎呦哎呦直叫,萧暮云看着直皱眉头。 “老石,快把这鞋子穿上,听话!你先把鞋穿上!”纪海涛蹲下身,把鞋子帮石老爹套上,“老石!你快撒开手!看你把水凤给吓的!她刚受了伤,又中了毒,她还是个孩子啊!你这个做爹的,也不安慰孩子两句,就知道吓唬人!” 纪海涛站起身,一把拍下来石老爹的手,将他扯到一边“训话”。 石老爹嗓音有点沙哑:“老纪!你看看,你睁眼看看,她那样子。这回耍小聪明,伤了脸,下次可能就是害了性命!老纪,别的我就不说了。咱们大家伙都看得出我这傻丫头缺心眼儿,就跟那捅火炉子的烧火棍子一样,她不会转弯!专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待会儿若是大人怪罪下来,你们可要替她说几句话!老纪!我这几年,又当爹!又当妈!乡亲们可都看着呢!知道我老石孤儿寡爹的可怜啊!我这傻丫头,让我这颗心呐~操碎了呀~~~~”说着,石老爹扑在纪海涛身上,开始委屈地抹起眼泪来。 见石老爹涕泪纵横,众人皆动容不已,也都回忆起了什么,纷纷表示理解石塘主,同情石塘主,待会儿肯定帮着石塘主说话。 见此情形,本还想张嘴劝说石塘主的萧暮云压住唇角,只一脸讳莫如深地看了看石水凤。 石水凤此时却是完全被她爹的情绪给带动了,没察觉到萧暮云的所思所想。 石老爹不再追打石水凤,众人这才有时间仔细端详起来石水凤的模样。 她秀发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尘土,看上去灰突突的,还夹带着一些黄不拉几的不知是哪年的枯树皮,后脑勺的发髻上披着半张蛛丝网,鹅黄色的裙摆被刮得破了几个大洞,露出了白色的衬裙。 更可怜的是那张小脸,已经“面目全非”,额头红肿得像“南极仙翁”,脸颊布满各种小红疙瘩,凹凸不平的像刚被冰雹砸过的玉米地。仔细一瞧,还发现她脑门的刘海上,还趴着两只七星瓢虫。 石水凤除了那双扑闪的大眼睛,还透着原本的灵气外,仿佛是一个刚从土坑里被拔出来的整个一大颗马铃薯,连灰带土的,稍微一动就往下掉尘土渣渣。 石水凤愧疚地安慰道,“爹,我没事,您别难过。我就是被刚才那个死变态用一群虫子叮了满脸包。” 石老爹当即撇下纪海涛,转过身,几步上前,指着石水凤的鼻子:“你没事!你这个样子叫没事?!” 石老爹吹胡子瞪眼地围着她走了一圈,伸手就扯下来她刘海上的瓢虫和后面的蜘蛛网,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就扔掉了。 一把就抓住了石水凤的手,不由分说地打了她手心三下。 石老爹指着她鼻子开始骂:“叫你个死丫头显眼包!这里面这么多叔叔、大伯、捕快,谁不比你有见识?!谁不比你功夫好?!偏偏就你爱出风头!” 石水凤疼得抽回手掌,用嘴使劲吹着。“爹!疼!” “你还知道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啦!”石老爹哼哼唧唧。 爹打女儿,实在没有阻拦的理由。 萧暮云只能忍着不好开口说话,眼光落在石水凤被打红的手心,心里其实也想她吃吃教训。当时的凶险,他最明白,被乌鸦群围攻时,好像被一层层黑幕包裹在内,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啄瞎了眼睛,或是生生扯掉一块头皮。 这种危险的情况,若当时,他来得及阻止,他绝不会让水凤去冒险。可这个丫头,就是太敢冲了,她的这种孤勇十分特别。 特别的,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众人看了石水凤这幅“尊容”,刚刚对石塘主的同情,又加深几分,但也有人忍不住要嘴上讨论一番。 有人关心地问石水凤:“呀!三小姐,你这是中了什么毒?怎么脸烂得跟个苦瓜皮表面差不多!” 还有人在一面接力:“不对!你眼瞎呀!这明明更像佛祖释迦牟尼那个旮沓鼓包头套才对!”石水凤瘪着嘴,强忍着不开心,刚欲说话,萧暮云拍了拍她后背,以示安慰。 他神情沉稳:“各位,我们已经出来多时,还要回去复命,若张大人问起来,可不要忘了自己所应承之事。水凤是为了大家孤身犯险,如今她身体中毒,若不能帮助解毒,就不要说那些无益乡里团结的闲话了。” 萧暮云的话不轻不重,打在众人脸上刚刚好,个个面红耳赤起来。 纪海涛一步穿过来:“萧捕头说的就是这个理!刚是哪个嘴巴长狗屁股上了?!都给我一边去!少胡说!我侄女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色,你们哪个能比?还苦瓜皮,菩萨疙瘩,还挺会找词儿!我看你们就是嘴巴里长花!长了朵大菊花!” 俩捕快忙帮腔道:“今天要不是石三小姐挺身而出,大家这会儿,还不一定咋回事呢!咱们啊,都应该谢谢三小姐!是三小姐聪敏过人!胆识过人!” 石老爹拉过纪海涛,摆手道:“哎!算啦!算啦!大家伙若是看一笑话,就当是笑话。我老石的女儿,也就是由我这个寡爹来心疼吧!” 那几人被纪海涛骂了几句自觉理亏,众人也都打着圆场。 “对!对啊!多亏了三小姐!三小姐反应得快!” 更有善阿谀奉承的人连忙道:“三小姐以后咱们还得靠你!” “对!还得靠三小姐!” “就是!就是!” 石老爹朝那起哄的人啐了一脸口水:“呸!你少鼓动她!她这张脸要是毁了,我找谁说理去?这次她这样,下回她说的不定啥都敢做!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当闺女呀?” 那人一听,立马闭了嘴,不敢出声音。 纪海涛也瞪了眼睛:“一个个七尺大汉!还要个小姑娘出力保护吗?脸皮真够厚的!啊!呸!” 此话揭过,众人均上马,准备回去。石水凤与她爹同乘一马,萧暮云连忙把自己帕子得给石水凤,“这个大,快系上。” 石水凤星眸湿润,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眨了眨眼睛,忐忑问道:“萧大哥,你会不会一直记着我这个丑模样?” 萧暮云抬手摸了摸是石水凤的头,垂眸柔声:“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记着。” 石水凤微愣一下,萧暮云转身骑上了疾风的背上,抽了下马背,马蹄腾起,飞驰而过。 月色下,那个挺拔俊朗的藏蓝背影与那深色夜,越来越融合在一起。 像一个梦境,像一幅画。 石老爹用马鞭轻敲了石水凤的肩上,“傻丫头!还发愣呢!人家都走远啦!” 石水凤这才回过身,脸上莫名地烧起来,系上萧暮云的帕子,脸颊更红热得厉害。 回去的路上,石水凤越想越气,脸上又痒又痛,令她不断回忆今天遭遇,把那个乌鸦面具男还有他的鸟,都在心里头咒骂了几十遍,几百遍! 这个小变态!别再让本姑娘碰上! 如果再碰见,准保拔光他的鸟毛!把他的鸟都灭杀殆尽,把他吊起来打!使劲抽他个血肉模糊!对!还要亲手也把他脑门敲起来二尺高才算! 第20章 灭村惨案 想到,县令张大人还在渔帮,萧暮云扬起手里的马鞭狠抽了下马,他要先一步赶回去,心里也担忧只有张挺几个守护大人身边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萧暮云赶到渔帮时,与渔帮于帮主还在客套地陪张大人说话,原本想安排一顿丰盛晚宴,可他知晓张大人做事有原则,于是不敢造次。 于沧海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为难地想着,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大人该吃晚饭了,再说,他自己也饿了啊。 张大人饮着茶,形色不见愁,也不见急,可完全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于沧海心里默然,张大人自从来到莲花县愈发清瘦,想来是平日里总是如此,办事的捕快们没回来,他也无心用饭。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地唐突道:“大人,您看,都这个时候了,您肯定饿了,要不,我叫厨房准备点简单的鱼肉粥,咱们一边吃,一边等着?” “本官再等等,再等等。他们此去,多半会遇见那个始作俑者。”张大人盯着后院紧闭的大门,坚持道。 “您是说,在这院子里挂尸体的幕后黑手?” 张大人微笑着点头,“本官知道暮云的能力,只不免还有些担忧。” “大人不必担忧,还有老石、老纪他们跟着帮忙呢!” “哎!刚刚是本官没想到,若先一步拦住石姑娘,她或许就不会冒险。石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果决,胆量不一般。” “大人,”于帮主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从后院门外传来,“大人,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于沧海立即叫家丁去开门,当后门打开,萧暮云打马由门口奔进来。 张大人站起身,走出亭子,迎向萧暮云。 疾风慢慢停下来,站在了张大人的面前几步远。萧暮云急忙下马,走上前施礼,“大人,那边一切都处理好了,属下有事禀明大人。” 张大人扶起萧暮云,“好,咱们现在就回衙门。” 于帮主走过来询问:“请问,萧捕头,两位塘主和水凤丫头没事吧?” 萧暮云朝于帮主肯定道:“于帮主,请放心,他们都没事。稍后,他们先去衙门回话,然后就可以回家。” 于帮主咳了咳,“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个萧捕头,你们有没有碰见这些恶作剧的主使?” 萧暮云看了看张大人,又望向于帮主:“于帮主,此人怪诞邪气,轻功很厉害,我与他只过了几招,本可以捉拿归案,可惜被他使毒粉逃跑了。” 于帮主面露失望之色:“逃跑啦?” 萧暮云思忖了下,“按他的性格来看,应该不太可能再来第二次。于帮主无需多虑,此人武功路数我已清楚,若下次他再敢来,我有把握捉到他。” 于帮主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张县令、萧暮云等人回到衙门,石老爹等人也跟着捕快们来到衙门。石水凤把事情前前后后交待了清楚,张县令见她有伤,便叫唐仵作快把她带过去看看情况。 张大人叫萧暮云去书房汇报情况,石老爹与纪海涛二人被请到偏厅里等候,由捕快张挺、王坚陪同着,不一会儿功夫,石水凤便由唐仵作亲自送了出来。 石、纪二人皆立即起身,走上前,朝唐仵作点头。石老爹问询道:“她干爹,水凤的脸到底要不要紧?有没有毒?会不会害性命?” 石老爹一连好几个问题,唐仵作脸色一臭,“大惊小怪!害什么性命?!这毒死不了人!倒是你,是不是吓唬这孩子了?” “啊?啊?!啊~”石老爹发出了奇怪的声调,“没有啊!”求生欲极强的石老爹望向石水凤,想让她帮忙说清楚。 石水凤噘着嘴巴,把头扭向另一边。 唐仵作将石水凤护在身后,“在我面前,你还想吓唬孩子?” 石老爹尴尬地砸吧砸吧没敢说话。 纪海涛躲在后面偷乐,这石老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怕碰到唐仵作这个老倔驴! 唐仵作拉过石水凤:“我跟你说,石青山,你要是不能好好养这个闺女,那就给我!我大半辈子要入土的人啦,就缺个知暖知热的小棉袄!” 石老爹脸皮抽抽着,又陪笑道:“我自己的亲生闺女,我怎么能不心疼呢?我那是被她气得心都突突了。唐仵作,你看看,我这眼睛都哭肿了!” 唐仵作推开他,“去去去!你那眼皮的褶子都快赶上千层饼了!” 纪海涛笑呵呵:“唐仵作骂得好!骂得好!好口才!好口才!您不知道,我刚都没骂过他!他这臭脾气,也就仵作您能治得住他!您改天再好好治他!不过您先给说说,水凤这脸上的伤要怎么治啊?” 唐仵作舒了一口气,把一肚子骂人的脏话压了下去。“一点刁钻小毒。” 石老爹有点傻眼。 刁钻?还,小毒? 唐仵作解释道:“我眼下有两截尸体要验,大人命我赶快出报告,我实在忙不过来,手头上药粉都不能直接治这个毒,可暂时,先用我的药给她止痒止痛倒是可以,只不过皮肤暂时先是这个样子。待我空了手,立即去寻那材料,赶制解药。” 唐仵作如此说了,谁又敢再催促? 书房内。 萧暮云把蓝水村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与张县令做了汇报,“大人,此人言语之中,充满一种看轻和不满官府查案能力的意味,在与我对峙之时,很是挑衅。而且,他还提及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张县令捋着胡子的手顿住了,眼波微转,陷入思索。 萧暮云点头,“张大人,属下有个大胆的推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县令微笑道:“有什么不能讲?大胆推测!” 萧暮云得了鼓励,接着道:“县令,今日乃是这男子设定的一个局。他一开始在渔帮布置了一个展示他“战绩”的现场,而后,命他训练的乌鸦群攻击我们,不就是为了引我们离开吗?离开了去哪?正常人的逻辑,肯定是会像水凤那般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才能尽量减少那些乌鸦对人群的攻击。” “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把我们引导去了蓝水村。这件事情看似是无意中的巧合,但事实上,正中他的下怀。若不是事先设计好了,又怎么来得及布置陷阱?设置诱导人迷路的障眼法?” 张大人捋着胡须点头。“有道理,继续说!” 萧暮云接着道:“在与他交手之时,他几次冷嘲官府的查案能力,还提到了十五年前。十五年前,蓝水村,这两个词汇放在一起,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十五年前发生的灭村惨案。” 张县令面色越来越沉重,眉头拧起来。 萧暮云忽然问:“大人,十五年前,蓝水村村民遭遇海匪屠村,果真没有幸存者了?真的一个都没有?” 张县令皱了下眉头:“这是尘封已久的案子了,本官不过从前年调任来此地,对这起案子也是从档案以及周边百姓那里得知些情况。存档里的记录确实是无人生还。暮云,你莫非觉得今日这乌鸦的主人与当年蓝水村的灭村惨案有关联?” 萧暮云点头:“大人,属下确有此感觉,此人或许,是蓝水村村民的亲友,也许,他本就是当年那村中唯一的幸存者。” 此言一出,萧暮云自己也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随即又摇头,“不,不会有这么诡异的事。” “暮云,别急着推翻自己的猜想。我们查案的确要真切的人证与物证,但作为一个探查真相的捕头,也要学会保持敏感,相信自己的直觉。暮云,有时候,经验会骗人,但直觉不会。”张县令说着,将于帮主收到的那三张人皮纹身递给他看。 “暮云,本官觉得,你所推测的状况,并非没有可能。单从此人的行为轨迹来说,他是故意炫耀的能力,这正合了他与你对峙时的言语状态。他看不起官府的查案能力,那种看不起已经完全体现在他布局时的胸有成竹,他预见了所有他所设计的情节,除了遇见你这个险些将他捉住的对手。” “还有一点,昨日你从‘晚香楼’带回的诗诗姑娘所绘李老板背后的纹身,巧合的是,与那树上尸体的后背上都有这个纹身,很明显不过了,他们是一个组织。杀手?暗卫?海匪?海邦商人?” 萧暮云点头,“大人,若是海匪,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李老板很可能与树上那些人都是十五年前蓝水村灭村案的凶手,而那个乌鸦面具男正是为了蓝水村村民报仇而来。” 张大人点点头,“只不过,赖旺儿的死又如何解释呢?是李老板杀了他,还是乌鸦面具男杀了他?到底为什么?” 张县令捋着胡须不说话,萧暮云迟疑了下,语气试探地说:“大人您是否听说,有个说法,当年蓝水村本可以免于劫难,那晚全村父老与那伙海匪对抗,原本海匪人并不算多,村民与海匪两方实力都差不多。谁知道海匪又招来同伙,村长只好选出一个村民偷偷从后山路跑出来向县衙求救,而奇怪的是,当时的柴县令并不在县衙。就这样,蓝水村迟迟没等到救援,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没了耐心的海匪绞杀屠净,据说,连婴儿都没留下活口。第二天,柴县令再派人来的时候,村内已经堆满了村民被焚烧过的尸骨。真是惨不忍睹。” 张县令端茶杯的手顿了下,轻叹一口气:“这件事本官确有耳闻,当年那位柴县令后来发迹竟然一路升任知府,又不知怎地被什么人揭发贪墨,被置了重罪。” “大人,如今,属下想先从这纹身查起,张挺被我支去盯人,看看那个李老板会不会在‘晚香楼’出现,还有诗诗姑娘的丫鬟翠缕也有些问题。” 张县令点头,“暮云,此案或许与十五年前蓝水村灭村惨案有大干系,希望你们要仔细些。若能查出个真相,也算为蓝水村的亡灵洗冤。” 萧暮云躬身:“是!大人!” “属下想,或许晚上,可以命属下带上帖子,请市舶司刘大人明日见个面。这种纹身刘大人那里可能会见得更多,一些海邦商人常年在外行走,都会有类似护身符的纹身。还有海郡卫孙老将军那边,还要麻烦大人您亲自跑一趟,属下们去了,老将军的脾气恐怕不会见。” 张县令哈哈笑道:“孙老将军那里,本官来迎战。” 张县令说着就开始动笔,洋洋洒洒很快地就完了一封短信,封好信封,交予萧暮云。 萧暮云拜辞了张县令,亲自带信往市舶司刘大人府邸去。他心里盘算着,回来时再去“晚香楼”看看情况。 第21章 月老庙会 萧暮云刚从张县令书房出来之时,就听见唐仵作在门廊上叼着草棍哼哼。 萧暮云立即转过身打招呼,“唐仵作怎么地这么晚还未回家?” 唐仵作嚼了嚼草棍,又“呸”了一口,吐出来。“哎!捕头啊!我老头子还回什么家哩!才送来两截子的‘赖旺儿’,我刚验完上半截,这又送过来下半截,我还没喘口气,捕快老爷们又把那十几具尸体抬了进来。实不相瞒,现在老头子屋子里都被尸体给占满了。老头子这才出来透透气,一会儿继续干活!先把赖旺儿整齐活了,老头子再回家!捕头这是要去哪?” “我出去办点事,回来时会路过酒铺,正好事先我让酒铺老板帮留了一壶‘玉堂春’,不如您先帮我试试味道怎么样?喝了酒好睡觉,明日继续验尸才有力气。” 唐仵作瞬间喜笑颜开,来了精神:“你小子不错!怪不得招人喜欢!” 萧暮云抿了抿嘴角,说了句告辞,径直走到衙门大门前,推门走了出去。 盛水塘。 石水凤跟着石老爹回了家,父女俩打了几句嘴仗,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石水凤这副尊容,刚一进门,就引起彩玲的惊心尖叫。“妈呀!这还是我的三小姐吗?” 石水凤一指甲盖戳住她的:“少演戏!你从小跟着我,比这惨烈的造型也都有过,你胆子早被我锻炼肥了!这会儿又跟我装柔弱。” 彩玲白了她一眼,“行!奴婢不敢柔弱!奴婢这就伺候小姐您洗澡!” “我自己洗就行!你知道不爱别人伺候!”石水凤扯了扯自己乱糟糟的茅草发。 “不行!今儿个,小姐你必须听我的!你自己洗不净!” 石水凤也实在乏了,叹着气任由彩玲伺候她洗澡。 被彩云给扔进煮好的洗澡水三洗三泡,石水凤感觉自己就像后厨里,刚被宰杀,拔光了毛,洗净,准备下锅的白条鸡。 “哎呀!彩玲!我都快被你搓秃了皮了!”石水凤想起,彩玲这丫头原本就是盛水塘后厨的烧火丫头。 后来,石老爹给几个女儿都配了个丫鬟用,石水凤就随便要了彩玲。这彩玲的手劲儿可比一般小丫头大多了。此时双手并用地将石水凤死死按在浴桶里,任由她怎么扑棱,愣是出不来。 “三小姐,你呀!我说小姐,你就不能听听塘主的话!别总冒险做这个做那个!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啥样子了?” 说着,彩云将梳妆台的铜镜拿过来,硬塞给石水凤。 石水凤接过铜镜,情况果不出预料,红肿了两大片,布满连绵不绝的小包,想起那个乌鸦面具男,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默默道:“这脸还有法子吗?” “塘主派人找吕神医过来,看看有什么能用的药吧!啧啧啧!小姐你看看,还得是塘主操心你!” 石水凤手用力在木桶里一拨弄,故意把洗澡水撩了彩玲一头,“彩玲,你是不是想当我二妈啊?总替我爹数落我!你说,你小蹄子都安的啥心?” 彩玲气鼓鼓地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水,“小姐!我可没那个高攀的心,我还要我的李飞呢!”石水凤伸手捏了捏彩玲肉乎乎的脸颊,道:“彩玲,你乖乖的,以后少当我爹的耳报神!只要你听话,那个李飞啊,早晚都是你的!咱们就让他飞不了!” 彩玲哼了一声,“小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塘主这边已经下了死命令,要你明天去陪二小姐参加咱们莲花县的月老庙会。” “什么?我爹让我顶着这张烂脸去月老庙会?!” 看见彩玲重重地点了点头,石水凤万念俱灰。。。 莲花县每年都会举办两场月老庙会,一次在六七月份,另一次在腊月前后,宗旨就是为了促进莲花县各村年轻男女的婚恋嫁娶。 莲花县的渔民们虽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同样推崇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所以每年的月老庙会都成为年轻男女择偶的主要场合。 石老爹之所以盯上这“月老庙会”,主要是因为石水凤的二姐——石水岚。 石家共有三女一男。石水凤的大姐很早就出嫁了,嫁到了隔壁海丰县的锦绣村,最小的四弟从小酷爱读书,前年独自住宿在云城云华书院里读书,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家。 石老爹现在最难的问题是,二姐已经年满十七还没有定好人家。说实话,石水岚生得不错,曾当选过旺水村村花。 当年刚及笄之时,就有数不清的人家请县里最好的媒婆过来说亲,可是,石水岚心气儿高,愣是一个也没看上。 这媒婆拉的媒,也像那海水里的鱼,大的小的都喜欢撺掇到一块过来。 一开始这波“鱼”,还真有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可惜石水岚眼高于顶,没一个入得了她的芳心。下一波这登门的媒婆越来越少,这介绍来的“鱼”,就更没可能衬她的心意。 石老爹无法,只能让石水岚自己挑,随便在哪里能扒拉到自己心仪的,不论身家背景如何,不管长得什么样,只要她自己喜欢,那他就点头。 石水岚真不愧对她这个姓,真是“石头心”,一门心思就要找那“一见钟情”、“天崩地裂”的感觉。 其实,石水岚倒真有一次心动,目前唯一的一次。 那就是去年那次,萧暮云来盛水塘找石水凤,意外地被当时在亭子里乘凉的石水岚看见。当时,虽只是远远的一瞥,石水岚就已经被萧暮云的风姿给慑住了! 见惯了塘口里的那些粗俗渔仔,头一次看见萧暮云这般出众的样貌气质,当时就把石二姐的一颗芳心迷乱得七荤八素。 第二天就跟石水凤打听一大堆关于萧暮云的事情,若不是石水凤硬拦着,石二姐恐怕要跑去衙门口去围堵萧暮云。 后来为了彻底断掉石二姐这不现实的念想,石水凤干脆就编了个“萧暮云已经定亲”的谎言。 后来,石水凤把这事跟石老爹都说了,石老爹也觉得自己的二丫头是在白日做梦,那萧暮云看上去就不是寻常人物,为啥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在这小小的莲花县当这个捕头,那还不知道什么缘由。 也许,说不定哪一天,人家忽然一个华丽转身,就变了个身份,离开这里。姑娘家单相思这样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并非是一件好事。 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石老爹这眼下就把“月老庙会”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抓住,一定要让二女儿大放异彩,找到真命天子。 顺带着也让石水凤跟着走走过场,了解下程序,日后也用得上。 可他心里也确实没有底,就算石水岚长得像朵花似的,但已经及笄两年,当初的风头刚劲,上门媒婆无数,也都是昨日荣光。这两年,县里又有一大批及笄的女孩子,水灵的也不是没有,这样算来,石水岚的优势也并不十分大。 既然年龄已经不是优势,那就给石水岚打造一个惊天人的形象,石老爹这一回真真是下了血本的。 先是提前一个月,请“香秀坊”的裁缝为石水岚定制三大套的衣服,这“香秀坊”的手工在整个莲花县,乃至江城也都是排得上号的,尤其是他家有一门“飞针绣法”,堪称一绝。 不单单是衣服,石老爹还为石水岚在“金凤阁”打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饰,在“云翠楼”定做了两双“宝工鞋”,就是上面除了刺绣,还点缀镶嵌着各种宝珠的鞋子。 真是下足了血本。 不仅如此,石老爹还专门托人请了书香人家的教习嬷嬷给石水岚上体态言行的课。 这些东西要是搁在石水凤身上,早就崩溃了!她才不要这些劳什子把自己禁锢住! 那石水岚却是甘之如饴,她就专爱看那些才子佳人、公子小姐的言情话本,每每读到那些涕泪交横,狗血乱飞的桥段,她恨不能钻进书里面,替女主哭,为男主死。 太,太,太投入了! 如今,她也可以照着那话本里的小姐那般,修饰自己的言行举止和穿衣打扮,那不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吗? 石老爹曾偷偷问石水凤如何解决为了解决这种疯魔情况,石水凤直翻白眼,只想出一个好主意,那就是快点给石水岚找个精壮好男人,陪二姐入戏! 于是,石水凤就极其不情愿地接下这个重任——陪同石二姐找男人! 这次石老爹让石水凤陪着二姐去月老庙会,除了帮她二姐把关,当然还要提前帮自己看看,别等到像她二姐这个年纪连个男人的影子都没有。 石水凤心里极反感老爹的说法,哪个混蛋定下的规矩,一定要女子那么快就把自己的人生绑在一个男人身上?!但看了看老爹头上这几天蹭蹭往外冒的白头发,石水凤还是嘴上先应承着,反正答应,又不代表做到!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人吃了饭,石老爹就催着石水岚赶快上妆、更衣,叫来十几个丫鬟并婆子,把那一套华丽行头快快搞起来。 石老爹布置好了一切,转头就撞见石水凤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跟个没事人儿似地拿着竹签子闲情逸致地剔牙,头发直接气得根根立起来,伸腿踹了一脚石水凤的凳子腿,“你也快去收拾收拾,待会儿别像个李逵似的杵在你二姐身边!” 石水凤答应着,没精打采地回房间换了条鹅黄色的裙子,她衣柜里黄色的衣裙居多。石水凤觉得这个颜色自在,既不会抢了谁风头,又不会显得过于畏缩,总之,她就喜欢这种进退自如的样子。谁也休想难为到她! 再看她二姐石水岚这一身重装,嚯!离老远,还以为是盛京的京都宝塔成了精!这一身琳琅满目的,金碧辉煌的,真不怕把村里五十岁以上的大爷大妈那一双双久经风霜的老花眼给晃瞎了! 石水岚头上顶着“重器”,脚下踩着“细软”,身上披着“宝衫”,整个人的体重足足多出来三十多斤的分量!她每走一步都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举步维艰”,石老爹要知道是这样,这当初根本就不需要花费重金请什么教养嬷嬷教她那些劳什子礼仪。 出门前,石老爹还不忘嘱咐石水凤:“你啊!陪你二姐壮壮胆!” “她还用我陪她壮胆?!她见到喜欢的男人比谁都勇!”石水凤根本觉得没那个必要。 “哎呀!就是怕这点啊!你拦着她点,别让她发疯,别总顶着一张脸!男人越帅就越不靠谱!” 石水凤顿住,仔细看他爹,“爹,所以,娘当年一定是看上您太靠谱了!” 石老爹被气到肚子疼,“嗨?!你这个死丫头!”脱了鞋子就想往石水凤身上拍,可惜,石水凤跑得比那兔子见了鹰还快。 第22章 赫赫里 坐在马车上,石水凤有些无精打采的,她心思还惦记着赖旺儿的案子,也不知道萧大哥那里查得怎么样了?本想骑着马,在街上透透气。再一回头,看她二姐石水岚满头黄金珠翠,身着拖尾的长衫长裙,那气势跟个刚刚选秀进宫的“娘娘”似的,确实走不了路,更骑不得马。石水凤只得委屈自己跟二姐一起乘坐马车。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石水岚脑袋上的珠翠叮铃咣当,石水凤哈哈地打着无聊的瞌睡。石水岚的脸上被石老爹请来的妆娘上了足足有七八层的水粉和胭脂,为了保存这份“来之不易”的妆感,减少脸上的脱粉量,她是水也不敢多喝一口,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全等着一会儿到了月老庙会,以这一身盛装闪亮登场,一战成名。 为了减少被铁石撞上额头的可能,石水凤也故意跟二姐拉开了距离,坐在了对面的位置,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打瞌睡。 马车上一直很安静。 到了月老庙会会场的外街时,石水岚要下车走走,看看热闹。 姐妹俩下马车前,石水岚不忘提醒石水凤,“三妹,一会儿见到帅哥,你可千万别跟二姐抢。” 石水凤用力扯了下自己的面巾,瞪着眼睛看着她二姐。 石水岚“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呦!不过你这个鬼样子也强不了。呵呵。” 石水凤翻动了一下白眼。 一年两度的月老庙会是除了春节庙会以外,莲花县最大的庙会。 今天,不单有莲花县的年轻男女参加,还有周边县的年轻男女,由家里长辈带领着,早在半月前,就都提前订了附近的酒店,只为赶上这三天的大庙会。 此时,外街上早已热闹非常,人潮熙攘。这里本就临海,许多海外岛国的商人也借机赚钱,带来的许多新鲜舶来品,异国美味,异域风情的工艺,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都格外地受年轻人的喜爱。尤其是小姑娘们的喜爱。 石水岚一边看得入迷,一边又要卖力地保持着形象,还要时刻警惕着不要被人扯了发簪,踩了裙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搜索目标。 这时候,石老爹给她派来的几个丫鬟和婆子就起到了重要作用,帮忙拉着裙摆,挡开拥簇而来的人群,又把不怀好意,顺水摸鱼的登徒子挤退到一旁。 石水凤一路上并不像石二姐这样惊喜于眼前的物件和美味,对美男俊少都没什么兴趣。 她此时的注意力,全在不远处两名奇装异服的海邦商人,带领着一群穿着海邦衣裙的女孩子,她们年龄大概都只有十二三岁左右,容貌尚未长开,被厚重的妖艳妆容蒙蔽着的五官,显出过于早熟的突兀的感觉。 她们神情怯懦,说话的口音一听就不是中原人,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原因吗? “这些都是为月老庙会表演的女孩子。”茶楼老板娘热情地给石水凤解惑。 此时,石家团队已经来到了茶楼,石水凤终于能坐下来喝一杯茶水润润喉咙,她掀开面巾的一角,将茶水递到唇边。 茶楼老板娘知道石水凤的身份,石老爹、纪海涛都是这里的老主顾,见是石家的女儿前来,自然会多几分热情。 通常,来参加月老庙会的人,那些懂行的,都知道先来“三福茶楼”老板娘这里,打听下庙会的大致情况。虽每年月老庙会的内容都大相径庭,但一些细节还是会做出相应的变化。 比如,今年庙会开场一般在第一天傍晚,每个女子在入场时领一顶带有面纱的帷帽,每个男子则领一个面具。这是往年都没有的设计。 据老板娘说,月老庙会设有几个板块,有琴瑟会、书画会、诗词会、摔跤会、剑术会、甚至还有厨艺会等等会场,凡是你哪方面可以拿得出手,都可借机展现,来为自己博得关注,那么得到异性的垂青就绝非难事了。 “那要是啥都不会呢?”石水凤十分好奇。 “什么都不会,那也不打紧,像二小姐这样的容貌,随便去那茶水会上,喝几口茶就能把人给迷翻了!”老板娘看着石水凤,指了指坐在边上的石水岚。 石水岚听见老板娘这样夸自己,也把纤腰挺了挺,瞬时间,那头上沉重的感觉消失了,心底的希望又燃烧起来了!心里头早把那诗集啊、小说里头的诗句回顾回顾,或许在茶水会上能展示一二也说不定! 石水凤眯着眼睛笑起来。“老板娘您可真会说话,怪不得这整个莲花县的人都称赞您会经营,又懂得多!人品实诚,个热心肠!我爹还常叫我跟您学习学习呢!” “哎呦!我的三小姐哎!你可真是抬举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家啦!石塘主真是好福气,大小姐秀外慧中,二小姐柔美动人,三小姐聪慧过人!天下的好事可都被石塘主占上了!” 石水凤礼貌地打哈哈,又开始问老板娘一些小道消息。 这家茶楼的隔壁,就是新月客栈,距离庙会最近的客栈。月老庙会要开上三天,石老爹安排得很清楚,把住的地方都定下来了,省得来回折腾。 石水凤姐妹俩坐下来用茶,身边只留下两名丫鬟,一个婆子。另外一个婆子带几个丫鬟去新月客栈把行李放一下,检查布置下房间。 石水凤跟茶楼老板娘多聊了几句,套来了很多信息。 譬如今年的月老庙会来了以往从不会出现的稀客,有隔壁清云县沈塘主的大女儿沈湘,还有丰水县渔帮老大的三儿子江洵也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各县塘口的都来凑这热闹的渔帮子弟、塘口伙计。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秀才书生、诗人、琴师和富家公子以及高门小姐。 “沈湘也来了,这有些不寻常!”石水凤心里犯起了嘀咕。 清云县与莲花县虽毗邻,可交情并不深,虽都以渔业为主业,但两县各有生意网络。两县之间的相处,“可谓井水不犯河水”。 清云县临新塘沈塘主的长女沈湘,据说,自小被很好地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会些防身的功夫,据说她的性子有些清傲孤冷。 石水凤心想,一向目下无尘的沈湘,怎么抽风来这种场合?难不成也跟她二姐这般女大了愁嫁? 石水岚一听说那个沈湘要来,内心就一阵的不自在。上一刻因为老板娘赞美燃起的斗志,一下子又被浇上了一大盆的凉水。 仿佛,下一刻,那个沈湘就会把她心中那个尚未出现的心仪郎君给抢了去。她紧张地搓着帕子:“你说,沈湘真来了?” 石水凤拍了拍她二姐的手背,安慰道:“二姐,你放心吧,那个沈湘铁定不是冲着男人来的。” “你怎么知道?”石水岚不信。 石水凤定睛地看着她:“二姐,如果你是沈湘,你会在这么热的天气,跑到人挤人的庙会来,找男人吗?” 不会,沈湘那样的人品,怎么也不必要跑这来相亲。 石水岚恍惚想起,两年前,她及笄之时,沈塘主曾带着沈湘来石府送礼。沈塘主性格孤高,向来不愿与人多亲近。那次,沈塘主算是给了石老爹很大的面子了。以往,还没听说沈塘主参加过谁家女儿的及笄礼。 只不过,沈塘主父女二人带着几个亲随匆匆来,只吃了半顿饭,就匆匆走了。也就是石老爹心性宽大,并不计较这些,反而常念叨着沈塘主并非外人传言那般不近人情,人家只是厌恶那些虚假世故罢了。石水岚依稀记得那天下着大雪,远远地望了沈湘一眼,就被那被一抹背影给深深击败了。 石水岚看着茶杯水影里的自己,忽然有些泄气,发觉自己像个插满了彩色鸡毛的麻雀,根本撑不起这身装扮,再多装饰,也不过是个笑话。 石水凤搂过她的胳膊,暖心地安慰道:“二姐,你放心,不管沈湘不是冲着男人来的,她都没把你当对手。” 石水岚真想一锤抡死她这个妹妹!啊!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能与沈湘相提并论。可还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 石水凤嬉笑着道:“我这都是实话,她来不来的你都不需要紧张!你就做好自己就得了!” 这时,茶楼厅堂里其他人突然都闭了嘴,石水凤也收了嘴,她顺着众人眼光一看,发现大门前走进来一帮精壮汉子。 他们身上都披着毡布、兽皮拼接缝制而成的,只遮住胸口,赤着粗壮的胳膊,下半身的扎腿裤更是裸露出一大截小腿,脚下的鞋子也是露趾的。 他们发丝浓茂都被编成了各种小辫子,用几根彩色的绳子绑在一起,还用一条彩色斑块的头巾裹着额头,仔细一瞧,那头巾上的彩色斑块,居然是用一种奇特的针法缝制的,头巾内插着几根苍灰暗棕和彩色的羽毛。 这些人的五官立体,古铜的肤色,比冬夜还深的眼眸,鼻骨高耸让人想起高耸迭起的雪山峰,丰厚的嘴唇红润发亮,下唇中间处都有一道纵向的深刻唇纹,更稀奇的他们的左耳佩戴着一只红枣大的耳坠子,仔细一看居然是一种类似某种鸟类的头颅。 这一队壮汉的打扮虽与周围的中原人格格不入,但他动作轻巧缓慢,并不影响到他人,举止都十分有礼仪,丝毫没有粗鲁之感,甚至刚刚他们落座的动作都有几分贵族的优雅。 石水凤觉得稀奇,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茶楼老板娘立即又热心介绍道:“三小姐,这几位都是内江塔塔部落的勇士。十分擅长摔跤。你看,他们头上的羽毛,那颜色越多,种类越多的,就是本部落的第一勇士。” 听老板娘这么一说,石水凤这才注意到,眼前那些壮汉头巾上插着的羽毛,花色数量,果然各有不同。 “那到时候有谁来庙会上表演摔跤,岂不是要被这些内行人嘲笑?” 谁知,那一队壮汉耳力不错。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汉子,站起身,单手捂住心脏的地方,弯腰恭敬地说:“这位尊贵的小姐,虽然您是在赞赏我们,但在中原把话说得太满是会吃教训的。” 没想到对方耳力如此好,石水凤有些吃惊,转而轻笑:“这的确是我失言。几位大哥也是来参加月老庙会的?” 那汉子语气依旧很恭敬道:“小姐,我们只是来碰碰运气。” 碰运气?看能不能娶个中原妻子? 石水凤并不这么认为。 据石老爹所说,居住内江那边的部落大都只接受部落之间的婚嫁联姻,鲜少接受外族。 石水凤转身对老板娘道:“老板娘,把贵茶楼最好的都拿出来,我请这几位大哥品尝下咱们莲花县的茶点!” “好嘞!这就安排!”老板娘爽利答应,极其配合地忙得起身去亲自招呼起来。 那为首的壮汉刚刚只是在看茶点单子,听见石水凤的话,也忙得起身,“多谢这位小姐的盛情。” 那位耳力极好的壮汉爽朗笑道:“尊贵的小姐,何不跟您的姐妹一同过来享用茶点?” 壮汉的首领忙拦住他:“赫赫里!不可如此。你忘了,这里是中原,礼节繁多,这么美貌年轻的姑娘更不方便过来与男子同桌。” 石水凤看了眼石水岚正在那使劲地喝水,就知道,她肯定是满心拒绝的。石水凤也颇为无奈,她这个二姐平日里话本子看多,但凡有个男的身材壮实点的,胡子碴子多点的,都被她认定为是那种强抢民女的强盗。 若是她自己,她肯定立马要飞过去了,她很想听听那塔塔部落的风光人物,可惜现下实在分不出功夫来。 石水凤也不想对方难堪,坦然道:“几位大哥,我还要陪我二姐回客栈安置,这会儿实在有事。小妹石水凤,几位大哥,咱们月老庙会上见!” 那名叫做赫赫里的壮汉倒也没多想,很礼貌地应了声,“既如此,妹子,你且先去忙!”便坐回了原位。 第23章 村花之争 石家姐妹二人,刚起身要走,只见迎面走来一队女孩子,石水凤一瞧,无比眼熟。这些都是莲花县几个村子的姑娘。 为首的姑娘中等身高,身材滚圆,皮肤黢黑,偏偏穿着一身大红色滚金边的裙子,头上插满了金钗银簪,珍珠珊瑚珠,翡翠玛瑙环。 这位正是花屏村首富家的女儿刘美娥,这人出了名的性格跋扈,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最喜欢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即便她容貌实在一般,可每年花屏村的“村花”仍旧是她。 这时,站在刘美娥的绿衣女子突然语调尖酸地冲到石水岚面前:“呀!我当是哪位娘娘出宫呢?你们瞧瞧!这不正是咱们旺水村的村花吗?” 后面的一个紫衣女子道:“朱姐姐,你忘了?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咱们旺水村村花早就换人了!石二姐也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说着,又气焰逼人地往前迈了一步,“石二姐,你说,是不是呀?啊?哈哈!” 这紫衣女子一起哄,这些女孩子都开始嘲笑起来。 石水岚翻起了个大白眼。 笑话?村花是什么了不得的头衔吗?她当年不过随便一参加。眼前这几个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她虽然气得发抖,仍作镇定:“那又怎样?咱们旺水村本来就出美女,俗话说:‘一代新人换旧人’。现在是新人换了我这个旧人,可惜你们连被旧人取代的份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取笑我?看来各位除了相貌不行,脑子也不好使。姐妹们还真是要哪头没哪头。” 这绿衣女子侧身对刘美娥,添油加醋道:“表妹,你瞧瞧她这张利嘴,可想而知,我那年所受的委屈!明明‘村花’非我莫属,谁知道最终会便宜了她!当时,我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绿衣女子一脸讥讽地看向石水岚:“石二姐,当初石塘主肯定花了不少银子为你打点吧?就跟今天一样,又想用钱买个好名声吧?” 其他那几个女子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瞧瞧她今天这一身穿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他爹花钱买关系,她能这样嚣张?” 站在刘美娥身后的粉衣女子更张狂,指着石水岚挑事地说:“石二姐,我们是没有你这样的能干的爹,最有那巴结人的能耐!啧啧,十里八村都是你爹的朋友!” 石水岚被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你们犬吠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石水凤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时,听见身后有个浑厚的声音问,“妹子,可有难事?” 石水凤转头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叫赫赫里的大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眼里全是真诚的关切。 忽地心头一暖,微笑道:“放心,大哥。小妹在这里收拾下这几只从村里跑出来的老鼠。” 赫赫里心领神会,“那妹子你先忙着,有需要时就知会一声,大哥最会打老鼠。” 说着,他捏了下拳头,发出“卡蹦响”的声音,唬得众女子都迅速往刘美娥身边又凑了凑,还真像一群惊恐中抱团老鼠。 赫赫里随手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找了个最佳位置,一屁股干脆坐下,安静观看。 那些女孩子见这架势,都有些慌了,身体忍不住发抖。 刘美娥也搞不清楚这铁塔似的大汉,到底什么人,怎么会跟石水凤称呼兄妹?会不会真的突然动手打她们?该死!今天出来匆忙忘了带几个家丁,可看赫赫里这身板,估计自己的家丁也不是个儿。 再看石水凤那架势,肯定没有石水岚好对付。 石水凤在她们面前踱起步来。 “各位姐姐是见过世面的,谁都知道,今天是我们莲花县非常重要的日子,谁敢在这胡言乱语,破坏莲花县的形象,让外来的客人误以为,我们莲花县的女孩子个个都这么口不择言,毫无修养,这后果谁来担?” 说着走向刚才那个绿衣女子:“朱大姐,你来担着吗?”说着又走近了那绿衣女耳边,压着声音说:“我听说,朱大叔的烤鱼店据说最近出了件不好听的丑闻,若不是有人帮你们压着,你还真以为没人知道?” 绿衣女子听见石水凤后面这句话,立刻脸色发白,整个人怂得呆若木鸡,立在当场不敢再出声。 紫衣女子不明所以,冲过来,摇晃绿衣女的胳膊,“你说话呀!怎么啦?” 石水凤轻笑着看着紫衣女子,踱步过来:“董七妹,你家里一共生了你姐妹七个,六个姐妹已经出嫁,渔帮许帮主体恤你与董婶儿相依为命,孤苦无依,给你在渔厂安排了活计。董七妹,你今天这一身行头怕是花费不菲,渔厂的工钱好像买不来这些,董叔早就不在了,即便老人家在,也未必拿得出这么多钱给你霍霍,你倒是说说看,你哪来的?” 紫衣女子摸着头上的紫金簪子,一脸傲娇:“这簪子是刘姐姐送我的!怎么样?你嫉妒吧?” “簪子是刘姐姐送你的。那其他的呢?”石水凤走到紫衣女子耳边小声道:“是不是刘员外送你的?你刘姐姐知道后,是不是还要尊称你一声‘姨娘’呀?” 只见董七妹当场石化,比刚才那位绿衣服的朱大姐死得还透! 石水凤丢开‘死了一半’的董七妹,看向刘美娥:“哦,我倒还忘了恭喜刘姐姐,听说,上个月,刘姐姐刚订了亲,真是可喜可贺。据说对方家世人品在咱江城几个县里头都找不到的,对方不但有文采,长得还特别的英俊帅气。刘姐姐未来的婆母对刘姐姐也十分满意,尤其觉得刘姐姐,”石水凤故意盯着刘美娥的眼睛,丝毫不想错过她一丁点的神色变化。随即说出:“容、貌、出、众”。 刘美娥脸上已经五彩斑斓起来,其实谁不知道,她的容貌一直被家人诟病,连她亲生母亲都无奈说,生了几个孩子,怎么只你这般模样,偏又是个女子,以后可不叫人家嫌弃?上个月家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她相中了一门亲事,据说,对方容貌普通,才学也没多少,就算是这样,对方还嫌弃她丑,一开始还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最后,刘员外财大气粗,硬是多加了几倍的嫁妆,这才做成了这桩婚事。于是,她只能接受这个远嫁的亲事。 现在听见石水凤这般把话都反着说,刘美娥心里的羞怒恼恨一时间都快把自己的内脏给挤炸了! 有人没崩住,直接轻笑出声,正是刚刚那个没有咄咄逼人的粉衣女子。这女子是刘美娥庶出的妹妹刘美欣,对于刘美娥的亲事她自然是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清楚。 “你笑什么?”刘美娥抬手一个耳光闪在刘美欣脸上,一个红手印遗留在女子的白皙脸颊上,格外触目惊心。身旁众女子都倒吸一口凉气。刘美娥自小便性格跋扈,她下手从不手软,谁敢惹她? 刘美欣自觉做错事,捂着被扇红的脸颊,连忙解释,“姐姐,我是笑她嫉妒姐姐找了个好婆家。” 她急忙弥补刚才的过失,又转头看向石水凤叫嚣道:“我姐姐的亲事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可惜你二姐现在还没人要呢!” 绿衣女子走过来,拉住刘美娥的胳膊,委屈巴巴道:“表妹,咱们走吧,她石家姐妹太厉害了,你也不必为我硬出这个头,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刘美娥更气不过,向前走了几步。石水凤灵巧地一移步,与她错开,不然险些就被刘美娥撞上了。 刘美娥恨恨道:“石水凤,我不管你今天的事,但两年前,是你二姐欺负我表姐!就是不对!‘旺水村’村花的头衔本该是我表姐的!你现在让你二姐跪下来,给我表姐赔罪!我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石水凤有点被她整无语了:“我二姐生得风姿绰约,柔美动人,这是传遍江城三县十八村的美名,两年前那场选美,可是有官家见证的,我二姐凭实力获得称号。刘姐姐若觉得,有真实美色的人就是‘欺负’人,那刘姐姐这些年岂不早被现场所有姐妹们‘欺负’死了?怎么还有兴致带着她们在这街上转悠?” 石水凤这话威力不大,侮辱性极大!这简直就是把“你最丑”这三个字,“啪”地按刘美娥脑门没什么区别。 刘美欣见自家嫡姐刘美娥气得快被吐血,她怕今天回去会被迁怒,被刘美娥暴力惩罚,于是心下一横,偷便上前一步,说道:“久闻石家三小姐能干得很!容貌也颇有石二姐当年的风姿,今日既来到这月老庙会,何不大大方方的,好好的一张脸怎么来了还怕人瞧!蒙着面纱作什么?” 刘美欣本想借着扯下石水凤面巾之时,假装“不小心”在她脸上抓上一刀,不论怎样也算替刘美娥出气,自己既然这般费力气“立功”,待回到刘府,刘美娥也不会太过为难她和她娘。她虽然不知道,今日石水凤突然戴上面巾是什么缘故,但脑子也没时间多想了。只见她抬手,要抓向石水凤的脸庞。她万万没想到,石水凤的反应比她要快出几倍。 当刘美欣的右手腕被石水凤捏住时,她双眼里写满惊愕。 她怎么知道?! 第24章 尿裤子了 在石水凤面前,刘美欣的这点小心机早就被看在眼里,想要搞她吗? 你还太天真! 石水凤一只手扣住刘美欣右手腕,几步将她拖到桌案旁。“嘭”地一声,石水凤将刘美欣右手用力按压住,另一只手把她控制住。 刘美欣完全动不了,她曾道听途说石水凤打架厉害,可万没想到,她力气如此大。 本来刘美欣已经吃痛地在流眼泪,一见石水凤这架势,整个人都慌了,全身打颤,额头不断沁出细密的汗,咬着牙齿:“石水凤!你,你,你要干什么?你松开我!” 石水凤可不管,她捏着刘美欣的右手看。“刘三姐的手可真好看啊,纤弱无骨,柔细曼妙,尤其动起来的时候,跟那海里的银鱼一样灵活。我听说,刘三姐琴技非凡,如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月老庙会琴技会上,一定会大放光彩!是不是啊刘三姐?” 石水凤把“意外”两个字咬得尤为重,直听得刘美欣头皮发麻。 她想干嘛?难不成真要剁了她的手吧? 刘美欣拿出活命的气力,使出杀手锏:“石水凤,你,你不能伤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刘美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叫着,却一步也不敢靠近:“石水凤!你疯了!你敢动我刘府的人!” 石水凤满眼无辜:“是么?刚刚明明是你这个庶妹要伤我!你眼瞎,可不代表我们所有人都眼瞎!” 刘美娥罕见地语气软下来一点:“她只是想拉你的面巾,你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这个庶妹她虽不喜欢,但毕竟是她刘府的人,怎么能让人任意侮辱刘府的面子? “是么?刘三姐,你只是想拉下我的面巾?”石水凤说着,使劲地把刘美欣刚刚那只右手一根根手指头掰开,“哗啦”一声,金簪掉落在地上。 刘美欣无力地垂下头。完了! “想用东西伤我,难道我还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石水凤望向刘美娥。 “那,那你想怎样?”刘美娥实没想到,她这个庶妹平时看着蠢钝胆小,这时刻心思居然这般阴狠。她居然要毁石水凤的容貌?! “我想怎样?”石水凤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当然是一报还一报!” 说着,她用手中的金簪对准刘美欣的右手猛地刺去! 众女子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们有的捂住了眼睛,有的双手攥紧,有的吓得满脸都是鼻涕,还有的双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依靠在别人身上。 她们本来是经常组团在外横行惯了的,很少吃瘪,今天本想借着刘美娥的风头收拾下石水岚,可万万没想到,她妹妹石水凤还真这么虎! 太吓人了! 此时,她们只听见,刘美欣那绝望的惨叫:“你,你,啊!啊!” 再看刘美欣整个人,在石水凤撒开手的时候,就像一块褶皱的被人丢弃在地上的抹布,瞬间失去了生动的色彩。原本,她常挂在脸上的那几分拿乔的傲气,如今都已经荡然无存。 经历了恐惧、慌乱、绝望的过程,刘美欣整个人失了力气,瘫坐在那里,完全不敢看四周的目光。刚刚的惊惧感觉,仍在她体内四处乱窜,她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突然,双腿抖了下,瞬间,刘美欣感到自己双股间涌出一股暖流,浸湿了身上的襦裙。 刘美欣真想一头钻进那地缝里!再不要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老板娘突然跑过来,“哎呦!我的亲娘啊!刘家三小姐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被东西绊倒了,若真摔坏了可怎么好!”忙得伸手扶瘫在地上的刘美欣,“快!快起来!” “我,我,我不,”刘美欣此刻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刚她被吓得不轻,直到老板娘拉她的手时,她才发现原来刚才石水凤并未真地刺中她的手。她的右手完好无伤,而那只金簪当下正直直地插在木桌案上。 刘美欣一晃神,就被老板娘硬拉起来,可惜下一刻,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板娘大叫着关切道:“哎呦!刘家小姐,您裙子怎么湿了?呀!这,这,这可怪我的嘴巴。”说着又连忙掩住嘴巴。 刘美欣刚一起身,她身下的那一滩痕迹,就被众人都看在了眼里。 真是丢脸!这个死丫头把刘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刘美娥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愿在这待下去! 谁知,她越不小心,却越是出差错。 匆忙间,刘美娥不巧脚下踩到了什么,一下没站好,恰撞上从旁边走过来上茶的茶博士,她“咣当”一声,结结实实地跟那茶博士手上的茶盘子对上了。待她再爬起来时,发现自己裙子上也湿了一大片。 茶楼里内厅立刻响起讥笑声,“哈哈!小娘子们刚刚吵嘴吵得凶巴巴,现在怎么一个个都尿裤子啦!” 众茶客都纷纷对着刘家两姐妹指指点点。 刘美娥见状,也羞臊难当,她的脸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交织变化着。 她气恼着甩着裙子上的水,朝着四周的观众不满地叫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刚刚只是绊了一跤。” 又有人在人群中起哄:“呦呦!自己尿了裤子,还不承认!怪人家茶博士!明明是你撞了人家!” “对!对!我们都看见了!是你撞了茶博士!” “真是毫无礼义廉耻的小女子,将来谁娶了这种女子,怕不是要倒霉几辈子!” 刘美娥脸红得像煮熟了,气到跳脚:“我没尿裤子!是有人故意害我!” 可是,谁又会相信她呢? 刘美娥完全不知道,刚刚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美欣身上时,她匆忙转身,并没发现石水岚默不作声地弯着腰,朝着刘美娥脚下顺手丢了个茶盅。 此时,石水岚已经“没事儿人儿”似的站在一旁看戏,其实她还有点不过瘾,如果再配上一碟瓜子啥的就更好了。 被众人目光围观的刘美娥,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羞辱难当,也不管刘美欣,更不管其他人,只叫了随行的丫鬟,慌忙难堪地跑出了茶楼。 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石水凤姐妹二人。 你们给我等着!哼! 石水凤!我刘美娥记住你了! 刘美娥虽因为相貌被刘员外不看好,但至少是当家主母的嫡出,从来不曾被薄待。刘夫人还因这个,常常心疼自己这个“丑女儿”。后果却是,刘美娥变得越来越骄纵,不讲道理。一旦有什么事情让她感到挫败或不爽的,那肯定是别人的错。 刘美娥现在就是如此认为石水凤姐妹俩的,全然忘记了一开始是谁巴巴地上来挑事。 石水凤不喜欢搅弄是非,也不怕事,更何况刘员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略有耳闻,刘府那些把柄她也知道一些。 刘美娥跑了,刘美欣也觉得没脸,幸而,今日丫鬟身上带着她这几日换洗的包裹。于是,刘美欣跟老板娘借了个房间,换了衣裙,就匆忙从茶楼后门走了。 众女见刘府两姐妹都跑了,她们也都如没了首领的散兵败将,“呼啦”四处逃散。 石水凤见此状,也不深究过错。刘府二姐妹吃了瘪就够了。 凡事适可而止,没必要再揪住不放。 石水凤最厌恶小女子之间的拈酸吃醋、阴谋算计,有那个时间,不如搞点有价值的事情。身为女子,原本就艰难。 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石水凤转身望向已经起身的赫赫里大哥,微笑着:“真是抱歉,第一天结识,就让大哥这么为小妹担心。” 赫赫里哈哈一笑:“我哪里担什么心了?不过看我妹子这做派倒也不用担心被谁欺负!好!好!我果然眼光好!能认下你这个妹子,我赫赫里今日真是赚到了!” 这可把石水凤说得不好意思啦。抬眼发现赫赫里在端详自己,“赫赫里大哥?你盯着我干嘛?” 赫赫里奇怪道:“我只是不解,妹子如此爽利的性子,为何学那番邦女子蒙着面容?” 石水凤几分无奈地挠挠头,“咳!还不是前几日,我被一歹人害了,不知被他在面上下了什么毒,现在我这脸上都是红肿还有很多虫子咬的包。今日,这月老庙会的人忒多,我这不是怕吓到小孩嘛!呵呵!” “哦,原来如此!”赫赫里恍然大悟,转头就跟他其中一个同伴喊话:“嗨!格撒罕!把你的药给我扔过来一瓶!” 对方口里正塞着抹茶饼,听见这边喊他,急忙把抹茶饼吐出来,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来一个棕黄色的土陶瓶子,“嗖”地一道漂亮弧线,就朝着这头的赫赫里抛掷过来。 赫赫里连呼吸都没变慢,稀松平常地抬起左手,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 石水凤瞧着这俩人一个扔一个接,默契非常。心里不禁赞叹二人手法精准。 “妹子大方地用!不管需要什么药,只要我有的,管够!”格撒罕表情豪爽,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牛皮小挎包。 石水凤拱了拱手,灿然一笑,“多谢格撒罕大哥!” 格撒罕呵呵傻笑两声,又埋头吃他心爱的小点心。 石水凤看出来,这位格撒罕大哥可真是喜欢中原的小点心啊。她庆幸,之前多亏自己跟老板娘打过招呼,今天他们在茶楼吃喝都管够,全都记在盛水塘的账面上。 这时,赫赫里将那药瓶递过来,“妹子,你信我,拿去涂涂,保证你的脸蛋啊,比那鸡蛋还要光滑水嫩。” 石水岚凑过来,惊奇道:“这什么灵药,我能不能也试试?” 赫赫里摆着双手:“哎!不行!不行!这位大妹子,这药可万万不能乱用!此药只对各种皮外伤或脓疮,像大妹子这样好的肌肤,已经吹弹可破了,若用了,反倒起到坏作用了。” 石水岚嘴角抽动了一下,自己啥时候就成了这“毛毛熊”的大妹子了?转念一想,不过也罢,这人刚刚为水凤撑场子,现在又送水凤药。感觉这人还不错,好像跟那话本子里写的强盗不大一样。 等赫赫里交代完石水凤这个药的用法,石水凤便再次与众大哥道别,与石水岚一起出了茶楼。 第25章 石老爹的策划 来到对面新月客栈,把一切都安置妥帖了,时间到了晌午,还没等石水凤姐妹点餐,这边店店家老板已经带着几个小二,把一桌饭菜送了进来。 那老板又是微笑服务,又是点头哈腰的,也说了一堆月老庙会上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什么有趣的会场。 老板的讲解结束之前,还不忘赞美了一番石家姐妹的美貌才干,简单粗暴的解释就是,石水凤有力气,石水岚有美貌。 石水凤倒不在意这些个,只不过,石水岚却是十分地受用老板那几句奉承的赞美。 见这老板的卖力劲儿,石水凤都要感激涕零她的那位亲爹了! 这老板态度这么好,一定是她爹给的太多了! 石水凤心念一转,又忍不住吐槽,她老爹还真是下了血本要把二姐舒舒服服地哄嫁出去呀! 石水凤姐妹二人与店家老板客气寒暄了几句,那老板特别有眼力见儿地带小二退出房间,让人家姐妹俩安静吃午饭。 午饭过后,丫鬟们正伺候着石水岚漱口、洗手,又有婆子跟着马车接来了“妆娘”过来给石水岚补补妆面。 石水凤则打开赫赫里大哥送她的药瓶,倒在手心里一点,柔白如乳酪,半膏半液的质感,她凑近闻闻,嗅到一种淡淡的浅显的清香。 石水凤的肌肤刚接触到药水,便感觉到一股清泉浸入的舒服,脸上的红肿立刻就舒缓了不少,痒痛的感觉消解了一些,中毒的皮肤由猪肝色变浅,还透着一种轻盈的光泽。 更奇妙的是,她本以为这药水会很油,没想到,她在面部按摩了一会,那药水便完全被吸收了,全不见油腻感。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原来是老板娘,带了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样貌风流,身材婀娜。 石水凤识得此人,名唤风二娘,是江城有名的琴师,在江城开着最大的一家琴艺学校,很多富家子女都会送到她那里学习琴技、茶道、插花等技艺。 据说,她还有个被江城百姓津津乐道的身份——江城守备大人的红颜知己。 也有人说,其实风二娘就是守备大人养在外面的妾。 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位风二娘确实有把子真本事,现在江城三县之内,但凡有个什么活动,都有她风二娘的身影,人们都传言她能力比十个男人加起来,还要强出一手指头,她办事圆融,性格爽朗,结识不少朋友。 这会儿,本该正忙的风二娘,却特地跑来客栈,给石水凤姐妹拿来画册名录,足见她和石老爹的交情也不一般。 石水凤心中暗叹,她亲爹这人脉关系硬气啊!这又是他老人家精心为她二姐铺的近路! 石水岚早打开画册名录,喊石水凤一起看。 二人仔细一瞧,原来里面,都是进场面具和面纱的样式,还有各大活动会场的简介。风二娘指着上面的会场分布图,做了简单介绍,还特地嘱咐二人一些注意的事项。 风二娘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亲和又迷人的笑,左右脸颊各显出一枚小巧的酒窝,给她的柔媚中凭添了几分可爱。 风二娘将两块岫山玉石手牌放到石水凤的手里,“二位小姐选好了,待会到了庙会那里,直接将手牌出示给任何一个管事,管事自会帮你们拿。” 风二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特有的成熟魅力,不是想象那般魅惑纤柔的声音,反而带着几分洒脱自我。 石水凤忙躬身:“烦劳风姐姐,百忙之中,还特意亲自过来一趟,改日,一定好好谢谢姐姐。” 风二娘拉住石水凤的手,美艳的眸光微动,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哈,三小姐也太客气了,改日看见你爹,叫他请我吃那刚打捞的大闸蟹!要肥的!哈哈!” 石水岚、石水凤二人皆点头答应,风二娘又接连道:“对了,晚间庙会广场那里还有烟花瞧,你们姐妹二人带着厚实披风,别受冻。有任何需要派个丫鬟来找我就行。行啦,我也不嘱咐了,跟个碎嘴烦人的老婆子似的!哈哈,你们姐妹慢慢选吧,都给你们留着最好看的!放心吧!行啦!我可得走啦,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办呢!” 风二娘的人已经出了房间,那阵阵香气还飘散在四周。 石水岚还未从陶醉中醒过神,忍不住感叹:“啧啧!这才是真的女人味呢!太迷人了!怪不得以前常有人说,她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就咱们连张县令也喜欢听她弹琴。只要是男人听到她的琴音呐,人已经酥了一半啦。再见到她的人,还不都乖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哎呀!我过去怎么就没想到去跟她学琴呢!” 石水凤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这位风二娘有股子快人快语的豪情。改天真得叫爹请她过来咱们盛水塘吃螃蟹,我很想好好认识认识她。” 石水岚可没心思认识谁,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在月老庙会上,刘美娥会伺机报复。 石水凤淡淡说:“刘美娥这种人并不可怕,她身边那些小喽啰才可恨。不过,都不足为惧,她们各有把柄在我这里,谅她们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刘美欣白天在茶楼丢脸面,大概率是不会再出现在月老庙会上,至于刘美娥嘛,倒是不好说,不过,她倒是有点蠢笨在身上,不像是个会在人背后下黑手的料!” 从今日那场茶楼风波来看,石水凤回想到,当她揭穿刘美欣要用发簪偷袭自己的时候,刘美娥看向刘美欣时的眼神都变了。 是不是这个看似娇柔的庶妹太让她意外了? 可以说,刘美娥是明着欺负人,而刘美欣则是暗地使坏。哪个更难对付,显而易见。 石水岚依然愁容,“话虽如此说,这回算是跟刘府结下梁子了。” “哎!不会,刘美娥的老爹刘占田,最是认钱的人了,只要有钱赚,他才不管什么前仇旧怨的。二姐,你就放心吧。在商言商,做大买卖的人,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过不去。爹说过,像刘占田这种目标明确的人,才是最好相处的。” 姐妹二人正说着,老板娘亲自过来报信,“请小姐们,那边庙会马上要开会了。” 石水凤、石水岚二人向老板娘道谢,刚推开门,就发现,从自己门口朝门外走廊都铺着朱红色地毯。 石水岚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石水凤眼眸微动,“噗嗤”笑出来,“哎呀!我亲爱的老板娘,您这是搞得哪出啊?” 老板娘满脸都带着讨喜的笑,热情地说:“嘿嘿!这是本店的一点心意!心意!祝二位小姐鸿运走起!百事百顺! 这老板娘刚一说完,就有俩店小二,一人手持铜锣“咣咣咣”地敲起来,另一人手里拿着唢呐“哇里哇啦”地吹起来。 吹得石水岚险些将那肚子里的午饭给吐出来,若不是裙裾太长,身后又跟着丫鬟婆子,早想扭头躲屋子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搞这么大阵仗?这是让整个莲花县的人都知道她们姐妹都来月老庙会找男人了吗?那若是找不到,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石水凤也是强忍着翻白眼,总觉得这缺德主意又跟自己那个亲爹脱不开干系。 她连忙叫婆子给那俩小二塞了赏银,希望借由店小二接钱的时候,能把那吹死人的音乐停下来。 “多谢老板娘,多谢两位小哥,我姐妹二人十分感谢,只是如此会影响店内其他客人的休息,还是别走了。几位的好意,我们姐妹已经心领。” 谁知道那俩小二倒是实诚人,见到赏银,更是干劲十足,还要继续奏,那意思是要亲自奏乐把石水凤二人送出店门口。 ”石三小姐,现在店里的客人早就一大早起来,准备给二位小姐助威呐喊呢!” 石水凤满脸黑线,心里念叨着,那是给我们姐俩助威吗?那是睁眼看热闹吧! 石水凤脸皮抽抽着,没多想上前就把俩人的铜锣和唢呐抢了过来,“二位小哥的心意,我了解,只是实在有点闹啊。” 老板娘走过来吩咐道:“三小姐不让走就别走啦,我就说嘛,小姐们是娇客,怎么会喜欢这些?” 石水凤心里暗赞,到底是老板娘会察言观色,要不人家怎么会把店开得这么火呢? 可石水凤还没松几口气,才走到过道,那老板娘跟在身旁,小声汇报:“三小姐,本店还准备了些鞭炮,一会儿,待二位小姐准备好下楼,我立即叫人在门口点燃,绝对能为二位小姐爆一彩头!我瞧着二小姐好像胆子有点小,到时候,您可得捂着点她耳朵。” 顿时,石水凤心里这个苦恼!我的亲爹哎!您这是干嘛啊?我们姐俩只是来个庙会!不是要出嫁啊! 她扭过脸朝着老板娘苦笑,低语道:“老板娘,我爹给您多少钱,您不用铆劲儿花,剩下的,您都自己留着吧。别听他的,整这么劳民伤财的花花哨,老板娘,这些动静以后别整啦,好尴尬哒~” 老板娘也是听劝,“我晓得嘞,晓得嘞!二位小姐不喜欢那些叮咣乱响的动静,那咱们就不弄。哈哈,到底是富家小姐,定然是喜欢文雅一点玩意儿!” 老板娘话音刚落,那文雅的玩意儿就扑面而来了。 石水凤姐妹二人扶梯而下,这时忽然从眼前飘落而下一片片花瓣,然后就越来越多,成了一阵阵花雨。 石水凤转过头,一瞧,我的爹呀! 过道护栏边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只小篮,篮子里都是些五颜六色的花瓣。 那些人笑眼盈盈,一边撒花瓣,一边喊着口号。 “预祝石二小姐月老庙会上,觅得有情郎!” “石三小姐,你也要努力!” 石水凤朝着石水岚苦笑,“爹可真是准备得全面啊,二姐,你这次若还嫁不出去,那真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第26章 邂逅 石水岚早已经臊得脸色通红,拖着裙子往外跑,苦了她身后跟着的帮忙提裙尾的丫鬟。跟了几步,俩丫鬟都被那扬起来的裙尾扫了一巴掌。 石水凤不放心,急忙跟在后面追。 后面婆子叫嚷着:“哎呦!我的大小姐们!可别撞到了人!” 丫鬟们也跟着叫:“二小姐!三小姐!” 石水岚本就全身盛装的,跑起来并不方便,刚跑出客栈门口没多远,大头葱似地栽到一路人身上。 石水岚脚下没刹住,撞到一个坚实有力的胸膛,一个重重的反弹,令石水岚向后倒仰,在这瞬间瞬间,她看见了对方的脸,一张英俊斯文的脸。 一张完完全全符合她想象的脸! 一张好像从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的脸! 石水岚的胳膊此刻被对方用力拉住,终于稳住了身形。 人是稳住了,精神却是恍惚的。 当她刚一抬头,碰上对方关切的眼神时,重新站稳的石水岚就更加晕乎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谁受得了? 说她胸中小鹿乱撞都有点轻了,那简直是地动山摇。她连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我,我,多谢公子。刚刚对不住。” 正午的阳光刚过,空气里还散漫着暖烘烘的温度,石水岚也不知是自己刚刚跑得太急,还是身上穿多了全身发烫,看着眼前的俊秀公子,她感觉呼吸是热的,手指头也是烫的。 对方只是含笑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幅画。 石水岚本就属于“美而自知”的个性,对于当下这个情形,她觉得眼前的公子极有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了! “公子,是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你,真是失礼失礼。”石水岚努力站好,维持住淑女形象。 那公子薄唇轻启,微微一笑:“是在下适才唐突了,还请小姐恕罪。请问小姐可是赶去参加月老庙会的?” 石水岚点点头,双眸低垂下来,往后退了半步,刻意保持点矜持距离。 那公子见她退,反倒,又向前进了一步。用几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在下也正要赶往庙会。也许稍后还能与小姐相遇,到时,请小姐不要忘了在下。” 石水岚脸红心跳,始终没敢再抬起头看那公子的面容,只觉得他说话声音那么好听,身上有股清新淡雅的气息。 待那股气息走远,石水岚这才晃过神,身子一晃,被石水凤扶了个正着。 “光天化日,俊男美女,若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怕是还真以为是一对情侣。”石水凤笑眯眯地逗她二姐。“行啊,我二姐这桃花运可以,这还没入场呢,月老的红线已经拉得老长了。” 石水岚整个人晕乎乎地,拿着帕子甩了一下石水凤的脸。“胡说什么?我都不认得他。” 石水凤不依不饶,笑眯眯道:“那二姐心里,是不是正想认得他呢?” 石水岚面颊绯红,伸手拧石水凤脸蛋:“哎呀!要你胡说!等你自己的时候,我看看你还这么多话不?” 石水凤笑道:“二姐,你平日里鲜少出门,竟喜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殊不知,世间的好男儿千千万,切莫把人往那些话本角色里套。人面兽心,斯文败类也比比皆是。二姐,我是担心你从此一头抓进去出不来啊!” “水凤!我又没说非他不嫁!只不过突然见到一个不错的郎君,心中,心中难免荡漾。” “二姐,尽管荡漾,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二姐如此才貌,真诚的人才值得姐姐的青睐。” 石水岚被说的心烦,“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真是个嘴碎的管事精!人家都没说要认得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说着甩开石水凤,由丫鬟搀扶着走在前面。 石水凤叹了口气,向身旁的婆子诉苦:“您瞧瞧,我二姐这一脸单纯的样子,我哪里放心得下!” 婆子摇头苦笑:“哎哎!三小姐!你瞧那人都走了,估计是没戏!别瞎操心了!” “我是担心我二姐心里头从此惦记上这个人,倒影响她碰上真正的良缘。”石水凤皱眉。 丫鬟笑着劝道:“三小姐,可这位公子跟咱们二小姐还真是般配呢!三小姐你瞧瞧,刚刚二小姐都晃神了,那明显是动心了!也许,那公子各方面真不错呢!” 另一丫鬟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万一能成呢?塘主要是看见肯定高兴不得了!” 石水凤眯了下眼睛,刚看这公子哥的衣着不一般,虽颜色式样看上去素雅,但用料不菲, 就算他们这渔业大县,富户不少。 但这种布料恐怕也只有县里的首富才买得起,也就是刘美娥他们家的实力能买得起,白天怎么也听见茶楼老板娘提过这么一号人物呢?他到底是谁呢? “我二姐真心想找个如意郎君,她想嫁人,并不是真的饿了。什么酸的,臭的,都往自己碗里叼!不行,这事儿,我得盯紧点。” 她招手叫了个护卫,“你帮我查查这个人底细?哪里来的?哪个客栈住着?明白了吗?” “是!”护卫得令,转身就走。 月老庙处在莲花县偏东的位置,七八年前,为了方便举办庙会,当初江城守备吕大人提出要把这里建一座既有广场,又有商铺,客栈的这么个综合性的商业区。 每年两次的庙会,聚集了大量的游客和本地人,所以,这个地方也成了各海邦小国商人趋之若鹜的集散地。 石水凤一路人来到庙会正门,这次庙会规定,男的戴面具,女的戴面纱,这倒是增加了一些趣味性。 参加月老庙会的男女,要先各自戴好面具、面纱,直到双方彼此认定之时,便摘下面具、面纱,这样就等同于感情关系达成了。 这里设有八个门栏,她们随便选一个,从管事那里拿面具和面纱。别人家都是轮到啥样的面纱就是啥样的。但石水凤她们不一样,她们有风二娘的岫山玉石手牌,这个算是最高级别的“特宾”了。 石水岚选了个盘金绣的面纱,渐变的橙红色正好与她身上裙衫十分映衬,面纱的边缘用金丝围着绣满了三圈的珍珠,外面还点缀着翠绿色琉璃的水滴型流苏。 石水凤偏偏故意选了个“最丑”的面纱,黑纱上绣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凤凰,再瞧她这一身鹅黄色衣裙,根本不搭。 “哎呀!水凤,你这个太丑了!不要这个!快换掉!”对于石水凤的艺术审美,石水岚是相当的抗拒,伸手想要帮她取下来。 “这个多独特呀!”石水凤偏偏不肯。 搞得管事特别不好意思地跟着附和。“啊!还是石三小姐的眼光独到!独到!” “不管!我就选这个!”石水凤噘着嘴。 石水岚明知拗不过她,随她的意。 来参加月老庙会的人,第一站肯定是去月老庙会上香。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来月老庙上香,有个奇怪的惯例——那就是抢头香。 原本庙会这边开放是在午后,众人本不需要顶着大日头在门栏前面等着开门去上香,但为了抢个好彩头,因而,所有人都奔着这头香来的。 即便头香抢不到,月老庙还有增加桃花运势的红鸾星动香,能上一炷,那也不错的选择。 可是这眼前人海无边,等着等着,就烈日当空了。 盲目跟风会让人懒怠思考,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只要点了香,就一定能觅得良缘。 这个流言自从传扬开来,好像就从没人产生过怀疑,也懒得思考这香是否有用。 可要是问,这一炷头香真有那么灵验吗? 你还别说,还真有点灵验。 比如,前年的头香是江城守备大人的外甥女林大小姐,月老庙会不久,便嫁给了京都府陆通判大人的侄子。 去年的头香是刘美娥,也是过了不到半年,刘员外就给她在芩城找了如意郎君,据说门当户对,男方容貌还俊俏得很。 这么看来,头香好像还真挺灵验的。难怪如今有更多人迷信这个。 眼见面前的人群排起了长蛇阵,人挤着人,前胸贴着后背,生怕有人插队夹心,汗水混合在一起,向四周蒸腾出一股股味道浓烈的热雾。 说不出香的,还是臭的。总之令人窒息。 姐妹二人都捂着鼻子强撑着,但见这阵势恐要排到大半夜,这气味也让人受不住,心中大有放弃的想法。 这时,身边走来一管事好心提醒道:“呦,二位小姐,可是有手牌的贵客,何必站在这里苦等?” 因特别的贵客面纱、面具都是不同的,所以,这月老庙会上的任何管事都能从这方面断定出来。 石水凤一拍脑门,“可不是吗?瞧我这犯傻,白费了风姐姐的一番心意!”说着,将岫山玉石牌出示给那管事瞧,“我们姐妹不知该从哪里去上香更方便,还劳烦管事大哥帮忙领个路。” 那管事一见石水凤手里的玉牌,双眼立马亮了,“哎呦喂!贵客!贵客!居然是风主簿的亲请的贵客!小姐们怎地不早说呢?看我这有眼无珠,险些让贵客受委屈!两位小姐请这边随我来!” 石水凤姐妹二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还有那几名护卫,这一路人都跟随管事往一条林荫小路拾阶而上。 第27章 贵客 这月老庙本就建在半山腰上,此山临海,名为“云雨山”,若能攀爬到山顶,往西边望去,便能望见莲花县由盛水塘和济云塘两大塘口包揽的诸多港头和埠口。 这云雨山山路陡峭,植被众多,又多有毒虫猛兽出没,当初为了修建这庙以及开辟这条山路,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据说,曾发生过猛虎袭人事件,还咬死过两个当时干活的工匠。 为了除虎官府张贴告示,公布高额赏银,几日过去,却迟迟无人敢揭榜。 那时,石老爹、纪塘主、许帮主还都是楞头小子,三个人还都不是什么塘主和帮主,他们仨胆子大得很,又都是一腔热血,平时就经常在一起为村民做一些热心肠的事情,。 见无人揭榜,他们三人决定大半夜结伴去打虎。 石老爹套着虎皮装成老虎,纪塘主、许帮主二人守在暗处,为了引出石老爹还要不断假装虎叫。 石老爹叫了半天,都不见老虎出来。纪塘主说石老爹叫错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公和母”,伤人的应该是只公老虎,石老爹要学母老虎叫才能把公的引出来。 后来,三人如愿打死了那只老虎,剥了虎皮,献给当时的县令大人,那张虎皮如今还挂在县令内宅的书房里,用来纪念官民一心。 当时,确实官民一片欢腾,只不过石老爹落下了“母老虎”的黑历史。这事常被纪海涛在石、纪、许三人的酒局三个老哥们的酒局上,喝到上头的时候,拿来当对付石老爹的杀手锏。 如今,顺着山路上的石阶往上走,石水凤被窸窸窣窣作响的树叶勾起来石老爹的那段“光荣事迹”,总有种与年轻时的老爹在对话的感觉。 “我爹是打虎大英雄!我爹是最棒的!”自她懂事起,她就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引得小伙伴们一阵赞叹。 只有那个傻狍子纪云帆在一旁指着她哈哈大笑:“我爹说了!你爹是母老虎!” 石水凤气得上前就把纪云帆给按在地上骑,“你爹才是母老虎!我说了!我爹是打虎英雄!” 后来,石老爹好不容易将石水凤从纪云帆身上给扯下来,让石水凤以后不要因为这个跟别人吵嘴打架,石老爹把纪云帆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塞给他一只鸡大腿,笑着说,“云帆啊,叔告诉你,咱们家的‘母老虎’那是你婶子,才不是我哩!” 自那以后,纪云帆不再说石老爹是“母老虎”,而是开始向人传话说石婶子是“母老虎”。那之后,石水凤见一次打一次,把纪云帆揍得鼻青眼肿。很长时间,俩人见面都不说话,但纪云帆从此在心里头认定,石水凤将来一定是只“母老虎”。 不过,她娘确实是个“母老虎”。 娘亲的五官在她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家中几个姐妹,大姐眉眼长得像爹,小弟的眉眼像娘,只有二姐不论哪里都像极了娘的长相,唯有她,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在石水凤小的时候,常有邻居七嘴八舌地说她是捡来的,每次,一听见有这种话,娘就一手举着院子里的扫帚,一手指着人家鼻子骂,对方若敢再冒一句屁话,她一扫帚就拍过去,拍他个满地喊娘。 她的娘像极了“母老虎”,可是她爱这个“母老虎”一样的娘亲。 很爱,很爱。是娘给了她一切。 可惜,娘生了弟弟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在弟弟五岁那年,就病死了。 这之后,每当石水凤思念娘亲,就只能在二姐石水岚身上找影子。石水岚的身段样貌,都太像娘了。 想到这里,石水凤搀着石水岚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石水岚好似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双眼眯成了两弯月牙。 走了一会儿,便见到了月老庙的偏门。 朱红色的门板上打着黄铜铆钉,在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大门两旁各有两尊神兽,威严肃穆。 不远处,一棵大榕树上飘满了红丝带,驻足细看,隐约能看见丝带上红丝带的两个末端各栓着一个桃木小锁。 据说那些丝带是庙会上上香许愿,后来还原的女子或男子栓上去的,每一条丝带代表一对有情人,丝带上写着二人姓名和一些吉祥话,两头的小锁代表锁定今生,此心不渝。 一阵山风掠过,那些小桃木锁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清脆悦耳,却敲得石水岚的心乱七八糟起来。 刚刚的那位公子会不会来?还能见到他吗? 石水凤并未发现她二姐的心烦,心思全在旁边的亭子里,等待着的几位贵客。 带石水岚上来的那位管事,率先几步走过过去,与那边的管事询问:“兄弟,这是怎么回事了?怎么人都在这里不进去呢?” 另一个管事道:“才刚是要请这几位贵客进去的,但谁知,前方突然来人通知,说是有‘大贵客’,这不连市舶使刘大人都来亲自陪同!风主事根本够不上身份!” “呀!市舶使刘大人亲自陪同?那这位贵客可想而知是什么身份的贵客?” “这咱们可不敢乱说,总之,这几天有的咱们忙活的。”那管事忙收住了嘴,又朝那偏门的方向望了望。 “待会儿咱们等人坐上轿子,走远了,再过去。别碍了贵人的眼。” “哎,那我知道,还不是老规矩么!” 石水凤假装无事看那边景色,偷听着俩管事的对话。 那管事交流完了,过来叫石水凤姐妹不要急,稍等等。 石水岚被丫鬟搀扶着在亭子的座位上坐下,见对面坐着几位小姐,因为都戴着面纱,不是相熟的人,也都认不出谁是谁,所以,也就都这么干坐着,不必刻意找话题。 石水凤却对那庙门内的“大贵人”起了好奇,她双眼不离地张望着,心里犯嘀咕。 管事走过来,提醒道:“石二小姐,三小姐,待会儿,可记着进去后,不要乱问,犯了贵人的忌讳,倒坏了事。今日所见,也不要与外人讲。” 石水凤立即了然,笑道:“瞧这位大哥说的,我们姐妹今日来月老庙上香,只看见月老,没见到什么别的。” 管事地一笑,竖起大拇哥,“就知道石三小姐聪慧过人!今日必能让月老显灵,两位小姐都觅得贵婿!” 正说话间,那头的偏门已经打开,亭子里所有人都好奇地应声望去。 只见从那门内,先是走出一队市舶使刘大人的亲卫,然后由市舶使刘大人陪同着走出来一位二十岁上下年轻男子,男子周遭都跟着全身戒备,铠甲在身的护卫。 众人所在亭子虽与那偏门有一段距离,大家都看不清楚男子的五官,但仍能感受到那男子的气度不凡,他步履、身形,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种天然的贵气,刘大人亦步亦趋,恭敬地相陪伴,待年轻男子上了马车,他才转身登上后面的马车。 亭子里的众人一直盯着,直到那马车队伍走得没了影子,这才意识到,一直憋着气息。 石水岚拉着石水凤小声感叹:“那若是位王爷、侯爷,都不为过吧!” 石水凤摇摇头:“现今的王爷、侯爷据说都没这么年轻的,不过这人倒是有一股皇亲贵胄的气质。管他呢!走,咱们进去上香。” 说着,亭子里的人都有管事地往月老庙的偏门里引。 石水岚取了香,也硬塞给石水凤一份,原本石水凤就是来陪同的,无心选婿,可她二姐说,既然来都来了,不能走空,俩人若有一个能得月老垂青,拉一条红线,那也是不白来。 石水凤受不住她二姐在她耳旁叨叨叨,耽搁后面等待上香的人也不好。她只好利索地跟着上了香,心里许什么呢?就祝自己快点能得个好姐夫,快点把她二姐带走吧! 众人上过香,由管事地领入一偏厅,用些茶点,小坐休息,再看看这月老庙会的布局图纸,决定先去哪个会场。 石水岚汤水吃多了,这会儿又喝了茶,想去解手,便由丫鬟带着去解手。 石水凤百无聊赖地决定到处走走,转悠到偏厅后侧的花园里,听见有女子吵架的声音,便循声躲在树后看戏。 花坛边,三女子与一位白衣女子对立站着。 这时,三女中间的那位红衣女子,语气凶巴巴地正指着对面白衣女说着什么。 这场景未免也太熟悉了吧。 以多胜少?仗势欺人? 石水凤在一旁猜想,一边竖着耳朵听。 “这位小姐,你说,我的丫鬟偷了你的‘丹凤朝阳锦’绣的帕子?你确定?”白衣女的声音好似冰山融化成泉溪,流入蜿蜒山涧。 听得人心脾沁凉而通透。石水凤骤然就感觉不燥热了,清凉得很。 再看那白衣女身形窈窕,身上穿着的裙衫素白,却并不寡淡,尤其她现在身在树荫底下,那素色裙衫居然泛着波光粼粼,令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氤氲纤巧的仙女气息。 这个白衣女子。。。。。。 怎么有点眼熟? 石水凤脑子里在搜索着白衣女子的身份,对面那位红衣女子已然打开公鸭嗓聒噪起来。 “对呀!人人都知道,你们清云县织不出‘朝阳锦’!想买也买不到!你这贱婢居然大胆包天偷东西!清云县的下人都这般不受管教吗?” 红衣女子的话这才让石水凤注意到,在他们之间的地上还跪着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看样子不过总角的年纪,左脸脸颊上有一个嫣红色的手掌印,应该是刚刚被人抽了一耳光,又被硬拉着跪在地上。 白衣女子温和地看向小丫鬟:“坠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小丫鬟虽被打得脸肿了,还被强迫跪下来,听见自家小姐在问她话,就立即梗直了脖子,双眼满是不忿:“回小姐,她说的每个字都不是实情!她在放屁!” 石水凤听言,噗嗤地笑了出来。 第28章 谁家狗吠? 石水凤这一笑,就立即引起眼前几个女子的注意。 那红衣女子往这边张望,大声骂道:“谁?快点滚出来!谁家的狗躲起来乱叫?” 石水凤微笑着抱拳道:“诸位,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听见这边有只红毛犬在这里张牙舞爪的犬吠,那样子很是滑稽,抱歉我实在没忍住笑。真是打扰各位了!你们继续!继续!” 她此言一出,惹得白衣女子和那跪着的小丫鬟,连同那红衣女子身边的两名女子也没忍得住跟着笑起来。 红衣女子反应过来,冲着自己同伴叫嚷,“不许笑!难道你们听不出来她在恶心我吗?” 俩同伴勉强做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叫道:“你看她,还想走!” 见石水凤要走,那红衣女恼羞成怒地走上前,手指着石水凤:“你!你。。。你到底什么身份?敢跟本小姐如此说话?” 石水凤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什么身份?我没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其他几位什么身份。只不过,我无意中听见你刚刚说这位仙女姐姐的丫鬟偷了你的什么‘丹凤朝阳锦’的绣花手绢,又能一眼能认得出这位仙女姐姐是清云县人,哎呀,这位小姐,您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呀?” 红衣女得意洋洋起来,“那是!想起当年,我太爷爷,我爷爷可都是为皇宫里娘娘们赶制衣料的,就是前阵子,我们家还为皇上新选的秀女赶出来一大批新布了呢!你们这些土包子见过什么呀?一群没见识的!” 石水凤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满脸笑容地踱着步:“小姐的见识真是令人赞叹。居然能为皇宫里的娘娘们准备衣料,那么说,小姐家可是天下独一份的恩宠喽?那小姐的身份,我们自然都可猜得出来。哎!看来你们朝阳县与清云县果真有些宿怨。只不过,这里是莲花县,今日高朋临门,达官贵人并不少。小姐你身份再尊贵,又贵得过他们去吗?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恐怕你家织造的活计可就保不住了。你说呢?” 其实,刚刚听了红衣女子与白衣女子的对话,石水凤已经对双方的身份猜测了个大概。 这都多亏那红衣女子口中独特的“丹凤朝阳锦”。 这“丹凤朝阳锦”的特别就特别在它的颜色——“艳过丹凤,灿若朝阳”。能织出如此独特的锦缎,首先,那织锦的丝线采用了一种朝阳县独有的染料。 那种特殊的丹朱红染料,只出自泰城朝阳县的一座矿山里,朝阳县每年挖这种丹朱矿石的数量并不多。 而且,这丹朱矿本就不可再生。这些年,在泰城守备大人曾受皇命,在其他县内寻找矿脉,可均以失败告终。 染丝的矿料产出不多,“朝阳锦”自然有市无价,更不随意市面出售,除了专供给皇家贵族,只少量货品通过私下交易最终流入到了高官和首富手中。这些自然体现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还有一点是,在朝阳县里,那些专门用来织“丹凤朝阳锦缎”那吐丝的蚕宝宝从小喂食的不是寻常蚕叶,而是一种金丝红心果,这种果子虽在泰城很多地方都有,但只朝阳县的金丝红心果,果皮是金灿灿的。 那些蚕宝宝吃这种果子,身体都会变成跟果肉一样的艳红色,待它们吐出丝来,那丝便有些闪着金光的红。 待那蚕丝经过热煮等工序处理,再有丹朱制成的染料染制过后,便可以上织架,进行织锦了。 也不知哪一年,清云县县令和朝阳县县令结下了私仇,两方相互较量,令两县两败俱伤。那梁子结下了,就没那么容易结。如今,两边虽已换了几任的县令老爷,可那之后,两县之间的关系就一直没好过。所以,这“丹凤朝阳锦”流入清云县的可能就更是为零。 这“丹凤朝阳锦”可谓朝阳县最为得意的炫耀资本,这就是那红衣女傲娇的缘故,偏也是她暴露身份,落人口实的证据。 “你。。。。。。你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你的贱命。”红衣女咬牙切齿地恐吓。 石水凤忍不住仰头,哦呵呵呵地笑起来。在这种人面前,她真的连装都不想装,她就喜欢刺激眼大无脑的跳梁小丑。 “陈小姐,你爷爷若知你如此弱智,下回还能放你出门吗?跪祠堂的滋味并不好受吧?陈小姐,你还是好好寻思寻思吧。”石水凤颇为同情地拍了拍红衣女子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红衣女子被气到词穷,她不想在此处继续留下话柄。 可此刻,她已从同伴偷笑的眼光里看得出,她刚刚那笑柄是留下了。 红衣女子心里恨意翻涌,又使劲瞪了白衣女子一眼,“哼!我们走!” “等等。”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叫住红衣女子,刚刚石水凤与陈小姐交锋之时,她已将坠儿拉到自己身边。 “你又有何事?”红衣女子愤然地盯了白衣女子一眼。 “你做错事,又打了人。难道就这样走了吗?”白衣女子语调毫无起伏,完全听不出她的情绪。 陈小姐她从未吃过瘪,今日在石水凤这里已然是不开心了,见眼前的白衣女子说话不温不火,心里料定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于是,她特地昂着头,走到白衣女子身前,双眼瞪得大大的,嚣张地问。“是啊,本小姐要走,你还想拦我不成?” “只要你对我的丫鬟坠儿认个错,再挨上她一巴掌,咱们两清了,你自然可以走。”白衣女子语气平常。 陈小姐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又往前进了一步:“我没听错吧?你叫我对一个丫鬟认错?挨她一巴掌?我什么身份,你不知道?难道你还敢动手打我不成?” “我不知道你什么身份,只当你是个没家教的小丫头来处置,为何打不得你?我若知道你身份,就不只是打你了。”白衣女子语气清冷,透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终于还是看出了白衣女子身上的怒意,陈小姐连忙后退几步,“不,不,你敢!” 白衣女子轻挪步伐,已然攥住陈小姐的右手手腕,“事情还未完,你走不了。”扭头朝坠儿说: “坠儿,咱们清云县素来懂得礼尚往来,现在该是你还回去的时候了。” 陈小姐被白衣女子抓着手腕,她吃痛地硬拽,拽了几下也没拽动,抬起左手想要推开白衣女子,这才发现自己惹上了“硬茬子”,眼神终于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恐与慌乱。 “你,你松开我!听见没有?你松开我!” 白衣女子语气冰冷,“我说过的,事情两清了,你就能走。”见坠儿不动,催促道:“坠儿,怎么还不出手?” “你不能让丫鬟打我!不能打我!我是有身份的小姐!” 坠儿实诚地回道:“奴婢手劲儿小,还请小姐替坠儿做主。” “也好。”白衣女子抬起了手对着陈小姐的脸颊比划了着合适的位置。 陈小姐紧张得浑身发抖,“你不能打我,你,你会后悔的!你敢!” “啪!”白衣女子舒了一口气,“你废话太多了!快!跟坠儿道歉!” “呜呜!你竟敢打我!我不道歉!”陈小姐感觉脸颊发烫发红,愤恨的泪水夺眶而出。 “啪!”白衣女子又抽了一耳光。 “你不道歉,我就一直打到你道歉为止。不过打人真的很麻烦,你快道歉。这会儿日头要升上来了,真是晒人!” 白衣女子虽戴着面纱,但能看得出,她是真的苦恼这日晒。 陈小姐嘴唇都咬出了血,朝着站在一旁呆愣的同伴,“你们还不过来帮忙?!就那么傻看着,我受人欺辱?” 那两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刚往这边走几步,石水凤走过来,挡在她们面前:“哎!哎!哎!我还有问题要问问二位小姐,刚刚有没有欺负这位小妹妹?是不是也要道歉?” 坠儿走过来,指着那二人,“对!她们一人踢了我一脚,硬要我跪下!” 那俩人根本不用教,直接就跟坠儿道歉:“坠儿妹妹,是我们错怪你了,对不住!都是我们的错!” 石水凤不满意:“你们声音太小了,坠儿妹妹听不到,再说一遍!” 二人皆从善如流地大声又跟坠儿道了一次歉,石水凤指了指二人,问坠儿:“小妹妹,刚刚她们用的哪只脚踢的你?” 坠儿想了下,分别指着二人道:“她用的左脚,她用的右脚。” 石水凤冷哼道:“呦!还懂得左右配合欺负小妹妹。”那二人身体抖了抖。 石水凤接着道:“这样吧,你们俩相互踢对方,看谁先把对方踢跪下,那个赢的人,就可以先离开这。怎么样?” 二人都不肯动,却也不敢轻易离开,不约而同地朝陈小姐那边瞥去,正巧看见,陈小姐被掌掴之后红肿得老高的脸。 她们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明明知道白衣女子的身份,清楚白衣女子是习武之人,于是刚才故意拱火陈小姐过来挑衅,想借白衣女子之手给陈小姐点教训。 这二人本来想着趁机溜走,可没想到,这时候,“半路冲出来个程咬金”。 石水凤拦在此处,那气势仿佛“万夫莫开”。 这样大胆,是不是也是个会武功的? “怎么不肯啊?”石水凤盯着两人。 石水凤从身上拿出一柄匕首,放在手心里灵活地转动,突然手腕一转那匕首“嗖”地飞出,准确无误地插入对面几十米远的杨树树干上。 二女子见状心头皆是一紧,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29章 我只是喜欢姐姐,欣赏姐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肯的话,不如,你们陪我练练飞刀。只是,我这刀法许久不练了,近来常常跑偏,兴许扎瞎个眼球啊,刺破个小脸什么的。不过两位姐姐都是胆大之人,该不会怕吧!” 石水凤走过去,将匕首从树干上拔出来,放在唇边吹了吹。 那二人立即开始了互踢环节。 石水凤又瞥向陈小姐,“怎么样?陈小姐,你要不要继续死鸭子嘴硬?道歉!” 陈小姐埋下头,声音发抖。“我,我,我错了。” “哎呀!你们三个是都没吃饭呢吧?都说了,声音要大,要有诚意!”石水凤强调。 陈小姐猛然抬头,对上石水凤锋利的眼神,她手中的匕首闪着银色的刺眼的光,惊得她立即垂下头,憋了半天,涨红着脸大声道,“坠儿姑娘,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白衣女子一脸淡然问坠儿,“你要不要接受?” 坠儿没所谓地摆摆手,“算了,小姐。放她们走吧。”说着摸了摸自己肚皮,皱眉道:“小姐,日头都升上来了,咱们该吃午饭了,奴婢都饿瘪了!” “好,这就带你下山去吃饭。”白衣女子点头。 石水凤眼光在三人扫了一眼,“听到没?你们可以走了!” 红衣女羞得涨红了脸,扭头就跑,完全不顾后面那俩人。 这时,白衣女提步也准备离开,在经过石水凤的身旁时,淡淡说了一句:“多谢。不过,这位姑娘以后还是少开口为妙,容易祸从口出。” 石水凤呵呵一笑,“我只是喜欢姐姐,欣赏姐姐。见有人欺负姐姐,自然要帮姐姐。” 那女子忽地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了看石水凤,咬字清晰地说:“可我不喜欢你。” “啊?为什么呀?”石水凤委屈似的巴巴地看着白衣女,似乎在说“我多可爱呀!” “你面纱太丑。”说着,白衣女一点留恋都没有,提步就走。 坠儿怜惜地看了一眼石水凤,同情地摇了摇头。 只留下“丑”丫头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原地,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水凤,发什呆呢?” 原来是二姐石水岚,刚刚遭遇仙女姐姐“丑拒”的石水凤连忙向石水岚寻找温暖。 “二姐,我选的面纱真这么丑吗?” 石水岚本想脱口而出“是真的丑”,可突然发现石水凤表情有点不对,她也不知道,怎么一会儿功夫,石水凤咋就这么大的情绪变化。 石水岚就连忙改口,“不丑,不丑,一点都不丑。我的妹妹眼光最好啦!”石水岚哄孩子似的摸着石水凤的头。 石水凤感慨万分,搂住石水岚撒娇不松手。 哎!还得是我的亲姐啊~呜呜~ 时候不早,石水凤姐妹二人由管事引着出了月老庙,两人决定哪里人多,热闹多就去瞧瞧。 旺水村里,人人皆知,盛水塘石家这三姐妹从小就属于“散养”的,石老爹的家庭教育主打一个“尊重自然天性”。 石老爹从没花大本钱培养自己闺女做什么大家闺秀,几个女儿自小都是任性生长,女儿们喜欢什么,他就支持什么。 譬如,石大姐自小就喜欢刺绣,石老爹就请了刺绣师傅来家里教。石水岚喜欢看书写字,石老爹就请了一书法老师来家里教。 至于,石水凤嘛,是个异类,在一个地方坐不住,自小就喜欢跟着石老爹跑来跑去。 不过,石水凤倒是学了些生意经,账目看得快,算盘也打得不错,到后来突然又迷上了验尸,就非要认唐仵作做师傅。谁知,唐仵作这个古怪的,一眼也相中了石水凤,偏要拉她做干闺女,不然不教。 获得这种偏爱,石水凤是乐得其所。更何况唐仵作又特别宠她,石水凤从小就养成了脱缰野马式的性格。 今日这般大费周章地出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不常出来玩的石水岚来说却是头一次。 石水凤心里想,找不找得到“二姐夫”其实也不是那么紧要,关键她想要二姐出来游玩一次,就开开心心的。 庙会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都是青年男女。 石水岚姐妹俩经过茶水会会场前,看见有些人在里面看茶艺表演,因二人都不精通茶艺,而且才刚在月老庙又喝了茶吃了点心,石水凤姐妹俩都觉得再进去坐上半日毫无趣味。 “姐,那咱们先去别地方逛逛。这里太闷。”石水凤提议再继续往前走走,或许就有热闹好玩的。 经过书画会场,石水岚驻足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进去。她心里还有些惦念,如果那位公子在,她有点想好好写几个字给他看。 或许,他会喜欢。 石水凤两姐妹又随着拥簇的人潮溜达了好一会儿,天色将晚,西边染了一片残红,归鸟也成群地往回赶。 晚风微微拂面,搅动着街边小贩们摊位食物那热腾腾的香气,眼前的一切都显得热闹祥和。 石水凤忽听,丫鬟们叫嚷着,“二小姐!三小姐!快看!快看!” 姐妹二人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那边天空居然吊着两根笔直的麻绳!不仅如此,现在还有两个“猴子”顺着麻绳正往上爬。 “哎?三小姐,这样一直爬会不会到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啊!”一丫鬟问。 石水凤笑道:“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转头拉过石水岚的手,就往前跑。 “麻烦,让让。让让。谢谢。”一路上,石水凤喊着前方的人群,带着石水岚挤过人群,直奔那热闹的现场。 石水岚哪里有石水凤这体力,没走多远,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慢~慢~慢点~” 石水岚用帕子擦着额角的汗珠子。 婆子丫鬟们在后面追得也上不来气,特别是有个婆子本来就粗胖笨拙,刚才差点还差点崴了脚。 石水凤终于停下来,两人一起走近了瞧见,那攀爬麻绳上的“猴子”原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从麻绳上正一点点往下来,果然一人怀里抱着个“大蟠桃”。在半空中,两人用力将蟠桃抛向下面的人群。 石水岚与众人一样,在惊呼的瞬间都用手护住头颅,生怕被那大桃子砸中。 唯有石水凤双手抱着胳膊,笑着看那坠落而下的蟠桃,在半空中,突然变得轻盈舒展,饱满的桃唰地打开,从里面散落万千星点。 那星点在接触空气,霎时,又绽放出无数的星火,一簇簇,一朵朵绚烂无比,夺目非常的火莲。那火莲在降落中,几层花瓣由红变橙,由橙变粉,由粉变黄,最后散落在空气里,只有一点点银白的光斑。 石水凤拉石水岚的衣袖:“姐姐,你快瞧!那是冷火焰!” “冷火焰?”石水岚觉得十分新奇。 石水凤回忆道:“对呀,有一次,我跟爹去谈生意,就碰上有一大户人家给孩子办满月宴,就放过这种冷火焰。这就是一种成本工费更多的烟花。姐姐你瞧,它那烟烬会迅速降温,即便落在人身上也不会烫坏的,但这种冷火焰在夜空中,反而会比普通烟花呈现出更多的萤光效果。” 石水岚欣慰地看着石水凤,几分自豪地说:“我妹妹,懂得就是多!水凤,你真棒!” 姐妹两人正笑着对视,突然空中“嘭”地一声巨响,石水凤姐妹搂在一起。 几个丫鬟吓得都缩在一起抱团,几个婆子胆大,把她们都搂在当中。 还异口同声地念叨着:“哎呦!摸毛摸毛!吓不着!” 原来是广场那边正在放烟花,石水凤姐妹二人想起,风二娘在客栈里说过,烟花过后,就有精彩的表演。 此时,夜色将近,这烟火放得实在很是时候,在绚烂烟花的背景下,年轻男女真的很容易受到氛围驱动,互相确定心意。很快就有好几对男女自然地牵手,一起朝广场那边走去。 石水凤姐妹二人跟随着人潮往广场方向去,一路有很多小吃摊位,卖手工小玩意的摊位,石水岚、石水凤走饿了,买了好些特色小吃,跟婆子、丫鬟、护卫们分食。 中心广场是环形的,中间有圆心是表演区,搭建的座台在均在四面山坡上,每一层座位都有尊贵包间供给贵客。 石水凤姐妹到达广场时,半数座位都已经坐满。 石水凤把玉牌给管事看,管事见状立即带她们几位往上走,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包间。 石水凤扫了一眼这包间,虽不是上等,但里面吃的,喝的,甚至洗手盆都准备好。因为看台距离表演舞台有一定距离,包间前台还架着几个用一种凸面水晶做的望远镜。 石水凤姐妹二人坐定,婆子和丫鬟将披风取出来,现在夜风有点凉了。 石水凤系上披风,用那望远镜,四处张望,发现四周左右还有更豪华的包间看台。 尤其正前方的看台,单看那些金箔装饰的象山石雕刻的大座椅,那白玉桌面,那桌案上的琉璃酒杯和西域葡萄酒,都足以说明,这位“贵客”是真的身份特殊。 那贵客虽身着常服,但那坐姿一看就有种不同常人的气度。 石水凤觉得这贵客有些眼熟,不就是白天在月老庙碰见的那位吗? 虽然白天在月老庙门前,当时的距离比较远,却依然能判断出那位贵客的身形轮廓,与眼前这位几乎一模一样。 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是,现在坐在这位贵客身边陪同的那位,就算换上了一身普通衣服,却依旧带着官威。 这不就是那位市舶使刘大人吗? 啧啧啧,今日这莲花县还真是开了大眼,这是从哪里刮来的一位大神? 石水凤心中暗叹着,又把目光扫向另外一些贵宾包间,又给她发现了许多“破绽”,有些生面孔,也有老面孔,虽然都戴着面具、面纱,但也能从他们身边的护卫、婢女的衣帽服饰对主人身份高低贵贱,猜测出个一二。 当石水凤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满足时,恍惚间,在她正右方的一个包间看台里,有个灰色身影一闪而过。 那青面獠牙的怪兽面具,瞬间又勾起她那晚的回忆。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旧伤未愈,余毒尚在。 忽闻几声清晰的鸟叫就在耳边! “乌鸦!乌鸦!”身后的小丫鬟叫起来,“二小姐!三小姐!乌鸦!” 第30章 真是刺激死了! 石水凤抬眼发现面前的桌案上的碟子边,正有一只乌鸦在大摇大摆地摆着姿势,它晃了晃小脑袋,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注目,鸣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开整!” 然而,丫鬟们的叫声似乎与它无关,它全然不受影响地“落落大方”地对着那碟子里的莲花饼“叨叨叨”起来。 乌鸦看似毫无攻击力的表现,与那日的血腥场面,让石水凤产生了割裂的念头。 这到底是不是那个乌鸦面具男的乌鸦?! 她睁大了双眼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乌鸦。 那乌鸦通体全黑,羽毛黑得发亮,特别在灯火之下,还呈现一层层莹绿的光晕。黑豆大的小眼流露出狡黠的光,尖尖的鸟喙上,还沁着一抹很新的血红色。 正是那抹血红色瞬间搅动起石水凤脑海里的回忆,眼前又浮现,前几日,“乌鸦军团”在渔帮帮主许沧海家后花园里兴风作浪的情景。 当时,那群乌鸦嘶叫着啄食尸体,发疯地攻击着人群,有的乌鸦啄下了人的一块头皮,有的啄瞎了人的一只眼球。。。。。。 那一幕幕鲜血淋漓的场面,让石水凤的胃里开始翻涌,她看着那乌鸦深觉恶心和厌恶,随手拿起一块芙蓉饼就朝那乌鸦狠狠掷去,可惜没砸中。 那受了惊吓的乌鸦,倏然飞起,只掉落了一根黑羽,掉落在桌子上。 然后,它就围绕在石水凤头顶嘎嘎地尖叫着,随后又在整个包间上空盘旋起来,飞来飞去。 石水岚早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着叫道:“快!快将它轰出去!轰出去!” 丫鬟、婆子们有的拿披风轰赶,有的敲着果盘吓唬。 那乌鸦嘎嘎叫着从她们头上掠过,落下几坨鸟屎,掉落在丫鬟、婆子脸上,立即引起一片惊吓过度的尖叫。 被鸟粪砸中的丫鬟慌不择物地随手拿起什么都朝着那乌鸦抛去。石水凤立即厉声喝止,她知道,若这样,恐怕会激起乌鸦的猎杀行为。 然而,那乌鸦似乎根本就没拿眼前的轰赶当回事。它只是躲闪着,仿佛在逗弄着一群毫无对抗性的蝼蚁。 石水凤叫丫鬟、婆子停止对乌鸦的驱赶,那乌鸦顿时安静下来,也不再对任何人空投鸟屎。 它甚至慢慢降落下来,似乎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最终落脚点竟然是石水凤肩膀。 石水岚担心地瞪大了双眼,却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动了乌鸦,会啄伤石水凤。 石水凤汗毛竖起来,一动不动,而那乌鸦并没有攻击她,只一嘴就叼走了石水凤头上的一支浅绿的绒花簪。 那乌鸦叼着簪子,飞出了几步远,又飞停在空中,扑扇着翅膀扭头看着石水凤,好像在等她。 石水凤终于意识到,这只乌鸦似乎是带着“任务”来的。 想到这,石水凤朝石水岚等人摆了摆右手,示意她们不要惊慌。“二姐,我去去就来!”石水凤匆匆与二姐石水岚说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石水岚实在不放心石水凤,忙得叫几名护卫快跟过去。 石水凤一边追,心中却是当机立断,一定是那个“死乌鸦”出现了,至于对方为什么来找她,她也不清楚。 不过,石水凤倒觉得,此时乌鸦面具男的出现,很是时候。上次这脸上的事,她还没找他算账呢!正想着不好寻他去,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管怎样,于伯父那树上尸体的事情还没搞明白,她还不想放下这条线索。“死乌鸦”既然来找她,那么,不如就将计就计,过去套套他的话。 可自己那点护身的小把戏,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面具乌鸦男还擅长运用陷阱,搞不好这次,又是他在耍什么“引君入瓮”的伎俩。 石水凤当然明白,要对付那个乌鸦面具男,她必须“智取”,不能“武斗”。想到这里,石水凤按了按腰带,那腰带下面,有唐仵作给她的“防身药粉”,在关键时刻可以用上。 夜风微凉。月光如水。山路崎岖。 那只乌鸦就在距离石水凤几步远的上空处飞着,石水凤发现它极具灵性,即使不回头,也能辨别出石水凤的脚程速度是快是慢。 每当它感觉到石水凤有点慢了,它就飞得慢一点,等一等,反之,若感觉石水凤跑快了,它就飞快点,可能也真是怕石水凤会捉到自己,烧烤了吃。 石水凤看,身后的几个护卫底子也不赖,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但估计远不是面具乌鸦男的对手,待会儿若能套出话是好。 石水凤心里不禁感叹,如果这时,萧大哥在就好了,就有可能把面具乌鸦男给逮住。 不知跑了多久,石水凤觉得身上的披风好像都被山上的苍耳刮坏了一个大口子,夜风像得了空子都一股脑从那口子灌进来,将她包围。 这骤然涌入的凉意,让正在疾走的石水凤,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 忽然一道与那夜风方向完全相反的劲风,将石水凤团团围住,还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力度,裹挟着石水凤只能任由他上下、左右漂移。 十分变态的是,他还把石水凤间歇地松一下,再紧回来。石水凤就像一个人形风筝,被他一会儿甩出去,一会儿又带回来。 每当石水凤都以为他要脱手把她扔地上摔死时,他又一收力把她给挣回来。这一来一去的,真是惊险刺激死啦! 他速度太快,石水凤已经眼冒金星,耳鸣脚软,这体内七魂八窍被他甩丢了多少,不知现在还剩下了几个。 这时,耳畔忽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样啊?我的小乌鸦?你上次就是这么折腾我的乌鸦的,最后你还狠心要把它们给淹死?!” 说着,他又叹着气:“我本该杀了你,为我的乌鸦偿命!可我又舍不得,你这么有趣,这么好玩,我就先忍忍,先不杀了吧!” 他说着话,面具之下那嘴唇张合而出的温热气息,都喷在她裸露的脖颈上。 或许是,从未与男子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尤其还是个如此变态的陌生男子,石水凤心里头十分抵触,即便处于精神涣散中,石水凤仍皱着眉头的扭开脸。 这时,面具男已经带着她从空中的树杈上漂移到地面上,身后,随后“咣”、“咣”、“咣”几声。 石水凤翻着白眼,心想着完蛋!她虽早预料到这些护卫完全不是那死乌鸦的对手,但却万万没想到,她爹花费大价钱请来的护卫,这么脆! 这“臭乌鸦”在虐她的同时,还捎带手地把跟来的护卫都解决了。 这让石水凤的感觉愈加不好,此刻虽然她双脚着地,却无力着站立,她整个身体的零件都仿佛要重新组装一下。 她靠着大树,内里却是悬空的,依旧在上下腾挪地,转啊,转啊。 只听见面具乌鸦男玩笑似地说道:“放心,我没杀掉他们,他们过一会儿自然会醒。你下回还能接着用。” 石水凤。。。。。。 这时,面具男的手指已经攀上了石水凤的脸颊,动作轻巧灵动地解开了她的面纱。 石水凤像条搁浅的鱼,只能任由他摆弄着,她本以为,他会继续折磨虐待自己,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举动居然是解下她的面纱。 那动作就像是他把她看成了“心上人”,甚至从他的眼眸里读到了“温柔”,额,呃呃,这简直让石水凤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此刻,她与面具男,二人的脸相距尤为近,几乎看得见彼此瞳孔的收缩频率。 更有问题的是,石水凤透过面具里他靛蓝色的眸子,有那么一霎,她居然觉得这变态长得应该蛮好看的。 此时,他的手指在一点点触摸着石水凤面庞细嫩水润的肌肤,石水凤被他弄得有些痒,有些刺刺的。 石水凤本想骂他,让他把臭手拿开,可是胃里一阵不舒服,让她强忍着,闭紧了嘴巴。 “说!谁给你的药!”忽地面具男又变脸,单手用力捏住了石水凤的下颌,这让石水凤非常不爽,却又无力地逃脱。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石水凤摇着头,“松~松开~你害我烂脸,别人给我药还不行?!” “说!谁给你的药?”面具男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石水凤开始有些窒息,她摇晃着头,想推开他,可双手刚举起就被他制住了。 “说!谁?”他一手拉起她再往自己身前带过来几分,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唔~唔~”石水凤终于一个没忍住,对着面具男胸前,一张嘴就开始“口吐芬芳”。 早上的茶,中午的糕点,晚上的肉串,统统都被她吐到了面具男胸口。 虽然眼前那面具男的样子看着实在恶心,不过此刻的石水凤着实舒服多了。 不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面具男一时半刻没反应上来,望着身前铺满的秽物,只感觉热乎乎,黏稠稠的那些汤汁混合物,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直到听见石水凤心虚地问:“你,你要不要先擦擦身上?” 面具男立刻撒开了石水凤,理直气壮地一把扯下石水凤身上的破口披风,使劲地擦着前胸的脏污,一边擦还一边无比嫌弃地看了石水凤一眼:“看你挺瘦的,这都胡吃海塞些什么啊?!你这吞吐量也太大了!我的妈呀!这都什么味呀?” 石水凤见他这般,有些来气:“是你把我像甩鼻涕水一样,甩来甩去。我让你放手,你不放,活该!” 面具男又伸手过来抓石水凤,石水凤也不躲着,反倒往前站立一步,“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可保证不了会不会又吐哦!” 面具男迟疑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石水凤刚想开口套他话,忽见面具男转身朝身后的密林喊,“出来!滚出来!” 第31章 男朋友?女朋友? 只见从那密林深处,腾地一声冲来一道人影直奔着面具男,却在距离面具男几步远的位置,被面具男单手一抬,一记掌风,拍倒在地。 那人像只撞大树上的兔子,简单地扑腾了几下,就昏死过去。 石水凤几步走过去,弯腰低头,拉下那人的面具,仔细一瞧,意外道:“纪云帆!怎么是你?!” 面具男走过来,一脚踩在纪云帆的胸口,“你们认得?” 石水凤知他武功了得,他这一脚下去,若真用了内力,恐怕会要了纪云帆的半条命。 如果她说不认识纪云帆,这死变态万一顺手了结了纪云帆的小命,纪叔那边岂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转念想,今晚面具男派只乌鸦来找她,定是有什么事。眼下他既然有事与她扯,那肯定要顾及她的感受,不会轻易伤害她认识的人。 石水凤忙叫道:“他是我朋友!你不许伤他!” 面具男眼睛不眨地盯着石水凤,“嗯?你朋友?男朋友?女朋友?” 石水凤感觉莫名其妙,“他男的?女的?你自己个儿不会瞅啊?” 她哪里知道“变态”的心理回路,万没想到,面具男听罢,竟“呛”地一声拔出腰上的长剑,怼在纪云帆的胸口要害。 “男朋友?!那他就得死!”说着,面具男那剑尖就要往纪云帆的心口里用力刺。 石水凤这才意识过来,他这是要灭口啊!忙得死命拉住面具男的胳膊,“他是我爹拜把子的儿子!你不许伤他性命!他若死了,我爹和他爹以后就成了仇人,那以后生意可还怎么做?!等我爹穷得叮当响,我吃不上饭,你来养我啊?!” 石水凤实在是急得没法子,她自认没武艺,只能玩演技,说到她爹穷了的时候,居然没忍住,真就声泪俱下到全身颤抖。 面具男手上的剑一顿,噗嗤笑出来。“没想到,我的小乌鸦居然还是个小财迷!” “呸!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哪天你倒是穷得吃不上饭,饿一天试试!”石水凤愤慨道。 面具男挑了挑眉头,看着自己身上刚刚被石水凤留下的“斑斓”,觉得好像今天夜宵可以省了。 石水凤怕面具男反悔,忙指着“死”在地上的纪云帆,又添油加醋道,“你也不瞧瞧他这傻大个儿,你让他出来,他就真出来。你碰见过他这么傻的刺客吗?他可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二愣子!” 面具男“听话”地摇摇头。 石水凤接着道:“我实话告诉你吧,近二十年来,这个人他就一直在蹭蹭长个儿,他就没怎么长过脑子。我认他做朋友,只不过可怜他爹一把年纪不容易!摊上这么个傻儿子,他得多费心,得多累啊!” 面具男又“听话”地点点头。 石水凤摊开手:“你真觉得我会喜欢他这种吧?” 面具男情绪缓和了许多,剑归鞘,踩着纪云帆的脚也收回来。 “小乌鸦,我还要跟你做游戏呢!你现在只是我一个人的猎物,干扰我的人,都得死!” 石水凤压了压心里的不屑,心想这人也太自大了,果然变态! “你肯定不会喜欢他对不对?再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他这么傻,将来会影响孩子智商。”面具男还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加了一条致命的理由。 孩,孩子?! 石水凤一口气差点没顶上来,“你懂得还挺多啊!” 总之,变态的逻辑,她是不大懂的。 她哪里表现出喜欢纪云帆了?!还孩子的智商?!谁要跟他有孩子了?!这死变态果然思维活跃! 昏死在地上的“傻大个儿”纪云帆,怎么会想到,眼前这俩人如此认真地就他的“智商”问题进行过深切探讨,并达成了共识。 面具男脾气又顺了回来,语气居然有几分温存,手又伸了过来,要摸石水凤的脸。 “那你告诉我,你的脸如何消肿的?” “塔塔部落的人给我的。”石水凤瞧见他伸过来的手好像看见了毒蜘蛛的触角,忙躲闪开。 面具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继续道:“那个倒也可以。只见效慢一些。” “有效果就行,还讲究什么快慢的!我总不能指望你来给我送解药吧?!”石水凤不加掩饰地白了他一眼。 面具男傲娇地哼了一声,声音委屈得像只无害的小狗:“怎么不能?!小乌鸦,我原本就是专程为你来送解药的哎!看来石三小姐,人脉广大,并不需要。那就让你多难受几天吧。”说着,他将原本捏在手心里的药瓶又塞了回去。 石水凤炸毛起来,“啊?!我还头回听说,有人下毒,是专程过来送解药的!别人给我药,你还有脸不乐意!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面具男脑袋蹭过来,眨么着大眼睛:“啊,是啊!我脑子就是有病啊!哎,小乌鸦!我这样多好玩?你就说,说我好不好玩?嘿嘿!” “呸!好玩你个大头鬼!鬼知道,你又想给我下什么新毒?”若不是没有武功加持,石水凤早想捶爆面具男的头!若能打过他,就先把他脸上那个破铁面具给捏瘪了! 面具男扯着石水凤衣袖来回晃悠着,像只耍赖的猴子,“小乌鸦,在你眼里,我真那么狠毒?” 石水凤转了眼珠,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自上次那档子事,我仔细琢磨了下,你若想要我的命,也不会留我活口。” 说着,她双手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正视着他,试探地问:“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对朋友肯定以诚相待,两肋插刀。你我既有缘分相识一场,不如,” 面具乌鸦男低下头打断她,“不如什么?” 面具男身材挺拔高大,要跟石水凤对视,就必须低下身段。他每次这么正对着石水凤一低头,就把石水凤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他身影之下,就好像大树罩着一朵小花。 石水凤继续试探道:“你把这面具摘下来,我俩坦诚相见,互相报过家门,那么,你我就是朋友了。过几日,庙会散了,我请你来旺水村做客,如何?” “我不需要朋友,也没有朋友。摘面具呢,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着,他还抚了抚两边的虾须大长刘海。 “再说我这么帅,又这么好看,俗话说,‘人间美色不过是红粉骷髅’,我也是为你好,别深陷我的绝世美颜中,不能自拔。” 石水凤看得胃里一阵恶寒。面具男注意到她的神色强忍笑意,伸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肉。 呵呵。。。 石水凤不好伤他的面子,就附和着冷笑几声,甩开他的手,想让他正经点儿。 “没有朋友?那么仇人呢?”石水凤眼里带着审视。 “什么仇人?”面具男站直了,退后一步看着石水凤。 “譬如,十五年前屠杀蓝水村的那伙海匪,譬如,对蓝水村置之不理的那些人。这些不都是你的仇人?” 面具男侧过身子,抱住双肩,不再看石水凤的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石水凤不打算放过他,接着道:“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伙不知从哪里来的海匪趁夜袭击了临海边陲的蓝水村,原本村民们团结抵抗,与这伙海匪对峙许久。可是没想到海匪那边叫来了同伙,当时有一个勇敢的村民从村后山绕道过去县衙求救。可惜,那晚他迟迟没能求来援救,甚至连县令大人的面都未能见到。” 石水凤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面具男微妙的动作变化。 她说到这里,又向面具男走近了一步,“他只好往回跑,可是跑着跑着,还没等他跑到村口,就发现那通天的火焰已经漫过了村子的后山,蓝水村里全是烧杀抢掠的场景,村民们的惨叫,女人的求救,孩童的啼哭。那个人也一头冲了火海。” “后来当时的县令大人却仅以寥寥数语便结了案子,如今那伙海匪仍旧逍遥法外?他们没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一点点代价。而那些枉死的村民,是不是已经投胎转世,还是依旧难以放下当时的怨恨,仍旧在蓝水村里飘来飘去。有这样的惨剧发生,怎么能不恨?你难道不恨吗?!” 面具男的鼻翼微微皱起,薄唇也紧紧抿着,双手握成了拳。但他仍旧一言不发。 “有人说,那个报信的人也跟着所有村民葬身于海匪的刀下,尸骨都被那场大火烧成了灰烬。可也有说,那人当时并未死透,他甚至还救出了一个孩童。”石水凤说到这里,又仔细看着面具乌鸦男。 面具乌鸦男扭过头,瞪向石水凤,拳头捏得咔咔响。“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石水凤又逼近一步,迎向他的目光,“是吗?你不记得了?唉,这也难怪,也许,那时,你还未到记事的年龄,也许你还是个尚在襁褓的小婴儿。那位把你从火海救出的大叔,是不是早就不在世上了?他在临走的时候,有没有嘱咐你一定要报仇!” “住口!”面具男拔出剑对着石水凤就是一挥。 第32章 秘密 石水凤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受了惊吓的双眼就那样大大地圆睁着,只觉劈头盖脸地来了一道冷冽的风,待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自己的一缕断发被剑气冲到了眼前的空中。 石水凤稳了稳呼吸,不愿露出怯意,继续说道:“你从未忘记仇恨,蓝水村的那些空房子也从未忘记,那些斑驳的墙上还有当年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那土地之下如今还渗着村民的鲜血!于是,你一直在寻找当初那伙海匪的行迹,直到有一天,你发现了有个人身上的刺青,与屠村的海匪身上的一样,于是就一直跟踪那个人。只可惜,还没等你下手,那人已经被杀了,死的时候还特别的惨,身体被分成了两截。” 面具男单手捏住石水凤的下颌,将她抵在树上,眸子缩了缩,咬着牙道,“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 面具男的反应果然印证了石水凤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石水凤顾不上被他抵住时后背的痛感,继续说道:“这么说,赖旺儿那半截的尸体果然是你拖到蓝水村那间房子里的?” 面具男点了点头,不加掩饰地回答:“是我。” “只是你没想到,自己被骗了。赖旺儿死的那日,脸上做了易容术,变成了你要找的那个仇人的样子,于是,当你把他的尸体带到蓝水村,准备祭拜当年死去的村民时,却发现赖旺儿脸上用于易容的东西脱落了。于是你一气之下,就把尸体扔在了那里。不过事后,你还是杀了那人的几个同伴。为了泄愤,或者为了讽刺官府,还故意把那些尸体挂在了渔帮帮主的后花园。” “可惜我没能亲手抓住他!我杀的那几个不过是他的喽啰,这根本不值一提!” 面具男一拳砸在石水凤身后的树干上,石水凤听见身后树干好像龟裂出一个洞,自己的身体也被那树震动,反弹得往前晃了一下,撞向了面具男的怀里。 他很自然地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腾地飞起,这时,石水凤听见刚刚那棵大树发出逐渐分层断裂的声响,他们四周飘起了树叶雨。 直至大树轰然倒地时,石水凤二人已经安然着地。 两人的距离比以往都近,恍惚有那么一瞬,石水凤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正的他。 那个不变态的,纯净的,有伤口的,曾经在暗夜中穿梭于火海的小男孩。 内心的动容与共情,让石水凤的语气变得不像刚刚那么步步紧逼,她也没有急于脱离他的手臂,“我只是奇怪,你为何选在许帮主的后花园,而不是县衙后院?” 而面具男却已经又恢复了调皮且变态的风格,“因为距离更近,我比较方便。谁拖着十几个死人满村走?当然是找个地方就扔进去了。” 说完,双手一松劲儿,就把石水凤从怀里一把推了出去。 石水凤听他这么回答,也觉得,他这种做法似乎很符合他这种变态人的变态逻辑。 石水凤站稳了身形,马上提出另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那伙海匪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不能。”面具男斩钉截铁,“你那个捕头大哥不是可以帮你查吗?” 石水凤被他又冷冷地斜了一眼。 见他不上套,石水凤又换了个问题,“你此次来不单是好心给我送解药吧?” 她望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庙会广场,“你是不是在某位贵客包房里放了什么东西?” 面具男双眼盯着石水凤的脸,答非所问道:“小乌鸦,你既知道我这么多的秘密,那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秘密?” “我自己的秘密?我有什么秘密?”石水凤愣住。 面具男突然剑尖指过来,石水凤只觉自己脖颈间嗖地落下一点寒气,还没晃过神,已见面具男的剑尖将她自小戴着的白玉坠子给挑了起来。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这块白玉坠子的来历吗?是不是你爹从未与你说过?或者说,他自己根本都说不清楚?” 石水凤被问得又愣了一下,的确,这些问题石水凤从小到大,确实有几次问过石老爹,但是每当问题牵涉到这枚白玉坠子,她爹都支支吾吾,显然很不情愿去提。而,石老娘也没说过这件事。 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见石水凤被自己问住了,面具男呵呵轻笑,收了长剑。“小乌鸦,过几日,我再来找你玩!” 这时,从远处的庙会广场那里传来一声声烟花炮竹声。面具男抬头看了眼,作势提步要走。 “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石水凤急忙问他。 “鸦十三!”面具男回眸看向她,呲牙笑道,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 他转过身,身形恰被那边的烟火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晕,眼波带着邪魅的笑意。石水凤心里咒骂,还真是“红粉骷髅”的美色! 石水凤见面具男真走了,忙得回过身找纪云帆,却发现“傻大个儿”纪云帆身边,恰巧就倒着刚刚那棵被鸦十三一掌震碎的大树。 喝!这要是再偏差一点,纪云帆岂不秒变——“纪家馅饼”? 石水凤使了劲地拍打纪云帆的脸颊,见怎么也叫不醒他。见他腰上挎着的皮壶,看样子是庙会上买的酒壶,取下来,晃了晃,里面还有酒呢! 将那酒冲着纪云帆的脸就浇了上去,纪云帆咳嗽了几声,扑通了几下子,腾地爬起来,抓住石水凤的胳膊不放,眼神愣愣地问,“刚才那个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厉害?” 石水凤见他没事了,就着急要回庙会会场。因为她有种感觉,鸦十三安排的惊喜,肯定马上就要登场了。 纪云帆见石水凤不搭理自己,脸上马上有了颜色,语气也夹带着怒意:“你为何在这里见他?他跟你很熟吗?他谁呀?啊?” “纪云帆,我有义务回答你这些问题吗?”石水凤才没工夫跟他在这耽搁,扭头就要走。 看石水凤马上要走,连忙忍着头晕,连滚带爬地追上来,一把拽住石水凤的胳膊。 “石水凤!那你说,你干嘛来月老庙会?” “我来不来干你什么事?你少在那‘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还没问你为啥来呢!”石水凤白了他一眼。 “我爹不放心你的安危,让我跟来的。” 纪云帆抓了抓头发,心里实在着急。明明从家里出来时,他爹都跟他嘱咐得好好的,怎么一撞见石水凤的这张脸,他就打心里压不住火气呢? “我有护卫。”石水凤不为所动,仍旧走自己的路。 “你可拉倒吧!我刚过来时,看见石叔给你请的那几个护卫正在那边昏着呢!那姿势就像撅着屁股啃草皮!” “你刚才不也啃了半天的草皮!”石水凤毫不留情面。 面子对于纪云帆来说,十分重要!他一下子又被激得动了火气。 指着石水凤的鼻子提醒:“石水凤,我可告诉你,赖旺儿那案子,咱俩没结清!你休想甩开我!你如今为止,不管查到什么,都必须跟我报告!我必须知道详情!” 石水凤摊手,“纪云帆,我什么都没查出来。我早跟你说过了,这案子由官府查,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张县令。” “喂!你去哪?” “回看台,找我姐。” 纪云帆强压住火,追了上来,“我的马还栓在那边,你骑着马回去吧!” “我骑马,你骑什么?”石水凤被他的“变脸”技术给弄笑了。 纪云帆一脸少见多怪,“我腿长,我在下面跟着跑。” 石水凤倒也没跟他客气,反正日后相见,她就只感念纪叔的人情。至于,眼前这个傻大个儿为啥突然这么怪,她实在没时间多想。 她着急回去,想要给风二娘带个口信,不管刚刚鸦十三说的真话假话,但那月老庙会上看客众多,若不去排除一下状况,谁知道会不会酿成惨剧? 石水凤想了下,夹紧马腹,让速度又快了一些,顾不上纪云帆能不能跟得上。 纪云帆是个犟嘴鸭子的,他见石水凤又跑快了些,他也不叫石水凤等等他,也不说自己快追不上了,就是二愣子硬刚,他咬紧牙关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石水凤骑着纪云帆的马往回转的路上,正巧碰上那几个刚刚苏醒的“啃草皮”的护卫。 一个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汉,就这样被轻易撩到,又潦草地醒来,内心的伤害是落下了。 几个人一个劲儿心里头感叹,今晚的对手实在太强了,完全没给他们输出的机会,作为专业护卫,他们也实在是丢脸得很。 人在极度自责和丢脸的状况下,就极其地心急去找补。 就在这时,“找补”的机会就跃于眼前。 哥几个儿在石水凤还没到跟前时,就都望见有一高壮男子,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甩动着长腿、长脚、长头发,双眼怒瞪着,嘴巴大张着,在石水凤的马后猛追着,他满头汗珠,头发凌乱。 这几个护卫也不知是哪来的默契,或许是想极力挽回刚刚那次晕倒——自己职业生涯败笔的坏影象,就在就在石水凤的马匹擦身而过之时,忽地一拥而上地将纪云帆按在身下。 纪云帆当选今天“最惨男人”,先是被鸦十三一掌打晕乎,昏了半天,好不容易醒过来一小会儿,这又被四个体格精壮的护卫强制地“迎男而上”了。 纵使他身强体壮,但在刚刚的一路狂奔中,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这几个个护卫联合压制,这放谁身上,也是致命的打击? “放,放开我!我不是歹人!我是石水凤的朋友!”纪云帆整个人还算清醒,他发疯地喊着。 “哎!石水凤!你倒是说句话呀!他们不是你的护卫吗?” 石水凤转过头,看着纪云帆那面目全非的样子,累得像头毛驴,也实在不忍心。于是,她只丢给护卫们一句,“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庙会,他需要休息。” 为弥补鸦十三给他们的“秒败”记录,那哥几个对于刚刚石水凤下达的指令格外地认真执行,见纪云帆动一下,就俩人控制手,另外两人控制住脚。 他们把纪云帆这对石水凤欲行不轨的“变态跟踪狂”进行了严丝合缝地捆绑。纪云帆以十分滑稽的姿态,被四个大男人给抬了回去。 纪云帆又、又被抬走了。 纪云帆实在是累得有些抽筋儿,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这一路上,纪云帆心里头都在骂咧咧的。 当然没有一句不是跟石水凤相关的。 算了,就这么地吧!不然,还能自我毁灭咋地?想到了这里,纪云帆为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而喟叹伤感,连呼吸里都伴随着小声抽搐。 第33章 讲个笑话吧 石水凤急速赶回到庙会会场,拿着玉牌告诉管事自己要见风二娘。可管事告诉她,风二娘这会儿正忙得没时间。 石水凤曾听说,这些管事是风二姐府里头签过死契的家仆,也都是跟着风二姐经历过风浪的,对风二姐尤为忠诚。 “这位大哥,事出紧急,若不及时探查清楚,恐惊扰了那位‘大贵人’,届时,不单大哥们的性命堪忧,连风姐姐也难逃其责啊!” 石水凤猜测凭鸦十三的个性,不大可能做伤害百姓的事,但他怨恨官府的心态,恐怕会对“贵人”有所敌意。那么,她此时,就必须要去那位“大贵人”的包房看看。 石水凤也是在赌,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做充足的准备和推断。 那管事见石水凤言辞恳切,并不像说谎,他自然不敢怠慢,万一出事,多少脑袋也不够丢的! 管事一边安排护卫去会场各处巡逻检查,另一边亲自带石水凤前往那“大贵人”所在的包间。 石水凤边走边注意到广场上此刻正在表演着舞蹈。 舞蹈表演者正是白日里在茶楼休息时,她和二姐石水岚看见的那对海邦舞娘。 石水凤与那舞台虽隔着一段距离,却仍能看清,舞娘们那一张张被厚重妆容过分粉饰的脸,那些稚气未脱的五官显现着一种扭曲又媚俗的诱惑感。 她们衣着清凉,肤色是那种经过日晒的健康的小麦色,上半身只着一小片织锦做的肚兜,长度不及肚脐,肚兜小而紧身,边缘还坠一圈细小的贝壳坠子。 每次当她们舞动的时候,贝壳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下半身穿着一条更为紧身的开着大叉的长裙,跳舞时,她们从开叉处探出来小鹿一样精瘦有力的腿,纤细脚踝上也系着一串贝壳链。 表演台上,鼓手、乐师围坐成一个圈演奏,舞娘们随着那配乐高低起伏的韵律舞动着。 舞娘们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的光泽,她们卖力地抖动着身体,在火光的映照下,那胸口的两团饱满也随着起伏弹动,春光乍现的瞬间,引来不少看客贪婪的目光。 那绷直的脚面和紧实有力的大腿,在跳跃中,呈现出明晰的线条感,显得格外野性。 石水凤随管事已经走到了“贵人”的包间门外,为免惊动了贵人,那管事塞给石水凤一只装着水果的托盘,让她假扮成婢女。 石水凤随管事进来包间,她打眼一瞧,这包间果然宽敞,足足抵上石水凤那间三倍大,而且,灯火也更明亮一些。 此时,那位“贵人”正居中坐着,或者说,半躺着。他姿态慵懒而随意,自带着上位者的一种天然的放松。与他截然不同的是,坐在旁边的市舶使刘大人,这位刘野刘大人此时正襟危坐,坐姿十分端正。 管事走上前附在刘大人耳边小声报告了几声,刘大人回过头看向那几几名护卫,眼光又落在了石水凤身上,那眼光带着检视和轻蔑。 石水凤感觉十分不舒服,她急忙埋下了头,心里默念着:“不看,不看,王八,混蛋!” “贵人”还在专心欣赏着那广场上的舞蹈,吸引力全在那些海邦舞娘身上,不曾留意身后又多出的几名护卫。 这时,那些舞娘已经跑去围住舞台中心的一堆炭火上,用力地甩动着乌黑的长发,好像被某种魔法操纵着肆意地扭动着身躯。 霎时,有三个舞娘一同跳上了炭火,一瞬间,双脚好像受热,她们脚面勾起来,跳起老高,舞步越跳,跳得更加激烈。 乐师们的演奏的曲调也越发地疯狂,这些舞娘的脸在痛苦与兴奋中 跳到音乐最高的时候,她们居然扯掉了下面的长裙,丢在舞台上,下半身又是一条很短的草裙,火光勾勒着她们并非天然形成的凹凸身材。 她们这一举动,引得全场的看客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种异国大胆的表演,自然不常有,有些贵族嘴上常说规矩体统,私下却也喜欢猎奇刺激的东西。 相对于其他包间内的激动热烈,包间内,这位“大贵客”反应却格外平淡,他疏懒地伸了伸懒腰,双眼黏着,有点快要睡过去的感觉。 好像一只打瞌睡的兽。 趁着“贵客”欣赏舞蹈,管事和那几位护卫已静静地把包间检查了个清楚,并无什么奇怪的东西。 石水凤却隐隐有种预感,鸦十三说他安排了惊喜,就绝不会“空穴来风”。 那么,他说的惊喜,到底在哪呢? 这时,那“贵人”突然侧过脸,凝了石水凤手里果盘里的水果一眼,懒洋洋地说:“过来剥石榴。” 石水凤愣了下,被管事推了一把,她这才赶鸭子上架地走过去,给“贵人”剥起了石榴。 管事怕她真不会剥,就好心递过来一把切水果的小刀,还不忘提醒她这刀特别锋利,小心伤到手。 管事看人很准。 石水凤还真不会剥,一刀下去,嫣红的汁水迸射出来,搞得石水凤的面纱上全都是。“贵人”倒也不动怒,反而被石水凤那样子逗得乐出来。“小丫头,你是第一次当差吗?” 石水凤十分恭敬老实地回道:“是的贵人,民女是第一次当差。” 管事好心地打圆场,谄媚地笑道:“回贵人,她的确是第一次来当差,这丫头不是奴籍,可这丫头十分会讲笑话,是旺水村里最会讲笑话的了!我们风主事担心您无聊,才特地把这丫头找来,陪着贵人您解解闷。” “大贵人”身体后仰着,又仔仔细细地把石水凤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石水凤感觉自己跟那刚从东海打捞上来的黄花鱼,任由打量,十分不舒服。不过,在“大贵人”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偷偷打量着这位“大贵人”。猜测,这位贵人究竟什么来头? 若说莲花县来过的有身份的人物,也曾经来过那么几位,但都是有些年纪的,就眼前这位,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而已,一股纨绔子弟的浪荡劲,眼里有种不可一世又玩世不恭的态度。容貌嘛!倒是唯一值得夸赞的。 石水凤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忽闻那“大贵人”冷不丁地笑起来,那笑带着一种戏耍与考验的味道,“来讲个笑话。” 讲,讲个笑话。。。。。 她又不是什么搞笑女,哪来那么多的笑话? 石水凤绞尽脑汁突然想起八岁那年把纪云帆推进鱼塘里喂鱼的事。谁知,“贵人”听罢,摇了摇头,“嗯~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石水凤总觉得这位“大贵人”说话时,看着她的眼光仿佛有点不怀好意。 “贵人,其实我讲笑话不是最拿手的,我讲的最好要数那鬼怪神奇故事,才最有趣。我这里有个好故事,不知贵人可要听听?” “贵人”薄唇轻勾,“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讲得不好,我可要罚你的。” 她吞了吞口水,稳住情绪,想到了莲花县的一个挺古老的神话故事,于是,她徐徐道来:“从前,在东海边上有一块神石,听老一辈的人说,那神石是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时剩下的。话说,这块剩下的神石每天吸收日月精华,石头内尚有一精魂,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之日,它幻化成型。” “贵人”嗤笑道:“快打住吧!这不就是那大闹天宫的孙行者的故事吗?又有什么稀奇好听的?!” 石水凤眼珠溜溜一转,“唉?那您可就猜错了,这块石头突然‘嘭’地一声炸裂开,从石头的碎块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看着好像与我们长得没什么两样,可他穿的衣服很奇怪,整个人亮晶晶的,还能根据冷暖变化薄厚。他问周围的渔民,这是什么朝代呀?哪年哪月?您说这奇不奇怪?他不认识普通的渔网,也不知道房子是建在地上的。” “贵人”像是听进去了,注视着石水凤的脸,一动不动,嘴唇轻启:“这倒是很奇怪,那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 “这个人说,他来自一千年以后的未来,他们那里的人都住在树上,只吃树皮就能吃饱饱的。” “那这个人为何来到咱们这?”“贵人”眯着眼睛,想看石水凤如何往下编。 谁知,石水凤笑了笑,装一张苦相脸来,粗着嗓音道:“咳咳!那是因为,我们原本要住的大房间,每天吃的好吃的水果,都被你们这些‘猴’!给祸害没了!” 石水凤话音刚落,“贵人”怔了一下,忽又“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妙!妙!妙啊!” 见那个“贵人”笑了,满屋子的人也都响起了笑声,只有市舶使刘大人朝着石水凤瞪眼睛:“大胆民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侮辱‘贵人’!” 还未等石水凤辩驳,那管事忙拉着石水凤跪到地上,“贵人,这丫头是粗野村妞,不懂什么规矩礼节,随口说的粗野段子并无他意。” 石水凤感激地看了一眼管事。 “贵人”却痴痴笑起来,他瞥了刘大人一眼,“她没有侮辱我,她说的是实情,我们都跟猴子没什么两样。刘大人,你这个样子,也很像那猴群里拿腔作势的老猴子!不信你拿镜子照照!” “贵人”还真把个镜子推给了刘大人。其他人更是憋不住笑起来。 “贵人”斜靠在太师椅上,朝石水凤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快起来吧。你过来。” 管家急忙推了石水凤一下,石水凤福了福身,“谢贵人。” 她站起身后,朝着贵人跟前,十分不情愿地挪动了几步,心想着如何应付时,忽而被一只手拉着倒栽了过去。 “贵人”身上飘忽着一种名贵檀香的香气,她也不知道那什么香,总之,这气息令石水凤感觉非常不适,更何况,她现在这样斜靠在“贵人”身上,这姿态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贵人”的薄唇就贴在她耳畔轻轻地笑语道:“我喜欢你的故事,今晚,你多讲几个来听。”说着,他一只手伸过来很娴熟地捏起石水凤的下巴,半带命令式地挑逗道:“讲到累为止,就我跟你。” 第34章 猴尿灌溉 听到这明晃晃的暗示,石水凤浑身发冷,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来,她试图挪动了一下身子,想拉开一些与贵人之间距离。 可那“贵人”不肯放过她,拉紧了她的胳膊,满脸慵懒得意。石水凤难堪地别过脸,却无意间发现市舶使刘大人正看向她,那眼底的敌意已经藏不住了。 就在这时,那些舞娘舞毕,她们走向舞台中央,将几只篮子挂上绳子所有人才发现,原来广场空中吊着几条绳子,每条绳子都可以通向包间。至于哪个包间当然事先都设计好了。 那一只只篮子里面放的都是莲花县名贵的特产,作为对贵客的一点心意。这还真要感叹风二娘的巧思妙想。 只是不知为什么,石水凤看着包间看台前方的绳子上上下下地颤动,一只篮子顺着滑轮从那头滑过来,越来越靠近,她心中有种隐隐的不安。 不对! 那里传来几声乌鸦叫声。循着那几声鸟叫,她警惕地抬头望去,墨色的遥远夜空中仿佛有几个小黑点。 “贵人”也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突然,石水凤几步冲到看台前一把将那从绳索上的篮子捏住,不让它再滑动。 管事刚要出声制止,那贵人忙摆手令他噤声。 就在这时,一箭头青蛇从篮子里“唰”地穿行出来,仿佛一条青色布带,缠绕在了石水凤的手腕上。 石水凤一手挥去,银光乍现,那探出的蛇头被她削去了半个,霎时鲜血迸溅出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手握着一把匕首。 市舶使刘大人一嗓子嚎出来,“你!你竟敢在贵人的包间之内随身携带利器!贵人!此女不能留!” 贵人身旁早已一群护卫围拢个严实,他几分厌烦地推开,“都堵这么严实做什么?” 护卫也不敢再挡,可也不能挪开太远,只得往旁边挪了挪,正好露出个空档。 “贵人”抬头正瞧见石水凤单手单手把着包间看台的边缘,右手朝那绳子用力一甩,只见那篮子从绳子上掉落,散落了一地的瓜果,里面还有一条条毒虫和毒蛇! 管事挥着双手,大叫着:“保护贵人!快保护贵人!” 他忙跑去门口叫来好几个帮手把那毒虫、毒蛇弄走,此时,风二娘闻讯也迅速带人赶来。 所有人看着地上蠕动着的毒虫和蛇表情微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风二娘一进门见到这情境,“噗通”跪在了“贵人”面前,“是民妇做事不周,让贵人您受惊吓了。民妇该死!民妇该死!”说着,风二娘朝地上“嘭嘭嘭”地连磕好几个头。 “那还不快点叫他们收拾了,别耽误我看戏。”“贵人”语气仍旧懒散,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悦。 石水凤转身过来将风二娘拉起,“贵人,此事也不全是风主事的过错。做此事之人,早有预谋,今日来人之多,防不胜防。况且,那些海邦舞娘以及那老板都要一一查问一下。” “我有怪她吗?”“贵人”语气显出几分不悦,显然对石水凤求情有些不满。 石水凤忙笑着拍马屁:“贵人您大人大量,胸怀宽阔,不怪罪风主事,只是那放毒蛇的人,实在是可恶。贵人您是天上的明月,那个放毒蛇的人他就是老鼠屎!脏手也敢玷污贵人您!真是可恶!” “贵人”十分满意石水凤的说辞,笑着朝她摆手,“你过来,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石水凤浑身又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她眼里,这“贵人”比刚才那条箭头青蛇还恐怖! “额。。。贵人,请容民女再勘察勘察。或许刚刚有什么线索遗漏呢。” 此时,几个管事已经把那些毒蛇、毒虫都清理出去。石水凤一说要查线索,刘大人也忙走过来盯梢。 石水凤十分不给情面地提醒,“刘大人,您挡住我的光了。” 刘大人盯了她一眼,冷哼着挪开。 这时,忽然有什么细微的声响,还在众人发愣的时候,护卫们再次将贵人围了个结实。 石水凤已然跳上桌案,抓起桌案上黄铜果盘里的水果朝那声音的来处投掷。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尖嘴的雷公猴。 这雷公猴正扒在看台边沿朝包间里面瞧,它双眼冒着过分晶亮的光,肢体也兴奋地来回转换角度,探头探脑地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原来,刚刚从篮子里跳出来的还有它,只不过被石水凤一甩那篮子,它趁机趴在看台边上,并未被人看见。 石水凤发现这雷公猴的眼睛闪动着不寻常的红光,心内纳闷,该不是,被喂了什么药吧? 她才这样想着,那雷公猴突然发起了攻击,却不是对着刚刚用水果投掷它的石水凤。这雷公猴的目标是被那些护卫围在中心的贵人! 护卫们已经拉开架势,举着刀朝雷公猴劈来,那雷公猴闪躲极快,攀爬能力又强,居然一下子躲过刀劈,一翻身就跳到一护卫头顶,护卫们不能对着同伴头顶挥刀,只得退后,那雷公猴又蹿跳到另一个护卫头顶。如此反复几次戏耍,搞得护卫们十分无奈。 而它却没戏耍够,正在这时刘大人又冲出来挡在贵人面前,雷公猴再次发动进攻,直接踩着刘大人的官帽上,两只爪子薅住刘大人的官帽不肯下来。 市舶使刘大人惊得尖叫起来,比那猴叫还热闹。护卫们想笑不能笑。唯有“贵人”安然地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很灿烂。 石水凤在一旁好意提醒,“刘大人,您冷静,冷静,千万别乱动。” “你冷静个试试!它在我脑袋上!它不在你脑袋上!”刘大人刚说完,那雷公猴突然松开了他的官帽,立在他头顶一动不动,只微微抬起它的长尾巴。 顿时,一股黄澄澄的暖流顺流直下。 原来雷公猴在刘大人的官帽上撒了泡热乎乎的猴尿,这尿水顺着刘大人的头顶一路灌溉 顿时那股浓郁闹骚味充斥着整个包间。 护卫们终于绷不住了,个个捧腹笑起来。刘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崩溃着叫着,“谁把它拿下来!快啊!”他不敢对别人动怒,只能冲着自己带来的护卫发火。 市舶司的护卫见状忙上前抓猴,雷公猴看又来新对手,心里又起了玩心,抓起那“尿盆官帽”就甩脱出去,刘大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官帽从看台那飞了出去。 “嗷”一嗓子就要扑过去跟那雷公猴拼命。 石水凤无奈道,“都说了!不要激怒它嘛!” 刘大人追着雷公猴满包间跑,市舶司护卫在后面追,“贵人”坐在座位上看戏,乐在其中。 突然那雷公猴得了空隙,朝这“贵人”面前扑来,“贵人”不慌不忙地单手捏住那雷公猴的尾巴,另一只手在那雷公猴脑门上重重一弹,把那雷公猴疼得龇牙咧嘴,回首就要咬人,护卫刚要举刀杀猴。 石水凤先一步冲过来,她操起那只铜盘,朝着雷公猴的天灵盖就是一盘子,为防止它反扑,石水凤“咣咣咣”连续砸了几盘子之后,雷公猴泛着红光的眼睛终于翻起了白眼。它被石水凤砸晕乎了。 石水凤看了眼手里的铜盘,已经被猴脑硌出来个大坑,她随手丢下。用绳子将那猴子五花大绑。 刚刚石水凤冒死冲过来,是怕那护卫一刀解决了它的小命。 雷公猴本身山中的生灵,平时并不会害人,一定是鸦十三捣的鬼,把这猴子捉来灌了药,放来吓唬人。 石水凤拇指捅了那猴子的脑门,它一动不动,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松了口气。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贵人”“啪啪啪”地鼓起掌来,“不错!不错!小丫头,你很不错!” 刘大人几步冲过来,不怀好意地看向石水凤,又扭头朝贵人道:“贵人,这小丫头不能留!她一定有鬼!她刚讲了什么猴子什么水果的故事,这里就出来个装着毒蛇毒虫的果篮子,还跑出来个伤人的猴!” 石水凤无语地立在一旁,那“贵人”步履款款地踱步过来,“你跟那猴认识?” 石水凤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认识!还没跟您认识得久呢。” 刘大人呵斥道:“大胆!你居然把贵人与猴子相提并论。” “贵人”却不以为然,他哈哈笑出来,被石水凤成功逗乐了。“有意思!” 石水凤这才注意到这位“贵人”果然气度不凡,更注意到他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那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能佩戴的。 这回一群护卫已经冲了过来,要将那猴子斩杀。 石水凤忙得拦住,躬身请求道:“请贵人饶命,这猴子是受人下药,才会兽性大发,并非存心害人。最可恨的是那个下药的人。” 贵人“哦”了一声,脸色突然严肃。“那你一定认识那下药之人了?” 第35章 仙子草 石水凤顿了下,摇了摇头道,“回贵人的话,民女刚刚只是猜测,或许是那猴子吃了不该吃的野果子,从而中了毒,呈现癫狂现象也未可知。” 这话明显禁不住推敲,猴子吃了野果子,那一篮子毒蛇毒虫难道也吃了野果子才发疯跳进篮子里?这明显是有人有意而为之的。 但石水凤暂时还不想让在场这些人知晓鸦十三的存在,毕竟他是赖旺儿一案的重要线索,而且还可能由他入手,将十五年前的蓝水村一案破解。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胡扯了一个理由,他们爱信不信。反正从她身上也查不出来什么可疑。 刘大人明显是不相信石水凤这个说法,今日发生这些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完全打乱了他的一些计划,心有怨气,自然总想找个机会拿石水凤出气。 谁知,贵人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把那猴子放了吧。放的远些,省得回来作妖。” 见石水凤没得到惩治,刘大人还想提醒,小声在贵人耳边道:“小侯。。。”却被贵人毫不留情面地挥手打断。 “不就是个小意外吗?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有惊喜才有趣!” 刘大人用帕子擦了擦汗和尿的混合液体,风二娘也擦了擦汗,管事用衣袖擦了擦汗,大家都在擦汗。 护卫们面面相觑,心里早就明白“贵人”的打算,他们这位主子向来任性。 “我看,这丫头就是惊喜。”贵人不以为然,继续调侃。 风二娘哆嗦着又噗通跪了下去,“是民妇办事不力,令贵人受惊了!还请贵人降罪!” 此刻的风二娘完全没有了白日时见面的洒脱,此时,她只是顺从阶层规则的一个普通的被支配者,石水凤说不上什么感觉,她在想,这个看似“很好相处”的贵人,到底会如何处置风二娘。 果然。 贵人眼眸笑着,余光全瞥向石水凤身上,“风主事何须如此,我今日十分开心。” 贵人这话虽说得轻巧,但刘大人可是不敢怠慢了,直接调来一队精卫,开始布防。管事也匆匆跟着风二娘出去,把贵人这包间又布了一圈保护网。 贵人看着心里扫兴,叫风二娘赶紧拆掉,别整这些累赘,该来的都来过了! “人生苦短须尽欢!小丫头快把酒杯填满!” 石水凤一边把那葡萄美酒满上,一边想着石水岚那边怎么办? 她想回去给石水岚说明下情况,庙会这几日她要做“临时婢女”,不能跟随她身边,她还要嘱咐那两个可靠婆子盯住石水岚,千万不要随意犯恋爱脑。 可是贵人不开口,她要怎么出去呢? 石水凤只得借口出恭,贵人倒也没多问,就放她出来了。 石水凤直接往自己包间这边来,还没等走到,遥遥地望见那边树下有一对人影。 待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时,才发现,那一对人影正是一对一男一女,那男的戴着个昆仑奴的面具,单看身形,石水凤并没什么印象,再看那女的,可不就是石水岚吗? 而此时,这石水岚身边没跟着任何丫鬟婆子,石水凤断定,一定是石水岚骗过婆子,又不许丫鬟跟着,就为了跟这个男人私下见面。 石水凤凑近了,蹲下身,贴着树根偷偷听“音儿”,不听不得了,一听又冒了一身鸡皮疙瘩来。 “岚?烟岚云绣,怡岚秀色,好名,好名!” 石水岚娇羞地低下头,手里扯弄着帕子,“公子谬赞了。” 男子上一步,拉住石水岚的手,眼神温柔地凝着她:“在下与小姐白日虽是匆匆一瞥,却被小姐不俗的气质和容貌深深折服。在下寻寻觅觅寻不到,今日真是苍天有眼,竟让在下不小心就撞到了。果真真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石水岚下意识就接下一句,“无缘对面不相识”。 她害羞地红了面庞,想收回手,却不料男子更进一步,用力将石水岚往怀里一带,石水岚虽痴迷帅男,但这举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刚要说不妥,却又听见男子在她耳边说,“在天愿作比翼鸟”。由于对言情话本子的海量阅读,石水岚对于这种郎情妾意的句子,简直有种类似“肌肉记忆”的直觉,开口就来。 “在地愿为连理枝。” 男子说:“花红易衰似郎意。” 石水岚答:“水流无限似侬愁。” “天不老,情难绝。”男子又说。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石水岚又答。 “小姐果真就是在下一直寻找的红颜知己!能与小姐相遇、相知,实是三生有幸啊!” 石水岚被他这么拥着,挣了一下,未能逃脱。直觉告诉她,这个公子胸膛坚挺厚实,他的双臂粗而有力,身材大体不错。 他滚烫的呼吸笼罩在她的头顶,最好的身高差有没有? 这种被完全保护的感觉,不要太好! 天爷啊~ 石水岚心里头的一整片海都沸腾了!她眼波里满是柔情蜜意,就像那满眼所见的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虾。噼噼啪啪地跳跃着。 男子也是心领神会,嘴唇凑近了贴着石水岚的面颊就是一个轻吻。 石水岚“哎呀”一声烧红了脸,把脸低了下去。男子则无比温柔地唤着:“岚儿。” 呕~ 石水凤险些吐出来。若是此人靠谱,倒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暂时可暂时缓解下她二姐的恋爱恼。 只不过,这一切真是那么巧合吗? 这个人口音听着也并不像江城的三县十八村里的人,那么他这么远奔来,就只为了和石水岚这个“小白兔”有缘千里来相会? 石水凤是不太相信的,她记得曾经有位名人说过——“若有一个完全符合你心中所愿的理想型对象出现在你面前,那就一定是有备而来的陷阱。” 没错,说这话的人正是她老爹。当年,年轻帅气的石老爹正是因为这么一句话还吃过情场上的亏呢。 每当石老爹跟石水凤传授人生经验的时候,还不忘把这段不那么光彩的情史说出来,就怕石水凤会吃同样的亏。所以石水凤一直杜绝自己犯花痴,整天幻想什么“天造地设”、“天生一对”那种戏码。她更相信的是实实在在,朝夕相处的信任和依赖。 尤其,对于那种能说会道,油嘴滑舌的人,她一向存有很大的防备心。 就在这时,石水岚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石水凤吓了一哆嗦,回过头看见是一护卫。“三小姐!是我!” “嘘~”石水凤忙拉他一同蹲下,示意那护卫小点声。“三小姐!我正找您呢!” 石水凤记得,这护卫是她派出去查白天石水凤在新月客栈门前撞上的那位公子底细的。为防石水岚出事,石水凤故意弄出了点动静,又躲在一处。 果不其然,石水岚和那公子匆匆地散开了。 石水岚鬼鬼祟祟地回包间,石水凤这边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身边的护卫小声道:“三小姐,这事说来有些不好。” 听那护卫完全把情况说清楚之后,石水凤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不好。” 石水凤眼珠转了转,心里已有了计较。 她让那护卫这几日盯着点石水岚,只要石水岚偷偷出来跟那公子见面,就跟踪他们,故意弄出动静吓唬他们。 石水凤不跟石水岚说明情况,是觉得她二姐正在热乎状态,根本不可能听劝。不如,让她自己直面一次教训比较好。 就像石老爹说的那样,一次教训,终身受益。 石水凤自觉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匆忙往回赶,正巧撞上前来找她的管事,石水凤心中也是无奈,来个庙会还成了婢女。 那管事倒是特别操心,跟她说,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贵人能看中你,那就是你的福气。 当时,石水凤还没完全理解管事的这份操心,后来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如果这时她就懂得的话,她会立即回怼那管事,“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石水凤心想,习惯了服从的贵人,这会儿没见到她,说不定会有火气,免不了回去要费些心思。 于是在路上,石水凤看那草丛,灵机一动,上前薅了一大把,抱着就走。 看得管事愣愣的,“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贵人又不是黄牛!现在贵人要你在身边伺候,又不是要你喂草! 石水凤神秘兮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刚走进包间,发现“贵人”已经乏了,让人把角落里的牙床抬到了看台,自己躺着看表演。 石水凤也真是佩服这位“贵人”的心理素质,那看台刚蹦跶进来一只疯猴,一般人肯定要甩开腿走人,就算心智坚强,胆大不怕,也至少谨慎地离看台远点坐。 他倒好,现在大大方方地就斜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真不怕再跳进来个什么意外来客。 “去哪了?”贵人眼皮懒洋洋地抬起,语气仍是温和的,但不知为什么石水凤就是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贵人,民女才刚回来的路上,忽想起这边山上有不少仙子草,我想着这贵人是什么新奇东西没见过啊,可能还未见过我们莲花县这小地方的花草,可民女实在太急了,竟忘了那仙子草要等到半夜才能开呢!可我死心眼儿啊,就在那里蹲着守着,等啊等啊,那仙子草就是不开花,后来还是这位管事大哥热心告诉我,这仙女草是半夜才开的。现在还不到酉时,我要一直这么等着,那贵人谁来伺候呀?我心里一想也就只得作罢,只得带着还没开花的仙子草回来了。请贵人息怒。” 管事听见石水凤这么说,真差点就晕过去。 我什么时候这么跟你说的? 再说那仙子草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自己这个本地人却从未听说过? 你这不是拖我下水吗? 石水凤瞟了管事一眼,心想,你哪里会知道,这个名字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拖你下水,那是必须滴! 管事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点头赔笑:“是!是啊!” “贵人”展颜一笑,拖着长音说道:“真是个机灵鬼,不单有胆识,还怪能言善道的,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第36章 有意思的小丫头 石水凤抱着仙子草的手顿然一紧:“贵人,虽这仙子草尚未开花,但此时它的叶片却最是安神醒脑,贵人才刚被那猴子搅了心神,不妨闻一闻。” 贵人眯着长眸看她自顾自地介绍,嘴角的笑意都溢出了面具,像模像样地凑近了闻了闻,“你把这仙子草插花瓶里,待会儿我们带走。” 石水凤答应着“好嘞”,就大摇大摆地把桌上那个兖州瓷的大花瓶里的牡丹桂菊都扯了出来。那可是风二姐精心从官商花农那里选购的,普通百姓是买不到的。 单那牡丹就不是寻常品种,是千金难买的“锦冠红”!如今就被她这么随意一丢,替换成山坡上随处疯长的那种“杂草”,还被她美其名曰“仙子草”! 管事都看傻眼了,他开始怀疑石老爹一家是本地奸商!这嘴巴能把杂草说成奇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贵人的眼神此时全不在什么“仙子草”上,而在石水凤身上游走。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倒是挺合心意,很有些意思。 管事低着眼眉,心想这丫头今天算是有福! 会场的节目已经演了大半,市舶使刘大人出去了一趟,又赶了回来。 刘大人刚刚换了套新的衣服,现在戴着刚洗过湿淋淋的官帽,说是给贵人安排好了住处,现在可以启程。 贵人饿了,石水凤也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了,一行人起身就从包间里出来。 风二娘早就守在门前等着恭送这位“贵人”,随后假装无意地塞给石水凤一张字条。 石水凤跟在贵人身后,偷偷展开一瞧,原来是风二娘不放心她,让她随机应变,不行就装疯。 石水凤觉得奇怪,但也知道风二娘是担心她。好像即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发生。 石水凤还未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已经觉得,市舶使刘大人看她的眼神总有点怪怪的,说不上厌恶,但肯定不是那种让人舒服的眼光。 但是不得不说刘大人是个活泛人,会做事。 他用马车把贵人一路上晃晃荡荡地接到了十几里外的郊外别院里,下了车,单看这环境就知道市舶使是个肥差。 石水凤不得不感叹,怪不得世人都想当大官,像张县令那般死板做官的人,也只能两袖清风。不过,莲花县能有张县令这样的好官,的确是百姓修来的福分。 刘大人安排的晚宴更是大手笔。 莲花县的海鲜自不必说,桌上还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各种好酒,也应有尽有。桌旁作陪的人也都是刘大人的心腹下属,有名乡绅。 这里有一多半是石水凤是认识的。 唯独不见张县令。 席间,石水凤被刘大人家的管事婆子叫出去好几次,让她去后厨帮忙,丢给她一堆青菜,让她择菜。 石水凤倒也乐得自在,搬来个小马扎就坐了下去。她将袖子一撸就开干,不就是摘菜叶吗!谁知,没过多久,她又被贵人的护卫叫回席面。 石水凤一回来,这才发现这席面安排的精妙。贵人左侧已经坐了一位不知从哪里来的佳人,这位小姐通身打扮得极为精致用心,活像准备进宫选秀的秀女。 刘大人当下正跟“贵人”介绍,这位佳人正是他的长女,名唤敏儿。 刘小姐正在低着眉眼细心地为贵人布菜,贵人面前的菜碟子都快被她被夹成一座小山了。 刘小姐身材曼妙,该丰满的地方十分的。。。。。。丰满。每当她夹菜的时候,丰满都会“不好意思”地挤占贵人的空间。 石水凤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刘大人的“主菜”哇! 只不过,贵人好像对这“主菜”,不是太有胃口。他向石水凤投去目光,那意思暗示得很明显了。 想办法把这娘们弄远点! 石水凤当然看得明白,凭他不喜欢,大可以表现出来,用不着顾及刘大人什么颜面。只不过,这位贵人偏就喜欢考验别人。 对,他就是在考验她。而石水凤偏就装傻不接受这考验。她这一举动气得“贵人”无声笑着又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石水凤就好像没事人似的默默欣赏刘小姐的美丽身材。 羡慕啊~ 这时,却听见贵人转头对她说,“丫头,快把我的‘幸运草’拿来,今天我气运不济,不可离它半步。” 哈?幸运草? 贵人朝石水凤挤了下眼睛,她当即心领神会。 好吧!那把杂草又派上用场了! 围着一桌子的陪客们头回听见贵人居然有“幸运草”,马上都个个瞪大了双眼,脑子里已经开始打开本子准备记录“重点”、“考点”了。 就这样,石水凤众目睽睽之下,把那瓶“仙子草”抱了过来。 贵人朝石水凤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把花瓶放在桌案上。石水凤极其配合地“噗”一声将 一根草毛正好戳中了刘小姐鼻孔。 刘小姐来不及掩面,直接打了个雷声大的喷嚏,胸口的巨大起伏,将她面前的酱油碟子震翻了,酱油直接翻起一滴不剩地全都倒在了她的胸口和脖子上。 刘小姐羞恼地用帕子擦着身前的酱油,招来旁人的注目。 刘大人立即皱起了眉头,朝着刘小姐身旁的丫鬟呵斥道:“还不快去扶小姐去更衣!” 刘小姐在丫鬟搀扶下,几分狼狈地起身离开。石水凤十分抱歉地看了一眼刘小姐。 刘大人的脸色朝石水凤阴了一下,瞬间又堆满笑意,向贵人解释道:“真是让贵人见笑了,小女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贵人漫不经心道:“哪有,哪有,刘小姐乃是胸襟博大之人,想怎样便怎样,绝不不藏着掖着。” 石水凤心里呵呵,他还真是。。。会说啊。 贵人十分赞赏地看了石水凤一眼,好像在说,“干得漂亮”。 贵人接下来将手伸向那瓶“仙子草”,道:“哎呀,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我今天的幸运草。原本今日发生一些意外状况,我心情很不舒坦,但自从丫头采摘了这些叫什么,哦,对!叫做仙子草,我只闻了一下,就通身都觉得舒朗,一点不愉快都没有了!这个就是我的幸运草嘛!快!你们都快过来闻闻!” 一桌子陪客都连忙起身围拢过来,好奇地瞪大双眼,认真地打量起那花瓶里的“仙女草”。 刘大人看了看,又摸了摸,心里门清儿,闭嘴不语。 有位城府欠缺的仁兄道:“哎呀,这,这,不就是咱莲花县遍地可见的驱蚊草吗?这哪里是什么仙子草啊?” 贵人极力摇头:“不对,不对,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什么寻常杂草,直到我这个丫头跟我一解释,我就明白了这里的玄妙,是大不同!” 阿谀奉承者马上“领悟”道:“哎呀,贵人,这种草,咱们莲花县山上多得是,早知道您喜欢这个,我给您送来一车来。” 石水凤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 贵人难道缺的是那把草吗?他明显是喜欢这把草背后的含义!你给整来一车来,你真当贵人是一头黄牛啊? 贵人却望向石水凤,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石水凤只得不失礼貌地尴尬笑笑。 这场景就好像,你卖给别人假货之后,不止一人当着买家的面说你的货是假的,你此时既不能回怼,又不能一走了之。 贵人看她的表情里,仿佛在问她,你要如何化解? 石水凤现在体会到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受。 石水凤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大人老爷,平日里要务繁忙,只知道这是咱们莲花县的寻常花草,几乎各家各户都用它来驱赶蚊虫,所以并不以为意。但各位大人老爷,怎可忘了那句话叫做‘物以稀为贵’?这草在咱们莲花县是寻常俗物,一到夏天就遍山遍野地生长。可是在别的地方可未必有这种驱蚊草呀。就像那有的地方生长艾草,有的地方生长紫萱草,可咱们莲花县境内都没见过这两种草呢。” 石水凤见众人不言,于是心里更加有力底,她挺了挺腰杆继续说:“各位大人老爷,咱们不能轻视自己富足的东西,就当成没价值的东西。在这驱蚊草本就有驱除邪祟,提神醒脑的功效,要不然咱们县里怎么好多老人家都用它做香囊、装枕头?” 有人附和:“哎?那还真别说,确实是这个道理!” “就是嘛!咱们莲花县不是只有鱼虾蟹!” 真是孺子可教也! 石水凤倍感欣慰,“那这也不是一个人乱说,多少年,老人们都说这驱蚊草好,开花时,花瓣可以烹茶,花根可以入药,无花时,可摘来用于驱蚊,或者煮水泡澡来驱蚊。这样可以产生进项的经济植物,于民生都是有益无害的。各位大人老爷,咱们可以多利用起来。” 刘大人眯着眼睛笑起来,“这位小姑娘,头脑很聪明,只是这东西说来好,谁又会信呢?谁又会买呢?” 石水凤侧过身,恭敬地:“贵人刚刚不说了吗?他觉得好,他觉得有用。” 贵人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配合地点点头。 她这么能说,就想听听她接下来的主意。 “在座的各位都可以成为这仙子草的加工商,将驱蚊草制成药草、药枕,开花的草还可以搭配其他花朵,晒干了,压制成干花,书签,饰品,碎的草渣都可以做驱煞香包的填充料。这一系列产品可以冠上贵人的名号,便会有各地商人慕名求购,从而将产品卖到全国各地。而这些得来利润,又可用于我们本地的民生。” 有人又问:“姑娘,说的简单?这东西的成本呢?” 石水凤笑了:“做生意哪有不要成本的?但驱蚊草本来就是我们这多到泛滥的植物,而且它生长周期短,你采摘了一段时间,只要花根在,它就会迅速地又长出来。这方面就能节省很多成本。” 贵人脸上挂着笑意,只觉得,先前觉得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如今却是意思大了去了。倒有些经营头脑在身上。 这次没白来,总算找到乐趣了! 贵人笑道:“真不知哪里找来了你这么个活宝!倒是心里想的都是你家乡能得益!”随后,拉住石水凤的手,带着几分轻佻意味。 “这也能让咱们莲花县,乃至江城的百姓们知道贵人您的心善,您为民生出力。”石水凤十分不自在地抽回了手,那贵人倒不以为意。 贵人听得眯了眯眼睛,唇角微勾。“可我的名头可不能白用。” 这顿饭吃得有声有色,因为石水凤的一番畅想,搞得大家都双眼冒着金光。除了刘大人。 宴席撤下,贵人明日还有行程,要早早休息。 石水凤也跟随在贵人身后,在刘大人颇有怨念的目光下,小声隐退。 贵人的卧房是刘大人别苑的主卧,宽敞华丽,舒适通风。 房间里早已备好了浴桶和热水,浴桶里竟然还洒满了桃花瓣,香炉里飘出的是一种极淡雅的香。 石水凤也说不出这什么香。 她平日里闻得最多的是海鲜的味道,闻时间长了,甚至能分辨出鱼虾蟹是否新鲜。 有人会觉得海鲜腥臭恶心,但明明海鲜的肉又如此鲜美。就如同施过肥的土壤才能成为沃土,才可成长出娇艳的花朵。 是香,是臭。 往往不能只看表面。 看见那浴桶的时候,石水凤是抗拒和尴尬的,难道,她还必须要服侍一个陌生男人洗澡吗? 想想她就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幸好这时,贵人让她出去。 石水凤想也没想就小跑着出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还听见了贵人的几声戏谑轻笑。 石水凤刚转身,还没回过神,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拉住胳膊就往一个房间带。 这几个婆子一看就是彪悍人设,平时没少干粗活,关键时刻这战斗力十足的样子,令石水凤想到了家里的彩玲,若是人到中年,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被她们硬拖着刚走没几步,石水凤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被她们拧断了,急忙问:“哎?各位大姨,大婶,这是干什么呀?” 一个阴沉脸身高马大的肥脸婆子说:“姑娘劳顿一天了,该洗个澡休息了。” 第37章 澡房起火 石水凤舒了一口气,微笑道:“原来是叫我洗澡,哎,真吓死个人,我还以为几位要把我抬厨房里,塞那口大锅里给炖了呢!” “不就是洗澡吗?我这一天身上全是汗,当然得洗洗。可是,我跟大姨、大婶们又不熟,我一个姑娘家实在是不习惯被人看着洗澡。能不能让我自己洗?我自己洗行吧?” 那几个婆子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那个阴沉脸大姨说话了,“那咱们几个就门口守着姑娘,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石水凤不明白刘大人这是什么礼节,为啥死盯着她一个丫头洗澡? “嘿嘿,那个,这位大姨,我也没什么需要,你们守在这实在没必要。” 阴沉脸大姨瞪大了眼睛,“这院子里年轻家丁不少,老婆子可不放心,万一有人来偷看你洗澡呢。” 石水凤听得浑身恶寒,心想,行吧,这些婆子想替她守着就守着吧。 石水凤只得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她就趴在那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儿,便听到那几个婆子在小声唠嗑。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哎!你们瞅见没?这小闺女儿长得老俊了!” “就露个眼睛,谁知道俊不俊!万一,嘴巴跟吴管家他家大闺女一样长个血盆大口,那眼睛再水灵,也够吓人的!” “你胆肥了!敢说吴管家坏话啊!” “我可没说!我是说他闺女嘴大!这是事实,你能说她是樱桃小口?哈哈!” “那倒不能!” “就是呗!你脑袋再小点,都能把你头吞进去!” “别扯那个!就说这小闺女是真好福气,今晚服侍了那位大贵人,以后身份就不一样了。” “嘘!没看见刘大人正不开心么?这好事本来是给咱们大小姐准备的!本来想着咱们大小姐能寻上这一门贵婿!谁知道,中间跑出来这么个‘程咬金’,也不知怎么讨得贵人欢心,整得咱大二小姐刚才还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呢!” “啊!那可咋整?” “还能咋整?再不济这小闺女也是咱们莲花县的,只要她成了贵人的女人,那么咱们刘大人肯定会有不少好处。” “我瞧这小闺女未必情愿。” “情不情愿的,也由不得她说的算!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咱们把那个给她灌下去,送到贵人房里,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石水凤听得浑身发冷,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忽然明白了风二娘为啥跟她说万不得已就装疯。但如果她被迷晕了,又如何装疯呢? 那贵人真能不碰她?她不确定。 曾闻,一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对自家的丫鬟都会任意地调戏,随意收作通房。贵人这样的人物,估计并不会那么在意多她一个小丫头,但也有可能只把她当作玩物,戏耍过后,就丢弃了。 反而,是刘大人的女儿那样的官家子女身份,他倒不好染指。否则后续的事情就会很麻烦。 石水凤是真后悔,出来时那迷药粉末带少了,现在如果硬跑出去,肯定没什么胜算。 再看那几位老婶子的体格,她很肯定凭借体力,她也沾不上什么好处。 石水凤观察房间,有一些雕刻精美的红木家具,西边角落的水墨画屏风后面一只很大的泡澡桶里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东边有一架鸳鸯床,床上还有一床半新不旧的锦缎被褥。 正中桌案之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芯的火苗在空气里抖来抖去。 石水凤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她走到那床边,将被子扔进浴桶里,彻底浸湿,这边她又快步走到那桌子边,拿起桌上的油灯就顺着四周把那床、那柜子、那摆设,所所有能点燃全都点燃了。 或许这房子前段时候,遇上梅雨节气,受了许多潮气,这火着得有些慢,火势也不见得会有多大。 石水凤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房间开始烧起来,不断有烟飘了出去。 如她所料,不一会儿,这烟就惊动了门外的婆子们。 “哎呀!要命呀!这怎么还走水了呢!”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姑娘!你快开门!” “快!快!还废话什么!快撞门!” 石水凤插着门栓,就是故意消耗这些婆子们的体力。 听着门外的声响,感觉情况差不多了,于是,她急忙从浴桶里捞出那床被子包裹在身上,躲在站在门的一侧。 当那帮婆子撞了十几下,终于左侧的门板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那左侧门板应声倒了,又没完全倒,只歪着倒趴着,就像颗脱落的门牙只能勉强挂在那门口一点点。 随后一群婆子啼哩吐噜地就从那歪着的“门牙”缝隙里直奔进来,还真别说,这些婆子进来第一件事都是在找石水凤,没有一个说要抢救房间的。 这或多或少让石水凤有那么一刻是感动的,她裹着被子,趁众婆子正在四下叫人之时,就麻溜地逃出了门口。 身后一眼尖的婆子指着石水凤逃跑的方向叫道:“她在那呢!快追!” 阴沉脸婆子手里还挥舞着一只扫帚,扯着嗓门子喊着:“死丫头!快站住!你给我站住!” 其他婆子见状都急忙上前,有捂住她的嘴的,也有抢走她的扫帚的。 “天爷嘞!老姐姐快收了神通吧!你这一嗓子要是惊动了刘大人,一会儿咱们姐几个儿都得跟着挨罚!” 这时,石水凤已经被几个婆子追得有些慌不择路,手里还拽着那床湿被子,在后花园里瞎转悠。 石水凤想到这别苑定然有后门,等她找到,从后门先逃出去,其他事再想办法。 这被子又沉又碍事,她刚想丢掉,猛地发现正前方朝着自己歪歪斜斜地跑来个一年轻女子。 这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衣襟处居然迸溅了许多鲜血印迹!她脚下无根地冲到石水凤跟前,气喘吁吁地仰起头,脸上全是泪痕,拼命地要把石水凤往反方向拉。 女子牙齿打着颤叫着:“快跑!快、快跑!有人杀人啦!杀、杀了我的丫鬟!” 石水凤这才看清楚,这女子不正是刘小姐吗? 石水凤被这突发情况闹得蒙了,还没等她询问情况,下一刻,就看见一个鬼影般的人紧随其后地疯跑过来,那人挥着两只血手,一只手里一把沾着鲜血的匕首朝着刘小姐狠刺过来。 不好! 石水凤眼疾手快,一把推开刘小姐,用湿被子一挡,尖刀刺入的闷声,伴随着刘小姐的尖叫声,立时响彻了整个刘家别苑。 那人见匕首扎进被子里拔不出来,却一根筋地仍旧往被子里不要命地扎,只可惜,这湿被子又厚又硬,她的匕首根本不能刺透。那匕首近一半的长度只能无奈地卡当中,这人仍不肯撒手,杀疯了一样,双眼泛了红。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石水凤这才发现原来是个疯女人。 只是,怎么这人有点眼熟? 石水凤也顾不得多想,不能让这疯女人占了先机,她顺势将被子用力往那疯女人身上一推,将匕首连同那人的双手都包裹在被子里。她扭过头朝刘小姐使劲喊:“快走!走!” 刘小姐虽已吓得瘫软在地,她看那石水凤艰难僵持的样子,“不、不!不行!不能留你一个人!她是疯子!” 说着,她咬着牙齿爬起来,哆嗦着双腿,往旁边花坛里搬起一盆花。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量,手捧着花盆走到疯女人身旁,“你要为锦儿偿命!” 说罢,抿紧了嘴唇,用尽力气朝那疯女人头上一砸。 登时,花盆碎裂成几块,花土带着花枝花朵,洒了疯女人满头满脸,再加上她身上脸上手上本就有鲜血,那样子活生生的一个从坟地里爬出来厉鬼。 这疯女人啊哦了一声,倒地“挺尸”了。 刘小姐见状,终于全身松懈下来,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瞬就瘫坐下去。 刘小姐刚刚被压制的恐惧感,如同决堤的洪水顷刻一泄而出。 她周身上下持续不断地渗透出汗水,被层层汗水濡湿的衣衫,贴在身上,让她更感到凉意,她全身抖如筛糠,眼神悲伤,嘴唇哆嗦着念叨个不停。 “她死了,死了。” “她死了,死了。。。。。。” 刘小姐说着说着,抽泣起来。“呜呜!她,她杀了我的丫鬟锦儿!锦儿都是为了替我挡刀才死的。呜呜~” 石水凤忙过来蹲下身,双手将她搂在怀里。 刚刚那一刻,石水凤颇为感动,她实是没想到,刘小姐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小姐,居然在性命攸关之时,不肯独自逃命。 眼下看她这般后怕的样子,又忍不住疼惜起来,石水凤摸着刘小姐的头,“不怕,不怕,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刘小姐渐渐不哭了。石水凤一边安抚着刘小姐,一边斜眼打量着地上趴着的那个疯女人,猜测着女人的身份。 是刘大人的仇人?还是刘大人那个不受宠的小妾? 想想又不大可能,刘大人能把贵人请到这别苑来住,就一定不会留着自己的妾室在此。 那么这个疯子又是谁呢? 第38章 战斗力爆表的婆子们 谁知道,这疯女人居然又晃晃悠悠爬了起来。 此时,后面那群婆子已经追了上来,看见此情此景,都看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这什么情况? 还是那位阴沉脸的婆子反应迅速,“都傻看着干嘛?敢伤咱们大小姐?非撕烂了她!姐几个一起上!还收拾不了她一个?!” 其他几个婆子也都晃过神,连忙响应号召,“是!怕什么怕!咱姐们平日里,连老爷们都照样收拾得!今个儿反倒被个疯子吓住?!” “冲!” 石水凤还在安慰刘小姐,忽地就感觉身边有一群婆子雷动风行地呼啸而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被婆子们踏过的地面,都抖了三抖。 再往那看,一群人真像是满腔的仇恨涌上了心头,铺天盖地地就给那疯女人一通窒息式碾压,主打一个“力量悬殊”。 可怜那疯女人刚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脚跟落地还没一会儿,就被几个平均体重在150斤以上的“战斗级别”的婆子给压在了最下面。 而且这些人手里也都没闲着,有人在扯那疯女人的头发,有人死命按着疯女人的双手,有人掐着疯女人的大腿,有人甚至直接上了嘴,一口咬住那疯女人的耳垂,疯女人被咬疼了,哼唧唧地哭叫。 她们这边的声响很快惊动了别苑的管家和家丁们,花园内顿时冲过来一群提着灯笼的人。为首的就是别苑吴管家,他身旁的是刘大人。 刘大人一声令下,“拿下!” 身后十几个家丁手持棍棒,冲过来的时候,发现好像根本不必要。 那疯女子已经被众婆子叠罗汉似的招数给制得服服帖帖的,一点大动静都发不出来了,别提什么反抗。 阴沉脸婆子见状,立即下达命令,“咱们大人来了!姐几个儿!收!” 几个婆子尤为默契,由最上面的婆子开始,一个利索的滑落动作,随即双脚着了地。下面的婆子依次都以着差不多的姿势从上面下来。 不需一会儿,几位婆子都安全落地,唯剩下被压成“面饼”的疯子。 然后,诸位婆子站在原地相互展示着各自的“战绩”。 有人手里抖落出一大缕头发来,有人扯着半条袖子,有人手里提溜着一只鞋,还有人 忙活着从那地上的疯子嘴巴里,抠出来自己平日擦桌子的半块陈年老抹布。 尤其,那阴沉脸婆子更是凶猛,她手里捏着的居然是那疯女人手里那把杀过人染着血的匕首! 这场面把十几个家丁小伙都给看惊呆了,不约而同地给这些婆子点了个大大的赞! 你大姨还是你大姨! 这战斗力,不服不行!怪不得菜市场那卖猪肉的郑屠户,平日里横着走的货,一见到这位大姨竟会缩着脖子赔笑脸。 刘大人看这局面着实也被震惊了一下子,他说不出话,脸上抽抽着,眼皮抖了抖。看着自己家这几个年过半百的婆子,真有种看“显眼包”的感觉。 又嫌弃,又震惊,又无可奈何! 这,这都什么样子嘛!成何体统?! 阴沉脸婆子却直奔着刘大人走了过来,直接递过来一把匕首,“大人,这疯子杀死了大小姐的丫鬟锦儿,还要伤害大小姐。您看,这就是凶器!” 刘大人伸出去的手连忙缩了缩,使了个眼神示意那吴管家。“把刀接过来。” 吴管家迟疑了一下,却不敢怠慢,忙得从身上掏出块帕子,双手托着帕子哆嗦着往前一伸。 阴沉脸婆子朝那吴管家眼白翻了下,一张嘴竟还吐出一只耳环。继续说:“大人,今天大小姐受了惊吓,要立即请大夫过来才行。” 看这情形,石水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地上躺着的疯子,再看看,心里十分后怕,她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斤两。 若刚刚她不使计策,跟这几位大姨硬磕,可想而知,那她现在的结局不是“面饼”,也很可能被几位大姨撕吧成整整齐齐地几块“馄饨皮”了。 好险!好险! 石水凤不得不对几位婆子肃然起了敬,尤其是那位陈嬷嬷,真个儿是女中豪杰! 看样子,好像刘大人还得给她一些薄面。 此时,刘大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陈嬷嬷,你快去扶大小姐回房歇着。老夫这就派人去请大夫。” 陈嬷嬷应了一声,就伸手过来扶刘小姐。石水凤拍了拍刘小姐的手,“别怕,现在没事了,跟陈嬷嬷回去歇着吧。” 谁知,陈嬷嬷突然开口,“姑娘不是说那驱蚊的草能安神驱邪吗?我们大小姐今晚被吓着了,正是需要这草的时候。” 石水凤现在看她,就更加打怵。她脸上表情极不自然,努力地弯着嘴角:“啊,呵呵,那个长在山上,这附近没有~” 陈嬷嬷盯向她:“那贵人房里不是有那么一大把呢吗?姑娘不是说,贵人正可以此草的妙用扩展声望,这草用到了哪里,贵人的善念自然就在哪里。现在我们大小姐如今确实需要,不正是你帮助贵人扩展声望的时候?” 听她提及贵人,刘大人连忙制止,“岂能叨扰贵人?” 陈嬷嬷仿佛没听见,只盯着石水凤发问:“怎么?是那个什么草,根本就不管,用吗?小姑娘,你就是在骗人对吧?” 石水凤还是头回被这么执着逼问:“不,不是,那草的功效并非我信口胡诌。只不过,刚刚刘小姐是经受了从未有过的冲击,不是一下子就能安抚好的,也不能急于一时。不如,明日我去山上采些新鲜的用。” 陈嬷嬷沉声道:“那你就每天都给大小姐弄来些草,反正你得陪她把这个阴影渡过去。” 刘小姐虚弱地说:“嬷嬷,别难为这位姑娘。” 陈嬷嬷也不等石水凤答话,扶着刘小姐往回走,“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这小闺女陪着你,解解闷儿,壮壮胆儿,你身体也能好得快。” 石水凤愣了一下。 原来,这嬷嬷只是一心为着她们家小姐的身体。 她还是不免有些好奇这刘小姐被这么一帮嬷嬷爱护着,尤其,这陈嬷嬷又仿佛对刘大人有几分戒备,好像担心他对刘小姐不够关心。 真不知,那刘小姐的母亲,刘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此时,刘大人已叫人将那“凶犯”五花大绑上,关进柴房。 刘大人一行人不管三七二一把石水凤押着去了书房。石水凤见对方人多势众,心知反抗不是好办法,也只能就范。 书房里,刘大人端坐在前方的太师椅里,很是“正气凛然”的样子。 石水凤的脑海中很自然就浮现出几个大字——“民不与官斗”。 这也是她爹石老爹常与她讲的,你就算做到了一个县,一座城,甚至一个州的首富,也千千万万不要与官去斗,否则会死得很惨。 石水凤注意到,刘大人看向她表情特别的不好。 也这难怪,先是因为石水凤的出现,打乱了刘大人想要“做贵人岳父老泰山”的美梦,随后,又把他家的一间房子,一把火给烧着了,这放在谁身上,都得憋半天气。 想到这里,石水凤心里便有了计较,刘大人这一定是“新仇旧恨”想要一起算算吧。 “小姑娘,你胆子很大,居然,今晚原本是你改变命运的一个好时机,你真是枉费本官的一片苦心,还将本官的屋子给烧了。” 石水凤连忙躬身,十分委屈道:“大人,民女只是个不懂世事的野丫头,哪里懂得这些。民女并不明白什么‘好时机’。况且,嬷嬷们也实在吓到我了。惊慌之中,一不小心撞翻了灯台,这才把房间点着了,若不是嬷嬷们撞开了房门,民女恐怕,呜呜,呜呜,恐怕早已经葬身火海!化成一缕青烟了!” 刘大人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这才抬眼看向石水凤:“哦?青烟?你很聪明,还懂得用湿被子护着自己跑出来。不管你有意无意的,本官房间里的物件都因你毁之一炬,你是不是该赔偿本官的损失?” 石水凤抹着眼泪道:“刘大人,整件事本是民女的无心之失,俗话说‘不知者无过’,大人不会真地要跟民女计较吧?再说,那房间里的物件价值几何,民女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又怎会知晓?” 刘大人沉吟一声,“姑娘,本官自是知道你偿还不起,但只要你能按照本官的安排做一件事情,那么,今日之事便可一笔勾销。” 什么事?石水凤心里冷笑,还不就是让她充当他攀附权贵的工具人? 石水凤继续抹眼泪:“民女从小就听闻刘大人廉政爱民,刘大人两袖清风,民女想,大人家里的物件绝对不是什么奢靡昂贵之物,大人为何一改常态硬要民女偿还呢?呜呜~大人就可怜可怜民女吧。” 刘大人的表情尤为郁闷,他没想到这小丫头蛮会说的。如果现在放过她,又有什么办法加固他与那贵人之间的同盟呢? 刘大人陷入了沉思,短时间又找不到比这个更得那位贵人心意的。 这时,门外忽有家丁来报告:“老爷,县令张大人求见。” 第39章 赔钱?陪睡? 刘大人拧起了眉毛,有些心烦,“这大晚上的,也不提前递张拜帖就登门拜访,张敬不是最懂规矩的吗?” 吴管家连忙走到刘大人身后,附耳低语道:“大人,您忘了,昨晚上,县衙的捕快来送过一张拜帖,当时您正在陪贵人钓鱼,才未及时看呐!” 话虽如此,但本该休息的晚上,还要跟张敬那头倔驴见面,刘大人实在拿不出什么好心情。 刘大人极不情愿地对门外的家丁说了一句,“有请。” 石水凤一听说是张县令来了,就好像遇见了“及时雨”。她心里揣测,刚刚这里有命案发生,张县令带着人就来了,很显然是摸着线索过来的。 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有家丁引着张县令一行人走了进来。石水凤一眼就看见了萧暮云,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石老爹,瞬间瞪大了眼睛。 爹,怎么来了?谁给他报的信儿?是风二娘吗? 张县令虽是一县父母官,但官位在刘大人之下。 “下官,拜见刘大人。” 刘大人一拍脑门,“哎呀!张大人快快请起!这都是本官的疏忽!今天一大早,本官有事出了门,忙了大半天,这才回来,竟忘记了拜帖一事。” 说着,他又指着身边的吴管家,“都是本官这管家,整日事情多,他年纪又大了,记性不太好,把张大人那拜帖压在这一堆公文下面了,本官才给忘得没影了。”又开始揉自己的太阳穴,愁容满面地说:“都是今日那些海邦商人的货船闹的。本官啊,忙得快把腿跑断了!” 说着又看向吴管家:“快给张大人上座,看茶!” 张县令显然不想再继续欣赏他声情并茂的“表演”,拱手恭敬道:“谢大人,实不相瞒,下官趁夜来此,是为查案。下官的下属追踪一命案嫌犯,排查了一路便跟此地。下官知是刘大人的府邸,这个时间前来自觉失礼。只是那嫌犯精神恍惚,随时可能伤及这府中人员。” 说着,仿佛无意地看向跪在一边,偷看演技的石水凤。“敢问大人,府中可有何发现?” 刘大人看了一眼张县令,忽然激动起来:“那疑犯现已被府内家丁押在柴房里。这嫌犯先是杀了小女的丫鬟,后又在后院里追杀小女,若不是本官赶到的及时,恐小女也已成那刀下怨魂!” 刘大人说着情绪上来,拍了拍桌面,“张大人啊,这样重要的嫌犯怎么能让她轻易跑了呢?贵衙这办事效率是否有些不太尽人意?素闻,百姓称赞张县令为官清明,是莲花县百姓之福音,怎么会在这个小案子上办事不力?下次可要多留心啊!这次有本官的家丁帮忙,可若是那下次呢?” 石水凤一听,这啥话?这是在怀疑张县令故意放走嫌犯?还顺手泼了捕快们办事不力一盆脏水。 这刘大人是不是有点闲的? 张县令平静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嫌犯在外杀人后,偷偷逃窜到月老庙会,今日是庙会第一天,现场百姓众多,还有各地乡绅、名士、富商,此种情况,通常是很难排查到踪迹的,多亏下官的捕头找到了一点痕迹,顺着路线图推演,这才发现,嫌犯是偷偷上了大人家的马车,一路跟来到这别苑之内。下官听闻,近日大人有贵客招待,幸而那嫌犯上的不是那贵客的马车,不然此刻,下官也为大人捏着把汗。” 是啊,你自家的马车没检查明白,让嫌犯跟来这里,还赖、诬陷别人放走嫌犯来此杀人? 刘大人脸色越来越不好,他知道“倔驴张”正在发功,可又拿不出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 张县令接着说:“那嫌犯自杀人到逃窜不过半日时间,就已经找到了行踪,下官及各捕快确实已尽心侦查。还请刘大人体谅查案的不易。” 石水凤不得不佩服张县令的稳定内核,刘大人你想激我,我不接招,随后还跟你说道说道,什么是查案。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去干。 不懂的人,少在那瞎逼逼。 刘大人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既是好不容易查到本官这里,那就快快看看那嫌犯是不是你要找的,别弄错,回头来找本官要杀人犯。” 张县令毕恭毕敬道:“多谢大人。” 刘大人扬了下眉头:“吴管家把人带过来吧。”吴管家答了一声是。 等待期间,张县令又看了一眼石水凤,石水凤苦笑着看了张县令一眼。 张县令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又看了一眼石老爹和萧暮云。 不一会儿,吴管家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拖着一人走了进来,这人的头发刚刚已经被几个婆子折腾得全都散开,这样子活像个女鬼。 张县令叫萧暮云过去查看,萧暮云得令:“是,大人。” 萧暮云掀开女人的长发,仔细看了又看,虽那张脸被婆子揍得鼻青脸肿,但还是看得出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石水凤忽然觉得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萧暮云转身跟张县令汇报:“回大人,此女正是在‘晚香楼’捅伤诗诗姑娘的婢女翠缕。” 石水凤惊了一下,哦!翠缕?!怪不得觉得眼熟呢!可是,翠缕把诗诗捅伤了又是怎么回事? 张县令笑道:“多谢大人,协助下官捉住这嫌犯。” 刘大人又摆起谱来:“张大人,这都多亏本官的家丁,几下子制服了这疯女子。”言外之意,我的家丁就是比你的捕快强! 石水凤突然发出声音:“刘大人,您忘了?这嫌犯是民女和几位嬷嬷一同制服的,这几位家丁大哥不过是现场捡了个漏!” 石水凤此言一出,刘大人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道:“对!是你,本官没忘了你的功劳!但家丁也出手了。” 张县令呵呵捋着胡须:“大人,真是有福之人,居然能有这样能干又大胆的婢女!” 石水凤笑道:“县令大人,您不认得民女啦!民女是石水凤呀!” 张县令恍然大悟般指着石水凤,又望向石老爹:“石塘主,这不是你家三闺女吗?” 石老爹立即瞪大了眼睛:“呀!你不是陪着你二姐参加月老庙会吗?怎会到了这里?” 石水凤挠挠头,“此事说来话长。”萧暮云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猜到她肯定又经历不少鸡飞狗跳的事,心中暗自叹气。 “小脏猫”却没事人儿似地冲着他吐了吐舌头。 石老爹忙问:“敢问刘大人,小女可犯了什么错事?为何跪在这里?” 这一问,刘大人心里的气更被拱了起来,“在庙会上,本官不知风二娘怎么派她来帮忙,不过令爱确实伶俐,贵人喜欢她在旁伺候,本官还特地叫人安排好房间给她住,谁知道,她竟一把火将屋子给点着了。” “大人!您果真要民女赔偿吗?那屋子里的物件果真价值连城?”石水凤瞪大眼睛望着刘大人。 刘大人:。。。。。。 刘大人没傻到自爆房间里的东西有多贵重,是他在职时吃了多少回扣。只能敷衍道:“本官大度,自然不忍心叫你赔偿。” 石老爹看出了什么,忙道:“大人肚里能乘船,是小女做事鲁莽,虽屋子里的物品您不需要赔偿,但房屋总要重新修缮,不如这修缮费用,由草民出。”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大人,大小姐睡不着,想找小闺女陪她说话。” 随后,门就被推开了。 陈嬷嬷刚走进来,目光就落在了依然跪在地上的石水凤身上。她上前二话不说扶起石水凤就要往外走。 她这一举动搞得满屋子人都尤为意外。正是搞哪出? 石水凤也是意外,这陈嬷嬷在刘大人面前就这么随便的吗? 石老爹也愣了,看陈嬷嬷那阴沉脸色就好像接下来要给石水凤动私刑。 他救女心切,急忙看向刘大人再问:“大人,您说,草民的女儿需要赔偿您多少银两?” 陈嬷嬷突然转过身:“赔什么钱?” 石老爹忙道:“啊,嬷嬷,小女不小心点燃了府里的房子。” 陈嬷嬷看石老爹的眼就差把“好没见识”这几个字挂脸上了。 起个火算什么事儿?! 陈嬷嬷挺直了腰杆望向刘大人:“老爷,那房间里净是些老旧家具,本来就特别容易起火。前些日子,老奴跟您说过的,您全当了耳旁风。如今险些闹出人命,若不是小闺女命大,恐怕还救不了咱们大小姐。老奴看这事就算了吧。不过一间旧屋子,几件破家具。哪有人命大!老爷您从来都不看重这些!可别吓唬小闺女了,咱家大小姐还等着她睡觉呢!” 轻飘的几句话,老婆子说得特别硬气,自己也感觉特别在理。 只是,她这一带着石水凤就往外走,只丢给刘大人一个大背影,也不管他接不接得住。 偏偏她这个奶妈婆子在刘家这辈子并不是白待的,有时候说话,刘大人是必须要听上几句的。官威都要收一收。 刘大人无可奈何地哼哼了一声,愣是没说话。 石老爹见刘大人管不了,就走到石水凤面前,“水凤,刘大人的千金娇贵,你一个粗野丫头岂能伺候得了,还是跟爹回家吧。” 石水凤知道老爹不放心自己,劝道:“爹,我先不回去了,我这边还有事。” 陈嬷嬷这边却异常郑重地对老爹说道:“请您放心,我们家大小姐和你家姑娘特别投缘,你家姑娘在这里不会有半分闪失。我们刘大人是朝廷官员,你家姑娘在这里,老婆子也会照顾她的。” 石老爹看这情形,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给石水凤使了个眼色,石水凤摇摇头,叫他不要担心。 “爹,刘小姐刚受了惊吓,我不放心她。” 这时,张县令也起身与刘大人告辞,“下官已叨扰多时,如今嫌犯已拿到,下官还要回去办案,这就告辞了。” 刘大人点点头,“夜已深,张大人既然还有公务要处理,本官就不留了。”他再不情愿也总得装装样子,将人从书房送到花园。 两位大人在前,后面一行人走在后面,最后面是两名捕快押着神志不清的婢女翠缕。 众人行至至花园时,远远地就望见长廊那头踱步过来一个人。 第40章 表哥 此人身着紫金袍,衣襟就随意地松散着,并未束腰,及腰的长发也未佩冠,显然这样子是准备入睡的装扮。 虽如此,依然风姿俊秀,神韵华贵。 月色朦胧,清辉斜影。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极了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众人都有些看呆了。 可惜这幻象还没多维持一瞬,他就仰面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刘大人有客迎门,为何不叫我过来陪客?” 刘大人躬身极不情愿地向他引荐身边的张县令:“贵人,这位是本县县令张大人。张大人特来此有公务与下官商议。”说着又转脸望向张县令,“是不是,张大人?” 张县令一听便知,刘大人不想让贵人知道刚刚的命案,当然他也不想将案情透露给与案件无关的人。于是应声道:“回贵人,的确如此。” 贵人拍了拍张县令的左肩头:“嗯,这县里治理得不错。”正说着,他目光瞥向张县令身后的一众捕快,突然从他们中间发现了什么。 他默默地说了句,有意思。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贵人又转身朝石水凤和陈嬷嬷这边走去,直接上前伸手攥住石水凤的右手腕,“我正找你,丫头,你想溜哪去?” 陈嬷嬷行了礼,“贵人,我家大小姐今夜受了惊吓,需得这丫头陪陪才行。” 贵人笑着看向陈嬷嬷,手却未松开,“啊?丫头陪你家小姐,那谁来陪我?你么?” 这话问得陈嬷嬷也是没辙,老脸臊红了下,“贵人真是说笑!贵人自然吉人天相,哪里像我们小姐自小就福薄,需得像这位姑娘这样命格好的人相陪。” 刘大人赶快过来圆场:“贵人,让您见笑了。是小女梦魇之症近日又犯了,这才想起这么个办法。” 贵人“哦”了一声,“那既然如此,只陪一夜怎么能够,要天天陪着才可以。” 石水凤都看呆了,这位贵人发什么疯? “逗你的,怕什么?”贵人捏了捏石水凤的左脸颊,噗嗤一笑,“行啦,我要睡了。你们也抓紧,该上床睡觉的睡觉。” 贵人终于松开了石水凤,转身边打哈欠,边踱步离开。 刘大人也不打算再送下去了,跟张县令简单说了句话,也转身回房了。 石水凤还有事想跟石老爹和萧暮云说,就求陈嬷嬷原地等她一会儿。陈嬷嬷倒也没难为她,只叫她长话短说。 石老爹告诉她,是风二娘担心石水凤,这才派人给石老爹送信,他又不能擅自来此官宅,所以只能跟着张县令一同前往,没想到,倒是顺便领了嫌犯回去。 说罢,石老爹塞给石水凤一个布包,里面都是唐仵作平时教她制作的各种可用来防身的药粉。 石水凤开心地搂住石老爹胳膊,撒娇道:“还是爹了解女儿!” 石老爹看了眼石水凤,“你没什么事要跟萧捕头说吗?” 石水凤望向张县令、萧暮云:“张大人、萧大哥,赖旺儿的案子已经有了大眉目。”她将这两日的发现都告诉了萧暮云,包括杀海匪的是鸦十三,鸦十三的身份,以及他发现赖旺儿尸体的始末。 张县令捋了捋胡须,“那么说,杀死赖旺儿的另有其人。” 石水凤用力点头:“大人,我和萧大哥在烤鸭店吃饭时,那里的伙计就曾看见赖旺儿死前曾几次与一位李老板在那里会面。所以,很大可能是,赖旺儿被李老板当成替身来躲避鸦十三的追杀。” 张县令点头:“很有可能,而且,‘晚香楼’的诗诗姑娘不是说,赖旺儿曾告诉她,他很快就要有钱了吗?也就是说,那位神秘的李老板就是以钱财为诱饵,让赖旺儿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萧暮云接着道:“结果这过程出现了纰漏,赖旺儿被李老板预料之外的人给灭口了。鸦十三只好拖着仇人一半的尸体回蓝水村,可最终他发现自己被耍了,于是,就弃尸离开。随后还一鼓作气杀死了很多海匪。” 石水凤皱着眉头:“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赖旺儿身上明明检出大量不知名的毒药,为何他不是死于中毒?” 张县令沉吟了一会儿:“也许,两种死因都合理。” 萧暮云不忘提醒道:“大人,‘晚香楼’婢女翠缕突然捅伤诗诗姑娘,据老鸨供词说,翠缕嘴里一直念叨着是诗诗害了他!这个他到底是谁?诗诗又是怎么害的他?就很值得推敲。或许这也是一条线索。” 张县令点点头,指着被俩捕快押着的翠缕,说道:“那就只有问她了。” 张县令这边要马上带人离开,萧暮云望着石水凤,眼睛里全是担忧:“水凤,你自己留在刘府不安全。” “萧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石水凤拍着胸口保证。 萧暮云忽地将一个瓷瓶塞到石水凤的手心里。“你的脸怎么样了?我这才寻到的良药,你可先少涂一些试试。据说药效不错。” 石水凤一看这和赫赫里大哥送她的那瓶一模一样,虽如此,还是攥紧了药瓶,心里格外惊喜。 “萧大哥,我的脸不严重,别担心。这药我收着。多谢。” 萧暮云叹了气,“你这丫头,总让人不放心。刚那位贵人,你自己还是小心为妙,不要走太近。” 石老爹终于忍不住了,“萧捕头,你倒是劝劝她嘛!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单打独斗地在这个狼窝里头嘛!” 石水凤急了,瞪着眼睛,嘟着嘴:“爹!您还是不信我!萧大哥就不会这样,萧大哥一直相信我,是不是,萧大哥?” 萧暮云有些骑虎难下,只好冲她展颜一笑,那笑落在石水凤眼里,却比那哭还要难看。 “我妹子当然机智又勇敢!但还是要万事小心,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跑。” 石水凤拍了拍刚才石老爹递给她的那个布包,“放心吧,萧大哥。”萧暮云心领神会,无奈地抿抿唇角。 捕快张挺突然来了一句:“喂!三小姐!刚我们头儿给你的那药可老贵啦!你可一定要用啊!头儿可是预支了半年的薪银才买到!这钱都可以娶了小媳妇儿回来了!” 石水凤脸红了下,“啊。”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 众人都像起哄一般,哈哈乐起来。 萧暮云鲜少地不太自然地别过脸,不再看石水凤的表情。转而走过去,一拳打在张挺胸前,“闭嘴!” 张挺笑着揉着自己胸口,犟嘴道,“哎呀!头儿!就是让我闭上嘴,那事实也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时,站在另几步远的陈嬷嬷终于等不及了,边走过来,边冲着这边喊话:“小闺女!差不多了啊!张县令还要乘马车赶回去呢!这里山路不好走,夜里还有野兽出没,可别耽误工夫!” 石水凤就这么匆匆地跟石老爹和萧暮云等人道了别,被陈嬷嬷这么硬拉着走了。她忽然有种自己成了香饽饽的错觉。 窗外,冷月如勾,绮云翩翩,夜空如同静止了的一潭深水。 房间内,青铜镂空的香炉里飘一缕悠悠的暖香。 这香初闻微苦,渐渐回甘,散播开来一波波暖烘烘的气息,使得侧躺在床榻之上的男子睡意更浓。 此时,微风轻拂,纱帘摇曳。 一道人影飘然而至,恰落在床榻边缘,他拔出腰间长剑,剑锋横在床榻上男子的喉结处,只要他用力一动,必将血溅当场。 男子缓缓睁开惺忪睡眼,勾着愉悦的唇角:“表哥,果真要将表弟的头斩于剑下么?” 萧暮云稍抬手一拉动剑锋,在男子喉结处刮起一道浅显的红砂。 随后,便扭转手腕,干脆利落地收了剑,几步转身床榻对面的藤椅,手一掀衣袂,轻盈落座:“你还是那般,没有长进。” 男子也疏懒地坐起身,走到床边的桌前,抻着脖子,对着铜镜,皱着眉头,轻摸着刚刚被萧暮云留下的红痕。 随后又重新瘫在床上,一边拿眼睛斜睨着萧暮云,一边把弄着垂落在枕边,用来绑住纱帘的流苏穗子。 “我长进什么?勇冠侯的头衔早晚都是我的。我还需要长进什么?” 他丢开那流苏,侧过身望着萧暮云,眼神里带着唏嘘:“世子爷的头衔你倒是不稀罕,害得舅父现在还病着。” “他的病,与我无干。”萧暮云如他预料那般又黑了脸。 男子彻底躺平,仰着头,两眼瞪着床上方的顶棚,几分赌气地说:“行!你就是要跟舅父决裂。那世子也只有你,其他人算个什么东西?!我只认你!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节期间,你我兄弟几个都在外祖家的那个亭子里,冒着大雪,支架子烤鹿肉。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男子说着说着,由激动变得伤感,最后颓然地合上双眼,不知是太过难受,还是困得要睡着了。 萧暮云低头摆弄着面前茶桌上那瓷花瓶里的驱蚊草。 这种草的枝叶纤细,弯曲的枝条上分叉极多,极容易相互“抱团”,这样一大捧驱蚊草时常盘根错节,相互纠缠在一起,草枝却又特别的坚韧,使用蛮力也难以分离得清楚。 萧暮云想从中抽出一枝来闻闻,却试了几次,怎么也无法做到,最后只好作罢。鼻子凑近了闻了闻,感觉那股味道果然很醒脑,又不浓烈。 床上的男子许久未听见萧暮云这边的回应,又睁开眼睛,正见到这一幕,于是笑道:“你若喜欢,就拿走!” 萧暮云摇摇头,他喜欢各种清香醒神的味道,却讨厌这种被丝丝缕缕缠绕的感觉,仿佛一种绑架与要挟。 “奕辰,我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夜奕辰看不清萧暮云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情绪,却被他的举动搞得有点意外。 但还是像以前那样幽怨地埋怨道:“是啊,表哥你都不疼我了。你连外祖家你都不肯来了,我想见你一面,与你喝几杯,都找不到你。如今,你独自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都不告诉我!”男子瞬间委屈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置气地翻过身,留给萧暮云一个大后背。 这小孩子似的举动把萧暮云给逗乐了,虽然萧暮云是个不喜言笑的人,但与亲近的人在一起,他的表情就会不自觉地多一些。 此时,他站起身,走了过去,推了夜奕辰一把。“姑妈不是要与你议亲,你怎么不在侯府待着,反倒跑来这里?” 见床上的人没有反应,萧暮云故意问道:“还是有人派你来监视我?” 夜奕辰腾地转过身,“哥!你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监视你?!” “你不会,但有人会。走啦。”萧暮云盯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作势要走。 “怎么不跟我喝几杯就走?” “我还有案子要查。” 夜奕辰重新缩回到床里面,给自己盖上了薄被子。“今天这院子里跑来个疯子杀死了人,跟这个有关系?” 萧暮云停住脚步。“叫你的人管好嘴巴。” “哈,快去吧,我困了。”夜奕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萧暮云走出几步,又回过身,盯着夜奕辰:“那个姑娘,你不许动。” 夜奕辰搓了搓手:“哪个姑娘?我每天认识很多姑娘!” 萧暮云望向茶桌上的驱蚊草。“她。” 说到这里,夜奕辰又眼露精光,来了兴致:“啊~表哥,你变了,你如今竟然也有牵挂之人了?” “你只需记住,别动她的歪心思。”萧暮云提步就走,并不想解释什么,只要他这个玩世不恭的表弟别没正形地伤害了石水凤就好。 不想再多说。 夜奕辰笑嘻嘻地答应:“行!我会好好看护小嫂子的!” 萧暮云刚走不久,一黑衣人从窗外跳进来。 对夜奕辰毕恭毕敬道:“主子,属下是否要跟着世子爷?” 夜奕辰又打了个哈欠:“不必,不必跟着,让他飘些日子,早晚他得回去。”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地舒了气,“回那个囚笼。” 黑衣人摸不清主子的意思,只听主子的语调突然变得狠厉,警告道:“你们谁都不许打扰他,被我知道你们有什么小动作,别怪我无情。” “属下明白。”那黑衣人哆嗦了下,试探道:“那这事,要不要告诉三皇子?” “我来想想。你下去吧。” 第41章 风水不好的是你吧? 石水凤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刘小姐确实被吓得不轻,但又不像是只因为刚遭遇那场意外惊吓。 刘小姐只拉着石水凤的胳膊不肯松手,浑身战栗着,还不断冒着冷汗,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 刘大人请来的郎中来了又走了,陈嬷嬷拿着郎中开的药方子,去厨房找了可靠婆子熬好了药,端过来之后,刘小姐只勉强喝了两口,又都吐了出来。 小丫鬟又给喂了两口,结果还是吐了。 陈嬷嬷愁得没什么办法,只一个劲儿地给刘小姐揉搓着手指、手心。 石水凤见夜深了,这别苑的位置又偏远,叫陈嬷嬷明日一大早,就派人去医馆里寻个会针灸的女郎中,过来给刘小姐针灸一下,或许就能缓解不少。 陈嬷嬷也是没办法了,见石水凤说得恳切,越发觉得这小闺女心眼灵动,是个有主意的。她的话暂且可以试试看。 石水凤想起了什么,打开随身的布包翻出来一块木头。这是唐仵作给她的一种类似古木沉香的木头,燃烧时散出的香气有很强的安神作用,但不适宜多用,否则,身体容易产生依赖。石水凤让小丫鬟把那古琴案子上的碧玉香炉给收拾干净,她用小刀割掉了一段木头,又切成细小碎末,鼓捣了许久,才一点点加入了香炉,点燃了片刻。 闺房内,弥漫起一股隐隐的浅淡的香气。 不消片刻,刘小姐就靠在石水凤的枕头边睡着了。 看着刘小姐的睡颜,陈嬷嬷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她对石水凤说,刘小姐这个样子必是又勾起了,当年刘夫人那场意外引起的心病。 原来,刘大人现今的夫人并非刘小姐的亲生母亲,而是刘大人的续弦。那当年刘夫人的意外是怎样的? 石水凤再多问一句,陈嬷嬷又不愿再多说,只一味感叹刘小姐命苦。 陈嬷嬷心疼地抚摸着刘小姐的头发,“小姐命苦,才八九岁的样子,就没了亲娘。” 石水凤劝道:“有嬷嬷看护,又生在官宦家庭,不知要比多少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儿,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可强上许多。” “可她没有亲娘照顾,不知多遭受多少委屈?就说这终身大事,自小姐去年及笄,老爷就没少打这里面的主意,又是给高官做续弦,又是给哪个有特权的糟老头做小妾,前些日子又算计到这位贵人身上,说要让我们二小姐做贵人的小妾,虽不能为正,但也是有体面的。我瞧着这贵人的通身气派,确实比以往哪个都要强百倍,于是也就听了老爷的主意。可现在看来贵人没那个意思。” 石水凤眉头一挑,原是这般。心想,看来官家小姐也未必事事顺心。可商家之女也何尝不是?就像刘美娥还不是一样被父母嫌弃容貌不好看? 身为女子,究竟什么才算是好命? 她生来就在一个卖鱼商户之家,生活优越,衣食无忧。儿时的伙伴大都羡慕她有这样富足的家庭,那时候,她也因此经常洋洋得意。 可是,在娘亲病死之后,年幼的石水凤曾经想过若能用盛水塘的财富换来一家团圆,让娘亲复生,她宁可一辈子都过清贫生活。 可是现在她也明白了,人生不容许你选择,你也没有可做交换的筹码。 荣华、富贵、美貌、才华,这些不过是暂时拥有,不知何时它们都将离你而去,这些并不是你所能掌控一辈子的东西。 你能做的,就正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坚强,那么所有经历过苦难,也都是一种获得。 石水凤看着刘小姐熟睡的侧颜,她觉得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并没有那么脆弱,她肯定会越来越好。 今天,刘小姐敢冒死拼命地帮她,明天就一定不会被任何事吓到。 转天早晨,众人都吃过了早饭,刘大人提出要给夜奕辰换个院子住。 夜奕辰听闻,就知道是因为昨晚那疯女人的事,怕他在这有什么闪失。却也不点破他,夜奕辰故意问刘大人为啥换院子,刘大人当然不敢说有什么昨夜后花园有个追着杀人的疯女人,只说,附近有位风水先生说近日这里恐怕风水不大好。 这信口胡诌的理由,一听就不是真的。 夜奕辰憋不住笑出来,“昨个儿在庙会,跑出来只疯猴,听闻夜里这有间房子还着了大火。刘大人,这好像真正风水不好的是你吧?跟这块地有何关系?” 还不算,后花园跑过来那个女疯子。。。。。。 夜奕辰轻飘飘的一句,把刘大人呕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众丫鬟婆子都强忍着不敢笑出声。 不管风水不好的是这块地,还是这里的刘大人,陈嬷嬷这边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带刘小姐回刘府待着养病。 毕竟昨晚发生那档子血案,刘小姐是怎么也不应该再继续住下去。 可石水凤还有二姐石水岚那边的事。再者,刘小姐回刘府还不是一样的憋屈在房间里。 她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让刘小姐跟自己一起去庙会散心,也好找个合适的针灸女郎中,至于住的地方,找风二娘总有办法解决。 陈嬷嬷原是不想折腾自家小姐,但看刘小姐那闷闷的样子,也不想她一直这样,或许石水凤的法子倒是能有些好处。 刘大人那边自顾不暇,要陪着贵人到处逛,对陈嬷嬷的话,他向来不大反驳,一直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眼见刘小姐攀不上贵人这棵“大树”,他也无心顾及这个女儿。 陈嬷嬷跟刘大人要了几个护卫,带了几个体面丫鬟,叫着石水凤一起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夜奕辰今日有旁的事,见石水凤跑得飞快,笑骂了句:“没良心的,才不到一天就易主了!” 石水凤呲牙一笑:“别怪奴婢无情!是您给的太少了!” 夜奕辰眯了眯眼睛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这么有趣的丫头居然让表哥先找到了? 石水凤一行人赶到庙会这里的新月客栈,本想先找风二娘安排个房间,老板娘是个机灵的,一眼便认出来陈嬷嬷,“哎呦!这不是,这不是陈嬷嬷嘛!” 原来,往年刘小姐,也就是刘敏儿也曾来过庙会,老板娘这样机灵的生意人对市舶使刘大人家的人自然是留意的。 老板娘像打了鸡血,张罗着为刘敏儿开了几间房。 听说石水凤这边寻会针灸的女郎中,又热心肠地给找来一位四十岁上下很有经验的女郎中。 当天在客栈,那女郎中就为刘小姐做了针灸治疗,当下刘小姐就安然地睡着了。 陈嬷嬷就守在房间里,石水凤这边惦记着石水岚,于是跟陈嬷嬷说了声,就回自己房里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出门前,石水凤摸了摸脸,想起要涂药。涂药时,拿出萧暮云给她的那瓶药水,倒出来一些,擦了些在脸上,果然跟赫赫里大哥给的那瓶是一样的味道。 又想起张挺的话,她内心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以往,她从没注意过,萧大哥对自己有什么特别。 只不过,对她会格外照顾一些,与她说的话多一些。每次,她跟着他一起出去查案,他也不嫌她拖后腿,反倒很愿意教她,在什么时候都会保护她。 这难道就是男女之情吗? 石水凤没经历过,她有些懵。 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感受,更无法揣测萧暮云的心意。 他不是从没喜欢过任何女子吗? 石水凤甩了甩头发,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更不允许自己自作多情。 出来时,石水凤问过了老板娘,石水岚昨夜回来过,一大早就匆匆带着丫鬟婆子们出门去庙会了。 老板娘笑盈盈道:“二小姐,回来那么晚,一早就出去,也没睡上几个是时辰,看来呀,二小姐这姻缘是有好苗头喽!三小姐,说不定呀,您很快就要有二姐夫啦!” 听着老板娘的话,石水凤心里头却有着几分不好的念头。 马车被石水岚坐了,石水凤只得向客栈老板借了匹红鬃马骑着去庙会。 石水凤骑着红鬃马,正前方过来一辆马车,待她到了近前,却见那车窗的帘布被风荡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几张妆容厚重的海邦女郎,她们挤在一处,好像昏昏入睡中。石水凤的马鞭不小心抽打到那马车车壁上时,也没能搅醒她们。 石水凤倒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赶。待她来到庙会时,已经艳阳高照。 石水凤顶着大日头,在人潮中困难地移动。 经过昨天庙会开幕之后,今日的各大会场更是人满为患,尤其是,书法、茶道、古琴、剑术、摔跤、诗词等会场都挤满了年轻男女。这些人都踊跃地希望一展才艺,以期待博得异性的青睐或崇拜。 石水凤还特地去摔跤会场看了一眼,想着是否能巧遇赫赫里大哥他们,结果根本没有他们的影子。 对此,其实石水凤也早有预料,赫赫里这一队人并不像专程前来庙会看热闹的,倒像是有什么别的任务在身。 昨天,在茶楼碰见时,所有人都与茶楼老板娘攀谈打听庙会的事情,唯独他们并不参与其中。 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石水凤想到这里,又大步地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快走。刚走到两个会场的分叉路口时,就被一只手拉了一下,石水凤惯性地防卫推了那人一下。 “哎呀!你个死丫头!下手这么黑!”纪云帆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石水凤一抬头,“是你?!” 第42章 礼义廉耻跑哪去啦? “哎呀!别磨叽了!快走!你二姐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纪云帆拉起石水凤的手就走。 “喂!纪云帆!咱们还是注意点印象,我跟你没那么好!”石水凤使劲把手往外挣脱出来。 纪云帆呲笑道:“哎!石水凤你这么小心,是心里头有想好了不成?” 石水凤撇了下嘴:“呵!有也不告诉你!” 纪云帆脸色灰了一下,小声嘟囔着,“那还能有我帅?” 两人急匆匆赶到时,正见两女子拉扯着石水岚。石水岚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表情羞愤又惊愕,慌忙又无措。 而石水岚身边的护卫也都被打倒,婆子丫鬟也都被控制住。 石水凤仔细一瞧,那拉扯她二姐的女子不正是昨天在茶楼吃过教训的刘美娥和刘美欣姐妹俩吗? 行啊,昨天刚在茶楼里丢了脸,今天又出来现眼? 不对!看刘美娥那架势,倒像是得了什么尚方宝剑一般嚣张。 难不成,刘美娥已经知道了。。。。。。 石水凤将拴马绳塞给纪云帆,拿着马鞭子,往前走几步,朝前方用力甩了一下。皮鞭劈风而过的声响,唬得刘美娥两姐妹立即撒开了手,连忙逃开躲到她带来的护卫身后。 石水凤挡在石水岚身前,转头望了石水岚一眼:“二姐,到底怎么回事?” “哎!快别提了!”石水岚整个一张丧气脸,又是抹泪又是叹气。 对面刘美娥还没说话,刘美欣抢先又冲过来指着石水岚的鼻子骂道:“真不知你们盛水塘的礼仪廉耻在哪里?抢了我姐姐的未婚夫梁公子,居然还没事人似的!难道蒙了面纱就可以不要脸了吗?” 石水凤随便摆了摆手里的马鞭,把个刘美欣又吓得赶紧倒退三步。 嘿,她竟然有长进了,这次,居然没吓得尿裤子。 石水凤算是看出来,刘美欣就是存心想使坏,想报复昨日耻辱。石水凤从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眼见着刘美欣没事找事,自作孽能怪谁呢,还有脸来找场子? 石水凤看她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知道面对这种人,就不能太把她当回事,你若是越搭理她,她就越来劲儿。 石水凤的眼光直接越过刘美欣,看向刘美娥,“刘小姐,若我是你,我就不把这件事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来探讨。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巴,都会怎么说?你想没想过后果?” 刘美娥微微怔住,像是在努力动着脑子。 刘美欣像是怕事小了,又来给劲儿,“还能怎么说?!是你二姐石水岚勾引我嫡姐的未婚夫!当然说你二姐不要脸喽!” 石水岚向来有股子清高劲儿,如今被人家当面指着脊梁骨骂,她又确实与那梁公子在庙会私会过,眼下那梁公子不在场,就算她说自己真不知梁公子与刘美娥已经订婚,也没人会相信。 她费力解释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石水岚颓然地看向石水凤,“走吧,水凤,我们走。” 石水凤拽住她,“二姐,此事另有真相,你这一走,难道要让那应该负责任之人,躲在暗处看笑话吗?” 刘美欣呵呵一笑,环视四周,“笑话?今天大家都看得够够的了!石水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石水凤直接无视她看,望向四周的人群:“各位有所不知,家姐实属受人蒙骗,并非有意破坏他人婚约。况且,家姐与那良公子还是歹公子认识不过半日,哪里知道他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家姐受骗蒙冤,而刘小姐的家人和她本人,亦是不明真相的受害者!” 说到这里,石水凤又朝刘美娥走近了几步,表情诚恳道:“刘小姐,如今,只要找到那个败类,才可出了这口气!我们不可在此继续耽搁功夫,若他溜之大吉,岂不糟糕?!” 石水凤的话令刘美娥深感意外,她还从没这么想过,或者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刘美欣拉来找石水岚算账,甚至连护卫、打手,这个庶妹都替她准备好了。还说要替她好好出一口气。 往常这种事情,也都是刘美欣替她张罗,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样子。刘美娥也真觉得,刘美欣是在为她出气。 可如今看来,这事闹出来这般难看,难道她自己就光彩了吗?对刘家就有益了吗? 刘美娥扫视了下身边她带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她娘亲给她的亲信,只除了一个婆子是她平日里经常使唤的,倒是可以相信,其他那些个婆子丫鬟,好像都是刘美欣亲娘董姨娘房里的。 刘美娥再看向刘美欣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迷惑与陌生。 刘美欣呲了一声,对:“你们看看,此人是盛水塘三小姐,平日最是能说会道,她的话怕是会把黑的说成是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她说的话,你们可千万别信!” 石水凤鄙夷地看着她:“不在于我说什么,一切全在证据。只要把那梁公子带来,一问便知。” 刘美欣挑衅道:“你带得来吗?” 石水凤瞪了刘美欣一眼,“你连那个梁公子的落脚点都没查明,就大摇大摆地带这么多人来替天行道?你真是好心替你嫡姐出气?还是纯心想让你的嫡姐沦为众口中的笑柄?!于刘府的名声又有何好处?刘府名声受损,这与你这个庶女又有何好处?你,真是愚蠢至极!” “你胡说!你胡说!我是一心为嫡姐好!”刘美欣倔强地叫着,完全不能眼见事态朝着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啪”的响亮一声,刘美欣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脸上留下了一个大红手印,不可置信地望着刘美娥。 刘美娥收了手,冷下脸。“你住口!丢人丢得还不够吗?”刘美欣被打懵了,定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刘美娥丢开她,径直走向石水凤,面无表情,命令口吻道:“你把梁公子带来。” 石水凤毫不示弱:“把我的护卫放开。” “松开他们”,刘美娥转身朝护卫下令,石水凤那几名护卫刚刚再次遭遇职业生涯的重创,正需要重拾信心。 所以,他们非常看重石水凤的下道指令,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竖起耳朵听着,生怕错过了石水凤吩咐的每一个字。 只见,石水凤叫出其中一个护卫,小声嘀咕了几句。那护卫立马带了另外几人一同走了。 原来,石水凤早有准备,派去调查梁公子的那个护卫,一直偷偷跟踪着梁公子的行踪,如今,梁公子落脚在何处,这里没有人比这护卫更清楚了。 刘美娥身边一婆子突然与刘美娥使眼色:“三小姐,让咱们的人也跟着。”转头又看向石水凤皮笑肉不笑地说:“石三小姐,多个人多份力量嘛!万一那梁公子耍滑头跑了,可就说不清了!您说是不是?” 石水凤大方道:“嬷嬷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担心我那几个护卫不管用。有了刘三小姐的护卫,我想事情一定会更顺利。” 这时,风二娘也闻讯带着人赶来了,风二娘见这局势只以为是石家姐妹与刘家姐妹有什么旧怨,如今在庙会碰见了,没忍住就发生了摩擦。 只因为,给风二娘报信的那管事并没听到关键讯息,见有人上前扯石水岚头花就急匆匆地去寻风二娘了。 风二娘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姑且判断为小女孩的矛盾罢了,于是想着上前调侃着劝开了就算。 “哎呦!几个小姐妹怎么还动上真气了?你们都是我们莲花县的女孩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山不转水转,一片海里养不出两家人,没有必要这么较真!” 风二娘看刘美娥依旧面无表情,刘美欣更是竖着眉毛,死盯着石水凤。只有石水岚已经从旁边小贩那挪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发愣。 她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这两日的经历简直是“天上地下”,她以为天降良缘,正在庆幸自己遇上了与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那个,谁知,这一切不过是场欺骗。 石水凤忙拦住风二娘:“风姐姐,待会儿事情就明白了。” 风二娘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又调来了一些护卫把这里围住,见看客们都不离开,她索性就让他们看去。 纪云帆看这场面,忽然明白他娘的那句话,“女人多了是非多”,他要是将来真有本事把石水凤娶进门,绝不纳妾。 纪云帆自觉没那么大的胃口,他觉得,有一个像石水凤这样厉害的“冤家”,就已经够他消化一辈子的了。 纪云帆见到刚刚明明剑拔弩张的局面,被石水凤冷静分析了几句,就轻松扭转了刘美娥的心态。 本来,他看见刘家带了诸多的护卫,原本还很担心自己的武力能不能保护住石家姐妹,正有点后悔没把自己那些能打的伙计都带来。 可他发现自己预估错了,石水凤还留有后手,居然早就知道了事情内幕,还偷偷布了暗线。 此时,纪云帆再看向石水凤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石水凤抬头看了眼日头,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刘美欣又开始挑事,手里扇着帕子:“石水凤,我们这么多人在大日头等着呢?你到底能不能带来梁公子?你是不是耍我们?” 刘美娥瞪了过去,刘美欣咬了咬嘴唇,垂下了头,像只被猫震慑住的过街老鼠。 人群中也有人起哄:‘“就是啊!人呢!人呢!” 风二娘马上笑道:“既等不了,那就先去别的地方走走。你们也是的!她们相熟的小姐妹之间日常吵吵嘴,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众人忽见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两位护卫正绑着一个人,刘家姐妹和石水凤一瞧,不正是那个梁公子吗? 第43章 梁公子 等了不多时,那梁公子被几名护卫绑着来到了这庙会。 此时,这梁公子身上衣袍的腰带被扯开了,发冠歪着,发髻乱了,松散的几缕头发挡住了半张脸,但仍遮挡不住那脸上的灰土。 最可笑的是,一只脚穿着靴子,另一只脚却光着脚丫子,他每走出一步,都给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 然而,看着梁公子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刘美娥却笑不出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位被她爹夸出天际的“好后生”,说什么相貌出众,家世优渥,人品极好。 订亲直到现在,刘美娥对于自己的这位“未婚夫”的印象极为模糊。她从未见过真人,唯一的印象都只在双方交换的那一张画像里面。 其实,她也不放心,担心媒人是否对梁公子的情况夸大其词,她跟刘员外提出要与梁公子见上一面,但为了防止已经定好的婚事告吹,不但刘员外,就连刘夫人也不允许她在成亲前与梁公子见面。 她怎会不知,这全是因为,她的容貌实在不符合“美”,黑皮体肥的她甚至可以称为“丑”这常令刘夫人愁容满面。 家中几个姊妹,包括她的二姐和几个庶出妹妹无一不是皮肤白皙,样貌可人,就算不是大美女,但也称得上秀美。 唯有她,是个异类。 也正因为这个容貌问题,令她的亲事总是如此困难。刘员外只能托媒人跑到一千里以外的地方给她合适的人选。 刘美娥十分想哭,却不哭反笑。这就是她爹娘处心积虑为她谋划,甚至倒贴财物、房产,上赶着订下的亲事? 刘美娥瞪大了眼睛看向梁公子,现在梁公子就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他眼神惊恐地看向四周,用力地挣脱着护卫的束缚。 “松开我!松开我!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到此?我要报官!报官!” 即使这梁公子此时的模样极其狼狈了,但仍能看得他容貌的确长得不错。 看清他样貌如此,刘美娥心中不由得更加肯定了,他与石水岚之间定然有些什么。 刘美娥本以为把梁公子叫来问个清楚明白,可她内心里的容貌自卑却让她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场景,那些长久以来硬装出来的强势和此刻那种说不清楚的委屈耻辱,瞬间由眼眶里奔涌而出,淹没了她的视线。 风二娘忙走过去,搂住刘美娥,帮她擦拭眼泪,“哎呦呦!你有何委屈,当众说出来,是非黑白的,风二娘替你主持公道!乡亲们也都在这呢!也定然为你主持公道!” 石水凤抢先说话:“公道自在人心!梁公子是否听过这句话?” 梁公子横眉冷对:“公道?什么公道?你又是何人?为何把我绑到这里?!” 这时,梁公子已经被护卫放开,但双手仍被绑在身后,无法动弹。 还未等石水凤再问那梁公子,这时,刘美欣偷偷给身旁的几个婆子使眼色,几个婆子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嘴里叫喊着:“就是你这臭流氓欺负我们三小姐!明明跟我们三小姐有婚约,还跟石家小姐勾搭成奸!真是不要脸!” “打死他!打死他!对!打死他!” “要你小白脸到处寻花觅柳!看你破了相谁还看得上你!” 几个婆子撒开腿脚就跑到梁公子面前,一哄而上地朝那梁公子的脸上硬是抓破了好几条印迹,经她们这么一闹,此时围观的人,不见少,反倒增加了不少。 这并不是刘美娥想看到的情景,可她身边只有一个婆子是她身边的,其他的人居然都是董姨娘那个院子里的。 “美欣!让她们停手!快停手停手!” 刘美欣却稳若泰山:“我替姐姐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臭男人,难道姐姐还要为他说情吗?” 刘美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虽不是家中极宠爱的,却也是嫡出女儿,从未如此丢过颜面,刘美欣这个庶妹今日突然像反了天似地跟她扭着干。 难道,她这个庶妹的柔顺胆小至始至终都是在演给她看的? 刘美娥走过去叫几个婆子停手,那几个婆子也跟没听见一般。 风二娘见状急忙把刘美娥拉回来,喊庙会的几个管事快把这几疯婆子给拉开。“几位老嬷嬷,快别闹了!纵使的县衙老爷抓了犯人审案,也得有个问话过程,哪有上来就给人家动刑的?” 几个婆子被拉开后,梁公子真是有点怕了,哆嗦着往后退了退。“你们这帮疯子!” 石水凤见如此,便直截了当地问:“梁公子,你既有婚约在身,却在这庙会上故意隐瞒身份,与我二姐虚情假意,你真当我莲花县是你随意造次的地方吗?” 梁公子调整着呼吸,甩了甩凌乱的头发,将一张欠揍的脸露了出来,还佯装一脸淡然道:“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与令姐岚儿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三生有幸的相遇。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岚儿!” 他话音刚落,石水岚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过来,朝着他脸上就是一记清脆有力的耳光。 这下打得着实有些重,梁公子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红手印,石水岚的手也被震得发疼,她还从未这么使力地打过谁。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梁公子那张被打红的脸,心中突然有种暗爽。 “真不要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不要脸的!若非你欺瞒于我,我可会继续与你这般得陇望蜀、卑鄙下流之辈多说半个字?!还说什么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三生有幸,呸!” 梁公子一脸无奈:“岚儿~” 说来也奇怪,石水岚昨天听见他如此叫还格外甜蜜,如今见到却再听,竟如此的恶心。 梁公子见她不应声,又转而看向四周围观的人群,“在场的各位,说来小生实属无奈!家父偏要小生娶一个完全不喜欢的女子,小生心中苦闷,于是跑出来散散心!或许是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吧,小生在此遇见岚儿这般情投意合的,小生也是受害者啊!岚儿!你我本该就是天生一对啊!” 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就在眼前,嘴里却动情似的叫着别人的名字,刘美娥再也无法忍受地质问:“梁轩文!你,你既无心娶我!为何不与你父母反抗?为何要应下婚约?为何又要出现当面给我难堪?!” 梁轩文刚才就注意到刘美娥的在场,他此次出门就是为了要验证一下,是否这刘美娥真像传言中的那般丑陋。 起初家里给他定下这门亲事,他并没多想,丑还能丑到什么程度?后来听说,对方居然刚一订亲就陪送了好多店铺给他们梁府,又听几个兄弟都笑谈他那未婚妻有多么丑,他就打定主意亲自来看看,顺便游山玩水,寻求点刺激艳遇。 梁轩文说着话,眼神在刘美娥身上来回游走,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和嘲讽的意味。 “哦!看来你就是我父母非逼着我娶进门的刘美娥?叹!叹!叹!可怜我梁轩文仪表堂堂,居然要被迫娶你这般丑如黑猪的女子为妻!” 转而又对石水岚大言不惭道:“岚儿,她哪里能跟你比?!” 刘美欣又见缝插针地火上浇油道:“姐姐~他居然如此偏袒石水岚这个小贱人!简直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姐姐,你怎么能忍?!” 若是在以前,刘美娥可能会冲过来撕烂石水岚那张俏丽的脸,可如今不同了,今天发生一切都令她对这个庶妹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刘美娥瞪向刘美欣:“住嘴!今后,我的事都不由你来担心!” 石水岚见梁轩文这无耻之徒,竟还想着要拖她下水,搞什么“苦命鸳鸯”那一出,她可不吃这一套! 她不禁冷笑着说:“我与你不过相识不过一日光景,你怎地就能如此非我不可?你隐瞒欺骗在先,身上背着婚约还故意来这庙会散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梁公子梗着脖子硬撑:“我能安什么心?在场的所有人,只要是个男人,让你们来看看,这两位女子,若是你们娶亲,会选谁?这还需我多言吗?” 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议论,“那女子又黑又肥的,还穿着一身红,怪不得她未婚夫都嫌弃她!” “那肯定是比不过另一边的小娘子!那腰!那脸蛋!” 风二娘眯了眯眼睛,呲笑道:“各位乡亲父老,好像都忘了,这位公子并不是皇上呀,他怎么还来咱们莲花县选上妃了呢?啊?我今个儿,还真是开了眼!”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自知着了那小子的道。 石水凤冷哼道:“梁公子,这就是那你来莲花县目的?既来验证传言,又来散心取乐?你当我们莲花县是什么地方?供梁公子你随意挑选的菜市场吗?你又当我们莲花县的姑娘是什么人?任你随意欺辱消遣的物件吗?” 众人的矛头立即转向梁轩文,开始众口一心地讨伐起来。 “对呀!你小子还真当自己是皇上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人模狗样的,心却这么脏!” “幸亏早发现了,不然嫁过去,岂不是倒大霉!” “就是!就是!” 石水凤还没说完,她踱着步看着梁轩文。那眼神令梁轩文浑身不自在,好像他自己是那网中的鱼,那瓮中的鳖。 “听说,梁家这两年已是大不如前,生意做得日渐凋零,梁老爷又醉心于纳妾,好像年前又刚抬进来了七姨娘。梁公子虽生得一表人才,可惜并非嫡出,按照梁家的规矩,梁公子将来是一点家产都分不到的。况且梁公子的生母又是个不得宠的姨娘,梁公子你是哪头都靠不上,唯有靠自己。哎!只可惜,你又不是那读书的材料,连私塾里的先生都嫌弃你写的文章狗屁不通!如今,有刘家这般富庶的人家倒贴不少钱财、铺子让自己嫡出的女儿嫁过来,就凭你一个无才无能、心术不正的庶出子弟,又有何资格娶刘家嫡出的小姐?!你根本就配不上刘小姐!” 刘美娥惊呆得张大了嘴巴,石水凤说的这些,她从未听自己母亲说过,只知道嫁的那家给出的条件是要刘家多少店铺,多少陪嫁,并没说对方原来是个不学无术的庶子!而且还这般内心龌龊。 这残酷的现实立即冲刷了刚刚的难过。转而是内心的迷茫和疑惑,她开始回忆,母亲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父亲是不是一心为了把她从刘府推出去,宁可退而求其次,就算是火坑也骗她跳? 刘美娥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开始天崩地裂了!她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只不断回顾着石水凤刚刚那些话语。 梁轩文没想到自己的底细,都被对面这个小丫头给调查个明白了。 而石水凤的话深深刺痛了身为男子的自尊心,梁轩文突然大笑,指着刘美娥,继续言语攻击道:“我配不上她?!你是不是眼瞎?!瞧她肥胖蠢钝的模样,就像,就像,你们农户家里头腌咸菜的地缸!啊!哈哈!你看她那眼睛,跟青蛙眼睛一样!那张嘴巴大得好像能吃下一个人!哈哈!谁要是娶了她,那早晚得被她的丑样子给吓死!” 第44章 狗屎一样的男人 梁轩文手指着刘美娥越说越来劲,什么难听,他说什么,仿佛要把刚刚的恐慌,耻辱都一一还在刘美娥身上。 刘美娥冷冷地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竟然是如此下作的货色,内心的怒火早就没有意义。 人在面对狗屎的时候,最为明智的做法,是绕开它。而不是一心执念要与它对抗,那样只能搞得自己一身肮脏不堪。 石水凤哼一声:“有句话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梁公子,你连金玉都是假的,有什么脸面嫌弃羞辱刘小姐的容貌?刘小姐个性刚直,人品清白,我要是刘小姐,我当初宁可出家,也不嫁给你这种低劣下流的浪荡子!” 石水岚气不打一处来,抢过石水凤手里的皮鞭,塞给刘美娥,“揍他!” 刘美娥摇了摇头,“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这张恶心的脸!动手打他只会脏了我的手!” 石水岚赞许地看了刘美娥一眼,“也是,打他没必要,你倒是应该休了他!” 石水岚这话倒是真提醒到了刘美娥,她望向梁轩文:“既如此,你我解除婚约。” 梁轩文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刘美娥一眼,他原本还以为,无论如何羞辱她,她都能为了嫁出去而忍耐,可她竟然提出解除婚约? 见梁轩文愣住,刘美娥又补充了一句:“你配不上我!我宁可一辈子当姑子,也不嫁给你这种败类!” 刘美欣突然又作精上身,“姐姐不可!你若取消婚约,爹爹会责罚你的!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你哪里能抵赖?” 刘美娥看向刘美欣,眼神重新变得锋利:“妹妹这般中意这门婚事,不如替我嫁过去,梁公子看样子很需要个你这样脸蛋漂亮的贱妾!” 此话一出,刘美欣一时间哽住了喉咙,不敢再出声。 “可休书怎么写?”刘美娥有些懵,在这月老庙会上找人帮自己写婚约解除的文书,怕也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举动。 石水岚毛遂自荐:“这个我熟!” 石水凤无奈扶额,她就知道,她二姐经年累月从小说里沉淀出来的文学素养是不会浪费的。 刘美娥差点惊掉下巴,石水岚看她那样,不禁翻了个白眼:“真是少见多怪。我常年看那些小说话本子,里面全是些少男少女的恩怨情仇,那本里头,不都有个休书婚约的,格式大抵是什么样,我都晓得。你放心,我必定帮你除了这门糟心的婚事!” 风二娘招呼着管事,“快搬来个桌子,文房四宝备上!有句话讲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亲事成不了,梁公子也得留几句口德,以后可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不然,哪家姑娘还敢订给你?!” 桌子搬来,文房四宝全都备齐了。 石水岚这就挽了袖子,埋头帮刘美娥写“退婚书”,还详细问清楚了到底她家答应陪送了多少店铺,每条都列的清清楚楚。婚事不成,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再白白送给梁家。 刘美娥对这些事情记得尤为清楚,因为这些准备在她出嫁那天倒贴过去的财物并不记在她的陪嫁单子里,而是白白送给梁家的。那这些额外的财物只能说明,梁家忍受了多少“委屈”才娶了她。 而刚刚,刘美娥才从石水凤的话里明白过来,原来一直受委屈的不是梁轩文,而是她自己。她不想委屈自己。 刘美娥看着石水岚那流畅的字体在纸上一点点呈现,居中的“退婚书”三个大字令她内心格外轻松起来。 至于当初定亲时梁家给了什么,梁轩文直言不讳,什么都没给。 石水凤不禁想笑,好嘛!看来两家都不傻,刘员外当初跟梁家订亲时,只是过了生辰文书,其他的什么财物、房产,都要等刘美娥过门那天才会交到梁轩文手里,而梁家也是精明,那彩礼也同样迎亲时再带过去。 啧啧啧,不愧是经商的,脑子都格外精明。 只不过,这亲事退了又订,多少对双方都会有些影响。 “退过亲”的坏名声对于刘美娥来说,已经是“虱子多了”无所谓了。经过今日一事,她再不向往做那种规规矩矩、憋憋屈屈的女子了。 什么父母媒妁之言,什么逆来顺受贤妻良母,都滚远点! 她当下就豁出去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总比嫁给眼前这么个混蛋玩意儿强多了! 而梁轩文这边的情况却大有不同。 他本可利用刘美娥带过来的店铺、地契等财物稳扎稳打一场翻身仗的,只要他用心经营,就算以后自立门户,或许还能得些刘府的助益,日子也不会过得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而如今,这门亲事废了,他将来除了自己努力啃书,或者只能依附于大房,长年累月地弯着腰杆子吃饭。 那他跟他亲娘岂不一样了?一辈子都要活在大房的阴影之下?他也已经及冠的年纪,媒人说过的亲事倒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刘府给的阔气。 要是,这门亲事毁了,以后介绍来的亲事还不如刘美娥这个对他有益处,可怎么办? 这样盘算着,梁轩文心中居然有些后悔。 可是那么多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又如何挽回局面? 梁轩文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蠢,若是刚才他反应足够快,就该把屎盆子都扣在石水岚的头上,就说是石水岚一心勾引自己,就说这样一来,他不但能保持这门婚事,还能得来个好名声。 他抬头朝这边看,发现石水岚“奋笔疾书”,退婚书一式两份很快写完了,心里默默打起鼓来。 这时,护卫已经为他解开绑手的绳子,让他签下退婚书。 风二娘喊道:“梁公子,请过来签字,按手印,你与刘小姐的亲事就此作罢,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梁轩文回退了几步,摇着头,“不,再容我想想。我爹他不会答应退亲的!” 风二娘似乎看穿了一切,笑道:“梁公子,这事瞒是瞒不过的,你若还想着坏事做了,损话也说了,还舍不得与刘家的亲事,那可就有点痴人说梦了!别的不说,就你刚刚那些的言行,也就是我们莲花县的乡亲们宽厚大量,不与你较真,若真较起真来,梁公子,你还能全头全尾地离开这里吗?” 这时,围观的人群再次群情激昂起来,“就是!就是!你小子赶紧签了退婚书,滚回你们芩城!我们江城的女孩子才不嫁给你这种败类!” 梁轩文仍旧耍赖地摇着头,“不!不!我不能退婚?我凭什么退婚?我又没有错!不是我的错!” 说着他又指向石水岚,“是她!是她那日在客栈门前,故意撞向我的!她还穿得那么风骚,故意往我身上贴,说一些轻浮的话!都是她的错!” 石水岚像看猴一样看着他,真没想到人还能无耻到这个份儿上! 梁轩文本以为,石水岚能打过来,或者破口大骂,他也好就此卖惨,想不到,石水岚根本无动于衷,他又急忙转向刘美娥,半扑半爬地往刘美娥的方向过来,伸手就要抓刘美娥的裙裾,“美娥!美娥!全是她的错,是她勾引我!你别怪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美,不会计较我刚才说的气话的,对不对?”随后,又以自认为的迷人笑颜看向刘美娥。 刘美娥只觉心里一阵翻腾,除了反胃,还有一阵恶寒,梁轩文这个人竟可为利益,翻脸如此之快。 “你别叫我的名字,我嫌你恶心!”她急忙往后退,生怕与梁轩文再有任何关联。 这时,围观的人群也被梁轩文的举动刺激到了,乡亲们再也忍不住了,不知谁气愤地将一枚臭鸡蛋扔在了梁轩文的头上。 那枚臭鸡蛋在梁轩文头顶上破壳滑落,浑浊腥臭的蛋液顺着他的侧脸,黏着着发丝,弄得他半边脸都十分的滑稽丑陋。 随后,有不知多少臭鸡蛋、烂菜叶等等都从空中抛过来,准确无误地砸落在梁轩文身上,搞得他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脏污颜色,真是黑、黄、绿、紫、红开了酱菜铺,臭味儿散不完掉进了泔水缸。 梁轩文的双手在脸上胡乱地擦拭,那面容越涂抹越难看滑稽,虽然他身穿昂贵的布料,却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毫无尊严的乞丐。 石水凤朝人群拱了拱手,恭敬地鞠了躬,“水凤在此谢过众位父老乡亲、家人们!此人人品败坏,毫无廉耻,但终究,咱们犯不上为他摊上官司。如今,家姐虽受他蒙骗,但也只是一点小委屈,刘小姐虽姻缘断了,但也是侥幸逃脱火坑。有些人他本身就是那坨屎。乡亲们,我们不必再跟这坨屎较劲。” 围观人群的情绪依旧激昂起来:“快让他认错!对!必须认错!” “跪下!快跪下!给咱们莲花县的姑娘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梁某人岂可随意给两个女子下跪!”梁轩文一脸鄙夷地看着在场每个人。 他是什么身份?他是梁家的少爷!纵使是庶出又怎样?他从十几岁起玩弄过的丫鬟小姐甚至年轻媳妇还少吗?怎地就在这里服软了? 风二娘淡笑道:“梁公子看样子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不如,就在此,给两位小姐鞠三次躬,我们众位乡亲父老也好放你离去。” 这次也不等他同意,上来几个护卫,两个架着梁轩文的胳膊,一个压着他的头,硬是给刘美娥和石水岚都低头鞠了躬,随后又硬拖着梁轩文过来签字,按手印。 刘美娥毫不犹豫地在“退婚书”上签了字,按上红手印。 风二娘提醒着刘美娥可要把那退婚书收好,别让人反倒找到空子继续纠缠。刘美娥赶紧折好了退婚书,带在自己身上。 “行啦,咱们也劳动了梁公子许多时间,不如请梁公子现在就回去歇着吧。”风二娘以防他再跑回来捣乱,特地命两个护卫把他扔回客栈。 梁轩文踉跄着被两名护卫夹在当中,拖拽着离开了庙会。 看热闹结束了,围观的众人也渐渐走散。 刘美娥叫那些刘美欣连同她带来的婆子护卫都滚回府里,她只留下自己的那个婆子。 她还不想回家,她没想好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又结束得太快了。如果她把今天事情都与家人说了,她不敢肯定刘员外会站在她这边。 或许会把她关进祠堂,甚至送到乡下。 当她站在原地看着梁轩文一点点远离,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也许她这辈子都得不到想要的真情! 风二姐忙搂过她,拍着她的后背:“哎呦!好喽!好喽!不哭!不哭!那个混蛋走了好!走了好!你逃过了火坑!” 第45章 不打不相识 风二娘这边劝着,刘美娥那边眼泪仍止不住的流,她自己的帕子擦完了,又拿着风二娘的帕子擦,石水凤见她又把风二娘的帕子擦完了,就把自己的帕子也给她擦。 石水岚直翻腾白眼,“刘美娥,你差不多得了!刚才那吃人的样呢!这是好事,早发现了,才不至于悲剧。” 刘美娥抬头:“哦,石水岚,你看我倒霉是不是特别开心?” 石水岚哼了一声:“我开心碰上那么个恶心玩意儿,今天若不是我,你将来若真嫁给那种人,才真够你哭的!那小说话本里不都写着吗?只有告别了渣男,才能碰上自己的真命天子!你平时不读书的啊?哎呀!真是脑袋空空!” 石水岚嫌弃地走开。 风二娘笑哈哈道:“行啦!行啦!都是咱们莲花县的女孩子,自己人帮着咱们自己人,也不会便宜了外人去!我可说好了啊,你们这可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不许再闹!至少在我这眼皮底下不许闹。” 石水凤在旁道:“我这肚子都饿瘪了,咱们也该吃点东西了,别站这里给人家看笑话了。” 风二娘笑:“还是水凤通情理,吵什么吵,‘民以食为天’,少吃一顿就是咱们自己吃亏。行啦走吧!我请姑娘们吃好吃的。” 刘美娥点头,一个喷嚏打出来,又是一把鼻涕。 石水凤忙拍了下石水岚的胳膊:“二姐快!你帕子拿来!” 石水岚嫌弃地把帕子塞给石水凤:“快给她,真烦人!” 刘美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石水凤,又看了看石水岚,心里有种感激,可又张不开嘴。 风二娘对三人说:“今天我请客,咱们庙会今儿从外省请了位大师傅,做的那个灌汤鲜虾包,最是人间美味,那平时可是要预定才能吃到的,今儿大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都来了,咱们尽管吃,吃饱为准!” 纪云帆牵着马也挤了过来,“有没有我的份?” 风二娘笑:“有!有!” 几人由风二娘领着来到街边一酒楼,酒楼门前此时排着长长的队,看样子都在等待那灌汤鲜虾包。 那跑堂的小二离老远就看见了风二娘,小跑着过来,“嘿,您怎么有空过来?这会子不忙吗?” 风二娘指了指身后这几人,“这都是我妹妹和弟弟,你好生招待着,都写在我账上。那大师傅的灌汤鲜虾包多给他们上几屉。” 小二答应着,就将他们往楼上领进了一包间。 风二娘推开窗户,感叹道:“这房间视野好!还是你会做事!” 说着扔给了那小二一点碎银做赏钱,那小二一抬手接过去,屁颠颠地笑着退出房里去。 石水凤好奇地跑过去,站在风二娘身边往外瞧,发现窗外不远处就是海港,港头现在停泊着许多渔船。 盘旋在海面上吱吱乱叫的海鸟,暂时平静安逸的沙滩,正午的烈日直直地射向卷动的浪花,那些光线瞬间碎成一粒粒金子,泛着点点灿光。 “那里是什么地方?”石水凤发现在距离港头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被杏子树掩映的微微拱起的洞口。 若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一个月前,来了几个番客,领着一群苦力,带了个文书,说要在那里挖什么矿,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据说,是市舶使刘大人那边牵的头,说是跟什么贸易有关。可惜挖了没几天,人也撤了,留着个废弃的洞口,也知道有什么用。据说,最近那边,还总闹些鬼动静,好像有女鬼在那呜呜地哭。水凤妹妹,这话出了这屋子,可就别往外面说了,你只当没听见,也别好奇往那边钻。听见没?” 石水凤瞬间明了,“啊!我明白!凤姐姐,你放心吧,我这嘴巴严实着呢!” 风二娘还是不放心,“我可提醒你啊,晚上不许往那边溜达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跟你老爹交代?” 石水凤点头称是,她闲着没事往那去干嘛?她还想着,今天要找那杂耍夫妻学攀云绳的技艺呢。 这时,几个小二推门而入,瞬间摆上了一大桌美食。中间几屉蒸笼里放得正是那灌汤鲜虾包。 幸许是刚出锅的缘故,众人隔着那蒸笼缝隙已经闻到那源源不断散出的香气。 早已饿得肚皮稀瘪的石水凤,忍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刘美娥也瞪大了眼睛,想亲眼见识一番,纪云帆更夸张,若不是石水凤拦着,他早伸出他那长臂自己动手了。 只有石水岚还维持着淑女仪态,端坐在一边,慢慢品着茶。 小二为每人面前摆上一只天青色的花型骨碟,用特殊的工具从笼屉里取出灌汤鲜虾包分别放入他们面前的骨碟里。 风二娘忙给大家讲解:“这灌汤鲜虾包可是哪位大师傅的独门秘学。这个包一定要趁热吃,而且大有讲究。” 石水凤心急地问:“有何讲究?” 风二娘笑道:“这就叫做‘一咬皮,二吸汁,三吃馅’”。 刘美娥不以为然:“那可不是跟普通的灌汤包雷同吗?” 风二娘摇了摇头,看向小二,“把那个拿来。” 小二递过来一只长方形盘子,里面摆着一排青麦梗。 石水凤好奇从那盘子里取出来一只青麦梗,摆弄起来,刘美娥也凑过来瞧,“这青麦梗是空心的!” 纪云帆也拿了一根,“这要怎么用?” 石水凤和刘美娥异口同声道:“应该是用这根青麦梗插进去吸汁吧!” 风二娘笑着拍手,“猜对啦!姐姐我给你们先打个样儿啊!” 风二娘先在灌汤鲜虾包的外皮上咬下一小块,然后将青麦梗向那破皮处插进去,将汁水吸净,再品尝里面的馅料。 众人都拿了青麦梗,有模有样跟风二娘学起来,那石水凤肚饿加嘴馋,吸了汤汁,弄得满嘴流油,石水岚忙帮她擦。 石水凤又撒娇地靠在她二姐肩膀上,“我的好姐姐,我要吃那边的松鼠桂鱼,还要那拔丝芋头!还要那个糖醋排骨!还要,还要,哪个都要!我都要!” 石水岚点了石水凤的鼻尖,嗔笑道:“真拿你没办法!”不一会儿功夫,石水岚就夹了满满一大碟子菜,递给石水凤。 石水凤接过来,灿然地笑道:“就知道姐姐最疼我啦!” 风二娘扯了扯石水凤左边的小鞭儿,笑着:“你们瞅瞅这,都多大了,也还是她姐姐的宝贝!” 石水凤抱住石水岚胳膊,“那是,我二姐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刘美娥看在眼里,心里不免艳羡。 在家中,大哥是家中长子,跟刘员外整天忙着学做生意,根本没时间与兄弟姐妹相处。而二姐也出嫁了,即便没出嫁时,也只会拿她当绿叶陪衬,言行里总有意无意地露出对她的嘲讽。刘美娥因为容貌问题,常被庶出的姐妹在背后偷偷讥讽耻笑,也正因为这样,刘美娥才惯会以凶悍强势的个性对待庶出姐妹,才能在这里面找回一些自尊和存在感,她的性情也因此变得越发跋扈起来,而她的内心始终是孤独的。 想到这里,刘美娥将脸又压低了些,不想再多看别人的“姐妹情深”。 这时,突然她面前被硬生生地怼过来一碟子满登登的菜。刘美娥抬头,就看见石水岚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你到底会不会吃?那皮都快被你捣碎了!真是的,还富家千金,真是一点吃相都没有!” 石水岚嘴上嫌弃着,却不知何时已帮刘美娥布了一大碟子菜,刘美娥不可置信地看着,嘴上不好意思,心里却暗自开心。 这还是她是第一次觉得被姐妹照顾的温暖,而这温暖居然来自一个她一直带有偏见的女子身上。 刘美娥憨憨地笑了下,努力地牵动嘴角,想说声谢谢。 却听见石水岚摆摆手,“行啦,快吃吧!你可别谢我,我是看这桌饭菜可太多,我们这胃口小的都吃不完。也就你能吃,还不快多吃点!” 啊?这是嘲笑我身宽体胖,特能吃吗?哎!果然。。。。。。 刘美娥本来勾起的唇角,又落了下来,双眼不敢再看石水岚。 石水凤温柔地朝刘美娥笑道:“美娥,你可别听她的!她这是刀子嘴豆腐心,怕你心情不好,不好好吃饭呢!你的谢,我帮你收着!你甭管她!美娥,你快吃。吃饱了,咱们去逛庙会,人要开心,运气才能好起来!” 刘美娥喉咙一梗,眼泪生生被她克制住了,点点头:“我知道,知道。” 刘美娥身边的婆子笑着说:“多谢石家两位小姐,我们三小姐只不过看着脾气不好,其实她呀,为人最是实在。往后她有什么拿不了的主意,还要两位小姐多帮帮忙。” “嬷嬷,你放心,美娥现在就是我石水凤的朋友了,她的事,我肯定会管。”石水凤大大方方地揽事。 石水岚别过脸:“哼!我可不与她做什么朋友!她从昨日就一直与我作对。” 刘美娥不好意思地停下手里筷子,她踌躇着,不知怎么道歉,可她从来没向任何人道过歉。还是那婆子忙得朝石水岚鞠躬赔礼:“我们三小姐太过耿直又鲁莽,被刘美欣那个小狐狸精给怂恿的。老奴每次提醒三小姐,三小姐却总是不信。还每次都愿意听那刘美欣挑拨,搞得老奴也不敢再多说话。今个儿,看状况,我们三小姐是知道认错人了,错把那坏心肠的人当成了好姐妹,倒是让石家小姐受了不少委屈。老奴替三小姐,给您们赔不是了。” 石水岚忙道:“这位嬷嬷千万别这样,您一把年纪的,我们可受不起。只不过,你家三小姐,你还是得多看顾着点,她脑子不好使,以后说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刘美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石水凤拉住石水岚的手,“行啦!二姐!你再不愿意和美娥做朋友,你也已经做了!不然怎么大庭广众地替美娥出头,还帮人家写了退婚书?我就是知道,我二姐是天底下最最善良,最最聪明的二姐了!” 风二娘也点头道:“看着石二小姐瘦瘦弱弱的,不像胆量这么大!做事也爽利!” 纪云帆也跟着附和:“我也是头回见到,二姐这样斯文淑女这样有担当有勇气,水凤要跟着好好学学才是!别整天破马张飞的,甩个马鞭子,险些抽到我这俊美无俦的脸上。”说着又无比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就你,还俊美无俦?!”石水凤被他恶心得不行,直翻白眼。 “那可不是吗?”纪云帆回答得理所当然。 石水凤扶额,“什么俊美无俦啊!我看是鬼见愁才对!” 纪云帆也不示弱,“对!就是你这个难缠鬼见到我就发愁。” 风二娘哈哈大笑:“你们俩还真是一对活宝!” 纪云帆朝石水凤挑了挑眉头。 石水凤撇着嘴说:“谁跟他一对呀!” 第46章 隔座山,隔层纱 大家跟着哄堂一笑,刘美娥的唇角也不由得弯起来,这气氛这么轻松欢笑,令她内心都跟着暖起来。 这时,石水凤突然拉住刘美娥小声道:“美娥,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想想看,为何你与刘美欣这两日都没来庙会这里,你的庶妹却还是知道庙会这边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她本来就想伺机报复我和二姐,所以,一直派人偷偷跟踪着我和我二姐的动向,她在慢慢寻找机会。结果撞到了梁轩文这档子事,她才故意选在今日触发矛盾?她如此心急,动作如此快,连等都不愿等,不就是担心梁轩文这货对我二姐失去兴趣突然走人吗?搬弄是非的人,最怕自己盯上的鸭子跑了。” 刘美娥点了点头:“她能那么快就点齐了婆子和护卫,直接就带我过来这里,偏偏这时,你二姐身边没有旁的人,这一切好像都在她掌握之中。” 石水凤默默道,“也许是她买通了这庙会里头的任何一个管事的,也未可知。” 风二娘插嘴:“不会是我的管事们有问题,这个我敢保证。” 石水凤点头,“那就是刘府的人喽。要我说,美娥,你这个庶妹比你厉害多了!说不定,她还派这些人做过别的坏事,你以后可要多留点心眼了!” 刘美娥恍然。“怪不得我母亲常跟我说,不要跟庶妹们走太近,有些人看似老实乖顺,其实心狠手辣。可我偏不听,总觉得美欣这个庶妹又笨又蠢,胆子又小,无论什么都听我的,我自然愿意带着她去很多,她根本没资格去的地方,让她多见世面。不想,她对我一直抱有敌意。根本不希望我好。” 石水岚叹了口气:“这就难说了,宅门里的事,多是主母与小妾们,嫡出与庶出的子女们争得你死我活,极少看得见,互相体谅,尊敬爱护的。” 刘美娥听罢不禁感慨:“所以,我特别羡慕你们俩这样的真姐妹。” 石水凤拉住刘美娥一笑,:“从此以后咱们也是姐妹。你可别再哭鼻子了。”说着,又转头望向石水岚,“是吧?二姐!” 石水岚拧了下秀眉,撅嘴道:“那是你们俩的事,可千万别算上我!” 石水凤知道她二姐是口嫌体直,直接一把拉过石水岚的一只手也压在刘美娥的手上,三个人的手很自然地握在了一处。 风二娘吃醋道:“哎?这怎么回事?我难道今天没出力吗?又帮你们出人,又出力的,我还请你们吃了这一大桌子呢,怎么就没我的事了?” 刘美娥一伸手拉过风二娘,亲昵地说,“风姐姐的好,美娥当然忘不了!” 风二娘另一只手捏了捏刘美娥的脸,“我这妹子越看越喜人儿!刘占山那老倭瓜怎么就这么会生!” 刘美娥,额。。。。。。 美食吃过,小二们走进来上了一壶好茶,还带了个庙会里头一则爆炸性的新闻,书法会场、茶艺会场、古琴会场,这三大会场,沈家大小姐沈湘连续两日比试第一名,至今无人超越她。 “什么?沈湘!这么厉害!”石水凤惊叹。 那小二点头道:“确实如此。清云县沈塘主家的那位沈大小姐呀!真真是厉害!不但写得好字,她还会左右手同时写那撰花小楷,她弹的古琴,琴音优雅绕梁三日,茶艺也是一绝,甚至她连已经失传已久的拉茶技艺都会呢!” 风二娘也称赞:“沈家大小姐确实不俗,昨日才来时,我就瞧着一身气派,不简单。” 石水岚有些吃味,“她怎么就那么急着嫁人么?门门拿第一。” 石水凤想了下:“是不是急着嫁人,咱们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说着,就拉起刘美娥道,“你还没见过那个‘冰山美人’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会会。”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那边走。 纪云帆牵着马突然凑过来问石水凤:“喂!石水凤,你是不是在别处还有眼线啊,你行啊你,居然都调查到那个梁轩文的家里去了!” 石水凤白了他一眼:“我有没有眼线,与你何干?” “哎?你可别忘了是谁颠颠地给你报信,昨个儿还借给你马骑,你真是没良心!” 风二娘笑哈哈道:“呦呦呦!这位帅气小哥真是愣头青,哪能跟自己个儿的心上人要工钱?” 石水凤别扭道:“他是我的死对头罢了,什么心上人?!风姐姐你可真讨厌!”说着,就拉着石水岚和刘美娥走到前头。 纪云帆忽地脸红着抓了抓头,悄悄问风二娘:“风姐姐,您看我可有机会?” 风二娘微笑道:“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但我听闻一句话。” “什么话?” 风二娘手里比划着说:“就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说着拍了拍纪云帆的肩头,朝前面努了努嘴,“这不,前面那‘隔层纱’出现了。我看你啊,这座山不好爬!” 只见,那迎头对面走来一行人,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暮云。 萧暮云几个面上都有些疲色,尤其他身后的张挺、王坚脸上灰突突的,十分难看。他们此时都穿着平常的衣服,并未穿衙门里的衣服,一看就是私服查案。 这几个人见石水凤笑盈盈地跑过来,全都用眼神观察着萧暮云。 “萧大哥!你们也在这里呀!”石水凤离老远就看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怀疑是不是赖旺儿那案子又有什么节外生枝了。 萧暮云点了点头,抿了下嘴,虽眼尾未露笑,但五官里已比刚才舒展许多。 “水凤,你怎的在此地?你不是陪刘大人家的千金吗?” “萧大哥,刘敏儿受了些惊吓,做了针灸,现在我那家客栈住着,我二姐在这,我放心不下,就带着小姐妹一起逛逛。” “你跟张大哥他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婢女翠缕可有招供?” 萧暮云拉过石水凤小声道,“还记得‘晚香楼’诗诗姑娘说,李老板在她那里放着一瓶大补的药粉吗?” 石水凤点点头,“可是那日,你我在‘晚香楼’让诗诗姑娘拿出那瓶药粉,婢女翠缕却说那瓶药粉不见了。” 萧暮云继续说:“那药粉被婢女翠缕偷走了,因她有一个相好,可以算作是青梅竹马,可这男的有先天不足之症,体质太过羸弱。” 石水凤眸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一次,她偷听到,李老板和诗诗姑娘的对话,得知那药粉的奇效,于是就偷了那瓶子,给她青梅竹马的相好吃了。可她为什么要砍伤诗诗姑娘呢?难道是被诗诗姑娘发现是她偷的药粉,她一时害怕,就冲动地杀人?” 萧暮云一字一句地书说:“翠缕的相好死了。就在今早,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唐仵作说,很可能是死于毒粉。也就是说,很可能那药粉本身有一种毒性,如果,诗诗姑娘不曾换过药粉,那么她给赖旺儿吃的药粉也同样具有毒性。” 石水凤惊异道:“如果赖旺儿与翠缕的相好都是因为一种毒药粉中毒而死,那为什么李老板反而没中毒?还有,李老板利用赖旺儿作自己替死鬼搅乱了仇家的视线。有一种可能,李老板根本就知道那药是慢性毒药,所以得知赖旺儿与诗诗姑娘偷偷相会,他不但没捉奸在床,反而让赖旺儿做了自己的替死鬼。李老板不动手杀死赖旺儿,是因为,他知道,赖旺儿迟早会毒发。” 萧暮云点头:“水凤的推断有些道理,只是李老板为何不会中毒?也许他把药粉偷偷掉过包?” 想了想,他又说,“只是找不到这个李老板的下落,一切都还在迷雾之中。” 石水凤笑着:“萧大哥,你已经很接近真相了,现在掌握了这么多线索,这案子差不多也快了结了。” 张挺凑过来,叹气道:“王员外家的小姐昨晚走丢了,出门前曾说要来庙会看表演,我们跟着头正带人到处排查。” 石水凤叹了口气,“啊!这,本以为案子快结了,咋又出来新案子了!要不要跟风二娘说说,叫她的管事注意下可疑人员?” 萧暮云摇摇头,“那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你自去玩吧,注意些安全。” 纪云帆突然走过来,蹭到两人之间,“哎呀,这不是萧捕头吗?赖旺儿那案子可查的怎么样了?怎么还有时间来逛庙会呢?” 石水凤翻了个大白眼,“纪云帆,你是不是脑壳子有病啊!萧大哥哪里像你整日游手好闲的!” 纪云帆不服气地拍了拍胸脯,“我可是帮你当了半天的保镖,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张挺饶有意味地调侃道:“纪少塘主,这样自降身份,是不是有事求着人家盛水塘啊?” 众捕快也都哈哈笑起来。 萧暮云立即斥责道:“都胡说什么?看来都不累?不如再把庙会这里都走一走?”张挺等人都立即噤了声。 萧暮云又嘱咐道:“水凤,我还有公事。你们几个女孩子千万别走散了,自己多小心。” 石水凤点了点头。纪云帆急忙拉她往回走,“走吧!走吧!萧捕头还是要事,你在这里耽误人家正事!” 石水凤被纪云帆拉着走了几步远,忽又想起什么,扭过身,又朝着萧暮云摆着手:“萧大哥,谢谢你的药,我用着很好。” 还没等萧暮云说话,张挺抢先打了个口哨,“多谢石三小姐!这下我们头心里可欢实多了,只要他开心,我们哥几个就不用看他这钟馗脸色!哈哈!” 萧暮云瞪了张挺一眼,回头又望向石水凤,朝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石水岚那边。 张挺小声笑道:“我看啊,那纪家二小子再使劲也没用,石家这三小姐心思明摆着在咱们头儿身上。谁叫咱们头优秀呢!我要是女孩子,我自己都上了!” 王坚瞪了他一眼:“小心,一会儿挨揍!” 张挺撅了撅嘴:“你等着瞧吧,就咱们头儿这么死憋着,早晚憋出事儿。” 第47章 心上的人 石水凤一行人行至书法会场时,风二姐被管事的叫走了。 这时,刚巧看见有人在挑战沈湘。 虽然,月老庙会各大会场并非竞技赛场,宗旨是通过展示才艺为自己吸引更多异性的目光。但只要有展示的地方,就必然会被观众们排出来个三六九等,那些所谓名次,也都是通过现场老师的评语好坏产生的。 沈湘的双手撰花小楷很绝,但这位挑战者的书法技艺也是很绝,她居然能在静止的水碗里写字。 风二娘特意派人从江城请来了书法界的“泰斗”言先生,言先生捋了捋胡须,再次评定。 “这位小姐的‘水中书’十分厉害,据老夫所看,与这位沈小姐不相伯仲。” 沈湘也十分服气,她还从没见过这种绝技。 这时,台下有几个人在起哄,“什么不相伯仲啊!明明是咱们小姐的‘水中书’更厉害嘛!言先生,您可要公平公正啊!” 言先生郑重道:“老夫就是公平公正的评判,再者这里不是书法比赛,各位无需如此纠结于名次。两位小姐的书法各有千秋,其实真要说笔力,恐怕这位沈小姐还要略胜一点点。” 言先生的话仿佛刺激到了那位小姐,她张嘴就是咄咄逼人的气势:“本以为,莲花县请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偏袒自家人的老糊涂!” 沈湘冷淡一笑:“这位小姐,你说错了,我不是莲花县人,我与言先生也非旧识。先生的话已经很明白了,难道你听不懂吗?” 那小姐指着沈湘的脸,气得直跺脚。指了指沈湘,又指了指言先生,“哼!你等着!你们都等着!” 刘美娥小声地在石水凤耳边嘀咕,“这小姐怎么这般不讲理,性格也太过跋扈了些。” 石水岚在旁边轻飘飘地来一句,“这不就是你的样子?” 刘美娥脸色黑里透着红,却不敢回嘴。 不过,她自己也承认,确实啊~是那么回事~ 石水凤拉了拉刘美娥的手,“美娥,你别听她的。没事,你再跋扈,我也能把你治好了。” 刘美娥嘴巴僵住。 啊,呵呵。。。。。好吧。。。。。。 那跋扈小姐一走,沈湘又坐下来,等待下一位挑战者。 石水凤拉着刘美娥往前凑了凑,朝着沈湘摆动着双手,招呼着:“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喊了半天,沈湘终于回过头,“你是谁?” 石水凤拼命地指了指脸上的灰突突的面纱。 “哦,是你啊,我记得你这个丑面纱。”沈湘好像真的想起来了。 石水岚噗嗤笑出来。 而刘美娥的注意力此刻却全在沈湘身上,虽沈湘戴着面纱,五官只露出双眼,但那身姿,神韵,就足以说明她是个美人。 刘美娥的双眼都移不开了,她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像沈湘这样的冰山美人,还是头回见到,小声嘀咕,“她可真美啊!” 石水岚酸唧唧地说:“美有什么用?人美是非多,没看见刚被人找麻烦吗?” 刘美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倒是。” 石水岚又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说:“我若不美,你当初又岂会找我麻烦?” 刘美娥,额。。。。。。 那,那,那倒也是哈。。。。。。 石水凤全然没注意俩人的对话,她满脸憨笑地望着沈湘,“仙女姐姐!我叫石水凤,我知道你是沈湘,等庙会完了,你来盛水塘,我请你吃饭!” 沈湘看了看石水凤,淡淡吐出一个字:“好。” 石水岚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家妹子,这谄媚样子,厚脸皮的样子真活脱脱的“显眼包”。 “她答应嘞!你们听见没?她答应嘞!”石水凤欣喜得手舞足蹈。 纪云帆牵着马,无奈地看着她,吐槽道:“石水凤,你又不是认了干娘,瞧把你给乐的!牙花子都跑出来了!” 石水凤直奔过来,朝他脚面踩了一脚。“你知道什么,那可是清云县沈湘喂!” 纪云帆意味深长道,“哦,原来是她啊!把江洵那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石水凤还想跟纪云帆打听些八卦,却听见,琴艺会场那边传来铜锣响。 这时,从书法会场这边,有一队护卫开辟出来一条路,沈湘从里面走出来,转弯就朝着琴艺会场那边去了。 石水凤等人没明白,随手抓了路边的管事问道:“敢问这位大哥,那铜锣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笑笑:“又有人挑战沈小姐了,还不过去看看?” 石水凤忙招呼着石水岚等人一块也过去瞧瞧,那挑战的人,到底能不能挑战成功。 石水凤几个连忙也跟着人群往琴艺会场那边快速移动。 待他们到了会场,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人,为了能让石水凤看得更清楚,纪云帆叫她上马背上看。 “你快上来,那马背上肯定看得更清楚!” “不!我又不是个子矮得看不到!”石水凤不肯,纪云帆就差伸手把她扔上去了。 “小伙子,你不能为了讨好你心上人,就不管老婆子的感受啊!老婆子还要看呢!”这遭到后面的大娘连声抗议,纪云帆才罢手。 要不是石水凤跟大娘道歉,大娘都要拿拐棍捶纪云帆的头了。 这时,纪云帆的眼神突然定住,“江洵!” “你认识他?”石水凤抻着脖子。 沈湘已经端坐在古琴前,她身形纤瘦,却不柔弱,神态娴雅又孤冷。透过面纱,能在朦胧中,感觉到,她侧脸绝美,鼻翼高挺。仅仅露出眉眼浅淡,却韵味难忘。 她樱唇微启,声音好似冰泉入口,沁人心脾。 “请~”十指纤纤,指甲泛着柔光,好像一颗颗小巧的月贝母。 沈湘此时仍是那身渐变色的裙衫,裙衫的布料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焕发着层层涟漪一样的磷光,她发髻上的簪子上的透明的白宝石,仿佛一颗颗冰凌,透过光时,焕发五光十色,美得动人心魄。 于沈湘对面落座的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他虽戴着面具,却给人一种秀致文雅的感觉,眉头舒展,眼型柔和而内敛,好像看什么都温温柔柔的。 他身着的衣衫从胸口往下,颜色从浅青渐渐过渡到深青,越来越深,好像一座青山掩于云海之中,整个人看上去飘逸随和。 此时,江洵朝沈湘微微施礼。 二人对坐,琴声未起,就已构成赏心悦目的一幕了。 纪云帆压低嗓音跟石水凤解释道:“我去年随我爹去郾城办事,碰上他和江帮主,就认识了他,很不错的人,就是天降大冤种,喜欢谁不好,偏偏盯着一块冰!这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把冰给化开!” 石水岚不禁感叹:“真是一对璧人啊!” 石水凤只是纳闷问纪云帆,“既然这江洵喜欢沈湘,那又为何跑来这里非要把人家给比下去呢?这岂不是故意跟沈湘作对?” 纪云帆抓着头发,他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这多费脑子! 石水岚冷嘲道:“这都不知道?!要不说啊,你们都该多读读‘书’,这男子越是在意谁,就越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可是有种男子实在是笨,他不知道怎么让对方注意到自己,也就会通过那种打败对方的方式,来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要不说,还是术业有专攻,石水岚这些年的“书”不白看,什么公子佳人,什么游龙戏凤,什么悲喜冤家,什么丫鬟变公主,等等故事,她都了然于胸,各种“情爱”小技巧,她都看得门清。 所谓,理论知识一大堆,实践操作“脆废灰”就是她这种。 不然怎么会一出山,就撞上梁轩文这种渣男呢? 她不脆,谁脆? 她不废物,谁废物? 她不是炮灰,谁是炮灰? 石水凤瘪了瘪嘴巴,没忍心怼自己的亲姐。 可石水岚这套说辞,着实令刘美娥折服。 刘美娥向石水岚投来了无比崇拜的目光,石水岚不禁陶醉得有些飘飘然。 刘美娥闷闷地忽地开口问石水凤,“这位纪小哥不是也总这么触你霉头?是不是他喜欢你啊?” 纪云帆满脸委屈:“我哪里总触她霉头啦?我总被她气得要吐血!” 刘美娥哦了一声,又指着石水凤,“那就是你总触他霉头,你喜欢他?” 石水凤矢口否认:“我才没想他随便一句话就触人霉头,又傻又憨!谁喜欢他?” 纪云帆脸别过去,不再说话。 刘美娥看了看他俩,又跟石水岚对了下表情,两人均叹气摇了摇头,继续朝那台子上瞧。 第48章 斗琴 此时,沈湘与江洵已经开始斗琴。 这种斗琴,通常是各自演奏各自的曲子,看到最后,谁能弹到最后,始终不受对方的干扰,不被对方带偏,或者打乱对方的节奏,那就是获胜。 沈湘原本让江洵先起调,有意谦让,也是表示她内心有很足的信心。但江洵却更谦让,轻轻地回了句,“还是请沈小姐先来。” 沈湘也不再客气,纤纤十指落于琴上,如山泉激奔,骤然迸溅,一颗颗圆润的水滴落于叶脉,水滴顺脉络,丝滑滚入草间,草叶轻颤,水珠碎落成小细小。那琴音时而剔透,时而空灵,时而纤细可察,时而缥缈无形。 这时,江洵指落于弦,琴音仿若携风而入,霎时,风卷云舒,飞鸟振翅,抖落几片翠羽,山花初绽,吐露芬芳。 沈湘那边有泉水湍流,鱼儿跳跃,涟漪乍起,水珠玲珑,岸上小鹿野马啜饮甘泉,林间鸟鸣环绕于耳。 两人的曲调竟完美地揉和在一处,好似在人们面前展开了一幅自然山水鸟兽图。人们正在赞叹二人的完美演绎,沈湘指间的一根琴弦“噔”的一声忽地断了! 琴弦断了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想,沈湘要怎么办?是继续弹?还是就此放弃? 听见沈湘断弦,江洵也立刻停了手,抬起头,关切地望向沈湘。 那沈湘丝毫不见惊慌,眼神里飘过一丝讥讽。随后,她抬手继续演奏出几声比刚刚那一声断弦音更高的几声,然后,她的琴声就如同随着燃烧噼啪作响的木材,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那琴声气势越发高涨,那“火势”也越来越大。 江洵立即操琴,亭台楼阁被大火淹没,琉璃灯摔碎在脚下,灯油浇在那火焰上,火势瞬间变大扑面袭来。人在慌乱中胡乱逃跑,尖叫着,哭喊着,鞋子跑丢,裙裾凌乱。 此时,在场的人的耳朵里都感觉到了烈火烹油的灼烧感,一个个都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紧咬着嘴唇似要喊出救命之时,沈湘突然琴音一转,从那火中忽地飞腾而出一只凤凰,那凤凰的鸣叫婉转,响彻夜空。 此时,江洵琴音乍现,从那火中又腾出一只凤凰,也鸣叫了一声,仿佛是在与前面那只凤凰对话,只不过它的叫声更为刚劲有力。 沈湘抬头睨了一眼对面的江洵,江洵看出她疑惑,只回之一笑。 众人这才醒悟,原来先出来那只是雌的,叫做“凰”,现在这只是雄的,叫做“凤”。 此时,二人琴声都微微收敛,这一对凤凰盘亘当空,一起飞腾游戏,几乎同时一声凤鸣,腾空而起,渐渐远去。 两人的演奏刚一结束,众人还未从刚刚的震撼中醒悟过来。 还是负责点评的“琴仙”率先开口:“好啊!真好!沈小姐的琴技高超,而这位公子的琴技也是出类拔萃,无论沈小姐弹奏什么曲调,指速快慢,公子都能以柔克刚,含而化之,快速融入,完美揉和。今日老夫真是听得过瘾!过瘾!” 众人也都感叹:“好!好!” 石水岚早已双眼饱含热泪地感叹道:“这不就是那‘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吗?啊~太感人了~” 这时,台下突然有人在喊:“琴仙!那你说,谁赢了?到底这位公子挑战成功没?” “琴仙”指着沈湘和江洵道:“众位,如此美景之下,何必在意伯仲,这两位琴艺,老夫为都是极好的。” 又有人反对道:“这位沈小姐的琴弦断了,演奏出现了不和谐的断音,本该这位公子取胜。” 不等琴仙说话,江洵率先开口,他朝台下观众施礼道:“多谢众位对小生抬爱,沈小姐的琴弦虽断,但琴音、曲意均未断,而且,沈小姐在突发情况,还能奇思妙想地弹出一曲如此震撼之作,小生实在佩服!佩服!” 沈湘垂眸道:“公子谬赞,我不过临场借那断音发挥,却不想公子倒是顺势演出好一出‘凤凰于飞’,妙得很!” 众人还在关注台上,石水凤却是在想,沈湘面前的琴为何会突然断弦呢?按理说,那琴本就为庙会准备的,风二娘肯定会派人检查。也就是说,一定有人在那琴上,偷偷动了手脚。 石水凤环视着四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湘和江洵这两人身上,除了那个做贼心虚的人,一定会趁此良机偷偷溜走。 石水凤发现,在会场东北角处,有两个女子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石水凤认得正是刚刚在书法会馆与沈湘比试书法的那位小姐,她当时因为自己的“水中书”只与沈湘打了个平手而愤愤不平。 另一位女子,石水凤有些眼熟,看见她身上的布料,猛然想起来,她不就是在那月老庙里诬陷沈湘婢女偷她帕子的那个陈小姐吗? 看样子,这两人对沈湘都有些敌意,不然也不会合伙跟沈湘过不去。 这时,有管事的从人群中穿梭而来,小声地跟那台上的“琴仙”说了几句话。转头又跟沈湘低语了几句。 “沈小姐,还麻烦您请随在下来一趟吧。” 石水凤十分好奇什么人点名要见沈湘? 她觉得多半是那位喜欢驱蚊草的“大贵人”。 然而,在刚刚看过沈湘和江洵两人表演的众人眼中,面前这一对君子佳人,俨然成了一幅不可分割的“名画”。 众人见沈湘要离开,忙叫着江洵,“喂!公子,快跟着去呀!” 江洵也没多说话,几步走过去,跟在了沈湘后面。 众人见状,也都一股脑地跟在后面,大有种现场要促成一把“速配”的意味。 纪云帆隔着人朝着江洵打招呼,“江洵!嘿!我!纪云帆呀!” “云帆兄!好久不见!”江洵拱了拱手。 “这几位是?” 纪云帆大方地与江洵介绍石水凤几人。 石水凤拱了拱手:“原来你就是丰水县鱼帮帮主的二公子江洵,真是久仰久仰!” 说话间,众人跟着来到了茶艺会场门前,那管事带着沈湘走了进去。 会场门前的护卫却拦住了众人。 管事郑重其事道:“市舶使刘大人在此会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石水凤一听,便知道,定是出去办事的“贵人”又转回来了。 江洵面露焦急:“这可怎么办?万一,湘儿,她,” 石水凤故意唬他,“是哇!万一,沈湘被刘大人看重,或是被哪位客人看重,那么,沈湘也无从拒绝,你岂不是要,” 还没等她说完,纪云帆伸手敲了下石水凤的后脑勺。 “石水凤!你做点好事吧!别吓唬他,沈湘出什么事,比割他肉还难受!” 石水凤撇嘴:“听说,刘大人的那位客人,身份尊贵,最喜欢风雅之事,若能在此处,觅得才貌双绝一佳人,岂不是美谈一件?” 江洵真急了,“那不行!就算湘儿不喜欢我,她也不能跳那种火坑!” 但很快又稳住了,他盯着石水凤看,“石小姐,有好办法吧?不然怎么会与在下于此浪费时间?” “办法是有一个,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我今日就带你进去。” 江洵做了请的手势,“请说?” 石水凤想了想,“我先不说,等以后需要时,自会告诉你。你可不许耍赖。” 江洵笑着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49章 你小心点 石水凤找来管事,给贵人通报下,就说他的婢女要进来。 不多时,管事的就请石水凤进去,石水凤随便撒了个谎,说这些都是贵人带来的仆人,那管事也不敢多问,就放行了。 谁知,纪云帆刚要牵马跟上,立刻被那护卫挡住,“马夫不能进。” 纪云帆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结果除了纪云帆跟那匹马,都跟着石水凤走进了会场。 石水凤步入会场时,沈湘已经在调茶了。 夜奕辰歪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听见脚步声,缓缓启唇:“是丫头吗?” 石水凤答了声“是”。 夜奕辰睁开眼,懒洋洋地朝她摆摆手,“快过来。”石水凤几步走过了过去,只见,那长形桌案上,已经排列着许多茶杯。 “你瞧瞧,这个茶艺,你可学得来?” 石水凤摇摇头,“回贵人,民女本是粗野丫头,要让我学这个,还不如,让我给您抓条活鱼上来。我可会做鱼了,清蒸的,红烧的,香煎的,贵人,您喜欢吃哪种?” 夜奕辰呵呵笑道:“那你以后来我府里做厨子得了!” 石水凤不好意思地笑,“不敢,不敢!只不过我们这里临海,在这贵人肯定能吃到先捕到的鱼,那鲜美的滋味一定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刘大人这时咳了两声,“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啊?” 石水凤连忙向夜奕辰做出赔罪状:“请贵人恕罪。” 夜奕辰眼皮抬了下,“哦?”身子往前一倾,盯着石水凤的双眼。 石水凤突然笑了一下,“贵人,这几个其实都是沈小姐的追随者,都特别崇拜沈小姐的茶艺,刚在会场没看够沈小姐的表演,这不都追着要跟沈小姐学习茶艺,可惜,沈小姐一直不肯开口。” 夜奕辰哦了一声,好像知道她在胡诌。 用审视的眼神在石水岚几人身上来回游移,转而又看向沈湘。看完沈湘,又转向石水岚那几人。把石水岚、刘美娥吓得头不敢抬,气不敢喘,真心后悔一时好奇跟着石水凤这“虎彪十足”的妞一同进来。 夜奕辰突然像察觉什么,指着江洵问,“咦?这位生得好面相,可有考取功名,读过什么书?” 江洵都一一回答。 一旁的管事连忙献殷勤地介绍:“贵人有所不知,刚刚这位公子与那位沈小姐一起演奏古琴,可谓完美!” 夜奕辰长长的“哦”了一声,突然笑道:“公子竟有如此才艺,又相貌不凡。今年几岁?家中可有婚配?” 江洵偷偷瞄了沈湘一眼。 沈湘始终未抬头,只是正在打茶的手,顿了一下。 热心的管事走过来,用胳膊肘使劲怼了江洵胳膊一下,“快回贵人的话呀!” 江洵又看了眼沈湘,沈湘压低着脖颈,于是慢慢回道:“回贵人,小人今年19,尚未定亲。”夜奕辰点了点头,“真是好年龄。不若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如何?” 随后又看向刘大人,“刘大人,你那位千金今年青春几何?是不是也未曾定亲?我看和这位就很般配嘛!” 刘大人啊了一声,表情焦灼地擦了擦汗,不知如何作答。 石水岚与刘美娥两个“看客”,都紧张得相互拉紧了手,就怕眼睁睁看着如此般配的一对,被强权生生给拆散了。 江洵这边脸色已经煞白,沈湘那边啪嗒一声,刚打发的茶汁洒了出来。 她赶忙擦桌子,慌忙道:“请贵人恕罪。” 石水凤却丝毫不紧张,只是看了看江洵,再看了看沈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湘失态。 石水凤并不担心贵人真的会把江洵“拉郎配”了,她早就看出来,贵人不过是在玩。 夜奕辰哈哈笑了,转向石水凤道:“行啦,丫头,把茶端来,我来尝尝。” 听他如此说,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刘大人,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寻常小子!他将来的荣耀还要靠他的女儿出力呢! 石水凤乖觉地走过去,将茶盘端过来。夜奕辰又没骨头似地斜靠在椅背上,细细品茶。 喝过了茶,夜奕辰就放他们都出来。包括沈湘。 几人刚从里面出来,就发现纪云帆和马都不见了。 石水凤气了,“这人怎么回事啊?这让咱们上哪里找他!” 江洵劝道:“石三小姐不要担心云帆,他这人方向感极好。” 石水凤发愁,吐槽道,“谁担心他了!他这个人啊,就是脑子有毛病!” 沈湘眉心轻皱:“我看不如咱们分头去找吧。他如果没事,应该不会无端自己走开,至少会让管事给留个口信。” 众人想想也是,石水凤让自己的护卫们去找,毕竟他们昨晚抬过的人,他们肯定记得长相。江洵也叫来自己的随从,带着沈湘一组也去找,石水凤打算让石水岚和刘美娥留在这里等消息,毕竟她俩都不是经常走路的人,又不像沈湘人家自己有些拳脚功夫,可石水岚和刘美娥也不放心石水凤一个人,都偏要跟着她一起。 石水凤跟管事要来了整个庙会场地的地图,几组人划定范围分别行动。 无法,石水凤只好带着这俩“拖油瓶”一起去找纪云帆。 那两组人都走了,石水凤与石水岚和刘美娥转身也走。 不经意间,隔着稀稀疏疏的人流,石水凤恍惚瞥见从刚刚的茶艺会场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身上披着暗黑色斗篷,衣裤也都是黑色的,一身黑的打扮,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暗夜里。此人走得很快,像一只蝙蝠穿行于人流的夹缝中。 他灵活地扭动方向,时左时右地穿行着,只有他身上的黑色斗篷被风带动起来,那鼓胀又舒展开的形状,像极了俯底飞行的吸血蝙蝠的翅膀。 石水凤隐约觉得这个人不像普通老百姓,她又想,他刚从贵人那里出来,此人与贵人有何关系?还是他与市舶使刘大人有关? 石水凤还在那思索,感觉这人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时,下午的阳光依然炙热,但那人走过来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一种冷冽。 这冷冽仿佛是一种长期浸淫在杀戮中那种鲜血凝结的冷。 她想起,小时候她曾问石老爹为何鱼厂里杀鱼的大师傅穿的都是一身黑? 石老爹当时随手拎起一条被宰杀完的鱼,拇指沾上一点鱼血,分别涂在一块白色抹布上,一件黑色围裙上,“水凤啊,你瞧,血迹在哪个上头一目了然?” 石水凤顿时明白了石老爹的意思。 鱼厂的师傅每天杀鱼无数,就如同江湖上的杀手,山海间的匪徒,杀人如麻,血迹迸溅到身上当然穿黑色更方便。 既看不见别人的血,也看不见自己的血。 回想到这里石水凤不禁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她拿定了主意,追了上去,佯装无意地往那人身上一撞。 那人一只手就将她的衣领拎住,这时,石水凤紧张得浑身都抖起来,身旁的石水岚和刘美娥还不明就里,刚要喊人,却听见石水凤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哥。我刚有些头晕,不小心撞到您了。” 那人的手顿了一下,又松开石水凤,暗哑的声音说了句:“你小心点。” 石水凤感觉那声音好像挂满凝血的一把老钝刀,从她耳内,“嚓、嚓、嚓”而过,刮得耳朵疼。 她匆匆抬头却刚好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发现这人藏在斗篷里的脸,并未戴面具。虽然那人的斗篷很大,虽然只是短暂的对视。 但他的脸,他的脸,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50章 跟踪 那人说完,抬腿继续往前走。 石水凤忽然一个激灵,这人的五官在脑海中的搜索,终于想到了! 是李老板!这人不正是萧大哥一直要找的李老板吗? ‘晚香楼’诗诗姑娘的恩客!让赖旺儿做了替死鬼的李老板! 对!就是他! 石水凤想起时,那人也只剩下人群中一点黑色的影子。 石水岚见状知道肯定哪里出了问题。“水凤!什么事?” 石水凤来不及跟她俩解释,匆匆地甩下一句。 “我去追个人,你跟美娥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石水凤知道凭她自己肯定,但她不能让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跑丢了,于是,她决定先在后面偷偷地跟踪,不正面交锋。 幸而,石水凤脚程不错,而那人可能怕引起他人注意,就一直混在人流里,也没走得十分快。石水凤就一直跟在后面,与那人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 而她并不知道,石水岚和刘美娥那俩不听劝的主,因为不放心她,也偷偷跟在她身后。 只是一句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水岚二人并未注意到,此刻正有双眼睛,也在不远处关注着她俩的动向。 石水凤跟着那人走了好一段,只觉得越走越人流越少,越走周围的环境越静谧。她又没什么武功,一边担心自己被发现,不敢跟得太快,一边又怕走慢了,把人给跟丢了。 石水凤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走走停停地,一会儿躲在这棵树后面,一会儿猫在那边矮木丛里。走了也不知道有多远,眼见着那“李老板”已经走到了一个山洞前面,他忽地停下脚步,警惕非常地朝周围看看。 此时,石水凤就趴在“李老板”身后的一棵大树后面,她看着眼前的山洞有些印象,耳边又传来海浪的声音,海风的咸味触动了石水凤对大海的灵敏感应,她心中恍然道,这不是刚刚吃午饭时,风二娘在那家饭店窗前指给她看的地方吗? 据说这里是个矿洞,还是市舶司刘大人批准的一帮什么番外商人过来挖的,挖来挖去,后来不了了之,这个洞就废弃了。 看样子,这洞现在倒不一定废弃了,至于用来做什么,就必须跟进去才能知道。 若真跟进去,那就是独自一人面对不可知的危险,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为了探明真相,石水凤拍了拍挂在身上的布包,又摸了摸腰上的短刀,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见那“李老板”钻进洞里,就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 洞里光线全无,四周幽暗,偶然能听到隔着山壁冲刷而来海浪。 为防止李老板发现,石水凤身上虽有火折子却不敢划,只能用手扒着洞壁上的岩石棱角,一点点挪动,她每向前迈一步,都要抬头看眼李老板,生怕他发现自己。 有好几次,李老板的脚步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往前走,石水凤真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下子又跌落回去。被自己吓得一惊一乍的。 事实上,石水凤的脚步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她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李老板手举着的那火把发出的滋滋声响。 这山洞里的地形复杂,好像四通八达,无论哪个方向都有不同分叉,每个分叉又通往不同的洞。 石水凤虽只走了一会儿,人都要跟着转晕了。 而且这洞壁上还偶有一些裂缝偶会渗出涓涓的细流,头顶和周边都有自然生长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柱体,只要人稍稍不注意,就会被那些岩石柱子撞个头破血流,那些水流过的地方又会异常的湿滑,人走在上面特别容易滑倒。 这时,李老板走了一段又停下了,忽然朝一个转角处的一个洞口里拐。若不是前面还跟着个人,石水凤真的会担心自己遇见了“鬼打墙”。 石水凤跟在李老板身后几步远,也拐进了那洞口,眼前却豁然变亮了许多。 李老板单手拿着火把往前走了几步,石水凤就看见这洞口的墙上有几点烛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味道,中间的空地上有一堆燃烬的干木枝。旁边还胡乱扔着一些啃过的骨头和果核。看样子,这里昨晚有人在这里待过。 这时,李老板的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住,他警惕地快速抽出腰间的长刀,左右各看了两眼,忽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什么。 顺着李老板的目光,石水凤这才发现,那边角落里居然还有个女子。 这女子全身萎缩着,发髻凌乱,发钗,耳环都已经不在,头上、脸上,脖颈处,都是泥土脏污,身上那被撕坏的衣衫已经无法蔽体,裸露出来的嫩白肌肤,上面布满了许多触目惊心的红印,说不清是捆绑、抽打、捏弄还是啃咬,留下的伤痕。 女子双手的手腕被铁链向上吊着有一段距离,让她既无法放下胳膊休息,也难以移动身体,非常的不舒服。而且她身上衣裙已被歹人撕得破碎,一些肌肤就那么明晃晃地露出来。 可能是,她哭闹累了,也可能被歹人折磨得无力了,女子精神萎靡地闭着眼睛,虚弱得好像没有呼吸。 石水凤在想,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单从女子身上衣服的布料和裙裾上的花纹,不难发现这些都不是那种粗劣的布料和做工,能穿成这样的姑娘是位富家千金。 石水凤忽地想起,午间碰见萧暮云的时候,他们正在排查可疑人员,还说王员外的女儿失踪前说参加庙会。 难道,这女子就是那王员外的女儿? 这时,李老板弯腰用长刀起绊住他鞋子的东西,他提起刀头一瞧,原来是一片艳红色的刺绣肚兜,随即,他呲笑一声:“这帮下流货一辈子净会做这些猫狗营生!杀个人都不敢!呸!” 李老板的声音惊动了角落里的女子,那女子像受了刺激,拼命地摇晃着手臂,那手腕处的铁链不断发出锁链沉重的碰撞响声,又有鲜血从她手腕的肌肤那里慢慢渗出。 “别!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啊!” “救命!救命!” 石水凤心里都跟着疼痛起来,这都是些什么畜生?! 不管这女子是谁,恐怕,她恐怕都活不成了! 石水凤心里一阵同情,还想着,这李老板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会不会伤害那女子,她又要怎么做,眼看着女子被杀,她恐怕做不到,可是要出手与李老板搏斗,她好像是在送死。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计,石水凤摸了摸身上的布包,希望里面的迷药有用。 李老板却令石水凤大出意料,他拿起刀头的肚兜,对准女子的嘴巴就塞了进去。堵住了女子的嘴,女子的呼救声被堵住了大半。 李老板就从洞口转出来,转向另一个拐弯,直奔那个尽头,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块凸起的六棱形的岩石,随着他扭转岩石,石水凤还在记着他扭石头的方向还有圈数。 忽然,眼前的那面石壁出现了一道裂缝,之后,石水凤眼睁睁看着,这面石壁随着一阵轰鸣的震动,左右分开,俨如两扇大门,缓缓敞开。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这扇石壁门的外面,居然直通港外的一片海域。也就是说,如果从这里出入,是能完全地避开海港和埠头的检查的。或许还有许多海邦间谍、海岛匪徒都可以由此进来。 一想到这里,石水凤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额角也开始流汗。她刚用袖口抹了抹额角的汗,忽见,那站在洞口的李老板扭过脸,朝她这边褪下了遮着脸的斗篷帽子,然后,依然是那个暗哑的声音:“小姑娘,你还要继续跟吗?” 第51章 智斗李老板 霎时,石水凤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咯噔”就卡在了那里。 随后,她就瞪着大眼睛看着那李老板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那张脸跟诗诗姑娘画的那张,果然是一模一样! 石水凤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来,原来,他一早就注意到了。 她第一反应是向后看了一眼,她是担心自己的后路会不会被李老板的同伙堵死。因为他那个表情无不透露着十拿九稳的气息。 石水凤心里懊恼,却不后悔,刚才一路跟进来,她已经留下了记号,若萧暮云他们寻到此地,必会跟着记号来到此处,必然会发现李老板这个秘密出海口。 而她万万没想到,李老板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李老板接下来的话,却更加刺激石水凤,几乎让她崩溃。 “小姑娘,你跟着我的时候,你的两姐妹也跟来了。只是她们身后又被那些倒卖姑娘的歹人给盯上了。那些歹人可不像我只喜欢杀人掠财,那些歹人什么低等勾当都做。被他们拐到的女孩子,他们玩腻了才出手卖掉。喏,就是刚才你看到那样,生不如死。小姑娘,我不会杀你,因为,一会儿,你们姐妹就能团聚了。” 看见石水凤被他的话唬得向后倒退了两步,李老板显然很满意。 可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忽又质问起来:“是么?李老板从不做低等勾当?!那赖旺儿身中剧毒,还做了你的替死鬼,身体被割成两半!难道这不是你的低等勾当?” 石水凤强作镇定,一只手已经摸向了包里的药粉。 李老板愣了下,眯起眼睛盯着石水凤的脸,他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怎么知道这么多? 看见李老板迟疑着不说,石水凤讥笑道:“还以为李老板多大的胆魄!还说什么只做烧杀抢掠的大事,我看也不过尔尔,对我一个快要没命的小丫头,也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哎!李老板,你与那些拐子流氓有何区别?” 李老板好像被激怒了,突然长刀一横,抵在石水凤的下巴上。 “那是他自找的!那药粉本就含有慢性药粉,我吃了无事,自然是因为‘以毒攻毒’的原因。那小子偷睡我老子包养的女子,偷吃我的药,他本就该死!找他做我的替死鬼,我还给他钱了呢!只可惜,是他自己吃了那药粉,早晚得死,我给他多少钱,他也没那个命花!” 石水凤冷笑道:“哦?看来李老板还是个讲究人,用了人家赖旺儿的命,你给了钱,那么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蓝水村那一百多位村民的性命,你准备给多少?” 石水凤的话像一枚尖利的钉子扎了李老板一下。 “小丫头你才多大,如何晓得十五年前的事?我这半生杀人无数,岂能记得那么许多?” 黑粗浓郁的凶眉扬了起来,刀锋又往前怼了几分,石水凤的脖颈立刻感觉到了疼痛。 “不记得?那为何找赖旺儿做你的替死鬼,难道你是害怕有人要带你旧地重游吗?!其实,你还是怕的,对吧?据说,蓝水村的夜里,总有鬼魂哭嚎的声音,那声音能传出很远很远,隔着几十里还能听到。”石水凤咬着唇忍住疼痛,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 “你别故意拖延时间,我这就绑了你,扔在那洞口里,到时候,你就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李老板恼怒的脸更近了几分,就在此刻,石水凤突然道,“李老板怕耽搁工夫,那咱们就快些吧!”话音刚落,她一扬手,将一把药粉毫无保留地甩了李老板满脸,扭头就跑。 双眼的烧灼感令李老板瞬时丢了手里的长刀和火把。他忙扯掉身上的斗篷擦着脸上的药粉,满嘴咒骂:“该死!死丫头!居然用阴招!” 石水凤也不管哪条路,撒开了双腿就跑,跑了没几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跑进了一个个死活洞,她刚想出去,谁知那洞口传来了李老板的声音,他恨恨地咒骂着石水凤,“你给我出来!死丫头!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 石水凤注意到他虽手举着火把,可双眼却迷茫,很有可能,刚才那一下子药粉,已经把他伤到了。 石水凤故意激他,“我就在这,你进来啊!我看你是眼睛瞎了,根本捉不到我!” 李老板虽然眼睛看不清楚,可他这种海匪本来就有武功在身,即便看不见,却也能通过耳朵辨识位置。 石水凤屏住呼吸不出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抛向自己的对面,果不其然那李老板就朝那边去了,而她再移动位置,再继续投掷石子。如此几次,石水凤故意消耗着李老板的体力,心想着若自己能用计谋将他擒住,岂不是帮了萧大哥的大忙? 只是,石水凤低估了李老板这个老海匪的城府,前几次抛扔石子,他假装中了石水凤的计策,但后来,他在慢慢摸索石水凤扔石头规律。后来,他“反其道而行”,石水凤立马发觉不对,转身就跑,逃出那洞口的时候,却被李老板拉住了那布包的背带,石水凤抽出短刀砍向他的手背,正巧扎中了要害,殷红的鲜血霎时迸溅到了石水凤的身上手上。 李老板像疯了一般,“死丫头!拿命来!你站住!站住!” 石水凤吓得魂魄都散了架,双脚却像是踩上了风火轮,越跑越快,直到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抱住石水凤的双肩,“水凤!你,你怎么了?” 石水凤见是纪云帆,就忙得拉着他一起跑。 “快!别问了!后面跟了个海匪!他要杀了我!快跑!” 纪云帆还是头回看见石水凤被吓得惊魂未定的样子,连气息都不稳了。他心里反倒生出一种坚定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他要做个顶天立地汉子!他要保护好这个女孩子! 一瞬间,昂首挺胸起来,身高又拔高了几寸。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悲惨。 两人还没跑多远,一个暗影突然从石水凤身后的洞口冒出来,石水凤还没看懂纪云帆惊愕的表情,下一刻就被纪云帆推到一边,而他自己却生生地挨了那一下。 纪云帆倒下的瞬间,拼命地将李老板撞开,尽力让他离石水凤远一些。 纪云帆捂着伤口,“快!快走!” 只是洞里昏暗,石水凤只能凭微弱的光线,发现纪云帆的腰腹部已经有鲜血洇了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血腥味道。 他肯定受了重伤。 那李老板被纪云帆狠撞了一下,也栽倒在一边,他慌忙地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立即站起来。 第52章 前有狼后有虎 石水凤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音,她拔出自己腰上的短刀,趁那李老板弯腰摸索长刀的时候,走过去,对着他脚踝的位置就狠刺了一刀,那李老板立即疼痛得在地上打滚。 石水凤趁机扶起纪云帆就往外逃,就在两人在山洞里来回拼命地穿行奔跑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几个人。 那几人手持火把,身着粗布衣,像是练把式的艺人,高矮胖瘦,身材各异,有的别着刀,有的背着棍子,还有的腰上系着鞭子。而他们双眼流露凶光,满脸坏事做尽的歹人模样。真是倒霉孩子敲门,倒霉到家了。 石水凤心里大叫着,“不好!”恐怕是那伙专门拐卖女子的歹人回来了,她没时间多跟纪云帆解释,只想怎么过去这一劫。 纪云帆突然摆开双臂挡在石水凤面前,“水凤,一会儿我向前冲,你找机会就跑!听见没?” 石水凤被他感动得眼泪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傻子!谁要你充英雄?!咱们想想怎么跑才是正事!” 谁知,更糟糕的是,他俩竟被这几个人给发现了! 那伙人打头的是个“刀疤脸”,发现躲在石柱后面的石水凤和纪云帆时,立即凶狠狠地喊道:“谁?谁?快滚出来!” 面临着“前有狼群,后有老虎”的境地,石水凤瞬间就想通了,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几位大哥!救命!救命!”石水凤双手使劲儿招呼着。 看石水凤这反应,没把纪云帆给看懵了,这难道不算是“自投罗网”吗?但他此时对石水凤有种莫名的信任,就算她在拿命在冒险,他也愿意奉陪到底。 那伙人被眼前突然朝着自己这边跑来的娇俏小女子,一群仿佛被照妖镜照得现了原形的妖怪像。 待石水凤走近,就一个个盯住她的头脸和身段瞧着,嘴角流着口水,活像野狗闻到了肉香,一个劲儿地往前凑。 其中一个瘦削脸,白条鸡一样的小个子,笑嘻嘻道:“小娘子,怎地这样慌张?不要怕,我们哥几个都有家伙儿在身,肯定帮你出头!” 他身后又挤过来个虎背熊腰的大高个,摆弄了下腰间的那把泛着寒光的九环大刀。“快说,怎么回事?” 石水凤掩面抽噎着,尽量让自己动人一些。。。 “几位大哥有所不知,小女子与家兄一同来庙会游玩,不想途中被个凶汉虏到这里,若我家交不出赎金,就要将我二人撕票!刚刚我与家兄趁他不备,从那里面的洞口,逃了出来!呜呜,家兄还挨了他一刀!” 石水凤此言一出,几人表情均是狐疑。若说此处,位置偏僻,且掩人耳目,极少有人会准确找到这里。 纪云帆适时地捂着刚才的伤口,咧嘴哎呦叫了两声。 石水凤继续哭着摇头:“怕是几位大哥也救不了我们!那人说他是什么地方的海匪,天不怕地不怕,他还说,他知道这里有一伙人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在此处有个机要的洞口,恐让那些人知晓,所以,今天要找他同伴过来,趁夜里那伙人睡着了,给连锅端了!” 石水凤此言一出,那几个人立即就被煽动起来了,虽有人怀疑,但更多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李老板没给他们时间多怀疑一点,就举刀扑杀过来。 “啊!他来啦!来啦!”石水凤见状,立刻尖叫。 “救命!救命!” 她故意边叫着,边穿梭在那伙人之间,一会儿躲在“白条鸡”身后,一会儿又跑到“九环大刀”身旁。 石水凤来回乱蹿,李老板只能循着她的声音乱砍一通,他双眼仍看不清,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面前还有许多模糊人影。可他已经来了,想退似乎不可能。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几人见李老板一身打扮,也将他海匪的身份猜测得大差不离。 心里对刚刚石水凤的话就更多信了几分,再看这李老板凶神恶煞要灭口的样子,似乎是真地被这丫头惹怒了。这几个人也就更不会去验证,石水凤那后半部分的“谎话”部分。 石水凤这撒谎的技能还是从她老爹那里学到的,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谎言,就是八九分的真藏着一两分的假。只要能把真话多说些,你说的一点点谎言,即便是致命谎言,对方也会选择相信你。 几人定然不会放李老板活口,难道要等着他晚上带人灭了他们吗?必杀无疑! 几人不动声色,心念统一地就朝着李老板动起了家伙。李老板也不多问,自然知道这山洞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肯定不是什么善类,他心中也在猜测这几人的身份。 见几人将李老板团团围住,准备群殴了李老板。 石水凤拉着纪云帆躲到一边去,一边从布包里摸出止血药和绑扎用的干净缠布。她打开纪云帆的衣服,腰间的伤口触目惊心。 石水凤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傻子伤的这样深,刚才居然一声都没吭,她抬头瞥见纪云帆的脸色已经泛起了死鱼白。心里不由得担忧,纪云帆能不能撑到他们一起走出去。 她心里开始紧张,上药的手抖了起来,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纪云帆吃痛地“哎呦”一声。 石水凤也哎呀一声,抬头瞪了纪云帆一眼,假装埋怨:“都说了不要充什么英雄,你说说你伤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办?纪叔得多难受?可别想着要我们盛水塘负责!” 其实,纪云帆早已看出了石水凤的心疼和担忧,心里早就欢快得忘了什么死活。 此时,石水凤已经帮他涂好了药粉,正低着头极其小心认真地为他包着伤口。为了方便包扎,纪云帆始终保持着双手上举的姿势,石水凤的双臂和手就在他腰部间左右挪动,用那布条在他腰间绕啊绕啊绕。 他略一低头就能看见石水凤光洁的额头,嗅到她发间的淡香。 一种奇妙而翩然的感觉令他头脑发昏发烫,他忽然半开玩笑地问道:“水凤,若我不死,你可会嫁给我?” 石水凤的手顿了下,在他腰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蝴蝶结,然后帮他把衣服穿好。她回头望了眼那边的战况,对纪云帆说:“你若死了,我就嫁你!” 纪云帆顷刻被打击到了,没想到石水凤这坏丫头居然还有“守寡”这怪癖好。 李老板虽以一对多,但毕竟身为海匪的他,自身功夫比那几个要强不知多少,下手也极狠,但毕竟他脚踝被石水凤刺伤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对付那几个人仍旧越来越吃力。 纪云帆小声问,“待会儿要怎么办?不如我们现在趁他们不注意逃走?” 石水凤摇摇头:“那几个人是这洞穴的常客,里面有个洞穴还有个被他们拐来的姑娘。若我们贸然逃跑,定会引起他们怀疑,他们人多,又熟知这里地形,那时候,你我必定葬身此地。而且,这李老板与一案子有重大关联,我不能让他给跑了!” 纪云帆脸色更难看起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帮你的萧大哥破案?你就连命也不要了?” 纪大傻子又在犯轴,他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李老板是十五年前烧杀抢掠了蓝水村的那帮海匪其中一员! 石水凤懒得与他解释,只见那李老板已经被那几人打趴在地上,那“白条鸡”一只脚踩在李老板的脸上,手里的刀就架在李老板的脖子上,询问他们的头儿。“大哥,要不咱们干脆干掉他?” 石水凤担心他们真把李老板给打死,急忙上前阻止:“各位大哥,先别弄死他,给他留口气。让他带咱们去找那个机密洞口,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有,都归大哥们,也不枉费这遭出手相救。” “九环大刀”哈哈大笑,“小娘子好生聪明呦!”说着话,还把一只大肥手搭在了石水凤的肩头。 那“九环大刀”咧开了胡茬大嘴,露出一排锯齿大黄牙,门口的两枚大牙之间还夹着一叶香菜。他一张嘴,就飘出来一股浓重味道,那味道就仿佛经年的老坛酸菜缸底下在酸臭水里浸泡了几辈子的,颜色甚至都上了黄绿釉的压酸菜石的味道。 因为刚刚站得不近,石水凤尚未察觉,如今这个距离,石水凤只觉得一股致命的气息直冲天灵盖,自己的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纪云帆挤了过来,顺势将“九环大刀”搭在石水凤肩上的手也挤掉了。他笑呵呵地对“九环大刀”说:“几位大哥的救命大恩,小弟一定记在身上!只是,我们兄妹两个出来已久,家仆定是回去报信了,家父母一定心焦死了,家母有多年的心疾,最受不得惊吓,还望大哥给指条路,让我们兄妹出去。” 纪云帆此话一出,这一伙几个人都忽然停下来看向他们的头领。从他们对视的目光中,石水凤二人已经预料到了一切。他们绝对不不可能轻易她和纪云帆走。 那头领中等身材,头顶油光崭亮,没有一根头发,一对短粗眉毛像毛毛虫一样随意地爬在脸上,只那对眼睛小得贼光乱闪,就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他左边眼皮上有一条与眉毛差不多粗细的暗红近黑的旧伤疤。 此时,他眯了眯眼睛,眼皮上的刀疤皱到了一处,仿佛一只老蛤蟆耷拉的眼皮,“你们要走?” 第53章 恶狼同行 石水凤反应快,说着又开始抹眼泪。“是啊!是啊!几位大哥,我娘一定心急死了,这山洞这么难走,到底怎么出去呢?” “白条鸡”呵呵冷笑,脸上现出了凶险:“小娘子打得好算盘,让我们哥几个白帮忙一场吗?” 石水凤用手轻怼了纪云帆胸口一下,假意责怪道:“就是呀,哥,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咱们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至少,让我先给几位大哥包扎下伤口再说呀!” 纪云帆胸口被轻怼了那一下,心脏“嘭的”仿佛被戳中了,整个人从头到脚就晕乎起来。 “白条鸡”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即第一个撩开衣服,露出一身的排骨肉,“哎呀!行呀!小娘子果然是个知冷知热的。来!快给你大哥哥我看看,我这刚被那老混蛋给踹了个窝心脚,落下好大块血印子,这里面可能都内伤了!” 石水凤笑着说:“我又不是习武之人并没有跌打药膏,身上只有些布条原本是给自家打架时咬伤耳朵的那几头蠢驴缠耳朵用的。我看,这位大哥手腕好像受了点刀伤,大哥若不嫌弃,我现在就给你包扎一下。” 那“白条鸡”早就忍不住了,蹦跶着小短腿,挺起了胸脯,伸直了胳膊,尖着嗓子大声叫着:“是小娘子的东西,大哥哥就不嫌弃!快!你快来吧!” 石水凤摸着包里的布条,顺手抹了一把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涂在那布条上,伸手就给那“白条鸡”的手腕缠上了。 “白条鸡”越看着眼前这小丫头的容貌就越是嘴角流水,虽脸上戴着面纱,但那眼睛实在是水灵得很。他眼睛不断在石水凤身上来回游移,没注意到纪云帆的拳头已经捏咯嘣响。 另外几个人见到“白条鸡”一脸享受的样子,也都忍不住地往前挤,“还有我!还有我呢!” “我这个胳膊伤得最重!这么大一条口子,现在一直在流血!” “你那算什么!我这左肩膀刚被他硬砍了一刀,我这肯定都露白骨了!” “你俩那是太菜了!” “哈哈!可不是嘛!还一个比一个会卖惨!你俩干脆去街口要饭吧!” 头领突然上去一脚踹倒一个,“都给我少他妈的废话!想包扎的就赶紧的,爷们难道没正经事了吗?那老畜生还没处理呢!” 石水凤见状急忙跑过去,给一个个都包扎上。除了那头领多疑和“九环大刀”不喜包扎之外,其他的人她都给包了个遍。 石水凤笑呵呵道:“既然大哥们的伤口都已经包好了,那还不赶快看看这老贼的哪个山洞?” 头领狐疑地看着石水凤与纪云帆二人,“你们一起去。” 说着,那“九环大刀”的刀尖就抵住了纪云帆的后腰。“走!” 石水凤愣住,“头领大哥!我与家兄手无寸铁,你们带着我们只会耽误正事。我哥他还被那老贼捅了一刀,现在还在淌血,他再禁不起折腾。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大哥们完事,一同去我家中取谢礼给各位大哥。如何?” 头领仍道,“我说了,一起去。” 石水凤无奈道:“那好吧,但我哥刚被那老贼捅了一刀,现在还在流血,咱们能不能慢点走?” 那“九环大刀”的胡茬大嘴忽然唬吓道:“再不走,我就再给他一刀!怎么样?!” 纪云帆往前站了一步,将石水凤挡在身后,“别说了,我们走。” 李老板被这几个人打得不轻,听见这头说话,突然噗嗤,声音沙哑地笑出来。又被“白条鸡”结结实实地甩了一耳光。“妈的!还不老实!你快说!那扇有‘暗门’的山洞怎么走?” 李老板吐出一颗牙,嘴角挂着粘稠的血丝:“我不知道什么‘暗门’?什么山洞?一定是那个臭丫头在骗你们!你们还是小心点这个臭丫头诡计多得很!我的眼睛就是被她给弄瞎的!” 听他这么一说,“白条鸡”几人都眼露寒光地扫向石水凤。 石水凤指着李老板,哼道:“是你活该!你还是老实交代那个山洞怎么走!” “九环大刀”的刀指向李老板。 李老板又吐了一口血:“臭丫头!你不是一路上都做了记号了吗?还在那装糊涂?” “白条鸡”几人又望向石水凤。 石水凤冷笑:“我做记号是为了叫人过来抓你!可是刚才你追出来,谁知道,你有没有把我那些记号抹掉?” 李老板哈哈大笑:“我眼睛看得见吗?” “你看不见,还能把他给捅伤了啊?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瞎?”石水凤立即反击,指着李老板,看向“白条鸡”:“大哥!你们别信他的,他肯定不想让你们知道那个地方!” “白条鸡”被石水凤激将得,又狠扇了李老板一个耳光。“给你听话!带路!” 两个人夹着李老板往回走,头领和“九环大刀”跟在后面,石水凤和纪云帆走在中间。 纪云帆偷偷与石水凤使眼色,石水凤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不要担心,待会儿见机行事。 纪云帆虽不知道石水凤的时机,但看石水凤一脸笃定的样子,也莫名地心安了几分。 一路上,李老板倒也老实,这一路走着,石水凤也渐渐回忆起来进来时的路线,确实没错。看来这李老板确实是个惜命的人。 很快,他们到达了那个洞口。 李老板却怎么也不肯说出机关的位置,这完全在石水凤预料之内,只不过这一路上,他这般配合她拖延时间,倒是大为意外。 直到。。。。。。 李老板被“九环大刀”又狠揍了一拳之后,终于松口道,“我,我告诉你们,但那个机关,我现在够不着!” “白条鸡”怒瞪着双眼,像要吃人:“你怎么够不到?!别他妈的抖机灵!” 李老板抬起头,双眼使劲眯着,手指无力地指了指左前方,喘了口气。“我肋骨被你们打断了,我实在没力气。你们自己转一下那个机关,左三右四就可以了。” “白条鸡”看了看那个高度,他这小个子也够不到,只看向“九环大刀”。“九环大刀”望向头领,那头领眯了眯蛤蟆眼,想了下,对他点点头。 “九环大刀”走到那个机关下面,刚伸向那个机关。 “别碰!不是那个!”石水凤察觉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九环大刀”旋开那机关,在那机关对面的四个点的石壁上都缓缓打开一个方形门洞,门洞不大,很像狗洞。 这时,一股股愈发汹涌、咸湿的气流从那一个个方形门洞里,急速涌入,一浪接着一浪,以一种应接不暇的势头灌入这个洞口。 这时,石水凤才发现李老板脸上慢慢浮现起得意的表情。 原来,他一直在等潮汐。。。。。。 “九环大刀”张着胡茬大嘴嚷嚷着:“他娘的!这什么鬼玩意!怎么会突然跑进来这么多海水?!”说着淌着海水要往李老板这边来,要再给他一个教训吃吃。 “白条鸡”也骂骂咧咧:“他娘的!你个老小子不老实,看我不扇你个大嘴巴!” 他正说着,突然,双眼翻着白眼,全身向后退了两步,噗通一声,整个人倒栽在海水里。 “九环大刀”见状,骤然停下脚步,转头往“白条鸡”这边看,“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多问一句,其他几个人也噗通、噗通、噗通。。。。。。。 一、二、三、四、五。。。。。。。。陆陆续续地昏倒下去。 “头!这怎么回事?” 第54章 人质 那头领的一双蛤蟆眼突然圆瞪,眼里射出的寒光仿佛带着某种毒液,让人不寒而栗。 “是你?你给他们下药?是不是?” 石水凤并不答话,只默默蹲下身,从刚刚在她眼前倒下的那两人身上抽下他们腰间的刀。 “放心,那不是毒药。你们这帮畜生为非作歹,迫害多少良家女子,造成多少家破人亡?让你们毒发身亡简直是太便宜你们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刀锋上涂一些东西,将涂好的一把递给纪云帆,另一把自己握在手里。 纪云帆这才恍然,一脸佩服地看着石水凤。 那头领的目光变得更加凶狠,声音里冒着火气:“好你一个死丫头!敢跟大爷我玩阴的?!只可惜,你们还是走不了!” 说着,就一个扑杀,举刀过来。 纪云帆举刀生生抗下一刀,没想到这头领力量不小,只觉,那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发疼,又一路蔓延整个手臂,直到胸腹。 他腹部的伤口又被震得更觉疼痛,霎时又渗出鲜血。纪云帆倒吸一口凉气咬紧了嘴唇,生怕被石水凤察觉。 石水凤也不惧,见两人冲撞在一起,在那首领侧面,就补上一刀,她力道赶不上男人,却也在那首领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大道伤口。虽不致命,但也已经够了。 没错!刚刚她在那刀锋上涂了迷药!她石水凤就是玩阴的!她又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坦坦荡荡,对付这些畜生更不需要光明磊落! 谁知,那“九环大刀”忽地朝石水凤身侧冲过来,由于力量悬殊,石水凤被结结实实地撞倒在石壁上,吃痛着踉跄坐在地上,石水凤感觉后背一整片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痛的咧起嘴来,此时洞内的海水越来越深,已经漫过她的小腿。 纪云帆惊呼:“水凤!”他想转身去救,却被那头领又刺来一刀,纪云帆连忙躲闪。 却听石水凤在那头笑道:“你越动,那伤口上的毒就会蔓延得越快!待一会儿,你就会肠穿肚烂,七窍冒血!” 听见她的话,那头领立马不敢再动。“死丫头!看小爷不把你剁成饺子馅吃了!”“九环大刀”咬牙切齿地持刀冲过来。 谁知,被一直在地上“躺平”的李老板故意用腿绊了一下,摔了个“龙吸水”,当他爬起来的时候,从嘴巴里呕出来一大口海水。 纪云帆见状,立马也丢下那头领,忙得跑向石水凤这边。用刀横在前面,警惕地看着“九环大刀”。 石水凤忽地冷笑,“你们瞧瞧这海水有多深了?再不去管他们,恐怕一个个都要淹死了!” 那李老板也跟着笑道:“你也可以不用管,再等会海水退了潮,你们那些兄弟,自己就‘浮出来’了!” 头领在一另一头叫骂:“他娘的!快过来!跟我一起把他们给捞起来!要淹没气儿了!” “啊”大叫一声,“九环大刀”气恼着扔下石水凤几人,淌着水与那头领把迷晕那几个往高处抬。 石水凤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纪云帆,想绑了李老板一起走。李老板抬头“望着”石水凤,“我眼睛看不见,肋骨都断了一根,还绑什么?快走!一会儿那九环刀的大个儿反应过来,我们谁都不是对手,就再也走不成了!” 未听见石水凤的应声,他似乎有些急了,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叫道:“快!去刚才那个开关面位置有一个六棱形的石头,你们左转三圈,右转一圈。快!”石水凤和纪云帆两人合力拉着李老板到了他所说的那个位置,找到了那个机关,旋转之后,果然石壁打开,竟然是另一番天地。 石壁外是一个天然的垭口,直通大海。只是要从这个垭口逃出去,还是要有点勇气的。 那李老板忙喊了一声:“跳!”就噌地一下子,他就跳入了大海。 石水凤见状也急忙往下跳,她可不想把李老板“这条鱼”给弄丢了。纪云帆见石水凤跳,也一个猛子扎下去。 那“九环大刀”瞧见这边三人都不见了,淌着水从后面追出来,一看那垭口之下的深蓝海水,他本是怕得忙倒退两步。扭头朝洞里面喊:“大哥!让他们给跑了!” 听见头领在里面喊他:“大个儿!快过来!他娘的,我,我,我晕了!” 石水凤三人游了没多远,就见那李老板在一海藻礁石下面,解开一条绳索,不一会儿,一艘小船从另一头的岩石后面慢慢被海水冲了出来。 李老板吃力地往船上爬,纪云帆、石水凤也爬了上去。李老板将船桨扔过来,“快!快!划船!那伙人还有几个同伴没回来,搞不好一会儿就追过来了!” 石水凤的刀就抵在李老板的脖子上,“你现在看得见了?” 李老板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还是赶快划船吧!” 石水凤的药有一定时效,李老板此时的视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石水凤警告道:“你别想逃走,待会儿到了那边的港口,我送你去县衙!你最好老实点!” 李老板点点头:“咱们还是快点化吧!” 石水凤让纪云帆拿着刀看着李老板,她不想纪云帆的伤口再被撕裂,她拿起船桨,叫李老板拿另外一只船桨,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一起划着船。 天色将晚,夕阳伴着彩霞,漫过整片天空,殷红灿黄里闪着金光的霞影,像一件轻盈无比的无缝天衣覆盖在海面之上,宝光醉人。 这时,石水凤心里有些担心石水岚和刘美娥,不知道她俩是否安全。是不是真像李老板说的那般倒霉。 李老板一边划船,一边观察着石水凤,忽然看见石水凤脖颈间的那个白玉项坠子,神情有些恍惚。由于眼睛还有些看不清楚,他右手揉了揉眼睛,又朝着石水凤的脖颈看去。 纪云帆拿刀尖怒怼了一下李老板的前胸,“瞎看什么?!快划!” 又划了一阵子,李老板忽地又停下。“你们快看,那边有人!” 石水凤也循声往那岸边上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是两伙人在打斗。定睛一瞧,那不是塔塔部落的勇士吗?而另一伙人的穿着装束跟那山洞里的拐匪们很像,难不成这些也是“蛤蟆眼”的手下? 那些拐匪身边还停着辆大马车,石水凤看着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赫赫里大哥!”“赫赫里大哥!我是水凤!水凤!”石水凤朝那岸边喊去,转头又叫李老板一起把船划向岸边。 李老板神态鬼祟地转了下眼珠,瞥见纪云帆泛白的脸色,就垂下眼眸照做。 正在混战中的赫赫里注意到石水凤了,朝她赶忙喊了句:“哎!妹子!你别过来!这边危险!” 可这时,从那拐匪身旁的大马车里,咕噜噜滚出来一大一小,两团彩色“肉球”,那两个“肉球”从地上爬起来,竟是两个人! 此时,这两人被双手被捆绑着,双腿刚迈起来要开溜,却被其中一拐匪用刀给逼停。 石水凤一瞧那衣着,不正是她二姐石水岚和刘美娥吗? “快!快靠岸!快靠岸!”石水凤心急如焚,真怕两人有什么闪失。她一边喊着李老板使劲划,一边用力地划着船桨,朝岸边靠去。 正在这时,从官道另一边飞奔而来一队人马,石水凤从船上站起来,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县令、萧暮云等人。 真是及时雨! 石水凤激动地叫出声:“是张县令!”说着,她一步跳上岸,朝着萧暮云直奔过去。“萧大哥!萧大哥!” 李老板身子晃了一下,又被纪云帆一刀尖怼了回去。但他此时已经有些疲累,眉头不禁蹙起。尤其,看见石水凤无比欢快雀跃地朝着萧暮云跑去的样子,他感觉好像伤口变得更深更疼了。 可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感觉,好像以前没有过。 此时,赫赫里这边已经占了上风,那几个拐匪见又来了县令和捕快,自觉形势不妙,就都四散逃去,县令忙命张挺并王坚带人捉拿,赫赫里等人见状也跑去帮忙。 石水凤朝着石水岚和刘美娥这边走,正想着过去给她俩松绑,石水岚和刘美娥也朝着石水凤这边跑。 谁知,半路上,忽地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有俩拐匪,竟率先跑到石水岚和刘美娥身旁,拿刀架在两女脖子上。 “你们放我们走!不然她们也得跟我们一块死!” 石水岚吓得浑身发抖,刘美娥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天生黑皮的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白过。 张县令见状,立即让捕快们停手。 萧暮云淡定地问:“你们别紧张,你们这样带着她们也逃不远,不如放开她们。我保证立即放你们一条活路。” 矮胖拐匪笑道:“叫我们放了这俩娘们?你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你放了她俩!我跟你们走如何?”石水凤走过来。萧暮云望向石水凤,十分忧心。 “二换一?那是赔本的买卖!”瘦高拐匪直接不肯。 萧暮云连忙道:“我也跟你们去,正好凑成两。这样可以了吧?” 矮胖拐匪噗嗤笑出来,“这位捕头老爷真是爱开玩笑,哪只耗子敢用猫做人质?” 第55章 海上逃亡 石水凤诚挚道:“确实,多个人质,多一线生机。可是两位大哥,你们这样能跑去哪里?她们连远路都不曾走过,脚力十分弱,带着两个弱质女流,你们只会感到累赘得很!稍有不慎就是送人头!” “两位大哥不如只带上我一个,我比她俩能跑,能跳,我还会捉、做饭,肯定不会拖累你们逃命。而且,你们瞧,” 说着,她侧过身指着岸边的小船,“看见没?我那有船,两位大哥若是答应,咱们现在就走!” 瘦高拐匪有些心动,又怀疑道:“我看你比她俩机灵,谁知会不会把我们给卖了?” 石水凤见有机会,笑道:“这位大哥怎地胆小得连我一个黄毛丫头都怕了?两位大哥难道还盯不住我一个吗?” 她又动情道:“两位大哥有所不知,这两个女子都是我生命很重要的人,是我的姐妹。若大哥们能放过她俩,我愿意以自己性命换她们安危。她们若安全了,我定然会配合两位大哥。” 石水岚听得心里特别惭愧又感动,想想自己整日在家,除了看书,能写几个字以外,好像对家里一点力都没出过。反倒是这个妹妹从小跟着爹爹到处跑生意,风餐露宿,不知辛苦,现在塘口有任何事,爹爹懒得处理的也都推给水凤来。这个妹妹不论哪里都做得周全,还总是照顾她这个姐姐。现在居然,她被歹人绑了,这个妹妹还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她。 石水岚刚想说什么,却看石水凤在对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说话。石水岚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刘美娥听着听着,“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凤凤!我不要你换我!凤凤!你是我的好姐妹!你这个妹妹,我只能下辈子再认了!早知你这么好,我当初就不该听那些贱人挑拨!呜呜~呜呜!我不要你替我死!” 刘美娥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把那拐匪搞得烦死了。瘦高拐匪拿着刀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闭嘴!再哭先把你扔海里!” 刘美娥立即噎了回去,挂着两行清凌凌的鼻涕,不敢再出声。 这丫头,关键时刻,搁这瞎煽情什么? 石水凤无奈得直翻白眼。 “怎么样?两位大哥,我不会像她们这么烦人,又是哭又是叫的。”石水凤继续问。 那两拐匪像是得了启发,立即答应了。“可以,但你得先过来,我们才能放她们走。” 石水凤立即答应。“好。” 萧暮云知道如今也只有这样,这俩拐匪太狡猾,若是强攻,恐怕石水岚和刘美娥会受伤。 但看着石水凤一步步朝拐匪那边走去,他心里又不由得担心。 石水凤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山洞那边的拐匪,又不能当着拐匪明白地说出来。 于是对萧暮云嘱咐道:“萧大哥,纪云帆受伤了,你一定,好生照顾他。” 萧暮云点点头,立刻领悟到纪云帆一定知道一些事。 石水凤走到拐匪那里,拐匪让她把手里的大刀扔了。 石水凤照做,问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矮胖拐匪道:“我们得把你绑上!” 石水凤忙道:“两位大哥,我得划船呀!你们要自己费力气划船吗?” 拐匪立即摇头。 石水凤连忙问:“现在可以放了她们了吧?” 拐匪将石水岚、刘美娥往前面一推,推着石水凤就往岸边走,当看见小船上还有俩大男人,还有一个用刀指着另一个,立马就来了脾气,“都滚下去!” “两位大哥,这人受伤了,别碰他,整出血来,不吉利!”石水凤忙上前去搀扶纪云帆。 瘦高拐匪嘿嘿笑,“小丫头懂得可真多!” 石水凤刚想把李老板也扯下船,把他扔给萧暮云,谁知,那拐匪道:“留下他”。 “他,他是半瞎子,眼神不好使,没什么用,让他也下去吧。” 谁知,那李老板嘿嘿低声道,“我刚才一直在划船,肯定没问题。带上我,你们也好省力气逃命去。” 二拐匪瞪了他一眼:“你最好听话!好好划船!” 石水凤无法,只寄希望在纪云帆身上,让他把山洞的所有事都告诉萧暮云。她把纪云帆扶下去的时候,纪云帆拉住石水凤,知道她一人面对肯定情况危险。可下一刻,他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石水凤急了,拍了拍纪云帆的脸颊,“你怎么样?” 纪云帆缓缓睁开眼睛,只是眼神有些涣散,不知是不是太过虚弱产生幻觉,他忽地用力攥紧石水凤的手,嘴唇蠕动,“水凤,别走。。。别走” 说着,又昏了过去。 石水凤心头一滞,又抬头望了萧暮云一眼,喊道:“萧大哥,纪云帆昏了!你给他请个郎中。”只见萧暮云也正望向这边,眼神落在两人的手上,神情一暗,又移开来,忽然就注意到船上的李老板。 他朝石水凤点了点头,没说话。石水凤总算放下心。也没多想。 两拐匪催促,“快走!” 石水凤抽回手,站起身,跟他们上了船。 四人的船划出一段距离,那李老板突然笑道:“两位兄弟,如今准备去哪?难不成要一直在这小船上?” 石水凤警惕地望着李老板。 矮胖拐匪立即搭腔:“你有何去处?” 石水凤提醒道:“两位大哥小心,别被此人卖了。” 李老板奸笑道:“两位既然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去一处小岛,我那里弟兄众多,有酒有肉,可以一同享乐。至于这个丫头嘛!到时候就是你们的了!” 石水凤笑:“李老板还是这么擅长找替死鬼!现在多少仇家在追着你跑,赖旺儿就是因为你身首异处,你还要让这两位大哥替你去死吗?” 这俩拐匪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要信谁才好。 可是两拐匪实在没有什么活路,现在见这人说有一处小岛能落脚,于是心里就更倾向于李老板这一边。 石水凤也不能再争辩,如今这船上只她一个女流,而且这三人都不是善类。她沉默着划船,想伺机寻找机会,让他们相互争斗,两败俱伤才好。 划了不知道多久,莲花县的港头距离眼前越来越远,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天空的云也越来越淡,偶有大片的薄雾一样的云团笼在头顶。石水凤的心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牵绊,在迷雾里漫无目的地打转。 她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怎么走。 只能见机行事。 海风愈发凉了,又没有吃的。吹得胖瘦拐匪二人打起哆嗦,两人拥挤到一处,饥饿让他们跟李老板胡乱聊起来。 聊那座李老板说的那座小岛。 石水凤也侧耳听着,听李老板把那座说得跟人间天堂似的。可是如果那座小岛真那么好,他们这帮海匪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莲花县? 看着李老板现在也有五十岁上下,应该算是海匪里的元老级别,十五年前那个案子,他显然没忘记,那么他为何会突然故地重游?这里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来?还是说,这里有他要见的人?那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一大串问题把她想得晕头转向,她甩了甩头,抬头看见弯月如钩,好像正在等着钓一条大鱼。 忽听李老板说:“如今这船怕是无法直接送咱们去那边,咱们得换艘大船。” “哪有大船?”一提到大船,两拐匪一脸愁容。上哪里去寻艘大船? 最好那船上,有暖和的床,厚实的被子,还有香喷喷的饭菜和热乎乎的米酒。那么美滋滋地吃一顿,睡一觉,得多好啊! 这么想着,再看看当下的状况,胖瘦二拐匪又陷入了无奈愁苦的沉默中。 可是没一会儿,那瘦高拐匪突然疯了似的,站起来,大喊:“快看!那不是有艘大船! 他这么猛然一动,小船被带动得晃荡了好大一下,李老板忙得:“哎呦,你可别动了!再动,咱们都得翻了,喂这海里的鲨鱼!” 矮胖拐匪忙得把瘦高拐匪拉住,“瘦子!你别乱动!你别是产生幻觉了吧!” 瘦高拐匪使劲儿指着前面:“胖子!我真看见大船了!你是脖子短,我脖子长看得远!不信你再看看!” 石水凤扭过头也朝瘦高拐匪指着的方向看去,大概相隔一百多米处,却有一艘双层大船从对面驶来。 第56章 找你玩 李老板看见那大船,脸上显出不明意味的笑,随后又低下了头。 那瘦高矮胖两拐匪却异常的兴奋,都已经开始在心底盘算他们的海鲜大餐了!叫唤着李老板和石水凤使劲划桨,“快点!快点!再快点!” “你们瞧那大船上,那般豪华!那船上定然有山珍海味!各种美酒!啧啧啧!”矮胖拐匪边说边揸把嘴,口沫都飞到瘦高拐匪的脸上了。 瘦高拐匪是也一副猥琐恶心的样子,搓着双手,口水直流“那是肯定的啊!说不定还有那成群的漂亮的小娘子呢!嘿嘿!” “哈哈!咱们真是天大的好运气啊!”两人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 石水凤只觉得他们想得太美!那船上的老大难道你们二大爷? 而李老板一直沉默不语,这倒让石水凤觉得奇怪。 这双层大船也好像看见了石水凤等人,也在朝着他们的方向破浪驶来。 那大船行驶到十几米之外就停了下来,俩拐匪见状,双手摆动着,大声喊着:“喂!船上的!能不能让我们上船?” 李老板突然开口,“你们这样是上不了船的。” “那怎么办?”两拐匪没了主意,这么高的船,他们要攀上去并不容易,而且船上如果有护卫,以少敌多,恐怕他们还会送命。 李老板面无表情道:“等着。” 两拐匪正发愁间,只见身着锦袍的男子从二楼船舷的另一端踱步过来,他衣襟微敞,青丝散着,整个人看上去自在优雅。他的步伐散漫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漫步在云端的仙人。 此时,他已经停住,单手托腮,依靠在栏杆边,另一只手里还端着只翠色欲滴的琉璃杯,杯子里乘的是血红的葡萄酒。 他仰头浅啜了一口,醉眼迷离地往下努力睁着瞧了半天,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石水凤身上,歪着脑袋懒洋洋地问道:“丫头,怎得这般狼狈?” 是夜奕辰。 石水凤早就从他那闷骚的外型和造作的仪态认出了他。 没人比他更爱大晚上穿着睡袍到处乱飘了。 石水凤一脸苦涩。“夜奕辰,你没见到我正被人挟持吗?” 夜奕辰勾起唇角,脸颊处显出一对酒窝,“呦!丫头这两天运气真够好!总能遇上这等新奇之事!倒不像我,如此的无聊!” 什么?这叫运气好? 石水凤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那个,大哥,你倒是帮帮忙呀? 俩拐匪已经不想再听他们叙旧,瘦高拐匪率先发话:“喂!把船交给我们!你,下来上这艘小船!” 这命令式的语气让夜奕辰很不爽,他立即挑起了眉头,又慢慢啜了一口杯中酒。 “我的船凭什么交给你们?” 把那瘦高拐匪馋得心里更焦躁起来,一把拎住石水凤的衣领,用刀锋抵住石水凤的脖子,“你不交,她就得死!” 矮胖拐匪也应声道:“对!不叫船!她就死!” 夜奕辰呵呵笑了:“她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 矮胖拐匪跳着脚:“哎?你跟她不是认识吗?” 夜奕辰事不关己道:“是认识,但不熟。” 一通对话把俩拐匪整没嗑了。 俩拐匪看向石水凤,那意思是,你跟他认识,还得你去说和。 石水凤此时的注意力却在李老板身上,她白天明明看见李老板从茶艺会场里出来,很可能他跟夜奕辰见过面,甚至认识,那么此时,李老板连一句话都不说。为何装作不认识? 这时,夜奕辰突然站直了,举起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我今天心情好,倒是可以救几个人上来,只是我的这艘船是新的。你们也太脏了!还是先洗干净再上来吧!”说着,他一抖腕,那只琉璃酒杯“嗖”地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飞出老远,直接砸到小船上,在触到船板的瞬间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那些晶莹剔透的碎片,像颗颗宝石一样地撒了满地。 夜奕辰喊了一声:“给我撞!”说完,便提步离开了船舷。 只见那大船立刻急速朝着小船驶来,这二层大船个头比石水凤这艘小船要大上好几倍,小船又单薄,这样力量悬殊的撞击,又如何承受得起?! 眼见着那大船果真朝着自己这边来了,胖瘦俩拐匪已被吓得不知所措。倒是李老板反应极快,率先跳入海里。 石水凤也纵身跳进水里,被水浸透的瞬间,石水凤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晚上的海水真是透心的凉,怪不得渔民从不晚上夜行捕鱼,这除了夜里大海的状况不好估量,这也太冷了。 这么一想,石水凤就更加觉得,这夜奕辰突然的出现绝对有猫腻。 隔着海水,她耳边仍听得清晰那大船撞击小船的猛烈声响,巨大的声波推起海水,掀起的巨大海浪层层递进,使得周围多少里的海域都发出震荡的轰鸣,一些礁石的背后忽地蹿出一群海鸟扑闪着羽翅快速飞离。 石水凤急忙游得远一些,深一些,以免被那些撞开的碎片的伤到。但她身边的海水还是被波及,产生动荡不定的冲击,惊醒了许多卧在珊瑚树间安歇的鱼群,猛然集结起来,朝另一个方向撤退。 附在岩石上的海龟、螃蟹,受了惊吓地往更深的海域下面找了一处软沙地,缩着头急忙卧了进去。 石水凤的身体就像一片叶子无力地被卷入其中,无法摆脱。 这四周都像一只封闭的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容器,给人一种空旷的窒息感。终于,海水接续不断地震荡了几次,慢慢归于平静。 石水凤慢慢向上游,慢慢地把脸探出海面上浮动的月光,感觉到畅快呼吸。眼前尽是小船的碎裂的木板。那两拐匪已经没了影踪,只看见李老板在前方不远处,用力拉着一块船板,正想努力爬上去。 这老狐狸倒是精明得很! 石水凤也有样学样地游过去,想要拉一块船板,爬上去歇会。谁知,李老板的声音忽地从身后出现,:“小丫头,你跟了我太久了,不累吗?不如就此歇歇吧!” 那声音阴恻恻的,令石水凤浑身发毛,石水凤刚要转身问他想干什么,迎面就是一记掌风,石水凤只记得,挨了一掌,登时就晕了过去,整个人又坠落进了幽暗的海里。 石水凤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船舱的一个房间里,身上的衣服已被人给换过,她缓缓坐起来时,头还是晕乎着,耳朵里偶有些鸣响。 石水凤把整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布置雅致,所有用具摆设的色调偏浅,看着很舒服。此时,满屋子都弥漫着暖烘烘的药香,一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坐在地上的一个小马扎,守着一个紫砂锅。这丫头长得圆头圆脑,背冲着石水凤,看不见她的五官,可能因为煎药时间有些久,她左手肘支在左腿上,歪着头,右手则持着一把蒲扇扇着那小炉上的紫砂锅。那药壶里正发出咕噜噜地气泡声,她左手垫着布将锅盖拿起,正往里瞧。 “小妹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石水凤好奇那锅里熬的什么药,坐在床上,抻着脖子往那锅里看。 那小丫头竟好似没听见一般,头都没回。 石水凤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声音不够大的缘故,又清了清喉咙,使劲叫了一声:“小妹妹,那锅里是什么药?” 石水凤喊了几声,那小丫头都不曾答应。 她只得自己下了床,却头重脚轻地撞到桌椅,刚要跌倒,忽地背后被一人扶住。 “你跟个聋哑丫头较什么劲?那里是给你熬的驱寒药,记得要喝哦。”夜奕辰突然从身后出现,着实令石水凤吓了一跳。 因为,刚刚她竟一点都没听见他进来时候的脚步声,心里不禁猜测这人的武功。 石水凤站直了,扶着桌子站稳,走到那丫头身后,跺跺脚,那丫头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她竟是聋哑的,真是可惜。” 石水凤好奇地走过去一瞧看,小丫头的脸长得圆乎乎的,肉乎乎的,有种稚气未脱的可爱,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看见石水凤立即露出个微笑,眼睛弯起来,像两弯月牙。石水凤会一些简单的手语,于是跟着丫头聊上几句。 小丫头说药马上好了,让石水凤稍等。 夜奕辰转身脱了鞋,顺势上了石水凤刚刚躺着的床上,斜靠在枕头上,懒怠地看着石水凤,“你倒好,我救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瞧你,你不跟我说话,倒是跟个聋哑丫头聊上了。” 石水凤转过身,微笑着给夜奕辰行了个礼。 “多谢贵人的救命之恩。” 夜奕辰不满掀了掀眼皮:“都跟你说了,叫我名字。” 石水凤扶着椅子坐下,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口:“夜奕辰,你怎么会在海上?” “我说我来玩的,你会不会信?”夜奕辰拿起石水凤的布包把玩着。 第57章 人不与恶犬相交 石水凤摇了摇头。 夜奕辰笑了笑,放下布包,继续歪在床上,拿起刚刚石水凤盖过的被子闻了下,嫌弃地皱着眉头,“一股咸臭味儿!” 身体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行啦,我也算救过你的命,等天亮时船靠岸,你自己回去。” 见他要走,石水凤急忙道:“那几个人在哪里?” 夜奕辰脚步顿住,却未回头,只给石水凤一个背影,“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石水凤惊愕地站起来。 夜奕辰突然转过身,歪头看着石水凤,像看幼稚小童一样看着石水凤:“海里淹死个人不是很正常嘛?” 石水凤还是不信,坚持问:“我想看下他们的尸体。” 夜奕辰笑得更大声:“我只捞活人,死人那么臭会脏了我的船。”说着又收起笑脸,盯着石水凤一动不动。 “人死后很难看的。丫头还是不要好奇为妙。” 他靛蓝的眸子里透着一层寒气,但就是那种极致的安静肃杀之气,也有让人难以忘记他的俊美。 石水凤并不感冒这种俊美,也并不害怕这寒气。 她脸上缓慢地浮现出一个笑容:“是吗?我偏是个好奇鬼转世,若是不让我知道真相,那比再死一遍还难受。” 夜奕辰忽地伸出食指在石水凤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又恢复了他以往的慵懒调调:“你很有意思!我果然越来越喜欢你了。只可惜,被那个。。。抢了先。。。” 他转身边走边说,后面的话,石水凤并没听得真切。 见夜奕辰走了,石水凤还是想亲自查查李老板和那俩拐匪的下落。尤其是李老板,她不信,那老狐狸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这时,小丫头端过来药碗,让她把药喝了。石水凤想了下,比划着让她出去给自己找点蜜饯吃,才能喝得下药。 小丫头听话的出去了,石水凤看桌上有盆大叶朱瑾,于是把花土挖了个洞,将那药水倒了进去,把土又盖住表层。 这时小丫头推门进来,石水凤立即仰头装作喝药的样子。“哎呀!这药可真苦,快快快!把蜜饯给我!” 石水凤接了蜜饯盒子,挑了一颗金丝蜜桔塞进嘴里,在她转身时,又吐到了帕子里。 小丫头用手捂着嘴打着哈欠,明显是困了,石水凤让她睡觉,小丫头却坚持着要先服侍石水凤先睡下。 看来是夜奕辰故意让这丫头盯着她。 石水凤躺回到床上,侧躺着假睡了一会儿,听见那小丫头也轻轻地躺在一边的一个牙床上,可能真是累了,不一会儿那边就传出呼呼睡声了。 石水凤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在手上抹了点药粉,经过小丫头身边时,朝她鼻头上轻轻弹落了一些药粉。 这药粉能让小丫头睡得实一些,石水凤耳朵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听不到什么人的脚步声,将门小心地打开一道缝隙,透过门缝往外瞧了一会儿,这才放心从房间里出来。 夜很深了,明月当空,仿佛被云团拥簇着熟睡在梦中。此时,海风也仿佛睡去,一点波浪都没有。 但海上的夜里还是比白天要冷很多,海水的咸湿气息会无时无刻不在空气中挥发,沾染到皮肤上让人觉得湿冷又苦涩。 石水凤抱着双肩,猫一样地在各个房间门偷听动静,发现一楼的房间有厨房和仆人、水手的卧室以及杂物间。 石水凤断定夜奕辰不会把李老板藏在一楼,那人多嘴杂,不太方便。再说,夜奕辰若是找李老板谈话,也定然不愿意往一楼这种味道繁杂的地方里来。那么李老板最大可能性就是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而且,如果夜奕辰如果不想让人发现李老板在船上,就一定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偷找他谈话。 石水凤刚这么想着,就看见有个丫鬟端着一只木盘,里面好像摆了几样小菜,从那头的楼梯上到二楼上来。 石水凤忙走过与那丫鬟打招呼:“小姑娘,我是这贵人的客人,有点事情想要问他,又不知是不是贵人已经睡下了。” 丫鬟白了个眼:“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 石水凤想了下,就塞了块银子过去,“好妹妹,你就帮帮忙吧!” 丫鬟见钱眼开,立马笑道:“早看姐姐是个明白人,你有什么事早点说吧,我还要给主子送菜呢!” “贵人可是在会客?客人可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凶脸汉子?” 丫鬟哼了一声,“这话我不敢乱答你,不过那客人待会儿会离开。我只能说到这了。”丫鬟说完就走。石水凤愣在那里琢磨着,待会儿就走? 不能让李老板就这么逃走了,可她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拦得住?夜奕辰从不说实话,很明摆着跟李老板之间有猫腻。 她想了下,站在二楼的甲板上,从怀中取出两块石头,将两块石头摩擦撞击了几次发出“滋啦”一声火花声响登时放射出一道莹绿色的光。 随后,她又拿出一张泛着银光的厚实鱼皮拿出来,凑近那道莹绿光火,那鱼皮的边缘立即燃烧起来,逐渐向内卷曲成一个圆筒形状。 那鱼皮的边缘燃烧起来的火苗,不断吐出一圈圈如鱼鳞般五彩荧光的烟环,那些烟环很快地飘向天上,直到停在空中的位置不动时,那烟环已经变成一个看似有点抽象的鱼图样。 这种“鱼烟”是江城所有渔帮都有的,而石水凤手里的“鱼烟”是渔帮帮主于沧海给石老爹父女俩的,各大渔帮有个通令,不论在何地,渔帮子弟见“鱼烟”必出手相救。 石水凤知道于沧海一旦知道她在哪里,定然会告诉石老爹。她只希望能快点来人,帮她把李老八给抓住。 石水凤回去房间等待,那小丫头依然睡得很熟,石水凤却始终没睡,她拉了把椅子,就坐在门前守着。夜奕辰若安排李老板离开,定然会选个地方靠岸。 若那时再被他逃了,再想抓他就等于海里捞针。石水凤还是太累了,靠在门边偷听着动静,不知道何时被一阵嘈杂声响惊醒。 这时,她推开房门才见整座船灯火通明,大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石水凤急忙跑到桅杆边,往下一瞧。 嚯!这好大的阵仗,几十条渔船将大船团团围住,渔船之上的人手持的火把照亮了平静幽蓝的海面。 为首的一艘大渔船之上,插着的黑色大旗上端端正正写的一个“于”字。 于沧海和石老爹正站在船头与夜奕辰讲话。 石老爹卑微地笑道:“哦!原来是贵人您啊!‘贵人多忘事’,肯定已经忘记昨个晚上,草民在市舶司刘大人那里匆匆一瞥贵人您的风采。草民的女儿现在您船上,还请贵人谅解草民思女心切,叫小女出来一下。” 于沧海站在船头抱拳:“草民莲花县渔帮于沧海,因夜里得信,草民忧心侄女安危,才趁夜来此叨扰,不知是贵人您的船,还请贵人恕罪。” “于伯伯!爹!我在这里!”石水凤忙跑过去。 石老爹见石水凤走过来,关切地问,“闺女!你没受伤吧?” 石水凤摆了摆手:“我没事!” 夜奕辰看见石水凤跑了出来,一把拉住她,无奈道:“丫头,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人的?叫来一帮人惊扰我睡觉?” “水凤当然是为了报恩啊?”石水凤立即恭敬起来,“贵人有所不知,我跟随那人,本是一个杀人放火的海匪,此人水性极好,不可能轻易就葬身大海。我怀疑,他现在贵人的船上。为贵人您的安全,还请贵人派人搜查所有房间!” 夜奕辰更进一步,眼神压迫地看着石水凤,“丫头,我说了四个人,只救了你,其他人都死了。你现在是不是怀疑我窝藏海匪?” 石水凤不露怯懦,迎上夜奕辰的目光:“那海匪极其狡猾,贵人还是把他交出来吧。” 她看了看夜奕辰又继续道:“贵人,水凤自小就听闻过一句话,人不可与恶犬相交。” 夜奕辰似乎听出她话有所指,心底里却不由得被这丫头的聪明和单纯,感动得想笑。 与恶犬相交么?他自小就是在恶犬环伺的环境里长大了。 他自己,也未必不是恶犬。 “那你说说,此人有何罪恶?”夜奕辰像看小孩一样看着石水凤,想看看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第58章 前功尽弃 “贵人有没有听说过十五年前的‘蓝水村灭村惨案’?” 夜奕辰惊愕了一下,“十五年前?!十五年前你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吧?!” 石水凤继续道:“这案子在莲花县乃至整个江城,都尽人皆知。此人就是当年那一伙海匪中的一员。他们将蓝水村上下一百多口人都给灭口了,甚至包括刚出生的婴儿,也惨遭毒手。远的不说,最近几个命案全都与此人有关。就是这样一个身背无数人命的人,贵人,他本该被捉去官府严查才是,水凤请求贵人搜查船上所有房间,这样那海匪无处可逃,就只能下船。” 夜奕辰淡淡道:“你不过一介草民。” 石水凤指着渔船上的众人,“水凤的这些伯伯、叔叔、兄长都会出手相助,将这海匪送到县衙大人那里去接受他应该承受的审判。” “我偏不呢?我为何要听你的?蓝水村也好,莲花县也罢,与我何干?”夜奕辰调皮地歪头问。他松开石水凤,转头就对着于沧海等人,陡然现出一脸肃杀之气,“渔帮啊?胆子不小!来人!都杀了!” 夜奕辰话音刚落,就见从双层大船的各个木质檐角,好多个窗子里,飞出来一个个身着夜行衣的暗卫,他们各个轻功了得,说话间已经飞身朝渔船攻去。 渔船上的众人有武功的人不少,可哪里是这些整日刀口舔血的暗卫的对手,况且渔船本就空间不够大,真要动起来,所有人只会葬身大海。 石水凤心急了,抽出随身的匕首,指着夜奕辰,“夜奕辰,叫他们停手!” 夜奕辰依然在笑,眼神里已经有了杀意,“哦~你是第一个敢用刀指着我的女子!” 她这个动作引得渔船上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石老爹隐约猜出来,这位贵人的身份可是不简单,石水凤这动作,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那些暗卫见状都不敢动了。 “挟持我?威胁我?你难道不知如此是必死无疑吗?”夜奕辰语气平淡不见喜怒。 可石水凤的下个动作,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她将匕首倒转过来塞进夜奕辰的手里,用刀锋指向自己的脖颈,“现在是贵人在挟持我,威胁我,接下来几天,我都跟贵人形影不离,贵人在哪里,水凤就在哪里,贵人见何人,水凤就见何人?贵人待会儿睡觉呢,水凤也去那个房间给贵人守夜。如何?” 夜奕辰咬了咬牙,脸都抽抽了。“如此,甚好。” 好才怪呢!此刻那李老板还窝在他房间里,若石水凤跟进去,必然多生事端。看样子,这丫头是拼了命地要干上这件事。 夜奕辰呵呵笑起来:“我来此地之前,有人与我说,此地民风彪悍,这里的女子更比别处女子敢做敢想,不想丫头你果然是有点虎气在身上。丫头让我有些生气了,你听没听说过‘君子一怒,血溅五步’?” “听过,但你不是君子。”石水凤回答得很利落。 夜奕辰。。。。。。 “对你说得不错,我也可以一刀杀了你,那么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夜奕辰握紧刀柄,作势 石老爹、于沧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贵人!请慢!不要伤害小女!” 渔船上的渔帮弟子们也都请求道:“贵人!刀下留人!” “求贵人刀下留人!” 其实,石水凤也是豁出去了,她知道凭她一个卑微小草民,根本无法撼动夜奕辰的‘棋局’,至于他下了怎样的‘棋局’,那李老板又在其中充当什么重要的角色,她都不那么关心,她就是想让李老板为他犯下的罪孽伏法,她就是不能让赖旺儿白死,更不能让十五年前“蓝水村”的村民白白死去! 新账旧账一起算! 可是,有那么一丝侥幸,石水凤觉得夜奕辰未必会真的杀了她,就连刚刚那些暗卫出手,她也觉得是夜奕辰故意吓退她硬要搜船的想法。 当下,她出此下策,宁愿拿自己冒险,也总比用整个渔帮的人的性命来冒险,显得划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飞来,一个东西在夜奕辰手腕上打了一下,直接将那匕首打落在地。 萧暮云翩然而至,他右手将剑柄摆正,原来刚刚打在夜奕辰手腕上的是他的捕头刀柄。萧暮云拱手道:“贵人,收拾个平民小丫头何须动刀?” 转头又向石水凤斥责道:“水凤,你太不懂事,为何惹贵人生气?”萧暮云边说,边伸手将石水凤提溜到自己身后。石水凤惊喜地抬头:“萧大哥!你,你来了!” 夜奕辰见状,唇角露出别有意味的笑。 “并非我惩治这丫头,是她非要拿刀跟我闹,丫头,这种玩笑也是随意混闹的?” 石水凤见有楼梯下,立即低头道歉。“是民女莽撞了,谢贵人宽宏大量。” 从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刚劲有力,不卑不亢的声音,“莲花县县令张敬求见小侯爷!” 渔船上的所有人:“是咱们县令大人来了!” “是县令张大人!” “张大人!张大人!” “侯爷?小侯爷?这位贵人居然是小侯爷!”张县令的话摆明了夜奕辰的身份,所有人都跟着意外。除了,萧暮云。 夜奕辰十分不爽地看了一眼张县令,原本此次出行,就是为了隐藏身份,如今倒好被他一张嘴就给公布于众了! 想到这里,夜奕辰又瞪了张县令身边的市舶使刘大人一眼,那意思就像是说,你嘴巴就不能严实点? 原来是张县令与萧暮云等人乘着一艘市舶司官船赶来这里,张县令身边还站着市舶司刘大人。 刘大人自觉做了错事,千不该万不该被张敬那家伙几句话套出来贵人的真实身份。他如今满心想着补偿一下,于是从自己官船上下来,就往这边奔。刘大人刚一上来,就兴冲冲地跑来夜奕辰身边献殷勤,“哎呀!下官来晚了,失职失职!” 说着,又对着下面渔船里的渔帮子弟指手画脚道:“你们这帮刁民!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作乱为何!待会儿都不要打渔了吗?这大晚上的,在家睡觉多好!啊?快散了!散了!贵人也要休息了!” 于沧海、石老爹都望向张县令,石水凤从萧暮云身后走出来,“张大人,民女有话要说。” 张县令立即道:“说!” 石水凤把跟踪李老板,来此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断定那李老板十有八九就在这船上。 张县令拱手道:“还请小侯爷批准下官搜查。” “好。”夜奕辰一反常态地答应了,却侧过身假装无意地看了萧暮云一眼。 萧暮云领命,带领众捕快把整个船的房间都查了一遍,除了夜奕辰的房间。 萧暮云回来复命,“大人,属下们并未查到嫌犯。” 石水凤插嘴道:“萧大哥,小侯爷的房间还未查看。” 萧暮云道:“水凤,小侯爷的房间怎可随意查看?” 石水凤解释:“萧大哥,那人十分狡猾,若真藏在小侯爷的房间,那么对小侯爷也非常危险啊!” 夜奕辰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又望向萧暮云。 张县令眼波在几人身上游来游去,恭敬道:“小侯爷,您初来莲花县,保护您的安全是本县的责任,牵涉到贵人的安危,下官不敢马虎。但如果这么多人去查看小侯爷的房间,似乎不妥。不如,让下官代为查看吧。” 刘大人立即反驳,“张大人!不可无礼!小侯爷的房间能有什么嫌犯!这些暗卫哪个不是高手?!张大人不要再打扰小侯爷休息了!” 石水凤还要说什么,却被萧暮云拦住,一把抓住石水凤的胳膊,“水凤!不要再说浑话!快跟石大叔回家!别胡闹!” “萧大哥!你!你难道不知,我跟了这个人一整天了,在山洞里险些被他害死!纪云帆被他重伤!在海水里时,他还蓄意要杀我!萧大哥!那人现在就差一步就被我们捉到了!你为什么不搜?!就差这一步了!难道我们要前功尽弃吗?!” 第59章 争吵 石水凤越说越生气,胳膊猛一甩,将萧暮云的手用力甩开。萧暮云看了下自己空着的手,抬眼又撞见石水凤恼火不解的脸,顿时心里恍了一下。 石水凤也微微发怔,她和萧暮云还从没这么发过脾气,她不知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萧暮云的问题。萧暮云此时那懵懵的表情,让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她匆忙回头,险些撞倒张县令。 张县令叹气道:“快回去!”他看了眼石水凤,朝石水凤轻轻摇摇头。 石水凤回过头,看了一眼萧暮云张了张嘴,最终心里还是极不痛快地把话咽了下去,闷头气鼓鼓地跟着上了石老爹的船。 之前,石水凤被俩拐匪带到小船上离开之后,张县令、萧暮云等人已将那些逃散的拐匪和山洞里的拐匪都一一抓捕归案,因担心石水凤的安危,张县令安排了张挺等人沿路监察小船的走向,张挺回报石水凤上了贵人的船,张县令本来悬着的心放下了,却不想,大半夜听捕快来报信渔帮这边集结人员来这边寻人,还将贵人的船团团围住。 萧暮云也提醒张县令,当时跟石水凤同在小船上的还有那个可疑的李老板。张县令思量了下,觉得自己有必要赶来一趟,萧暮云心里也十分担忧石水凤的安危。 自己那个表弟此次突然来到莲花县,萧暮云觉得一定另有隐情。萧暮云担心若被石水凤撞破什么隐情,夜奕辰很可能会。。。。。 张挺回来报信,渔帮的渔船几乎全员出动,张县令怕形势不好把控,为了谨防意外情况发生,不能让渔帮子弟受伤,于是去找了市舶司刘大人,搭他的官船带了些护兵就过来了。问题的确超出了张县令的预料,萧暮云几次阻碍他说话,还给他使眼色,好像很不想他强行搜查贵人的房间。 张县令料定,这件事不简单。但对于萧暮云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其实,萧暮云担心张县令如果执意搜查夜奕辰的房间,会影响到张县令的仕途。 萧暮云的这一点想法,张县令是清楚的,两人毕竟共事相处了这么久,对彼此的信赖还是有的。但张县令的心思更多在破案上,至于官职不过是为了为民查案更方便的工具而已。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为了那桩案子,被踢到这个地方当芝麻大的县令。 不论在哪里,他都是民的官。他要为民做事,就不能只顾着自己的乌纱帽。但他也不是莽撞之徒,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处理当下的问题。 张县令想到这,就跟萧暮云说,让张挺带几个人就偷偷在那岸边守着,如有需要就跟于帮主弄艘不起眼的小船偷偷跟着,如那李老板真在小侯爷夜奕辰的船上,早晚会从船上下来,只要他下了船,不论在何处抓他,那小侯爷都管不着。 萧暮云听了张县令的部署,默默低下头。一开始,他也想将那李老板捉拿归案,从而了结了赖旺儿一案,以及十五年前的“蓝水村灭村惨案”。 可他今天却见夜奕辰神色奇怪,还与他递眼色,很明显,他房间里有猫腻。若是如此,那李老板与夜奕辰之间存在某些联系,也许夜奕辰身后还有某个他要支持的势力,而这个李老板不过是一个关键的走狗? 这一整盘棋,李老板不过是个“饵”,如今若把“饵”给抓了,那条“大鱼”,又如何现出马脚? 越是这样想,萧暮云的表情就越加凝重,他心里越担心,张县令越藏越深,万一一个不小心触碰到身处暗处的那位的利益,恐怕张县令丢的不单是官职。 正因此,萧暮云想偷偷自己查。如今只能先去摸摸夜奕辰的底。 可是一想到,刚刚石水凤对他的迷惑的表情,显然是对他失望了。当时,他不知怎么跟她解释这些,也不便解释。 石水凤到底怎么想自己,会不会误会他,萧暮云还是第一次这么看重这些问题,以往,他们之间的默契合作是从没有产生过质疑和迷惑,而今天,他却不得不打消石水凤的想法,两人也第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此时,他们已经从市舶司的官船上下来,刚登上马车没多久,马车上只有张县令和萧暮云。萧暮云两手端正地放在膝前,双眸低垂,是张县令有些话要与萧暮云说,才单独叫他过来。 从石水凤与他闹脸色开始,萧暮云就闷闷的,一句话没说。 张县令看在眼里,拍了拍萧暮云的肩头,“暮云,本官相信你,你想怎样查,本官都在背后支持你。” 来自长者的信任和关切,似乎一直是萧暮云人生所缺少的,本就是亲生父亲的那个人,给他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欺骗。 萧暮云抬起了头,双眼有些红,又急忙压下情绪:“大人待我。。。。。。大人恩情,暮云终生难忘。这案子恐怕比预先要复杂得多,我担心大人,” 还没等他说完,张县令摆了摆手,“不要说了,暮云,你知我为人,是不怕那些的。” 萧暮云点点头,“大人,您是个好官。莲花县百姓不能没有您这个父母官。大人既然信我,案子我来查。” 张县令点点头,又重新端详起萧暮云来。 此时,车窗的布帘被晚风撩起,晚月星辉探窗而入,零零洒洒地落在萧暮云脸上和捕头服上,他的侧脸就隐在车壁的暗影里,仿佛天界里的峻山穹岭,仙气环绕又神秘莫测。 张县令有种奇怪的感觉,萧暮云的通身气派并不比那位小侯爷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船上,石老爹看石水凤仍是气鼓鼓的,于是开口劝说:“水凤呀!以后那衙门的事,咱们少管行不?你看看今天这大半夜,还把你于伯伯和众位弟兄都给折腾来了!来就来了,还差点捅了大篓子!” 于沧海连忙阻拦石老爹:“哎!哎!哎!老石,你就别说了!咱孩子难道不委屈吗?水凤自小就是个讲义气,有胆量的女娃子,不比男子差!那衙门里好多案子,不都是水凤帮忙?这次连命都差点要赔进去了!” “可还不是让人给跑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石水凤抱住肩,气鼓鼓地眨着眼,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悠。 她从未感觉到如此的伤心,以前帮助县衙查案,她提供线索,又帮萧暮云培养不少线人,后来,连她自己都参与进来,还不是觉得张县令是个好官,萧大哥是个好捕头。还有每次两人一起把案子查清,将罪犯绳之以法那种感觉就特别有意义。 可如今,好像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是石水凤说也说不清的改变。 石老爹知道,自己姑娘在为萧暮云生气,于是揉了揉石水凤的头,“女儿啊,有些事可能每个人处理的角度不同,你看见的和别人看见的不同,就容易那个,那个产生误会。你暂时放放,离远点可能就能看见别人的角度了。” 于沧海跟着附和:“啊对啊,刚张大人还跟我要几艘小船呢,要偷偷盯着那大船上下来的人。侄女,别难过,回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等你睡醒了,那个什么李老板,就被捉进县衙大牢了呢?” 石水凤愣了下,“那是我误会萧大哥了?”说着又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又想起,刚才自己一时生气把萧暮云的手甩开了,不知他会怎么想。她叹气摇了摇头,抬头问石老爹。 “爹!纪云帆现在怎么样?” 石老爹摇摇头,“我刚跟你于伯去老纪家看过了,那二小子不太好,还疼得晕乎乎,可怜那孩子一直记着你让他给张县令带口信,当时,你刚被带走,萧捕头就过去看他,他脸白得跟死鱼一样,硬是坚持着把事说完了,才被人抬回去。回到家还吭吭唧唧地疼了半天,郎中给处理了伤口,据说还缝了好几针。郎中说那刀如果再偏上那么一寸,恐怕云帆那小子的小命就没了。谁知,那二小子一听郎中说这话却哈哈乐了。还跟我说他要是死了,要你等着做他家的寡妇!” 啊!石水凤右眼皮跳了一下。开始觉得纪云帆这个冤家又开始作妖了。 不过毕竟是为了她被捅了那一刀,石水凤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等天亮,我去济云塘瞧瞧他。” 石水凤回到家,脸都没洗倒头便睡过去了。 第60章 两只鼻涕虫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头。 本来还想继续睡的石水凤,耳边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她枕头前,呜呜咽咽地,好像两只缠人的苍蝇!好生烦人! 她勉强地睁开双眼,视线迷蒙,感觉眼前是一黑一白的两团人影。她又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皮,这一看清,发现可不正是石水岚和刘美娥这俩“哭眼包”! 石水岚和刘美娥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哭得像电母打着镲,雷公敲着锣。 “喂!喂!你们俩这是干嘛?!我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哭什么?!” 石水岚两人都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石水凤,伸开双臂就往她身上扑,也不管脸上什么眼泪鼻涕的,抱住石水凤就不松手了! “水凤!” “凤凤!” “你有没有受伤?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吧?” “呜呜~凤凤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水凤,你终于回来了!二姐担心死了!” “凤凤!凤凤!呜呜~那拐匪多可怕呀!你居然为了我,为了我~呜呜!” 石水岚、刘美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俩人扯着石水凤就哭个不停,石水凤被搅和得是彻底睡不成了。 石水凤也看出来,这俩人纯粹是担心加后怕,要说不怕是不可能,只不过,石水凤一旦设定了一个目标,内心就会朝那个目标努力去做,也就忘了害怕了。 可当下石水凤都不太愿意回想昨日的事情了,越想就越生气,只差一步就捉到那李老板,功亏一篑大抵如此! 石水凤戳了下刘美娥的额头,“你怎么跑我家来了?也不怕我和二姐合伙欺负你?” 石水岚噗嗤笑出来:“还不是美娥担心你!昨天你被那拐匪带走,她就哭晕过去了,跟我回来后,一口饭都吃不下,晚上也不睡觉,直到后半夜听见你跟爹回来了,要不是被我拦着,你恐怕夜里就得听她这打雷哭声!” 刘美娥不好意思地推了石水岚一下:“哎呀!岚岚,快别说了!凤凤能回来就好!这件事给我很大的启发!” 石水凤姐妹二人好奇地问:“什么启发?” 刘美娥认真道:“我要学武功!你帮我找个靠谱点师傅,我跟着好好学一下!”说着,还拍着胸脯保证,“等我学成了,就不用担心再有坏人欺负,以后还能保护你们!” “什么?你要学武功?” 听她这么说,石水凤、石水岚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真的!我不怕吃苦,再苦也总比受欺负的强。”刘美娥很认真地说。 石水凤心里一阵暖,点头道,“你这样想自然是好的,只是别太急于求成。改天我去问问我爹,有没有合适地教功夫的师傅,给你介绍。” 刘美娥欢快得直点头,“咱们可说好了,不许耍赖!” “美娥,你既来了,就先别急着回去,我带你到处玩玩,咱们一起散散心,好不?” 石水凤伸手搓弄着刘美娥的脸蛋,只觉得她睫毛很长,眼睛很亮,本来就没那么丑,为啥整个莲花县都传言她是个丑女?不就是黑点吗?肉点吗? 石水凤在海边长大,从小到大跟着石老爹见识过不少的人,也认识不少的鱼。 世间鱼儿有千千种,人也有千千种,谁能说哪一种就是最美的,或是最丑的?难道大多数人的标准就一定是真实的? 梁轩文长得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个恶心玩意? 听到石水凤的邀请,刘美娥眼神突然暗了下来,低头搓着衣袖,“我还得回去处理些事情,等事情处理好了,自会过来找你玩的。” 石水凤“哦”了一声,抬头与石水岚相视一眼。 二人都明白,刘美娥这次退婚,回到家必将会面临一场风波。 她们都希望刘美娥能挺住,千万别被打趴下了。但看刘美娥那个样子,石水凤还是不免担心。或许,她们多陪刘美娥几日,让她内心稳定几日,再回去也能更好地面对。 三人吃过早饭,又腻了一会儿。石水凤叫石水岚帮刘美娥写封家信,就说,刘美娥在这多住几日再回去。刘美娥的爹刘占山刘员外与石老爹也是生意场上的老熟人了,估计刘员外不会不给盛水塘这个面子。 交待完这些,石水凤梳洗一番,穿着大方得体地出了门。 她准备买点东西去看望纪云帆,昨天若不是他奋不顾身挡下了那一刀,恐怕现在躺在床上养伤的应该是自己。 其实,纪云帆确确实实算是石水凤的发小,虽长了石水凤那么三两岁,但他总是被石水凤算计,因为憨憨的劲儿总无意中踩着石水凤的雷,所以两人从小就不对付。 石水凤也一直把他当一个熟人朋友看待,昨天在山洞,他受伤,她为他处理伤口时,他居然问他是否会嫁给他。石水凤愈发觉得纪云帆最近变得怪怪的。 石水凤买了些补品,花了好些钱,诚心诚意地去看望纪云帆的伤,可一进济云塘,就觉得整个纪家的人都有点怪怪。 纪家那些仆人又不是第一次见到石水凤,这回见到她,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稀奇古怪的笑意,一个个眼神好像带着把钩子,把石水凤看得浑身毛毛的。 这是在搞什么? 纪云帆的娘推门而出,只一步穿过来,拉住石水凤的手,“哎呀!是凤儿啊!你来啦!婶子隔着门就听出来你的脚步!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快来!云帆这一天就等着你来看他呢!云帆他,就怕等不到你!”说着眼泪就夺眶而出,泪珠儿自然顺滑地流。 纪夫人一边用帕子擦着,一边端详着石水凤,越看越觉得心里喜欢,这丫头从小就觉得与众不同,胆大心细,说话办事麻利,心眼还正。这模样也出挑,啧啧啧,真好。 石水凤发现,这纪夫人看她的眼神也长了钩子似的,好像要把她勾住了不放开似的。石水凤的心顿时抽紧了,难道,纪云帆,真的,不行了?! 不会吧?于伯不是说他没事吗? 石水凤十分忐忑地看向纪夫人,试探地问:“婶子,那,云帆,他现在怎么样?” 纪夫人眼泪立马收住了双手一拍,十分无奈地摇头:“他呀!刚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啊!这么,这么严重!”石水凤心里又是一咯噔。 第61章 纪云帆的心思 正说着,纪夫人推开了房门,只见那“上不来气”的纪云帆正窝在大被子里,双手抱着只油光铮亮的大猪肘子在那里卖力地啃呢! 这,这是“上不来气”?石水凤忍不住嘴角抽搐。 而纪云帆此时身上穿着睡觉的里衣,因为卧床养伤,他头没梳,脸没洗,发丝乱蓬蓬,眼皮浮肿,嘴角流油。他两手捧着刚咬了几口的肘子,那肘子可能是太过入味了,从咬开的缺口处不断流出酱汁。纪云帆急忙又对着那酱汁啜了几口。 纪云帆正啃得美滋滋的,突然石水凤出现,这手里沉甸甸的大肘子,他放下不是,继续吃也不是,可自己这副模样,别说英俊了,就衣服再脏破点都可以直接进丐帮了。 这形象被石水凤看见了!真是!真是太丢脸了! “呵呵!那个那个,云帆,别吃了,那你刚才吃噎了,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快放下!”纪夫人干笑了几下,托着桌案上的大盘子走过去,终于把纪云帆手里的大肘子给拿走。不然,纪云帆真差点把那肘子塞被窝里去。 石水凤嘴角又是一抽,原来是吃噎了,没上来一口气!她翻了翻白眼,还以为纪云帆真不行了呢! 纪云帆不好意思地埋怨道:“娘!水凤来了,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你看这样子,怎么能见客!” “哎!儿子!凤儿又不是外人!你俩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你什么样她没见过!这叫‘青梅竹马’,咱凤儿心眼最正了,她怎么可能看不起你!” 纪夫人拿着帕子给纪云帆又是擦又是蹭的,把脸上嘴上手上的油脂都擦了个遍,这下可好,本来纪云帆只是嘴角有些油,被他娘这么一擦,满脸都泛起“美味”的光泽。 石水凤强忍着笑,她是真想笑啊。 看见纪云帆还好好的,还能啃大肘子,她心里终于放宽了许多。“云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我挡下那一刀,本来那李老板要砍的人是我。” 纪云帆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你怎么这么客气起来,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石水凤咳了咳,“我现在可不是跟你客气,这次却是我欠你的,倘若以后有需要我的,我肯定在所不辞!” 纪夫人见状站起身,“哎呦,瞧我这记性,我厨房那边还有事。我先去忙啦!凤儿,你多坐一会儿,待会儿陪云帆吃点午饭,你不在,他食欲都减退了!” 食欲减退?! 石水凤抬眼又瞟见那桌上的大肘子,又看了眼傻呵呵笑着的纪云帆。 食欲减退? 这存在吗?! 她站起身,走到纪云帆床边,“你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这些日子在家好生养着,别到处乱蹦跶。你这伤口看着就挺深的,郎中怎么说?可有伤到要害?” 石水凤平时就是个话多的人。如今纪云帆见石水凤为他这么的操心碎嘴的,心底里忽如向阳的山坡倏地开遍了灿烂的向阳花。 纪云帆看着石水凤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我结实着呢!不出三天,又恢复如常!上山打老虎都没问题!”可能他用力过猛,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咧嘴“哎呦”了一声。 “你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就是怕我同情你?纪云帆,你好生养着。改日我再来看你。”石水凤叹口气,刚想走。 纪云帆忽地拉住石水凤的手,“我不要你同情,我要你心疼我。” 纪云帆的话在石水凤耳朵里翻了几个个儿,忽地意识到什么,让她耳畔发烫,心里发麻,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抽回手。 “纪,纪云帆,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最讨厌我的吗?怎么,怎么总跟我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石水凤的回应好像惊醒了纪云帆,他也被自己的“主动”惊了下,随后心里又有些羞恼和不甘。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哎呀!不说了,我要睡觉,你走吧!”他一拉被子,整个头脸都蒙在里面。 石水凤僵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你好好养着,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过了许久,纪云帆没听见石水凤的动静,就掀开了一小角被子,朝外一看,石水凤已经不见了。 “真走了?”纪云帆从被子里慢慢爬起来,又靠坐着,眼光直直地发呆。说不清楚是为啥,心里就是空空的。 纪夫人悄咪咪地从门外走过来扒拉一下纪云帆的肩,“这怎么就走了?连椅子垫都没坐热呢?你又气着她了?” 纪云帆皱了下眉头,不想接话。 “哎呀!我的儿啊!你到底行不行啊!怎么能让水凤走了呢?现在你正养着伤,这多好的机会呀!儿啊女人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心软呀!你过两天那伤口都长上了,还怎么让她心软!” “儿啊!俗话说‘好女怕缠郎’!你别看,凤儿整天呛呛你,那是你不会缠!儿啊!你不要硬碰硬!你要‘扮柔弱’,“扮猪吃老虎”!那凤儿早晚受不住,肯定被你驯服了!想当年,你爹就是用的这招!才把娘缠得晕头转向的,不得不嫁给他!” 纪云帆听他娘一口一个“儿啊”,简直头大! “娘!我伤口又难受了,不行!我还得睡会儿!”他说着,将被子遮在脸,装睡起来。 从济云塘出来,石水凤心里还有些慌,这次,她明显感觉到纪云帆已经开始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她仔细回忆了下自己与纪云帆相处时的言行,猜测也许是自己没把控好分寸,让他误会了自己。误会她喜欢他。 这,这也太。。。 怎么可能呢?石水凤一直把他当一个可以互相“口无禁忌”的朋友,一个毫无心机的发小,却从未对他有过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 可心动到底是什么感觉? 第62章 动心了就会痛 石水凤在弄堂里走着,一心想着,正有些分神,忽地感觉头顶一阵清风翩然而至,一只手已将她的脖领提了起来,还未等她看清来人面貌,人已经一屁股坐在马背上。 “鸦十三!怎么是你?!”石水凤吃惊地瞪着鸦十三的后背。 鸦十三回头咧嘴笑着,露出一对雪白的虎牙,与他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格外不搭。“小乌鸦!你可以啊,大白天的看人家大男人睡觉!” 说话间,坐在她前面策马疾驰的鸦十三,身上玄青道袍迎风铺展开来,蒙住了石水凤的头脸。 “你跟踪我?我去哪,关你什么事啊?”石水凤皱着眉头,双手使劲将头上的披风给掀了下去。 鸦十三一扬鞭,胯下的马一激灵,将石水凤使劲抖了一下,石水凤唬得立即抓紧了他的后腰。“你干嘛?!抽疯呀!” “哼!小乌鸦啊,你还是那么不乖!” “喂!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溜溜!” “你溜你的乌鸦就好了!我这还有事呢!” 鸦十三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事?又要去看哪个男人睡觉?” “呸!我要去‘新月客栈’,见我一个朋友!” “行!我带你去,反正也闲着。对了,你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石水凤颇为无奈地翻白眼:“女的!你快点吧!” 昨日把刘小姐安置在客栈,现在石水凤也有空隙了,总不能把人家给晾在那里,她必须得回去看看。 今日已是庙会的最后一天,所有东来西往的来客,今天傍晚都会陆陆续续离开莲花县。石水凤还想过来顺便打听下沈湘和江洵的状况,昨日他们分开寻找纪云帆之后,也不知这俩人怎么样,石水凤想找到他们,然后做个道别。还有赫赫里大哥是不是已经启程离开,如果能碰见,还可以聊几句,请他们喝顿酒。 石水凤心中有这么多事,却还是因为昨夜跟萧暮云发生的不快而有些闷闷不乐。一旦脑子里浮现出萧暮云的脸,心中又不禁烦乱。 “鸦十三,我遇见李老板了,当年‘蓝水村’一案的罪魁祸首之一。”石水凤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突然跟乌鸦十三透露这个事情,但她就是觉得很憋屈,而鸦十三又是这件事直接关系人,或许,他能更理解到她的心情。 “我知道。”谁知,鸦十三只是平静地说了这一句。 “我本来差点就抓到他了,只可惜,就差一点。”石水凤语气愤愤不平。 “我知道。”鸦十三回头见她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喜怒都藏不住! “你什么都知道啊!” “我还知道,你昨夜因为那个萧捕头闷闷不乐!”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石水凤似乎看出来鸦十三知道一点什么。 “我们到了!”谁知,鸦十三忽然停住了马,也停住了话题。 “你告诉我,不然我不下马!”石水凤耍起小孩子脾气。 鸦十三轻笑,“你下来,待会儿我就告诉你。” 鸦十三见石水凤乖乖地下马,表情隐晦不明,“小乌鸦,你喜欢那个萧捕头,对不对?” 石水凤神色僵了一下,她也不太确定。不过,她确实只跟萧大哥相处起来是不一样的。 “鸦十三,什么是喜欢?”石水凤突发奇想地问道。 鸦十三将马的缰绳递给客栈小二,十分得意地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知道什么是被喜欢!我自打三岁记事,就桃花极旺,喜欢我的姑娘简直不要太多了!整天围在我身边,嗡嗡嗡的,哎呀!真是烦死了!” 石水凤白了他一眼,“按理说,你们道观也没什么女人吧?恐怕你只是在幻想有很多女子喜欢你!” 鸦十三赌气道:“我这么帅气逼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说着,他叫住客栈老板娘,“老板娘,你说,我帅不帅?” 把老板娘都整懵了,这啥意思?庙会现在开始比颜值了吗? 老板娘眼神好,看见鸦十三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身体立即抖如筛糠地忙点头:“帅!帅!这位小哥真是公子如玉,气质出尘!通身都带着仙气!” 鸦十三得意地冲着石水凤抬了抬下巴,石水凤笑着别过脸。忽地被客栈门前经过的一队人的话题吸引。 “真没想到啊,青云县沈塘主的女儿沈湘竟是那样的一个妙人!啧啧啧!真不错啊!若能将如此佳人娶进家人!那得多大的福气啊!” “你别想了,你们没看见她身边的江洵吗?他可是沈湘的头牌爱慕者呢!你们能比得上江洵?” “追了那么多年还没成功,说明那个江洵就是没希望,再说了,听闻,沈湘来此庙会造势,就是要在下月,在青云县举行招亲大会!” “啊?招亲大会?” “这沈湘是沈塘主的独女,为了塘主之位不外落,当然要招个上门的女婿!而那江洵,虽是家中老二,可他家老子娘都不愿自己儿子当个‘倒插门’!这不正是这个原因吗?不然。俩人‘俊男玉女’一对,婚事能不早成吗?!” “可怜那个江洵,喜欢人家姑娘好几年,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过客!” “那也没办法!他既不能做上门女婿,那就只有独自伤心喽!” 石水凤听得真切,神情微愣。 “看到没有,喜欢就代表心痛。所以,我从来不喜欢人。我只喜欢我的乌鸦。” 鸦十三的声音从耳边温润的划过。 “小乌鸦,喜欢一个人,就会为这个人心痛。” 石水凤看了看鸦十三,有些茫然道:“若不想心痛,那又该如何?” 鸦十三很认真地思考了良久,缓缓答道:“或许只有真正动过心的人,才会知道。” 动心? 石水凤沉默不语。 第63章 打算 石水凤上来二楼,敲开了刘敏儿房间的门,陈嬷嬷告知石水凤,刘敏儿刚做了针灸,又睡下了。 看来这位女郎中的医术不错,石水凤心里也跟着轻松许多。陈嬷嬷欲言又止,石水凤几次问她才说出来。 “小闺女,按理说,这事我这个身份说了不合适。但我也是一心为了我们大小姐,我不想让她立即回去府里。我们大小姐刚受了惊吓,再回那府里受一些不该受的嫌气,恐怕又得病上加病!” “嬷嬷到底想怎么办?直接说就是了,若有我需要帮忙的,水凤在所不辞。”石水凤看出来了,这陈嬷嬷定是有事求她。 原来陈嬷嬷是铁定主意想让刘敏儿先在外面散散心,并不打算立即带刘敏儿回刘府。 这陈嬷嬷原来是刘老太太的贴身几个嬷嬷中的一个,因为人能干,又耿直,在刘大人成亲后,就派给刘大人那边做主事的嬷嬷,自从原来的刘夫人因出意外离世之后,陈嬷嬷就一心照顾年幼的刘敏儿。后来,刘大人续弦,继室对原配的儿女也只是表面上心,后来,继室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刘敏儿就更加刻薄。 这陈嬷嬷原来是刘老太太的贴身几个嬷嬷中的一个,因为人能干,又耿直,在刘大人成亲后,就派给刘大人那边做主事的嬷嬷,自从原来的刘夫人因出意外离世之后,陈嬷嬷就一心照顾年幼的少爷和小姐。后来,刘大人续弦,继室对原配的儿女也只是表面上心,后来,继室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大少爷和二小姐就更加刻薄。 石水凤听罢,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请刘小姐来盛水塘玩几日,散散心。没想到,陈嬷嬷一听竟同意了。 因刘小姐还在睡着,石水凤这边还有事,就与陈嬷嬷约定明日过来人一起接刘小姐去盛水塘小住。石水凤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这事要是给刘大人知道,还不直接杀过来,把刘敏儿给接走? 石水凤与陈嬷嬷约定好了,就从楼上下来,与鸦十三汇合。 两人一马在庙会上走着走着就碰见了风二娘,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得知,沈湘要提前离开回青云县。 幸好,石水凤还是在沈湘上马车之前赶上了。 听鸦十三一提醒,石水凤这才发现,江洵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等候。原来青云县沈家的马车队与丰水县渔帮的马车队早就在来的时候相伴而行,这回去时,还是这般。 足见,江洵对沈湘的放不下。 沈湘邀请石水凤参加下个月她的招亲大会,“替我跟纪云帆说声谢谢。” 石水凤一脸惊愕,“谢他什么?” 原来昨日,纪云帆牵着马在会场外面等他们几个的时候,发现有几个鬼鬼祟祟人,就一路悄悄地跟着后面,才发现是当日跟沈湘比试书法的女子和那个诬陷沈湘婢女偷东西的女子,带了几个人,在沈湘的马车里做手脚。多亏纪云帆跟踪才发现了她们的伎俩,让一管事给沈湘的人送了信。 “石水凤,下个月你一定要来,也帮我邀请萧捕头和纪云帆,你若还有好朋友想一起来,那就都通通请来。”说着沈湘将好几封请柬都交给石水凤。“多谢。”又拍了拍石水凤的手背。 石水凤有些遗憾:“本来想请你和江洵来我们盛水塘做客的。” 沈湘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仿佛无意地朝江洵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或许,以后还有机会。” 沈湘天性就不是那种嘴巴热的人,石水凤与她道了别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上了马车,就往青云县方向去。 石水凤与鸦十三刚要离开,只见一队人马骑着一批匹汗血高脚马从南边飞奔而过。 他们的服饰一看就不是中原各国的风格,石水凤好奇地望过去,那队伍里,正有个大汉也望向她,一双炯炯有神的圆眼睛在发现她时,变得更亮。 赫赫里开心地叫道:“嘿!妹子!凤妹子!我就知道你会没事!” 格撒罕也扯着嗓子喊:“喂喂!还有我!妹子!你可好?” 石水凤惊喜地叫道:“赫赫里大哥!格撒罕大哥!我没事!” 他这一嗓子,其他那些大汉也都认出了石水凤,一个个都拉住缰绳,下了马,跟石水凤叙叙旧。 “我就说嘛!咱妹子有胆有识,听说跟那些拐匪周旋了好久呢!” “妹子看着就不是那些中原柔柔弱弱,连走路都哼唧唧的小女子,跟我们塔塔部落的女子倒是更像一些!性格爽利,胆子又大得很!” 石水凤被夸得蹭蹭脸红起来:“大哥们这是要回部落吗?” 赫赫里眼神晦暗了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其实我们来这庙会原本就是跟踪那波拐匪来的。” 头领蛮穆迩都咳了咳,格撒罕立即:“哎!这是咱们妹子有何不能说的?!” 石水凤见状忙解释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他,他是个聋子,大哥们不必在意他。” 聋子?! 鸦十三。。。 原来,半年前,塔塔部落的圣女纳黛斯被人掳走,有牧民看见好像是一队中原人带走了她。 赫赫里从怀里拿出一个看似有点像玄铁制成的东西:“在圣女居住的皮帐篷里,还发现这个。” 石水凤拿过来仔细端详:“这,这好像是什么标识。”标识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好像是几种动物的集合体,也分不清是哪种动物。 “四不像?”石水凤记得在萧暮云家中的一本书里,好像看见过类似的图形,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格撒罕垂头丧气地说:“以为这次能找到圣女黛俪斯,谁知还是空欢喜一场。” 石水凤安慰道:“圣女自然会吉人天相。大哥们若不嫌弃,把这标识,让小妹拓下来,将来若有遇到,或许可以想办法救下圣女。” 赫赫里等人都看向头领蛮穆迩都望去,蛮穆迩都思忖了下,点了点头。 “不如,请妹子喝几杯,我们再走。” 石水凤爽利答应。 一行人在路边酒馆坐下,跟老板娘要来记账用的墨水和一张纸。石水凤小心地将那物件的纹理和轮廓都仔细用墨水拓下来,吹干了这才折好,这才揣在身上。 赫赫里几人点了几盘子五香酱牛肉和几样炒菜,因为还要赶路,只叫了两坛酒水分着喝了。几个人边吃边喝边聊,把他们部落圣女被人掳走的始末都回顾了一下。格撒罕还把纳黛斯的模样画了下来,交给石水凤,并叮嘱她不要把圣女画像随意给外人看,不然圣女身份暴露,也肯定会凶多吉少。 石水凤心里自然明白,只希望赫赫里他们能尽快找到圣女纳黛斯。 第64章 关爱弱势乌鸦 石水凤吃了些酒菜,至于“聋子”鸦十三不吃也不饿,他甚至都不愿在一边坐陪着。 独自一人坐在酒馆屋檐子底下的台阶上,从身上掏出个布袋子,将布袋子倾倒在手心,不一会儿,便从空中飞来许多鸟儿来。有麻雀、黄莺、喜鹊还有乌鸦等等。 转眼间,鸦十三的面前已经飞来了许多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小鸟,它们各个都乖乖地站列在他面前,歪着小脑袋,瞪着黑眼珠,时不时张长小嘴巴,好像在说:“什么时候能把好吃的给我们?” 鸦十三倒是很会与它们交流,嘴唇随意吹一吹,那些鸟儿就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做出“点头”、“答应”、“展翅”、甚至是“翻滚”的动作。那些鸟儿每做对一个动作,都会排着队,到鸦十三手心里啄一下。 鸦十三的掌心里是一颗颗他自己独门特制的一种鸟类的饲料。这些鸟儿都乖得很,不争不抢,好像听话懂事的小孩。 他这个技艺,石水凤也是头回见着。以前知道他会用骨笛指挥乌鸦,可没想到他双唇随意一动,就能轻松地与那些鸟儿沟通,还能令它们听话。 鸦十三这一身装扮本就有股仙风道骨的气质,外加他本人本就不是那种长期浸淫在世俗世界的庸俗之辈,他通身超凡不俗的气质,与这些活泼多彩的小生灵们,像是以一种老友相聚的形式相聚在此处,如此和谐。美好得仿若一幅令人内心安宁的画卷。 格撒罕停止嚼牛肉,大为赞叹:“这位兄弟的驯鸟技术可以跟我们部落最厉害的通灵师相媲美!我们塔塔部落的通灵师会很多兽语!” 不一会儿,那些饲料喂完了,这些鸟儿都没有立即离去。有的在鸦十三的身边啄弄着鸦十三道袍的带子;有的扑腾着翅膀环绕在鸦十三头顶,盘桓不定地飞来飞去,边飞边唱着清脆动人的歌声;有的停在了鸦十三的肩头,乖巧地贴着鸦十三的耳垂,眯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般,有的还有只特别粘人的落在乌鸦十三的掌心蜷缩成一小小的团,一动不动,软萌极了。鸦十三也是一脸闲适,露出浅浅的笑意,十分惬意的样子。 此时,其他几个人也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鸦十三的身上,石水凤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鸦十三这个死变态竟也有如此“恬静”的一面。 赫赫里用关爱弱势群体的眼神看了看鸦十三,又跟石水凤小声道:“你这朋友长得真俊!可惜命够苦的,他这个样子究竟是生下来就这样,还是后天受了什么伤还是刺激才这样的?” 石水凤眼皮子一跳,支支吾吾,“应该,应该是后天吧,这个他也没跟我说,‘十聋九哑’嘛!他语言上也有欠缺。” 赫赫里好奇地看着鸦十三:“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人!哎!可惜!可惜了!若他是后天受刺激成了聋哑,倒是可以来我们部落,请通灵师给看看,也许就好了。” 石水凤正喝着水,一没注意,就呛了一下。 吃过了饭,几人与石水凤道别时,赫赫里从包里拿出一条皮绳编成的手绳,上面穿着几颗尖利的兽牙,还有几个不知什么骨头做的小坠子。 “这是我们塔塔部落的护身手绳,妹子,希望你一切顺利,每天都这么开心,愿天神保佑你!” 格撒罕一脸惊愕地望着赫赫里,提醒道:“赫赫里!那可是你的。。。” 赫赫里立马捂了下格撒罕的嘴巴,不让他再多说,后者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真心把石水凤当妹妹看了。 石水凤并没注意到两人的表情,只喜欢得马上戴上,举着手腕,晃动着手绳:“谢谢赫赫里大哥!几位大哥一路顺风!你们要多保重!” 见几人骑马走远,石水凤心里又一阵空空的。沈湘、江洵走了,赫赫里他们也走了。如今看来,他们前来参加这场月老庙会都各有目的。 沈湘是为了给自己的“招亲大会”预先造势,这其实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做事风格。沈湘向来眼高于顶,性情孤冷,不喜与人交往甚密。至于而她为何突然这么心切恨嫁,又为何“主动”邀请自己,还让她多带几个朋友一同前往,这里面多少有些奇怪。 赫赫里他们更不用说,根本不是为了来庙会看热闹,而是为了救回被掳走部落圣女。 这些事情的背后谜题就像被水流冲过来的篮子,由命运牵引着,自然而然地被石水凤捡到了。她很想知道这谜题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然而,鸦十三并不在乎这些,紧接着,他又抛给了石水凤一个“篮子”:“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没抓到李老板,我却一点都不急嘛?” 石水凤大梦初醒般地瞪大着双眼,眼中写满疑惑:“你说啊!” “等等!嘘!别说话!”鸦十三一手将石水凤的嘴巴捂住,另一只手在他自己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石水凤以为他故作神秘,使劲扒开他身手,却还是将信将疑地闭紧嘴巴,跟着鸦十三的目光在上空来回游移。 这时,从远空中出现两个“小黑点”,随之传来越来越近的“嘎嘎”声。原来是鸦十三的乌鸦来给他报信来了。 鸦十三将食指弯曲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就出来一声滑顺响亮的口哨声。 那两个“小黑点”就越飞越接近,停在鸦十三面前,扑扇着翅膀,“嘎嘎嘎”地叫了几声,鸦十三神色微变,连忙拉起石水凤,一运掌力轻松将她送到马背上,“走吧!我带你去瞧瞧。” 说着他也飞身跨上了马鞍,叫石水凤抓牢了。 “喂!我们去哪?你的乌鸦都说了什么?”石水凤懵了下,但还是听从了鸦十三的安排。 鸦十三有些“李老板刚刚下了船,县衙的那几个狗腿子给跟丢了!” “怎么会跟丢?张大哥和王大哥个人很厉害的!”石水凤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俩跟了半途,突然就跑去上茅房了。这还真是巧啊!官府的狗腿果然办事能力够强!”鸦十三不禁嘲讽道。 石水凤还在琢磨他的话,却听见他又道:“小乌鸦。你似乎对那个萧捕头没有多了解哦。为什么几个一起去盯人,唯独萧捕头没事,其他几个人就都突然腹泻呢?” 石水凤听出来他话里有话,生气道:“鸦十三!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萧大哥故意放走了李老板?” 鸦十三不否认也不确认,只淡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一起去看看。” 石水凤心里不肯相信萧暮云跟这个事情有什么牵扯。一直以来,石水凤都认为,萧暮云是个对案情认真负责的好捕快,他有正义感,有责任心,是个外冷内热,真性情的人,怎么可能亲手放走李老板?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会对张挺和王坚使那种下作伎俩,不让他们继续捉拿李老板? 不!这绝对不是萧大哥所为! 萧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石水凤一面在心里否认着鸦十三的猜想,可一面又不由得忐忑,若放在从前,她肯定不会有半分的动摇,可现在,她脑海里又莫名地浮现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幕。 昨夜,的确是萧暮云阻止她继续搜查下去的。但萧暮云的做事风格并不是这样的。她的萧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第65章 干妹妹 鸦十三骑着马带着石水凤一路狂奔,到了一处院落,这院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居住的。 鸦十三仰头看了眼那高墙,心里使坏地提议道:“小乌鸦,咱们来比试一下怎么样?” “比什么?快说!”石水凤不以为意,已经慢慢地从身上布包里取出一根拇指粗的绳子,那绳子的末端有个八爪的回形钩子,她往后倒退几步,用力一摇臂,就见那绳子的一端的八爪钩子挂到了墙沿,她双手用力抻了抻那绳子,发现已经钩紧了。 “比什么?你快说呀!” “你,你怎么爬墙还用钩子?” “这么高的墙,我当然得用钩子!”石水凤也不理会他,只见她身姿娇小灵动,像只猫儿一样,几下子就爬到墙的最上面,她坐在墙沿上轻手轻脚地收起那条绳子,问鸦十三:“往哪边去?” 鸦十三不由得看得微笑起来,没想到他的小乌鸦,居然还是个攀墙入户的“好手”!果然是个“好苗子”! “不必那么费力!”鸦十三说着,伸出胳膊,就将将石水凤揽进怀里,随后,两人就双脚腾空,踏风而起。 鸦十三的轻功,石水凤可是领教过的,不过这次,他倒是动作轻柔了许多。倒不是他变正常了,而是怕惊醒院子里潜藏的暗卫。 石水凤不自在扭了下,“你干嘛?” “别吵!你再吵,这院子里的狗就出来捉人了!” 石水凤立马收了声,警惕地看着四周。 眨眼间,两人已落在一处房顶。鸦十三压低身体,石水凤也照做。这时,鸦十三将一块瓦砾揭开,放在一边,露出一个方块大小的空隙,他指了指下面,示意石水凤往下看。 下面灯烛光亮正打在一柄剑上,反射出一抹刺眼的寒光。 那是萧暮云的“墨殇”剑,石水凤认得。 “张县令的官轿受惊是不是你动的手?”萧暮云剑指着夜奕辰。 “那个县令有些碍眼。”夜奕辰像没事儿人似地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他这副无所谓的表情显然激怒了萧暮云。 萧暮云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剑锋一扫,削掉了夜奕辰手中高脚杯的上半截,“哗啦”一声,琉璃美酒洒落在地,殷红色酒水混着绿琉璃的碎渣,在灯火下闪着很不真实的光晕。 夜奕辰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呵呵!表哥是特地来教训我的?” 说着,随手丢掉手里剩下的光秃杯托抛出窗外。“那个县令又不是纸糊的,只吓他一下又死不了人~” 萧暮云说着已经收起了剑,“夜奕辰,我不管你背后做什么,替谁做事,这是最后一次。不许再动张县令。” 什么?!表哥?!石水凤实在没想到萧暮云与夜奕辰居然是表兄弟关系! 竟然是这样! 鸦十三也意外地挑挑眉毛,屋顶的蚊子在他耳边来回嗡嗡,他忍不住拿拂尘甩了又甩,揉着下巴,继续欣赏石水凤的表情。 夜奕辰又瘫回到他的牙床上,“表哥,你也还是老样子。你总想变得无情,可还是这么在乎。” 萧暮云的嘴角忽地浮现一抹凄然的笑:“奕辰,像那样的家里,人还能有什么感情?!我已经变了。” 萧暮云说完,背过身。 “表哥,你根本变不了。你来莲花县做捕头不过半年有余,你就开始在乎那个张县令的死活。 上次,不还在保护那个小丫头吗?说到底不过一个区区卖鱼女罢了!竟值得让你开口嘱咐我?表哥,你敢说,你对那个小丫头没有心思?反正我是不信!” 夜奕辰眼看着萧暮云情绪不对,然而,他从小就有个毛病,萧暮云情绪越不对,他偏偏就越得意,越得意就说得越多。 “她,我只当她是个妹妹。”萧暮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石水凤听到这句,心里忽然就不知为何空了一下,又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掉落下去,也不知摔碎没有。她昂着头,梗着脖子,不让自己去注意。 鸦十三玩味地欣赏了下石水凤的表情,小声贴过来道:“果然啊~喜欢上一个人,是会心痛的。”石水凤拧紧了眉毛,眼眶忽然觉得发酸,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用手背使劲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出了眼泪。 乌鸦十三又默默道:“喜欢一个人,会让人流泪。” 喜欢?她喜欢萧暮云吗? 石水凤头脑里嗡嗡的,有点乱,有点茫然。又听见夜奕辰戏谑地说:“是啊,妹妹好啊!好玩!好逗!又好骗!她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身份?是啊,他是贵人的表哥,那么,他也一定身份不一般。 石水凤猛然意识到,自己与萧暮云的差别。萧暮云怎么可能喜欢她?他那样身份的人,或许在他眼里,就像夜奕辰说的那般,她也不过是个区区的卖鱼女罢了。他怎么会喜欢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又被石水凤甩开。他喜不喜欢自己,难道有那么重要吗?我又不会上赶着求他喜欢! 石水凤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在鸦十三眼里,后者看她胡思乱想时,用力咬破的嘴唇,心里不禁哧哧笑起来。 萧暮云转过来,盯着夜奕辰,“我不曾欺骗她。我的事,你也无需过问。” 夜奕辰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曾欺骗她?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表哥,昨夜帮了我一次,挡了那些坏事鬼!” 萧暮云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放那人走,我自有我的打算。” 什么?!萧大哥故意放走了李老板! 石水凤像被点了穴,僵住不动。鸦十三又欠欠地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石水凤一失神,脚下一滑,没稳住,身子一斜,险些滚下去,鸦十三及时拎起她。此时两人的声响已经惊动房间里的夜奕辰和萧暮云,不仅如此,更糟糕的是,霎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十几个黑翼暗卫,正要包围石水凤、鸦十三二人。 石水凤被鸦十三,左胳膊夹着,从房顶,到了墙外。石水凤刚被夹的有点上不来气,接连猛然一落地,胃里的汤汤水水又呕了出来。刚吐了一口,就被鸦十三丢到了马背上,马儿刚跑起来,就听见后面,来了一队人马紧追。 石水凤不想被萧暮云看见,伸手拉下鸦十三的道袍,把头藏进去。鸦十三身上一阵不舒服,“喂!喂!你别偷摸我哦!” 萧暮云追在后面,早已认出鸦十三,而他身后那个人,很奇怪。虽然蒙着头,可还是能看见她的鞋子。 萧暮云脸色变了下。突然调转马头,对身后的黑翼暗卫道:“不好!也许是调虎离山之计,你们速速回去,护住你家主子!” 那些暗卫一听,也都听信了,立即调转马头,往回跑。 鸦十三见萧暮云还在后面追着,扯下蒙在石水凤头上的道袍,故意揶揄道:“别蒙着了!你这位大哥已经认出你了!” “水凤!水凤!是你,对吧?”萧暮云在后面喊了一声。 石水凤让鸦十三停下,从马上跳下来。 鸦十三也从马上下来。 石水凤转过身,看着萧暮云越来越近,而她就站在原地,不再往前多走一步,“萧大哥,你故意放走李老板,为什么?” 萧暮云走到近前,谨慎地看了石水凤身后的鸦十三一眼,心中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水凤,你怎么跟他一起?” 石水凤刚要说话,被鸦十三抢了先。“啊哈~今日我只是带着我的小乌鸦过来散散心,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小乌鸦?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小乌鸦?”萧暮云看了看石水凤,又看了看鸦十三,几分疑虑地说:“水凤,此人极其危险复杂,你不可与他走太近。快跟我走。” 说着,萧暮云伸手拉石水凤,被石水凤躲开,眼光带着拒绝的疏离:“我不跟你走!萧大哥,除非你告诉我,为何要放走李老板?” 萧暮云瞥了一眼鸦十三,为难地拉住石水凤的胳膊,“水凤,这里有外人,我不便透露太多。” 石水凤的声音有几分抖,“外人?萧大哥,我才是那个外人吧。” 她想过去与萧暮云一起不分昼夜,不辞辛苦查案的情景,过去的种种,无不说明他们是彼此最有默契,最相互信任的朋友。可万没想到,刚刚听到他隐瞒自己,故意放走李老板。这件事,就仿佛是一个匕首无情地在石水凤心口划开了一道口子,这口子只要一碰,就会继续咧开更大的伤口。 石水凤说着,用力甩开萧暮云的胳膊,“你跟夜奕辰分明是一伙的!昨夜,我居然还信了你!萧大哥,若我昨夜不听你的话,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把那李老板从夜奕辰的房间里揪出来了,你会不会杀了我?” “你,水凤,你说什么?!我怎会杀你?!”萧暮云皱紧了眉头。 “萧大哥,我没那么好骗!”石水凤瞪大了双眼望着萧暮云,像是看清了他的所有隐瞒。 萧暮云脸色鲜少地显出窘迫:“那些都是夜奕辰的胡话,我尚且不与他认真,你又为何要认真?” “萧大哥,我就是个容易认真的人!我今天把话说清楚,我一定会抓到那个李老板,一定要让他受到该受的惩罚!萧大哥,我不是在玩!我也没那么好骗!” 萧暮云叹气:“水凤,你听我说,这里面有许多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跟我走。” 石水凤怄气道:“夜奕辰说的没错,我不过就是个寻常小丫头!我不跟你走,我还有事!小心我脏了贵人的手!”说着,她走到鸦十三身后,“鸦十三,我们走。” 鸦十三玩味地看着萧暮云吃瘪的表情,开心地打了个口哨,刚要上马,却被萧暮云用剑柄抵住胸口。 “阁下,上次比剑尚未分得胜负,不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彻底比试一番输赢,如何?” 鸦十三扶了扶耳鬓的碎发:“我不过就是个看戏的,萧捕头何必见面就剑拔嚣张的呢?” 说着,又抬头看了石水凤一眼,萧暮云也看过去,石水凤马上把脸扭到一边,不再看他。 鸦十三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再说人家又不想跟你走!萧捕头听我一句劝,呵呵~她只是你的干妹妹~你别管得太宽啦~” 第66章 憋屈 萧暮云望向石水凤,见石水凤偏过脸根本不看他。他木然地垂下剑,鸦十三转身上了马,两人骑马很快走远。 萧暮云准备回去,刚要上马,就见夜奕辰呵呵笑着骑着马从密林一头走过来。还是一身睡袍出行。 “表哥,看来你被误会了呀!”夜奕辰脸上有种欠揍的得意。 “奕辰,你投靠了三皇子?”萧暮云突然问道。 “表哥,咱们亲兄弟之间,不谈政事。”夜奕辰侧身抚摸着马儿油亮的鬃毛。 萧暮云走到夜奕辰近前,警惕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黑翼暗卫,压低着嗓音道:“我还是提醒你,三皇子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最好别走太近。” 夜奕辰继续撸马:“多谢表哥关心。我也听闻,太子爷马上就要下山了,不知表哥还能在这里躲到几时?” 萧暮云脸色一黑,“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啧啧啧,好大的气呦!走吧,爷要回去睡午觉,看来我表哥这个纯情老直男怕是初恋泡汤了!还妹妹!呵呵!骗谁呢!”夜奕辰拍了拍大马的长脸,嘴里嘀咕着:“改天,再弄来那丫头吓唬他一下。” 石水凤与鸦十三返回新月客栈去接刘敏儿,谁知半路上就碰上了何九叔派来帮忙的人手、马车。 富小齐眼尖一眼就看见是自家三姑娘坐在那前面的黑色骏马上,忙得从马上下来,朝石水凤打招呼,“三小姐!小的正赶着去找您呢!” 石水凤从鸦十三的马背上跳下来,“小齐!我还没夸你呢!你最近的消息来得越来越快了!改日,我可以放心,让你去“老柳树”那边独当一面了。” 富小齐原是街上一游手好闲的溜子,原本,就靠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度日,后来一次,居然偷到石老爹身上,被盛水塘的人追着几条街,好好收拾了一下,打得不敢再做那些事了。 石老爹见他确实没有正经营事做,就安排他在塘口里做些事情。他脑筋活跃的,又特能说会道的,于是很快被石水凤挑中了,做个到处搜集各种信息的线人。 比如,刘美娥与梁轩文订婚的事,就是石水凤让那护卫给富小齐带的口信,让他去查。 富小齐一听连忙摆手,“那可不行!我还想着跟在三小姐您多历练历练呢!现在就探听个各个老板家零七八闹的这些个是非,也不算什么能耐!那要能帮助官府里多破些案子,能让萧捕头多念着些咱们三小姐的好,小齐倒是更愿意多学些能耐!” 富小齐是个惯会说话,最懂眉眼高低的,平日里就觉察石水凤很敬重萧暮云,两人关系不一般,每每投其所好地多少说点这种话时,总能哄得石水凤开心。可惜,他今天押错了题,只见石水凤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暗,好像乌云笼在脸上。 “别说了,小齐!我们走!” 石水凤朝乌鸦十三点了点头,“我走啦!今天多谢了!”说着,上了自家的马,与富小齐往“新月客栈”去了。 “真没良心的!用完我就走啦!哼~”鸦十三甩了甩道袍的衣袖,满脸不爽地抽打了下黑马。 那黑马也喷喷了鼻子,仿佛在诉说心里的不满。 石水凤赶回“新月客栈”时,陈嬷嬷这边已经和几个丫鬟把刘敏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几个人服侍刘敏儿喝了些药,刚用了点茶点。见石水凤回来,刘敏儿欣喜,“水凤,你回来了,我这两日都没见着你,你都忙什么去了?” 一提到这,石水凤心里还是憋屈,勉强挤出个笑意:“都忙什么了?我啊,去抓坏人去了!等回我家,我给你讲!” 刘敏儿满心期待,“好啊!好啊!”随后,又不好意思,“只是这次真是叨扰你了,还跑去你家里,真是不好意思。” 石水凤拉住她的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前日那晚,可是你我合力,先把那嫌犯制服的!我俩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朋友!” 刘敏儿立即点头。“那确实是!” “那以后,我叫你敏儿如何?以后,我俩就是好姐妹啦!”石水凤笑望着刘敏儿。 陈嬷嬷咳了咳。 刘敏儿笑道,“嬷嬷,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这次,你不必阻拦我。水凤与别的不同,她不会害我。” 石水凤听出来,这刘敏儿自亲娘不在,在刘府里也是举步维艰,连交个朋友都可能被人害。 石水凤朝陈嬷嬷噘嘴道:“您老人家,既然让我帮忙,就该信我的!这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陈嬷嬷不好意思地老脸一热,连忙施了个礼:“老奴那就谢过石三小姐了!” 石水凤赶忙去扶,“哎呦!陈嬷嬷,这我小丫头哪里受得起呀!” 刘敏儿拿着绢帕子掩着嘴笑道:“水凤,你这礼就算受过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石水凤笑着答应:“那是自然,这次来我家,我还给你介绍别的姐妹呢!到时候,我们几个准保你开开心心再不皱着嘴巴,不肯笑啦!哈哈!” 石水凤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捏刘敏儿的脸,刘敏儿也笑着伸手捏石水凤的脸蛋。 陈嬷嬷已经许久没见自家二小姐这样开心过了,就任由着她们胡闹一会儿。 小丫鬟过来提醒,时候不早了。陈嬷嬷这才催促刘敏儿赶快动身。 石水凤也想起来,自己家的人都在下面等着呢! 一路上,说说笑笑回到盛水塘时,天色已经暗下去。 石水凤叫了家里的几个婆子丫鬟都过来帮忙收拾,给刘敏儿安排在石家大姐出嫁之前的居住的屋子。 “我家肯定比不上你们府里,你来这几日,恐怕吃住会粗陋一些。” 刘敏儿环顾了房间一周,温柔道:“水凤,我没那么娇气,我看着就挺好。” 陈嬷嬷摸了摸纱窗下面的刺绣架子,若有所思道,“二小姐,老夫人的寿诞快到了,咱们今年可想着出点什么,这样小姐的亲事,老夫人还好给咱们说得上话。老奴看着绣架子突然想到,或许,二小姐今年绣个百寿图?” 石水凤看向刘敏儿:“敏儿可擅长刺绣?” 刘敏儿不好意思道:“我的刺绣倒是可以,只是要在家里一众姐妹里出挑实属不易!” 陈嬷嬷立即不平道:“哼!有谁像咱们二小姐那样,规规矩矩自己去绣?!回回讨得老太太欢喜的二房四小姐,那是二太太偷偷从她娘家那边请的刺绣娘子,提前绣了半个月的!那四小姐哪里动过一次绣针。她房里的杨婆子是我以前的老姐妹,早跟我说过,那四小姐房里的绣架子那闲得落了灰!” 石水凤道:“我大姐开着一家大绣坊,若敏儿需要,她那里倒是可以介绍几位不错的刺绣师傅。” “有需要时,我必跟你说。”刘敏儿称谢。 陈嬷嬷摇头,“今年必要想出个出奇制胜的法子再说!” 说话间,石水岚牵着刘美娥从门外进来。石水凤拉着刘敏儿与二人介绍,她们四人本来年龄相近,聊了不一会儿,很快就变得不那么生疏了。尤其,有石水凤这个“活宝”,把刘敏儿这个敏感性子都给整活络了。 石水凤说了个笑话调笑刘敏儿,刘敏儿红着脸追着石水凤满屋子跑,跑过来,险些把陈嬷嬷撞翻了,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就把刚进来的小丫头手里托盘上的一碟子水晶红李子给碰洒了满地。 第67章 失恋了 滚圆的李子跑了满地,陈嬷嬷慌不择路、躲避不及,不小心就踩到了李子,不断发出“啪叽”“啪叽”“啪叽”的碾碎声,嘴里不断叫着:“哎呦!哎呦!哎呦呦!”“哎呦呦!这真是浪费东西!该死!该死!” 石水凤几人见状都忍不住笑起来,石水凤叫道:“陈嬷嬷,快别躲了,您越躲,那李子就越找您!”忙指着边上偷乐的小丫鬟们,“还不快去收拾,又偷懒看笑话!” 陈嬷嬷见状急忙弯腰去捡那些没被踩到的李子,旁边的丫鬟们赶紧上来帮忙,“陈嬷嬷,我们来收拾吧。” 石水凤指派过来帮忙的方嬷嬷也上前拉住陈嬷嬷:“老姐姐,你不用惊慌,让她们小丫鬟收拾。咱们有咱们的活计。走,快开饭了,跟我一块去厨房看看。这阵子,你们二小姐有什么想吃的,什么需要的,你就直接过来跟厨房管事的徐婆子说,跟在家里一样,千万别拘着。” 屋子里,石水凤等人欢声笑语着,厨房这边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那活蹦乱跳的银鲑鱼已被刮去了银鳞,准备改了花刀,挂上些蛋液,进了热油里炸,那弓着腰身,翻着筋斗的锦绣龙虾也被一股脑倒进了大锅里,锅里添了去腥的青葱、香叶并八角,北极蟹还在竹篓子里挣扎着吐口水,下一刻就被摆进了蒸屉里。 这边的厨娘还拿卤汁喂着新宰杀的鸭肉,那边的厨娘正点着炭火,支起了支架,把猪肘子串上去翻烤。 应季果蔬,各色菜肴,整个厨房忙而不乱,繁而不杂,一切都井然有序。这管事徐婆子穿着干净利落,见是方嬷嬷带着陈嬷嬷过来,忙得过来应承几句,就又去忙了。 陈嬷嬷心叹,这家人定是挺能吃的主!我可得盯着点小姐,可别吃成个球,以后可怎么找婆家。 其实,石水凤一家平时并不吃这么丰盛,搞得厨房管事的徐婆子都闲的怨气连连。今天一听说,有贵客临门,为了应对这场“硬仗”,缓和人手不够的情况,石老爹还特地跟于帮主那边借来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厨娘呢。 石水凤叫人回来给家里送信,只叫石老爹把饭菜弄得稍微好些,但也别显得太过巴结了。石老爹这边心想,不能太丰盛,可也不能太掉价。 刘敏儿毕竟是市舶司刘大人的闺女要来住,说实在的,石老爹确实心里又喜又怕,一是或许可以趁此机会,跟刘大人搞好关系,二又怕一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后来,想想也就算了,刘大人这人不比张县令,那人心太过复杂,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晚饭后,在石老爹的房间里,石水凤翻着白眼彻底戳破了石老爹的幻想,“我看您真是想多了,那刘大人对他这个原配的女儿一点都不心疼!” 石老爹不禁感叹:“这刘小姐是爹不疼,妈不爱的,还真是可怜!哎呀,这官家小姐也不见得多幸福!”说着,又不忘嘱咐石水凤,“闺女,你与那刘敏儿相处自在点,别把她当官小姐,就像跟你二姐相处一样就行,我看,她这样的孩子,倒真是缺少些真心朋友。你待她越自然,就让她越舒服些。” 石水凤点头,“爹,我知道,您放心吧。” “今天还发生个事儿,说起来有些邪门。张大人的官轿也不知怎的,突然惊了,满马路地乱跑,撞翻了不少市场的摊子,不过幸好有萧捕头,张大人只是受了些轻伤,张大人也得罪了不少官场上的人,但毕竟他官职低微,也不至于阻碍了谁的路。怎么就突然遭了这事。” 一提到这个,萧暮云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 石水凤突然不想再说下去。 “爹,您今天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肩膀。” 她站起身,给石老爹捏着肩膀,掩饰内心的黯然。 “你今天都去干嘛去了?何九叔有事都来回我了,你肯定是没去塘口上工,这个月爹要扣你的工钱!” “哎呀!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帮张大人抓了那好些个拐匪呢!还有那个山洞!再说了,您当时不是也在!现在倒来跟我算账!” “你去看了云帆,又跑去哪里了?让爹瞧瞧,你眼皮有点肿,你肯定哭过了!快说说谁欺负我宝贝女儿了?”石老爹的眼睛里浮现一抹愠色和对自家孩子的偏袒。 石水凤不敢看,仍低着头抵赖:“没有!爹,我哪里哭过?我今天好不开心的好吧?” “纪云帆那小子肯定没那个能耐!难道是萧暮云?” “爹~萧捕头是我义兄!” “义不义兄的,爹不在意!关键是,女儿啊,如果一个男人总惹得你哭,那么就不如换个人。‘人挪活,树挪死’,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受呢?” 对呀,何必让自己那么难受? 石水凤也扪心自问。她闷闷地回了卧房,丫鬟彩玲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石水凤不习惯洗澡时有旁人在身边伺候。 彩玲等人退出房间,只留石水凤一个人在房里,她走到屏风后面,望着浴桶里热腾腾的洗澡水,伸手探进去撩了撩,叹口气,有些疲乏地褪去衣衫,刚坐进浴桶里。 忽听,身后的屏风好像被人撞了一下,石水凤急忙拿起外衣裹在身上,用水瓢舀了一瓢热水,一手捂着胸口的衣服,蹑手蹑脚地透过屏风好像看见一个人影正站在外面。 石水凤心里吓得一激灵,咬紧牙关,走出屏风,将手里水瓢热水使劲朝那人影泼了过去。 “水凤!是我!” “怎么是你?萧大哥!”石水凤甚是意外。两人刚刚发生了不愉快,此时,见他夜晚又跑来这里,石水凤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萧暮云用帕子抹着脸上的水,脸色微囧地避过石水凤,又往后挪了一步,他手指了指石水凤,“你再去套件衣服。” 石水凤这才注意到,自己裹在身上的白色里衣因为吸了她身上的水,透过灯光,把她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 这。。。还真是。。。囧。。。 石水凤顾不上害羞,一转身就又钻回屏风后面,双手扯了个外衣穿在身上。待她再出来时,萧暮云已经擦好了脸上的水,正襟危坐在桌旁,看似一丝不乱,除了衣襟胸口处的那摊水印。 “萧大哥,你有什么事?” 石水凤刚忙乱了这一下,发丝凌乱,还挂着洗澡水的热气,额头不断沁出细密的汗,贴着额角的碎发,有几捋顺延到她娇俏的小巧圆翘的下巴上。 此时,她望过来,小鹿一样的眼睛蒙着一层浅而湿润的水雾,眸光里尽是懵懂的清澈与可爱,而她的脸颊升腾起两团红云,不知是热了,还是羞的。 萧暮云抬眼望去,恍了下神,迅速又移开目光。 他本想趁夜偷偷过来,跟石水凤解释下白天的事,可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尴尬,正碰上石水凤洗澡。 “我,我来得不巧。待会儿还有事,我说完,马上走。”放在膝头的双手,又紧了紧。 “你说吧,什么事。”石水凤不自在地站在那,将发丝往耳后捋了捋,又低头搓弄着衣袖的褶皱。 “水凤,李老板是很重要的一条线,通过这条线,可以摸到背后的大鱼。我昨夜拦你,是怕你触碰到更多事情。水凤你知道越多,就越危险。这次跟以往不同。” “那蓝水村的案子,赖旺儿的案子,就只能这么放手了?”石水凤的脸色冷了下来。 “水凤,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抓大鱼,就不能心急。” “什么抓大鱼?大鱼不就是你那位侯爷表弟?”石水凤背过身,不想再看萧暮云。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良久,石水凤听见萧暮云重重叹了口气。 “水凤,我不能让你受伤害。你还是我的好妹妹,对不对?别生我的气。” 好妹妹? 石水凤感觉攥紧的手心被指甲扣得有些疼。 随后,听见萧暮云轻声关窗的声响。石水凤再转身时,只见那扇空着的纱窗在晚风里忽闪了一下,开了又关,咣咣作响。 石水凤默默地走回屏风后,重新坐回浴桶里,将自己埋进水里。此时,水已经变得温热,和她的眼泪一样。这样也好,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哭还是没哭。 丫鬟彩玲像是听见了刚刚的声响,急匆匆地走进来,“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当她看见石水凤整个人都被洗澡水淹没,登时眼泪就出来了,嗷一嗓子:“杀人啦!有刺客!”边喊边伸手使劲捞人。 石水凤噌地就从水里冒出来了。“你咋咋呼呼什么?我没死!谁杀人了?!” 彩玲见石水凤自己“浮”起来了,而且还好好的,激动地一把将石水凤搂住,“哎呦!我的小祖宗呦呦!瞧瞧,你这湿头盖脸的样子呦呦!跟个水鬼似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石水凤木然地任由彩玲抱着,“彩玲姐!我好像,我好像失恋了。” “失,失,失什么恋?!”彩玲像活吞了一只蚂蚱,顿时就不哭了。她瞪着眼珠子,张了张嘴,指着石水凤:“哎呦!我说小姐呀!你都没恋过,你失什么呀?” 在这之前,石水凤还不清楚自己对萧暮云的感觉,可是刚刚她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萧暮云的喜欢。只可惜,还没开始,就已经被萧暮云给否决了。 恍然意识到一点的石水凤,竟开始心痛得难受,“呜呜~我失恋了啊!”石水凤搂住彩玲的胳膊。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你哭得这么伤心,我还以为你失身了呢!原来只是失恋呀!失恋算什么!天底下的男人不是多的是嘛! 石水凤让彩玲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事儿。彩玲满口答应,她才上了床睡觉。可能石水凤这两日着实累坏了,她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68章 晓晓白 睡到半夜,石水凤被一阵风吹窗子的声响吵醒,她迷糊着坐起身,揉了揉双眼,发现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小巧影子在窗格子底下跳来跳去,不断发出很小的啄木头的声响。 石水凤走过去,那些“小影子”也不怕人,她推开窗子,发现居然是五只小乌鸦像卫兵一样整整齐齐地站在窗子底下,其中有一只嘴里还衔着张纸条,正歪头,眨巴着小眼睛睁看着她。 石水凤从它嘴里抽出那字条,打开来,看见上面出现一行陌生的字迹——“小乌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生气了!” 落款写着“鸦十三”还画着一个袖珍的小面具,跟他戴着的青铜兽纹面具一模一样。 石水凤仔细看那字体,灵秀而不羁,脱俗而随性,倒很符合他的风格。 石水凤噗嗤笑出来,“真是的!我睡得好好的,都是被你的鸟吵醒了!” 谁知,她刚这么说,那五只小乌鸦突然整齐地看着她,发出非常整齐的“嘎嘎嘎”的叫声,那样子就好像,在“群嘲”她。 “讨厌!跟你们主子一样居然嘲笑我!”石水凤朝它们吐了吐舌头,谁知,它们居然从窗缝飞了进来,直奔桌案上的果盘。不一会儿功夫,这几只乌鸦就将那果盘里的一整串玫瑰红葡萄给啄得只剩下空枝了。 石水凤见状,兴致勃勃地拿起另一串葡萄。惊奇的是,那五只乌鸦竟还很有秩序,一个个都乖乖地站在桌子上,小脑袋挤在一处,仰着头急切地看她。像是在说,“快给我!快给我!” 石水凤摘下一粒抛向空中,没想到,那一只乌鸦居然非常迅速地就衔住了!这次,她迅速又摘下五颗葡萄,一把撒向空中,那五只乌鸦一齐出发,每只都衔了葡萄粒回来,美滋滋地吃着。 石水凤饶有兴致地玩起来,她发现这几只乌鸦每次行动,都有内部的秩序,比如,她丢一颗葡萄出去,就会只有一只乌鸦出去吃,当下次她再丢葡萄的时候,上次那只乌鸦就留在桌上不动,由其他乌鸦出列,它们就这样依次反复地轮换出列去吃葡萄。而且,当石水凤停止丢葡萄的时候,它们会相互整理羽毛,好像家人又好像队友。 石水凤觉得,鸦十三能把这些乌鸦训练得这般团结又有秩序,这绝对不简单。 这时,这五只小乌鸦已经吃饱,也整理好了羽毛,它们好像满意地伸展了下四肢,飞到石水凤的头顶扑扇着翅膀,盘桓了几周,然后,“嘎嘎”地像在嘱咐着什么,就飞离了房间。 由于夜里这五只“小朋友”的到访,让石水凤的心情大好,又贪睡了。 待她醒来时,石水岚等三人早已梳洗完毕,吃好了早餐。此时,正在石水岚的房间里,听石水岚正在如数家珍地给两人推荐她的精品收藏小说话本。 刘美娥和刘敏儿都算不上什么文艺女青年,但对于石水岚的介绍,却是很有些兴趣,只是她们都有个疑惑,为啥那么好的男人都在书里面,而现实中却碰不到一个呢? 石水岚提议,要不她们也学着沈湘那个样子,可以三个人联名弄个“招亲大会”? 刘敏儿摇了摇头,她的亲事,她自己做不了主,要听家中老太太的,还要听刘大人的。刘美娥更是摇了摇头,她刚刚退了亲,刚好有些“恐男症”在身上。那就只有石水岚适合搞这个,但她又怕自己搞起来也不如人家沈湘搞得风光有面子,万一折腾了半天,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自己岂不贻人笑柄? 几人想想就都打了退堂鼓。 刘敏儿突发奇想:“水岚,你这么喜欢小说话本子,又没真正喜欢上谁?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其实是这话本子后面的人?” 刘美娥:“什么话本子后面的人?” “当然就是写话本子的人喽!”石水凤笑着走进来。 三人见她进来,就都笑着拉她过来坐。几个小姐妹拥坐在一起,吃着丫鬟端进来的茶点,有说有笑。 石水凤赖在石水岚怀里,把头枕在姐姐的胳膊上,石水岚温柔地摸着她的发髻,微笑着,心里有些察觉妹妹心里头有事,可又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事。 “水凤,那你说说这写话本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刘敏儿好奇地问。 “对呀!对呀!你倒是说说!”刘美娥急切地说。 石水凤想了想道:“我觉着,能把精力放在写故事的人,要么是不愁吃穿的富家小姐少爷,要么就是读过几年酸书,可又屡次不中的穷酸秀才。这两种人呢,前者为了增加生活情趣,写着玩的。后者为了生计,干别的没有这个得心应手。” 石水岚不赞成地说:“我觉得也不全是,比如晓晓白,就一定不是这两种人,他的文字自在潇洒,温柔细腻,还隐隐有一股大侠的风骨。我猜,他肯定是个到处闯荡的孤行侠。” 说到这,石水岚突然眼波一转,“你们知不知道,最近晓晓白要来咱们莲花县了?” 石水凤意外得瞪大眼睛,“呦呦!二姐!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怎么知道这些?” 石水岚得意一笑,“你二姐我毕竟是莲花县晓晓白书迷会的重要组员,有些消息,我当然会提前知道!” 刘美娥拍胸脯道:“岚岚,晓晓白若真在咱们莲花县,我一定帮你请到他,至少可以一起吃顿饭嘛!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石水岚拍了拍刘美娥的手背,“谢谢你,美娥。只是恐怕晓晓白最近会很忙。他都已经几个月没出新书了!这次突然来此莲花县,我想可能是来这找什么创作灵感,也不一定!” 石水凤见刘敏儿半天插不上话,便问道:“敏儿,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我平时就是写写字,绣绣花,都谈不上喜欢。”刘敏儿又偏过头问刘美娥,“美娥,平时爱好什么?” 刘美娥刚要开口说,就被石水凤抢了先,“她呀!我最清楚!她最喜欢的就是仗势欺人!整天带着她的一帮小妹,欺负欺负这个!欺负那个!” “哎呀!凤凤!快不要这么说人家了!你真讨厌!”刘美娥不好意思地去捂石水凤的嘴巴。 刘敏儿抿着嘴笑,石水岚见石水凤跟刘美娥这么闹起来,心反倒放下了几分。 几个人正说笑着,这会儿,石水岚房里的丫鬟彩瑛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二,二,二小姐!” 石水岚笑道,“你急个什么!缓缓再说嘛!” 彩瑛一手叉着腰,一手吃力摆着,“不行!缓不了,二小姐快!快走!” 石水凤急了,走过来问,“你快说,到底什么事?” 彩瑛喘着气说道:“晓晓白出新书了!我听陈小姐家的丫鬟阿朱说的!她家小姐昨晚已经排队买到了!” 刚说到晓晓白,这边就传出了晓晓白出新书的消息,这可真给石水岚乐坏了!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急忙拉着石水凤几人一同往书店去。 第69章 骗子 旺水村没有书店,要买书每次都要往县城里去,几人坐着盛水塘的马车往前赶。其实,石水岚倒也不必一定要自己去排队买,只不过,她觉得买偶像的书,一定要有诚意和仪式感才行。 所以,亲力亲为不可少。 不过说来也来得巧,昨天那波人已经买完了,只剩下几本剩下的,正好被石水岚赶上。刘美娥也好奇跟着买了一本,准备回去补补“文学素养”。 几人正欢喜地往书店外走,却看着一个衣着褴褛的人从书店后堂被书店老板撵出来。 “快滚!你的书再好也不是晓晓白!谁会买你的书?!我说了!我不收!” 那衣衫褴褛的人异常气愤,“晓晓白!他就是个骗子!他就是个骗子!” 石水岚一听说,就气愤地堵住那人,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晓晓白是最了不起的小说作家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谁知,那人闷头不语,一手推开石水岚,径直地出了书店往前走。 刘美娥见石水岚被推了个踉跄,十分气不过,几步走在前头,挡住那人去路。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教养?我姐妹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那人头发蓬乱,满脸胡须,五官都被黏连在一起的发丝须眉掩埋起来,根本看不出模样。他周身的衣服油腻脏污,无法猜测出本来的颜色,上面粘着许多烂菜叶,黑红泥巴,身上还不断散出一阵阵的臭腐味道,好像刚从哪个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 这味道直冲着刘美娥的鼻息而来,令她差呕出来,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你这什么味儿啊!” 然而,石水岚刚已经注意到,那人推开她的手指甲却很干净光洁。 那人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看了看石水岚等人,露出一个非常清高的表情,“我不认识你们,让开!” 那人一头撞开刘美娥,直冲地往前奔,好像生怕被人看见。 可惜没走多远,他被一群顽劣小童用一些石块和烂泥围攻着。这些小童大都八九十岁的样子,他们一边打人,一边嘴里还叫着:“哦!哦!打乞丐喽!打乞丐喽!” “哦!哦!快来打乞丐喽!” 那人被打得来回躲闪,可惜这些小童各站一点,将他围在当中,这边扔过来一块碎石,他躲到一边,另一边又撒过来一把灰土,他再跑,又迎上一大片不知哪里来的烂菜帮子。 他被打得左躲右闪,东逃西蹿,根本无暇应对。 他刚要从两个小童之间的缝隙逃走,却被一迎面跑来的小童手里牵着的一头大狗给唬住, 那大狗不十分高,可瞪大着眼睛,大张着嘴,露出牙齿雪亮,就这么一人与一狗对视,他不敢再动。 “虎子!咬他!”那小童叫道,松开了手里的绳索。那狗一听指令,它四肢突然就压低了,下一刻,两只前爪随着身体弹跳起来,就一个猛力将那人扑倒在地。那人拼命地挣扎,可是越挣扎,那狗就咬得越猛烈,很快将那人的袖子扯开,连同胳膊都被尖牙划出好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渗着血丝。 石水岚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水凤怎么办?” 刘敏儿惊呼道:“不好!快救人吧!” 此时,那些小童们兴奋地蹦跳着围拢上来,看热闹,起哄,周围的商贩也有上来劝的。可那狗见了血腥就好像更加兴奋,很明显是平时吃生肉训练的狗。有个店老板举着扫帚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去救人。 “住手!住手!” 石水凤赶忙走上前,抽出身上的长鞭,朝那边一甩,小童散开,都躲在那牵狗的小童身后。 那人在狗的缠斗中,勉强挣扎着,不断发出疼痛的呻吟,却没有呼救。 石水凤见那牵狗的小童那甚是得意,看样子不给点厉害,他是不能老实。她从包里抓出一把响烟,往那边地上用力一抛,就发出噼里啪啦好像鞭炮一样的声响,那狗听见立即怕得嗷嗷了几声,撒丫子转眼跑得没影子了。 牵狗的小童立即不爽地跳着脚,“虎子!虎子!你回来!”见那狗跑得没影子,那牵狗的小童梗着脖子道:“你凭什么伤我的狗?你是什么人?” 石水凤歪着头看他:“你凭什么伤他?你又是什么人?” 地上的人抬起头虚弱地发言:“别把我跟狗放一起比较。” 石水凤翻了个白眼。到这时候,还知道计较。 小童强装镇定,满脸不服:“他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他,这连官府都不管!你是谁?你又凭什么管我们?” 石水凤也有样学样:“它就是条狗!我也只是吓唬吓唬它,这连官府都不管!你是谁?你又凭什么管我?” 地上的人又无奈地坚持:“别把我跟狗放一起!” 这时刘美娥也跟了上来,一把夺那店老板手里的扫帚。“你们娘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乞丐的命就不是命了?” 那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脏污:“我不是乞丐。” 刘美娥恨恨地恨恨瞪了他一眼,又虎着脸朝那些顽童道:“不管是不是乞丐都不能这么做,小小年纪竟敢这般作恶,那长大了还不杀人放火了?” 石水凤瞪着眼睛,呲牙道:“再做恶事,先把你们捉去县衙牢里关着!” 石水凤二人这一通吓唬,那几个顽童都慌得一哄而散。 那人也已经踉跄着起身,继续往前走。 “这位大哥,你那胳膊要不要紧?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石水凤见他伤口还在流血,就走过去问,却被他一把甩开。 刘美娥气愤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们刚刚可是帮了你喂!你连句谢都没有,就算是条狗,也知道冲我们摇摇尾巴呀?” 那人只回头,“我不是狗。” 石水岚柳眉微蹙,冷哼道,“这样没教养的人,还好意思说晓晓白的坏话!我看你也根本写不出什么东西,恐怕连字也认不得几个吧?” 这话把这人彻底激怒了,转过身走向石水岚,一把攥紧了石水岚的手腕,“你说什么?!我写不出东西?我不认得字?!” 他走得近了,石水岚才发现,他虽然身形消瘦,可身材颀长,比石水岚高出很多。此时又瞪着眼睛,眼白应该是睡眠不足,微微发红,那样子,把石水岚吓得忙倒退了几步。 石水凤急了:“你松开我二姐!” 刘敏儿惊呼:“小心!马车!” 话音刚落,突然冲过来一辆豪华的马车,飞快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直奔而来。车窗的帘布子底下,探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躲开!都给我躲开!别挡了我们爷的道!” 可这时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将石水岚一把推向一边,而他自己却被那打头的马蹄子硬生生蹬了一脚在胸口,登时,呕出一口血来,喷在那车轮上。 接连又被马车擦撞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那人疼得“哎呦”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石水凤等人刚要过去扶他,那马车已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这时从车上跳下来个管家模样的中年油腻男,腆着肚子,踮着脚,神色极为嫌弃地看着脚下的土路,一步一小心地往车辕那里走,他弯腰看见车辕和车轮上都有一些鲜红的血迹,顿时气恼得尖声叫道:“呸!臭要饭的!真晦气!呸!” 说着,就转身朝那马夫走过去,一把拽走马夫手里的马鞭,就朝着这边走来。 第70章 被撞 那人抬头,好像却像见到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起身要跑,只是他吐了血,身体虚弱得很,起来几次,又触动了伤,嘴里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石水岚这时已经定住神,看这人这般样子,又想到,他刚刚危急时刻,推开自己,心中不禁满是感激。 想到这就不管不顾地奔过去,吃力地把他扶起。 那人低声说了句,“快走。”可他哪里快得了。石水岚看那路旁的茶楼,就搀扶他要往茶楼里去。 “好啊!臭要饭的!你弄脏了我们爷的马车,你居然还想跑?!”胖管家像遭遇了挑衅,竖起了两粒毛豆的一样的短眉毛,“你给我站住!” 胖管家小短腿在后面追,边走边扬起鞭子就要往那人身上抽,这时,石水凤从他身后,将一匕首搁在他三层下巴上,“常言道‘心宽体胖’,老管家这般体胖,必定是个心宽能容人的,他都已被马车撞吐了血,现在性命尤危,你何必这般计较?” 胖管家两片肥鱼唇动了动,两撇虾须抖了抖:“你,你又是何人?你这样,我要报官!” “不必报官!她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马车撞人在先,现在又要恶人先告状吗?” 萧暮云身后带着一众捕快走过来。 石水岚惊喜道:“萧捕头!”随后又提醒石水凤,“水凤,萧捕头来了!” 石水凤也很是意外,可是自从昨夜那档子事,她有点不太想见到萧暮云。 倒不是她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还要去适应下这突然的转变,总得需要些时间。 她本就不是痴缠的性子,只不过有些事情一旦动了下位置,再想把它搬回去,却怎么都觉得会有些痕迹,自己察觉得出。 “萧大哥。你来查案吗?” 她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萧暮云表情如常,“嗯,我带人来查案子。” 他也知道自己答的是废话。 刘敏儿瞧着两人怎么怪怪的,默默地退到一边。 张挺被王坚用胳膊肘也怼了一下,两人在偷偷递着眼神。 萧暮云转身走到马车车窗前,拱了拱手,“阁下的马车撞了人,难道都不出面道个歉吗?” 那车帘微动,从里面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态度傲慢得紧,“我的马车冲撞了这位仁兄,真是抱歉了。” 萧暮云再出声强调,“我说的是,当面道歉。” 那人突然魔怔了似的,拼命摇头,怕得要死:“我要走,让我走!” 他使劲一挣脱,又摔倒在地。石水岚忙得扶他,见他这般抵触,就扶他进茶楼坐一下。那茶楼店小二苦笑道:“哎呦喂!我说,这位小姐,您这位朋友这个样子,怎么好往这茶楼里领?” 这边萧暮云见如此,也只好让石水凤放人。 石水凤心有不平,朝着那马车帘子里喊话,“这位公子!你撞得人家都吐血了!不让你领着看大夫,可你总得赔偿些医药费吧!” 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无比干净又精致的脸。远山黛眉,早春杏眼,眸光荡漾,如秋月凝霜,如冬日映雪。 石水凤只觉得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香气。 “还请姑娘放了我的管家。”声音慢条斯理,带着一丝忧郁的曼妙。 刘美娥都看得惊呆了,这天底下还有这般“精致”的男人! 她又看了看萧暮云,总觉得二人虽都好看,总觉得有那么的大不同。 刘敏儿趴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位应该是哪位贵人的男宠。” 一语道破天机!就是啦!刘美娥一脸恍然大悟!连忙偷偷给刘敏儿竖起了大拇哥,果然是官家小姐,这见识就是不一样! 怪不得呢!原来相比萧暮云这种纯正的大男人相比,这个人他就是浑身一股子兔爷味儿! 石水凤放了那胖管家,胖管家揉了揉脖子,冲着石水凤哼了一声,忙不迭地一蹦一蹦地跑去他主子面前。不一会儿,捧过来一袋子银子,转手递给石水凤。 胖管家那圆鼻子里哼着冷气,绿豆眼斜了石水凤一下,“给!拿好了!这姑娘手段也忒狠了点,跟那市场上宰鱼的一样~” 石水凤接过银子,嘿嘿一笑,一只手像刀子一样在脖子那比划了一下,“管家说的对,我专门会杀那肥肥的大胖头鱼。” 那胖管家抖了个激灵,颠颠地又跑回马车里。 那马车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萧暮云拉石水凤到一边,像是有话要说。 石水岚见状,便叫着刘美娥、刘敏儿,一块带着“伤员”,往茶楼里走。这次,石水岚塞了小费给那茶楼小二,小二见钱眼开,又见识刚才那衙门里的萧捕头,便欢快地带几人上了二楼包间里。 张挺等人都等在原地,然而,他们除了一双脚,注意力都全在萧暮云和石水凤这边呢。 萧暮云低声道:“水凤,昨夜,有人把李老板打晕了,绑在衙门正堂,早上,张大人刚审过一堂。他对赖旺儿的案子倒是供认不讳,对蓝水村一案却是只字不提。” 石水凤愣了下:“谁干的?” 萧暮云看了看她,“不是你的人,对不对?” 石水凤摇摇头,“李老板狡猾的很,我的人没那个能耐。” 那就只能是他了。 鸦十三。 “萧大哥,我那边还有朋友。” 说着,就转身要走。 张挺见状立即叫道:“喂!三小姐!今儿晚上大人还要夜审呢!你不来看看吗?唐仵作可骂了你好些天了!说你又偷懒!不过去看他剖尸体!” 王坚看了看张挺,又看了看萧暮云。心想,老张,你可真行啊,为了头儿,把唐仵作都给搬出来了。 萧暮云也望了过去,“水凤,晚上,你要不要来看看?” 石水凤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想想,有空会过去吧。”说着,又朝着张挺望去:“萧大哥,张大哥,王大哥,你们查案小心安全,我先走啦。” 萧暮云点点头,没再说话,眼看她转身进了茶楼,才带人离开。 第71章 抄袭者 石水凤进了包房,见石水岚几人正坐等郎中。石水岚刚给了茶楼小二跑腿钱,让他去请个郎中过来。 石水凤将那包银子放在那人的面前,那人脸偏向一边,连看都不看,只丢出来一句话, “我不是乞丐。” “这是那人欠你的,他撞了你,本该给你医伤的钱。” “欠我的?呵呵!”说着,他又剧烈咳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石水岚忙递给他手帕。 石水凤仔细端详这人的脸色:“我看这位大哥,是本来就有内伤吧?” 那人点了点头。他将银两又推给石水岚,“多谢小姐为我请郎中。” 石水岚喝了口茶:“你总得让我知道,自己救的是谁?” “我叫叶苏白,是个话本作者。” 石水岚露出惊讶的表情。 刘敏儿道:“听叶公子口音,该是京城人士。” 叶苏白抬头看了刘敏儿一眼,“小姐说的对。” 又看向众人,“今日多谢各位。” 刘美娥撇了撇嘴,“要听你句谢谢还真不容易啊~” 石水凤噗嗤笑出声,“叶先生,若真想谢我们,不如把你写的小说话本子,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这时,小二带着郎中走进来。 几人急忙起身退出了房间,让郎中先帮叶苏白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又为叶苏行把脉。 不多时,郎中就从房间里退出来。石水岚连忙上前问郎中,这个叶苏行可伤得严重,郎中只摇摇头说外伤不严重。 石水凤又进一步问那郎中,叶苏白是不是有什么内伤,那郎中就一个劲儿摇头,只说中了一种毒,至于是什么毒,并不清楚。 石水凤听到这里,莫名地觉得这个叶苏白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本打算进去,找机会套套那叶苏白的话,可谁想到他居然从房间走了出来,看样子并不打算久留。 叶苏白将一个用很粗糙的本子塞给了石水岚,“这位小姐,这是我写的话本。”说完,转身便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步一步离开。 石水凤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刚刚在包间里,她注意到,这个人右手虎口有好些老茧。那样的老茧,肯定不是因为常年写字留下的。更像萧暮云那种,因为常年使剑而留下的。 一个会使剑,又能写小说话本的人。 很明显,叶苏白是个文武双全的京城人士,可怎么会沦落到莲花县这个海滨县城里,成为一个如此狼狈的流浪汉呢?还有,他的内伤,他的毒,又怎么解释呢? 石水凤百思不得其解。 刘敏儿在一旁低声道:“水凤,叶苏白好像早就认识撞他的那个马车。” 经刘敏儿这么一提醒,石水凤仔细当时的情形,好像那个肥管家一出现,叶苏白就特别紧张,想要逃跑。而那个肥管家拿过来赔偿的银两,叶苏白更是不肯接。 那么,那马车上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是叶苏白的仇人吗? 那么,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仇怨? 两个有仇怨的人,在一个小县城里不期而遇。这世上真存在这样的巧合吗? 石水凤越想发现可疑的问题就越多。 石水岚更有些担心,桌子上的银两,除了刚刚给那郎中的诊金,叶苏白分文未动。 几人因为刚才那么一折腾,都已经累了,无心再逛下去,在茶楼里随便点了些吃的,吃过后,就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咣咣铛铛,刘美娥已经呼呼着了,刘敏儿靠着她打着哈欠。石水凤闭目养神,她思来想去,还是想晚上去衙门里亲眼瞧瞧李老板受审的情景。 至于,萧暮云,她会调整好心绪,让一切恢复如常,只做他的义妹。 四个人只有石水岚双眼盯着叶苏白的话本,一字一句地认真阅读,她双眼越来越冒着光,那光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他写的太好了!”石水岚惊叹道,“可是为什么那么像晓晓白的文笔呢?” 石水岚指给几人,“你们瞧,他这断句和遣词的习惯,简直跟晓晓白一模一样!” 说着,石水岚拿出新买的晓晓白的书,翻开指给大家看,“你们来看,这里,这,这里,还这,晓晓白都是这么用的。” 刘美娥探过头看了看,仍旧不明白。 刘敏儿想了下,“或许,他是晓晓白的模仿者,因为嫉妒晓晓白比他顺遂,比他出名,所以才对晓晓白横加侮辱。” 石水岚摇摇头,“可我感觉叶公子不像品性那么卑鄙的人。” 刘敏儿拿过叶苏白的本子,默默翻看起来。 石水凤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我们在那家书店遇见叶苏白的时候,他说,晓晓白是个骗子。有没有一种可能,真相确实如此。” 刘美娥终于开了窍,瞪大眼睛道:“凤凤,你的意思是,不是叶公子模仿晓晓白,而是晓晓白模仿叶公子?!” 石水凤点点头,继续道:“叶公子好像很仇恨晓晓白。或许,晓晓白不只是模仿,而是抄袭了叶公子的书!” 石水岚用力地摇着头,极力反对这个说法,“这太荒唐了!怎么可能?那晓晓白写书近三年,每一本都是大火之作!他的才华在京城里尽人皆知,他的处女作《蝴蝶鸳鸯环》,连太后公主都喜欢读。现在仍热销,一版再版,已经重印了好多次。他怎么可能是抄袭者?!” 石水凤自觉自己的话好像伤害到了她二姐的心中偶像就立即闭了嘴巴。 刘敏儿突然发声:“我没看过晓晓白的书,但一个人长期写作会或多或少留下一些写作习惯。” 石水岚赞许地点头,“敏儿心细如发,聪慧敏觉。” 刘美娥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这什么跟什么啊!你们都把我搞糊涂了!这到底谁模仿谁?谁抄袭谁?” 石水岚埋头比较两本书的异同,好似在极力寻找什么证据,不再说话。 而刘敏儿看了眼石水凤,小声嘀咕道:“水凤,我觉得你的猜想,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叶苏白会一路从京城来到这个我们这个小县城了。” 说着,她与石水凤默契地对视,然后同时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避祸。” 小姐妹几人坐在马车往回赶,眼看快到盛水塘门口,马车突然停了,马夫在前面喊了句,“二小姐、三小姐,咱们塘口大门全是人啊!过不去!” 第72章 闹事1 石水岚的丫鬟彩瑛是个急性子,噌地跳下马车就去了解情况。不一会儿,就带来了消息。 原来,不知谁将李老板被抓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原本十五年前的“蓝水村灭村惨案”,成为了莲花县所有人的噩梦阴影,这么多年,仍被人们记挂于心,从未忘记。 如今,当初的罪魁被捉拿归案,对于莲花县的所有人都是一件大仇将报的喜事。 十五年的“蓝水村”虽被灭村,但他们亲友在其他几个村子的并不在少数,有许多人得此消息,居然连夜赶来县衙,还有许多人虽与蓝水村没有什么关联,但也被这种乡里亲情深深地共情,自动参与其中。 这些人都趁夜举着火把,将那衙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等着张大人能公开审理此案。 然而,对于这个案子,张县令本不想公开审理,他想从李老板嘴里多挖到一些讯息,因为他也隐约感觉到,这李老板身上还有别的事情,若当众公开审理,恐怕会搞得打草惊蛇。 而且,若在场的百姓众多,若一时情绪高涨,场面不好把控,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就可能引发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真是,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不知从哪里走漏了消息,又有人四处传扬,嫌犯有很厉害的保护伞在,不会判死罪。 这传言犹如一块石头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了千层浪。所有人都担心张大人会抵不住压力,真地与那些权势同流合污,枉顾蓝水村村民的多年冤屈。 此时,县衙门口已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围堵个严严实实,成片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发亮。 张大人正站在衙门门前,张挺与王坚带将二人围护在一个小圈子里。 张大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人们离开,可这些人就是不肯。特别是人群里总有人一直在喊着要把嫌犯拉出来,当众处死。 张挺无助地望向张大人:“大人,要不我去请海郡卫孙将军借点人过来?” 萧暮云立即给否决了,“孙将军脾气火爆,若这些乡亲若被伤到碰到,事情岂不搞得更糟糕?若传出去,于大人官声也不好听。” 萧暮云走到张大人近前,小声道:“大人,如今看来只能将计就计,决不能让那背后使计之人如愿。” 张大人捋着胡须担忧道:“可是。。。。。。” 萧暮云提议道:“不若让他们选出几个代表,到正堂观看审理案子的过程,岂不两全其美?” 张大人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和张挺他们注意下有什么行为异常之人,很可能正是故意散播消息之人。” 这边,刚到家门口的石水凤,她右边眼皮子一跳再跳,散播消息的人选,那还能有谁? 鸦十三喽! 萧暮云不会,其他人更不敢,吃衙门口的这饭碗,是有官府的规矩在,嘴巴都严实得很。特别这种涉及到十五年前灭村惨案的重要嫌犯,在结案前,更得小心保守口风,不能泄露出去。 现在,石水凤已经形成了某种固定的思维模式。但凡,稀奇古怪,剑走偏锋,不寻常的事情,大多都是鸦十三干的。 特别是这种让官府难堪,丢官府脸面的机会,鸦十三又岂能放过呢? 石水凤叫车夫驾着马车从盛水塘后门将石水岚等三人送回去,而她自己则独自下了马车,直奔盛水塘大门。 这时,盛水塘大门口也已经被塘口伙计们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见是石水凤,都纷纷让开一条路。 “三小姐回来了!” “是三小姐!” “三小姐!” 石老爹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讲话,一见亲闺女回来了,急忙摆手示意:“快来!水凤!爹正在开动员大会呢!” “爹,你该不会也要带人去围攻县衙吧?”石水凤见这阵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儿。 石老爹脸皱得跟个老核桃似的,“哪能呀?你爹我是那么没思想深度的人么?” 石水凤这才放下心来,“那您老带这么些人干嘛?” 石老爹一拍大腿,“我这不是为了防止那些村民做傻事嘛!张县令是多少的父母官,这帮糊涂蛋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蛊惑,一个劲儿地觉得张县令会把那个挨千刀的海匪给放了!还说什么海匪上面有权势保护?!张县令在咱们莲花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官如何,哪个莲花县的百姓不是看在眼里?”石老爹越说越激动,心急地推着石水凤。 “哎呀!咱们快走吧!我跟你于伯、纪叔都约好了,赶紧去帮忙,维持下秩序!别让村民误伤了张县令!现在谁出手都会给张县令带来麻烦,只有咱们自己人管自己人,才没那么多麻烦!走!咱们去劝劝!叫醒那帮被忽悠的乡亲!” 石水凤心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若是派兵来镇压,岂不说明张县令治理不力,随意以权压民?若被有心人趁机大做文章,岂不是,中了圈套?若处理不当,张县令恐怕乌纱帽不保! 石老爹带人赶到时,于沧海带着渔帮的人,纪海涛带着济云塘的人都已经赶到县衙门前。三队人马正努力将包围县衙门口的百姓隔开。 石老爹看向四周,“我说啊!大家伙这大晚上的不睡觉都举着火把,在这衙门口杵着干嘛呀?这里又不允许烧烤!想要吃烤鱼,大家伙何不来济云塘?” 石老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指了指纪海涛,纪海涛嘴角抖了抖,心想,石海盛,你个老杂毛,要请客你说你自己,少拿我当下酒菜! 石老爹拿胳膊肘怼了纪海涛后背一下,“你说是不是呀纪塘主?老纪?” 纪海涛忙接话:“啊,是呀!大家伙这晚上一起烤烤鱼,喝喝酒,这多好的事儿!搁这杵着多没意思?都来我的济云塘!我们地方大,老石那的鱼好,都运我这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老实人渔帮帮主于沧海已经习惯了这俩“老没正经”,站在一边不参与,不代表不跟着遭殃。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听见纪海涛说:“于帮主那还有不少腌鱼呢!对吧,老于!” 于沧海嗯嗯了两声。“有!多着呢!多着呢!” 石水凤看着这三老头,在那阵上接力了,一个传一个。 “石塘主!你少拿醉话搪塞我们!现在那个十五年前的海匪就关在这县衙里头,谁还有心思吃什么烤鱼?!”说话的年轻男子是旺水村老林家的儿子,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深蓝色的男子脑袋上缠着头巾,让人看不清模样。 石老爹不乐意了:“哎?你谁家的傻小子?怎么说话这么没家教?我说醉话?我看你才是喝了假酒吧?那杀人犯不关在县衙牢里,难道关你家里啊?你们瞧瞧,你们一个个都在干什么?能不能懂点国法?张县令是多好的父母官?你们干嘛?想换个贪官过来祸害祸害咱们吗?” 石水凤捅了他爹一下,小声嘀咕道:“爹,您这太大实话了。” 石老爹一耸肩膀,“我老石说的就是大实话!按国法,这会儿你这样的混小子都该丢进县衙牢房里啃墙皮了!” 纪海涛劝道:“大家伙千万别跟着情绪走!你们都想想,怎么会有那么邪门的传言啊!张大人从来都是秉公办案,为民请命!你们怎么都忘了以前的事了?还记得张大人刚来咱们莲花县的时候,那张大人为无辜洗多少冤屈?破多少悬案?如果不是张大人,那过去积压的那些老破案子还有大白真相的一天吗?” 于沧海附和道:“就是!就是!人不可忘本!张县令是咱们的父母官!张大人一到任,为翻那些长年累月积压下的冤假错案,曾经得罪了多少权势?几次冒犯上峰!几次险些没命!还不是为了咱们莲花县的百姓?!那一件件一桩桩,张县令为咱们莲花县做过多少好事?你们难道都忘了啊!” 张县令朝石老爹等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说了。 “几位所言,都是本官身为莲花县父母官所应该做的。今日回忆往昔种种,本官也深有感触,初来莲花县到现在,虽不算长,也已有两年光景,我张敬一直得到了咱们莲花县父老乡亲们的大力支持和信任。这次大家关心的案子,本官也深知牵动莲花县多少人的心!万一,本官处理不当,必将伤了乡亲们的心呐!” 说着,张县令朝天拱手恭敬道:“张敬身为朝廷命官,奉皇命在此,保一方安宁!张敬不敢渎职疏忽,更不敢拿案子做任何利益交易,只为一人安乐贪欲!今晚之事,张敬深感众位父老对本官之敦勉,本官铭记在心,也理解各位乡亲们的心情。张敬必与莲花县父老百姓上下同心,给十五年前那一百多位冤死的蓝水村百姓一个该有的公道!但官府办案有官府办案的步骤和流程,此乃国事!并非你我家事!本官不能私下随意逼供、画押了事!还请各位乡亲父老在此见证,我张敬在此以头上乌纱帽为誓!必按国法认真审理此案!乡亲们若对我张敬有所意见,可以来衙门告诉我,我张敬一定做到‘无则加勉有则改之’。还请诸位乡亲都回去吧,给本官时间仔细查案。这里发生的种种,本官也既往不咎。” 第73章 闹事2 这时,人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对呀!咱们来这干嘛?这本来就是县衙该审的案子,咱们跟着闹哄什么呀?谁懂得怎么审案子吗?” “咱们不信县令,还能信谁?张大人是多好的父母官啊!” “就是啊,谁不是听说,这个被抓的海匪有什么权贵在后面保护,能把他从牢里放出来吗?这是不是骗咱们的呀?让咱们都跟着过来捣乱?” 人群中又有人喊:“不管是不是真的,那杀人犯是真的!还需要审理什么?怕不是大人在等什么时机吧?都听说那有的犯人,就算判了死罪,也最终会‘金蝉脱壳’!死的只是一个假冒的替死鬼!大人若真想替‘蓝水村’惨死的百姓讨回公道,若真想所有百姓都心服口服!何不现在就将那犯人拉出来,斩首示众?!” 此人一说话,人群又开骚乱,都在嘀咕着:“会这样吗?”“啊?居然有替死一说?”“张大人不会那么做吧?” 石水凤一瞧,又是那个裹头巾的人。 每次只要人群有了松动,那个裹着头巾的人必定会出言煽动,要说他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她立即叫过来富小七,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声,那富小七立即明了。 这时,人群里其他几个地方,也有人在煽动。 “十五年前的血债现在是该了结的时候了!乡亲们!十五年了!那蓝水村一百多口人,不论老人女人孩子都被那个海匪杀死了!现在晚上还能听见那村子里的鬼魂哭声!蓝水村的村民死得惨呀!死得冤呀!鲜血横流!张县令,我们现在不要别的说法,就要把那个海匪当众斩首!血债血偿!” 这人话音刚落,人群里又有几个人响应,“对!叫那杀人犯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张大人!那个海匪杀人是事实!既然罪名已定,何必浪费时间再审?” “对!要审也是蓝水村死去的那些村民审!张大人!请把犯人带到蓝水村斩首!” 人群的情绪登时又被这几人给煽动起来,也跟着大声喊着:“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那呼喊此起彼伏,民众的激愤已经到达顶点,场面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 此时,前来的百姓虽被石老爹、纪塘主、于帮主带来的人隔开,人们被煽动得异常激动,不管不顾地要往衙门门前拥挤过去,将夹在当中的石老爹等人挤成了纯肉馅饼。 石老爹急得,鞋子都被挤掉了一只,纪海涛急忙弯腰帮他把鞋给捡了回来。 老兄弟三人又陷入了一顿忙乱。石老爹喘着气,“你们别胡闹!案子要按流程审!哪有随便处置犯人的胡乱做法!” 石水凤注意到,刚刚那几个在人群里挑唆的人,虽然声音最大,但都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完美地利用人群掩藏自己。 萧暮云与县令张大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时机已到。 张县令正色道,“诸位乡亲父老,本官知道众位的心情,不如乡亲们来衙门旁观本官审案如何?只不过县衙并非集会之场地,容不下我们所有人,不如,就从诸位乡亲中选出几位,也好给各位乡亲一个可信的交待!” 张大人话音落下,人群果然停止了躁动。 石水凤走到萧暮云跟前,小声道:“萧大哥,有几个人很可疑。” 萧暮云点点头,“确实有几个人比较奇怪,他们呼声最大,却从不站在最前面,一直在人群周边,但每次只要他们一说话,人群就开始变得骚动。” 石水凤点头:“何不现在把他们先抓了了事?” 萧暮云摇摇头,“不行,若当着这些百姓抓他们,恐会激起更大的民愤,反而让局面难以掌控,岂不是中了这其中奸计?” 石水凤恍然大悟,“所以,大人顺坡下驴,请君入瓮。” 萧暮云莞尔:“聪明。” 说话间,萧暮云发现石水凤发梢上挂着一片树叶,刚伸手要摘,手伸到一半,见她立即偏过头,他自觉失态,将手缩了回去,“水凤,你头发上有片叶子。”那只手最终搭在了剑鞘上。 “哦,许是来的时候不小心在路边刮到的。”石水凤低头不自在地胡乱抓着头发,像只小猫似地抓了好几次都没抓到那片树叶,最后不好意思地呵呵两声,垂下了手。 那样子看在萧暮云眼里却忍不住想笑。 此时,那裹着头巾的男子又提出异议:“既然是为蓝水村的乡亲们讨血债,那就不得不问问他们的想法!张大人应该去蓝水村那些乡亲们的坟前祭典一下,不然他们岂会知道大人办案的苦心?乡亲们的在天之灵也好保佑张大人查案顺利!” 张挺的拳头都快捏碎了,“他奶奶的,竟然敢要挟我们县令?还没完了!” 王坚立刻拦住他,“这时候,咱们不能乱,咱们一乱,就等于给咱们大人添乱!” 张挺咬了牙,又松了拳头,“等会儿,我必要给那个小子厉害尝尝。真是气死爷爷了!” 萧暮云皱了皱眉,这人什么居心,除了想捣乱,还想搞坏张大人的官声,还有什么目的?他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朝县衙内望了一眼,叫了一个捕快进去看一眼李老板的状况。 “等等!” 这时,唐仵作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手里端着一只很古旧的瓷碗,看上去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碗壁上有很大裂痕,碗口处有一处很大豁口,整个碗都像是被烈火熏烤过一样。 “蓝水村村长唐义德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堂兄!这只碗,正是那次灾难之后,我在村口祠堂拿到了。这只碗,常年都盛满着灯油,每个蓝水村的村民成年后都会到祠堂前祭拜。用这个代表蓝水村,你们还有异议吗?”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唐仵作双手捧着这只碗,站到了张大人身后。 张大人郑重道:“既然如此,现在就请几位乡亲来县衙里旁听审案如何?” 百姓们有踊跃想要参加的,也有相互推让的,更大多数人都有些反应过来也不都怎么想进去听审。唯独刚刚一直在人群中煽动民众情绪的那几人与别人都不同,既不参与,也不与他人交流,只一味地偷偷要往人群外移动。 萧暮云跟手下的捕快对了下眼神,那些捕快已经默默地往人群里移动,准备拿人。 张大人提议道:“既然刚刚有几位乡亲对此案很是关心,不如,就由这几位来旁听本官审案过程吧。” 百姓们听闻此言也都双手赞成,然而,刚刚在人群里不断挑事的那几人,却作势要逃跑。 捕快们在人群里移动本就困难,那几人中的一人眼看就要移到了人群外围。 唐仵作看向石水凤:“丫头,还不去帮忙?” 石水凤朝唐仵作吐了下舌头,她朝那人的方向忙走了几步,大声叫道:“乡亲们不想去衙门旁听审案的,请来我这边。” 石水凤这么一说,人群迅速朝石水凤这边移动,正好将那几个人裹挟其中,想要离开的那人又被带进了人潮。 “呀!这真怪我,险些把那几位大哥给忘记了!快!快!快!有情!” 石水凤朝石老爹拱手道:“爹!我这里乡亲们太多了,还不快叫咱们的伙计去帮帮忙?请那几位大哥过来?!” “这我哪知道哪个是呀?人太多了!”石老爹叫着,却已经默默将自己家的伙计从身边撤掉,让人将人群围好了,一个都别想跑。 石水凤道:“各位乡亲,都回想下,刚刚你们身边都有哪个人一直在给大家出主意,不如大家合力把他请出来吧!” 第74章 闹事3 石水凤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开始搜索刚刚身边一直领头说话的人,还真有人被身边的百姓给硬拉住,“大兄弟!就你!你一直给我们出主意来着!你去听审最合适了!”而那人一脸不愿,想挣脱又挣脱不过。“我,我不去!我家里还有事!” 另外几人已被捕快拿住,捕快们满脸“开心”地恭敬道:“快请吧,快请过来,大人那里已经备好了滚热的茶水,结实的长凳,各位一定要好好听审!” 石水凤眉头抖了下,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股子毛骨悚然的味道。 这时,那缠着头巾的男子被王坚用力制住了双手,他还拼命地挣扎道,“我!我不去!我有热孝在身,不便去公堂!” 石水凤惊异道:“你有热孝在身?为何还大半夜跑来这里?哎呀!这位大哥,我看你不是很眼熟啊?” 头巾男强装镇定道:“我,我是蓝水村张二虎家的远房亲戚!你们不认不得我!” “哦~远房亲戚,都这么有情有义的,热孝在身还大晚上不睡觉地来这里参与咱们莲花县的大事!”说着,石水凤看向张县令,“大人,这样忠义之人,可一定要参与到审理之中!既可以彰显咱们莲花县重情重义的百姓情怀,又可让各村百姓看看,咱们莲花县是多么的团结,连远房亲戚都赶来助阵审案!” 张县令点头道,“这位小兄弟真乃有情有义之士,不远千里赶来,还能恰巧赶到今晚犯人刚被抓进牢房不久,就来此集会!真是巧合呀!” 听张县令如此说,身边的村民都意识到问题所在,此人根本就不是莲花县的人,而他嘴里说的什么远房亲戚,又怎么会如此巧合的,在嫌犯刚被捉到就赶到?而且他一直在煽风点火,足见此人身份可疑。 百姓们逐渐发现情况不对,瞬时,都朝四面退散,与那头巾男分开一段距离,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小声地对他指指点点。 头巾男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像个被围观的小偷,畏首畏尾起来。 正在这时,富小七与几个盛水塘的伙计,一同带着十几个人前来,朝石水凤点了点头。 石水凤看向那十几个人,“各位大哥,劳烦你们都仔细看看这个人,仔细回想一下,今日你们在店里可曾见过此人?此人可曾在你们店里吃过饭?住过店??” 那十几位人原来是石水凤让富小七帮忙找来的莲花县各饭馆,客栈的小二。刚刚,石水凤就注意到,那几个煽动搞事的人是生面孔,若普通外地人来莲花县,定然会在当地的饭馆、茶楼、客栈等地方歇脚过夜。于是就让富小七带几个人去把这些小二找来,若实在找不全,就弄个生面孔糊弄一下。 此时,这十几个人走上前,将头巾男围拢上前,看了一会儿,都摇头:“并未见过此人。” 石水凤冷哼一声,手指着那头巾男:“你在撒谎!你若真是蓝水村村民的远房亲戚,又是一路上怎么来到莲花县的?去了哪家酒肆吃饭,住了哪家的客栈?” 那头巾男死鸭子嘴硬:“我没住店,身上带着干粮,随地露宿,怎么?不行吗?” 石水凤淡淡一笑,上下审视着头巾男:“你衣着干净,并不见风餐露宿的痕迹,请问这位大哥,你是如何做到的?” “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曾赶千里路,也不曾住任何旅店,更不可能露宿街头,唯一的答案就是,你不是什么蓝水村张二虎家的远房亲戚!你其实是某个别有用心之人的狗腿子,前来蛊惑我们莲花县的百姓,让莲花县闹作一团,你,”说着,石水凤又指向另外几个已被捕快们控制住的人,“还有你们,都安的什么心?!” 萧暮云此时回望衙门内院,心想,刚刚那个捕快怎地还未回来。于是,提醒张大人“大人,既然事情已经料理明白,不如进衙门里说。” 张县令沉颜道:“好!我们回衙!” 说着,又拱手朝人群道:“此事确有蹊跷,想来这几人并非纯良之辈,本官还需审问一二,若哪位乡亲想旁听本官审问几人的过程,都可以跟随进来。” 众人早已醒悟过来,原来一切都是这几人搞得鬼,几句谣言,就让大家乱作一团,给张县令施压,这简直就是被人拿枪使的鲜活例子! 各家晚饭还没吃,乡亲们自然不想再继续在这里耗着,也想让张县令早点处理了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众人刚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众人忽闻不远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 萧暮云抬眸一望,发现那队人马已经走得很近,因为马儿跑得太快,那尘土扬到了马的腿肚子上,地面也发出轻微震动。 张县令最不想见到的一面还是发生了。 为首的正是海郡卫孙承孝孙将军,身后跟着一百骑兵。孙将军见好几百号的人围堵住县衙门前,这还了得?! 他二话不说,带马就往人群里冲,后面近一百名骑兵也随后跟着。 百姓们惊恐地四处逃散,却怎跑得过战马? 他们有的被冲撞倒在地上满地找牙,有的被马蹄踢到了下巴嗷嗷疼得叫起来,大多数百姓哆哆嗦嗦地没头苍蝇地乱跑。 这时,忽闻有人喊话:“官兵来啦!官兵来啦!你们都看看,张县令叫官兵来镇压百姓来啦!张县令欺压良民啦!” 那叫唤的人正被一捕快拎着,张挺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巴掌扇过去,“让你小子瞎咧咧!给爷消停点!呸!” 张挺这一巴掌直打得那人歪嘴吐血,连同喷射出两颗大牙来。那人慑于张挺的恐吓,再不敢出声。 石水凤见此人如此居心叵测地全把事情往张县令身上拉,深觉这根本不是鸦十三的做事风格。那么,这些人到底受何人指使,又安的什么心呢? 石水凤想到这一层,背后就冒了一层冷汗。 “张县令何在?怎容得刁民如此作乱?!岂可濡沫官府颜面?国体之威严?” 这孙将军五十岁上下,虽已知命之年,却生得身姿雄伟,虎背熊腰,宽阔脸庞,五官十分方正,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看向人的时候,威慑力十足,铜钟般的嗓音,震耳发聩。 此时,孙将军虽说着话,可身下战马却未曾停歇,直直地往那人群聚集之处张县令见状忙令捕快们将手里的人丢给石老爹等人,令捕快们速去拦住冲击人群的战马。 “孙将军息怒!息怒!”张县令也不顾张挺阻拦,立即走下台阶,要与孙将军讲明情况。 然而,萧暮云早已轻功一跃,身子腾空的同时,他单手抽出腰间的捕头护腰,朝那马头一圈,死死套住,双手勒住马颈,用力将其带到一边无人的空地。 那战马像是遭遇了无比耻辱的事情,登时四蹄腾空,马颈死命地摆动,黑亮的鬃毛在月光下泛着绿色荧光,煞是好看。而它此时双目微红,怒瞪着萧暮云,鼻息喷吐好似在骂骂咧咧,几次险些将萧暮云甩飞。 石水凤顿时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跳,只记得心脏一下子就蹿到了嗓子眼,她想叫萧暮云小心,可是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可是叫了又有什么用?她丝毫帮不上忙。 现在谁都不能贸然上去帮忙,搞不好还会给萧暮云添乱。 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此时似乎周遭,只有那战马的蹄声和嘶鸣声,还有萧暮云那上下腾挪,灵活的深色影子。 萧暮云随着那战马动作,左躲右闪,声东击西。这马被萧暮云挟制得愈发暴躁,越暴躁,动作就越发凌乱,根本无法攻击到萧暮云。 忽然,他一手勒住护腰以控制住马颈,另一只手以剑柄击打战马的腿跟,见战马吃痛地不断嘶鸣,腰身弓起,四蹄跃起,险些将马背上孙将军甩开。 “你是何人?敢拦本将军的马?”话音未落,孙将军那手中的马鞭就迎头甩过来,萧暮云完全不顾及这马上坐着的可是立过累累战功的孙承孝孙将军。 他一个飞速闪转,躲过马鞭,而箍住马脖子的护腰脱了手。萧暮云霎时身体与地面平行,眼看要坠地,狂飙的马蹄也近在眼前。 第75章 孙将军 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们,众口一声地惊呼,却见那萧暮云,单手点地,身姿轻盈地掠到马的一侧,一把抢过孙将军手中的缰绳,再次主宰战马的方向。 石水凤攥紧的手心,生生的发疼。眼睛几乎黏在萧暮云身上,眼皮都不曾眨过。眼看着萧暮云的处境虽极其危险,但他那潇洒自如,行云流水的动作,令石水凤心里的担忧,不由得消了几分。 正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萧暮云食指与中指照准那马颈下方的穴位,就是一下猛击。那马被击中了穴位,像是受了重招,脚下登时没了力道,像喝醉了酒,麻木地顺着他的用力方向,在原地一圈圈地转,转了十数圈之后,那马喘气明显加重,逐渐力疲,渐渐放慢脚步,最终停下来。 那些骑兵见将军停下,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此时,那战马呼呼喘着粗气,这战马十分通人性,又十分有脾气,见萧暮云硬是把它给逼停了,心里憋屈着的一口恶气全都喷在萧暮云的脸上,随后便屈膝跪地,不再起来。 萧暮云双眸露出笑意,伸手就顺了顺马的鬃毛,像在赞叹真是一匹好马。他抬头对孙将军:“将军不必忧心,您的宝马只是被点了穴,只需一会儿,便能自动解开穴道。”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敢拦本将军的马!还敢随意点它穴道?” 孙将军从马山下来,仍怒意难消,扬手又要给萧暮云一鞭子,这时,张县令几步小跑冲到了上前挡住了萧暮云。 张县令拱手道:“请将军息怒!息怒!此人乃我县衙捕头,不想将军冲撞百姓,这才出此下策,冒犯了将军,都是本官的错!本官的错!” 看了看张县令,孙将军只得收了怒容,将手里的马鞭折了下,放在萧暮云肩头用力敲了敲,“你!跟着我!” 萧暮云心里讶异,神情微动,点头不语。只“听话”地跟在那孙将军身后。 这孙将军刚走到衙门门前,就忍不住咆哮:“张县令,你这里有人作乱,为何不派人通知于我?连一县安稳都无法安固,你我如何对得起圣上器重?” 张县令淡笑着恭敬道:“孙将军一心为国为民,为本官着想,本官由衷感动,只是这些百姓们并未作乱,还请孙将军不要误伤了百姓,更不要动怒。” 石水凤无聊地翻了个白眼。器重?这哪门子器重?张县令以前起码还是个正五品,现在这七品芝麻官倒成了器重。 那孙将军对张县令的解释半信半疑,“没作乱?这大晚上不回去吃饭睡觉,都在这干嘛呢?” 这孙将军一双虎目圆瞪着,特别有威慑力。他这一问,百姓们就像一群兔子凑到一处,不敢说话。 突然,孙将军朝四周一望,陡然眸光一闪,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石青山!你没看见我啊?还装不认识?” 石老爹正搭着纪塘主的肩膀在那提鞋,刚刚,他鞋子又倒霉催的被踩掉了,现在听见孙将军叫他,却十分的不想打他。 但毕竟是位大将军在跟他说话,他只好嘿嘿苦笑两声,“孙将军,我这眼神不好,没看见您。” 孙将军龇牙呸了一口,“你眼神不好,那天底下的鹰眼睛就都是瞎的!” 石水凤惊呆了,这鼎鼎大名的孙将军居然与石老爹是旧相识! 张县令微笑道:“石塘主也请一同进来吧,也好与孙将军叙叙旧?” “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烦请将军告知下官,是谁告诉将军这里有刁民作乱?”张县令一脸意外。 还未等孙将军答话,那边又来了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一顶四人大轿,身后的随从穿着可以看出是市舶司的人。 “哎呀!张县令,这是搞得什么大阵仗?都说县令是‘七品芝麻官’,这芝麻大的官,他也是官啊!张县令,你这个官是怎么当的?让这些贱民堵在县衙门口作乱?!”市舶司刘大人从官轿上走下来,边走边说,那气势颇有些小人得志。 孙将军也望向张县令,“正巧,刘大人也来了。张大人,你倒是说说,这些百姓都过来作甚?” 张县令捋了捋胡须道,“孙将军,刘大人,二位有所不知,今晚,百姓们有事与本官商议。” 刘大人追问,“商议事情?商议何事呀?” 张县令正思忖,石水凤抢先上前道,“张大人,我们两塘口和于帮主可都约定好了,待会就要去东海那边瞧瞧,探探路子,都说那‘海底青’总是日伏夜出,若真能捕到这种鱼,今年江城的‘鱼王’,肯定非我们莲花县莫属!” 张县令立即心领神会,“孙将军,刘大人,本官召集百姓们前来,正是为了两个月后的鱼王节做准备,这些百姓都心系莲花县,都要为‘鱼王节’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真乃我县之福啊!” “什么‘海底青’?小丫头片子竟胡说!我这么大岁数都从未听说过什么‘海底青’!你别浑说,糊弄我!”刘大人吃过石水凤的亏,知道这丫头嘴巴厉害,脑子灵,一见石水凤打人群里冒出来,就十分地警惕。 石水凤一脸不可置信,“呀!怎么可能呢?刘大人!这《东海录》乃是咱们江城市舶司入职官员必修书籍。在这本书的‘海底青’这种神奇的鱼!哎呀!刘大人,您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一时没想起来罢了!对吧?” 被石水凤这么一忽悠,刘大人有些被架在高台的感觉,说“是”吧,他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整治张县令的机会,说“不是”吧,又好像当众承认,他这个市舶使不称职。而事实上,那本《东海录》确实是很重要的书籍,的确作为他这个位置的官员是一定要看的,只不过,他看是看了,却也没全看,谁知道那里面到底写没写那个什么鬼“海底青”?! 思来想去地衡量了一下,刘大人在心中两害取其轻,忙改口:“啊!我以为你说的什么‘海底捞’!原来是‘海底青’啊!那我知道!我知道!那鱼老大个了!” 石水凤心里冷哼,你知道个屁呀!这就是本姑娘信口胡诌出来的! 忽然一人挣脱了捕快的手,冲到刘大人跟前,抱住刘大人大腿,哀求道:“大人!大人救我!” 刘大人脸色陡然变白,挥舞着双手大嚷着:“这谁?!谁呀!还不来人!” 他话才刚出,那扑过来的人就被身边的随从就一刀捅中了要害。 那人倒地时,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你,你,你。。。。。。” 他疑惑地望着刘大人,最终没了气息。那双眼却一直死不瞑目,而双手仍旧死抓着刘大人的裤脚不肯放松。 刘大人使劲扯着裤脚,“什么东西?!竟敢谋害本官!”,他扯了几次没扯出来,气急败坏地叫随从把尸体用力拉走。 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脸色变得很不自然,石老爹与纪塘主、于帮主互换了眼色,心里都明白了,刚刚那场骚乱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这位市舶使刘大人。 可他为何要如此呢?是看张县令不顺眼,想要把张县令的官声搞坏了,把自己官场上那一派系上的人安插过来,顶替掉张县令? 或者,还有别的。。。。。。 石水凤还在想,忽闻,萧暮云惊呼一声:“不好!我们被调虎离山了!” 第76章 闺女,可有意中人? 说着,萧暮云几步直冲县衙,还未走几步,便听见内院有细碎的打斗声音。 他循声前来,却见几名捕快已被迷晕在地。而他抬头,却见那牢房房檐之上,有一身着铅云混着藻绿色的道袍,手持长剑的年轻男子,正与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这男子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正是鸦十三。 石水凤都惊呆了,她一时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是坏人? 萧暮云却几乎是连想都没想,直接站在鸦十三一条战线上,两人一同对抗那一群黑衣人。 那黑衣人是何身份并不得知,但很明显,是冲着那牢房之中的李老板来的。 萧暮云与鸦十三,两人虽性格不同,武功风格不同,但招数却又略微地相似。 一人如清风朗月之轻逸脱俗,一人如夏花冬雪之炫放疏浪。 这时,张挺、王坚等人也已赶来,帮忙对付那些黑衣人们,虽他们武功与萧暮云相差甚远,倒也能分散不少黑衣人的注意力和消耗不少黑衣人的体力。 孙将军叉腰观战,看向萧暮云的眼光逐渐变得越来越赞赏,侧脸问张县令,“这后生好生厉害,招数打得很是漂亮!张大人,他叫什么?” 张县令淡笑着捋着胡须,“此人名作萧暮云,‘寒日征西将,萧萧万马丛’的‘萧’,‘不知马骨伤寒水,唯见龙城起暮云’的‘暮云’,这两句诗,老将军,可知否?” 孙将军脸色一怔,定定地看了看张县令,赶忙称道:“啊~好名!好名!” 刘大人突然蹿过来问,“张县令,那几个是什么人,怎么被几个卖鱼的押着?”他手指着,被盛水塘几个伙计押着的男子。“还说没有刁民作乱?我看这几个就是刁民!张县令是不是太过仁慈了?” 张县令表情如常道:“刘大人怕是误会了,这几个小哥,是石塘主与纪塘主费心从外地找来的捕鱼能手,最会潜水,熟知海鱼性情。有这几人助阵,咱们莲花县要捕捉那‘鱼王’肯定十拿九稳。” 刘大人依然不肯信,“从外地请来的?” 张县令似笑非笑地:“大人若不信,下官也可以把他们审一审。” 刘大人立即怂了,偷偷用唬吓的眼神盯了盯那几人。 孙将军眯了眯眼睛,烦躁道:“刘大人!你好生墨迹!心眼子太小,猜忌心这么重,以后如何升得了官?张县令说是就是,他要骗你作甚?你若不信,就把那几人交由我来审,我那营里让人吃苦头的法子最齐全!” 他这么一说,刘大人嘴角一抽,“啊,哈哈,孙将军说的对,说的对。” 张县令朝石老爹使了个眼色,“烦请石塘主,命你手下的兄弟请那几位小哥去塘口里用饭吧。” 石老爹连忙答应。他明白,张县令言外之意,是让他们把人给带走了,先看好。 石老爹这就叫了可靠的人做事。 此时,萧暮云与鸦十三等人已占了上峰,那几个黑衣人见势头不对,就连忙撤退。忽听“嗖”的一声,一黑衣人被一箭穿了心。 这时,就见孙将军拍了下脑门几分懊恼,“哎呀!应该留个活口的。”说着,他又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了随从。 众人皆赞叹:“孙将军,好箭法!好箭法!” 鸦十三见状,也收了招数,“穷寇莫追,就到这吧。” 萧暮云拱手谢过,“萧某在此谢过兄台今日相助。” 鸦十三拿拂尘扇了两下,像赶蚊子一样,把冷嘲热讽都写在了脸上。 “不必谢我,是你们太烂。连我送上门的嫌犯都差点给整跑!你们可真行啊!” 说着,朝石水凤瞟了瞟,“喂!小乌鸦!过两天有空,我还要过来找你玩呀!” “我哪有时间玩啊?我每天忙得很!”石水凤白了他一眼,鸦十三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哼~”说完,就轻飘地走了。 萧暮云神色一滞,别过脸,没再看石水凤。而是走到那死尸体跟前,揭下尸体脸上的黑色面巾。 张县令问,“暮云,可知此人身份?” 萧暮云摇摇头。“这些黑衣人显然是冲着牢房里的嫌犯来的。” 张县令默默点头,“看来,我要抓紧审理案件了,希望能从此人身上挖到多一些的讯息。” 张县令将孙将军、刘大人请到内堂坐下。 石老爹、石水凤等人也都跟在后面,张挺等人将被迷晕的捕快抬到内院客房,唐仵作正在一旁照顾。 唐仵作熟知医理、药理,精通解剖,常被捕快们当成郎中用。 石水凤去帮忙沏了茶水,给几位大人奉上。待她端茶到了孙将军面前时,忽地被孙将军拉住,“石青山,这就是那个凤梧元年生的女娃娃?” 石老爹心急地站出来,“哎呀!孙将军,您老可别吓到我闺女!” 孙将军哈哈爽朗笑道,“你闺女?你忘了当年,你说,等这闺女你养到十岁就送给我,你知道我跟我夫人是没有女儿的!我看这闺女极好!” 萧暮云神情微动,看向石水凤,石水凤轻轻摇头,她从未听说过,有个大将军曾想收养她?!这也,太神话了! 孙将军说着,又仔细端详起来石水凤,“嗯!不错,这样貌搁在京城里也可以数得着,而且身子骨不弱,这虎口还有茧,看来不是纸糊的柔弱体格。这闺女生了双好眼,熠熠有神,一张嘴巴,没小得塞不进饭,说不出话,一定很能说吧?看出来是个机灵孩子,这是一双凤眼啊!” 刘大人一旁阴阳怪气地附和:“嗯~确实呢,老将军说的不错,石塘主的这个闺女,十分地能说会道,连本官都被她说晕过。” 石水凤笑道:“那是刘大人您有肚量!体谅我这小丫头不懂事!” 刘大人冷呵呵了一下。 孙将军听此话,脸上更是泛起得意之色,十分称心地看着她。“有脑子,有胆量,会说话!这长得还有些贵气神采,嗯,真不错!” 石水凤被他夸的有几分不自在,却又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心里自觉,这孙老将军很是会夸人,不用那些七拐八拐,朦朦胧胧的词汇语句,就直接夸人! 再说,她本来就不错嘛! 萧暮云站在一旁,看她仿佛那小孩子被夸奖的得意笑容,嘴角也不禁勾起弧度。 孙将军接着道:“怎么样?闺女?跟我回家吧?做我女儿!从此你就有五个哥哥护着,还有娘亲疼你,在这江城地界,你可以横着晃,没人敢欺负你!” 石水凤嘿嘿笑着不知咋回答,这老将军实在是古怪,哪有一见面就抢人家闺女的! 石老爹不干了,“孙将军!那可不行,那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闺女!她都及笄了,说嫁人就能嫁人,你家夫人再疼她,还能疼几年?你别忽悠我闺女!” 孙将军脸色挂起来,“你让闺女嫁给谁?那个卖鱼的?还是拉纤的?我能给闺女介绍好的郎君!” 说着又特别慈爱地看着石水凤,“闺女,你可有意中人呐?” 第77章 就你了! 石水凤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将目光惯性地往萧暮云的方向瞟了一眼,不小心擦到萧暮云眼波的余光,又迅速低下目光,摇了摇脑袋,干脆道:“没有。” 那两个字,萧暮云听得真切,木然垂下眼眸。 却不想,下一刻,孙将军忽然大声说道:“石青山,你看看,你都没帮闺女找个好郎君!你这个爹不称职!我来帮她找!肯定不是那些普通凡夫,普通凡夫怎配得上咱的小闺女!” 说着,就指着萧暮云,“你!过来!” 萧暮云恭敬地行了个礼,“孙将军!” 孙将军嗯了一声,“就你了!你这后生不错!正与我这个闺女般配!如何?” 孙将军此话一出,犹如在萧暮云和石水凤之间架起个独木桥,看谁先过桥。 张挺这时忙活完事,悄咪咪地走到王坚身边,两人都抱着肩,盯着看那俩别扭人的别扭表演。 石水凤说不清心里头是个什么感觉,就是双脚在鞋子里挖呀挖呀挖,整个人困窘难堪的烧了起来,脸颊也现出红晕。 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假装自在笑道:“呵呵!孙将军,您真爱开玩笑!这位萧捕头,可是我大哥啊!这衙门里的人可都知道的!” 石水凤说着指了指张挺和王坚,那俩还沉迷于看戏的人,都耸了耸肩,摆摆手,表示:“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啊! 孙将军可不管:“他又跟你不是一个姓!哪来那么多大哥?傻丫头!这样的好的,你不要,日后不要后悔地哭!” 石水凤傻呵呵笑着,“人家还小呢!人家不急!” 谁知,孙将军站起来将萧暮云硬拉着往石水凤身旁一丢,然后指着这两人,对众人说,“你们都睁大了眼睛瞧瞧!这郎才女貌,金玉良缘!是不是?是不是?” 石老爹看着自家闺女的样子,默了默。刘大人斜眼睨着二人若有所思。张县令捋着胡须,端起茶杯。 只有张挺、王坚带着一众捕快一个劲儿地点头:“是啊!是啊!是啊!” 张挺更是急得跺脚,“头儿,人家姑娘家的在这站着!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呀!” 石水凤怕自己难堪,也怕萧暮云难堪,两人早已说清楚了,这种心里头的事情,她不喜欢拿到台面上去说。此时,她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萧暮云。 这时,萧暮云也紧抿着唇,一字一句道:“谢将军抬爱。暮云早已定了亲。” 定了亲?!真的?假的? 张挺满脸疑惑地看着王坚,王坚也疑惑地望着张挺,两人都想不明白,萧暮云怎么就拒绝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暮云对石水凤的不一般,他虽然十分不愿表达,可还是会流露出对石水凤的喜欢。 石水凤却并不疑惑,她知道,这肯定是萧暮云自寻的借口罢了,若真定了亲,怎不见他提起,一次都没有。而且,他好像对姑娘家也没什么热情,只对她话多很多。害得她错以为,他也一定心悦于她。 萧暮云此话一出,孙将军也是愣在当场,要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半响,才接着道,“啊,那就,那就算了吧!闺女,咱不怕啊!咱还有好的!什么将军,状元,大把大把的!” 说着又看向石老爹,“咱不是有句老话吗?那叫‘皇帝家的公主不愁嫁!’对!咱们闺女也不愁嫁!” 石老爹嗯嗯地点头,他真是服了。这“老炮仗”一见面就非要给他闺女找女婿,也不弄清楚了,险些把他闺女给弄得丢了脸面。 石老爹又重新审视了一遍萧暮云,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会一直屈身在这小小莲花县里呢?而他的真实身份和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直到如今仍是谜。石老爹是不太希望石水凤把心系在这样的人身上的。 以前看着石水凤对萧暮云打心眼里的崇拜和爱慕,他这个做爹的也不想自己女儿遗憾,所以,也没阻拦石水凤与萧暮云走得近些。 而现在不同了,他明显感觉到,石水凤与萧暮云二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石老爹也不想继续让自己的闺女“热脸贴什么冷屁股”了,既然萧暮云已经定了亲,那就最好,以后,就可名正言顺地叫石水凤与他保持些距离,省得好好一个小姑娘,白白地把一身的机灵劲都耗费在一个给不了她任何确切答案的男子身上。 话题好不容易从萧暮云和石水凤二人身上转移开来,而这边的刘大人又突然发话,“听闻,张县令捉到个重要嫌犯,现在孙将军,你我既然都在此,不如一同旁听看看,咱们张县令如何明断秋毫的。” 孙将军却完全不买账,“刘大人,‘术业有专攻,各烧各’,海边口岸贸易的事有你,作战治暴的事有我,这莲花县的民生安宁有张县令张敬大人!何须你我在此越俎代庖,干预人家的正事?” 刘大人端起茶碗,战术性地喝了口茶,“孙将军说的是。” 他默默忍下一口气,谁叫这老家伙曾经跟随璟王麾下,立下赫赫战功,受当今圣上的大力褒奖。当年,孙将军本可留京做个位高权重的京官,谁想到,他偏主动请缨去了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了个闲散将军,后来,谁知道,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江城。 对于这样的人物,刘大人这个从五品,也只能一忍再忍,拿不出官架子来。 刘大人又坐了一会儿,自觉得没意思,就赶紧走了。 孙将军见时间不早,起身要离开,石老爹等人出来送时,孙将军忽然拉石水凤到一旁,认真嘱咐道,“闺女自小脖子上的玉坠子可一定要仔细戴好了!” 石水凤把手按在胸口,点了点头。她只觉得惊奇,这孙将军是怎么知道她自小就戴着这块白玉坠子? 看着孙将军离去的背影,石水凤有些恍惚,她想起,鸦十三好像也提过她这个玉坠子好像,背后真有什么秘密似的。 正在这时,盛水塘的伙计过来石老爹这里回话。原来是请示石老爹刚刚抓的那几个挑衅搞事的男子要如何处置。 张大人捋了捋胡须,吐出两个字:“放了。” “放了?!”张挺、王坚等一众捕快都不能理解。 萧暮云看着张大人,立即拱手,“大人,我这就去办。” 石水凤转了转眼珠,忽而就想明白了。 单看刚才刘大人对那个抱他大腿的男子的做法,若这几人真是他派来的,那么只要这几人刚被放了,就必定会被刘大人亲手除掉。 那么便可以确定刘大人暗地里确实对张县令居心不良,至于为什么,估计不过是官场上的那些游戏逻辑。 张县令也并不担心,什么样的鬼怪他早就都见识过了。 此时,百姓们都已归家,塘口伙计和渔帮弟子也都走了。 石水凤想再会会那个李老板,于是留了下来。石老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暮云,心里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第78章 证据 张县令不想给李老板留喘息的机会,再次夜审李老板,然而发现,他嘴巴紧得很。只承认赖旺儿一案,对十五年前的那场惨剧丝毫不认账。 由于,那晚火势太大,整个村子都被大火毁之一炬,当时,根本都没留下什么可靠的证据,要定他十五年前犯下的罪,尤为困难。 众捕快不由得有些丧气,各自回家休息,张县令也乏了,准备回衙门内宅吃饭睡觉。 因为夜深,萧暮云准备送石水凤回家,回去路上,因为两人都不曾吃晚饭,石水凤肚子饿得咕咕响,路过街边热面摊就走不动了。 于是,很自然的,两人都各点了一碗牛肉面。 “萧大哥,若真找不到十五年前的证据,就不能给李老板定罪?”石水凤用桌上的茶水冲了冲筷子,将冲好的筷子递给萧暮云。 “可是赖旺儿的案子,他死罪已是难逃。证人有‘晚香楼’的诗诗姑娘,婢女翠缕现在也已经恢复神智都可以作证,烤鸭店老板和小二,也都见过他与赖旺儿在烤鸭店密会。还有那瓶药粉,” 石水凤眼光一闪,“对!药粉!翠缕那个药粉可在我干爹那里?” 萧暮云点头,“那是证物还在唐仵作那里,他把翠缕相好身体解剖后发现,跟赖旺儿身体所中的慢性毒药是一样的。但为什么李老板却没有中毒,反而用这个来进补?” 石水凤摇摇头,解释道:“萧大哥这个我知道,在山洞时,我就问过李老板了。他亲口告诉我,是他身体里有某种毒,必须以毒攻毒,所以,那药粉于他来说,是解药。大概只能解一段时间吧,所以才会间隔一段时间再服用。” 萧暮云点点头,接过老板年递过来的托盘,先把没有葱花的那碗面条放到石水凤面前,“先吃吧,你也忙了半天了。水凤,不用担心。其实,李老板的海匪身份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使没有这些证据,他也同样必须得死。只不过,若想为‘蓝水村惨案’中冤死的乡亲们报仇雪恨,就必须要有确凿证据,以此定罪,将他斩首,才算是真正的解恨。” 石水凤用筷子挑了挑面条上的牛肉片,踌躇了一会儿,望向萧暮云:“萧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今晚那些想救出李老板的黑衣人,是不是夜奕辰派来的?” 萧暮云缓缓点了点头,认真道:“水凤我不想骗你,那些黑衣人多半是夜奕辰派来的。至于他与李老板之间有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很难从李老板嘴里套出来。” 石水凤又凑近了几分,盯着萧暮云:“萧大哥,如今李老板被抓,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晚他真被夜奕辰救走,或许你还有机会再次利用他钓大鱼?” 萧暮云神色一顿,放下了筷子:“水凤,我是个捕头,若没有大人的允许,我不会亲手放走任何一个犯人。上次在夜奕辰船上,一是我不想张县令涉及太深,二是不想你知道太多,那样,你们都会有危险。” 石水凤立即追问,“萧大哥,你为每个人着想,你有没有为自己着想?你是不是想自己查?” 萧暮云低下头吃面:“夜奕辰是我表弟,这是我的家事。” “你又糊弄我。”石水凤不满地端起汤碗,刚要大口地喝汤,被萧暮云一只手拦住。“小心烫!” “萧大哥,若夜奕辰做了损害莲花县百姓的事,那就不只是你的家事。我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相信,张县令也定然不会因为夜奕辰的特别身份就畏首畏尾。萧大哥,到那个时候,你不也会姑息夜奕辰吧?” 萧暮云抬头看她:“水凤,你还是为上次的事,有些怪我,对不对?” 石水凤抿了抿嘴唇,噘嘴道:“现在已经没那么怪了,我知你的苦心。可我还是要提醒你,萧大哥,别忘了自己身上的捕头服。我也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就算你是当今皇上,也不能知法犯法,伤民害民。若你是个昏君,那就是辜负上天对你的嘱托,那么人人皆可反。” 萧暮云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邻桌的人早已吃完走人,老板、老板娘一个在摘菜,另一个还在煮面,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对话,这才放心松了手。 他压低了嗓音道:“以后此等逆言,切勿在这外面混说,小心招致满门杀身之祸。” 石水凤连忙掩住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萧暮云朝她点点头,让她继续吃面,“夜奕辰的为人,我清楚,我会盯着他的。” 两人闷头干面,大概因为都饿了,不一会儿就都吃了个溜光。 萧暮云刚要结账,石水凤抢先付了账。“从前总吃你的,我也该付账的。这回我请你。” 萧暮云也没再坚持。 这时,周围的人忽然叫道:“乌鸦!乌鸦!” 石水凤抬头看见有五只乌鸦盘旋在她头顶上空,仔细看其中四只乌鸦围成一个圈,嘴里好像一起衔着一包什么东西。 这时,这几只乌鸦已经渐渐飞低,就要飞到石水凤面前桌上,老板娘突然双手举着扫帚冲出来轰赶乌鸦,“哪里飞来的破鸟!真不吉利!大晚上的给我不痛快!” 石水凤见状,只得匆忙叫萧暮云一块走。那几只乌鸦也像明白似的,也跟着石水凤一路飞。待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旁边石亭里,那四只乌鸦就规规矩矩地落在石桌上,原来它们嘴巴衔着一个包裹,另外一只乌鸦嘴里则衔着一张字条,石水凤从乌鸦嘴里抽出字条,打开看,上面是鸦十三的字迹,第一句话就是:“笨蛋!笨蛋!笨蛋!”那乌鸦也张嘴:“嘎嘎!”“嘎嘎!”“嘎嘎!”像在嘲笑这些蠢笨的两脚兽。 石水凤瞪着眼睛吓唬它,“小没良心的!前天还吃了我家的葡萄,今天就开口嘲笑我了!” 萧暮云忍不住抿嘴笑:“你这只鸟也认真起来,快看看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原来鸦十三料定,那李老板察觉今晚有人来救他,肯定嘴巴会更紧,想要他主动招认是不太可能了。 所以,他叫乌鸦带来了证据。 萧暮云与石水凤相互对视一眼,决定回衙门找张县令。 第79章 冤魂索命 张县令还未睡下,内衙房间的窗子里透出暖黄的灯光,将张县令伏案的身影勾勒得清清楚楚。 石水凤、萧暮云二人敲门而入,张县令见二人去又复返,便猜到二人定然是有事要讲,便唤来老管家老安沏壶好茶。 待老安进来,端着茶盘并几样小点心,一同放在桌上。 “这是夫人从老家新寄来的今年春茶,已经炒好的,暮云,水凤,你们都快尝尝如何?” 萧暮云接过茶杯,两指掀开那茶盖的一边,轻轻嗅了嗅茶香,“是好茶!”随后,浅饮了一口。 石水凤看着萧暮云,也有模有样地细品了一口,笑着对张县令说:“县令夫人何不过来我们莲花县?这样,夫人与大人也不必分居两地?” 张县令皱了下眉头 “我那夫人是有大才之人,在家乡研究种茶,养蚕,还开了一家女子私塾,若与我来这里,束手束脚不说,还可能会总埋怨我不陪她做这做那的。唉!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是自己在这里能专心做些事情!哈哈!”说着,张县令苦笑着摆摆手。 萧暮云隐隐从中听出来几分“惧内”的成分,笑而不语,又低头品了一口茶。 石水凤则听得两眼放光,“夫人真乃女中诸葛,若能来我们莲花县,也开女学,我们这里的女孩子们定会受益匪浅!大人何不派人把夫人接来呢?” 张县令摇头,“她还是留在老家的好,家中老父体弱,身体多有不便,总要有人照顾。” 石水凤默默点头。想来也是,若县令夫人来此,就恐怕做任何事都会被一些有心计的人盯住不放,到那时候,所有事情皆是可以寻到错处的把柄。 想到这里,石水凤不禁几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张县令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待她忙过了这阵子,可能会来莲花县小住几日,到时候,我来引荐你们认识认识。” 石水凤立即眉开眼笑起来,“那感情好呀!”忙得起身给张大人行了个礼,“多谢县令大人!” 萧暮云忍不住抿嘴笑,忙把话拉到正事上,“大人,这这把鸦十三送来的东西,您看看。” 张县令忙把桌上的案卷收到一旁,双手接过那个包裹。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有一件血衣,几张画像,一把大刀,刀锋处沁着一层黑黑的东西。 萧暮云拿起来仔细看,摸了摸,“这是血迹,时间太久了,已经变成黑色。” 张县令也拿过来端详,“看这刀口的形制,还有这刀柄上的刻纹,应该是海匪用的。” 萧暮云点点头。 石水凤有些发愁,“只是有这些证物,李老板也未必会认罪,再者,即便请来鸦十三过来当堂对质,可当年他毕竟还只是个孩童,而他此时的证词并不能用来证实当年惨案的直接证词。” 张县令将那几张画像摊开在桌上,“这几张画像上的人应该都是当年海匪,虽画工普通,但也能看出来其中之一是李老板。这些应该是当年那个把鸦十三从火海里救出来的人,凭借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 石水凤说道:“那个人如果能出来作为证人指认李老板,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萧暮云摇头道,“那么直接的人证,鸦十三不会不让他来衙门作证。这十五年的深仇旧恨,始终萦绕在鸦十三心上,而当年那个救他的人也很可能是蓝水村的村民,两人背负同样的仇恨,当得知当年的海匪被捉,又怎会不出来呢?大半是因为那个救了鸦十三的村民,已经不在了。” 张县令也无奈地点头,“暮云说的对。” “那怎么办啊?”石水凤犯了难,她发愁地抓了抓头发,“要是能把蓝水村那地底下的冤魂都交出来就好啦!” 她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主意在脑海中闪过。 “诶?对呀!咱们就把那地底下的冤魂请出来,看看那李老板还敢不敢抵赖!” 萧暮云看她一有了主意,双眼就亮晶晶的,开心咧嘴笑着,嘴角现出一对俏皮的梨涡。 张县令一听石水凤这主意,也笑眯眯点着头。 萧暮云道:“大人,那李老板诡计多端,不是好哄骗的,此事要做,需得做得逼真一些。” 张县令点头。 石水凤连忙起身,“我去找干爹去!要逼真嘛,自然少不了他老人家出手!” 县衙牢房。 李老板躺在草稞子里,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翻着身,他看着天上的月亮,还只有几日就是农历十五。 李老板将衣襟解开,胸口的刺青已经变得有些红。待月圆之夜,若他还没吃下药粉,这里就会变得像火一样红艳,灼热,由内到外地绞痛,心肝都好似被掏出来架在烈火上烤,真是生不如死。 一想到这里,他就对那个当初给他下了蛊咒的人,痛恨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药粉!药粉!”那日在海里,他随身携带的药粉入了海水,没法再用,原本想去“晚香楼”诗诗那里将另一瓶拿来用,没想到自己被鸦十三捉来这里。 今晚,夜奕辰已经派人救他了,该死的!还是差了一步。李老板将衣带系好,又翻了一下身。 忽嗅到一阵奇香,还没等他意识到是迷烟,已经困意上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老板在一片阴森破碎的废墟里醒来。 他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 四周弥漫着大火燃烧的烟尘和迷雾,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得影影绰绰,古怪阴森。 仿佛置身地府。 李老板嗅到四处都充斥着房屋、树木、衣物,还有尸体燃烧时,挥发出来的刺鼻、焦灼的气味。这时迎面笼罩而来的浓烟再次辣得他双眼灼热酸痛,不自控地流出一行行眼泪。 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用力擦了擦眼睛想试图看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他不是在县衙的牢房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他一边踉跄着爬起,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环境。 这周围燃烧着的房屋,那些断裂的墙壁,那些倒塌的房门,还有,还有,地上躺着好几具尸体,那些尸体呈现出扭曲的姿态,身上都有大片的鲜血,应该刚死不久。 李老板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到底是哪里? 他感觉迎面扑来的浓烟越来越多往后倒退了几步,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门框,他向后用手一扶,却不小心手心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了一下,流出血来,他咧着嘴,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蹲下身想摸一样能防身的东西,倏然一股阴风从他身后萦绕而过,后颈立即沁出一层冷汗,浑身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耳畔突然回荡起阴恻恻又凄惨惨的声音,也说不清,那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过来的好像女鬼的质问。 “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吗?” 一道暗影从身边掠过,李老板感觉什么东西一会儿从自己的头顶嗖地一下就过去,一会儿又从他身侧擦过去。 他惊慌地四处张望,看那近处的枯树后面好像有什么在蹿动,看那远处的断裂的墙壁后面也好似有鬼影来回晃。 “谁?!”“谁?!快出来!给大爷我出来!是人!是鬼!都给爷出来!”李老板强装镇定。 午夜的夜空,只有零散的几点星斗,紧蹙的云团吞没了月亮。 四周只有模糊幽暗的光线,这时,从前方徐徐慢慢地爬出来一个人。 又不像是人。 因为她抓地爬动的样子,非常扭曲怪异。她好像一只被针刺穿身体的蜘蛛,疼痛着挣扎着,又坚持着爬行。 她身体上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她一边爬着一边将经过的土都染红,不一会儿就留下一条弯曲的血路,她一边嘴里哼哼唧唧地像在呻吟,又像是低语着什么。 “女鬼”那拖着一地乌黑长发泛着诡异的荧光,好像刚才坟墓爬出来时的绿色“鬼火”。她头发遮住遮住了五官,看不到模样,浅色的衣裙上全是血。 此时,“女鬼”与李老板只有几步远,她猛然抬头,从黑漆漆的长发里忽地露出一张惨白阴森有几分凹陷的脸,双眼仿佛浸着血泪,无比幽怨地看着李老板。 将李老板吓得向后一倒,跌了个大踉跄。 他想用力爬起来,此时,空中的烟雾缭绕,他感觉全身松散无力。 “女鬼”又向他的方向爬了几步,她咧开嘴凄惨苦笑着,露出一嘴尖牙:“你这个畜生!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孩子!” 李老板想向后挪动,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分明感觉到,“女鬼”几寸长的血红指甲已经在他的头皮比划,好像在找下手的地方。她的每根指甲在经过他头皮的时候都发出“呲呲”的声响,仿佛匕首的刀尖刮过草皮。李老板越是听那声响,就越是浑身发麻,浑身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抖起来。 他心里想,这是梦吧? 真他妈的邪门!他怎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时,那女鬼的动作突然停止,转而嗷嗷死命地叫唤,最后翻腾着身子倒地哀嚎。 “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拿你命来!” “拿命来~” 见那“女鬼”鬼叫,李老板终于嘘出一口气。 可她倒地的瞬间在他脸颊顺势刮了一下,他感觉脸上的那块皮立刻就火辣辣地疼起来,然后就痛痒无比,他用力抓,想要止痒,却听到自己的脸上发出“滋啦”一声,他摸了摸感觉不妙,那块脸皮好像,好像裂开了一个口子。 他又摸了一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抓下来一块脸皮! “啊!我的脸!我的脸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你看看这是哪?你睁开眼看看!” 那女鬼阴恻恻地笑起来,刚刚捂着肚子的手,伸过来,指甲尖上还挂着些好像血肉的东西。 李老板干呕了一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浑身哆嗦着,来不及想出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几十年烧杀抢掠,刀下冤魂无数,他哪里知道这“女鬼”是从哪块地皮里冒出来的? 此刻女鬼已经到了近前,她几寸长的血红指甲,再一次伸过来,朝着李老板摊开,“我肚子好痛!”“好痛啊!” 李老板仔细一看,“女鬼”手心里的是一段卷曲的肠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 “女鬼”手掌一翻,那段卷曲的血红肠子就掉到了他的头顶,一股滑腻、湿凉的血腥味,混淆着一股发臭的腐烂味,透过发丝,头皮,滑落过他的额头、鼻尖,在经过他嘴唇的时候,李老板终于受不住了! 第80章 地府审案 呕!他终于吐了出来!分不清是哪顿饭的汤汤水水,淅沥沥地淌了一地。连“女鬼”都露出嫌恶的神情。 女鬼幽幽地问:“你想不起来呀?那我帮你想?” “十五年前的一个夜里,你和你的一帮兄弟,本来在海上,盯上了一艘莱国商船,当时你本打算对那商船洗劫一番,可万没想到,那商船被他人所救,你们这些海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憋了一肚子气,于是,看着不远处的海边小村子,就起了歹心,连夜洗劫杀光了所有村民!”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从哪听来的?你到底是谁?!”久远的记忆如同周围的火焰在李老板脑子越燃越烈,关于十五年前,蓝水村那一晚上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仿佛又呈现于眼前。他想起来了。 或许说,他从未忘记。 他甚至还想起了,当时,有个村民拼死从他刀下救出一个三岁幼童。那村民的脸上,身上都挨了他好些刀,骨肉都翻出来了,后背血红一片,还强撑着把那男孩抱着,往前跑。 可又怎能跑得过几十个身强体壮,烧杀抢掠惯了的海匪呢? 当时,他和另外几个兄弟,一起看着,那村民怀抱着男孩一通跑到悬边,最后那村民脚下滑了一跤,坠入海里。之后,他们就直接带着所有从蓝水村村民这打劫来的财物打道回府了。 那晚,实在太累了。对于作恶多年的海匪来说,他们来陆地上作案的次数并不多,而这次对蓝水村的烧杀抢掠,更多的是一种“贼不走空”的泄愤。 他们没想到一个小村子的村民能负隅顽抗这么久,至于抢劫来的财物,其实并没有多少,对于他们来说,这不算是一场成功的抢劫。 李老板浑身冒着冷汗:“这里是蓝水村?” 女鬼嘿嘿笑着,“你终于想起来了!” 她的表情又变得痛苦挣扎,她一只手捂着腹部,李老板这才发现,她腹部的大口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咕咕地往外蠕动,一下子从里面滑出来一大截肠子,她将肠子扯断,使劲儿一甩,刚巧又甩在了李老板的脸上,一股腥臭的气味,黏腻的触感,令李老板又恶心得想吐。还没等他吐,就听那“女鬼”幽幽地问:“味道好不好?”随后又丢过来一段肠子。 李老板虽有些崩溃,可也不想就此等死,他在地上胡乱摸索着什么东西想朝这“女鬼”扔过去,却摸到了一个人。 一个满身被烧得血葫芦似的人,这人看样子是个老翁,抬头呲牙惨笑着,指着胸口上的那把大刀,“你帮我把刀拔了吧!我好痛!好痛!” 他被唬得连忙缩回手。 可这“血葫芦”老翁的身后又爬来了好几个年轻的“血葫芦”,也正朝他这里一齐聚拢过来,慢慢要将他包围。 李老板现在是前有“女鬼”剖腹取肠,后有“血葫芦”爷爷带着几个“血葫芦”娃。 正在他进退两难,无路可躲的时候,突然眼前一团团的鬼影愈行愈近。 一个空旷的声音在回荡。 “阴曹地府门已开,恶鬼厉鬼请进来。” 李老板定睛一瞧,那前面那一对鬼影在前面开路的两个“鬼差”,一个一身黑衣,是黑脸的,凶悍长相,手持哭丧棒,另一个一身白衣,惨白面庞,满脸堆笑,手拿杀威棒,二人都带着细高的官帽,白的上面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黑的上面写“天下太平”四个字。二人嘴里都叼着几尺长的大舌头。是黑白无常没错了。 李老板一阵恍惚,莫不是自己已经要死了,这是地府的鬼差前来拿自己了? 他用手使劲掐自己胳膊上的肉,却是全无痛感,这真是梦啊!好邪门的梦,怎么跟真的一样? 这时,却见那黑白无常二位鬼差拿那手里的、哭丧棒、杀威棒一挥。 那掏肠子的“女鬼”,“血葫芦”老翁和他的几个“血葫芦”娃瞬间都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乖乖地被扣上镣铐。 这二鬼差上来就把李老板给拷住了,“海匪李胡一,你阳寿已尽,这一世,你杀戮无数,罪孽深重,现带你去判官老爷那里,对所犯罪行不得有半点隐瞒,否则,留在十八层地狱里,永无轮回之道。” 正在这时,前方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一方桌,桌前坐着个黑脸判官,不正是那钟馗判官老爷吗? 黑白无常甚是意外,黑无常嘴巴快地问道:“判官,您怎的亲自驾临?” 那判官一身手捋胡须,指了指李老板,郑重道,“此人与其他不同,他乃是九世恶人转世,如今要审他,需得在他每一世行恶作孽之地审一遍,才可平息那地府里被他所害的阴魂怨气。而且,此地尚有游魂未收,你二位可在一侧守株待兔。本官这就为李胡一清点这一世的罪行。” 李老板低着头,只觉这镣铐与阳间县衙里的镣铐并无二致,想来这阴曹地府里的规矩也跟 于是动了动脑筋,朝面前的判官谄媚一笑:“嘿嘿,判官老爷,小的这一生确实行凶颇多,刀下怨鬼无数,但小的既然已经死了,不如,老爷让小的早日入那人道,轮回下辈子,小的也好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小的自知罪恶深重,只是小的积攒了不少财物,藏在一不为人知的秘密地方,小的可告诉两位鬼差大人去拿来。也算是小的供奉给判官老爷您的。还请,还请老爷看在小的一番诚意,怜悯小的!” 这话可把钟馗老爷逗乐了,“李胡一,你想得倒美!还想入人道害人吗?” 李老板摆了摆手,手铐哗啦啦地响了两下,却忽地察觉到四周好像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他想,也许这里真的有游魂野鬼,是不是蓝水村被烧杀死的那些村民? 李老板忙道,“判官老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钟馗判官见这李老板还想耍机灵,一心想要走后门,顿时脸色变得更加不好。 “你休要在这抖机灵!本判官可不是你们那阳间的糊涂官!” 这时,那黑脸的黑无常忽地闪身到了一棵树后面,顺手揪出来一个“鬼”,一哭丧棒打得狠,只见那鬼的大脑袋里就飞出去老远,而这鬼剩下的魂魄身形也在瞬间化成烟,转眼就散了。 那白脸的白无常一抬手就从旁边的破房子里招出来一个“鬼”,杀威棒一晃,那“鬼”哀嚎一声,也化成了烟。 李老板立即抖如筛糠,指着那股青烟,“判官老爷,这,这,还能投胎转世吗?” “嗯?”判官脸色一黑,皮笑肉不笑道:“魂都散了,哪里还能投胎转世?” “老爷还没审他,怎么就把魂魄拍飞了?”李老板惴惴不安地问。 钟馗判官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笑意透着满满的杀气:“这地府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我要审谁就审谁,我说他应该魂飞魄散,他就得魂飞魄散。再说这世上,野鬼那么多,都一一抓到地府里,也装不下!不如趁早除掉一些,省得到下面不好安置!你明白了吧?” 李老板实在没想过钟馗判官还能这么任性,本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这位钟馗老爷对他的贿赂丝毫不在意,而且对鬼魂还说杀就杀。 想到这,他立即心里就没了底,心慌起来。 这时,钟馗判官拍了下面前的桌案:“李胡一!速速将你在蓝水村犯下的罪行供出来!” 李老板一哆嗦,尿差点喷出来。“我,我,招!我招!” 第81章 女鬼 李老板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他拨了拨身边的干草,发现自己还在牢房内,又回想起昨晚那个漫长而荒唐的梦,在梦里,他把自己的罪恶都供认不讳,而且还签了字,画了押。再后来,那位钟馗判官说要亲自带他去地府。 梦里的一切都过于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以至于,他现在还是不免有几分心悸。 后来,他就睡着了,再醒来,那个梦就结束了。 那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那当然不是个梦! 那可是石水凤与萧暮云二人精心策划,从张县令、唐仵作、张挺、王坚等众位捕头,全员参与的一场“大戏”! 那掏肚扯肠子的“女鬼”是石水凤,那“血葫芦”爷爷是唐仵作,而他身后的“血葫芦”娃是几名年轻捕头,张挺做了黑脸的黑无常,王坚是那白脸的白无常,那钟馗判官老爷自然是张县令扮的,还有诸多游魂野鬼有些是捕头装扮的,有些是盛水塘的伙计装扮的。 萧暮云则负责制造出一些恐怖的“鬼动静”,譬如神出鬼没地在李老板身边飘来飘去,譬如用内功将李老板身边树叶拍得忽忽闪闪,譬如,石水凤身上的“肠子”,唐仵作胸口上的刀,周围的火焰,烟雾都是他布置的。连每个人在哪个位置都是他和石水凤一同商议,他来设定。 这一场“大戏”总算没白折腾,拿到了李老板认罪的签字画押。等张县令把案卷写好,上报,大概再过两个多月,就可以秋后问斩了。 这一切都格外顺利,可算是许久压着一口气,今日终于舒展起来。蓝水村十五年的血仇终于得报。 石水凤回到家就一头栽到枕头上,就一觉睡过去,连身上的血衣都没脱,猪血肠子还在肚子上挂着,那可是萧暮云帮她弄了好久才整好的“造型”。 待她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晌午。 还未等她醒过神,就被一声尖叫给惊到了。 “啊!三小姐她死了!三小姐死了!肠子都跑出来这么长!”彩玲活见鬼了,撒丫子就往外跑。正好迎面撞到了前来探望的刘美娥和刘敏儿,两位小姐也是被这突发情况吓得乱了阵脚。“谁说我死了!本小姐明明活得好好的!彩玲你胡说八道什么?”石水凤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晃荡荡地从卧房里走出来。她这脚步晃晃荡荡,那身上挂着的猪血肠子也晃晃荡荡。还真别说,萧暮云的手工活做得相当精细牢靠,昨个大半夜的,石水凤在蓝水村的废石头堆里,耍了半天的猪大肠,除了,她当时吓唬李老板,使了劲地往外扯,才扯断了两三段,剩下的那一大段,直到现在居然都还没掉。而且,只要她一动,那猪大肠里还不断往外冒血泡泡,冒出来的血泡泡直接顺着衣襟流淌出来,又把裙摆染了一层殷红。 更吓人的是,她昨晚的“女鬼”妆还没洗掉,死鱼白的脸皮,锅底灰的眼圈,大红嘴唇子冒着血,披头散发真像鬼。 刘美娥抬眼一瞧石水凤的样子,吓得嗷一嗓子,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刘敏儿急忙用力给她按压着人中穴。 “呀!咋还晕了?”石水凤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凑过来瞧。 刘美娥刚睁开眼,一见那大长头发扑过来,翻了个白眼又晕了过去。 刘敏儿笑着推了石水凤一把,“你可别再过来吓她了!你这样我都害怕!快让彩玲帮你打些热水梳洗梳洗!” 说着,朝彩玲摆手,“你快过来吧,别害怕!你家小姐这脸上身上的都是假的!她好好的呢!” 彩玲晃着手,“我可不去!三小姐!你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石水凤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都自己昨天妆容惹的祸,就跑过去故意吓唬彩玲,“彩玲,你别跑!我是人是鬼,你都是我的丫鬟,快给我打热水!快给我打热水!” 石水凤说着就朝彩玲走过去,彩玲见她要过来,就吓得双脚长了车轮子一样,玩命地往前跑,接连撞到好几个丫鬟婆子身上。 刘敏儿笑着提醒道:“彩玲!你快瞧,有哪个鬼会白天出来,又有影子呢?快别跑了!你们小姐不是鬼!是人呀!” 彩玲这才明白过来,站住了冲着石水凤噘着嘴,嗔怪道:“小姐!你吓死我了!哎呦呦!你这一身都什么呀?” 石水凤嘿嘿笑着从肚子那里倒腾出来所有的猪大肠,用力扯了扯,递给彩玲,“快去给厨房的嬷嬷送去,给我爹炒个熘大肠,这正好晌午了,我陪老爹好好喝一口。” 彩玲嫌弃地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接过那猪大肠,“可得了吧,小姐!这猪大肠都在你身底下压了几个时辰了?这都什么味儿了?你可别把老爷给吃坏肚子!” 石水凤哈哈大笑!“快!快!快!帮我打水,我要洗澡!”她闻了闻自己,味道果然不那么好。 彩玲赶忙叫来几个丫鬟过来把石水凤卧房里被褥、枕头、床单等等都拿出去清洗,换了套新的寝具,彩玲把香炉添了新香,房间里立即弥漫了浅淡的芬芳。 两个丫鬟抬来热洗澡水,彩玲把衣服给石水凤准备在屏风里面,又帮石水凤把头发淋湿了,拿着皂豆清洗,丫鬟们又抬来几桶水,彩玲扶着石水凤从浴桶里出来,裹着里衣,等丫鬟们换好水,又洗了几遍,方才把自己洗出来了个人模样。 洗过了澡,彩玲正在用布巾子帮石水凤擦干头发,一边擦着,就听见石水凤肚子里咕咕叫起来。 石水凤等得心急,晃着脑袋,两手支撑着身子,说着就要起来,“哎呀!彩玲!我这都饿得前胸贴背了,你快别弄了!我要吃饭!” 彩玲可不管那些,两手一把子猛劲就把石水凤又老实按回椅子上,“哎呦哦呦!我的小姐!你不许乱动,这头发不吹干了,会得头风痛的!听厨房的李妈说,会遭罪一辈子的!而且对癸水也不好!” 石水凤脸上一红,“谁说的?洗个头罢了!还影响到这个啦?那我那天还在海水里泡着了呢!” 彩玲立即惊呼道:“哎呀!该死!该死!我怎么给忘了呢!早该跟郎中说给你开几个驱寒的方子,这都过了好些天啦!也不知道现在喝还有没有用?” 看着,彩玲这个生疏的“新妈”,正在不住埋怨自己的“失职”,石水凤无奈地叹气:“彩玲你可真是为我操碎了心!能拥有你,真是我的福气啊~” 等到石水凤收拾好了,石老爹那边已经吃完了午餐,只有刘美娥和刘敏儿二人还在等着她一起开饭。 没见着二姐石水岚,石水凤觉得奇怪,就问她俩,“我二姐呢?她吃过了?” 刘美娥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吧,岚岚跟中了邪似的,自打昨晚上回来,就一直窝在屋子里,” 彩玲也点头,附言道:“可不是嘛!今早上我听彩瑛说了,昨个夜里,都快三更天了,那二小姐还在看书呢!这可不太寻常!” 刘美娥叮嘱道:“凤凤,你看,我可没说错吧?待会儿,你得注意下岚岚,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因为那个晓晓白?” 第82章 俺也一样! 几人正说着,石水岚已经默默地走了进来,刘敏儿迎了上去,“水岚快吃饭,大家都在等你呢。” 石水凤抬头瞧她二姐石水岚,头发虽然整齐的,但是发髻上,朱钗头花都没插,脸上胭脂水粉都没有,整个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怀里抱着几本书,目光呆滞地慢慢走进来。 石水岚可是超级爱美的人,突然以这模样示人,那果然跟中了邪一般。 “二姐,你怎么了?”石水凤关切地问。 石水岚忽地将怀里的三本书都摊在饭桌上,一本本打开一页,指给众人:“你们看!我看了一夜的书!做了仔仔细细地对比,结果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她指着一本书的一个段落和另外两本书的一个段落,“你们看,这一段落中,对男女主心态的描写,晓晓白与叶公子的用词几乎一模一样,而且风趣幽默,细致入微。而这本晓晓白刚出的新书上,却出现很多狗屁不通的语句,这还是晓晓白吗?这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这也太奇怪了!” 石水凤三人凑过来看,发现上面被她用朱砂笔标注出来,可见石水岚对这事有多么看重。 刘敏儿想了下:“其实,这也很正常啊,人不可能始终保持同样的写作水平,正如你所说,晓晓白已经太久没写书了,他的水平肯定会有所回落。而这位叶公子,也许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可能习惯了模仿,所以就对晓晓白过去的风格模仿得非常相似。” 石水凤感激地看了刘敏儿一眼,很显然,刘敏儿昨个儿还跟石水凤一起怀疑过那个晓晓白是个抄袭者,但如今看石水岚对这件事太过紧绷,刘敏儿只把石水岚更容易接受的话说出来,没在原来的猜想上继续深入纠缠。 石水岚摇了摇头,“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我甚至都怀疑晓晓白是不是早被人害了,不然怎么会时隔好几个月都没有作品?” 石水凤笑着揽住石水岚的肩膀,“哎呀!二姐,我看你呀,以后别看这些鸳鸯蝴蝶美人才子的话本子了,你看点推理破案的,我看下回,张县令有案子要破,不如找你来帮忙!” 刘美娥、刘敏儿等人都笑起来,石水凤突然肚子又“咕咕”叫起来,直逗得众人包括几个丫鬟,也都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彩玲笑道,“几位小姐快快入座,我来盛饭。” 几个人吃过了午饭,石水岚要回房间补觉,石水凤被石老爹叫去说话,刘美娥和刘敏儿回了房间聊天。 石水凤刚从餐厅,走出来了两步,却又被她二姐给叫住了。 石水凤一眼就瞧出来石水岚这是心里头有事要求她,于是开门见山道,“说吧!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石水岚朝左右两边都瞧瞧,见没别人,就低声对石水凤道:“凤儿,你帮我查查那位叶公子的落脚点。” 石水凤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二姐!你该不会又一见钟情了吧?!” 石水岚苦笑道:“哪可能,你二姐我刚吃了教训!我只是想弄明白这个叶公子跟晓晓白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哎呀!你就帮帮二姐嘛!” 石水凤也是无语,决定提醒她:“二姐,好奇会害人命。不过呢,我会派人帮你查的。但可千万别太跟那个叶公子接触太近了,听见没啊!” 石水岚默默点头,打着哈欠回房间去了。 这边,石老爹见石水凤进来,欣慰地笑着:“我三丫头就是不一般,又帮咱们县令大人破了大案!” “爹,干爹还有些收尾工作,叫我过去看看,跟着学习学习。我晚上回来吃饭。” 石老爹点点头。在石水凤出门口时,忽然叫道:“对啦,别忘了再去看看云帆!看他伤口好得怎么样了!你别不当个事儿啊!那傻小子虽然不是老纪家的独苗,但也是他娘的心肝宝贝,你没事就过去看看,拎着何九叔准备的礼物。” 石水凤点点头,“我知道,爹!” 随后,石水凤叫人把富小齐找来,让他查查叶苏行的落脚点,还有他的底细能多细致就多细致。富小齐得了令,就立即跑出去干活。富小齐刚跑几步,就撞到了一个人,那人也是盛水堂的伙计,看见石水凤扭扭捏捏地,就杵着也不说话。 富小齐急了推他一大把:“管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看着三小姐正要忙去吗?” 石水凤抬头看了眼管五,知道他是个内向人,不太会说话。“小齐,你快去吧。” 支开了富小齐,石水凤看了看管五,“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说吧!” 管五抓了抓头发,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双手递给石水凤。 石水凤接过来,翻开来看了两眼,上面大都是一些图形,也看不出的个所以然, “从哪来的?” “在赖旺儿房里的痰盂里。” 石水凤抽了抽嘴角,立即感觉不太好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松手,还是继续拿着。 石水凤心里念叨,难怪当初萧大哥他们都没搜查到,这东西原来被藏在痰盂里,也不知道,这赖旺儿画的鬼画符都有些什么意思。 石水凤忽然明白过来,那赖旺儿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粗,认得最多的字,就属酒肆的名字了。倒也真难为他想出这么个有趣的办法,只是,他画工也不怎么样,看他这记录倒成了猜谜游戏,倒不如,让张大人和萧大哥一起受折磨比较好。 想到这里,石水凤将这本子塞进布包里,准备把东西呈给张县令看。 石水凤出了盛水塘,径直去了县衙,张挺和王坚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急忙迎过来。 张挺热情地打招呼:“呀!三小姐过来啦,可是有事找我们大人呐?” 王坚胳膊怼了他一下,“你这不废话吗?三小姐过来不找大人,难道找你呀?” 张挺意味不明地说:“那除了大人,除了咱们这些捕快,咱衙门不还有别人么?” 听出来话外之音,石水凤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二位,我可把你们俩当成最亲的亲大哥来看啊!哪有这么笑话自己的妹子的?我可是有正事过来找张大人的!” 王坚不好意思道:“你别听他的!我们就是有点替你俩着急。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论是你还是咱们头儿,都能想开就是最好!” 石水凤梨涡浅笑:“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左右跟你们这些大哥相处就是开心,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已得了几位豪情义气的知己,又何必苦求那一位有情的郎呢!再说啦,萧大哥待我这个妹妹没的说,你们可不许乱嚼舌头跟!小心,我拿鱼剪子给你们舌头给剪了!” 石水凤说着说着,露出一脸调皮的凶相,把二人真逗坏了。 王坚被她唬人的样子给逗乐了。 而张挺顿时豁然开朗,一拍大脑瓜子,“哎呀!”一边说着,一边不禁带着无比钦佩的目光把石水凤看了又看。 “呀!呀!呀!我老张还真是没看错了人!”说着,又扯了一把王坚的胳膊,“王坚,你看,咱们认识三小姐时候也不短了,咱们该跟三小姐正经结拜一下子了!” “三小姐这豁达豪气的性格,俺就是喜欢!三小姐!你要不嫌弃俺们这大老粗,就跟俺们俩结拜兄妹咋样?” 石水凤连忙笑道:“那敢情好,能有两位这样厉害的大哥,小妹求之不得呢!” 王坚呵呵笑起来,“老张!你这一开心,连家乡话都跑出来了!‘俺’,‘俺’的!”” 张挺昂着,“那怎地?!俺就想做大哥罩着水凤妹子!这有何不可?” 王坚忙点头道:“可!可!俺也一样!” 谁知,众捕快都闻声跑出来,极其默契地学起了张挺的口音。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石水凤围住。 “好呀!各位大哥看得起小妹,等小妹安排下,来我盛水塘,摆好了酒席,等各位哥哥来,咱们一拜三叩,从此就是兄妹了!” “谁要摆酒席?” 众人的一片欢腾气氛,忽地被一句冷冰冰的话语给终止了。 萧暮云从后堂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石水凤。 石水凤见捕快们都僵在那不敢发声,就连忙走上前,“萧大哥,我有重要东西要交给张大人。” 萧暮云点点头,“那你随我去见大人。” 石水凤答了声好,也不再提其他的。 只不过临告别时,石水凤还极其不厚道地将自己摸过痰盂文件的手放在张挺和王坚的肩膀上,拍了拍。“两位大哥,小妹先去拜见张大人。这先走啦。” 张挺禁不住飘起来,又开口美滋滋地说:“看!咱也是有妹子的人啦!啊~有妹子好啊!以后有酒有肉有鱼吃!” 这时,萧暮云忽地回首扫视了众捕快,最后又凝了张挺一眼,“你们难道都很闲?没有事要做吗?” 张挺立即像根霜打的茄子,蔫吧啦。 但也只是蔫吧啦一下下。 待萧暮云和石水凤走远,这才偷偷跟王坚吐了吐舌头,“咱们头儿是莫得感情,他自己愿意做个事业狂,连带着咱们也要跟他一样吗?俺老张就是认个干妹妹而已!” 王坚惊得捂他的大胡茬子的锅盖嘴:“老张,你找死啊!咱们头儿的耳朵好使着呢!敢这么议论头儿!老张,你啊,可是被盛水塘的酒肉给迷糊了,人家请你,你就忘了自己老大是谁了?” 张挺搓了搓鼻头,拧着眉头:“我说,王坚,你傻呀,我那是完全为了吃她盛水塘的几条鱼,喝她家几口酒吗?” 王坚一脸不信:“那你到底为啥?” 张挺看了看旁边,发现已经无人,压低了嗓音对王坚道:“你平时脑袋不是挺好使的吗?我当然是为了咱们头儿啊!” 第83章 十五年。。。 石水凤二人来到张县令书房时,张县令正在审阅卷宗,抬头见是二人,微笑着让石水凤二人快坐。 “昨夜,多亏你二人的好主意,才从李胡一嘴巴里掏出来有用的证词,他能画押认罪全赖水凤姑娘高超的演技!” 石水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满脸都是可爱的小表情:“大人别笑话我啦!咱们都演得不错!” 听她如此说,张县令与萧暮云也都笑了起来。 张县令深舒一口气,“此陈年旧案得破,本官也实是松了一口气,如今那犯人只待秋后问斩,本官也算是对得起莲花县的百姓们了。” 石水凤也是一脸高兴:“大人,真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有用,其实,这还要谢谢鸦十三送过来的那些证据”,说着,她顿了一下,“不过,我想,他也不是为了什么谢谢,他只是想要个公正,想为蓝水村地下所有冤死的村民得以昭雪,不然,凭他的身手早就取了那李胡一的狗命了。此案虽是十五年前的陈年案子,但如今既然破了,这对于咱们莲花县的百姓来说,也是一件极为鼓舞的事情,这不正说明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人,我爹正准备明日带着我们塘口的兄弟们去蓝水村的百人冢那里祭拜一下呢。” 张县令点头捋着胡须:“本官也正有此意。不若,明日我们一起前去蓝水村的坟冢,也算是告慰枉死的冤魂。” 萧暮云也默默点头,“只是不知剩下那画像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若都能捉拿归案承受该有的法惩,此案才算得是真正的了结。” 张县令捋了捋胡须,“暮云说的不错,只待苍天神灵保佑,当年的凶手都一一归案受审。对了,水凤小姐今日有何事?” 石水凤将那个本子递过去,“大人,这是我家一伙计今日刚送过来给我的。那赖旺儿自己没地方住,我爹给他安排了一间旧房子,后来他出事,那房子就给了这个伙计,谁知,他竟发现了这个,就急忙忙地给了我。可我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张县令皱紧了眉头,显出几分不悦,他看了一眼萧暮云,声音极其严肃,“那赖旺儿的住处当初是谁搜查的?” 萧暮云想起来,那日,是他派了张挺带去搜的,而他带着王坚搜查别处,后来在蓝水村那个废屋子里发现了赖旺儿的上半截尸体。 他心里想着,这已经是张挺第几次粗心了,上次,好像被张大人已经罚去了半个月的俸银, 若再罚下去,恐怕张老娘这月连粥水都喝不上了。 想到这里,萧暮云忙起身,低头认错道,“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力,一时疏忽,遗漏了重要证物,属下知错,还请大人责罚。” 张大人看了看他,脸色阴转晴,呵呵笑着捋着胡须,“念你初犯,这次不予计较,下不为例!” 石水凤眼珠子转了下,哈哈笑道:“大人,这哪里怪得了萧大哥呀!是我那伙计赖旺儿心眼子忒多,他把这东西塞进了墙洞里,若不是外面的墙泥脱落,谁也发现不了呢!” 萧暮云望了石水凤一眼,看她脸色依然自然如常,连气息都不带变的。猜她是故意为了自己扯谎,他心里想笑,却又忍住了。 张大人点了点头,笑道,“那确实是谁也找不到。”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几个来回,又笑笑不再说话,低头翻看那本子。 过了一会儿,张大人叫萧暮云和石水凤二人过去一起分析。 “大人,您看着鬼画符似的,我真是看不明白这都是啥?”石水凤道。 萧暮云沉思道:“可他既然把东西藏得如此隐秘,那必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保命的筹码。” 张县令问石水凤,“那赖旺儿在你盛水塘里,是做何活计的?” 石水凤说:“赖旺儿本是从外省逃荒要饭过来的,后来被我爹收留,他不识字,嘴巴又臭,脑子又轴,做不了别的,就只力气还可以,我爹就让他做了码头搬货的。” 张县令“哦”了一声,又陷入沉思,良久才说话:“他平日里又不需要特别记录什么,这应该是有人雇佣他做的,但可惜,他没能完成任务,就被杀害了。” 萧暮云点头:“大人说的极是,一个连字都不认得的人,竟然会费尽心思去做这样的事,那么多半是为了钱。” 石水凤接着说,“赖旺儿这么想要快速得到一笔钱,因为他想帮‘晚香楼’的诗诗姑娘赎身。那么,赖旺儿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只有一个人最清楚。” “李老板。” 萧暮云看向她,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看着两人如此有默契,张县令眯着眼睛笑着捋着胡须。“这样也好,在他被砍头之前,本官还可再审审,若还能多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倒也不错。” 萧暮云提议道:“不若,属下先与他聊聊。” 石水凤眼圈一转,“也许有个筹码,咱们可以试试。” 这时,老安端进来茶点,张县令招呼萧暮云、石水凤二人用茶点。 萧暮云刚带捕快巡街回衙门,他又中午一直没吃东西,果然有几分饿了,就顺手取了一块芝麻茶饼放进嘴里,随后,又抿了口绿茶,问:“大人,这茶,可还是上次县令夫人炒的那个?” 张县令点头,也感叹,还是自家的香茶才更合他的胃口。随后又掂起一块小酥榛仁饼,放进嘴里。 石水凤本来想提醒二人洗手来着,可是看着两人吃得挺香的,就将话头生生咽了回去。 “三小姐,你也吃呀!”张县令指了指点心碟子和茶壶。 石水凤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连忙摆手,“不啦,不啦,我刚出来时,午饭吃撑了,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时间差不多了,石水凤二人刚要离开。老安进来跟张县令说,刚牢头过来说,李胡一又在牢里瞎折腾,饭也不好好吃,晚上还乱哼哼,搅得其他犯人没法睡觉。 张县令脸色一沉,对老安,“你告诉徐牢头,他愿意饿着,就让他饿着。不好好睡觉,就别让他睡,给他嘴巴堵上。” 石水凤朝张县令施了礼,“大人,不如我们这就过去试探试探,看他嘴里还有什么东西没吐出来。” 张县令点点头。“好吧。” 从张县令那出来时,萧暮云已经点了几块点心了。 石水凤提出先去唐仵作那打个照面,然后跟他老人家借用个“筹码”。 “你说的是那个药粉?”萧暮云淡淡地说。 石水凤冲着他竖起了大拇哥,“你可真是我大哥!” 唐仵作正清洗他的解剖刀具,这些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麦芽糖,少一样都不行,哪样锈了、钝了都不行。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对这些宝贝进行大清洁,再磨磨刀刃。 石水凤过来时,那锅里正煮着废水,唐仵作将那些刀具都一样样的放入煮锅里。 石水凤小鸟似的跳着脚从身后搂住唐仵作的脖子,“干爹!您吃午饭没呀?” 唐仵作哼了一声,“你终于晓得过来看我啦?” 石水凤皱着一张苦瓜脸,“干爹,昨个儿夜里,咱们不还一块在蓝水村里装了半宿的鬼呢么?我不是看见干爹你了吗?”她边说着,边拿起旁边木勺子,搅动了几下那口煮刀具的锅。 唐仵作哼哼唧唧地说:“你没事,昨个儿也不会找老头子我。还狠心让老子我演了个肚子上插大刀,浑身是血的角色!还让老头子在那冷硬地上吭哧吭哧地爬,我后面还跟着七个血葫芦似的傻小子!” 石水凤哈哈笑道:“干爹,您可是昨晚上我们所有人中演得最好的!” 唐仵作半信半疑:“真的?” 石水凤:“那是当然!干爹,您是不是对您的演技不自知啊!就昨晚,您那表情,那眼神和身形,那爬行的动作,那一看就跟惨死的鬼魂一样!其实,您那个角色是最难拿捏的!多亏让您来演,那要换成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穿帮呢!就连张大人都比不上您!” 唐仵作被石水凤一顿彩虹屁拍得心里晕乎乎的,跟喝了两坛子米酒似的:“丫头!你说的都是真话?” 石水凤用力点头,“嗯!真!绝对的真!等以后有这种,我还得找您!别人都不行,演不出您那个层次!” 这边石水凤与唐仵作正聊得热乎,那边萧暮云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他趁机走到那边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前,拿起来一瓶看看后放下,又拿起另一瓶瞧瞧。 唐仵作连忙提醒,“嘿!我说,萧捕头!你可别给老头子碰乱了,回头,我还得一样样地摆好。” 萧暮云听话地收回手,整个衙门里头,他只怕惹这位“老刺头”,其实也没啥丢脸的,这“老刺头”是张县令都惹不起的另类。 石水凤却瞥见萧暮云鲜少吃瘪的样子,躲在唐仵作背后偷笑了下。“干爹!我明日要在家中办酒席,我可请了衙门里所有人,您来不来?您要是不来,我可就不办了!您不来,别人来不来的也没什么重要!” “哪有你这样的!既然已经定好请谁过去,还因为我不去就白晃了那些人。丫头,可不能这么办事!这酒,老头子回去。”唐仵作虽嘴上责怪,心里却十分地宠着石水凤。“只不过,丫头,你还是实话实说吧,又要我干嘛?” 石水凤笑道:“大人让我们去试探试探那李胡一,只不过还需要一证物用用,怕大人不肯,只能从您这直接拿了。” 唐仵作道:“什么证物?” “就是‘晚香楼’婢女翠缕偷拿的那只药瓶。” 萧暮云忽然走过来道,“唐仵作,可有办法复制这药粉。” 唐仵作低下头,“我可没那能耐,我琢磨不出来!” 他说着,从一只匣子里,取出那瓶子,递给石水凤,“小心着点,这可是重要证物!明日我还要归库的。” 石水凤开心地谢过了唐仵作,便与萧暮云走了出来。 萧暮云几分疑虑地问,“你可觉得,刚刚我问唐仵作能不能复制出这种药粉时,他表情有几分不自然?” 石水凤歪头看他,“萧大哥,你可不要乱怀疑,我干爹可是这衙门里的元老了!要说,他在这衙门里,都快十五年了!比咱们张县令可待得久多了!这衙门里,你怀疑谁有问题,也不能怀疑唐仵作有问题!” 十五年么? 蓝水村惨案,李胡一,唐仵作,都跟十五年相关。。。。。。 走在前面的石水凤突然回头,“萧大哥,你想什么呢?” 萧暮云一愣神,倏然惊觉,水凤也是十五岁。。。。。。 “没什么。”萧暮云垂下眼眸,没再说话,心思陷入一阵繁乱。 第84章 四不像 石水凤与萧暮云二人来到李老板所在的牢房外面,见他正窝在干草堆上里捉虫子。嘴里还嘟囔着,“这什么破牢房,到处都是跳蚤!” “李老板,别来无恙?”石水凤走过来,毫无表情地看向他。 不过在牢里关了几日,这李老板脸颊已经爬满了青色的胡渣,眼眶深陷,眼球泛红,头发沾满干草。 “小丫头,你看我像很好的样子吗?”李老板侧过身突然坐起来,又朝石水凤身边的萧暮云看了一眼。 石水凤笑了笑,“李老板慢慢习惯就好,恐怕李老板还要住在这很久。” 那李老板像疯了似地忽地扑上来,幸亏他因为脚下的铁链,绊了一跤。不然险些抓到石水凤放在栏杆上的手。 萧暮云眼疾手快地将石水凤拉到一旁。“李胡一,你若告诉我们,你让赖旺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可以跟牢头说,给你换个好一点的牢房。每天的饭也会比现在要好一些。怎么样?” 李老板嗤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放在衣摆上较劲地蹭了蹭。 “怎么样?呵呵!” 石水凤接着道:“李老板,这样对你来说,本来就是有益无害的事情。” “不怎么样!爷早晚会离开这里的!有人会接走我。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们等着瞧!” 石水凤定定地看着李老板,语气幽幽地问,“你不会以为,昨夜的梦是假的吧?”李老板立即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昨夜做梦?!” 石水凤故意不理会他,只看向萧暮云,“萧大哥,我看,既然他妄想出去,那就别与他说了,反正案子可以慢慢查,我们没必要跟一个快死的人搁这死磕。” 眼见,石水凤与萧暮云作势要走,李老板尖叫着连滚带爬:“死丫头!你告诉我,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 石水凤缓缓地转过身,“李老板,昨夜,你把十五年前的案子都招了,签字,画押,一样都不少,你的死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秋后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如今你若想在这里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就把你交待给赖旺儿做的事情说出来。你懂了吗?” 李老板听到这里,晃了晃头,“不!我不说!我就不说!你们用奸计诈我认罪!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你们等着!早晚有人接我出去!” 说到这里,石水凤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恐怕你等不及那接你的人吧?” 萧暮云摸了摸铁牢的栏杆,十分怜悯地看着李老板:“李胡一,那些下棋的人,只在意整个棋盘是否能够盘活,不会在意一两个棋子的死活,你这枚棋子死了,还有新的棋子顶上。你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你已经被他们放弃了。” “不可能!除了我,其他人根本找不到那个地方。。。。。。”李老板奋力反驳,随后自觉说漏了嘴,连忙打住。 石水凤敏锐地捉到问题所在,连忙问:“找不到什么地方?” 李老板又换个副面孔,几分得意道:“这个嘛!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石水凤呵呵一笑:“一个未知的筹码,我才不上当!谁知道,你骗没骗我!” 李老板忽然一笑,带着一种诱惑语气,“小丫头,我知道,有人在这,你不好答应我。那我问你,你想不想知道,你自己身上的秘密?你若把那药粉给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我敢保证,这个秘密可比你要知道的那件事还要惊人!这么交换,你绝对是赚了!” 石水凤张了张嘴,心里一阵吃惊,为什么这个李老板和鸦十三都提过她身上有秘密?难不成,她还真有秘密?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萧暮云忽然打断他,“李胡一,你休得胡言乱语!” 李老板浮出一脸老谋深算的坏笑:“你是怕她不要你了吧?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她身上有秘密嘛?” 萧暮云心里像被钝刀捅了一下,“我不知你说的什么秘密,即便她有什么秘密,也与你无关,你休想在这里诓人?” 石水凤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刚刚分明察觉到了萧暮云刚刚的不自在。但仍旧发声:“李老板,你少在那挑拨离间!我才不信你的!” 李老板却悠然地躺了回去,“小丫头,你想知道的时候,再来找我。”说着,哼着小曲,又转过身不再看人。 石水凤二人一无所获,出来时,又被老安叫去张县令那里。 原来,张县令在赖旺儿的本子上发现了一个类似图腾的图形。石水凤上前仔细一看,发觉有些眼熟。虽然赖旺儿的画技一般,但也能从中猜测出大致的线条走向。 “这不是那个‘四不像’的图案吗?”石水凤纳闷道。 萧暮云忙问:“水凤,你见过这图案?” 石水凤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她将纸摊开在桌上,“张大人,萧大哥,你们看,这个图,跟大人您在赖旺儿笔记里画的那个很相像。” 张大人将两张图并排放着,仔细一看,捋着胡须,点头道:“果然很像!你这张图细节会更多一些。水凤姑娘,这张图又是从哪里来的?” 石水凤道:“庙会结束那天,塔塔部落的大哥给我的,他们部落的圣女伊丽丝被歹人掳走,现场只遗留了这个徽章。也不清楚,这是不是什么江湖组织的标识,还是海匪的旗标,我都问过我爹和于帮主,他们都没见过这些。” 萧暮云看向张大人:“大人,说不定这又会牵扯出一个大案子。” 张大人叹气道:“真希望天下无案可查,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只可惜,这案子是一处处地发生,从没停止过。” 萧暮云动容:“大人是仁者之心。” 石水凤皱着眉头,抱怨道:“哎呀!每次听你们两位说话,我都感觉自己是个文盲!完全听不懂!” 张大人与萧暮云相视一笑,张大人道,“这些不过文人之间的咬文嚼字,装装样子罢了,水凤姑娘是聪明姑娘,知道许多话糙理不糙的道理,哪里是什么文盲?” 萧暮云也连忙附和:“就是啊,水凤是莲花县里最机灵的女子。” 石水凤吐了吐舌头:“我不管,我也要找个师父教我,我就不信,我就不能文质彬彬地咬文嚼字了?你们等着,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时间,我肯定把你们都比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张大人捋着胡须微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 萧暮云抿着嘴:“大人,您这么支持她,她恐怕明年要扮成男子去参加科考!” 石水凤嘿嘿一笑,“那可不!兴许我还能考个状元回来!那当今圣上的公主还要吵着嫁给我哩!” 张大人忍俊不住,“水凤姑娘,这种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出了门可不要说,要惹祸端!” 石水凤点头称是。 萧暮云、石水凤把李老板在牢里的话和表现都与张大人说了,几人商议一番。 萧暮云觉得,不如再等等,看李老板的样子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再耗一耗他的锐气,待他看清楚没人来救他,兴许就能多出点东西。 张大人决定下午再提审李老板。 萧暮云送石水凤出来时,张挺与王坚都假模假式地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两人用扫帚在地上随便划拉着,开启了偷听模式。 石水凤瞥了一眼旁边的张、王二人,无奈地苦笑了下,又看向萧暮云:“萧大哥,我再去赖旺儿的房间看看,若再有什么发现,我派人过来传消息给你。” 萧暮云点点头,“好,那就劳烦你的伙计了。” 石水凤淡笑,“不劳烦,到时候可是要跟你秋后算账的!” 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石水凤低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来一只药瓶,递了过来,“萧大哥,谢谢你,我脸伤已经好了,这药真好使,据说能治很多皮外伤,萧大哥,你万一受点皮外伤,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现在不需要了。” 石水凤手拿着瓶子悬在两人之间,萧暮云沉默了许久。 这边张、王两人脖子都快抻断了,心里都念叨着,别接啊,接了,就彻底完结了! 石水凤愣了下,直接拉起萧暮云的一只手,将瓶子塞了进去。 萧暮云也愣了下,“我又不是姑娘家,你留着用吧。” 石水凤不肯接,刚要说话,却被一人险些撞到。 “哎呦!可算找到您了!三小姐!我们家二少爷正喊着疼呢!非要见您才行!您快跟小的我走吧!” 石水凤打眼一瞧,“胡小六?原来是你啊!你们家二少爷怎么啦?” 胡小六急得双手作揖:“哎呀!快别说了!真急死了!二少爷疼得直喊娘!” 石水凤撇嘴:“他喊娘,你找纪婶子呀!找我来干嘛?” 胡小六哭丧着脸,“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可别逗我了!咱们快走吧!马车就在那边上停着呢!这衙门门口不是不让停马车吗?还劳动您移步!” 石水凤无奈地笑笑,“萧大哥,那,那我先走了。”石水凤看着萧暮云,朝他摆摆手。 萧暮云也好微笑着点点头,“走吧。” 萧暮云一直站在衙门门口一动不动,他眼看着石水凤坐进了济水塘的马车,越走越远,手里捏着那个药瓶,只觉得越来越沉。 第85章 巧遇 张挺挑着眉头,小声念叨着:“咱们老妹儿这就上了有钱人家的马车走啦?这也太快了吧?” 王坚忙捂住“嘘!你小点声,你没见头儿在那杵着,你还乱说!” 二人默契地扛起扫帚,转身回了衙门。王坚跟张挺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我看,咱们这回的妹子算是白认了!人家都往那纪家去啦!纪塘主夫人老早就盯上咱们妹子了!” 张挺眉头一扬,“这才哪到哪?头儿没那么容易放下。过几日等咱们妹子请客吃饭,老王,你且看我力挽狂澜的手段!” 王坚一脸警惕,“老张,你可别弄巧成拙了!”张挺挠了挠头,“这个你放心!我啥时候巧过?我那都是凭实力!” 王坚呵呵直乐,拍了拍张挺的肩膀,“那倒是!你老张要是巧了,那可不成张飞绣花鞋了!” 张挺一耸肩膀,闪了王坚一下,不忿道:“去你的!老王,你等着瞧!” 马车行得不快不慢,咣咣当当,石水凤的心也跟着咣咣当当。按理说,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本来刚刚都挺好的,可自己将药瓶递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瞬空落落的。也许人有了不该有的闲愁,就会如此。 所以,那庙里的和尚常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石水凤笑了笑,嘴角一抿生生把叹息咽了下去。 这时,她掀开帘子,叫马夫往那路边上停,“胡小六,我下去买点东西再上来,你等我一会儿。” 胡小六这边急得跳脚,“哎呦!姑奶奶,您到济云塘还不跟到家一样,用得着买东西?” 石水凤也不等他说下去,掀了帘子就往下跳。 胡小六吓得忙跟马夫一起把马车给停住了。胡小六看着石水凤的背影,捂着扑通通乱跳的小心脏,“哎呦我的妈呀,我当时得了什么美差,谁想到眼前这位,还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 石水凤见路旁有家卖各种补品的店面,便抬腿走了进去,准备给纪云帆买点像样的补品,带过去。 刚一走进去,就见到,那日用鞭子抽打叶苏白的那个胖管家,此刻正与店老板争论着什么。 胖管家单手叉腰,另一手用力拍打着柜台上的一只礼盒。他此刻已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白脸被怒火蒸腾出了半熟猪肉的粉嫩油黄色,厚实的嘴唇子因为喷着浓烈火气的话语,不断往外翻卷着。整个人气鼓鼓的,看上去好像那海里面的河豚,透着一股愚蠢的肥美。 “我说店家,你这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家公子是什么身份?完全不差这点子银两!只是不能叫你们这么店大欺客!你这东西就是次货!这本来是我们公子用来招待贵客的,你们这样不讲诚信做事,是会害了我们公子的!你再不承认,我可就去县衙里告你,告到关店!” 石水凤走过去,拿起胖管家放在柜台上的海参礼盒。 “你不要乱碰!这东海龙森是我要换的!这店家以次充好,欺骗我们不识货吗?这哪里是什么东海龙参,我都找了几个行家来看了,这分明就是最最普通海藻参!还是最不值钱的那种!”胖管家斜眼瞪了石水凤一眼,忽然想起来,“哎呦!小姑娘怎么是你?瞧我这倒霉催的,怎么又遇见你这个主?!” 石水凤虽然讨厌这胖管家,可她也最不能容忍自己家门口有人做买卖不守行规,欺骗顾客,这样会搞坏莲花县的名声。 于是就忍不住插手,将海参放下,指了指问店老板,“店家,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不是龙参?你们家的龙参都长这么小?颜色都是这样灰突突的?” 这店老板是见过石水凤的,心道不好,被她知道了这可还得了。他心虚得一时接不上话,低下头磕巴起来,“这,这,这确实不是。三小姐,是我那日一时马虎给这位客官拿错了东西。” 又苦笑着朝胖管家作揖,“这位爷您多担待!我这店里头货品多,一时不小心就拿错了!” 石水凤冷冷道:“店家,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这‘声誉大于天’,你如此做事不单是你个人的声誉受损,也关乎整个莲花县!你若还敢有下次,你买卖还要不要做了?” “不敢有下次!不敢!不敢!”店老板拿帕子擦着冷汗,忙点头称是。忙得亲自找了个好货给石水凤检验看过了,才给胖管家装上。 石水凤也趁机挑了一些不错的货,装了满满的一兜子,准备拎去给纪云帆补身体。店老板因为之前理亏,非要给石水凤大打折扣,石水凤当然不肯,她才不是趁火打劫的人,按行情给了银两。 店老板心里一阵佩服,没想到石水凤小小年纪,还是石老塘主家教好。 石水凤刚要离开店里,却又被胖管家叫住,“哎!小姑娘,你等一等,我那马车上还有一盒,也是从他们这买的!也是假货!”胖管家可算待到个能为他伸张正义的人了,有了石水凤这个“主事佬”,他瞧不起店老板的眼神就更加浓烈了几分。 啊?你到底买了多少假货?石水凤脸抽抽了一下,望向店老板,店老板心里也实在苦涩,那谁能想到这个操着一嘴外地口音的胖子,看上去人傻钱多的样子,谁碰到谁不想一锤子买卖,多砸出来点银子? 那店老板只得一口应下,立即把此货收回,换了好货给那胖管家。 那胖管家见石水凤在本地居然如此有面子,一时间就把之前跟石水凤发生的那点不愉快给翻过去了。 他带着些许傲气又施舍的眼光,上下审视了着石水凤,“哎呀!没想到啊,小姑娘你小小年纪的在这里还蛮有排场的!你该不会在莲花县上都有名号吧?” 石水凤摇头,“呃呃,不算有名号,只不过,一些老板都认识我石三小姐。” 胖管家又感叹道:“哎呦呦!那你们家也是做买卖的?” “我家就是卖鱼的,只不过我家不做这种,我家不零售,只供应给大客户海产。” “不错啊!诶?小姑娘,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你找个活,怎么样?” 石水凤一头雾水,心想,我怎么就闲着了,我这很多事忙活呢! 她这一迟疑,那胖子满脸嫌弃起来,“咦?你还瞧不起我给你的活计咋啦?” 石水凤礼貌性地笑笑:“没有!没有!我是想,我能干什么呢?” 这时,那马车里的公子柔媚的声音传了出来,“阿福,你快点,我还要准备签售会的事情呢。” 签售会?! 石水凤忙问胖管家阿福:“你家公子是位话本作家?哪位话本作家?” 阿福胖嘟嘟的肥脸上,两颗黑豆眼冒出鄙夷的神色,“少见多怪!一看你就不懂文学!我家公子写话本小说可厉害着呢!还有谁能比上上他?他是谁,还用我说?” “晓晓白?” 阿福急忙要上马车,不想再理会石水凤。 石水凤连忙拉住阿福的衣袖,“什么活?我干!” 阿福丢下一只竹签子,“我这两日太忙,你后日按这上面的地址过来找我吧!后日记得过来找我哦!” 石水凤答了声好,又被胡小六抢过来手里的东西,赶上了马车。 第86章 那就是人不对了? 到了济云塘,石水凤可见到了大阵仗。听胡小六说,原来是纪夫人把纪云帆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请来,这热闹的场面,令石水凤极其的不适应。她一个外人,这么急着叫她来干嘛? 说是个普通的家庭聚会,那她就更不适合过来了。石水凤也没想在这里多待,只想着快点见了纪云帆,问候两句,就偷溜出去纪云帆房间,速战速决。 谁知。。。。。。 老阿姨们的聚会就在纪云帆的房间里。 “纪云帆,你好些了吗?”石水凤前脚推门,就看见房里齐刷刷地坐着十几位夫人,她这后脚都没来得及往后撤。基本上一露脑袋,就被纪夫人一个猛扑拉住了胳膊,就像老鹰扑杀小鸡一样,将石水凤给扑杀了。 “哎呀呀!凤来啦!就知道,你放心不下云帆~!”纪夫人攥紧了石水凤的手,好像生怕石水凤飞走了。 “来!来!来!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云帆的大舅母!来,快叫人啊!”纪夫人将石水凤拉到一藏蓝衣服的中年妇人面前。 石水凤十分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大舅母。” 大舅母拉住石水凤,双眼都眯成一道缝:“呀!啧啧啧!这模样!这身段!真是水灵!有福气!” 石水凤尴尬不失礼貌地陪笑:“大舅母过奖。” 纪夫人又将石水凤拉到一暖橘衣服的中年妇人面前,“来来!这位是二舅母!快叫呀!” 石水凤心里叹口气,脸上依然保持着职业假面笑容。“二舅母。” 二舅母更是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在石水凤胳膊上捏了捏,“嘿!这姑娘好,看着瘦瘦的,这肉很结实。一看就是个能干的!”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纪夫人一眼,“哎呀!妹妹你眼光真是不错。” 三舅母眼光老道地笑指着石水凤,“何止是能干,这身形,腰细屁股大,一看就特别能生养!哈哈!妹妹你眼光真够毒的!” “行啦行啦!我的嫂子们!我们凤儿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哪受得了你们这么说她!这可是第一次见面,你们都嘴下留情。”纪夫人见石水凤面上十分抹不开了,就匆匆拉着她都打过了下招呼。 这架势搞得好像她是纪云帆的媳妇似的,要一个个拜见他们家的亲戚。这些亲戚不管是这个舅妈,哪个姨妈,都对石水凤一顿夸,有夸样貌长相,有夸精明能干,其中最绝的要数纪云帆的三姨妈,平时是个喜欢研究占星周易的人,居然当场给纪云帆和石水凤合上八字了! 石水凤心里是极其抗拒的,可惜,她的八字,纪婶子居然从石老爹那里早就打听来了! 我的那个天雷轰轰啊~ 然后,三姨妈又通过一阵子掐算推演,嘴里振振有词,居然算出来,她和纪云帆竟然是天作之合! 我的那个天雷轰轰啊~ 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 石水凤颇为幽怨地望了纪云帆一眼,心想,你不是说疼得要命吗?怎么还整这么一屋子人,你也不怕把自己累死!你娘这么疯,你也不管管?!你个傻子,你还偷笑?! 纪云帆满脸委屈地朝石水凤挤了挤眼睛,好像在说,这我管得了吗?我娘疯起来,我爹也没辙! 三姨妈这个命算的瞬间在这屋子里掀起一阵狂澜,只见所有的姨妈和舅母都齐刷刷地从手腕上,脖子上,头顶上,摘下一两件像样的首饰,一哄而上地塞到石水凤的手上,俗称见面礼。这些亲戚也确实都是些实诚人,塞到手里还不行,都要亲自上手给石水凤戴上,都怕自己动作慢了,被别人的首饰占了地方,自己没得发挥。 不一会儿,石水凤就像那月老庙里的许愿树,从头到手上,都挂满了物件。可见姨妈和舅母们有多么诚信,有多么拼命! 其中,最拼命的当属那五舅妈,她手指头短粗,摘发簪摘了几次都摘不下来,她一时心急了,愣是猛力地扯下来一大缕头发来,不过正好那扯假发髻,倒也不觉疼。可那发簪上还残留着好几根的假发。 五舅妈给石水凤插头发的时候,偏选了最起眼的地方,发簪是好看的,上面勾着的几根假发从石水凤的额头上荡悠下来,直接从石水凤的刘海一路向下,到了鼻梁,人中,嘴唇。石水凤只要一张嘴,就能品尝到上等桂花头油的味道和假发的口感。 纪云帆看她那副样子,又忍不住偷笑。 石水凤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斜了他一眼。看见纪云帆被他几个舅母和姨妈包围,就像个被太后一家控制的“傀儡”皇帝。 这真是一出闹剧啊。 “见面礼”过后是纪家的家宴。 幸好,这家宴,石水凤不用跟舅母姨妈们同桌,而是被纪婶子特意留在纪云帆房里,给两人独自摆了一桌子。一开始纪婶子还在旁陪着,后来就剩下石水凤和纪云帆两人了。 石水凤只觉得别扭,有点生气地问,“纪云帆,你们家这是要干嘛?” 纪云帆连忙道歉:“这次是我们家不对,我也不知道,我娘这是又闹起来疯病了,非催着我赶紧娶媳妇,我娘不是一直都喜欢你嘛,她一直都希望,”他自己越说越脸红起来,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就埋头吃起饭来。 石水凤被汤呛了一下,对于纪婶子那点想法,她不知不知道,以前她小的时候,还总被这样开玩笑,但那那时候小,她并不当回事,可是如今她和纪云帆已经不是孩子了,再这么开玩笑这显然就带着明显的意图。 石水凤想了想,唉了一声,“算了,念你替我挡过一刀,我就不生气了。你伤口怎么样?这些日子别喝酒,别吃海鲜。我给你顺便买了些补品,你适当吃些,多少是我一点点心意。” 纪云帆又歪嘴笑着点头,连忙答应。“水凤,我家这红烧肘子老好吃了,你快吃!” 石水凤尝了尝确实不错,其实,满桌子饭菜都不错,只不过,现在胃里没太大食欲。 纪云帆见她如此,便又把自己旁边那碗卤味凤爪推给她。 “水凤,你吃这个!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啃这鸡爪了,我家这个卤味凤爪做得特别有味!你快尝尝。” 石水凤淡淡笑道:“你吃你的,我哪敢用你当婢女?” “你看看你,怎么都不吃呢?是不是还在生我娘的气?”纪云帆谨慎地盯着石水凤看,注意着她的神色。 石水凤摇摇头。 “那就是这菜做得不对你胃口?” 石水凤又摇摇头。 “那,那是我这个人不对喽?” 石水凤瞪起眼睛,“纪云帆,你又胡扯什么?!” “行啦,我不说了。”纪云帆抿了抿嘴,略带苦涩。 “唉,对了,我爹和于伯明日要一起祭拜蓝水村的村民,张大人也去,你问问,纪叔,要不要明日一起去?” “去啊,我爹肯定会去的。我也去。” “哎呀!你就别去了!为了抓当年的那个海匪头目,你也是尽了力的,还被他捅了一刀。你呀,就好生在家养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祭拜。下次再叫你。听话。” 石水凤说了这整整一大句话,唯独结尾那“听话”二字,被纪云帆听入了心。确实,他妈平时就这么跟他说话,他有点习惯了。。。。。。 此时,纪云帆就如邻家小狗一样,眼神迷蒙地重重地点着头,长睫毛竟还忽闪忽闪的,有点点卷。 石水凤心里不禁感叹,这傻娃子,竟也长得不错,怎么脑子就直愣愣的,比那海船上桅杆子还要直呢? “行啦!你好好吃,好好养养伤。过几天,我再过来瞧你。” 石水凤边说着,边起身走到房内一旁的衣帽镜前,仔细地摘下发簪,放在纪云帆的书桌上,又把满胳膊的玉镯子,满脖子的金链子,满手的宝石戒指都给褪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放好了东西,石水凤转身对纪云帆说:“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替我谢谢舅母和姨妈们的好意吧。” 纪云帆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那刚刚还闪着光的好看眼眸又黯淡了几分。“我知道,你先去忙你的吧。” 石水凤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或许以后还是少过来为妙,与其硬拖着给对方幻想,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放彼此自由。这么想来,又联系到了自己与萧暮云之间,或许,萧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即便他没有未婚妻,也要硬编出来一个,来劝退她,别做纠缠,更别陷进去。 把给不了的柔情换成清晰的隔离,倒是一种最好的关怀。 第87章 柳叔 出了纪家,石水凤释怀地望了望天,感觉要下雨,就加快了脚步,往茶楼里去。 进了茶楼,石水凤直接上了二楼,拐角尽头的包间里,刚推开门,她就看见里面开着的半扇窗子,雨淅淅沥沥地夹在风里,从窗口而入,洒湿了窗台。 一中年男子正倚窗品茶,虽身着寻常粗布衣衫,但仍难掩他举手投足间的儒雅精致。 再看他五官,虽已有些岁月侵染的痕迹,剑眉星目略带几分破碎的疲惫与安定感,却更显得人富有底蕴的气派,如熟茶般醇厚回甘,萦绕难忘。 “柳叔,您还是这么喜欢倚窗听雨。”石水凤快步走过去,将窗子关小一些,嗔怪着:“也不怕着凉!” 那中年男子不以为意地抚了抚溅落在肩膀上的雨滴,“呵呵,你不是总叫我老柳树吗?哪有柳树怕雨的?” 石水凤走到柳叔身后,将他推得距离窗口远一些。“你自己的身体又不保重,这阴雨天气,叫个小引子他们出来送个信就行了,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也不怕寒腿再犯了。” 石水凤蹲下身,将柳叔盖在腿上的兽皮毯子又往上拉了拉,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推到距离窗子远一些地方,方才坐下。 此人,姓柳,名然。原本是街上帮人写讼书的,还画得一手好山水。后来在街上被个大户家的家丁欺负,被石水凤打抱不平,这和石水凤认识了。但他家中经历变故,而他被族人所害,双腿患上寒症,从此再也无法站立,只能与这个木轮椅为伴。这木制轮椅是旱柳所制,碰巧他本人又姓柳,就被石水凤调皮取了“老柳树”这个绰号。 石水凤当时有意培养自己的消息网络,做他们这行的,卖鱼的不能只知道卖鱼,掌握各种江湖传闻,官家密辛,也算是一种必备混世手段。毕竟常年卖鱼,盛水塘的伙计们要走的路并不少,谁知道,那路上经过多少官家衙门,多少山头土匪,其实,盛水塘的人也算沾了半个江湖人。所以,石水凤自小就被石老爹灌输了这个概念——信息就是命,就是钱,就是时间,就是朋友。 再后来,萧暮云初来莲花县,查案不利,还是石水凤让自己的几个人帮他查到许多有用信息。 那日,柳然自告奋勇要帮石水凤,没想到,他确实做起来了,还做得非常好。有些消息甚至涉及到非常位高权重的人,这令石水凤大吃一惊,甚至都有些冒冷汗。 她急忙找柳然商量,“叔,咱以后能别整这么高大上的信息行么?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京都府尹林大人的官轿是什么颜色的,也并不想知道护国公家的大小姐后来嫁了谁。你就帮我查查,哪个山上有新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哪个县衙老爷见钱眼开就行。”柳然呵呵直笑,只说明白明白。但也许以后能用得上呢? 石水凤实在不能理解柳叔的脑子想啥,但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每次想的什么事,其实柳叔每次都拿捏得很准,送来的消息也非常的好用。 柳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石水凤快坐下。“这次的消息有些意思,我没忍住,就冒着雨过来了。” 柳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是石水凤叫富小齐派人送过去的,那日告别时,赫赫里将那个铜制徽章,拿给石水凤看的时候,为以防破损或者脏污,石水凤实际上用墨水拓下来了不止一张。 “你还记得,前几天给我的这张图吧?”柳然的指甲在图纸上敲了敲,他的手极好看,有种养尊处优的美感,与他略经风雨的面容有些不匹配。 “记得,看上去很像那个神兽四不像,对不对?”石水凤定定地看着柳然,相信他一定查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组织的标识,专门研究一些非常规的秘术。这个组织人的创始者原本是某个密宗的关门弟子,有一天不知怎地,突然叛离原宗门。后来,就出现了这么一个颇为神秘的组织,名唤逐鹿。也是江湖传言,此人正是当年那个叛离师门的关门弟子。” 石水凤好奇地问,“江湖上都如何评论此人?” 柳然褪下右手上麻梨木手串,放在手心里搓着,慢慢道:“这个嘛!自然是众口一词地说他,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罪不可遏,还说他搞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为害人间,实则大恶。反正大概都是这个说法吧。” 石水凤拿起茶壶给柳然续杯,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这人叫什么?柳叔又觉得此人是什么样的人?” 柳然搓弄木珠的手,顿了一下,“此人在外界有很多个名字,有人说他叫唐弦青,有人说他叫临虚道人,还有人说他根本就没有固定名字。” 他端起茶,细品了一口,悠然道:“至于我嘛,根本都不认识他,又如何凭借外人的评论而下结论呢?水凤,人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即便你跟他相处几十年,亲眼所见他做的事情,亲耳听他说的话语,但也未必能真地认识到这个人的本来面目。所以,当你要判断一个人的时候,别人的评论,不足为凭。” 石水凤默默点头,瞬间又皱起了眉头,“柳叔,你还是这个样子,每次你来汇报消息,结果都会变成被你说教。啊呀!到底你是我东家?还是我是你东家呀?柳叔,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吃没文化的亏呀?!” 柳然用手指戳了下石水凤的额头,几分宠溺地笑道:“知道自己没文化,还不多多地把书读起来!上次让富小齐给你拿过去《左经》你可有读?” 石水凤嘿嘿一乐,“读是读了,只是没读完,读完的那部分呢,我又给忘记了。” 柳然哼了一声,用手上麻梨疙瘩手串,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你再不读书,你脑子就要跟这个木疙瘩一样了!” 石水凤缩着脖子躲开,揉了揉脑门:“我知道!知道了!一定读!一定回去读!” 柳然眼光飘向窗外,眼神渐渐感伤,仿佛看向很遥远地方,又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时间,“想当年,我年幼时,与三哥、四哥、九弟每日卯时刚过,便起床温书,每月初父亲都会提问我们上月所学内容,若有怠慢还要惩罚。” 石水凤很是意外,她还是第一次听柳然谈及自己的童年和家人。“柳叔,你居然有这么多兄弟!” 柳然很显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只轻飘飘地说,“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接着道:“我们查到青云县有逐鹿的行迹,他们不会空穴来风的,一定是做过些什么。但暂时还查不到。” 石水凤惊了一下,“青云县?”她心里担心起来沈湘。“柳叔,我有一朋友在青云县,她是青云县临新塘沈塘主的独生女沈湘。” 柳然又盘起了手串,“沈寒山有个弟弟沈寒江最近在帮忙料理临新塘,据说沈寒山病了。听闻说,是在龙湖附近的清远山上打猎,被老虎给抓了一爪子。如今,夜里那临新塘的伙计还常常听见沈塘主凄惨的叫声。” 石水凤听着这些,只觉得哪里不对。“柳叔,沈塘主被老虎抓是最近的事情么?” 柳然摇摇头,“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石水凤“咦”了一声,“这就太不寻常了。” 柳然问:“有何不寻常?” 石水凤解释道:“沈湘很孝顺,她怎么会不远千里,扔下身体有恙的亲爹,跑来莲花县参加什么月老庙会呢?而且,她本来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此次庙会上,她却大放异彩,大出风头,离开时,还把自己下个月要比武招亲的事情公布于众。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柳然思忖了片刻,“这确实不寻常。” 石水凤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管这些,沈湘还邀请我下月要去看她的比武招亲大会呢!也许到时候,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这时,雨渐小。 石水凤推着柳然出了房间,匆匆道别,又将柳然交给与他一起来的随从手里。分别时,石水凤叮嘱柳然要注意保暖,柳然不忘提醒她凡事量力而行,不要逞能。 石水凤说不上什么原因,每次和柳然接触,总会觉得与柳然之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跟亲人一样。 石水凤跟茶楼老板借了把旧伞,继续往前走,顶着蒙蒙细雨往赖旺儿从前的住处去。踩着两脚稀泥到了地方,却什么都没找到。石水凤不好意思地看着满地的泥脚印,十分不好意思,看样子管五下工回来,还不得以为贼进来了。 第88章 拜祭 石水凤一无所获地回到家里,彩玲见她身上又淋湿了,又是一顿啰嗦加折腾。晚上吃饭时,听见纪叔派人与石老爹说,明早一起去祭拜蓝水村的消息。 石老爹这边已经叫伙计将祭品都准备好,点选了抬祭品的人,然后,老早地上了床,看他的宝贝账本了。 这边石水凤吃饱了,洗了牙,也要上床休息。因为明日要早起,今晚,她不想晚睡。这时,又见二姐石水岚敲门进来。 丫鬟彩瑛给彩玲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离开了房间,独留石水凤姐妹二人说话。 石水岚手里还捏着叶苏白的书,她太过用力,手指甲都快捏断了,“水凤,我刚在想,会不会叶苏白才是真正的晓晓白呢?他的每字每句都跟从前晓晓白写的那些书几乎一模一样。” 石水凤叹了口气,劝道:“二姐,凡事你能投入是好的,但也要有个度。不管他叶苏白是不是晓晓白的真身,也不管,晓晓白是不是被叶苏白冤枉。这些都与你无关,不管哪个人写书,只要是好书,你就去看,若书写的烂了,那就换个人的书来看,这又有什么大不了,你又不嫁给他!你操这么大的心干嘛呢?佛家不是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既然都是空的,你又在意什么?” 石水岚听得呆若木鸡,许久才吐出来一句,“水凤,你怎么看起佛经了?是不是被萧捕头拒绝后,看破红尘了?” 石水凤欲哭无泪,哦我的天雷呀~这也能理解上? 转日天色刚刚擦亮,石水凤与石老爹,并塘口的几十个伙计,一同往蓝水村去。 而石水岚在家与刘敏儿、刘美娥研究刺绣,照顾家里事务。 纪海涛、于沧海带人早在旺水村村口等着,还有许多村民也自发地跟来。 纪海涛见石老爹带着石水凤一同前往,忍不住又把石水凤夸赞一番。 纪海涛笑着看向石水凤,对石老爹说,“我那两个儿子,一个在外头飘着来不了,一个在家里养伤,两个儿子合起来都不如你这闺女!” 石水凤撇了下嘴巴道,“纪云帆为了捉拿海匪头子才受了伤!纪叔可不能这么说他!” 纪海涛点头道,“对!对!水凤就是明事理!还知道替我们云帆说话!” 于沧海的老二于展源在前面,往后望了一眼石水凤,“水凤妹妹,好久不见!” 石水凤打马赶过去,“展源哥,诶?展泓哥怎地不在?” 于展源满脸喜色,笑道:“我大哥他陪大嫂去看郎中了,很可能我又有小侄子了!”石水凤也跟着开心起来:“真的啊!哎呀,那可真要恭喜恭喜!诶,我记得笑莲妹妹是不是今年及笄呀?” 于展源点头,“要今年十月呢,到时候办及笄宴,你可也要过来啊。” 石水凤梨涡浅笑,“那是一定!我寻思找笑莲出来玩呢,正巧有两个姐妹在我家住着,一起认识认识,出去逛逛多好。别让她整日在鱼厂里头鼓捣腌鱼片了!” 于展源说了声好,“一定帮你带话。她知道你还想着她,肯定开心笑死了。”石水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不是忙嘛!不然早飞过去找她了!” 石水凤这边刚跟于展源说几句话,那边纪海涛就扯着嗓子喊,“水凤,过来,纪叔有话问问你。” 石老爹用眼神斜睨了纪海涛一眼。怎么着,我闺女还不是你家媳妇,你这就自封“公公”了?还拦着我闺女跟别的男子说话了! 于沧海假装没在意,只偏过头跟身边亲信说着话。 对于石老爹的斜眼,纪海涛倒是满不在乎,一路上就扯着石水凤聊些有的没的,也不管谁要跟石水凤打听什么,他都给拦住了。 几人正说着话,石老爹回头看见是张县令的官轿从后面过来,忙叫:“老纪、老于,咱们停下来等等,让大人的官轿走在前面。” 纪、于二人都连忙叫停自己的人马。 萧暮云经过的时候,朝众人点头示意,石水凤叫了他一声,他也点了点头。 张挺、王坚二人则尤为热情,“嗨!水凤妹子!来了啊!那天请我们喝酒啊!” 石水凤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那张县令的头从车帘子探出来,肃着脸,极有官威地咳了咳,张挺和王坚二人都收起“活宝嘴脸”,立即庄严肃穆起来。 石水凤忍住笑意,别过了头。正一眼望见萧暮云的墨蓝色背影,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路途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已经来到了蓝水村门口。 这个时辰虽天已近亮,可四周弥漫着一种暮霭沉沉的灰蓝,仿佛这里沉寂已久的冤屈被搅动开,散布四周,等待天日昭昭这一时刻的到来。 此时,人们听见头顶不远处有一群乌鸦鸣叫,再抬头往上瞧,只见这些乌鸦像是排列着什么奇异的队形,也像在特意地朝人群贴近。 石老爹视力极好,他仔细一瞧,忽然惊觉,“哎呀!这不是上次在老于家后花园里头跟咱们抢尸体的那帮破鸟吗!大家都小心着哈!” 纪海涛也看过来,“哎呀呀!可不是嘛!这不正是上次把人眼珠子都啄出来的乌鸦吗?” 于沧海点头,“这些怪鸟下嘴特别厉害!还把老李头的头皮给啄下来一大块,现在还长不出来头发呢!” 石老爹摇摇头,淡然道:“没事,他那块头皮本来就秃瓢长不出来毛。” 说完又忙着张罗人手,“你们多过去几个人,先把张大人的官轿护住!你们几个守着祭品!老纪!老于!咱老哥三带人各守住一个角,尽量别让人员受伤。”说着又朝萧暮云喊话,“萧捕头!你们小心这点乌鸦!乌鸦来了!别让张大人出来!” 萧暮云这边也早有察觉,张挺早就举起他身上捕快大刀朝天上挥舞着,王坚皱着眉头观察,拉住张挺,“老张!你别冲动,我瞧着这些乌鸦这次好像对我们没有敌意。” 石水凤此时也看见了那些乌鸦,她猜测鸦十三一定回来了。 “爹,纪叔、于伯!不必紧张,今日这些乌鸦不会伤人。” 她说着又赶着马往前去,对众人,“各位伯伯、叔叔、大哥们,这乌鸦不会伤人,咱们照常往前行路便是!大家都别用武器刺激攻击乌鸦!” 正这么说着,一只乌鸦突然扑翅朝着石水凤而来。 石老爹叫着:“闺女!小心!” “水凤妹妹,你别动,看我了结了它!”于展源手持弓箭刚要瞄准,却被石水凤连声制止:“展源哥!且慢!它不会伤我!” 说着,石水凤伸出手来,那乌鸦轻轻落在她掌心,收敛了双翅,小细腿又顺着石水凤的胳膊爬到她的肩头,小脑袋凑到她耳边:“嘎!嘎!嘎!” “展源哥不必紧张,这鸟认得我,它应该是饿了。”石水凤伸手捋了捋小乌鸦的毛, 那小乌鸦就乖巧地在她耳鬓处蹭了蹭。 “原来如此。”于展源见状也慢慢收起了箭。 张挺听见这边说话,忙从身上摸到早上买的包子,怼给萧暮云,“头儿!快去给水凤妹子送去!去呀!” 萧暮云早就瞥见于展源与石水凤一直在聊天,其实隔得不远,他耳力眼力又不差,自然能听得清楚两人说了什么,见两人相处自然,有说有笑的,萧暮云默默地转过头,没有接话。 张挺着急地哎了一声,骑马往前几步,喊了一嗓门,“妹子!接住!” 一包子就丢了过来! 石水凤刚要抬手去接,于展源身手灵巧地只用两根指头就夹住了包子,对着张挺微笑道谢,“多谢!张捕快!” 张挺没好脸色,皮笑肉不笑,“于二少!那是给乌鸦的啊!你可别给吃了啊!” 对于张挺这没头没尾的揶揄,于展源也没多想,转手将包子递给石水凤,“水凤,给你。” 石水凤笑道:“想不到,几日不见,展源哥的身手又长进了!” 于展源微微一笑,“莫要夸我,夸多了,我就当真了!” 石水凤将包子掰成一块块的,喂给小乌鸦,那小乌鸦吃得极快,怪不得刚刚一直“嘎嘎”叫得欢实。它这一吃,头顶上那些乌鸦不乐意地,都“嘎嘎嘎”扇动着翅膀,不断地催促它回到“工位”上去。 这只乌鸦偏不,它吃圆了肚皮,歪在石水凤肩头上,眯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打起盹。 石水凤挑眉无奈地看它:“喂!你这般偷懒,你的同伴们可要不干了!”用手指头捅了它几下,都不肯动,只得任由它这样眯着。 于展源见那乌鸦与石水凤之间互动实在有趣,就忍不住自认风趣地冒出来一句:“看来咱们水凤妹子,就是招人喜欢,连乌鸦都赖上你了!” 石水凤呵呵傻笑,“于二哥,这鸟又没啄你,它肯定也喜欢你的,不信你过来摸摸它试试。” 于展源刚要摸,就听见身后,纪海涛急了:“三丫头!差不多了,咱们快走了吧。” 张挺也接茬道:“妹子!快走吧!张大人这边处理完,待会还有政务呢!” “好!”石水凤不好意思地朝二人笑笑,急忙跟上。 第89章 拜祭2 萧暮云护在张大人的官轿前面,他无意地转头,余光瞥见石水凤与于展源一路上开心地闲聊。虽在人群之中,仍看着是男俊女靓,十分亮眼。 萧暮云回过头,压下心底那股突兀而起的失落,却听见身边张挺在与王坚丧气着脸抱怨道:“哎呀!老王!这回倒好,都闻着兔子味儿来了,傻狍子赖着没走,这回又跑来个笑脸狐狸。” 王坚假装没听懂,“哪里?哪有傻狍子?哪有笑面狐狸?” 萧暮云看了张挺一眼,“这里就数你最像傻狍子!” 王坚和周围的人都噗嗤笑出来。 张挺大方脸红了下,羞恼着指着王坚,“老王你笑啥?!那笑面狐狸说的就是你!” 人们说着话,往后山去,大家都发现头顶的乌鸦群好似一直在为他们引路。 蓝水村后山有一大片坟地,一开始是几代人的祖坟。在发生那场灭村惨案之后,所有村民们的尸体都被草草地安葬在这里,因为当时村民们死于非命,有的身受多处致命刀伤,有的身首异处,这些还算幸运的,至少能知道姓名身份,自己的坟头上还能立一块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 最惨的要数那些尸身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无从知道其身份,更无法将其归入自己祖坟,只能独立地埋在一个土包里。还有那些幼童,与自己母亲的尸体因为大火的高温,都粘黏在一起,由于母亲的身份无法确认,连带幼童也无法确认,所以,只能随意立一块无名木牌,成为了无法与家人团聚的野鬼。 当年,蓝水村惨案被草草结案。县衙派人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晌午,那时,作恶的海匪早已大模大样毫无阻碍地离开了作案现场。留下一片破碎的狼藉,那些因贪婪、丑陋的人性带来的杀戮与凶残,却并未湮灭于烈火之中。 这悲痛与仇恨,没有人能忘记。 在这蓝水村的后山坡上。年复一年,风吹雨淋,那些坟头上只偶尔有村民前来祭扫,每个坟头上的青草都高出了写着名字的木牌。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坟头木牌中,鸦十三身着雪青色道袍,翩然立于其中。他面上仍旧戴着青面兽的面具,看不清楚神色,也不明了他的意图。 而石水凤就是从他背影里看见了悲伤和孤寂。他此时站在这里,就好像一个孤儿守着破碎的家,他想要走进去,可这个家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根本没有了门。更没有人。 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还是个幼童,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邻居,一个个死于非命,连他自己也险些葬身这片火海。 十五年后的今天,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只能独自面对,独自与伤痛告别。 张挺、王坚刚想上前,将他请开,被张县令使眼色制止了。 所有人见鸦十三手执骨笛,开始徐徐慢慢地吹奏起来。 那仿佛是一首渔村小调,旋律中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充满着家人相聚的温馨,满载的渔船荡漾在深蓝海面上,月光微醺伴着夜幕的晚风,笼罩在船的甲板上,照亮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 灯火摇晃,一家人守在桌旁,娘亲在用针线仔细缝补渔网上的破洞,兄弟姐妹几个挤靠在一起,吵着让娘亲讲个新故事,娘亲一边笑,一边先编起故事来,斜靠在角落里的爹爹,微眯着眼睛,渐渐传出疲惫而沉重的鼾声。桌角下的猫咪正专心啃着吃剩的鱼骨,不远处的潮涌声搅和在风里,仿佛自远方飘来的歌声, 又仿佛是娘亲时常哼唱的古老调调。 “出海捕鱼哩~渔民寻宝哩~风浪波涛不怕哩~” “渔网结实哩~船要开得稳哩~海要走得真哩~” “出海捕鱼赚家计啦~遇危机时勇往直前啦~” “梦里归故乡啊~梦里归故乡啊~梦里归故乡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地跟着鸦十三的曲调哼唱起来,他们眼眶泛红,噙着泪水,仿佛此刻那些陈年已久的影像里的人们又一个个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他们乐观、热情、勇敢、友善、团结,有血有肉地就在这里,一直未曾离开这片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守望着那片他们一直敬畏和信赖的大海。 如今,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蓝水村村民的魂灵从这片废墟里一个个迈出了新的方向,他们终于得以解脱,步入新的轮回,在来世,寻找属于他们的新的乐土和家园。 鸦十三一曲吹奏完毕,缄默不语地将骨笛别在腰间,他撩起道袍衣摆,摆置一只紫铜双耳小香炉,插上香,双膝跪下,抬手摘下那张青面兽的面具,露出一张兼具仙逸和乖张的脸,满脸俊秀之气,掺杂了几分与他年龄完全不符合的复杂。 人群之中,只有萧暮云露出惊讶的表情,嘴唇抿了一下,心里想到了一个人。石水凤被纪海涛刻意挡住了,还未看见乌鸦十三的样貌,那边鸦十三已经叩拜完了,重新带回了面具。 众人仍沉浸在哀思之中,受鸦十三的举动促动,均一同朝那些坟冢鞠躬行礼。还有些百姓们带着亲手采摘的白菊放在每个坟头前面。 石水凤与于展源取来香,分发给众人,每人均点燃三根,也不刻意朝哪个坟主人祭拜,众人皆是双手持三根香,朝四周的坟头都拜了一遍,然后将香分别插在不同的坟头之上。 张县令命张挺、王坚取来两坛莲花县的独产的酒——青莲香,将酒分给众人,与百姓一起将酒倾洒在坟前的土地上。 石水凤也拿了一碗酒,走过去,递给鸦十三,“给。” 鸦十三倒也不别扭,接了过去,双手将酒碗捧过头顶,朝四周拜一拜,将酒仰头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都洒在自己东南西北的四个方位,随即,将碗抛扔在地上,“哗啦”碎落在地。 这边“好事佬”纪海涛仿佛又发现了敌情,刚要开口喊石水凤回来帮忙,被石老爹捂住了嘴巴,“你行了啊!这什么场合,你几次三番地管我家三闺女干嘛?她又不姓纪!她愿意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我这个亲爹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叔叔,你管得也忒宽了些。” 于展源朝着石水凤那边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朝萧暮云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低头专心帮忙搬车上的祭品。 鸦十三望见打那边来了一群和尚,他生平就讨厌“秃驴”,急忙跟石水凤道了声谢,轻身腾起,翩然离开了。 这时,盛水塘与济云塘的伙计们已经搭好放置祭品桌子,各色祭品和香烛都摆在合适的位置上。这边渔帮的子弟已将一条丰美肥硕的放在桌子正中央。它旁边是旺水村最有名的纸扎铺子的徐师傅整夜赶制的渔船,这艘渔船的旗帜上还写着蓝水村几个字。 张县令自掏腰包花重金从青云观请来了觉高僧,带着他的诸位弟子,来为蓝水村的亡灵做一场法事,希望能助他们早日投胎转世。 这时,高僧以及众和尚已走近了,众人都退后一段距离,空出一片场地,让他们开始诵经做法。 虽平日里,张县令虽不信这些,素日也不喜烧香拜佛,但觉得若如此能安顿民心,做一道场法事倒也无妨。 老和尚带领小和尚们坐定,开始专心诵读《地藏经》,木鱼伴着梵音笼罩四周,在场所有人都被诵经声感染了,也都双手合十跟着虔诚地为蓝水村的亡灵们祷告。所有人的心神都仿佛聚拢在一起,生成一种念力。 一时间,一束束光蔟从头顶直射而下。天上刚刚还团蔟在一处的云雾已然渐渐散开,露出湛蓝的颜色。皓日当空。 第90章 拜祭3 这眼前的景象,仿佛所有蓝水村的亡灵受到了佛念感召,正在脱离往生苦孽。 看着眼前的情景,石老爹、纪海涛、于沧海三人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又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晚上。 那晚,石老爹的媳妇也就是石老娘正遭遇难产,不巧的是,石老爹与纪海涛二人出门一起谈生意去了。只有纪婶子在石家帮忙,可石老爹事先请来的稳婆也不好使,只得叫人又去外面找郎中。 那晚,于沧海这边得了信儿,说东海海域几海里处有一艘大船和一艘小船被一波海匪打劫,他不知道,是不是石老爹和纪海涛的船出了事,于是匆忙带人去探明情况。待他赶到时,发现海匪刚刚已经逃走。 而那大船也已经不知所踪,不知是已经逃离此地,还是已经沉没于大海。于沧海只能从漂流在海面上的一面旗帜上判断,这艘大船应该是来自一岛国——莱国。 莱国属于东海上的一个富庶岛国,虽富裕,但国土面积小,人口也不算多,多年来一直依附于大齐。 于沧海发现了受伤昏死在一块破船板上的一个兵士,并将他救上船,从兵士穿着,他看出是海郡卫孙奉孝将军的手下。 于沧海猜测,这应该是一艘跟随莱国使臣船只一起来大齐的商船。只是万没想到,归国途中,被一波海匪暗算,然后被海郡卫孙奉孝将军的手下所救。只可惜海匪人多,而将军只有几个人,所以,才速战了一场,把海匪打得四处逃散,也就没继续穷追到底。 事实也确实是这个样子。 那晚,是孙将军调离原属地,初来莲花县不久,通常巡海,都不会带太多人,没想到这次遇见了意外情况。 撞见,见一海匪船正在打杀劫掠一艘极为豪华的大船,又有两汉子正从一小船上偷摸上了大船上,正试图救人。 这二人正是石老爹和纪海涛,二人上了船就被眼前的抢掠吓了一跳,这海匪并非小打小闹,看样子是已经成了一定气候的惯犯。这船上的所有人都被他们像对待牛羊一般地屠戮殆尽。石、纪二人最后只有幸救了大船上的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正要跑路,女婴的啼哭声却惊动了那海匪的头子,海匪头子察觉到二人,立即冲杀过来,为了保护那女婴,掩护石老爹先撤退,纪海涛硬生生地抗了那海匪头子一刀,石老爹一脚没踩稳,也掉进了冰冷的海水之中,顿时,那襁褓中的女婴哭叫得更加厉害了。 正在危急之时,孙老将军带人上了船,阻挡了海匪的追杀,命手下救下水中的二人。 孙奉孝将军见石老爹怀抱女婴,那女婴全身被海水湿透,面颊冻得发紫,又好像受了极度惊吓,嘴唇都皱成了紫黑色,两手两脚都哆嗦着不断抖动,几次哭到哽咽,好像要下一口气息就要断掉。 石老爹心疼地将女婴搂在怀里,用了些力气拍打女婴后背心,生怕她把自己哭背过去。他想要尽快赶回盛水塘,再不然恐怕女婴的命要保不住了。 孙将军于心不忍,好心地带上他们回海郡属驻地,叫来随从,只能给女婴找来军用被子保暖,又给石老爹和纪海涛二人治伤。 孙将军刚要带兵再回去收拾那些海匪,正遇见于沧海将受伤的兵士送回来。于沧海告诉孙将军那些海匪已经撤离,不知所踪。 孙将军知道海匪的习性,一般不过打的就是措手不及的突击战,打的,打得过的时候,就占尽便宜,打不过的时候,他们比谁跑的都快。于是,只能作罢。 只是,他们都失算了。 那些海匪并非真的撤离了,他们的船驶离打劫莱国商船的地方,这一路上,这些平日总是得手的海匪越想越郁闷。于是,当他们眺望到那座远离县城中心的海滨小村落时,就突然有了发泄口。 他们决定趁夜登岸,约定好不管是否有钱财,都要杀个痛快,把今晚的气消了再回去。于是,这拨海匪上岸后,就犹如狼群入村,只可惜,他们刚挨了孙将军的揍,体力已受损,再加上蓝水村的村民团结异常,海匪们与村民们对峙许久不得手。 于是,海匪头子李胡一就派人回巢搬人。原本,他们驻扎的礁石岛距离并不近,这样费劲心力去打一个钱财不如商船的村子,显然是冒险又得不偿失的。万一中途被什么人发现了,去官府搬兵,就麻烦了。 但那晚,他们就是得逞了。这一切都“归功于”当时县令王大人的不作为。 “蓝水村灭村”之后的几年里,于沧海都常想,若是当时没阻拦孙将军出手,会不会蓝水村的村民就不会遭遇此劫? 纪海涛也常想,若是当时,他们没跟着孙将军回海郡卫驻地,会不会还能来得及回盛水塘召集人手救一救蓝水村的村民? 石老爹什么都没想,他只记得能从那场意外中救出来一条小生命,已是很不容易。而当时,那些海匪随机起性的作案,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 没错。 那个女婴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石水凤听着和尚们的诵经声,又在心中慢慢回味起来刚刚鸦十三吹奏的渔歌,那是打从她记事起,就从石老娘那里学会的。 此时,眼前的天光变得高远而宁静,她嗓子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哽噎。可她却没有眼泪。 她知道,这里所有枉死的村民们,正在渐行渐远,彻底离开了。 这一场法事要做到申时,和尚们午时要吃饭。石老爹这边已经安排人去盛水塘传话给这二十几个和尚专门做一桌子素斋,纪海涛这边也有人送来了茶水给众人。 张县令待到午时,下午还要坐堂审案子,就是留下王坚带两名捕快待会护送了觉高僧等和尚去盛水塘吃饭,下午再返回此地,继续做法事。 见萧暮云与张县令离开,石水凤也没吵着要跟着,而是与石老爹在这里照应场面。张挺突然跑过来小声对石水凤说道:“妹子,待会儿大人要提审那海匪头子,难道你不听听?” 一句话就激起了石水凤的兴趣。“爹!我先回去一步!塘口里有事找我!” 撒什么谎呢?石老爹看得门清,喃喃道:“臭丫头,又忽悠你老爹!你去吧!” 张挺见自己的法子一试就得手,朝王坚偷偷露出得意的表情,王坚跟他比了个大拇哥,两人默契地完成了一波交流。 石水凤刚牵过自己的马,于展源忽然牵马走了过来,“水凤妹,我陪你一起回去,我也想学学你怎么处理你们塘里的事务。” 石水凤又不好明说自己刚刚只是随口扯了个谎,骗自己老爹的。 张挺斜了于展源一眼:“你们家又不是没有鱼塘!还是回去跟于帮主好好学吧。” 于展源淡然笑着,也不接话也不生气,只看着石水凤。 石水凤呵呵尴尬一笑,“展源哥,我其实是去衙门找我干爹有点事儿。你若想跟着,那就跟着吧。” 于展源很自然道:“唐仵作呀,刚才我也见着他了,我还想跟他多讨教几个问题呢!这真是赶巧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腿上马,颇为得意地看了眼张挺。 那张挺翻着白眼,哼哼道:“今年的‘狗皮膏药’质量可真是好啊~怎么撕也撕不掉!” 于展源哈哈一笑:“张大哥,你这“原皮原毛的”可就不要用力撕了!” 王坚偷笑摇了摇头,心里琢磨着,老张,人家说你长了一身狗皮,看来你是遇见高手了,这个可不比纪塘主家的傻狍子,这个精明着呢! 张挺虽没听出来其中的曲曲绕绕,但也知道,这小子嘴里肯定没出来什么好词好句!他哼哼唧唧地心里琢磨着损词。 萧暮云脸偏了过来,朝张挺叫道:“张大哥,你要墨迹到几时才走?” 虽然萧暮云确实比张挺年龄小,但每次被他这么叫“大哥”,他心里头都会莫名地怕起来。张挺秒怂地夹起尾巴,“这就走!这就走!”随后就黑着脸冲于展源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好嘞!”于展源爽朗答应了一声,与石水凤一起也跟在了后面。 纪海涛忍不住揶揄于沧海,“老于,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一个闷葫芦的性格,倒是生出来个机灵鬼儿子来。” 于沧海笑眯眯道:“一切各凭本事。你也可以叫你家老二这么机灵试试?” 纪海涛哼了一声,“你说的什么破话!都不爱搭理你!我家云帆那是实在孩子,不跟你家老二那么机灵,展源近几年越发跟条黄鳗一样,狡猾赖皮得很呢!不如叫他来我这,跟我学学真本事!” 于沧海呵呵一笑:“我家老二可不能白给你打工!哦,云昇大侄子在外面不回家,你自己儿子不够使,又来算计我儿?!行啦!纪塘主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石老爹见二人又甩脸子闹内斗了,也不参与,这里人穿开裆裤那会儿就这德性,估计到了八十几岁还是这样! 第91章 曹松德 回去路上,萧暮云与几个捕快一同护送张县令回衙门。 石水凤与于展源路过街边面馆准备吃碗面再过去,二人点了面,刚要开吃,却看见张挺又折返回来,见他二人,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跟老板娘招呼着:“老板娘!来碗牛肉面!” 石水凤瞪大眼睛看着张挺,“张大哥,你不跟衙门里的捕快大哥们一起吃,怎么特地跑我这来拼桌?!” 张挺委屈起来,“啊呀!妹子,你讨厌我老张了?” 这委屈表情实在跟他这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的外形非常不搭。 把石水凤给整得不会接话了,忙得转移话题,“没有!没有!你是不是已经饿得不行啦?”说着,将自己的面碗,推过去张挺。“张大哥,你先吃我的,待会儿,你的来了,我再吃。” 张挺也不客气,“还是我妹子心疼人!你大哥我啊,这个月已经被张县令扣了半个月的薪银!这应该是我这个月最后一次吃牛肉面!” 于展源笑着将自己的面推给水凤:“水凤妹,我还不饿,你先吃。” 张挺接过来,“哎?你不饿呀?那我都吃了!” 石水凤无奈地朝于展源笑了笑,又跟老板娘点了一碗面给于展源。 于展源倒也不生气,他看见路边有卖橘子的摊位,对石水凤道:“我去去就回。”不一会儿,买回来一大袋的橘子。 这时,老板娘端过来两碗牛肉面。 石水凤看了看面前的牛肉面,用筷子搅了搅,问老板娘,“诶?老板娘,你们家的牛肉面是涨价了吗?” 老板娘愣住,“没呀?还是七文钱!我们家多少年的老价格啦?” 石水凤指给她看,“你瞧瞧,这牛肉片怎么才五片?!我以前每次吃的可不是这么” 老板娘瞬间想起来,“哎呀!石三小姐!你想想看,这鲜牛肉多少钱?我这小本经营,一碗面才卖七文钱!哪可能放许多的牛肉啊?这五片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要赔本喽喂!” 石水凤:“可我以前来,这碗里能有八九片牛肉呢!” 老板娘笑道:“石三小姐,看来这萧捕头还真是能藏着!你那碗里多出来的牛肉,是萧捕头另外加的钱!” 石水凤惊愕了下,“真的?” 张挺听到这里,也停下了喝汤的“哧溜”声,挑眉看了眼于展源。后者没接招,把面汤搅了搅,仿佛无意地也数了数自己碗里的牛肉片数。 老板娘点点头:“当然真的?” 石水凤又问:“每次都是?” 老板娘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那次之后,萧捕头看出你的饭量是挺能吃的!这才与我家那位说,以后就按这个量做给你。还告诉我们不许让你知道。” 石水凤脚指头开始抠地,极力给自己找回面子,“那个,老板娘,那是萧大哥怕我长身体营养不够,我这不是还在长身体吗?萧大哥,他这个人,就是爱操心,瞧我长得多壮实!” 石水凤嘴里解释着,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无数个和萧暮云一起吃面的场景,有清晨、晌午时,也有傍晚、午夜,在这个面摊上,她和他对坐着,吃着面,谈着案情。 此时,萧暮云的脸又浮现在了汤碗的面汤上。石水凤用力地搅了搅,想搅碎他,“他这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么,又别扭,又烦人。” “诶?今天,萧捕头怎地没跟你在一起呢?你们吵架了?” “没,我跟他吵什么架?他有事不凑巧嘛,哈哈!好了,多谢你,老板娘,我们吃面了。” 老板娘会意地点点头,走开了。 张挺停下了吃面的嘴,朝于展源得意道:“喂!于二公子!先吃吃你那橘子,酸不酸啊?” 石水凤摇摇头,“不说了,快点吃面,吃完了,咱们还要回衙门呢!” 她低头刚要吃,筷子在汤水上的香菜上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今天忘了告诉老板娘,她不喜欢吃香菜。往常,跟萧暮云在一起吃面,都是他跟老板娘嘱咐,或是,她把香菜挑进他碗里。 于展源看了看她,“水凤,要不,你把香菜给我吧,我特喜欢吃香菜。”说着,将自己的面碗推近了几分。 石水凤低下头,闻了闻那香菜的气息,淡淡道:“没事的。人总要开始去习惯新的状况。” 于展源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下,又把面碗拉了回来。 张挺几分嘚瑟地看着于展源道:“于二公子,我看你那橘子八成就是酸的!” 于展源抬头看了看张挺,当着他的面,微笑着掏出来一个橘子,握在手里:“张大哥,这橘子不管酸的,甜的,我都喜欢。特别是新摘的。” 石水凤见两人在那打哑谜,也不想理会。张挺什么心思,她特别明白,但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既然萧暮云不喜欢她,她现在也不会继续喜欢萧暮云。 至于,于展源这反应到底怎么回事,她根本不在意,也无心去想。现在,对谁,她都没那个心思。 吃过了饭,三人朝衙门那边走。谁知刚走没多远,这大道上的人群都被两队护卫禁止随意走动。 “让开!让开!快让开!” “知州大人官轿在此!回避!回避!” “快让开!让开!” “知州大人官轿在此!回避!回避!” 张挺长得人高马大的,他仔细一瞧,“嘿!这官轿可真气派,看样子这是位‘好面子’的官儿!” 石水凤小声问,“张大哥,你可见过这位知州大人?” 张挺道:“何尝见过?上次还受了这位李知州一随从的鸟气了呢!”说着,他突然虎目圆瞪,伸手指向十几步远的一人,“那不就是他!他是李知州大人的表外甥曹松德,特别狗仗人势!伺候李知州之前,偏要先把他伺候好再说!哼!不过区区一左中卫,与我这个捕快有何区别?等咱们张大人哪日高升,我还不定能高过他的职务呢!” 石水凤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那曹松德与其他护卫穿着服饰非常不同。他年纪不过二十有余,身材中等,样貌不丑,只是五官带着刻薄感觉,皮肤泛着一种病态的灰白,让人看着就不太舒服。他身着一件碧青锦缎虎卫服,一条牛皮棕红束腰系着腰身,束腰正中镶着块椭圆形的橙红色波斯琉璃宝,牛皮上还用海邦铜匠工手工做的六棱形黄铜铆钉,这铆钉排列成行,装饰在牛皮束腰的边缘,还有两枚半个巴掌大的黄铜狮子头嵌在橙红琉璃的两侧。 此时,阳光照在他身上,那身左中卫的虎卫服上闪起碧绿与金黄的光,两色的图案在他全身缠绕,两色的光芒在他周身熠熠生光。整个人远远看上去像条土坑里刚钻出来的黄金大青蟒。 于展源忙用橘子口袋挡了一下他的手,警惕地朝那队列看去,压低声音道:“张大哥,切勿乱动,这些护卫是知州大人的护卫,护送途中,如遇可疑人,可直接斩杀。” 张挺知他是好心,双眼又睨了于展源一下,心想道,“刚自己那般揶揄他,他都不曾记恨。没想到这白面少年郎,倒有几分心胸。嗯!这小子不错。” 想到这里,张挺顺势伸手探入于展源那橘子袋子里,掏出来个大个儿橘子,“那还干瞅着干嘛?吃橘子!”说着就扒开来,往自个儿嘴巴里塞,“嗯!甜!这橘子不错!” 于展源见状,展颜一笑,“对!我们吃橘子!”又掏出来俩大个儿的橘子,一个塞给张挺,另一个塞给石水凤。自己也扒了一个橘子,吃起来。 百姓们都不能走动,也只能杵在那,等着李知州的官轿队伍慢悠悠地经过。 这时,那些打头的护卫已愈发近了。 曹松德依然以一种仿佛高人一等的优越姿态骑在马背上,他双眼斜睨这些整日为了一口饭,绞尽脑汁争来抢去,卑躬屈膝地被呼来唤去的“升斗小民”,心里翻涌起来的不屑与嫌恶,已经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时,曹松德的马只与石水凤等人距离几步远,张挺嘴里大嚼橘子,看见曹松德那张“缺德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气得哆嗦,嘴巴也更用力,刚刚半个橘子被他塞进嘴里,那果肉没嚼几下就很快被他咽下去,嘴巴里只剩下几颗有点大的橘子籽,他心头正不爽,于是嘴唇一使劲将那几颗橘子籽喷射出去。 凡事就怕赶巧。 或许是,张挺与这位左中卫曹松德八字不对付,好巧不巧的,张挺在大嚼橘子肉的时候,曹松德的马就往这边行,张挺喷射橘子籽的时候,曹松德的马刚巧走到了张挺跟前,偏偏这马是纯种的沙朗国雪蹄驹,长着双眼皮,一对大眼珠,睫毛长能挡住沙朗国常年肆虐的风沙,却挡不住张挺突然张嘴喷射而来橘子籽。 “嗖”的一声,那几颗橘子籽几乎同时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马眼。那马立刻吃痛地摇头挺背,四蹄腾空。 这雪蹄驹本就生性对环境感知敏锐,被这一刺激,立即就全场发挥。先将那马背上的曹松德甩下马背,自己撒开了手脚开始疯跑,一边嘶鸣一边喷吐着怒气。 那马背上的曹松德刚刚还在“睥睨天下众生皆下贱”的优越感中独自沉醉,这马又素来没闹过什么脾气,他拉着缰绳的手根本没太用力,谁知道,会忽然来个“马上飞”是意外,被那马挺后背就将曹松德从背后甩飞,与大地来了个“狗啃式”的亲密接触。 人们像见了什么奇观,都舍不得错过,瞪大了眼睛看着曹松德“马上飞”的全过程。惊叫与笑声顿时从四周迭起。 这街道本就没那么宽敞,再加上两旁均有驻足的百姓,商家的摊位,只留出一条街将够让李知州的马车通过通行。中间一顶四乘,两边各站一列护卫。 刚刚曹松德骑马在官轿中央,仅次于李知州最显摆的位置,而现在,他却在这个最显摆的位置,一跤摔下来,直接摔成了个,大嘴啃了湿地泥,双臀捣个蒜瓣泥。 人在土地上弄了个“驴打滚”,浑身灰突突,那身上的缎料子也不富贵靓丽了,金环碧绿蟒登时变成土哈哈的灰浅斑纹蛇。 他急忙四肢并用地爬起来,嘴巴里狠狠地怒骂在场所有人,“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又指了指身上被弄脏的衣服,十分恼恨道:“瞧瞧你们这连块青石板路都铺不起!什么狗不拉屎,鸟不下蛋的破地方!” 第92章 菜市场骚乱1 可他的马可没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此时,又往复狂奔回来,边跑还边嘶鸣地叫嚣,好像把它主人刚刚那副目中无人的嘴脸都学全了。 这时,李知州的轿子也停了下来,轿帘子被里面的人掀开来,只露出李知州的半边脸,胖胖的,白白的,好像半个白面馒头。 声音里透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权威,“怎么回事?什么这么乱?松德,你干什么吃的?” 曹松德就像被抽了筋的龙王三太子,刚才那股子脚不沾泥的高贵劲头,立即就怂了回去。“回大人,是属下的马被什么暗器所伤,现在到处疯跑。” “那还不快制住那牲畜!松德,下次给你换匹马,不听话的牲畜留着它还干嘛?” “是。”曹松德低下头,敛住表情。 他不是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表舅面前,自己跟一只牲畜没什么两样。每次他愈是这般想,心底就愈是怨恨翻涌。 感到丢脸至极的曹松德把邪火又发在了那些护卫身上,骂骂咧咧道:“你们都是瞎的吗?还不快替我把那疯马给逮住!快!” 可是受地方大小限制,那些护卫根本施展不开,无法骑马阻截那匹受惊发疯的雪蹄驹。而那雪蹄驹越发疯癫,撞翻了好多百姓,百姓们急忙躲散逃离,也引得其他护卫的马匹也异常躁动,不听使唤起来,相继又有几个护卫从马背上摔落在地上。 这时,那匹发疯的雪蹄驹冲着石水凤这边疾奔而来,张挺一伸手将石水凤拎起来丢在一旁,同时一掌推开于展源。 他这一推,那于展源怀里的橘子,就“嘭嘭嘭”地撒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有些被路人捡了,有些被躁动的马匹踩到,踉跄得互相撞到。整个局面又变得更加乱套。 石水凤、于展源二人脱开险境,却眼看那马蹄就要踢向张挺的脑袋。只见,张挺忽然矮下腰身,往侧旁一闪,双手用力拉住缰绳,狠劲一扽,那马梗住的脖子居然不动了,四蹄也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张挺如此高光的时刻,屏住呼吸,双眼盯着张挺不肯眨眼,很怕错过了什么。 只是,这高光没维持多一会儿,那雪蹄驹本就天生耐力十足,这时,它突然爆发出力拖着张挺就要往前奔。 石水凤、于展源二人大声叫道:“快松手!张大哥!松手!” 张挺应声松手,一霎时,他被那马甩出一个大大弧度,身体像袋大米被丢出来老远。张挺只觉得自己脑瓜仁“嗡嗡”地响,眼前所有事物都混淆成一片飞转的颜色,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就在那转啊转。 张挺心想,这下子要完,他还记得,上次在衙门口,看见萧暮云那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把孙老将军的战马都给逼停了。 张挺刚想也用差不多的动作耍一下帅,可咋到他这就不行了呢?看来这就是他与头儿之间的差距呀! 直到“咣当”一下子,结结实实地给了路边卖碗筷的摊位一个猛扑,直接把那大的盘子,小的骨碟,还有不大不小的饭碗,描花的烫金的鱼盘,大肚子的茶壶,长耳朵的酒杯等等都一并撞落。 “哗啦啦”、“叮铃咣啷”地撒了一地,老板哭叫着想拉住张挺要赔偿。而张挺整个人昏头转向,好不容易从一地碎渣站起身,转了一圈,又跌坐在旁边拉货用的木车上,那木车本就只有三只车轱辘,极难保持平稳,偏巧张挺这大个头,一坐上去,就把那根停车的木棍子给坐折了。 刹那间,那轮子顺着道路就往前面跑,直冲着护卫的马队过去,眼看那些马愈发躁动,蹄子正在捣蒜似地踩踏着地上的橘子,而马背上护卫一个个甩着马鞭,并不能让他们的马安静一些。 如果不拦住张挺,搞不好,张挺要被那些马蹄子像踩橘子一样给踩成肉酱。 石水凤见状不妙,立即从包中拿出绳子,她将绳子一端绑在路边酒肆门前的石柱子上,将绳子抡了几圈使劲甩出绳子,那绳子末端的钩子刚好勾住张挺身下的木车一条车板,可木板车却没有立即停住,而只是稍稍偏转,但因为张挺的个头儿实在大,那木车他体重影响,又继续往前跑。 石水凤使劲拉绳子,只觉得虎口发麻,手心的肉皮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心里正焦急,想叫于展源过来帮忙。 突然一只羽箭缠着根绳索也朝那木车射过去,绳索的末端系着一块石子,正巧搅进木车轮子里,那绳子和石子缠绕在里面,不断发出刺耳的“吱吱咯咯”的声响,那一边的车轮受阻,另一边车轮独自运转,整个木车的速度减慢下来,车身也偏斜着。 于展源趁机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双手想要拉住那木车的把手,可惜抓了两次没抓到,他心下一横,几步奔过去,一个飞腿朝那慢行的车轱辘狠踹了一脚,那木车立即来了个几十度倒摔,把张挺像个大冬瓜似的给倒出来了。 张挺是停下来了,可那车因为于展源一脚,又朝前侧着车身滑出去一段距离,这大动静,惊得不远处的护卫的马队更加躁动起来,撒了劲儿地往人群里奔。 顿时,人群四处逃散,现场变得更加混乱,而李知州的护卫们的处境则变得更加尴尬,坐在马上驱赶人群吧,他们连自己的马都管不好。这场骚乱还都与他们的马有撇不开的关系。 其中,几个护卫死劲地抽打着马匹,想让自己的马冷静听话。还有几个护卫干脆从马上跳下来,围护在李知州的官轿周边。 这边,石水凤已经上前扶起张挺,而于展源根本顾不得,伸手从背后取箭,一根根射向那些受惊发疯的马匹的腿上。他想这样既可以不伤害马,又能阻止马继续到处乱奔伤人。 张挺见于展源这箭法真是一射一个准,不禁拍手叫好:“哎呦,兄弟!可以啊!这箭法真挺有,挺有。。。呕~呕~” 刚经历了那一场折腾,张挺现在还有些眩晕,可他原本就是个喜欢一惊一乍,藏不住话的人,虽被石水凤搀扶,整个人依然不肯消停半刻。 大个头儿不管死活地扭动,可他一开口说话,就深觉不对劲了,却为时已晚。 他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不受控制地把中午吃的那两大碗牛肉面都当面还给了石水凤,“呕~呕~”张挺自觉丢脸,他是心里臊身体虚,一张大脸烧得跟块五花三层红烧肉似的,一层红,一层白,红白交叠。 石水凤想跑,可是跑又跑不掉。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丢下,独自面对此种惨状,似乎有点不忍。 她只能强忍着难受,依旧扶着张大汉呕吐。心里狠狠发誓,这半年内,都不要吃牛肉面了! 她只能控制自己的眼光不看张挺嘴里呕出来的“产物”,尽量把目光放在于展源那边。很快她发现,于展源的箭法果然了得,嗖嗖嗖地连续射中,几乎射无虚发。 那些马疼得跳了几下,就跪在地上,不肯再动。 可仍有漏网之鱼,调转方向狂奔向路的另一头,恰是正中央的李知州的官轿。 此时,李知州官轿旁现在已经被几名护卫围护着,见那些发疯的马朝官轿急速飞奔而来,完全没有收住双蹄的意思。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眼睛都不敢一眨。只见那些护卫以剑护身与奔来的马匹抵抗。但可惜,没几下,那些护卫都被马蹄上的踢伤,吓得跑开的跑开。 第93章 菜市场骚乱2 石水凤察觉不对,那些马双眼涨红,鼻孔棘突不断吞吐粗气,这反应不像是单纯受了惊吓刺激的状况,倒像是中了什么毒,正在发作。 可是,谁又会给突然到访的李知州的护卫马队下疯药呢? 石水凤忽闻有几声乌鸦叫,抬头瞧见远处天空似乎有几个小黑点,正越飞越远。 这时,于展源又跑来连射几箭,那些被射中的马嘶鸣了几声,歪七倒八地官轿前面,身体仍在抖动。 这时,李知州早已怕得屁滚尿流,他掀开车帘子,整张豆包脸被吓得惨白惨白的,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尖利声音抖出了颤音:“护卫~本官的护卫呢~护卫~” 正说着先前跑开的一匹马忽又调头回来,说时迟那时快,冲上来对着李知州的轿子就是一踹。幸而,那马踢中的是轿子的后面,倒没伤到里面的李知州。 只不过,李知州是疏于体格管理的文官,胖墩墩的身材,几乎是个球。轿子被发疯的马这么使劲一踢,他就最快地移动方式,从轿子里轱辘了出来。 马在后面踢,李知州在前面滚,连头上的官帽都滚了下来。 “哎呦!我的官帽!官帽!”他连滚带爬地追着那官帽,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踢踏踢踏”急促的马蹄声,连同马奔跑过来的粗重喘息声。 这马追到李知州跟前,突然停住,正当他刚要松口气的时候,这马突然右前蹄在地上来回蹭。李知州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眼看着那马蹄子就要踹到自己脸上,一个灰突突的身影整个扑过来,挡在了前面。随后,就听见了那马蹄踢过来发出的猛烈撞击声。 李知州只觉得身前的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叫,同时,他一张嘴喷出一股湿热的液体溅了李知州一脸。 李知州抹了抹脸,再看手上的鲜红,“是,是血~护卫!护卫!快来救本官!” 曹松德吐了一口血,眼前发灰,身子一软就重重地朝着李知州压了过去,却在接触的一瞬,被李知州嫌恶地一把推到旁边的土地上。 那曹松德本就生得脸色泛白,虽眼神总是显得刁钻又阴鸷,不过看上去,却更像是小时候生过重病,有过不足之症。所以,两眼总故意装得阴狠,来掩藏本来就虚弱的内力。 石水凤看得心寒,没想到刚被人家以身相救,就一把推开。 李知州居然就是这般对待曹松德这个表外甥的! 怪不得曹松德眼里有怨恨,可他刚刚为何还要替李知州挡下那一下呢?石水凤实在想不通。 只是,李知州这一操作,那些护卫就更没人敢上前了。而那马见了发抖的李知州,好像感受了什么鼓动,就更加地亢奋,鼻孔里不断噗噗地喷着粗气,双眼泛着血红色,奇异的光。 石水凤见状也顾不得多想,若这个胖知州在莲花县地界上有个三长两短,张县令定然会有麻烦。 石水凤抡起绳子,一甩勾住了马背上的马鞍,用力拉住那马,不让马继续往前动一步。 “大人快闪开!”石水凤大声叫道,用力与那马进行着角力,整个人都被马猛劲拖着,双脚的鞋子在与土地摩擦中发出吱吱沙沙的声响,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发酸,双手手心的皮已经被绳子磨掉了一大块,整个手心的血肉与绳子都黏结在一起,火辣辣地疼。 李知州愣了一下,随后还不忘捡起地上的官帽,逃似地跑开,边跑还边叫嚷着下指令:“你们快把那发疯的马拿下!拿下!” 李知州吓得浑身发着抖,两腿打着标儿,汗浸透了身上的五品官服,汗珠子把额角的头发都黏在一起,露出了可恶的中年斑秃,他赶紧把挂着尘土的官帽拍了拍,扣在头上,又使劲地往下拉了拉。 他是非常想离开,可是看了看那些躲在店铺门口的那些好奇百姓的目光,又看看那些从街边房屋窗子里探出的人头。 为了挽尊,李知州硬着头皮没走远,只命令几个护卫把他挡在后面。 此时,于展源已趁机走到马的另一侧猛然拉住那缰绳,谁知,那马变得更加躁动,拼命摆动着头颈,它前蹄腾起,将他甩来甩去。 张挺一声吼:“我老张来也!” 石水凤见那地上还趴着个曹松德,就大声叫道:“张大哥,你快把那个白脸吐血的给拉走!” 白脸吐血的曹松德此时只剩下半条命,还对张挺呲牙。 “张挺?!怎么是你?一定是你害我!你记恨我?!对不对?!” 张挺没空跟他废话,把他拎起来,扔给躲在一边的护卫。忙回身,抽出腰间的捕快刀,几步跑过去,“水凤妹子,你松手,这里交给我!” 石水凤刚要松手,抬眼见到于展源已被那发疯的马甩飞到一旁,刚巧撞到旁边米铺门口的米袋子上,弹了一下,他在地上敏捷翻了个跟头,又半跪在地上,摸出羽箭对着那马又是几箭,那马腹部、前腿都中了箭,力量变小很多,却仍执念地朝李知州的方向奔去。 石水凤拉着那绳索,只得放手一搏,将绳索一断缠在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从随身的小包中摸出几根长针,用手指夹着,她刚将那针刺进马腹里,那马因吃痛稍稍地扭头摆尾了几下,石水凤想着只待一会儿药力发作,便能收拾了这马。 谁知,这边张挺却突然从半路杀过来,对着那马屁股就是一刀,石水凤嘴巴里喊着“不要”,却已经晚了。 那马受这一刀,被突然袭来的剧烈痛感刺激得收缩了身体,伴着一声哀鸣,那马随后又拱起后背。 石水凤一只胳膊上的绳索还没松开,就这么被狠力一扯,顺着那马甩动的方向,她的身子就被直接甩了上去。 “咔嚓”石水凤明显听见这一声,随后感觉自己的这条胳膊因为身体上冲被强力地扯开,仿佛断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张挺大吼了一声“妹子!”,抬腿一跃,扬起刀锋将缠着石水凤胳膊的绳索从马鞍上割断。而当那绳索被割断的瞬间,石水凤整个人都顺势地掉落下来,直直地将要坠落地。 张挺收了刀,刚要去接住,于展源也心惊地疾步冲过来。 一阵清风袭过,身形腾转,一个熟悉的味道萦绕鼻息,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在耳畔。 “水凤,你受伤了。”萧暮云询问的眼神里闪过自责。 石水凤刚以为自己很可能会被那马蹄给踩成“缺胳膊少腿”的残疾,此刻看见萧暮云的脸,顿时有几分心安。不过很快又压下那种不该有的期许,反问自己,他自责个啥? 此时,萧暮云已经将水凤揽在怀里,二人前后坐于马上,他单手勒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部,那马也受了限制,尽管有力动弹,却也不像刚才那般猛烈刚劲。 见张挺提刀上来,“他奶奶的!我要杀了这马!”被于展源拉住,“张大哥!不可!刚你已刺过一刀,这马受不得再刺激。否则,萧捕头和水凤妹都可能被它甩下来。” 萧暮云却毫不在意这些,他看向石水凤受伤的胳膊,“胳膊动不了了?” 石水凤好像出去玩耍受伤了,被家长捡回来的孩子一般,几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好像折了一样。” 这几天两人一直莫名其妙地疏离感,难得见她对自己,如此娇柔听话的样子,萧暮云心头忍不住一软,安慰道:“是脱臼了。”又心疼地看了看她手心:“这也伤了?皮都掉了?” “这都是小伤。”石水凤皱了下嘴角。 萧暮云叹着气,无奈道:“下次配个皮手套,要么正经学个武艺,别总耍这些没套路的野把式。” 第94章 菜市场骚乱3 说话间,萧暮云已经单手狠力在那马几记重击,拇指又在那马脖颈处的穴道点了几次。那马立即乖觉地像被“去了势”一般,蔫巴巴地半跪着下来,不再动了。 那马身上的迷药此时刚好在发作,四肢抖动了几下,又彻底呼呼睡着。 萧暮云抱着石水凤从马上下来。张挺这时冲过来感叹道,“又是点穴手!头儿,你这些招数都从哪来的?改日也教教我,嘿嘿!” 萧暮云没好脸色,“还有空说这些?还不快去帮他们把那些发疯的马匹都锁了,一同接李知州回衙?” 张挺“啊”了一声,这才看见,萧暮云带了好些衙门的衙役拿着水火棍,正在围攻那些发疯的马匹,虎卫营的护卫见来了帮手,又是比自己低阶的衙役,高低是不能显得自己太无能,此时又恢复了些胆量,与王坚一起制服了不少马匹。 萧暮云抱着石水凤往李知州这边走,这姿态有那么些些暧昧,石水凤甚是尴尬。再说,她堂堂盛水塘塘主的女儿,平时也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主,怎么今天跌了这个大份?还让个男人抱着在街上走! 难道,他就不怕跟自己当街传出什么绯闻吗? 石水凤满脑门子胡思乱想,偷偷抬头想看看萧暮云到底什么表情,却瞥见萧暮云那张毫无波澜的俊脸,心里又莫名地气恼跟较劲。 “快,快把我放下吧。” 她身子蛄蛹着,想要从萧暮云怀里挣脱出来,额头不小心撞到萧暮云的下巴。 见石水凤乱动,萧暮云抱着她,顾不上下巴的疼忙用下巴压住她的头顶,制止道,“别乱动!你胳膊脱臼了,刚又拉扯,如今再乱动,只怕骨骼错位了,接不回去。” 被萧暮云这么一唬,石水凤吓得也不敢乱动。 这于展源走过来,“不如萧捕头先帮水凤妹把胳膊接好,如此,也不必跑得辛苦。” “我不辛苦。”萧暮云没正眼看他,抱着石水凤径直往前走,仿佛也不知从哪里忍了许久的气,正一点点散发出来。 连石水凤都分明感觉出来萧暮云的脸色不好,但偷看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哪里不好。 于展源又跟上来几步,“水凤妹胳膊的骨伤不易拖延,不如,我先帮她接上。” “大庭广众之下吗?”萧暮云眉头挑了下,眸光染了不悦。 石水凤也觉得萧暮云考虑得是,确实,在大庭广众之下接骨不是那么合适。或许需要脱掉上衣,总得,总得找个跌打郎中,或者,回去找她爹。 萧暮云一句话噎得于展源也不好开口,他只觉得,此时,萧暮云好似看谁都不太顺眼,除了他自己怀里的的石水凤。 萧暮云是不是把石水凤的伤都怪到在场所有人身上了? 看着受伤的石水凤,于展源心中确有几分自责,刚刚若他早点出手,或是拦住石水凤,或许,石水凤就不会受伤。 于展源与石水凤从小一起长大,石水凤个性要强好胜,他是知道的。所以,也确实没把石水凤当成过柔弱女子,是他考虑不周,没想到,她会受伤。 只不过,他外出求学几年归来,倒忘记了,她已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此时,于展源抬头又瞥见,石水凤低着头小鸟依人地靠在萧暮云怀里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他眼前的水凤妹也是需要被男人疼爱的。 看见于展源一脸黯淡的样子,石水凤虽疼得难受,依旧努力挤出个微笑,安慰道,“展源哥,谢谢你。不必担心,我爹他老人家最会接骨,我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于展源朝微微点着头,还没等他再说话。萧暮云已经抱着石水凤擦身走过去了。 此时,传来另一头,张挺的喊声,“喂!展源大兄弟,快来帮忙!老张我这边好辛苦,好难受得很哩!” 于展源瞥了眼萧暮云的背影,几步转向张挺那边帮忙。 “知州大人,您可安好?”萧暮云就这么抱着石水凤与知州大人说话,好似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妥。 “咳!咳!咳!好!本官哪里好啊!”李知州正坐在米店老板废弃的米缸上面,好似也没什么不妥。 “大人,请息怒。您可有受伤?”萧暮云询问道。 “你们县令呢?他在衙门里作甚?”李知州答非所问。他的大肥屁股在米缸上,蹭了蹭,险些掉在地上。李知州急忙又抚了抚头上歪着的官帽,正襟端坐起来。 “回大人,我们张县令正在衙门处理案子,刚听闻大人在此处出事,便急忙派我们过来接大人您。大人您突然莅临本县,又不提前通知,是不想劳动张县令,张县令他感念您的体恤之情,此刻正在衙内收拾打扫,准备迎接知州大人您。” 见萧暮云把话说得圆满,李知州沉吟了一声,气已消了大半。 李知州看了眼石水凤,“这姑娘是谁家的?本官这些护卫都比不得一个姑娘有勇有谋!” 石水凤刚要回话,被萧暮云抢先答道:“大人何须记挂?本县百姓皆仰慕大人,为大人出力,自是本分。” 李知州笑着用手指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淡黄胡须,“好!好!好!张县令果然把莲花县治理得很好嘛!” 谁知,那边瘫着的曹松德扯着虚弱的嗓子叫唤着:“大,大人,不可听信他们一派鬼话!咱们的雪蹄驹怎会突然发狂?定跟他们这里的村民脱不了关系!” “松德!你怎么说人家鬼话连篇?你倒是说说证据?” 李知州皱着眉头,心底也起了几分怀疑,眼光在萧暮云、石水凤、张挺、于展源等人身上来回游移。 这边张挺听见曹松德的话,那心头的火,腾地就烧起来了! 他几步蹿过来,大声喝道:“嘿!你说什么?!你自己个儿的马出了问题,满街乱跑,撞上多少人?撞坏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反倒赖到我们老乡的头上了!你哪只眼睛看见这里有人给你使绊了?你瞅瞅,你那破马把咱们这街道弄的!你快赔钱!赔钱!” 若不是两个捕快上来拦着,张挺都想冲过去,结束了曹松德吊着的那一口气。 “你。。。。。。”曹松德还要说话反驳,可他刚挨了那一下实在太重,胸腹连着后背都在阵痛,他越急就越疼,嗓子眼一口腥甜,喷射出来,流得满嘴都是。 石水凤闻声,从萧暮云怀里扭过头,“萧大哥,我胳膊动不了,你快把我包里那护心脉药丸给他,否则,不出半日,他必呕血而死。” 人命关天,萧暮云也不想人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到时候,张县令脱不开干系。 萧暮云伸出一只手,从石水凤的包里摸出来一瓶药,喊张挺过来。张挺接过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一颗。剩下的药又还给萧暮云。萧暮云将药塞回石水凤的包里。 曹松德看见张挺拿着颗桂圆大小的大黑药丸子,十分抗拒地往后躲,可他能往哪里躲? 此时,张挺与曹松德,他二人已然构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个壮如铁牛,一个弱柳扶风。 在张挺面前,曹松德就跟个折了翅膀的小鸡仔一样,毫无抵御能力。他两条胳膊吃力地撑起身体,佝偻着站起身,还没走一步,就被张挺按住。 见张挺要把那枚大黑药丸往他嘴巴里塞,曹松德胳膊晃动着挣扎了几下,依然嘴硬地喊道:“我不吃!不吃~你这是毒药~” 张挺把他扶起来,使劲扑腾了几下,硬是被张挺手指头撬开嘴巴硬塞了进去。 曹松德被张挺硬塞了颗大药丸子,咳嗽了半天,咽不下去又呕也不出来,药丸可能干卡在他喉咙中间,脸色发出青灰色,两眼都泛着死鱼白。 萧暮云厉声道:“张挺!他快憋过去了!快找水过来!” 这时,已有路边小贩端来一碗水,张挺接过来,单手扶起曹松德的头,另一手端碗往他嘴里灌。 “哎!真是费劲!大老爷们吃个药,还得老子伺候!” 张挺灌了半碗水,又用手给曹松德的胸前顺气,连拍带敲地,终于把那个大力丸给他喂下去了。因为刚刚张挺动作急了些,碗里很多水撒在了曹松德身上,先前胸前的鲜血印记又被洇开了一大片,看上去更加狼狈。 李知州见他这般没用,就更加嫌弃,转过脸连看都不想再看他,自顾地埋怨道:“你可别死在这,真是丢本官的脸!晦气!” 曹松德低垂的眼眸里,转瞬划过一道阴冷的怨意。 萧暮云把这边烂摊子交给张挺,让他带众捕快及衙役护送李知州回衙门,并一同把发疯的马匹也带走回去。 第95章 接骨 萧暮云心急石水凤的伤,先与李知州告了退,李知州倒也没难为他。 见萧暮云转身就要走,一好心的捕快,要将自己的马给萧暮云骑。 一把被张挺拉过去,“你小子,缺心眼吗?头儿会轻功,哪用得着骑马?再说那马来回颠簸,石三小姐怎么受得了?” 那捕快恍然,“对呀,咱头儿可以用轻功回去,本来也用不着骑马!” 萧暮云的轻功又急又稳。其实,刚若不是李知州在场,萧暮云早就甩开所有人,先把石水凤送回去医伤。 骨头的伤耽误不得。 此时,石水凤已经疼得麻木了,只有一条胳膊的她,想擦擦额头的汗,发觉手心的皮都是烂的,那些横在掌心的伤口,只要一动还会流出鲜血来。她还不知道何时这些伤口竟把萧暮云的捕头服弄脏了。 “萧大哥,对不住,你的捕头服。。。,被我弄上血了。” “衣服什么要紧的,你手破了,胳膊折了,倒还在胡思乱想?”萧暮云嘴里虽在责备,可语气却是最软的,软得石水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软得怀疑萧暮云这是不是喝醉后说醉话的语气,软她晕乎乎。 石水凤咬了下嘴唇,让自己清醒。一抬头就瞥见萧暮云好看的下巴左侧挂着一粒汗珠,正迟疑着,要不要擦了它。谁知,那粒汗珠正一点点地顺着他下巴左侧滑落下来。 自头顶传来萧暮云温柔又絮叨的声音,“要不是应承那个肥头大耳的知州,我早就带你先回来了。”石水凤完全没在听他说的什么,只看着那粒汗珠划过他的下巴侧边,又到了他的下巴正下方,他一说话,那喉结就动一下。他动一下,那汗珠就好像要掉下来了,接下来就要顺着他凸起的喉结一路滑进他的脖颈里吧。 她就那么直愣愣地发呆,神思恍惚。 “水凤,你怎么了?”察觉到石水凤不对劲的萧暮云,突然低下头,而那粒汗就这一瞬摔落下来,正巧落在石水凤左眼皮上。 石水凤哎了一声,眼睛不舒服地闭上,萧暮云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了,一直出汗,汗水甩在了石水凤的眼皮上。他在房顶上急停,慌忙地用衣袖擦掉石水凤左眼皮上的汗。 等擦完了,石水凤很自然地睁开眼睛,却恰巧与萧暮云的双眸来了个对视。 两人瞬间都尴尬地脸红起来。 萧暮云咳嗽了一下,“我们到了。” “啊?这,这也不是我家啊。”石水凤望了一眼身下的屋脊和房顶,这不是县衙吗? “你别操心了。”萧暮云言语里带着几分不可违逆。 萧暮云把石水凤抱进了县衙后院的客房里。他不清楚石水凤到底伤得有多重,她必须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康复,否则就等同于掉以轻心。 他只看见石水凤的伤,就心急得乱了方寸。虽把石水凤带到这里,不大合适。萧暮云也知道自己这次非常自私,自私得有几分不讲道理。但如今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自己放心。 石水凤也觉得他自私,难道,他就不怕跟她传出来个什么绯闻吗? 可她也没有力气与他吵嘴,只要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接上骨就可以回家。 “那劳烦萧大哥快点为我找个靠谱的接骨郎中吧!”石水凤定定地看着萧暮云。 萧暮云不但没出去,反而将房门的房栓给插上了。 “萧,萧大哥,你,你要干什么?”,石水凤有些忐忑,突然觉得萧暮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萧暮云走过来,眼眸平静无波,语气淡淡道:“水凤,你忍一下,我们很快就结束。” “什么?什么很快就结束?”石水凤觉得他越是这样,就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难不成,他要,他要亲自为她接骨? “萧大哥,你不能,男女授受不亲!你,啊!不要~不要~!” 萧暮云也没给她多一分的思考空间,上前就按住了石水凤。 “别动!”见石水凤情绪有些激动,萧暮云心急得无从下手,原本隔着衣服,他也能准确捏到脱臼的位置,可她来回扭动着身子,他又不敢乱碰,万一碰到受伤的地方,或是,碰到什么不应该的地方。 这么想着,再看着扭捏慌张的石水凤,萧暮云越发心焦与忐忑。他也从未给女孩子接过骨。这也是他第一次。 “水凤,你别乱动,很快就好!” “不,不行!萧大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石水凤本想躲开,本来坐在床边的她,她侧着身子往后撤退,双腿抬了一下,好巧不巧地踢中了萧暮云的关键部位。 萧暮云瞬间疼得不可名状,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转过身,用左手捂了捂,疼得缩手缩脚。 他又羞恼又尴尬,脸上烧得跟只煮熟了的红柿子。 石水凤呆愣了下,十分担忧地看向萧暮云:“萧大哥,你,你没事吧?你别过来!我要找个女郎中!” 萧暮云忍着痛,扶着床柱,哈着腰身,转过身咬着牙道:“这里哪有什么会接骨的女郎中?你再耽误下去,恐怕下半辈子要落个‘残疾’!” 石水凤看了看他缩着的下半身,忧心地问:“萧大哥,你,要不要先请个男郎中给你瞧瞧?若耽误下去,恐怕下半辈子也要落个,” 还没等石水凤说出“残疾”二字,萧暮云内心那命的胜负欲立即被激起来。 “没事。我从小练就童子功,哪能轻易被你一脚就踹破功!你快听话,我一下就给你弄好。” 说着,他咬着牙挺直了腰杆,而他身材高,“当”一下,脑袋就撞到了床顶,石水凤看得眼皮子直跳,只觉得今天的“血光之灾”还没到头。 死要面子的萧暮云闷声不吭,直接上来,“滋啦”一下子就扯掉了石水凤的上衣的一条袖子。 石水凤一整条嫩白水滑的胳膊就露在外面,石水凤顿时失语,瞪着两只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地盯着萧暮云,好像在问:大哥,你在干嘛? 萧暮云的脸腾地一下子又成了水煮柿子,定了定心神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可那条粉臂捏在他手里,真觉得比那恒湖里的莲花藕还白皙粉糯,比那东海里的涅罗鱼肉还细腻滑嫩。 忽然之间,他感觉特别的热,喉咙发干,额角又冒了好些的汗,一粒粒滴答滴答滑过那俊美的侧颜。 是紧张,局促,还是害羞,反正,萧暮云此刻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 石水凤此刻都忘了紧张,专注于欣赏着“猛男流汗”的美景,这时,却突然被萧暮云一使力,只听见自己的胳膊骨头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响。 “啊!你,你轻点!好痛~” “啊!衣服都扯坏了~”石水凤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流出来。 石水凤抽着鼻子哽噎道:“疼死了~可疼死我了~” 萧暮云抽空了力气似地坐在床沿,“我都说了,就忍这一下,过几天,就能活动自如了。” 两人一人靠在床的一头,面面相觑,又立即低下眉眼,丝毫不敢看对方。 石水凤疼得浑身发抖,但渐渐感觉到脱臼的右胳膊能使上力气了。 萧暮云也累得呵斥带喘,刚刚遭到石水凤暴击的柔弱之处又开始隐隐发疼。 果然,人间的悲喜各不相同。 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管家老安的声音,好像在责备什么人。 “你们俩在干嘛?” “没,没干嘛。” “没干嘛?!在这里鬼鬼祟祟什么?”老安的身影突然贴近了,往那窗纸上瞧。 石水凤看了看萧暮云,萧暮云看了看石水凤。 他见她桃红粉面依稀挂着泪痕,眼波柔得好似一汪春水,刚刚她挣扎得厉害,发髻有些散开了,有几缕青丝顺着俏脸垂落下来,直溜到她玲珑圆润的肩头,纤白细嫩的手臂。 她整个人仿佛被夜雨打湿的木芙蓉,半遮半掩中透着些许凌乱的羞怯,那般娇矜秀美,又有几分青涩灵动,实在惹人怜爱。 萧暮云忙转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他站起身,将床帘子打开遮住了床内的春光。 见萧暮云起身要走,石水凤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知道刚刚在紧张什么? 还是在,期待什么? 第96章 受伤了 走到门前,刚要取下门插,听见管家老安还在训斥那两个刚刚偷听的捕快:“李知州马上就到,大人还在忙,你们倒好在这里瞎转悠。” “安伯,我们没瞎转悠,我们来找头儿的。” “什么?萧捕头在里面?怎么可能,他不是奉命去接李知州了吗?” 一捕快突然小声道:“我远远看见,他抱着石三小姐先回来的,就进了这个屋子,也不知在忙活什么?俩人又是叫又是哭的,还噼里啪啦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俩人都折腾有一会儿了。” 管家老安觉得奇怪,“什么?”又伸手要拍门。 另一捕快连忙拦住老安:“我看,咱们还是等头儿出来再说吧,万一人家正忙活着,不方便开门呢?” “哎呀,就是!就是!打扰了那二位可就不好了。” 老安突然听出来了这话里的一层意思,他心想不大可能,萧暮云不是那等没有礼义廉耻的人。 于是,伸手拍门喊着:“萧捕头!萧捕头!你在里面吗?” 萧暮云已经拉开了门栓,表情从容,“安伯,您找我?” 老安朝萧暮云身后房里望了一眼,关切地问道:“萧捕头,你在房内做什么?” 萧暮云迈出门槛,连忙将门关紧,“水凤她受伤了,需要静养。” 而那两个捕快像两条泥鳅,一个劲儿地想往里探头,忽地被萧暮云睨了一眼,吓得立即转身找事做去了。 老安点点头,“那快点收拾了,就去前堂,老爷在等你。” 萧暮云答了声“是”,又拉过老安低语道:“安伯,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盛水塘,跟石塘主就说,水凤要在衙门里养伤,取些换洗衣服过来。叫她的贴身丫鬟也跟过来伺候。” 老安“哦哦”了两声,终究没忍住问道:“是不是把人家姑娘衣服给扯坏了?” 不等萧暮云解释,老安摇着头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呐~真是跟我们以前那会儿不一样了!” 萧暮云急着解释道:“安伯,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安笑眯眯地摇头,“那是哪样?哎,别解释了!别解释啦!是我老古董喽!”说着转身走了。 留下萧暮云顶着个大红脸,转身回到房内,帮石水凤把手心的伤口上了药,包扎上。 起身在旁边柜子里,取出一件男式的衣服帮石水凤套上。 “水凤,先把这衣服套着,我跟安伯说了,求他亲自跑趟盛水塘把你换洗衣服拿来几件。来,先穿上,这个样子算什么体统?” 萧暮云一边絮叨着,一边伺候着石水凤穿衣服。 石水凤爬下了床,看着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活像个女鬼,拧着眉头,鼓了鼓脸颊,嘟着嘴,冲着镜子做了做鬼脸,再瞧着身上这件半新不旧的藏蓝色袍子,一把将那袍子扯下来,丢在脚边。 “萧大哥,这哪个臭男人穿过的?我才不要!” 萧暮云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来,“胳膊使得出力气了?又乱耍脾气了?这房间是以前我刚来衙门时,大人分给我住的,这柜子里的衣服是我以前的,你放心,都洗过了,是干净的。你先将就着穿,等安伯把你衣服拿来,你再换也不迟。” 萧暮云又不厌其烦地为石水凤穿上,“哦。”石水凤一声不吭地点点头。 穿上了外衣,石水凤又被萧暮云按在镜前的椅子上。 “坐下。” “干嘛?” “你头发乱得跟只野猫一样,你胳膊刚按伤,不方便梳头,我帮你先简单弄下。等你的丫鬟来了,你就再让她帮你梳好。” 萧暮云说着,手指已经灵巧地解开了石水凤已经松散得没形的发髻,拉出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黑紫檀木梳。只见他细心梳通每一根头发,将全部头发分成几捋。 随后,左右手像鸟儿的翅膀在石水凤的头前脑后来回翻转头发,不一会儿功夫就梳好了一个垂鬟分肖髻。萧暮云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手把镜,照给石水凤看后面的发髻。 石水凤前后照着,满意着笑笑,惊叹道,“萧大哥,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绾发?还梳得这样好!” 萧暮云回忆道:“幼时,我常看见母亲坐在梳妆镜前,父亲为她亲手绾发,母亲的头发又长又密,又黑又亮,好像从天河流淌而至的瀑布,很美很美。那时的父亲还特意为她学习绾发,专心发明了一种叫做‘凌萧髻’的发式。那是整个大齐国,唯我母亲独有的发式,每当我母亲说出来,没有人不艳羡的。那时候,母亲的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好像所有的幸运都降临在她身上一样。可自从,我5岁那年,我们一家奉新帝诏令回盛京居住,一切都变了。 后来,母亲常常生病,整日病容消受,她也懒得梳妆。父亲越来越少过来,母亲也越来越少露出笑脸。在我记忆里,他们两人甚至连吵架都不曾,就仿佛已经合离了一般,谁也不再见谁。”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虽萧暮云说得云淡风轻,石水凤听得一脸哀伤,她从未想过,原来萧暮云的童年竟然如此多舛。 石水凤默默地侧过身,轻拉着萧暮云的衣袖,慢慢把头靠了过去,“萧大哥,她若在天上,定能看见现在的你,她一定也希望你此刻是开心快乐的。” 萧暮云眼神里无悲无喜,继续说道:“我九岁那年,母亲病故。不过一个月,母亲尸骨仍未寒,我父亲就娶了新的女子进门。那女子很快就顶着我母亲曾经的头衔,出入皇宫大殿,参加各种贵人们的社交场合。而她也很快为我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听到这里,石水凤不禁皱起了眉,她常听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她似乎在心底已经想象出一个孤独、无助失去母爱父爱的贵族少年,在一个个冰冷的夜里,独自吞咽眼泪与委屈。 这或许,就是他性格高冷,常与人保持着距离的原因吧。 认识了这么久,今日这还是第一次,听萧暮云这么主动地诉说如此多的私密事情,石水凤也忍不住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我娘在生我的那个晚上,难产大出血,还险些没了性命,身体落下了毛病,原本不应该再生的,可她爱我爹一辈子,总想给爹再生个儿子。虽然,她最终达成了心愿,可身体却身子一日比一日弱。其实我常在想,若不是因为我,可能我娘身体就不会变得那么差,也不会走得那么早。特别每次过节的时候,我常看我爹偷偷一个人坐在我娘的排位前面,一边喝着酒,一边抹着眼泪。我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暮云心疼地看着石水凤,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得好像在抚摸一片轻盈的羽毛。他眼光尽是温柔和一些说不清楚的疼痛。 “萧大哥,今日你能与我讲这么多,我很感动。萧大哥,我知你并非轻易吐露心事之人,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你明白,你的伤痛并不孤单。我,我们所有人都在一直在你身边。很多时候,你本不需要太过隐忍。” “我没在隐忍。我母亲的仇,我迟早亲手去报。”萧暮云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圈渐红。 “若哪一日,你需要,我必助你。”石水凤坚定地望向萧暮云。 萧暮云低下头也看向石水凤,她脖颈上的白玉坠子恍然从领口滑出来,他心头一滞,声音弱了许多,言语模糊,似有千般愁绪复又在心中纠缠无尽。 “你也有你的一番事情要做,还总想替我操心。你真是个,你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 石水凤深以为萧暮云被她的话触动得情丝纠结、心意蹁跹,自己也悸动、渺茫起来。 说好的做兄妹呢? 石水凤心里暗恨自己没出息,又气恼萧暮云刚刚故作柔情招惹于她。 两人在彼此心里,都像那曾经放下来的秤砣,如今又不小心地被提起,深觉比起初还要重上几分。此刻不知该哪?还是该放? 正陷入尴尬之时,门外传来彩玲急切的声音,“小姐!小姐!” 萧暮云走过去,打开房门,见丫鬟彩玲极其防备地看向自己,心里觉得好笑,回头看了眼石水凤,“我先去前堂了,让丫鬟伺候你更衣吧。” 石水凤点了点头,也不理会杵在一旁好奇的彩玲,又转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了抚萧暮云刚刚给她梳的发髻。只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好看。 彩玲以为自家小姐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这身上穿的什么?发髻也变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了?你身上这谁的衣服?安管家说你受伤了,你受的是皮外伤还是,” 彩玲做出大吃一惊的表情,险些把舌头给咬断了。“你和萧捕头,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你,你,” 石水凤被彩玲丰富的想象力给弄的哭笑不得,“哎呀!什么跟什么呀!我是这条胳膊脱臼了,才刚接好,你可别使劲拉我啊!” “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胳膊脱臼怎么连衣服都换了?”彩玲转身忙把门关好,在石水凤耳边小声问道。 石水凤见她眼神古怪,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伸手就拧她脸颊上的软肉,“你呀你呀!整天都想什么呢!你想男人想疯了吧!你家小姐可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啊!” “小姐!那这头发是哪个丫鬟给梳的?小姐,你是不是看不上我梳头的手艺了?”丫鬟彩铃转瞬就开始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担忧起来。 “哪来的什么丫鬟?是萧大哥帮我绾的。好看不?”提到头发,石水凤又瞬间变脸,立即松了彩玲,又拿起桌上的手把镜,对着梳妆镜,前照照,后照照,满心欢喜地欣赏起来。 “怎么样?很好看!对吧?” 彩玲中肯地点了点头,“好看是好看!可是,小姐,你跟萧捕头到底怎么回事呀?这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 石水凤垂下执镜的手,将手拿镜轻放在桌上。“什么好不好的,我跟他就是兄妹。” 见石水凤不理会,彩玲继续阴养个没完:“呦呦呦!住着那个男人的房~穿着那个男人的旧衣裳~头上绾的是那个男人的花花肠~心里头全是那个男人给你的伤~呦呦呦!我看小姐你啊~这次真是要糟糕!” “彩玲你呦什么呦?给你去草原上放羊!真是烦人!”石水凤灰着脸,躺回床上。 “小姐换衣服不?”彩玲见石水凤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问。 “我累了,待会儿再换。” 说着,石水凤就无力地躺回到床上,准备合眼小憩。彩玲就坐在旁边守着。不一会儿,彩玲倒比她先传出浅浅的鼾声。 石水凤翻了个白眼,合上眼睛,把萧暮云的衣袖放在鼻息间细细地闻了闻。又回想刚刚,他为她梳发时的情景,嘴角不由得又微微翘起弧度。 想着想着,居然也睡了过去。 第97章 兽医 石水凤睡得美,萧暮云这边却有一堆不美的事情要处理。 李知州被接来县衙,就催着叫张县令找个兽医,把那些发疯的马匹都检查一遍。再找个郎中给他那“弱不禁风”的表外甥曹松德看看伤。 张县令叫来唐仵作,不一会儿便检验出那些马匹中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慢性的兴奋药毒,如果不及时救治,这些马恐怕半个时辰后就会气绝身亡。 唐仵作叫来几名虎贲营护卫按住马匹,将马匹的四蹄都捆绑住,然后给每匹马放出有毒的黑血,再叫张挺他们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熬了整整一锅的药水,待药水凉了。用那一根长条的鱼肠管子,分次喂给那些马匹喝下。 再看,那些马匹喝下药水,不到半个时辰,各个都痛苦地蹬着四蹄,又缩着脊背,挣扎嘶鸣,一个个张开嘴巴开始呕吐不止。 登时,十几匹马嘴巴齐齐发射,棕黄色液体从马嘴里“呲呲”地喷涌而出。棕色的药水混合着淡黄色的草料碎渣,还有各种黏糊糊尚未消化的食物,纵横流淌于整个衙门后院的地面,霎时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酸腐气味。 有的马吐着吐着就翻起了白眼,有的马全身抽搐着歪脸咧嘴,舌头扯出来半寸长,有的马四脚腾空乱踢踏一通,甚至还有几匹马一边呕吐,一边在院子当中拉了好几大坨的热乎乎冒着气的马粪,顿时搞得整个衙门院子里,臭不可闻,无处下脚! 张挺翘着兰花指捏着鼻子,表情痛苦地跟萧暮云抱怨:“这下可好!咱们这清水衙门快成臭水沟衙门了!” 唐仵作急忙喊着衙役推来小板车的草灰,将草灰倒在那些屎尿粪便药水草渣上,几个护卫和衙役操起铁锹、扫帚很快将弄脏的地面收拾干净。 地面干净了,但气味还在。众捕快衙役都捂着鼻子隐隐作呕,有人甚至受不得这视觉、嗅觉的双重暴击,一边捂嘴一边呕吐起来,形容跟那些呕吐的马匹并无二致。 李知州忙得往屋子里躲,张县令也被管家老安拉回房内,张挺也机灵地拉着萧暮云跑进屋子里避祸,独留其他几名护卫在旁看护那十几匹中毒的马匹。 那些马匹吐完之后,唐仵作又指挥着护卫再继续给马匹灌清水,就这么反复几次,整个大院的地又被冲洗了一遍。 地面是干净了,可空气里,仍旧弥漫着那股复杂得难以形容的臭味,久久不散。 唐仵作这边跟那几个护卫嘱咐,让他们再观察一会儿,就可以牵到后面马厩里头,若能挺过今天,那就没什么大事。 一门之隔,那股惹人呕吐的气味还是顺着门缝往屋子里钻。 李知州喊着快些熏香,这边张挺没什么经验,就急急忙地从香桌下面抽屉里,拿出来一盒子长寿线香直接点燃了几十根香,熏得室内云雾缭绕,人影婆娑,眼泪直流。 李知州与张县令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仍看不清彼此的脸,主打一个“朦胧美”。 这边刚把马匹弄完,唐仵作手都没洗,就走进来,一把拉过曹松的手来诊脉。 曹松德满脸嫌弃,满心质疑,可挡不住唐仵作是奉命前来给他诊治,也只能忍了。 还没等他说话唐仵作大手用力掰开曹松德的嘴巴,那手指带着一股难闻的药草味,豁然在他口腔里搅动起来,曹松德只觉得喉咙发紧,舌头不敢乱动,生怕唐仵作手指尖碰到自己的舌头。 李知州见唐仵作诊治的手段奇怪,便问张县令,“张县令,刚这位为马匹治毒,现在又为本官的外甥医治。他到底是人医还是兽医?” 张县令笑着捋了捋胡须,“知州大人,有所不知,此人本是本官衙门里的仵作。精通医术和各类毒药,解剖尸体与救命治人,这并不矛盾啊!人和牲畜,他都能医治。” 解剖尸体与救命之人不矛盾? 李知州的包子脸上两撇虾须抖了下,这个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治法,他也是头回见。 张挺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唐仵作一脸肃然,“知州大人,人和牲畜没什么两样。”说着又拿一根木勺药粉往曹松德唇边送,说了句:“张嘴。” 曹松德被唐仵作捏着关节,想躲都躲不开,只能听话地张嘴。唐仵作又拿起桌上的水壶嘴往曹松德嘴里怼,曹松德也只能就势把水往肚子里咽。 唐仵作又捏了捏曹松德的脉门,捏了一会儿,又用一只小木槌在曹松德胸前敲了敲,随手把那木槌,朝张挺那边一丢,张挺动作灵活地双手一接。 张挺掩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乖觉地站在萧暮云身后,小声嘀咕着,“关键时刻还得是咱们唐仵作,是驴子是马,是畜生是什么都能治!” 萧暮云提醒张挺:“张挺,你低调点,那个曹松德一直看你的眼神不善。” 张挺哼哼道:“那又怎样?头儿,你没看出来嘛?他在那个知州表舅眼里还不如这些四条腿的牲畜好用。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个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被那马一蹶子就给踢没了半条命,恁不抗造!” 这时,唐仵作诊治结束,回过身朝张县令、李知州行礼道:“回二位大人,曹总领的伤没事了,这几日只需注意静养,以后尽量少动武。” 听见此话,李知州的面上已经露出了不悦, 他偏过脸,斜睨着曹松德,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报废的物件。 那眼神里无情与嫌弃,毫不掩饰,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得见。 “不能吧?松德,你打小习武,刚刚不过被那马踢了一脚,吐了点血而已!怎么这就伤了根本了?” 李知州的声音更是冰冷。 当众让一个护卫营里的统领少动武,等于当众宣告这个人已经废掉了! 这无异于灭顶的侮辱! 曹松德登时脸色爆红,窘迫里带着怒意,手指着唐仵作:“大人,您莫要信此人胡说,他不过区区一个仵作,又不是正经郎中,懂得什么诊脉医治之理?!我曹松德区区七尺男儿,哪有那般脆弱?” 曹松德此话无异于捅了唐仵作的肺管子,“曹统领!你体质本就先天不足,不适宜习武,当初硬,又不知你拜的是哪门子的狗皮膏药师傅!早已伤了心脉还不自知?!刚刚若非我那干闺女及时用药丸护住你心脉,你此时早就吐血而亡了!” 曹松德蜡白着脸,此刻气息本就虚浮无力,却还强作争辩:“你胡说!我堂堂虎贲营副统领!我会先天不足?我心脉不足?”说着,朝众人扫了一圈,眼光停在了张挺身上,手指向张挺:“就是他!是他!就是他刚刚把那个丫头的药丸硬喂给我吃!一定是那个药丸有问题!快把那个丫头抓过来!” 李知州放下茶盅,“松德,那丫头救了本官,如此揣测人家,这不大好吧?” 曹松德眼光扫过张县令、萧暮云等一众捕快、衙役,继续道:“大人有没有想过,那雪蹄驹最是听话的,怎地进了这莲花县就突然地发疯?又这么巧的就当街发作?大人这有没有可能是某些人的阴谋?” 张挺走过去掐着腰,指着曹松德骂咧咧道:“你奶奶的!曹松德,你这个人好没良心!知你如此,刚才我才不答应我妹子救你!你一大老爷们白长那么大个儿,身子虚得都不如个娘们!我妹子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救,把你从马蹄子底下救下来!连她自己还有伤呢!你不道声谢,却还在这里把屎盆子往我妹子头上盖!你是喝了刚才的马药了?!还是吞了地上那坨马粪了?我呸!救条狗还知道拜拜尾巴道声谢呢!救你这么大个统领居然恩将仇报!我呸!我真为我妹子抱屈啊!当时还不如救条狗呢!曹松德!你自己个儿也不撒泡尿照照去!你自己体格子虚不虚?!你自己心里就没有点吊数?脸皮煞白煞白的,眼窝黑灰黑灰的,再涂个红嘴唇子,你看看你,跟个纸扎店里扎瘪吧的纸人有啥两样?还阴谋?就你这纸糊的体格子,春天风大点,能把你给放天上去!还用得着什么阴谋?” 等他骂完了,张县令沉声制止:“张挺!不可放肆!” 第98章 李知州 骂人骂到舒爽的张挺,哼哼唧唧地退回到萧暮云身后。 萧暮云淡淡道:“张挺,你可能错怪曹统领了。刚那些发疯的马满街横跑,想来曹统领必是吓得够呛,三魂没了七魄,一时神志不清地说胡话也难免。” 把曹松德形容得跟个姑娘家似的。萧暮云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曹松德几番被冷嘲热讽,终于受不住了,翻了翻白眼,登时晕厥过去了。 唐仵作极其不情愿地又上前给曹松德又切了把脉象,扒开曹松德的眼皮子看了下,“禀知州大人,您的这位曹大统领晕了。” 李知州感觉自己脸丢大了,吹着两撇虾须,尖着嗓子,叫着身旁的护卫,“还不快去把你们副统领给弄房间歇着?” 说着,又跟张县令客气道:“还要劳烦张大人,给本官这个外甥安排个客房。” “应该,应该的。”张县令看向管家老安。 老安立即明了,“大人,我这就去安排。” 曹松德被抬走后,李知州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众人皆察觉出肯定要有事了。 张县令开门见山:“此次知州大人突然亲临本县,不知有何要务?” 李知州正色道,“张县令,时隔多年,本已石沉大海的陈年旧案现如今被县令你查明。大人功不可没啊!只是,实不相瞒,此案已经惊动了京里,本官此次受命前来带了刑部文书,要将蓝水村一案的案犯李胡一提走。” 李知州这话听来就有猫腻,但他毕竟比张县令官阶大,又带着刑部公文,张县令想阻拦也不能够。 张县令微笑着恭敬道:“知州大人的话,令下官汗颜。既有刑部公文,那犯人自然应该给大人带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知州面上快速闪过几分不悦,一个眼光看过去,一随从已将刑部公文呈上来。 此时,张挺看了萧暮云一眼,拳头捏得咔咔响,萧暮云面不改色地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叫他稍安勿躁。 张县令看了一眼众捕快,也知道这消息一传开,必定会引起的众捕快情绪低迷,白使了这么些功夫,本来那李胡一的罪行已经板上钉钉。如今又突然冒出来个知州要把人给提走,手里还握着个官文。 张县令心里迟疑,若真叫这位知州大人把人给带走了,那百姓会如何想?县衙的公信又何在? 按惯例流程,像李胡一这样的犯人,本该秋后问斩,无需移交给上级。张县令只需在问斩之前一到两个月将案件审理相关的证词、证据呈交给上级审过就可以。 李知州的突然前来,多少令张县令有些意外,本来他的直属上级本是江城郡守赵大人,谁知, 想那李胡一不过区区的一个海匪头目如今居然能动用一位正四品官员专程来接,可见这背后的人真觉得这枚棋子十分有用。 张县令接过公文,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随后合上,又恭敬地放在桌上。 他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道:“知州大人,既来到本县,也别先急着离开,不若在本县多留几日,下官也好尽下地主之谊,带大人了解下我们当地的风土人情。知州大人,您看?” 李知州精明的小眼睛在眼眶里打着转,沉吟道:“这。。。。。。” 张县令满脸忧虑:“一是令外甥曹统领如今不宜挪动,需静养几日,二是知州大人这些位护卫的马匹也需要静养,三是这些马匹偏偏在此时中毒,而且下官听说,那些马匹发疯时,好似跟定目标似地盯着知州大人。难道知州大人不觉得蹊跷吗?为了知州大人的安危,下官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还请知州大人思虑,为了自身安全,先查出来那偷偷给马匹下毒的人再走也不迟。要是大人实在是等不及离开,万一这回去的路上,大人真地发生什么可惜可叹的意外,那叫下官该如何能释怀呀!” “张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李知州捋了捋两撇虾须胡,点点头。 其实,到底谁是暗地里的黑手? 在李知州的心里,大致在心里也有些模样。只不过这些年,他得罪的人也不少,羡慕嫉妒恨他的人更是多,要从这些人里面找出那个背后使阴招的正主,确实一时间并非易事。 不过近来李知州倒也无所谓这些了,自打他攀上了勇冠侯府的小侯爷这艘大船,他的视角已经不再处于原来那种状态了。 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心思本来就用在干大事上,如今,他已经通过小侯爷,站在了京城里那位三皇子那边。而这些年,三皇子的势力已经日趋赶上了备受当今圣上宠爱的八皇子。就连当今圣上也赞赏三皇子有“逸群之才”。 李知州思虑了一下,此次对他下黑手的,多半是八皇子那边的人。至于太子嘛,这个月才听说要出山,再说,太子一直都不被皇上看中,想来距离被废那日也不过差个借口而已。 诸多念头在李知州的脑子里盘旋了几圈之后,最终,他同意了张县令的提议。反正他手里有刑部特批下来的公文,任是谁来了,他也不怕。 张县令见李知州一口答应,便亲自为李知州在衙门后宅安排房间。 老安早就收拾出一处敞亮房间,但毕竟莲花县县衙是个清水衙门,室内摆设也就一床一桌一椅,说寒酸也不为过。 李知州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赞美”:“张县令果真是两袖清风呀!” 张县令笑着捋着胡须:“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得知大人来了,这房间也跟着充满了高尚的德行。” 这马屁拍得李知州听着很是受用,包子脸都皱出了一百来个褶皱。 张挺跟在萧暮云身后,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咱们张大人不会这套虚词呢!原来还挺熟练的啊”。 萧暮云白了他一眼,“闭嘴!” 此时,李知州的一随行护卫忽地跑过来在李知州身边提醒道:“大人,咱们来时,还与市舶使刘大人相谈甚欢,那刘大人不是还跟您说,可以到他府上去住吗?大人,那刘府的房间肯定更为宽敞明亮!” 被李知州呵斥:“大胆!本官住哪里还用得着你来指定?本官就住这里!滚出去!” 那随从白讨个了没趣,蔫蔫地夹着尾巴溜了出去。 张县令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护卫,又转头朝跟在身后的萧暮云递了眼色。 萧暮云默默点头,转身拉着张挺退出房间去,叫张挺找个靠谱的不显眼的衙役偷偷留意下刚刚那个护卫。 李知州不好意思地对张县令道:“都是本官平日里太宽厚他们了,越发弄得没规矩,满口胡言。还请张大人莫要在意!” 张县令笑呵呵道:“哪里!哪里!本官这里确实寒酸简陋了些,也就只有知州大人如此体恤下情,毫不在意,下官内心十分感激。” 接着又道:“只是,大人这一路前来,今日突发意外,看似意外,只怕这都是某些人早早在大人身边动了手脚。大人此次带出来的身边人是否都可靠?” 李知州抬头望向刚刚那个随从出去的门口,眯了眯眼睛。“那就劳烦张县令来帮本官处理吧。” 张县令躬身笑道:“愿为知州大人排忧。” 老安这边带着李知州的亲信到处转转,然后,帮着那亲信伺候李知州先洗漱休息。 第99章 酒宴 张县令一人回了书房,伏案疾书。听见张挺与萧暮云在那床根子底下不断抱怨,便叫二人进来。 张县令将写好的书信折好,塞进信封里,封好,抬头看了眼:“张挺,你又忘了!‘祸从口出’!本官规劝你多少次了?” 张挺很是不忿,眨着大眼睛,吹胡子抱怨道:“大人!咱们费劲白咧地抓来的犯人,怎么能说他们带走就带走?那个什么狗屁知州!拿着个刑部公文,鸡毛在那拿令箭使?大人!咱们上峰可不是他们,他们这天降下来的兵,咱们也不一定要听!咱们办案子拿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来一个?这下可好,人,我们给捉住了,案子,我们给查完了,他们倒会找时间,直接过来‘摘桃’了!呸!老张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张大人沉下脸,“张挺,不可妄言!你稍安勿躁,本官又没说,立刻就把犯人交给他们。” 张挺丧气着脸,一屁股坐在张大人下手的椅子上。 萧暮云伸手要张挺拉起来,厉声制止:“张挺,你越发没规矩了,大人可曾让你坐了?” 张大人笑着摆摆手,“坐吧!坐吧!暮云,你也赶快坐下!咱们都忙乱了一上午,连口水都还没喝!跟着本官,你们都辛苦啦。” 正说着老安端着茶盘点心走了进来。 “安伯,您也辛苦啦。这几日还要照顾李大人,安柏还请多留心,有任何异象都与暮云通个气儿。” 萧暮云转身接过安柏手里的托盘,将东西放在张大人面前的桌案上。 “捕头客气。”安柏笑道:“大人,既然大家都辛苦,那不如晚上咱们吃顿好点的?” 张大人点头,“正经要吃好点的,知州大人既然来了,总要招待一番,别弄得太过寒酸,给咱们县丢脸。” 张挺眼珠一转,开启了耍赖模式:“哎!又是什么知州大人!吃个饭也提他!哼!大人,俺老张不要吃饭!俺老张要吃酒!” 萧暮云拳头敲了下张挺脑壳,“你又胡闹!吃什么酒?你吃酒误了多少事,你还不长记性?!” 张挺佯装吃痛着,“哎呦”一声,顺势掂起桌案盘子里的绿豆糕,一整个就往嗓子里塞,他吃得太急,被那绿豆糕顿时噎住了,说不出话来,伸手就抢着张大人手里的半盏茶,一口顺下去,拍了拍胸口,喘着粗气,“哎呦~哎呦~险些把俺老张给噎死!” 萧暮云拎住张挺的衣领,咬牙恨道:“愈发没规矩了!吃着大人的点心,还敢抢大人茶杯里的茶吃!” 张大人笑得直摇头:“张挺是本官身边一员猛将,居然会被区区一块绿豆糕噎到!” 安伯嘿嘿笑着:“咱们这位张大捕快真是个浑身的猴性儿!像那蟠桃园看桃子的美猴王!” 张挺“哈哈”爽朗一笑:“安伯!俺的老安伯!您说俺老张‘美’,俺老张承认!可您说俺像只猴儿!俺可不答应!”说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宽肩厚背,“安伯!您看,俺老张这哪里像猴儿嘛!” 安伯弯腰笑着:“嗯!确实不像个猴儿!更像是那偷袈裟的黑狗熊!” 安伯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都笑得直不起腰。 张大人靠在椅背上,“也好!本官看,就按张挺说的办,喝酒就喝酒!老安,你去安排。” 老安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张县令也让张挺出去吃饭。 房内独剩下,他与萧暮云二人。 萧暮云目光落在张大人案头上的书信,“大人,可有对策了?” 张县令表情如常,右手按住那封信,盯着萧暮云的双眼:“暮云,此信你一定要亲手交予江城守备吕大人手里。” 萧暮云点了点头,接了信,“大人请放心。” 从张县令书房退出来,萧暮云就撞上了故意候在外面的张挺。 “头儿,咱大人是不是已有法子了?还故意支开俺,不让俺老张知道!”张挺满脸不开心。 “你自己嘴巴没把门的,你自己不知道?”萧暮云斜了他一眼,反问道。 张挺立即缩了缩脖子,乖觉地闭了嘴。 “张挺,刚在大人书房里说的所有话,你都给我咽肚子里去,记住没?” 张挺用力点点头。“我知道,头儿,我没那么傻?” 萧暮云叹气道:“你啊!还有,今天李知州要把李胡一提走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水凤。她跟你一个急脾气,若知道了,我真不知道,她气头上来了,一时冲动不知做出什么蠢事来!” 张挺苦着一张脸,“头儿,别说水凤妹子,俺老张听见这事都不开心哩!你都不知道安慰我?心里就只惦记着水凤妹子?” 萧暮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张挺,你就不能跟王坚学习学习稳重?” 张挺呲牙笑道:“王坚那家伙现在正跟老和尚们一起吃斋饭呢!他确实稳重!” “滚过去吃饭去!”萧暮云气得一脚踢在张挺小腿上,刚想再来一脚,张挺跳着脚躲开,嗤笑着:“吃什么?老张满鼻子都是马粪味儿!” 石水凤悠悠地睡了一小觉,发现身旁的彩玲早就不在。 听见窗户有乌鸦叫声,她缓缓起身,右手心的伤口仍在火辣辣地疼,脱臼的胳膊微微发胀的肿,还不太能用上力气。 石水凤轻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果然一只小乌鸦蹦跶着上了窗台。 乌鸦脚上系着个字条。石水凤将乌鸦捧在手心,放在桌上,那乌鸦等不及了,使劲儿甩下爪子上的字条,专心对付起那盘子里的红石榴果。 石水凤刚展开那张字条,鸦十三那懒散傲慢的欠揍语气便扑面而来——“我的小乌鸦啊~怎么才两天没见,你就缺胳膊短腿的了?啧啧啧~真是惨啊~今晚上,我过来看看你的惨样~让我开心开心~哼~!” 石水凤正看得来气,这时,突然,身后门被推开,原来是彩玲。 她一脚踏进来,警惕地左顾右看了下,才走进来,忙合上房门,走到石水凤身旁,悄声道:“小姐,你猜猜,我刚打听到了什么?” 晚上,衙门后宅里一片灯火通明。 张县令命安伯在屋内摆了一桌酒席,院子里又摆几桌。 本来安伯带几个衙役去市场采买,没想到被盛水塘的人发现,直接被石老爹拦回来,派何九叔送来好多新鲜海产和瓜果菜蔬。 张县令坚持必须要付账,不然绝对不收,石老爹无法,只得收了钱。张县令看出,石老爹的好意,只收了进价,所以,张大人心里头打定主意要多留石水凤在衙门里多休养几日,也好还了石老爹这人情。 原本张县令也邀请石老爹过来一起热闹,不巧赶上石老爹塘里有事,就没赶过来。石水岚不放心石水凤,倒是带了刘敏儿、刘美娥来探望。 房内,李知州与张县令坐一桌。房外面支了几个桌子,坐满了虎贲营的护卫们,衙门的捕快衙役们,石水凤等几个女眷坐在另一桌。 酒席没开始多一会儿,萧暮云送信归来,见张大人正在屋内陪李知州不便去打扰,看见张挺、王坚他们都坐在外,于是也搬来把椅子到张挺身边,要与他们挤一挤。 张挺与王坚使了个眼色,二人愣是分寸不动。“哎呀!头儿!你回来太晚了!咱们这桌可都坐满了!要不你去那边坐去!” 其他捕快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咱们这桌满了!没位置了!” 萧暮云望了一眼石水凤那边,十分不自在地别过脸。石水凤也听见了这边的话语,正闷头用筷子戳着食碟里的鱼肉,眼看那鱼肉都快被她戳成鱼糜了。 石水岚、刘敏儿、刘美娥三人都看了看石水凤,又看了看萧暮云,似乎又感觉出来了什么。 萧暮云脸色微窘,拉住张挺的衣袖道:“你老小子!又胡说什么?要去,你跟王坚也陪我一起!” 石水凤突然站起身,接茬道:“张大哥!王大哥!你们不是要与我拜把子吗?怎么不过来与我喝两杯?到底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妹子?” 张挺、王坚愣了下,到底是自己挖坑自己埋。人家二人“男女双打”起来,老张和老王一个都别想跑。 无法,只得跟着萧暮云一同过来,张挺也是个不省事的,临走还把唐仵作也拉着一起过来石水凤这边坐。 落座时,张挺和王坚一个劲儿地把萧暮云往中间位置上挤,待萧暮云坐定了,这才发现自己好巧不巧地坐在了石水凤的正对面,二人皆不自然地低下头, 张挺、王坚乐得看热闹,石水岚等三女摸不清状况也都闷头吃饭。 唯有唐仵作一笑,端起酒碗,“哎?怎么回事?不是说拜把子喝酒吗?张挺、王坚你二人怎么都没动静了?这酒到底喝不喝呀?” 石水凤满上酒碗,率先接话:“来!张大哥!王大哥!咱们先干了这碗,小妹多谢二位大哥长久以来的照顾,能与二位相识,实是水凤此生荣幸!” 张挺仰头一口气喝光了碗中酒,王坚也紧随其后。 石水凤拿着酒碗刚要喝,手里的酒碗忽被一只大手一把夺过,萧暮云皱眉道:“你又胡闹,刚接伤的胳膊,手上伤口还未好,怎么能喝酒?” 说着看向张挺、王坚二人,“这酒我替喝了!”满满一杯酒萧暮云仰头就干了。 石水岚噗嗤笑出来,“水凤,你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 石水凤不满道:“萧大哥,我身上的伤没什么大事,我能喝!” 张挺与王坚二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咱们水凤妹子能喝!来!再满上一碗!” “就是!就是!我说头儿今个儿水凤妹子开心,你就让她喝!” 萧暮云这边眼珠子使劲儿瞪着二人,那二人硬是假装看不见,起哄拱火着看着石水凤又端起满满一碗。 石水凤心里头也是叫着劲。 凭什么不让我喝酒啊?又当众体替我喝?萧暮云,你这么做合适么? 石水凤心里叫着劲,拿回自己的酒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嘴唇刚贴上酒碗边沿,就又被萧暮云抢走,一仰头喝了。 张挺、王坚可不管,萧暮云越是拦着,他俩就越是起哄,他们越起哄,石水凤就越是起劲儿,就这么着,石水凤酒碗里的酒全都进了萧暮云的肚子里。 唐仵作坐在慢慢品着小酒,一旁笑着不搭腔,就这么看着张挺、王坚憋着主意劝酒,石水凤拧着脾气倒酒,而萧暮云一碗碗不间断地替石水凤挡酒。 满桌子的人,唯独萧暮云一个自个儿猛劲儿灌酒的“大冤种”。 第100章 别扭 刘美娥只觉得这位萧捕头一个劲地替石水凤挡酒,是个有气概的男人,这俩人到底闹腾啥别扭呢?她实在想不明白。 刘敏儿则是在一旁,对萧暮云不觉多看了两眼,又看了两眼。 说实话,那些官家少爷、少年将军以及她爹刘大人的诸多得意门生,她听闻或者见过的都不算少。上次连那位勇冠府的小侯爷的风采,她也是见识过的,唯这位捕头那气度不遑多让,甚至更比那位小侯爷多了几分冷睿疏离,更令人难以移开眼。 素日,曾听石水岚提过那么两次说,萧暮云与石水凤的关系不一般,如今一看确实有那么些不一般。 想到这里,刘敏儿又偷瞄起来两人的动向,那颗八卦的心渐渐起了泛酸的味道。又暗自期期艾艾地埋怨起自身命运来,怎地就没让自己也遇上这样的良人? 萧暮云喝了二十几杯原本千杯不倒的酒量,今日却不行了,渐觉神志迷糊的萧暮云晃晃荡荡地站起身,与诸人告别,临走时,还硬要拉着石水凤走。 众人都当他是耍酒疯,都没深想,唯独张挺心知肚明。 石水凤被萧暮云硬拉着手,她又不好使劲甩开,令他丢了颜面。再者她胳膊若用了力气,搞不好再次脱臼。 石水凤不自然地跟众人解释,“萧大哥他喝多了,我送他回房去,一会儿就来。” 刘美娥站起来,“凤凤,你胳膊伤还没好呢!我来帮你吧!” 石水凤还没说话,张挺连忙道:“哎呀!我忘了啊,这位是刘员外家的三小姐吧!幸会!幸会!你既然是我水凤妹子的姐妹,那也是俺老张的妹子,来!大哥敬你一杯!” 刘美娥告饶:“那个,那个张大哥,我不会喝酒!” 张挺假装不信:“不会喝酒,那怎么可能,我可是听说,刘员外是出了名的好酒量!刘小姐一定有这方面的才干!妹子你可别跟老张我扯谎呀!” 王坚嘴角抽一下,心想买这个张挺可真行,倒把好酒量当成了‘才干’! 刘敏儿笑着端起酒碗道:“美娥确实不胜酒量,我来陪张大哥喝一碗,也借此酒替水凤感谢几位大哥对她的照顾。” 张挺见是刘大人家的千金,自然不敢造次,忙端起酒杯,笑道:“俺老张今日算是出息了,连刘大人家的小姐都能赏面子陪我一个大老粗喝酒!多谢!多谢!俺老张这就干了!刘小姐,您请随意!” 在张挺和刘美娥瞎掰扯的时候,萧暮云已经扯着石水凤往后面走,两人影子因脚步不稳,更显得纠缠难舍,也分不清楚到底谁扶着谁,谁扯着谁。 这时,刘敏儿已经仰头喝光了碗里的酒,眼光复又黏在了萧暮云身上,再看看他身边娇俏动人的石水凤,刘敏儿刚刚光亮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刘美娥凑过来,大为惊叹,“敏儿!没想到你酒量这样好啊!” 刘敏儿脸红了下,用帕子擦了擦被酒精辣得泛红的唇瓣,低下紧蹙的眉头:“我只是天生酒量大。” 张挺哈哈笑道:“酒量大好啊!俗话说酒量大的人人品肯定没错!来刘小姐!咱们再喝!” 张挺喝了些酒,嘴皮子又关不上了闸门,开始往外爆料。王坚几次扯他袖子,都拦不住他的话头,只得拼命灌他酒。 只是,那刘敏儿却与张挺意外的融洽,两人你一来我一往地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话。 张挺的嘴巴把那该聊的不该聊的多多少少地扯出来一些。比如,李知州马匹受惊发疯,比如,曹松德如何脆弱不堪一击,被马踢得内伤,比如,曹松德恩将仇报把脏水往石水凤身上泼呀。等等,等等。 王坚厉声制止几次,都来不及,紧忙拉着张挺,硬逼着他陪自己一起去后院茅房如厕。 两人拉着手到了茅房,二人皆是尿水如注。 王坚先解手完,还未等张挺尿毕,便言语啰嗦起来。 “张挺,你今日犯了大忌了!你知道不?” 张挺嘿嘿笑着,低头系着腰带,无赖道:“不就是灌他几杯酒吗?等他成亲那日,我还要闹他的洞房哩!” 王坚伸手就捅了他后背一下子:“我说你呀,老张,你胆子可真叫那个肥!” 张挺系好腰带,把脏手自然地在王坚身上抹了抹,“哎呀!我说老王!你也太小心了吧!我看头儿不像生气!你没发现,他不是挺享受‘英雄救美’的感觉吗?” 说着,张挺靠过来,小声用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在王坚耳边嘀咕道:“老王,我刚给头儿的酒杯里加了点东西,说不定此时,那俩人已然好上了。以后再不会闹别扭了!” 王坚瞬时瞪大了眼睛:“张挺呀你!你敢给咱们头儿下药?!你找死啊你!” 张挺低声道:“你知道个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头?我可是一片苦心啊!这叫做‘先下手为强!’老王啊,你是不知道,我今儿个跟安伯去市场上采买,你猜怎么样?特别不巧竟然撞见那于家老二,他居然还跟我打听咱水凤妹子的情况哩!若不是我拦着,这会儿拉着水凤妹子说话的还不定是谁呢!” 王坚一脸了然的样子,转而又阴阳起来:“哦?我怎么听咱们的人说,今儿个晌午在大街上,那虎贲营的疯马作乱时,你和那个于展源可配合得老好了!你们俩还称兄道弟的,那家伙还帮了你,你俩还一起吃橘子了?老张?你就告诉我!这些事你俩到底有没有吧?” 张挺连忙搂过王坚的肩膀头,边安抚边使劲拍打两下:“哎呦我的大兄弟呀!说来说去,你在这嚼吧那没味儿的醋干嘛呀?我跟姓于那小子称兄道弟,那就是你张哥的策略,你没看今天早上去蓝水村路上,那小子见到咱们水凤妹子时那个兴奋劲儿啊!跟个野猪看着小白菜一样,那一脸招摇的全都写在他那张小白脸上了!老王,咱俩都多少年了!你和我彼此是存在忠诚的,对不?” 王坚使劲地点着头。 张挺放心地笑道:“所以呀,老王!你得相信我呀!我这是策略!不就是耍点正常的社交手段嘛!你吃啥醋啊!咱俩是多少年的关系?咱俩可是知道彼此秘密的老铁关系呀!老王,你都忘了,上次咱俩随大人去遂城,你水土不服,一路上腹泻得厉害,亵裤都换了几条洗了没干,好几次你穿的都是我的呢!” “哎呦我的天!你快别说了。”王坚连忙捂住他的大嘴巴。 过了会儿,王坚松开了手,“真的?只是策略?”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气,仿佛心里头千般委屈都在突突地冒热气。 “那是肯定的!老王,你是我唯一亲兄弟!其他那些都是场面上的!连咱们头儿都得排在你后面!不过,将来我娶了媳妇儿,你得排在我媳妇儿后面!嘿嘿!” 王坚没好脸色地踹了张挺屁股一脚,“去你的!就你穷得叮当响,还不一定娶不娶得上媳妇儿呢!不过说正经的,老张,你到底给头儿下了什么药?你不会是想让他们俩‘生米煮成熟饭’吧?” “哪能啊!俺老张可没那么下作!”张挺揉了揉发疼的屁股蛋。 王坚抽了下嘴角,“你都给他酒里下药了,还不够下作?” “嘿嘿!我就是想让他对水凤妹子酒后吐真言而已。”张挺一脸神秘。 第101章 酒色迷情 屋内光影摇曳,没有灯烛。 银白的月光衬得萧暮云脸颊上的红晕更为明显。 石水凤吃力地将他带回来,说他醉了吧,他还有力气走路,更使得出力气抓住她不放,说他没醉吧,此刻的他眼波迷离,情思柔转,搞得石水凤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石水凤心里忐忑着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忽然如此反常? 石水凤将他扶上床榻,却被他一把带偏倒了下去,只不过这一下力道并没将她弄疼,而是轻巧地顺势将石水凤带倒在了床的内侧。 石水凤几分狼狈地从床上爬起,却见萧暮云衣带松散,姿态十分紊乱地躺在床的外侧,将出口完完全全地给堵上了! 要想出去石水凤就只能从萧暮云身上爬过去! 此时月光给萧暮云身上笼上一层迷蒙的柔光。 让他整个人都看上去比以往要柔软许多,他微醺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严阵以待”了,整个身体都松弛得仿佛正向她敞开着怀抱。 捕头服的的外装松落,依稀能看见内衫之下厚实的胸肌随着心跳上下起伏。 “嘭嘭嘭” 石水凤似乎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竟与他同样激烈难掩。 石水凤撑着手臂在他两侧,低俯着他远比他清醒时更容易贴近。 石水凤深吸一口气,显然要迈过这道“美男关”对她来说,实在需要不少勇气! 刚迈出一条腿,要从萧暮云的身上跨过去。 忽地被萧暮云握住手腕,他握得不松不紧,石水凤想移开,却不能。 两人就保持着那么奇特的距离,石水凤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气,是他的呼吸。 “撑得住么?”他眼神恍惚地望着石水凤,像是很认真地说着话,却因为他唇齿间的气息,酒味尚浓,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戏谑的暧昧。 石水凤吃力地对上他深邃逸美的双眸,咬牙道:“撑得住得撑,撑不住也得撑。” 萧暮云无力地挑了下俊眉,微醺的语调夹带着短促的鼻息,含混不清地说:“真是倔!只是,我已撑不住了! 说着,还没等石水凤反应过来,他一只大手握在了石水凤的腰上,另一只手垫在了石水凤的脑后,两人一块从床上咕噜一下掉到了地上。 石水凤只觉颠倒之间,整个人都扑压在了萧暮云的身上,两只手更是无意间将萧暮云本就松散的捕头服外套给扒到了腰上,她的脸整个就贴在了他腰腹部。 石水凤正在努力调整角度,想要撑起身体,把自己挪开来。 头顶忽地爆出萧暮云一声醉意朦胧的轻笑,“想趁火打劫么?” 他的下巴好似故意地抵住她的头,不让她乱动。 “是你装醉使坏。” 石水凤面颊霎时热烫起来,使劲乱动起来。 “别动!再动我真的撑不住了。” “什么撑不住了?”石水凤脸红起来。 “我头发刮在你发簪子上了。”萧暮云喘着粗气,疼得咬牙。 “那你快把它解开。” “你想我去哪里?” “。。。。。。”石水凤。 萧暮云的发丝钩缠在石水凤发簪的花珠上,可他显然是有些上酒劲儿,双眼恍惚,双手无力,在那努力地解了半天没解开,石水凤有些急了,“还是我来吧。” 她伸手就把那发簪从头上硬拽了下来,萧暮云吃痛地叫道:“真是个心狠的女子。” 石水凤坐起身,看着手里的珠簪上缠绕着两人的发丝,想取下来,弄了两下怎么也分不开,于是,索性将珠簪丢在了地上。 “你这等无心之人,莫要与我讲心狠。” 忽地被萧暮云又拉住裙角,“水凤,我知你心意,我又何尝不想,只是,” 石水凤弯腰蹲下,看他,质问道:“这是什么?” “只是。。。。。。”说到最关键之处,萧暮云突然合眼不再说话。石水凤又用手指戳了戳不一会儿,传出呼呼的鼾声。 石水凤白白地期待半天他的说辞,他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她气得朝着萧暮云腿上踢了一脚,他偏睡得像条死鱼。 石水凤本想趁他喝醉不省事,再踢上几脚,可这么凑近看着萧暮云的脸,又忍不住下脚。 她稍迟疑了一下子,终于鼓足了勇气,靠过去,噘着小嘴在萧暮云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几分释然地淡淡道:“我知你醒来必是不认账的,我也不再盼你认不认。这就算我给自己的一个交待吧。” 这时,忽闻窗外传来一声声乌鸦的叫声。石水凤立即起身刚一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刚刚昏睡的萧暮云又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眼神无比清明透彻,全无喝醉的样子。 他拾起刚刚被石水凤丢在地上珠簪,抚摸着缠绕在上面的两人的青丝,心内思绪也如这青丝缠绕纠葛,难解难分。 县衙里酒席仍在进行,周遭热闹一片。 曹松德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情烦躁。方才听见门外两个护卫被李知州留下来照顾他,而不能去前面吃酒,一个劲儿在那里抱怨,还话里话外地冷嘲他。 自两个月前,他当上这个副统领,虎贲营的这些人就没有一个人真心服过他,如今趁他受伤,居然敢明里笑话他。 “你瞧瞧,他那样!真跟人家捕快说的没差,就是个纸糊的!不过被马踢了一脚就倒下了?还什么统领呢?就他?立过什么功吗?呵呵!” “咳!你说那些都没什么用!那还不是仗着他有个知州表舅嘛!你要是也有个,不也早当个统领、副统领?” “呸!瞧他那德性!知州大人早就看不上了!我看他呀!早晚滚蛋!” “哈哈!那感情好哇!早滚早好!” “哈哈!” 该死! 曹松德攥紧了被子盖在头上,不让自己去想那两人的话,若他身上没有伤,此刻他肯定出去给他们好看! 想到这里,他又咳起来。刚才咳嗽喊了嗓子冒烟,那门外的两人都假装听不见,当下,曹松德就更不想为了喝口水与他二人牵扯。 此时咳完,嗓子干痒得厉害,他想喝水,只得自己从床上下来,曹松德胸口依然疼得厉害。唐仵作给他硬喂的药虽然味道不好,但确实有效果。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另一只手抓着床沿支撑自己站起来,他脚下轻浮好似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 刚刚只吃了点粥,现在天色渐黑,安伯派人给他送来的晚饭现在还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他没有半点胃口,只扶着桌边,走到茶壶跟前,从里面倒出凉透了茶水,刚拿起来茶杯要喝到嘴里,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力推了一下。 茶杯脱手而出,“哗啦”一声摔成好几瓣。 刘美娥冷嘲道:“呦!身体这般虚弱还当什么统领!” 曹松德转过身,趁着橘色的烛火看见身后站着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衣着光鲜,身材微胖,面容可憎,一看就是个出身于为富不仁的暴发户家里。 那两名守在门口伺候的护卫也闻声探进来头,见有位小姐叉着腰指着曹松德羞辱,就满脸坏笑地,歪歪地倚在门框两边,期盼接下来的精彩剧情。 曹松德本来心情不佳,身体又不舒服,当下刚想喝水又被撞飞,现在的他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境都没有。 “呦!样貌如此丑陋还穿什么红色!”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也冷嘲道。 曹松德与刘美娥各捅一刀,都没有消火的意思,互相瞪着眼睛,正是剑拔弩张之时。刘敏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曹公子,别吵了,这位是我刚认识的姐妹,你念她是个女孩子,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美娥,你也少说几句,曹公子刚受了伤,你看在我的份上,就别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刘美娥一脸惊诧地望着刘敏儿:“敏儿,刚刚我说过来教训这个混蛋,你不也答应了吗?怎么一过来,你反倒向着他说话?” 刘敏儿为难道:“美娥,这位曹公子其实是我的旧识,来之前,我也没想到,他真伤得这么重。”说着,她拉起刘美娥的手劝道:”美娥,你是我的好姐妹,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就各让一步吧。” 刘美娥气得哆嗦,“敏儿啊!你忘了是谁给凤凤泼脏水?凤凤为了救他,都受伤了!我骂他几句怎么了?我还没动手打他呢!” 刘敏儿拉过刘美娥:“水凤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定然不会怪罪曹公子的,你又何必在这里较真呢?若让水凤知道,你以她的名头在衙门乱闹腾,你让她得怎么想你呢?你爹刘员外知道了,也不会让你在这里胡闹。” 刘美娥说不过刘敏儿,忍不住气恼道:“我不管!谁冤枉凤凤!谁就是坏蛋!这人他就不是个好人!” 刘敏儿松开了刘美娥,无奈的看了曹松德一眼。 第102章 策划 曹松德看向刘美娥的眼神更锋利了几分。 刘员外?家里有些臭钱么?气焰就如此嚣张? 想到这里,他言语中的嘲讽意味就比刚刚更甚:“哦~原来这位小姐叫刘美娥啊!果然人如其名,真想得美也~” “你!你!”被戳了痛处的刘美娥,急得脸色发白。曹松德得意得“哈哈”笑起来,但接下来身体又难受地咳嗽起来,虚弱地喘着,又去摸茶壶,摸几次都没摸着。 刘美娥再生斗志,“彼此彼此!原来你叫曹松德啊!果然人如其名,真是缺德也~” 刘敏儿见他二人又吵起来,也不打算劝架了,她走出房间,想独自一个人走走,莫名地就往石水凤休养的那个房间方向去。 她还没走到近前,就看见萧暮云与石水凤在房内人影婆娑,不曾掌灯。 她躲在树后,望着那个房间的门窗紧闭,心里的一扇门也渐渐地关合。此时夜风烦扰着她头顶的树叶,就好像同时也在烦扰着她的心。 她又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别人命运之间参差? 正如,此时,石水凤在房内,身边有如意郎君相伴,虽没有灯光,却有月亮照着。 而她呢?独自站在树下,始终笼罩在黑影阴风里。 是了,她总是被命运抛弃的那一个,她总是比别人更加的孤独和辛苦。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比她幸福?为什么曾经与她共患难的人都迟早要与她分道扬镳?就算是像她自降身份与石水凤这样的商家之女做朋友,却还是一样的结果? 为什么? 刘敏儿陷入了思虑,她手里的绢帕已经被她捏得皱作一团。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石水凤居然独自退出了房间,好像正准备偷偷去做什么事情。 刘敏儿赶忙偷偷跟过去,想一探究竟,却还没走几步撞上一团黑影,吓得刘敏连忙倒退了几步。 忙又自作镇定,怒斥道:“你是何人?” 那人从阴影里,往前走了一步,突然笑着恭敬道:“原来是刘小姐,是小的呀!咱们在刘大人府上见过的!” 刘敏儿声音凌厉起来:“原来是你。你办事不利,那李知州命还好好的呢,你可想好如何跟我父亲请罪?” “小的正在想办法,小的还想求小姐给指条明路。”那护卫眉眼低垂。等着刘敏儿开口。 刘敏儿望了望石水凤的方向,眼波流转,又犯难得叹了口气,“这样吧,你速速告知我父亲,就说我离家多日,实在想家,叫他亲自来接我回府。” 说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低语道:“别忘了告诉我爹,多带些人马。懂了么?” 那护卫笑着道谢。“小的懂了。多谢小姐指点。” 那人听了信,立即转身离开了。 石水凤从萧暮云房里出来,并没打算回酒席。她快步走去厨房,厨房里的厨子已经找地方去吃酒了,石水凤在地上随便抱起了一坛子酒,拔下木塞,右手在酒坛口扇了扇,一脸陶醉地嗅了嗅酒香,她又看了看四下无人,从身上小包里取出一包药粉,撒了进去。 县衙牢房。 徐牢头正与两衙役吃着晚饭,看见石水凤抱着一坛子酒走进来,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 “徐叔,您和两位大哥辛苦,我特地抱来一坛子酒。” 那俩衙役一个立即接过酒坛子,另一个赶忙拉了把凳子,用自己衣袖蹭了蹭椅子面,请石水凤坐下。 徐牢头站起身笑道:“石三小姐不好好养伤,来这臭熏熏的地方干嘛呀?” 石水凤笑道:“水凤谢徐叔关心!我这不是许久都没过来瞧您了吗?嘿嘿!我就寻思着跟您老说说话呢!” 徐牢头笑得满脸褶,看向他那个徒弟。“你们俩瞧瞧三小姐,是真心记挂人!我这老头子也算出息,在县牢里干了一辈子,教出来多少徒弟,也没三小姐这样真心待我这糟老头!” 心怀鬼胎的石水凤脸红了下, “徐叔,您可别挑我这两位大哥的理!我这不是得了您的好处嘛!自然要来看您的!”石水凤边说边为三人倒满了酒。 “徐叔,您忘了上次,您给我拿的那瓶子药酒,我爹老寒腿犯了,就用那酒按摩,特别好使!多亏您!来,徐叔,我敬您!” 徐牢头开心得端起酒碗就干,见石水凤作势也要干,忙得拦住,“三小姐,你就算了,你身上还有伤,回头别被郎中训!” 提到那个“郎中”,石水凤嘴角撇了下。 不过也没再坚持,只与三人攀谈起来,边聊边给三人倒酒。 “徐叔,咱们衙门总算是破了个大案,说起来真是高兴啊!” 一衙役冷笑道:“哼!三小姐,你没看那李知州来了吗?” 石水凤假装听不懂,“李大哥,你说,这李知州突然来了有什么原因?” 另一衙役接话:“还能什么原因?!一个海匪被捉拿归案,就是一狗头铡的事,怎么能劳动起丝毫不搭边的知州大人亲自带着刑部的文件过来提人呢?” 徐牢头咳了咳,那衙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心中的疑问已在石水凤的心里,确定了大半。 石水凤“哦”了一声,又笑道:“徐叔,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不会乱说的,您放心。我不也为了这案子没少费力气么,就希望早点看犯人被砍头。” 徐牢头低下头意味深长地说,“三小姐,老徐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世上的案子本就扑朔迷离,可比案子扑朔迷离的不一定就是破案的过程。就比如,有些犯人抓进来,拉出去砍了头,可能过几年,他又活过来了。” 石水凤呵呵笑道:“老徐叔就吓唬我!来继续喝酒!” 那两位衙役也端起酒碗仰头干掉,几人接连吃了几碗,那俩衙役还要倒酒,被徐牢头拦住了。 “莫要再吃酒,倘若误了事,你我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徐牢头沉了脸,谁也就没再碰那酒坛子。 可他万没料到,石水凤会在酒坛里加了料。不过一会儿功夫,徐牢头三人全都整齐地趴在酒桌上。 石水凤对徐牢头说了句“对不起”,就小心地从他腰上解下牢房钥匙。 牢房的一角。 李胡一蜷缩成一团,才多久没见,他整个人已经萎靡成一坨泥土,跟旁边的那一堆堆杂草非常天然的融合。 石水凤心里想起“罪有应得”这几个大字,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却又有人执着于救他出去,他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李知州会是小侯爷夜奕辰安排来的么?那么敢给李知州的护卫马匹下毒的人又是什么人? 石水凤朝李胡一摇了摇手里的药瓶子,“李老板,如此好睡?我这药粉看来是白拿了!” 李老板闻声缓慢地从睡眠里醒转,刚刚他的身体已经经历了一次“警告”,上半身的皮肤已经全部变成了猩红色,那种熟悉的由内而外的钻心的感觉重又折磨着他。 待到满月之夜,这种感觉不但会加重,还会又痒又痛,仿佛有千万条虫子在啃噬着他。 李胡一好不容易才迷糊了一小会儿,就被这个死丫头给叫醒。而石水凤手里的药瓶已经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只一点药粉又能维持多久?他要的是自由,他要出去。 他无力望向铁窗的栅栏,只差一点点就是满月了。 他声音沙沙的,干干的,仿佛他整个人刚被架在炭火上炙烤一样,:“臭丫头,你终究还是来了?怎么样,想不想知道你脖子上那块玉的秘密?” 石水凤无谓地笑了笑,“李老板,你再不服用药粉,恐怕内里的毒就要发作了。到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说着,石水凤做出很浑身难受的样子,“哎呀!哎呀!疼死我了!疼死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过来瞧你!” 李胡一气得满脸的胡子都炸起来,“不过那么一点药粉,又能维持几天?” 石水凤笑道:“或许,李老板可以再等上几天,万一哪个小侯爷派人来救你呢?” 李胡一啐了一口,“呸!靠人不如靠己!” 说着,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险些摔跤,他步履艰难地向前又走了几步,眼光灼灼地望着石水凤。 “臭丫头,咱们来做个更有意思的交易怎么样?” 第103章 策划2 “什么交易?”说着,石水凤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李胡一看见那串牢房钥匙眼睛瞬间就由刚刚的混沌,变得如同野兽嗅到猎物那般锐利贪婪。 “小姑娘,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交易商,也是讲究公平和信誉的。你有药粉和钥匙,那咱们就一条信息换你一个如何?”李胡一的表情立即变得“慈祥”起来,语气也软和许多,也不叫石水凤“臭丫头”了。 “你拿什么跟我换?前日我给过你机会的,你本可以告诉我,你让赖旺儿到底查的什么,那么我会考虑把这瓶药粉给你,但现在我完全不需要了。” “什么?你居然查出来了?”李胡一说着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 石水凤看着他,淡定地吐出两个字:“逐鹿。” 李胡一眼睛忽然瞪大,石水凤能清楚地看见,他眼膜发红,眼球上爆着弯曲的血丝。 李胡一双手用力攥紧了栏杆,手指的关节仿佛不知疼痛地“咯吱”作响,他把脑袋使劲地塞到两条栏杆之间,像是要从那条缝隙钻出来。 “你身边到底有什么人?!” 石水凤悠然道:“你管不着。说说吧,你还有什么能跟我换的?” 李胡一忽地笑出声音:“你不过就查到了个名字而已,还故意在这里诓我。” “是么?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小姑娘,你无需诓我,只要你带我出了这里,我就告诉你。” 石水凤转身作势要走,李胡一忙接着道:“外加告诉一个他们都想从我这里知道的秘密!” 石水凤停住了脚步:“你得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除了小侯爷之外,还有什么人?” 李胡一立马道:“成交!” 石水凤又晃了晃手里那一大串钥匙:“快说。” 李胡一咳了咳说道:“我奉小侯爷的命要暗探‘逐鹿’这个组织的动向,小侯爷的手下有消息传来说,‘逐鹿’在江城一带出现。我那会儿带着手下在江城各地寻找‘逐鹿’的动向,可是他们太过神秘又太狡猾,后来我来到东海岸,也就到了莲花县,我又被鸦十三那个臭小子一路追,他把我的手下一股脑地都给弄死了,就剩下我一个光杆!”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选中赖旺儿来替你偷窥‘逐鹿’的动向?” “赖旺儿长相普通,又不像个真正的密探,反正他已经偷吃了我的药粉,命本来就不长了,倒不如临死帮我挡挡劫,或许还能弄来点有用的信息。只可惜,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替我拿到,反倒一次次催着我付银子,想来都是为了‘晚香楼’的那个臭婊子!”李胡一越说越来气,那副禽兽的残酷阴冷的嘴脸全然暴露出来。 他只一味说,并未发现石水凤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冷冽、憎恨。 “小侯爷为什么要你跟踪‘逐鹿’的动向?难不成,他还想争个武林盟主当当?” “小姑娘,你想得还太简单了!当今天下太平不过十几年的事儿,想当年如今的皇上还只是个‘九龙夺嫡’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最后还剩下的还有谁?最终登上宝座的又是谁呀?当今皇上当年能成为最后赢家,除了他的时机好,还有,他身后有一个神秘的宗派撑腰。而后那宗派的一关门弟子突然判离宗门,成立了‘逐鹿’。皇上对‘逐鹿’的动向一直都很关注,而如今小侯爷这般关注,自然有他关注的理由。” 听李胡一的话,石水凤恍惚想起来前日,与“老柳树”在茶楼见面时,他提到过那个神秘的宗派,还说了那关门弟子突然叛宗的关门弟子。 李胡一接着说:“你猜猜看,那叛离宗门的关门弟子是谁?” “是谁?”石水凤好奇。 “我已经说了够多了!另一些等我出去了再告诉你!快!快打开门!有人来了!”李胡一指着石水凤手里的钥匙,急切地整个人都趴在了铁栏上。 果然从牢房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来人不像是很多,应该只来了一个。 石水凤急忙打开牢房的门,用刀抵住李胡一的后背,“你最好老实点,咱们都能各得所需。” 李胡一催促着道:“小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我这都只剩下半条命了!根本对你没有威胁,等咱们出去了,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水凤!别信他的鬼话!”二人正说着,唐仵作从牢房另一头走了过来。 “干爹,我过后再跟您解释。”石水凤有些心急,她知道唐仵作的疑虑,可又不能把话说开,不然她给李胡一下的套就暴露了。 唐仵作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 唐仵作警惕地盯着李胡一,手里的解剖刀也抵在了李胡一的下巴上,“李胡一,你别想耍什么鬼把戏!你乖乖的照水凤说的做,否则,你就等着烂死在这牢房里头!” 石水凤难掩讶异,她没想到,唐仵作会什么都不问直接支持她的做法。 “别说了!丫头!快走!” 说着,唐仵作同石水凤一起押着李胡一往外走,这时外面的乌鸦已经聚集成云,远远的望去还真像一层层浓密的乌云,月光都被遮住了大半。 县衙外墙之上。 鸦十三迎风而立,他身上的道袍和银白拂尘都在风中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他顺柔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也在发丝盈动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怎么是他?我不去!”李胡一慌得往回连退几步,唐仵作的解剖刀擦破了他的脖子,“别乱动!听到没?” 石水凤连忙催促道:“李胡一,你还有一半问题没回答我呢,你放心吧,我会跟着你,他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这时,那些乌鸦又变换了队形,李胡一听见那些乌鸦的啼叫声就汗毛直立,浑身难受起来,他这一抬头,正巧看见那些乌鸦挪开了一些,露出了满月。 那满月仿佛最后一道“催命符”,李胡一霎时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理智,连忙抓住石水凤的胳膊,“把药粉给我!给我!不然我走不了!满月之夜,我身体里的蛊虫马上要发作了!” 唐仵作制止道:“水凤不能给他!他若恢复了体力,很可能对我们不利!你要小心他!” 石水凤迟疑着,李胡一等不及了,连忙道:“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有关你的身世!你其实根本不是盛水塘石塘主的女儿,你是,”李胡一还要说下去,就被唐仵作扇了一耳光,唐仵作叫道:“水凤!勿信他鬼话!他是为了药粉,随口胡编!” 但此时,李胡一脸色已然开始不对,他整个人开始变得扭曲起来,脸皮涨红发紫,全身抖动。边抓边喊着“疼”,又跳着脚。 这时,站在墙头上的鸦十三突然说话:“我们得快走,那边来人了!” 石水凤忙把药瓶塞子拔下来,扒开李胡一的嘴巴,就往里灌,这药粉果然好使,李胡一的气息立即变得平顺了许多。 鸦十三皱着眉头抱怨道:“真是麻烦!已经来人了!” 这时,刘敏儿突然从一旁的灌木丛里钻出来,她几步奔过来,手指着李胡一,大惊失色道:“水凤!你在做什么?啊!这不是那个李知州要带走的人吗?” “你怎么能私带犯人逃狱?” 此时此景见到刘敏儿,石水凤也是格外的为难,不知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个事情。“敏儿,我有十分要紧的事,回头再与你解释!” “不行!水凤你这样是犯了律法的!不行!我不能让你做傻事!来人呐!” 果然,刘敏儿根本不给她这机会,她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嗓门极大地叫起来! 只不过,刘敏儿刚叫出一句,就被唐仵作一巴掌拍晕在地上。 “这丫头实在吵!真烦人!”唐仵作几分嫌弃地把晕倒的刘敏儿用脚往边上踢了踢。 可是此时的李胡一恍然明白过来了,突然朝石水凤骂道,“臭丫头!你又骗老子!” 石水凤冷冷地说:“李胡一,箭在弦上,你到底走不走?” 李胡一恨恨地认命道:“臭丫头!都到这份上了,我能不走吗?谁知道那个李知州靠不靠谱!” “臭丫头,几次被你拿捏!早知道十五年前,老子就该拼了命地除了你这个祸根!” “你说什么十五年前?”石水凤愣住,总觉得刚刚李胡一说起她身世的时候,不像在撒谎。而唐仵作却十分不想他继续说下去。 此时,唐仵作使劲踢了李胡一一脚,“十五年前早该除掉的祸根是你!呸!” 扭头又望向石水凤:“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 石水凤看向唐仵作不忍道:“干爹,等我回来解释这一切,大人若是怪罪也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唐仵作黑着脸:“你承担个什么?傻丫头!你承担得起吗?”指着鸦十三。“让他承担,反正他早晚是官府通缉的人物!” “我的小乌鸦,自然由我来保护。”鸦十三无所谓地甩了甩头发,仿佛虱子多了不嫌痒。 李胡一被鸦十三用绳子拉上墙头,石水凤自己已经挂绳上了墙,她附身一瞧,果然墙外已经备好了好几匹快马。 李胡一下墙之前,忽然回望了唐仵作一眼,“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在很久以前。” 唐仵作盯了他一眼:“你这话,还是等着下去的时候说吧。” 石水凤从墙上下来,急忙上了一匹黑色骏马。 一路上,鸦十三骑马在前面领路,不一会儿,不断有黑色影子不知从身边什么地方钻过来,一路跟随。 石水凤警觉地攥紧了手里的马鞭。李胡一被两人夹在中间,神情一直鬼鬼祟祟。 鸦十三回首冲石水凤喊了一句,:“小乌鸦,他们都是我的人。” 石水凤愣了一下,“你的人?”这时,旁边一黑影朝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脸上虽蒙着黑布,一双眼的神色就能看出对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男童。 石水凤还真是意外,没想到鸦十三这个变态,没事抽风的样子,倒能训练出一批手下呢! 见她一脸诧异,那男童就更加大胆地耍怪,将面巾扯下,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恣意地朝着石水凤做着鬼脸。 石水凤心中笑道,还真是“仆从其主”!有鸦十三这样的主子,估计也很难正常起来。 这时,忽听见鸦十三咬牙道:“小乌鸦,小心了,这里头有群黑皮狗趴着呐!” 只见由路边密林里突然蹿出来一队人马,看他们的架势,好似早就埋伏于此。 石水凤注意到刚刚那些黑衣人的招式身法,想起上次在夜奕辰的画舫上和别苑里,都见识过这些人。 不错,这些一定是夜奕辰的黑翼护卫。 她心内大惊! 第104章 策划3 难不成,夜奕辰已经预判了她的预判? 他故意先出了“李知州”这步棋,于是,认定此棋子一出,衙门内必有人心中不平而出手。不得不说夜奕辰这招“敲山震虎”的确很高明。 石水凤越想越气,觉得她这样做岂不是成了夜奕辰的“帮手”? 就石水凤对夜奕辰的那点了解,她隐隐感觉到,他只是看上去慵懒散漫,但绝对不是个普通的纨绔。 更不是个善类。 她心里不由得担心鸦十三来,或许,这一次,正因她的蠢主意,他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如今之计就只有不令夜奕辰得逞,就算与他整个鱼死网破,也要让李胡一挨那一刀的狗头铡! 鸦十三嚷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还不快走!” 眼见那群黑翼暗卫持剑围拢过来,石水凤咬了咬牙,狠狠地抽了几下马,朝着鸦十三喊道:“你快带他走!我来断后!他们的目标在他,不在我!”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两个黑衣人互递眼色,“这个也是主子要的人!” 什么? 夜奕辰要抓她?! 石水凤一阵凌乱,这个叶奕辰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鸦十三的耳力当然也听见了,他忙撤回,朝石水凤的方向去,经过李胡一的身边,给他又硬塞了一颗药丸。 “你老实点,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有这解药!” 李胡一被鸦十三那大药丸子噎得上不来气,差点在毒发身亡之前,窒息过去,急忙跳下马,在一个被乌鸦十三打晕的黑翼暗卫身上找到个装水的皮囊,就仰头灌水。 他看向鸦十三,心里骂咧咧的,刚刚吃了药粉,暂时压制了体内的蛊毒,这又被塞了颗不知什么东西的毒丸。老子成他们的试验品了! 夜奕辰的黑翼暗卫身手的确不凡,但他们的招数也都有迹可循,而鸦十三那些手下的招数,却是石水凤从未见过的。 这十几个男童站在不同方位,霎时结成一个类似什么星图的阵法,他们的队形变幻莫测,时松时紧,时攻时守。 有时像个张渔网松弛地摊开将对方围在其中,有时像支长长的鱼竿紧紧钩住对方的要害。 趁对方势颓,鸦十三想一招解决了这些黑翼暗卫,快点离开此地。 忽然,从前方又行来一队人马,完全略过鸦十三与石水凤这边,直奔李胡一。打头的那个黑衣人伸手就过来拉扯李胡一,李胡一担心没有乌鸦十三的解药,自己命不久矣,更不知道来的这波人到底是哪路的,他不想此时上错了贼船! “我不跟你们走!臭小子快来救我!臭小子快来!”李胡一拼命挣脱着。 见李胡一想跑,那些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既不能打死又不能打傻了,不然抓回去没法子交差。 这些黑衣人也只能对李胡一不那么重要的部位下手,比如,屁股。 当发现李胡一双手捂着屁股“嗷嗷”叫唤,正被那黑衣人弄来个麻袋套住头,来回跑的时候。 鸦十三察觉这边势头不对,急忙大叫着:“真个麻烦!徒儿们!过去把那个挨千刀的抓起来!咱们走!” 众童子领命,立即往李胡一那奔去,很快地将李胡一抢过来,丢在马背上。 鸦十三收了“轰苍蝇”的拂尘,这才甩出腰间软剑,准备动些真本事快点甩开这些“黑翼苍蝇”。 鸦十三不出五招解决了眼前的苍蝇,又拉着石水凤赶忙离开。 两人快马加鞭,后面跟着李胡一也甩开了麻袋子。 李胡一爆红的眼珠嘀哩咕噜地转着,看着鸦十三的背影,心想着待会儿怎么先跟这臭小子把解药骗来再说。 石水凤不放心向后瞥了一眼李胡一,看他后面有鸦十三的徒弟跟着。后面的两拨人依旧不死心,跟在身后几百米处。 “怎么办?他们还在追!” 鸦十三朝后面喊了句,“徒儿们!放家伙事儿!” 后面那十二童子应了一声,往后面地上抛扔一枚枚小暗器,那后面的马匹闪躲不及时,不幸踩中,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惨叫简直响彻四周,那些马匹都“扑通通”倒地不再肯多迈出一步。 听得石水凤心里直抽抽,“乌鸦十三,你那些徒弟们都扔的什么东西?那么厉害?” 鸦十三嘚瑟地笑她少见多怪:“什么厉不厉害的!不过一个小暗器上面又设置了个小机关。那个铜锭梭子钉,马蹄子一旦触发暗器,内部的梭子钉会迅速钉入马蹄内部,而外面的源泉铜圈会紧缩套牢。马越是疼得挣扎,那梭子钉在马蹄子上钻的深度就越深!不管是什么样的好马,只要中了暗器即便养好了蹄子以后也不中用了,以后就只能拉货了。” 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乌鸦十三暗器机关方面的造诣,上一次在渔帮于帮主那后院,当时看见有几处机关的痕迹,便猜测鸦十三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 只不过,石水凤一向喜欢动物,也包括马,看那些受伤倒地的马匹,心里还是难过了一下。 她曾听“老柳树”说过,这些暗部、杀手组织的马匹,年老不能再执行任务之时,就会被斩杀了吃肉。但暗卫、杀手对自己长期骑的马难免有些下不去嘴,因此,他们往往会“易马而食”。 想到这里,石水凤不免又叹了口气。 鸦十三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骑马来到她身边,一鞭子狠狠抽在她马屁股上。 “快跑吧!还有时间担心吗!你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后面那波人可还惦记抓你呢!” 衙门后院。 石水凤这边刚走,萧暮云直觉她有些事情瞒着自己,便到处寻她,可是都不见她的影踪。 待他最后寻到县衙牢房时,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萧暮云从唐仵作那里得知,鸦十三劫走了李胡一,绑了石水凤。这事,他是不信的,事情的真相,他闭着眼睛都能重述一遍,心里念了一遍“傻丫头”。 这时,张挺王坚等人也发觉了不对劲,迈着“酒步”,往后面来找。 张挺见那李胡一不见了,心中惊觉出大问题了! 唐仵作再次在一旁友情提示——一切都是鸦十三干的! 萧暮云想到鸦十三那变态抽风的性格,今晚,他在这倒腾大事的大场面上,必然会带着他的那群乌鸦嘚嘚瑟瑟地出场。于是,萧暮云连忙部署,令张挺他们循着乌鸦叫声一路去追。 萧暮云提步也去追,突然脚踝却被一双软软的手给抱住了。 萧暮云一低头,感觉地上有一坨人,仿佛是个女子。 萧暮云向来不喜与女子沾边,突然被一女子抱住脚踝,他看都没去看那张脸,脚用力一抬就把脚拿了出来。 刘敏儿抱得太用力,竟被这一下子给卷出去十几步远。 这刘敏儿实在“可怜”,刚刚挨了唐仵作一巴掌拍晕过去,这又被萧暮云无意间一脚卷到一边。 “萧,萧捕头,你是不是寻水凤?带,带我一起~萧捕头,劳您扶我一下~我刚刚晕倒了~”原来是刘敏儿不知何时醒转过来,她语气虚浮带喘,仿佛真的虚弱得不得了。 萧暮云见是刘敏儿,冷肃着脸,“刘小姐?怎么是你?你怎会在此地?” “萧捕头快别问了~水凤她闯大祸了,她联合一个男子把犯人劫走了!”刘敏儿瘫在地上,朝前伸着双臂,还想抱萧暮云的裤脚。 萧暮云却跺了一脚,“你说什么?!” 他这一跺脚,把刘敏儿的手吓得缩了回去。 唐仵作也怕萧暮云可能会追上,那石水凤不就白忙活一场了。 于是,忙道:“这位刘小姐身体真是弱了些,晕倒起来,竟然脑子也糊涂了!水凤明明是被那个鸦十三塞了毒药绑走的!刘小姐,您快点回去休息吧!您身上阴气太重,以后还是少往这衙门口里头来。” 谁知,唐仵作这样一说,那刘敏儿突然趴在地上兀自地抽泣起来。 第105章 刘野的心思 萧暮云本不想沾边,可这时,忽然,有人在不远处问:“是谁大胆竟敢欺负小女?!” 很不巧,来人正是刘敏儿的爹,市舶使刘大人。 此刻,他正站在李知州的身旁,而张县令也在身后跟着。 那刘敏儿一听见是刘大人来了,呜咽声更加密集,愈发显得委屈,她手指着萧暮云,哽噎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外人看来,这情景,好似她与萧暮云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说之事。 “张县令,此人可是你手下的捕头?” 刘大人脸色难看地望向张县令,李知州的包子脸则十足的精彩纷呈,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处在看戏状态。张县令点头道:“确是下官的捕头,不过看情形,刘小姐应该有什么急事。”说着他望向萧暮云。 “暮云,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暮云躬身行礼:“回刘大人,属下刚到这,也是才发现刘小姐晕倒在阴影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仵作插嘴道:“大人!我知道!那个鸦十三把李胡一弄走了,又帮了水凤!大人,要不咱们先等等?或许,他会跟石老爹要赎金呢!咱们要是把他给弄急了,万一要是把水凤那丫头给撕了票,岂不是糟糕?” 李知州吹着两撇虾须叫道:“什么?李胡一被带走了?!那还不快追?” 刘大人幸灾乐祸道:“” 刘敏儿一脸担忧,边流泪边说道:“爹,我担心水凤!我与水凤情同姐妹,我一定要陪着萧捕头去把她找回来!” 张县令沉声道:“暮云,还不快将刘小姐扶起来。” 萧暮云看了看唐仵作,唐仵作看了看萧暮云。 唐仵作晃了晃手里的解剖刀,“老头子的手是解剖死尸的,碰不得刘小姐这样的娇客!” 萧暮云极不情愿地上前,单手一拉,就把刘敏儿拉了起来,他明显感觉到刘敏儿并非虚弱得站不住,可她偏偏起身之时,身子忽地往他这边一偏,整个人都要扑倒在他身上。 今晚本来见刘敏儿刚刚在酒桌上还规规矩矩,此刻如此矫揉造作,实在令他心生厌恶。 女人的那些伎俩,包括光明正大的,上不去台面的,粗鄙可笑的,精心谋划的,他见得多了。一眼就看得出真假。 他急忙侧过身,将腰间的捕头刀挡在了前面。刘敏儿只得再想办法。 刘大人突然道:“小女看样子应该是受了惊吓,还烦请萧捕头扶小女去客房稍作休息,等本官的人去寻个郎中过来给小女看看。” 萧暮云无法也只能扶着刘敏儿继续走了几步,那刘敏儿依然不死心地想要往他怀里挤,她蹭着身子往萧暮云近前凑,她本就丰满的身材从衣襟里更起伏得厉害,曲线朦胧。 萧暮云眼神冰冷,视若无睹,若不是还有正事,他真想随手把这个包袱丢臭水沟里。 幸而没走几步,看见刚刚醒来的徐牢头,随手将刘敏儿推给徐牢头,让他帮忙安置下刘小姐。 那徐牢头许是被石水凤的迷药给弄狠了,张嘴就指了指县衙牢房的门口,“请问,刘小姐,您想去哪间休息?” 刘敏儿:“。。。。。。” 刘大人:“。。。。。。” 李知州:“?” 众人还在诧异,萧暮云这便骑马追了出来。 李知州见状,也立即叫虎贲营的护卫出去追,众护卫皆不知要朝哪个方向追,李知州哪里知道,他跳着脚骂这些护卫是废物,不觉想起曹松德那个废物,就更觉得此次出行丢脸都丢到家了! 张县令在他耳边道:“知州大人,不若让众护卫跟着暮云,相互也有个照应。” 李知州点头,忙道:“你们都听见没?快跟着萧捕头!一切听萧捕头的! 众护卫皆回“是”,但心里头皆是不服,让他们堂堂虎贲营带刀护卫去听区区一个县衙捕头的,这不是开玩笑么? 那些护卫走后。 刘大人阴阳道:“啊呀!真没想到啊!堂堂县衙牢房里头,居然能让个犯人跑出来,都听闻张县令是大清官,是百姓称赞的好官!现在看来果然不假!那犯人不用砍头,直接自己就在这‘无罪释放’了!张大人还真是宽政待民啊!” 张县令正色道:“刘大人,此事还需做过调查才好下结论,李胡一乃大案之要犯,张敬怎敢私放?!” 李知州呵呵冷笑:“刘大人的意思是,那犯人是张县令自己放的?他这么折腾玩得挺刺激呀?犯人不见了,难道不是他责任最大?!刘大人,查案断案的事情,你不懂!就别在这里乱掺和了!快点带令嫒回府才是正事!” 听李知州说话,市舶使刘大人心虽不服气,但也只能忍了,谁叫自己的官帽子没人家大呢! “知州大人,下官哪里是那个意思?就是感觉这事出蹊跷。” 李知州缓了语气,“那倒是,那你也得给人家时间去查嘛!刘老弟,你倒也是,大半夜跑来,本官看你也行为蹊跷。” 刘大人顺台阶往下走,笑道:“大人,下官还不是听说您来这,故来探望,只是下官近来事务繁多,处理了大半年才赶来。”又意味颇深地看了看张县令:“本官这时候能来,估计张县令也没预料到吧。” “刘大人着实很喜欢给下官惊喜。”张大人笑了笑,捋了捋胡须好心提醒道:“两位大人,下官觉得刘大人今嫒病情不可拖延,还请刘大人快些带回医治,下官可以介绍个不错的郎中。” 李知州唇边的虾须抖了抖,看了看唐仵作,难不成又是他? 唐仵作吹着口哨,望着天,很明显本人并无此意愿。 刘大人哼哼了一声,眉头舒展道:“那就劳烦张县令请个郎中过来吧,还要麻烦老管家,准备两间客房,本官的这个女儿命苦,幼年丧母,体弱多病,先天患有这心疾,犯了病就不能乱挪动。” 张县令呵呵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但求刘大人的千金病情好转。”说着,转身就跟安伯交待。 很快就整理出两间相对敞亮优雅的房间分给刘大人以及刘敏儿住,一会儿功夫,张县令派出去的人又带回来郎中过来。 都这个时间了,那郎中必是被衙役从热乎被窝里揪出来的,没办法,县衙的活必须接。 那郎中顶着睡意惺忪的肿眼泡,带着满脸恭敬过来给刘敏儿把脉。 结果可想而知,刘敏儿根本就没犯病。 但碍于刘大人一个劲地反复地问他,用眼神唬吓他一般,“你再给探探脉象,本官的女儿可是先天的毛病,脉象特别诡异,你若手段不够,本官自己找个高明的郎中来。” 李知州乜着黑豆眼睛,看着刘大人表演。 郎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鉴于过去的经验,他立即改了口,正巧闻到刘敏儿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 于是信口开河说,确实有病,因刚吃了酒水,又受了惊吓,不过现在稍有些好转,仍不能掉以轻心,需要吃药和静养几日。 张县令向刘大人提议明日一早送刘小姐回刘府,这县衙里人多,环境也不好,不适合给小姐养病。 谁知,那刘敏儿想抓住刘大人的衣袖,狠劲摇头,眼泪直流道:“爹!我不走!我与水凤情同姐妹,她如今生死未卜,我岂能因为一点病,就舍她而去呢?她与我可是生死之交啊!爹!我不走!我一定要在这等到水凤回来!水凤再不回来,我就去找她!” 刘大人叹道:“哎!本官这个女儿就是如此重情重义!既如此,也只能再在张县令这里叨扰几日了!” 张县令捋着胡须笑道:“刘小姐真乃至情至真之人啊!水凤能有你这样的姐妹,真是她的福气!” 伺候完刘大人这一对父女,李知州回到房间,胖墩墩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边喝边朝张县令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张县令恭敬地行了个礼,李知州忙放下茶杯,皱眉喊话:“哎呀!坐!快坐!张大人,此处没别人,只本官与你二人,少用那些虚礼吧!” 说着指了指茶壶,“快坐下,喝口水!我们二人是正经的执掌一方的朝廷命官,今儿个倒好,反倒伺候起来他一个管海货的杂牌官喽!你瞧瞧他那能耐样儿,本官刚刚要是不吱声,他还想把本官也怀疑进去,明着说你,暗地里却是不知道如何想呢!” 李知州身宽体胖,说着许多话,很快又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又端起茶杯喝起来,边喝还边拿纸扇扇着风。 他喝一口水,说一句话,扇一下风,虾须子就在唇边抖一下,非常有节奏。 张县令笑呵呵:“知州大人,莫要动真气。想来,刘大人并非针对您。刘大人在莲花县这东海岸,他是有大志向的人,多年居于从五品的位置上,心中难免不甘。” “呀!他有大志向,凭什么拉踩你呀!你瞧瞧,他今天那个样子!大半夜地往县衙里带着那么多人闯进来,当这县衙是他们家开的是吧?他这事做得真叫本官看不过去!张敬啊!张老弟!这可是你的地盘啊!你是朝廷任命的县官,官职不大,可你是这一县之主!他刘野是什么路子?不过查查海关商船,弄弄关税罢了。” 张县令擦汗:“知州大人一片真心对张敬,为张敬鸣不平,张敬感激不已。刘大人虽几番为难过下官,但也未曾真地伤害于下官,咱们都是同朝为官,能像李知州您这般顾怜晚辈,体恤下级的,还是少数。张敬不敢妄想每位同僚都能如大人您这般心胸宽广,富有正义感。只一心维系个友善关系就够了。张敬最关心的还是百姓的疾苦和冤屈,至于下官嘛,没什么苦和委屈。” 李知州被张县令又自然随意地赞扬了一番,心里正美着,又见张敬谨慎小心,恭敬低调的样子,不禁感叹:“张大人呐!你能屈能伸,个性能忍,是个怪不得当年上官阁老会相中你做他的得意门生!你可不知道,本官当年可嫉妒了!呵呵!” 张县令笑着摇头,“大人!俱往已~俱往已~不足挂齿!” “张敬,不是我说你,当初若没那档子事,现在你何必在这?”李知州轻轻放下茶杯,也停了扇扇子,身子从桌子凑过来,声音小了许多,黑豆眼睛盯着张县令不动:“除非,那些传言是真的,你,是不是真是太子那边的?” “李大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我皆是圣上任用的朝廷命官,自然是替圣上皆有,为百姓谋福,何来哪边的呀?当今圣上乃明主贤君,是你我万幸,是万民之福。太子敦厚善学,三皇子敏思巧辩,五皇子尊师仁爱,八皇子灵秀透彻。众皇子皆是圣上的龙子,哪里分得清哪个是圣上的‘左边’、‘右边’、‘外边’、‘里边’呀?和谁走得近不都是在跟圣上的左膀右臂走得近吗?” 第106章 追踪 张县令的话带着“浑水摸鱼”的玄机,李知州手指捻了捻虾须晃着头,好像有些听腻了,摆手道:“行啦!行啦!当初之事,你不愿提,便不提。然而今日之事,张大人要如何处理?按程序,本官要上递折子的!” 张县令点点头,“大人职责所在,下官明白,更何况,下官之失职,也要上报给江城守备大人。大人,今日之事,大人着实也要防一防。” 二人刚说到这,忽闻有人敲门。 张县令喊了声:“进”。 一衙役从门外进来,恭敬施礼后,与张县令道:“大人,小的有事情汇报。”说完,不自然地看了眼李知州。 张县令了然,“就在这里说。” 李知州也好奇地看过来。 原来,这衙役按萧暮云的指示,跟踪李知州护卫队里的那名护卫,发现护卫晚间曾偷偷跑出县衙,去了刘府,随后不久,刘大人就带人来县衙了。 张县令看了看李知州:“大人想想看,刘大人为何早不来接刘小姐,晚不来接刘小姐,偏在此刻?” 李知州了然道:“看来这两父女打的一手好配合。不过这个刘野一个监管海关的市舶使会不会对县衙的事过于关心了?本官现在都在怀疑,那个劫走犯人的人会不会与他父女是里应外合?” 张县令笑道:“知州大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们只是在推演案情。下官斗胆,提醒大人对身边的人还是多加考量,像那个护卫那样的人,大人身边还有多少?今日街上大人的虎贲营护卫马匹为何突然发疯,是不是也与那护卫有关?” 李知州小眼睛里突然浮出一抹寒凉的怒意:“刘野这小子!他好大的胆子!”李知州攥紧了茶杯,重重地撂下,那茶杯盖错落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哗啦”。 “大人稍安勿躁,一切都只是你我猜测,关键是没有证据。”张县令点了点桌面。 李知州短眉头一竖冲那衙役发话:“把那个护卫带来!” 衙役答了声“是”,刚没走出两步,李知州又忙叫住衙役,“不,你继续监督那护卫的所有动向,若他有心逃跑,你可立即将他拿下。只是这护卫武功不弱,还请张大人多叫几个人协助。” 张县令点头:“大人客气,下官这就安排。” 李知州冷哼了一声:“这次回京一定要派人查查这个刘野到底什么路数,身后到底是什么人物?” 萧暮云骑马追出去不远,便听见身后虎贲营护卫也跟了来,便知这定是李知州的手笔,看来这李知州背后的主子是多么想把李胡一“收入囊中”? 萧暮云循着张挺、王坚他们留下的记号,果然很快与众捕快汇合,只是状况并不理想。他们看见的是地上打斗的痕迹,受伤的马匹。 张挺指着南边:“快!他们往那边去了!” 萧暮云却不急,他跳下马,擦亮了打火石,趴在地上,仔细马匹踩踏的痕迹。又把耳朵贴在地面上细听。 虎贲营的护卫也懂得明白这技巧,只不过没想到萧暮云居然能做的如此地道,但仍有人觉得萧暮云就是个“绣花把式”——中看不中用。 萧暮云则很快做出了判断,立即提醒众人前面至少有两路人马在追鸦十三他们,“大家要小心,鸦十三他们走得并不远,可能除了这两路人马,又遇见了一波人马阻截,所以还在原地打转。” 众人快马加鞭地往前奔,所见情形果然如此。 石水凤等人正遭遇三波人员的围攻堵截,但这三波人都各有不同。 第一波黑翼暗卫,萧暮云一眼便认出是夜奕辰的人,这波人最贪心也最笨,既想活捉李胡一,又想活捉石水凤,折腾了半天哪个也没捉到,搞得自损八百。 第二波人不知道哪来的黑衣人,目标很专一,也最用功,一直都只对着李胡一的屁股使力,没事就上麻袋套人头。 第三波人最心狠手辣能力却是一般,不论是活捉李胡一还是弄死石水凤,他们都是玩真的,对李胡一也是真刀真枪,只要不伤到要害,胳膊腿全可以用刀砍,砍来砍去都没砍对人。 这就造成了三波人常常是纠葛在一起,你打我护,你抢我夺。场面混乱且多有误伤。 这时候,鸦十三和众弟子已经有些一人难敌四手,尤其是,鸦十三在混战中,逐渐失去了耐性,边打边骂咧咧的。 当石水凤一见萧暮云带众人追来,真想立即长出翅膀飞出重围。 却听鸦十三在她身边忽然说道:“小乌鸦,待会儿,我带你飞!” 此时,萧暮云已经骑马冲到中心,想要伸手来抓石水凤,石水凤轻巧地带马移开,若她此时与他回去,她不确定鸦十三一个人能不能处理好李胡一,说不定,他那变态心性一急躁起来,就一刀把李胡一给“咔嚓”了。 萧暮云见她躲开,以为她还在与他怄气。 然而就在此刻,鸦十三突然使了个快闪的轻功,抽了石水凤的马匹快冲出来,他一手提着李胡一丢在马背上,而他自己,却在三人闯出一条路,行出不远,忽地轻身飞到石水凤的马背上,他稳稳地站在石水凤背后,从领口里掏出来骨笛,放在唇边,吹出一串旋律。 忽地那些乌鸦由四方涌来再次集结成“云层”,这“云层”立时遮挡住了天上的满月,四野无光。 那“云层”渐渐下落,直到石水凤头顶的位置,鸦十三双手拎起石水凤将她送上了“云层”之上。 此时,月光也慢慢流淌而下,笼罩在石水凤身上,在她周遭形成一道弧形的淡银色光晕。 石水凤惊呼着坐在乌鸦群之上,被托着翩然升至半空,鸦十三又吹起骨笛,从四面八方又不断聚集而来不同的鸟群,都飞腾在乌鸦“云层”之下,层层叠叠,很快石水凤身下已经集结了半米高。 石水凤瞪大着双眼,自己居然被鸟群拖到空中,她仿佛身处一簇簇一层层的彩云之上。 她视线所及皆是星波云浪,泱泱无边,淼淼升烟,仿佛阔野无际的大海,时而翻卷激腾,时而安静沉眠。 这天空又像个巨大的宫殿,游戏其中,仿佛会邂逅无数绮丽的惊险。 石水凤被这样从未体验过的精彩震慑的心神,一瞬间已忘记了刚刚还深受被追杀的危险,她惊喜地欢叫着,雀跃地朝着整个世界,整个人间呐喊:“我飞上天啦!我飞上天啦!” “我上天啦!啊~” 鸦十三看见此刻石水凤那股真真切切的快乐,他难掩骄傲地爽朗笑道:“小乌鸦,开不开心?” 石水凤开心地张着手臂,学着鸟儿展翅的样子,看着鸦十三“开心!我特别开心!谢谢你!鸦十三!” 刚刚众人早已被这眼前景象给惊住了,都不约而同地停手驻足看向石水凤这边,当他们抬首望向石水凤的时候,都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石水凤原本生得容貌娇丽,热烈活泼,她身上着的水仙粉轻衫随风浮动,全身笼罩着月光星辉。 此时的她仿若正在彩云间嬉戏、欢笑、哼唱的天女,她那无邪柔美的目光俯视下来,乌黑灵动的双眸闪着天然的俏艳光芒。 众人皆叹,“仙女!仙女!” 把萧暮云也看得心跳漏掉了半拍。 而开心得忘乎所以的石水凤竟对着下面的这些人,包括刚刚还对她追杀喊打的杀手暗卫们,“啊呀!我好快乐啊!你们快不快乐?快不快乐呀?” “。。。。。。” 杀手、暗卫满头黑线。 只张挺第一个站出来朝着石水凤喊道:“水凤妹子!哦!不!仙女妹子!你张大哥!俺在这呢!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妹子,俺现在向你祈祷,求你帮帮老张!让下月张县令别再扣俺的薪银了!明年让俺老张快点娶上媳妇!”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石水凤僵了下嘴巴,突然感觉高处不胜寒了,这个张挺咋还把她当成月老、财神爷了? 王坚忙用手捂住他的大嘴巴,“我说,老张,你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张挺摇着头,“老王,我下句就说到你了!我还要求仙女明年也给你找个胖媳妇!嘿嘿!你瞧瞧你!就这么跟幸福擦肩而过了!” 这时,石水凤已经渐行渐远,而鸦十三临走时,趁着众人不备,还丢了过来几枚催泪的烟雾弹。 萧暮云见那白烟一出,立刻用撕下一块衣摆的布料,蒙在脸上,提醒众捕快与护卫赶快捂住口鼻眼。 有的护卫不信邪,他们与那三波杀手一样着了道,两眼发酸发胀,眼泪顺着眼框不自控地淌个没完。 一个个身壮似铁的七尺男儿,杵在那里安静落泪的样子,冲突得可笑。 待那烟雾散开了。这几波人仍不死心地朝前追去。 王坚骑马到萧暮云身侧,“头儿,咱们怎么办?要不要继续追?” “当然要追。”萧暮云望着天空之上,那拖着石水凤渐渐远去鸟群的残影。 张挺抱怨道:“这,这怎么追?人都坐着鸟飞走了!追个鸟哇!” 萧暮云扬鞭:“追!必须要追!” 第107章 追踪2 萧暮云这边追着,虎贲营护卫们也紧随其后,却比刚来时,更为主动积极。 刚刚打斗中,萧暮云虽未拿出来十足的真本事,但他使出来的招数和那干净利落的身法,也足以令这些护卫感到意外。 他们实是没想到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县城里,却有如此不凡之人。再看他沉稳娴熟地处理分析能力和迅速地安排部署的反应力,这眼前这个捕头确实是个有真能耐的人。 跟那个什么靠着表舅关系上来的病秧子曹松德相比,不知要强多少倍! 几个护卫看向萧暮云的眼光不再那般排斥和鄙夷,甚至多了些肯定和钦佩。 石水凤被鸟群托着,正在乐呵着,已然抛却了近日的忧烦紧张愤懑。 他们又跑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待一会儿,确定与后面的人拉开足够大的距离,石水凤就让鸦十三吹个指令让鸟儿们把她送回地面上。 她可不想把这些鸟儿给累坏了。 可没等多久,忽地传来一阵阵鸟儿的哀鸣,石水凤感觉到,她身下的“云层”也开始晃晃荡荡,颠簸不断,她感觉到不对劲,便轻轻动作,挪到“云层”边缘,俯身低头往下看。 鸦十三惊呼:“水凤!别动!” 石水凤缩回头的一瞬,忽地一支类似羽箭的东西伴着鸦十三的惊呼几乎同时地擦过她的耳畔。最后,那只羽箭刺穿了她脚边的一只乌鸦的身体,那乌鸦哀鸣着挣扎了几下,顿时没气了。 石水凤拔下乌鸦身上的那支类似羽箭的暗器,那鲜血从伤口处迅速晕染开,仿佛开出来一朵花的形状。 石水凤端详着手中的这支暗器,它通体黑金色,形制很特别,与现在那些常见的暗器都不雷同,最为讽刺的是,这暗器的表面铭刻着飞鸟的图纹。这样的暗器不知已经杀死了多少只鸟。 暗器的侧面也有羽翼形状的凹槽,应该是某些暗器固定设计的“血槽”。当“目标”一旦被这种暗器打中,若是不能及时正确处理,在这个“血槽”的扩张下,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血始终止不住,会一直顺着“血槽”往体外流。若是心急无端地胡乱拔出暗器,那么暗器的一头会被留在体内,那到底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么缺德阴损的暗器到底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呢? 石水凤已无心再想,她感觉到身下的摇撼比刚刚更加猛烈。她开始担心。 鸟儿原本就是非常敏感的动物,若非乌鸦十三用骨笛吹奏的“指令”,这些鸟儿在接连遭受暗器的袭击下,必定会四处逃散。 石水凤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有些鸟儿在颤颤发抖,有些鸟儿已经死去可尸体依然被同伴们挤压在中间。 她想用帕子把乌鸦包好,身体忽然被猛地冲劲儿给甩到到“云层”的另一角,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坠落下去,她的脑袋探出了“云层”,余光扫到下面,越来越多受伤的鸟儿从“云层”掉落下来。 石水凤眼睁睁看着那些可爱美丽的小生命,仿佛雪片从半空纷纷飘荡坠落而下,她内心煎熬和自责起来。 “鸦十三!快把我放下来!”石水凤呼吸急促地朝鸦十三喊话。 然而此时,鸦十三正被一群墨绿色夜行服的人给包围着,而他与李胡一已经被这队人马冲开,可见这波人来者不善。 石水凤身下的鸟儿越来越少,“云层”向不同的方向来回颠簸,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她整个人都要被颠簸散架了! 此时“云层”仿佛被多个方向瞄准,“云层”被一会儿打向东边,一会儿又打向西边,一会儿又打向北边,一会又打向南边。 就这样,“云层”开始在半空原先的位置上原地打着转,死去的鸟儿越来越多,“云层”越来越薄,“云层”却再没行进一步。 石水凤被折腾得胃里翻腾,心里直骂,该死的!这些暗器都是从哪里射来的? 石水凤知道,鸦十三现在无暇顾及她,她得自己想办法从“云层”跳下去,若她不跳下去,待会身下的鸟儿死伤越来越多,“云层”薄得无法撑起她的身体,那她很可能就此摔下去。 石水凤往边缘探了探头,夜风微凉刮蹭着她脸庞,碎发凌乱,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石水凤看了看这高度,不觉心慌意乱,她若是真一下子摔了下去,别说摔脱臼了,那简直可以摔出来个土坑,把自己直接给入土为安了! 说不怕,那是假的。谁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石水凤忍不住全身颤抖,然而人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会爆发意想不到的求生欲。 此时,石水凤发现身下的“鸟儿云层”东倒西歪地已经咣当着偏离了山道,眼看着越来越接近那东南边的密林。 石水凤想待会儿,等掏出绳子,看看能不能侥幸地套住一棵树枝子,然后跳到那树上。于是,在这之前,她只能尽量“躺平”,尽量避开那些时不时穿行而来的黑金暗器。 奇怪的是,石水凤发现,当她逐渐偏离原来的山道,那些暗器却越来越少,慢慢地居然不再投射暗器了。 石水凤身下的“鸟儿云团”行进得愈发稳定,她趁着月色望着那边山道上正陷入混乱打斗中人,现在已经只有密密麻麻的小小黑点。 石水凤在心里头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好像有个幕后的设计者设计要她偏离原来计划的路径,而故意用暗器惊吓鸟群,将她引到这边。 先是煞有介事地放了些暗器,然后不露面,也不杀人灭口。 那么,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目的,石水凤拿定了主意,接下来自己一个人面对要十分小心。 鸦十三这边还未解决掉眼前的这第四波人马,身后那边萧暮云和另外三波人马也已经越来越近。 他这时才注意到头顶的“石水凤”不见了!李胡一此时已经被鸦十三的徒儿刚抢回来。 那三波人马追过来就直奔李胡一下手,李胡一叫嚷着,手里耍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大刀与抢他的人对抗着。 李胡一边打,边心里骂着鸦十三,若不是怕自己毒发身亡,早就趁机跟这其中一波人跑了!李胡一看他们来争抢自己的架势,心想,果然,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可他的后路呢呢?如今那个臭丫头已经飘没影了!已经不能再跟她做交易了! 李胡一忽然眼珠子一转,“你们别争抢我!我把东西都给那个丫头了!你去找那个丫头要!” 他此言一出,不亚于在当场打出来个惊天大雷! 但很快众人都醒悟过来,不肯信他的这一套说辞。 那丫头早就坐着鸟飞走了,哪里去找?! 还是把眼前这个活人捉住要紧! 这些被派来的暗卫杀手都是奉命来带回李胡一的,此刻都不约而同地“不忘初心”,并不理会李胡一的话语。 除了萧暮云。 他刚刚赶到时就没看见石水凤,他不确定石水凤是不是躲起来了,还是被鸦十三藏起来了。 现在李胡一明摆着敢把“祸事”往石水凤身上引,很明显石水凤不在这里! 此刻看乌鸦十三的反应,石水凤更可能根本不在这了!那么石水凤去哪了? 萧暮云沉着脸,冲过去,他一边走一边推开挡在他前面的所有人。 他走向鸦十三,一拳挥过去,恰在鸦十三的面前停住,声音却沉稳得过于平静,“水凤在哪?”可是他越平静,鸦十三却觉得越恐怖,心里头直接把萧暮云化到了“不好玩”的归类里。还是他的“小乌鸦”最有意思! 此刻,鸦十三也是一脸懵,他还是头次见到萧暮云这般神情和语气,他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暴怒的表情,可你就是能从他脸上感觉到暴怒的情绪。 心虚的鸦十三不由得磕巴了一下,“她,她坐着鸟飞走了。” “飞走了?飞哪去了?”张挺大嘴巴探过来问。 鸦十三指了指东南边的密林,推测着:“应该,应该在那片林子里。那林子树多,水凤会爬树,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如果有什么事,你也别想活着。”萧暮云瞬间怒目瞪过来,捏着鸦十三衣领的手指都“咯咯”作响。 这次鸦十三是真的看出来萧暮云正在生气。 萧暮云看了看那片掩在雾气的密林,他真希望,此刻那只有树在等着石水凤,但他只怕还有别的潜伏的危险。 见萧暮云要去寻石水凤,王坚几分为难道:“头儿,咱这边还没完呢。” 萧暮云捏紧了剑柄,“你与张挺在此,切勿让犯人落入他人之手。我去去就回。” 他随后瞪了鸦十三一眼,鸦十三心虚地别过了眼神,其实,他心里头也隐隐有些担心石水凤。但在他的意识中,石水凤没那么容易被捉,她也不会那么倒霉。 她那么聪明机灵,胆子又大,又不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小笨蛋。 向来行为思想没有定式的鸦十三,不能理解,为啥萧暮云会这么暴怒? 他不是只当石水凤是干妹妹吗? 又不是他的蛋?他用得着这么使劲捂着,护着? 第108章 追踪3 萧暮云把这边交给张挺、王坚等人,他自己提剑就挑小路往那边密林里去。 而那些一路跟来的虎贲营护卫亦是没有动,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把李胡一捉回去,至于别的人,都不在他们思虑范畴。 萧暮云这边走了,鸦十三这边的争抢还没完,他决定使出个大招,甩开在场所有人。 鸦十三环顾四周,除了张挺、王坚等捕快和虎贲营护卫们,还有那四波杀手依旧为了争抢李胡一乱作一团,打得不分你我,难舍难分。 当下李胡一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好的,他这个海匪头目,前半生抢劫无数,没想到,如今却被这么多人抢劫,他心里又在把鸦十三骂了几十遍。 他费劲地蹭到鸦十三附近喊着:“臭小子!我们怎么办?” 却听见鸦十三忽然以内功传音,唤了一声:“徒儿回来!” 那十二个童子皆甩开身边对手,迅速聚集到了鸦十三的身边。 鸦十三一声:“结阵!” 他与他十二个徒儿瞬时摆定阵法,在众人目光被吸引过来时,鸦十三以及他的十二名徒弟都举起了拂尘。 王坚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见鸦十三与他的众徒儿手里的拂尘抬起,忙大叫:“快!趴下!” 说完,他一把按下张挺的大脑袋,就扑在了地上。 鸦十三与十二个徒儿那手中的拂尘突如钢刺般张开,那钢刺完全展开居然是一把生钢双翼薄 ,当他们一转动,霎时从伞骨的细管里喷射而出一根根纤如牛毛的钢针。 顷刻,张、王二人皆听到耳边、身边皆是“嗖嗖”地飞针声。随后便是许多人被刺中倒地的声音,满地打滚“哇哇”大叫着。还有的被刺中了要害,闷声不吭地没了气息。 待那“嗖嗖”喷射钢针的声音结束,众人这才发现鸦十三等人连同李胡一都不见了! 张挺抬起头时,见沙土地面上洒满了许多钢针,他好奇着要去捡起来一根看看。 “别动!小心有毒!”给王坚连忙拉住张挺的手。 张挺有点不信邪地看着他:“老王,这玩意儿有毒?不就是绣花针吗?” “你看看他们!”王坚抬了抬下巴,张挺顺着他的眼光,往周遭一看。 这一看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些被刺中的杀手护卫,他们现在都在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 有的人脸上中了钢针,眼看变成诡异僵硬的绿色,疼痛令他的眼球都凸了出来,有的人胳膊腿中了钢针,疼痛令他们失去了理智,居然挥刀砍掉疼痛的那只胳膊和腿,更有人找同伴互相砍手砍脚。更诡异的是有的人嘴上中了钢针,那人疼得用刀刃一寸寸将自己的嘴唇完全都割下来。 这把张挺慌得跳开脚,再不敢乱捡地上的东西。 虎贲营一护卫感叹:“这,这不是咱们大齐国师的暗器啊!” 另一护卫惊奇地问道:“难道那小子跟咱们国师有什么联系?” 张挺与王坚二人对视了一眼,默默记下。 有人受伤,也有人幸免于难。 那些没被刺中的杀手、暗卫,已经毫不耽搁地抛下了受伤哀嚎的同伴,再次由各自头目整装组队,循着鸦十三的痕迹一路追过去,只为先一步抢到李胡一。 张挺、王坚等人见状也赶忙紧随其后,一路上,王坚还不忘给萧暮云留下信号。 虎贲营的护卫也跟在后面,李知州他们听从萧暮云的话,现在萧暮云不在,他们心里盘算着,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先出手,不给衙门的人,或者其他任何人铺路,他们要等到关键时刻出手,这样就能把李胡一攥在手里。 鸦十三这一路累得够呛,虽他武功不弱,可是挡不住“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这种要命戏码发生啊!而且还连续发生四次! 此时,鸦十三已经有些疲态,他想快点带李胡一这个大麻烦躲起来。可是事与愿违,那四队人马一个个都像难缠的猎狗,闻着李胡一的味儿,就一路寻来了。 鸦十三更是忙里出错,与一暗卫争抢李胡一之时,用力过猛,一使劲把李胡一往自己这边一拉,谁知李胡一脚下打滑,直接就冲到了悬崖边上。 鸦十三骂咧咧地叫道:“你站住了!” 他话音刚落,又冲过来一暗卫上前就要拉李胡一。鸦十三冲过去,与那暗卫打起来,他叫李胡一躲开,而李胡一不但不躲开,反而趁鸦十三不备,扯下他腰间的袋子! 那袋子里放着各种药丸,他观察许久了,料定里面一定有解药。 鸦十三急忙冲过来,要抢回那袋子,“袋子给我!” 李胡一却走到山崖边上,挑衅地抖着手里袋子,“臭小子!告诉我!哪颗是解药?否则,我就一颗颗都丢下去!” 鸦十三气得牙痒痒,突然笑道:“你去吧!那里面根本没有解药!” 李胡一像受了刺激,终于绷不住了!他疯了似地手举着大刀,冲过来就朝鸦十三挥过去一刀。鸦十三现在还被三波杀手的头目一起合力围攻,已经手忙脚乱。 鸦十三往后连退几步,顿觉不好,刚要施展轻功,却被李胡一一把拉住道袍,说道:“臭小子!解药不拿来,我就要你一起死!” 李胡一此时脸色灰白,皲裂的嘴唇,泛红的眼眶里,污浊的眼球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血丝。他粗粝的嗓音透着绝望的疯癫,“臭小子!你把解药给我!给我!” 好巧不巧的,从边上又刺过来一把暗卫的刀,鸦十三急忙躲刀,却被李胡一扯住道袍,无法自如转身。 鸦十三为避开刀刃,身体往后倒退一步,匆忙间脚踩到了石子,呲溜一滑,掉下山崖。 李胡一见状,整个人都炸毛了!他心里骂着,他奶奶的!这辈子都被各种毒控制!这小子要死了,我这身上的毒又多了一种! 张挺都看傻了,指了指悬崖边上,问众人:“这怎么回事?人都没了!俩全掉下去了!你们还玩个球?!” 在场所有人也同样看傻了,那四波杀手的头目都面面相觑,沉默无语,不知道怎么玩了?本来要争抢的人就这么一个猛子跳悬崖了! 四波杀手外加县衙的捕快们和虎贲营的护卫,众脸懵逼,所有人都停手了,刚刚还混乱无比的场面,当下安静得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王坚也是没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迅速回忆着刚刚鸦十三和李胡一先后发生的意外。 鸦十三的十二个徒儿见状也都立即收了手,趴在山崖底下连哭带嚎。 那四波人马也早已停止了相互拉扯,有大聪明人跟自己头目提议派出几个人选,腰上系好绳索,要下去确定鸦十三、李胡一二人是否真的死透了。 很快这四波人马都相互叫着劲争先恐后地要往悬崖边上争抢“下悬的最有位置”,但也有轻功高手,直接施展轻功,只用凿岩工具,便一下一下地往悬崖底下探去。 众捕快皆望向王坚,想从他那里要个主意。这是县衙内部形成的“传统”,一般情况下,萧暮云在就听萧暮云的,萧不云不在,就听王坚的。如果俩人都不在就听自己的,张挺曾对此非常吃醋,怎么着他也算是衙门里“元老级成员”了,比不过萧暮云也就算了,怎么连王坚都比他强?但后来张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不靠谱,他也就渐渐地接受了这种“传统”。 此刻,王坚给出的主意是——按兵不动。 可张挺这个“兵”,王坚按不动。 这张挺也是好事的,虎背熊腰的他硬是从人群扎堆的地方,生生挤过去凑热闹道:“喂!我说你们下去个什么劲儿啊?从这悬崖掉下去,那肯定必死无疑啊!” 一黑衣人道:“从这里掉下去,也未必能死人,我们下去探探,或许,能把人给拉上来。” 张挺嗤笑,“你脑子进屎了?未必死人?有能耐你试试把你腰上那绳子解开,再往下跳!还不死?那两人此刻都摔成肉饼馅了!” 见那人不理会他,张挺又嚷嚷道:“都差不多得了!哥们几个都忙一晚上了,待会儿早市场豆浆油条都出摊了,回去晚了,可就吃不上了哦!” 虎贲营的众护卫满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可也有人十分佩服张挺的,在心里都默默分析,这张挺一定是为了把那四波人马骗走。然后,独自下去找李胡一。 第109章 追踪4 张挺也不坚持,“行!你们都下去吧!反正老张我可不去!”王坚悄悄问张挺:“咱们就真不去找了?” 张挺低语道:“你看那些虎贲营的护卫没?” 王坚眼珠子一转:“他们都不动,是准备守在在这里等着现场截胡呢。” 张挺嗤笑:“老王还得是你心眼多!” 王坚眯了眯眼睛道,“鸦十三的徒弟们武功也都不弱,不是也没动。可见他们师傅突然坠崖这种事,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大事。” 张挺呵呵道:“老王,你别说,这几个娃娃哭得挺像那么回事!大鼻涕泡都出来了!” 王坚担心万一待会儿,这些人真把活的鸦十三和李胡一给找到了,这里肯定又是一场大乱。他不住地往刚刚来时的路上瞄,始终没瞧见萧暮云的影子,心里忍不住焦急起来。 萧暮云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往那边的密林山坡上赶,还没走多远,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待那马蹄声渐近,他忽地调转马身,一个飞身挥剑朝来人刺去。 当他看清来者面容,立即收剑,在对方马首上轻踏一下,转身飞身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萧暮云勒住缰绳,定住前进的马:“尔等,何来?” “虎贲营众护卫在此!刘深,杜沉愿助萧捕头一臂之力!”两虎贲营护卫异口同声道。 萧暮云诧异着看了看两位护卫,拱手感谢道:“多谢二位!” 这两位护卫,一个叫刘深,另一个叫杜沉,刚刚一路上见识了萧暮云的一招一式,以及他深沉的个人魅力,就深深地被折服。 见萧暮云要独自寻找石水凤,便忍不住跟来相助。刘深与杜沉,这两人平时就是个真性情之人,心中又有英雄情节,对有能力的那种强人,从来都是真心敬佩。 此刻,他们对萧暮云的敬佩之心已经超过了他们本次的主要任务——带回李胡一。 对他们,萧暮云可没那么随意,一路上都留着戒备心。对于,刘深和杜沉跟来的意图,他没时间细想,他只希望快点能找到石水凤。晚一刻,石水凤就可能多一分的危险。 正在这时,从他们头顶轰然飞过一群乌鸦,在它们不远处,还有各色的鸟儿正在四处分散开来,越飞越远。 刘深指着鸟群:“萧捕头,你看!那不是拖走那位姑娘的鸟群吗?” 杜沉观察着鸟群飞来的方向,猜测着石水凤最可能落脚的位置。“萧捕头,这些鸟从东南方向飞来,那位姑娘也许就在那个方位,咱们不如过去瞧瞧。” 萧暮云点了点头,驱马往那边走。 他们刚拍马走了几十步,刘深忽然呼叫:“小心!有暗箭!” 他话声刚落,从四面八方几乎同时射出无数只羽箭,仿佛“箭雨”般笼罩而来。 萧暮云坐在马上单臂挥剑在身体四面,那剑仿佛在他手心里有某种吸力,随他手掌快速翻转形成一道道漂亮的弧线,时而前移后撤,时而左转右绕,那剑气带着寒光,形成一道道杀气翻涌的屏障,将射来的大片羽箭都撞碎在地。 那刘深与杜沉二人武功也是不错,皆是一番翻腾挪转挡开射来的羽箭。 萧暮云低语道:“都小心了,此处必有埋伏。”他刚说完,果然从山路两边的小径上,杀来一路人马,废话不多说,冲过来就是打。 他们武功招式狠厉果决,直奔三人要害。 萧暮云等三人互相对视了下,迅速带马行至路中央,背靠着背,持剑对外,进入协作对战状态。 那驾马而来的人马,从衣服和招式萧暮云一眼便认出来是刚刚争抢李胡一的第四波人马, 他在心里分析着这四路人马的身份,第一波暗翼护卫是夜奕辰派来的人,第二波人马武功也非常厉害,看样子他们背后的主子并非一般人物,夜奕辰背后的人是三皇子,那么能派出来这么精锐的杀手的主子,很可能是与三皇子身份不分上下的人。 五皇子?七皇子?还是八皇子? 第三波人马很有可能是市舶使刘大人背后的主子派来的,不然他不会大晚上那么巧地赶来县衙。 这第四波人马到底是什么人? 萧暮云实在没想明白,但很明显,这第四波人马与其他那几路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目标”主要是石水凤,而非李胡一。不然不会执着对着石水凤乘坐的鸟群使力,还故意把鸟群驱赶到这里。不仅如此,还在这里安插人马,拦截前来救助石水凤的人。 这背后的主使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出自什么用心? 萧暮云三人正处于混战之中,忽从小路的另一头疾驰而来一群黑衣人,很快与那波杀手打成一片。 那波杀手见得不到好处,忙得撤退。 刘深、杜沉见势头不对,刚要与萧暮云商议先撤。谁知,那群后来的黑衣人走到萧暮云突然单膝下跪,为首的头目颔首恭敬道:“公子,属下来迟。” “是你们?你们为何在此处?”萧暮云没想到,他父王派来的这些人自上次出现,到如今还悄咪咪地没离开。 “公子,您要找的人,我们来帮您找。” “随便。”萧暮云头也不回,也不想等他们,策马顺着山路往东南方向前行。一路行进,那鸟群已经分散,再无踪影。 正当众人愁苦,杜沉发觉,路上偶有一些鸟儿羽毛和尸体,便猜测很可能是从那“鸟儿云层”里坠落下来的。 萧暮云宁可信其有,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寻找石水凤的线索。 水凤,你在哪? 石水凤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挠了挠自己的鸟窝头,挖空心思想着要如何从这里出去。 刚刚她坐着“鸟儿云层”恰好经过一条河,她纵身一跃,跳入了河里,游过一段,她本想登岸,恍惚间察觉,灌木丛里有许多黑色的人影闪过。 石水凤也不敢贸然上岸,万一自己被捉个正着,那可就完蛋了。于是她继续扎入河中游起来,游过了一段,眼前出现一个洞口,那洞口不大,仿佛只能勉强游过一个人。 从那洞口里,时有小鱼从里面游出,石水凤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往里游。 洞内阴暗无光,石水凤只能凭感觉顺水流往前游,游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她的视野豁然开朗。 游出洞口的另一端,石水凤发现眼前居然呈现出另一番天地。 这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封闭空间,有花、有草、有山、有树,头顶是星空,脚下是黑土。 可是出口在哪里? 石水凤环伺四周,就是没找到可以出去的路。看来要出去,就只能原路返回,可她现在不能顺原路回去,也许那边依然有杀手盯着,那不等于送死? 可这四壁皆是悬崖峭壁,她要如何爬上去? 石水凤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还搞得险些摔断了胳膊腿。 而且她刚才那次尝试,使得接回来不久的那只胳膊被生生拉扯了一下,疼得她眼泪直流。此刻,她浑身泥土,裤腿也在峭壁的岩石刮蹭了一下,划了好大一个口子,从口子里露出雪白的肌肤上的一道粉红色擦伤。 她忍痛着歪靠在悬崖内壁,周围都是葱郁茂密的爬山虎,她发髻蓬松脏乱,身上还粘着好多爬山虎的“脚”和一些不明植物的叶子,样子十分狼狈,像个女野人。 石水凤抬头望了望刚刚自己跌落的地方,不过才一人多高,心里不觉沮丧起来,原来,她费尽功夫,才爬了那么点?! 石水凤叹着气,观察着这悬崖的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攀爬的支点,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这悬崖内壁仿佛布满各种小凸起的怪兽皮肤,当她试图用铁爪钩勾住那些凸起,却因为它不够大,而不能固定住铁爪钩。 更糟糕的是,内壁的有些阴暗表面上还生长了一些苔藓,踩踏上去就会立即触及到一片湿滑,重新又摔落回到原地。 石水凤陷入了绝望的焦灼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她真想快点出去!马上出去! 这并不是仅仅因为,石水凤害怕自己会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没人给她收尸,她心里更怕,因为她张县令还有县衙所有人因为她的“自作聪明”而承受后果! 石水凤原本只是跟鸦十三商议,把李胡一“寄存”在他那几天,等李知州无奈走了,再把李胡一送回来,然后再来个先斩后奏地砍了头,这样又不让张县令担责任,又保证犯人不会逃脱法惩。 可是她完完全全把事情想简单了! 第110章 悬崖1 她万万没想到,当听说,李知州要把李胡一带走,自己这么一心急,居然就中了夜奕辰的计策,她反倒成了夜奕辰那个“里应外合”的帮凶。 她更没想到,除了李胡一还会有那么多的人马前来争抢。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她现在也想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人,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杀手、暗卫里,必有夜奕辰的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在牢房里给李胡一一刀解决了倒是痛快!何必注重那些细节,搞出这么多枝节,现在倒好,也不知鸦十三那边怎么样?若是有什么生死叵测的事情发生,她岂不是最大的元凶?! 若是让李胡一趁机溜了,那就更是悔之晚矣的错事! 可此时,她这个罪魁祸首却在这里“躲清闲”, 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自作聪明做了最愚蠢的决定! 石水凤抑制不住地后悔、懊恼、自责,自小到大,她都是个有主意的人,家人、朋友也都夸赞她有勇有谋,她也一直自认为自己很有胆识。 可是,如今她真真切切看清了自己的自大、骄傲、愚蠢。 她这次真的大错特错了!如今,却要让那些平时对她那么好的人来承受后果! 石水凤想到这里,更难抑制心中的自责。她爬起来甩动铁爪钩想再次努力一下。可是,她再次摔落下来,整个人像个球一样,在地上滚出了好远,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旁的果树上。 “噔噔噔”一颗颗红果恰好砸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的额头上。 四周的鸟儿听见声响,受惊吓地四散飞离开。见石水凤平躺着一动不动,又过了不一会儿,那些鸟儿又好奇地围拢上来,在石水凤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还有的鸟甚至大胆地落在她身上,啄食那些红果。 石水凤整个人都沉浸在绝望悲伤的颓丧中,一点都不想动,她刚刚那一下着实又摔狠了,四肢胸腹都疼得像要碎裂了一样,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哭,她或许还有许多方法没试呢!她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她是盛水堂三小姐!她有勇有谋!她出类拔萃!她是旺水村的“聪明伶俐点子王”! 呸!狗屁! 石水凤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自我怀疑生自己的气。 而此时,那些鸟儿有的吃饱,就在她身上,舒畅自然地活动着翅膀,抻腿扭脖子,八卦聊天,调情唱曲,最过分的还有几只肥鸟居然在石水凤的脸上抖臀拉屎。 当一朵朵热乎乎、湿润润的“鸟屎花”降落在石水凤幼白细嫩的脸颊上时,她终于鼻子一酸,心里的委屈都变成了融化那脸上鸟屎的眼泪,一条条一道道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呜呜~我还没死~我是活人~我不是尸体~呜呜~别在我脸上拉屎~” 她这么一哭,那些鸟儿唰唰唰地都飞离了她身边。而石水凤却越哭越伤心,那眼泪犹如决堤的潮水,再也无法控制住了。她扶着树干,慢慢地坐起来,靠着树干继续哭。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苍老又干瘪的声音,“是谁呀?哭得这么难听?” “呜呜~”“呜呜~”石水凤哭得入神,根本没心思在意这里还有别人在对她说话。 “哎呀!你别哭啦!都把这里的花草果树都给哭抑郁了!它们可没招你惹你!” “哎呀!真是要我老头子的命呀!你快别哭啦!哭得真难听!” 石水凤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到处寻找那个挑剔她哭声的老头。 “呜呜!你谁呀?这么爱管闲事?我哭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在哪?敢不敢出来?无胆鼠辈!只敢躲在暗处说人家的坏话!” “你在哪?!你快出来!快出来!” 谁知,那老头反倒被石水凤咋咋呼呼的样子给逗乐了。 “哈哈!小姑娘!你瞧瞧你自己的样子!还用得着我说吗?” “你,你还敢笑!”石水凤一生气,随手捡起一块石子,用力丢向远处! “哎呦呦!砸瞎了我的一只眼睛!” 石水凤望向四周也没发现有什么人,不知道那声惨叫从哪里传来的,她忙得对着空气道歉:“老伯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就够难过的了,您还一个劲儿地取笑我!我只是拿那个石头子撒撒气,我真没想过要伤到您。您有没有受伤?我这里有治伤的药,您告诉我,您到底在哪啊?” “我在峭壁上。” “峭壁上?” 这时,“嗖”地一声,一枚石子从石水凤的眼前飞过,“小姑娘,你顺着这枚石子落脚点,往反方向走,就能找到我了。” 石水凤看那石子落的位置,就往对面的峭壁上看,恍惚看见峭壁上的两蔟树枝子积压的地方,好像有个人头在动。 石水凤一步步走过去,距离那越来越近。 那声音还在说:“对!我就在这里!小姑娘!你再往前走两步!” 一个人头在树叶里用力地摇晃,把两边树枝上葱郁的叶子碰得“沙沙”响,石水凤用手轻轻拨开树叶才看见里面有个苍老的人头,看上去能有八九十岁的感觉。但眼睛里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童稚纯澈的光。 “喂!小姑娘!你终于找到我了!嘿嘿!”老头左右晃动着蓬乱脏污的头脸,可依稀能从他满是褶皱的脸上看出喜悦。 “小姑娘快点把这些讨厌的树叶折断,它总是挡住我的视线,哎!让我白天看不到太阳,夜里也看不星星!哎!真是错过了人生的多少好时光?” 石水凤用力掰断那些树叶,才发现眼前的老者一直是以站立的姿势被封禁在这块悬崖峭壁上的,他的四肢和身体都被一种黑金质地的金属锁链固定在峭壁之上,那锁链的长度仅仅够他微微旋转下手腕,稍稍抬下胳膊,动动他的膝盖。可以说,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标本,完全被动地与他身后的峭壁一同接受大自然的风吹雨淋。 老头整个人的颜色都跟他后背的峭壁达成了统一,他蓬乱的头发,干枯打结与一些树枝缠绕,与那树枝的深棕色,很和谐地融合一体,他脸上和身上的衣服满是僵硬的褶皱,仿佛峭壁上那些长期风化的样貌。 一旦走近,就会闻到那些褶皱之间都散发无比难闻令人作呕的气味。石水凤却丝毫没有嫌弃的心情,她此刻十分难受,她伸开双手抱住了那个被束缚在峭壁上的老者。 “老伯,您,您怎么会这样?是谁这么狠心把您给封在这峭壁上的?”石水凤刚刚已经注意到,这锁链跟刚刚那些袭击“鸟儿云层”的暗器是同一种金属制成的。 “看看您,胳膊不能动,就这么,就这么被锁在这!是什么人这么没人性?呜呜!” 那老头被小姑娘这么突然一抱住,嗓子也有些哽咽,忽而又哈哈笑道:“好孩子,莫要哭!莫要哭呦!这都是我自愿的!” 石水凤抬起头,松开他跳着脚叫嚷着:“哪有人可能愿意这么锁着自己的?这有多难受?您吃什么?喝什么?这晚上肯定有很多有毒的虫子叮咬您!” “哎呦呦!你刚刚还哭你自己个儿!这会儿又来可怜老头我啦?”老头笑呵呵地,又鼓起脸颊上干瘪的肉皮,想要逗逗石水凤。 石水凤擦了擦脸上的泪,“谁我可怜您,不!我!我要把您救出来!我要救您!您先忍忍!” 她说着,就伸手用力拉拽那些链条,又从身上的包里拿出锉刀和凿子,用力地捶打那些固定着铁链的钢钉。 她刚砸了两下,那老头头顶上,就有一些碎裂的石壁碎块从上面不断地“噼里啪啦”落个不停。有好多都砸中了两人的身上,头上。 “哎呦呦!哎呦呦!小姑娘!小祖宗,你快收手吧!收手吧!”老头吃痛着地喊,石水凤刚一停手,一块更大的石块顺着峭壁往下飞落而下。 “小姑娘!你快躲开!躲开!”老头又撞了石水凤一下,石水凤身子一晃,退后了一步。 而那大石头砸在了老头的脑门上,从他灰白缭乱的发丝里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来。 石水凤连忙跑上去,用手捂住老头的伤口,“老伯!老伯!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呜呜!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她一只手捂着老头额头的伤口,一手在包里摸着止血药。 老头缓缓抬起头,“我没事啊!小姑娘,我没事!别哭!你快别哭了!你真吵死我喽!” 石水凤也顾不得抹脸上的鼻涕眼泪,急忙给老头包扎伤口。 忙活完这些,石水凤颓丧地坐在地上,唉声叹气道:“我总是这样,心里想着要做一些对莲花县有用的事,我想要帮助身边的人,我想回报每一个对我好的人,可是,可是,我一做出来就是错!一做出来就是错!” 她说着说着,心头的难过和自责又如潮水般翻涌而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仰头向老头寻求答案:“老伯,我是不是太蠢了?” “你是个好孩子。”老头望着那张可怜兮兮的脏乎乎的小脸儿,心内不禁动容,他叹了口气,慢慢道:“小姑娘,世间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每个人都看不到事情的全貌,也掌控不来事态的全局。不论怎样,你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思考,用心用力地去为身边的人和事努力,还不问回报。小姑娘,你很有大侠之风呀!哈哈~别哭啦~这世间哪个大侠坐在这里哭鼻子抹泪呢?” 第111章 悬崖2 “呜呜~你安慰我这些也没用~我还是把事情弄糟糕了~现在我却一个人在这里又出不去!把问题都丢给了他们!他们得多着急呀!这一切本来就是我造成的!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聪明~呜呜~” “喂!小姑娘!不要哭啦!你要不要学武功呀?学会天下第一的武功,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呦!”老头嬉皮笑脸哄着她。 石水凤满眼忧伤:“老伯,您自己都这副样子,您还想教我武功?我好想救你,又笨得连累您又受伤!哎,我真是没用!我太没用了!我以后再不要随意帮助人了!我助人就是在害人!” 老头突然正色,吹着胡子呵斥道:“胡说八道!小小年纪,遇上点事,就说自己这没用,那没用!还懦弱胆小得什么都不敢做了?!哼!这天地之广袤,这宇宙之无际,你我不过就是只蚂蚁!力有不逮之事,山穷水尽之时,多如牛毛!何以为此等丁点挫折,就断了脊梁硬骨?!你快给我止住泪!你的家人,你在乎的所有人,还都等着你回去呢!别在我这里像只臭乌鸦‘呱呱呱’聒噪个不停!” 石水凤举手用力抹了抹眼泪,咬牙不再哭。 她抬起头,眼光坚定地望向老头,“噗通”双膝跪在老头面前,还未等老头说话,她低头在地面上“棒棒棒”给老头磕了三记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老头忽地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好!哈哈!想不到我小老儿身子入土半截多了,还能收得这样好的一个徒弟!为师今日就开始教你功夫如何?” 石水凤刚想答“好”,忽地头顶一声响雷,乌云攒簇,遮住了头顶的满月。 老头忙道:“要下雨了!快快躲到那边的洞口里面!” 石水凤心急,“可是,那您怎么办?” 老头劝道:“徒儿,你快过去躲雨!老头子风吹雨淋惯了!这点雨水就当洗澡喽!快!快走!” 石水凤想找些遮挡的树叶给老头盖住,一通忙乱地扯了好些有茂密叶子的树枝,放在老头的头上。 她手心尚未愈合的伤口重又被粗糙的树枝表面割开,雨水已经降落下来,她用手挡着雨,掌心的鲜血顺着雨水流淌下来,染红了衣袖。 老头注意到,心急地叫嚷着,“我的傻徒儿!快去那边的山洞避雨!” 跟在萧暮云身后的刘深、杜沉互看了一眼, 心中猜测那个胆大的石姑娘究竟跟这个萧捕头究竟什么关系? 那夜的雨下得非常不巧,萧暮云顶着愈下愈大的雨把那片密林都搜索得差不多了,刚看见那条河水,便被追来的张挺、王坚等人拉走。刘深、杜沉二人也劝萧暮云,待雨停后,明日再来寻找。 张挺告诉萧暮云,那四波人马下悬找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众人推测鸦十三和李胡一多半是摔成肉糊浆了,这些各怀鬼胎的各路人马都垂头丧气地在大雨中撤退。 萧暮云没多说话,他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鸦十三没那么容易死。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边的河水,此刻的河面被密集的雨水,仿佛煮沸的水,不断冒出咕噜噜的椭圆泡泡。 水凤,你在哪? 一想到石水凤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心里就乱糟糟的,强压着心中担忧、害怕、焦灼,这感觉太折磨人了。他紧蹙的眉头,听不进半个与石水凤无关的字眼。他现在只想听见关于石水凤的行踪的信息。 而那不长眼的张挺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他根本就听不进去,王坚早看出苗头不对忙过来,用马鞭怼了张挺一下,使眼色让他赶快闭嘴。 回到衙门的众人脸色都不算好,李知州得知鸦十三与李胡一都坠崖身亡,狐疑地望向虎贲营的诸护卫。 那些护卫皆是一脸无辜,那悬崖他们确实没下,可他们都一直盯着下去的人,直到他们都上来了,个个都空着手,连个尸块都没带上来。 虽然死不见尸,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大活人摔成碎块,尸块掉得到处都是是非常符合常理的。 李知州与张县令互换了眼色,令众人散了。 李知州摸着斑秃的大脑袋,皱着眉道:“张县令,此事已然复杂了!本官还要再上书一封,若此事被上面知晓,你的罪责恐怕难担,哎!本官劝你要早做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门路!” 张县令苦笑着感谢道:“多谢知州大人关心,想来‘是福是祸躲不过’,也许这就是张敬的命数吧!” 李知州两只小胖手在脸颊上搓了又搓,好像在做日常的保养按摩,他很快将一张白胖白胖的脸搓成粉红胖粉红胖的。 他边搓着边向张县令投来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诶?贤弟也别那么丧气嘛!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本官在刑部里也是有些人脉和薄面的,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张县令并不接话,“大人,今夜之事并非简单的犯人出逃。据虎贲营护卫和捕快回来所报信息看来,这里面恐怕涉及了多方势力的角逐。” 李知州搓脸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他的两颗精明的小黑豆眼睛,叽里咕噜地转了转,没有说话,又继续搓脸。 张县令接着道:“下官还有一事不太明白,今晚特地跑来的刘大人,明明对此事很是关注,为何刚刚反而又不过来‘旁听’呢?会不会是他身边已经有人在跟他汇报?” 李知州皱了皱眉头,“你是说,那抢夺李胡一的人有一队是市舶使刘大人派去的?” 张县令满脸疑惑地看向李知州:“大人,市舶使刘大人从五品的官阶,好像无法培育暗卫,更没有那个财力去豢养杀手。” 李知州顿时就领悟到这里面的事情的“蹊跷”,他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同时捻着那两撇虾须,准备结束今晚的个人按摩。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市舶使刘野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屡次想接近小侯爷也就是三皇子这边的势力,可又屡次地暗中捣乱,这又是为何? 从李知州房里出来,张县令准备回书房,见萧暮云正等在书房门口。 张县令也不多问,指了指门,“进。” 萧暮云连忙上前,为张县令推开房门,自己随张县令走了进去。 张县令拿起桌案上油灯挑亮,坐在桌前,指了指桌旁的椅子,“暮云,坐下说吧。” “大人,明日,属下有事,想请一天假。”萧暮云站在原地没动。 “你要去寻找水凤姑娘?”张县令放下手里的案卷。 萧暮云点点头,“她如今生死未卜,我必须去找她。” 张县令捋了捋胡须,眼光盯着萧暮云:“暮云,本官希望你公私分明。明日叫张挺、王坚都跟着,见到人,立即带回衙门。” 萧暮云咬了下嘴唇:“大人,此事没有切实证据,也不能认为是水凤策划了李胡一逃跑一案。” 张县令正色道:“暮云,如今衙门上下的人,都在这场事情的干系里,你别为了个人感情,误了大事。况且,国有国法,任何人,” 萧暮云打断道:“大人,说到国法,就不该有什么知州大人拿着刑部公文接走犯人!” 说着说着,他顿觉失礼,忙躬身赔罪道:“大人,属下失言了!” 张县令叹了口气,“快起来吧!本官不怪你,水凤姑娘是个好姑娘,她的想法和出发点,一定是好的,但却不是正确的。哎!暮云,你先下去吧。明日叫张挺他们陪你去找人。” 萧暮云转身刚要走,张县令突然道:“暮云,还有一事,本官只与你一人讲明,希望,到时,你能稳住衙门里的人,不要让张挺他们闹事。” 萧暮云转过身,几步走过去,又顿在距离张大人桌案前面的两步远,定睛地看着张县令。 “大人!” 他心中已然升腾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其实,他早该想到的,此事一出,恐怕张县令的仕途走到头了。 “暮云,为官十几载,本官已逾不惑之年,什么功名利禄从未放于心上。只是,本官这一走,唯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啊。那张挺毛躁莽撞,王坚优柔寡断,牢头老徐憨直胆小,唐仵作乖张倔强,这些人都让本官,让本官放心不下。”张县令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 “大人!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大人何须如此丧气之言?!”萧暮云眼眶微红,躬身施礼道:“属下,恳请大人不到万不得已,莫要轻言放弃仕途之言!大人!莲花县百姓不能没有您呀!” 张县令从桌后过来,上前双手扶住萧暮云双臂,“暮云,本官知你有逸群之才,并非平凡之辈,本官希望你能抓住机遇‘扶摇直上’,切勿耽于情。” 萧暮云剑眉微蹙,点了点头。“暮云知道。” 第112章 心乱了 与张县令告别后,萧暮云衣服未换,径直从县衙后院的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准备出门。 然,雷雨未歇,萧暮云刚走出两步,便见两团黑影挡在路前面,驻于雨中,似乎故意等着他。 萧暮云右手手按在腰间的剑上,“何人?” 那两团黑影往前移动了两步,正好站在马厩门口的灯笼底下。 “萧大哥,是我们。”刘深与杜沉二人皆穿戴着蓑衣和雨帽。 “夜深雨绸,萧捕头还是穿上吧。”刘深抬手将一套蓑衣雨帽朝他扔过来。 “刘深?杜沉?”萧暮云甚感意外,抬手接过刘深扔来的蓑衣和雨帽,套在身上。 三人从县衙出来时,雨却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不但雨点越来越大,雷声也是一声比一声大。 “萧捕头,可是有地方要去寻了?”杜沉问道。 萧暮云皱了皱眉,“只能碰碰运气。” 他也不肯定石水凤此时是否落于陷阱,还是被什么有心之人捉住。不管怎样,他无论如何也等不及明天。 萧暮云心里窝着火气,扬鞭策马,首当其冲地朝着城郊夜奕辰的别苑奔去。 萧暮云赶到时,遥遥望去,夜奕辰的别苑灯火通明,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热闹。 萧暮云将马栓在门前,轻身一跃上了墙,纵身一跃便进了院子,他踹翻了个盆景,引来暗卫。又急急忙忙,三下五除二地打退了十几个暗卫,顺手逮住一个暗卫架在剑刃上,“你们主子在哪?带我去!” 那暗卫也不敢违抗,便乖乖地给萧暮云指路。 刘沈、杜沉二人皆一脸诧异地跟着萧暮云一起往里面走,他们还是头次见到故意引暗卫出来,就是为了让人家给他指路。这路数也是没谁了! 萧暮云押着暗卫走进客厅,正看着夜奕辰在那拉弓射箭。 夜奕辰身着大红睡袍,依然长发披散,腰带未束,健美的身体线条掩映在丝绸的材质之下,丝毫没减省下半点魅力。 而这魅力是会杀人的。 此时,他眯着左眼,抬手张弓对准对面那一排黑翼暗卫的中一个,那些暗卫的头上都顶着一颗红艳饱满的苹果。 夜奕辰“嗖”地果断松箭,一箭射中那暗卫头顶的红苹果。 他走过去,抬手给了那暗卫一巴掌,那暗卫被打得脸颊霎时就留下一个红掌印,向后倒退几步,头上的苹果却不敢掉落在地上,双手连忙扶住那颗在头顶颠簸的苹果。 夜奕辰抿了下嘴唇,抬手将那插着羽箭的苹果拿在手里,他攥着羽箭的一头,刚要啃那苹果,却被一只手夺过羽箭,用力一掷,那箭头连同苹果正好钉在客厅的柱子上了。 “表哥,怎地冒雨前来,还如此大的阵仗?”夜奕辰一点都不吃惊地看着萧暮云。 下一刻,萧暮云突然伸手勒住夜奕辰的喉咙,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指已经用了力道,“她在哪?” “她~在哪?”夜奕辰被勒的难受,却不躲也不反抗,反而煞有介事地思考一番,仿佛他的人真的捉了石水凤,他也真的知道石水凤在哪。 而四周的黑翼暗卫都已在瞬间抽剑,围拢上来。他们警备着,却不敢轻易出手。明知萧暮云是夜奕辰的表哥,若贸然出手,总觉得主子会把火气撒到他们身上,所以一个个都杵在原地并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萧暮云的心今晚特别的乱,直到石水凤失踪,这种乱到达了顶点。“关心则乱”一点都没错,在密林里,他寻找石水凤失败后,就怀疑那那几波争抢李胡一的人马或许都有嫌疑安插了人手在密林深处,偷袭了石水凤。 其实,夜奕辰今晚的火气并不比萧暮云小,派出去他认为最精锐,最能打的暗卫,居然一无所获!那个李胡一掉悬崖里了?!这谁信?反正他是不相信! 更可恨的是,居然连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也给跑了!还是坐着鸟跑的?!鸟信?他可更不信了! 夜奕辰此刻看见萧暮云那张怒意翻涌的脸,心里的气顿然就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想逗逗自己的表哥。 他眼睛余光瞟了瞟四周的暗卫,“你们说说,姓石的那个小丫头被关在哪里了?” 在场的暗卫一个个地都吓得不敢说话,刚才回来回禀行动情况,他们刚刚因为“一无所获”而受罚,现在又抛出来这个问题,他们都低下头,闷不作声。 萧暮云怒意已经冲出眼眶,每一根头发都散发肃杀寒气,他眼眸里如深海潮涌怒意蓄势待发。 “夜奕辰,我说过,不许动她。你告诉我,她在哪?” 夜奕辰已觉呼吸困难,脖子发紧,喉咙只勉强发出声音,脸色憋得发红,可眼睛里就是带着戏谑而放肆的笑意。 他嘴唇抖动着,用力地张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犬齿,恣意道:“表哥,我就不告诉你。” 萧暮云越看越气,他撒开手,一拳就揍到了夜奕辰的高鼻梁,霎时,夜奕辰感觉鼻息间一酸,随后胀痛着流出血来,他用手抹了抹,笑道:“表哥,这是要‘以武服人’么?” 围在四周的暗卫都惊得不敢出声,自家主子是个极爱美的性子,谁敢往他脸上“招呼”,那不就是找死? 可萧暮云却不管这些,当夜奕辰还要继续说什么,他又是一拳打在夜奕辰的深邃眼眶上,那好看的深眼窝桃花眼,登时变成了黑黝黝的熊猫眼。 萧暮云上去找准夜奕辰的胸腹又是拳打脚踢,夜奕辰也不回手,后来干脆倒在地上,等着挨打。 “表哥,咳咳,你就算打死我,你也不会知道,那个小丫头在哪的!哈哈!” 夜奕辰故意激怒着萧暮云,而萧暮云此刻感觉仿佛夜奕辰的每句话都能把他所受的,反噬到他身上。 萧暮云心乱如麻,他现在正是追悔莫及。为何没有盯住石水凤?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石水凤做这件傻事? 刘深、杜沉忙上来拉扯萧暮云:“别打了!萧捕头,石姑娘根本不在这!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去。” 萧暮云这才醒过神,是他心乱了,乱了。 他手一松,扔下夜奕辰,与刘沈、杜沉二人出了夜奕辰的别苑。 萧暮云走后,夜奕辰墨色眼眸里翻涌着怨意,“表哥,为了一个小丫头,你如此对我?那咱们就来比试比试,到底最后是三皇子赢,还是你那位太子赢!” 萧暮云等三人从夜奕辰别苑出来时,雷雨已经变作淅淅沥沥的细雨。接连不断的雨滴敲打在萧暮云的雨帽和蓑衣上,仿佛他心底的忐忑不安。 水凤,千万,不要有事。 “世子,您还想去哪里寻找石姑娘?”刘深问。 “你二人若还想跟随于我,不要以此称呼。”萧暮云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继续扬鞭往前赶。 那杜沉率先开头,“萧大哥,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刘深看了一眼杜沉,忙也改口:“是啊,萧大哥,我们去哪?” “跟着我。” 二人答了声“是”,也赶忙跟上。 不刻,三人骑马来到一院落。 刘深拉住缰绳,上前问萧暮云:“萧大哥,这里是?” “市舶使刘大人的别苑。”萧暮云道。 杜沉推测道:“此时,刘大人正在县衙里做客,若真有石姑娘的踪迹,倒是很有可能把人藏在此处。” 刘深点头:“最明显的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 萧暮云叹了口气,“我也只能碰碰运气。” 运气却不够好。 别苑里没有什么客人,刘野人又不在,这里只有少数看家护院的家丁和佣人。 刘深怕萧暮云又失控,耽误正事,忙用了迷烟把这些迷倒。 随后,萧暮云几个把这别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点与石水凤有关的线索。 临走时,刘深、杜沉二人顺手扯下窗帘把满地的脚印擦了擦。 萧暮云则随意丢下个东西,转身就走。 刘深好奇地往前一看,原来是夜奕辰手下黑翼暗卫的徽章,于是猜测是萧暮云刚才与那些暗卫动手时,捎带扯下来的。 从刘大人的别苑里出来后,杜沉悄悄问刘深,刚才萧暮云在地上扔下了什么。得知结果后,杜沉没想到,这位萧捕头还真有些“坏”,这样也好,让他们之间狗咬狗地相互怀疑去。 二人正偷笑,不想一把剑刃横在脖颈。 那持剑的人正是萧暮云。 此刻,萧暮云的剑就抵在二人喉部,二人均惊异地看着萧暮云:“萧大哥?” 萧暮云肃着脸,只吐出几个字:“信物拿来。” 刘、杜二人松了口气,各自从身上掏出一枚陶土烧制成的牌子。 萧暮云单手接过,将那物什置于雨水中,那原本灰棕色的牌子显出一层七色的光晕,但萧暮云将那牌子在身上衣服上蹭干之后,那七色的光晕很快又消失了。 他撤下剑刃,将陶土牌子还于二人。 “太子安排你二人留在虎贲营,如今随李元临来到此处,必从他那里摸到一些别的消息吧。” 刘、杜互看一眼,刘深率先开口:“萧大哥,我二人一路保护李知州来此地,这位知州大人好似出发前就尤为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才会特地调拨虎贲营护卫为他护航。但这一路上,也遭遇了无数风险。” 萧暮云眸光微动,“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第113章 心乱了2 杜沉道:“李知州与刑部侍郎尹大人是连襟关系,而尹大人夫人的表妹正是当今皇上淑妃娘娘,也就是三皇子的母妃。” 萧暮云当然听得出这其中的“奥妙”,介于这层隐性关联,李知州很可能是三皇子那边的人,那么路上刺杀他的人就很有可能是五皇子或者八皇子的人喽。 刘深接着道:“李知州那几次历险,并没捉住活口,但那些杀手的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萧暮云忙问:“什么特点?” 杜沉答道:“这些人的脚都生有六指,这是北疆大族培养的杀手独有的特点。八皇子的母妃,那位德妃娘娘正是出自北疆王氏。” 刘深补充道:“虎贲营的马匹中毒一事,恐怕也与八皇子脱不开关系,早有传言‘北疆多山地,山民多养毒虫。’” 萧暮云连忙问:“你们可知道那些人的落脚点?” 刘深立即道:“萧大哥,你认为今晚有一波人是八皇子那边的?所以,他们也有可能捉走了石姑娘?” 杜沉点头又摇了摇头,“那些人的武功路数,我见过一次便记下了。今夜那些人马里,确有一路人马很像是八皇子那边的人。但是他们今晚的行为只想要李胡一,并未对那位石姑娘下手。” 刘深看向萧暮云,笑着赞道:“萧大哥,这绝对不是吹牛,杜沉是出了名的好记性!尤其对人家的武器和武功招式,一记一个准,过目难忘!” 杜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你说的那么神!” 萧暮云却无笑意,心里担忧石水凤的安危。 刘深提醒道:“萧大哥,不过那最后出现的一队人马其实更值得注意,我记得当时,他们确实使用暗器将石姑娘坐的那群鸟轰赶到到密林里。不过,我实在摸不清楚他们到底属于哪一路数的!” 杜沉突然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他们那种暗器,但是时间太久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刘深催促道:“那怎么可能还有你想不起来的!你快想想!” 萧暮云心急地打断:“先别想了,你们带路,我要去那杀手落脚处瞧瞧。” 刘深点头:“那倒也是,虽他们今晚不曾对石姑娘下手,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石姑娘在他们手上,可就糟糕了。” 杜沉忙道:“萧大哥,杀手哪有什么固定的落脚点,不过是他们倒是在这边有接洽的人。我二人曾跟踪那些人来过一去处,但并不敢贸然潜入。如今想来,也许那处有八皇子在此处接洽的人也未可知。” 萧暮云窘迫地摇摇头,“哎,我,真是糊涂。你二位速速带路吧。” 此时的萧暮云心里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徘徊于沉默的迷雾里,正静静地浮动起一股无力感,完全找不到方向。 他好久都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萧暮云跟随二人一路向西骑行,这时天色不知何时已过了子时,四野漆黑,唯夜雨潺潺,丝丝缕缕,萦绕于心。 行过了几十里路,天已近黎明,路,变得愈发平坦宽阔,雨,也停了。 萧暮云跟在两人之后,心里不觉狐疑,此路仿佛是去往江城的必经之路,这八皇子下面的接洽人到底是何身份? 三人的去处却是一家佛寺,名唤承隐寺。 这寺庙建在旺水村去往江城的必经官道旁边,原来这是家千年古刹,但在朝代更迭之中,名声慢慢消弭,香火也不似从前那样的旺。 听闻,前阵子这座寺庙还曾遭遇过贼人偷盗。 一座香火凋零的老旧寺庙居然会遭到贼人偷盗,偷的什么呢? 萧暮云觉得这座寺庙里一定有问题。 萧暮云三人勒住缰绳,将身形隐于道路旁的松树后面。三人下马,听见从道路另一侧跑来一四驾马车前后各有马队护送,到了山门,那马车停住。 车前马队上下来一护卫首领,提着马灯,亲自将布帘揭开,此时,从马车里款款走出来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这人头脸都被遮在斗篷之内完全看不见样貌,然而从那人的一双脚从斗篷下的灯光里遗露了出来。 萧暮云立即发现了端倪,那人脚上穿的是官靴!而这双官靴,他看着特别的眼熟,好像在白天的时候刚刚见过。 那人与身边的护卫首领低语交流了几句,便一手掩住口鼻咳嗽起来,仿佛今日刚刚感染了风寒。 待这些人完全进入寺庙,萧暮云三人也悄悄翻墙进入。那寺庙内,昏暗一片,独一扇窗子灯火明亮。 但那窗外四处均有护卫把守,并不适宜贸然偷听。刘沈、杜沉正等着萧暮云给出个更明智的办法,没想到,萧暮云一个轻功,如雪雁穿行而过,拎起距离最近一个护卫,点穴、擒拿一步到位,将那人困于墙外,以刀刃抵住喉咙。 “说!你们护送而来的是何人?” 那护卫死命地摇头,“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萧暮云也不废话,直接点那人一个穴道,那人立即痛苦地扭曲着身体。 “说!今日你们可捉到一位姑娘!” 那人立即摇头,“没!我们什么都没捉到!我们要捉那李胡一,可惜给他跳崖了。” 萧暮云一掌拍晕那人。 刘深道:“看样子,这些人今晚确实一无所获。” 杜沉疑惑地望向寺庙山墙之内,试探地问萧暮云:“萧大哥,要不我们想个计策再到里面探查一番。” “不需那么麻烦。”萧暮云说着,就把那晕厥的暗卫身上的衣帽都扒下来,自己套上。 刘深、杜沉二人立即了悟,也都飞墙逮住个暗卫,到这墙外敲晕了,扒下衣服,换在自己身上。 二人刚刚套好衣服,只见萧暮云已经这边已经拿出火石,折了几根树枝,点着了,往那寺庙里一扔。 “放火烧寺庙?咱们这位世子爷可真敢啊!”刘深悄声对杜沉感叹道。 杜沉抿了抿嘴唇,“大概找不到那位石姑娘,世子爷还得继续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话果真是不假!” 二人见萧暮云飞墙而入,也随即尾随,进到那院墙之内。萧暮云大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刘深、杜沉也跟着边跑边喊:“走水了!走水了!” 这寺庙是千年老庙,房子是也是千年的老房子。俗话说,“老房子着火,着起来没完”,眼看起初那几把火点起来,眨眼间就蔓延成线,弥漫成片,很快就连绵成火海。 很快,从那些排房里跑出来七八个大和尚、小和尚个个都慌忙地奔向厨房,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拎壶的拎壶,因这寺庙院子里并无水井,他们都拼命地往山门外跑,距离山腰不远处,有一口千年老井。在那条漆黑的山路上,这些和尚的光头在夜色里格外亮眼。 院落内,有些护卫也开始跟着救火,有的挥动着扫帚,有的用铁锹向火里扬着沙土。 萧暮云三人趁着寺院里忙乱一团,把各个房间找了遍,可就是没见到石水凤的踪迹。 这时候,从那个房间里几名护卫护送着几个人走出来。忽然有一个护卫冲着萧暮云等人大叫:“你们什么人?” 萧暮云头也不回,一飞身就上了寺庙的墙,刘沈、杜沉也紧随其后,从寺庙里出来,七八个暗卫由后面追来,他三人脚步不停,踏步如飞地快速到了拴马的树下,解下马,上马挥鞭。此时,身后飞来羽箭,萧暮云摆开长剑,将羽箭悉数挡开。 那刘深、杜沉二人都看傻了眼,心内不禁更愈加佩服几分。那些暗卫仍不放弃,跟在后面追行一路,萧暮云忙乱了一整夜,仍找不到石水凤行踪,心内正不爽,刚调转马头,要单枪匹马冲过去,拿几人泄泄火气。 谁知,他提剑转身,便听见身后涌来好多人马,而刚刚那些追在马后的暗卫,皆掉头便跑。 萧暮云转头一瞧,眼眸里闪过一抹寒光。 那为首的头目见萧暮云,立即下马单膝跪拜:“世子,您没事吧?” 这头目身后的黑衣人此时也都跟着下了马,跪拜了一地。 第114章 李胡一的底细 萧暮云下了马,走上前,挑眉冷笑道:“莫城!你对我的行踪真是了如指掌啊!怎么每一次都能被你撞见?” 那头目身上抖了下,忙解释道:“世子,属下受王爷之命,要暗中保护世子您的安全。” 他还要说下去,众黑衣人都在替他捏把汗。闲着没事干,故意在世子面前提王爷干嘛?! “你说,那个姑娘在哪?是不是你们捉了她?”果然下一刻,萧暮云一把捏住了莫城的喉咙,怒意已经染黑了他的眸光,仿佛极夜的世界没有尽头。 莫城身后诸位黑衣人都忙得磕头,“世子,并不曾!属下们不敢伤害那位姑娘!” 那莫城却忽然道:“世子,属下~知道那位~石~姑娘在哪里。” 他此刻被萧暮云勒住了咽喉的声音断断续续,萧暮云手上的力道未松,反而更用力地捏了他喉咙一下,继续追问道:“你知道?快说!她在哪?” 莫城不敢挣扎,喉咙处一股腥甜直往上冲。刘深与杜沉急忙走过来劝萧暮云,“萧大哥,若再用力,恐怕他命没了,又如何说得出石姑娘的所在?” 萧暮云冷笑着丢开手,将那莫城甩开,“你们俩并不知道,这些人看似对我毕恭毕敬的,最会哄骗于我!若非他们,”萧暮云说到这里,心内又翻腾起旧日宿怨,拳头攥得咯吱响。杜沉道:“萧大哥莫管昨日之事,今日让他吐出来真话才是大事,若再敢撒谎,再杀他也不迟。”刘深也劝道:“萧大哥,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准那些人带了救兵一块追来,到底麻烦,咱们还是速速离开要紧。” 此时,那莫城已然倒地,剧烈咳嗽着,居然真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缓了口气道,“属下奉命请世子回王府,若属下能找到那位石姑娘,世子可否答应随属下们回京?” 其他黑衣人均是一脸惊诧显然都没想到,这胆子大得居然敢跟世子谈条件? 萧暮云冷哼一声,“那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再说!丑话说在前头,你若骗我,尸首异处!” 说完,萧暮云也不管他们,上马扬鞭,一路往前走走在前面。刘深、杜沉忙扬鞭疾驰追过来。 “萧大哥,我们去哪?” “回去。”萧暮云看见前面东海岸上一轮红日仿佛煮熟的鹅蛋黄,已然浮出了海平面。他皱了皱眉,务必要快点赶回衙门。 萧暮云三人走后,黑衣人们迅速从地上扶起莫城。“头儿!我们哪里知道那位石姑娘的下落?欺骗世子,你这不是诚心找死?”莫城抹了抹嘴角的血丝,苦笑道:“我等领命出来接世子回府,在本地已逗留多日,世子可肯跟我们回去?我们若如此回去,还能有命在吗?如今有这个么个机会我们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石姑娘?” “让我来想想。”莫城眯了眯眼睛。 鸦十三钩在悬崖一道缝隙里,他本来借此摆脱那帮人,也猜中,李胡一必然会跟着跳下来。 俩人现在就像是一条藤上蚂蚱,被一根绳子,固定在缝隙的内壁上,仿佛两只倒挂在黑洞里的蝙蝠。 李胡一艰难喘着气,“臭小子!你倒是说!我们怎么上去?” 鸦十三瞪眼:“现在外面下着大雨,怎么上去?” 李胡一骂咧咧:“他奶奶的!老子倒挂在这半天功夫了!那些兔崽子也早都走了!老子要撒尿!老子憋不出了!老子要尿尿!” 鸦十三哈哈大笑着:“老畜生!你要尿尿,就尿呀!你如今大头朝下,尿出来正好淌进你嘴里。正好,你在县衙牢里也没尝过什么新鲜吃喝!倒是可以尝尝自己的尿!还有是不是那畜生的味儿!” 李胡一不怒反倒笑起来,他声音喑哑,那干涸的声带仿佛侵蚀已久的刀片,一抖动就往下掉渣,那声音穿过听者的耳朵,有种刺痛神经的难听。 鸦十三双目怒瞪:“我若腾出手来,早就要了你老命!若非要替乡亲们的冤魂亲眼见你身受国法的惩治,我早就一刀解决了你!老畜生!我蓝水村一百多口性命,你早该偿还了!若非小乌鸦的主意,我岂会留你喘气到此时?!” 李胡一吃力地将身体挪了挪,他面上毫无悔意:“哼!自古以来,哪个帝王将相,不曾荼毒众生!手染鲜血?!就算是你们大齐的那位皇帝,不也是靠杀兄弑弟才坐上了金銮宝殿上的那把国君宝座的?他的手难道就不是血债累累?!” 鸦十三气得脸色涨红,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当下真想冲过去将那老畜生手撕个九千九百九十九片! “呸!老畜生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鼠目獐头、阴狠歹毒,还好意思拿自己与一国国君,将军来比?如今,你就是只臭水沟里打转的老鼠!还在那做什么自我陶醉的大梦?!” “哼!你们大齐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争得你死我活?置万民的生死于不顾!要不然,十五年前,老子带的那些兄弟也未必能拿下蓝水村?臭小子,你敢说,那晚将你救出去的那个人没跟你提起,他拼死命逃出村里去县衙求救兵时连大门都没进去的经过?当时的县令大人多半就是故意的!” 李胡一的话好似一根又粗又大的鱼刺,确确实实噎住了鸦十三的喉咙,他知道当年的惨案,除了李胡一这拨海匪是元凶之外,那些推脱责任置身事外的官员也是帮凶! “此处并无他人,老子就实话告诉告诉你吧!小兔崽子,你别瞧不起老子,老子若算起来,也是个上层贵族呢!若不是被那个奸人在老子体内中了蛊,老子如今也能混个王爷侯爷当当!哼!” “你算哪门子贵族?又给自己贴金!”鸦十三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耻笑。 李胡一露出谄媚的笑容:“臭小子,你没明白吗?说起来,到现在,那蓝水村一案,仍有没归案的凶手!就是当年的那些渎职的官员!嘿嘿!不如这样,你我现在成为合作关系,我看出你小子武功不错,暗器又厉害,是个有真本事的能人儿!你保我平安,我呢,帮你找到当年那些帮凶如何?” 鸦十三冷笑道,“哦?你在与我开玩笑吗?我放着你这个最大的主犯不管?反倒要主犯帮忙抓帮凶?你当我真是三岁小童?随意忽悠!老畜生!我告诉你,小爷我的本事不止暗器和无功,小爷我还会占卜问卦!你撅屁股拉几坨屎,我都算得出来!老畜生,我掐指一算,算你今日马上就要遭受天谴,李胡一,你命不久矣!” 他话音刚落,突然,“咔嚓”一声,天边一记大闪雷,惊得二人皆是浑身一哆嗦。 过了一会儿,李胡一嘀咕着骂骂咧咧着,鸦十三嗅到一股尿骚味,幡然明白过来,哈哈笑道:“原来是老畜生尿裤子了!真真是合了那句话‘不时不报时候未到’!” “臭小子!快把解药给我!那臭丫头费劲把我弄出来,不就是为了还有些利用价值吗?” 鸦十三眉头一斜:“哦?那你说说,你还有啥利用价值?” 第115章 李胡一的底细2 李胡一狡猾的眼珠子转悠了一圈,“臭小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今晚上这么多路人全是冲着老子来的!那臭丫头肯答应弄我出来,也是看中了我身上有个巨大秘密!可如今,她没了影踪,不如咱们俩来谈谈怎么样?不过这之前,你得先把那解药给我,万一我说了一半,人‘咔嚓’中毒死了,你岂不白着急?” 鸦十三不以为然,“那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李胡一神气一笑:“我说出来,你就知道,老子我绝对不是在乱吹牛!这个秘密要是在以前,打死老子也不说!当初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老子才被那莱国的大药师在身体上种下了蛊毒!” 见鸦十三没吭声,李胡一又继续道:“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本是莱国人,出身在莱国将军世家,我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大将军,我兄长任左中卫,我当时初出茅庐,亦是在营里挂了个职,跟随将军左右。我还记得,那是一场力量非常悬殊的战争。我莱国将士越战越勇,一举冲破姆锡国的群岛链,登上姆锡国主岛屿,险些一步就踏入姆锡国的京都!就在那时,姆锡国的一位王爷偷偷找到我们当时的大将军密谈。那王爷走后说给了将军一个很诱人的条件,求将军务必明日攻下皇城,然后二人里应外合将那姆锡国的国君给弄死,从此姆锡国要改朝换代。” 李胡一挪了挪位置,缓缓脑子的不舒服,继续道:“可是第二天却出了意外状况,姆锡国城军反抗特别激烈,将军被他们的火铳击中,打中了要害。将军临死前偷偷将那张地图交于我,让我归国时一定将此图献给莱国国君。在我归国之时,我本想交出那张地图的,可我最终并没把那张地图交出去。” 鸦十三冷嘲道:“哦~这样说来,你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势利小人!” “那是莱国国君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我巴尔赞一族,世世代代满门忠烈,为国捐躯,为了区区一个宝物,哼!想当年,你大齐几次在海战上吃过莱国的瘪,还不都是我巴尔赞一族的功劳?! 鸦十三疑惑:“那又为何?” “那时,我一回国,就听闻,我整个族人悉数都已被关入慎刑司大牢!我找关系打听事情真相,原来那莱国老昏君居然听信谗言,认定我家有谋反之心,当时,我心如死灰,对家族一直以来秉承的家训都开始怀疑了。” “本来当时,我也会被投进大牢,但当时,我带着姆锡国的重礼和国书,从此,姆锡国将作为莱国的附属国,再加上当时有我父亲的几位朝中好友为我求情,这才被留下一条命。可我的家人被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从此,我家只剩下我一人,我的人生前途都陷入了绝境。后来,几位皇子都在为了皇位争来抢去,我为了报仇,就故意参与进去,跟随了其中一位皇子,想借机报复老昏君。谁知,我跟随的那位皇子最终失败,被老皇帝判处终身软禁起来,而我本以为自己这回肯定死定了。没想到,老皇帝把当时参与叛乱的都软禁起来,而那些皇子的跟随者,都统统被他下了命令施加一种非人的折磨。” “非人的折磨?你身上蛊毒?那你后来又怎么逃脱莱国控制,与我大齐联络?”鸦十三猜道。 “老昏君命大药师给我们每个人中了蛊毒,想让我们这些人做他的冲锋军,我们若不听话,每月满月之日就是我们‘生不如死’之时!”李胡一点头,随后露出几分得意,转而又苦涩地笑笑。“可我还是找到了办法,那天,我们吃了场败仗,无意中发现了一座小岛,而那小岛上有一种树的果子,将那果核研磨成粉,便可以短暂地控制蛊毒的痛苦。” “当时,我准备带着那张地图,来开莱国。那些兄弟都要随我离开,此时,又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老昏君好想听闻了关于那张地图的事,正想对我下手,我可没给他机会,先带着人一起逃出了莱国。” “哈哈!活该他得不到那些宝物!哈哈!我们叛逃出莱国后,漂荡在海上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座小岛上靠岸。” “可是你所说的那张地图提到的地方?”鸦十三问。 李胡一摇摇头,“并不是,那地图我一直没研究明白,我甚至怀疑当初将军拿到了假的地图,上了姆锡国那个王爷的当!” 鸦十三呵呵冷笑:“如今你又想以此计来诓骗我?” 李胡一摆手道:“不!不是!那地图绝不是假的。因为,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止了。 “现在只要你答应不杀我,也不把我送回衙门,咱们俩合作,一起去找那个有宝藏的岛屿,所有财物对半分?如何?” 鸦十三呵呵直笑,“李胡一,你听着,我只想看你为十五年前的罪行付出代价!” 李胡一咧着嘴,相当难看:“臭小子!别油盐不进嘛!不信,待会儿我们上去了,我就给你看那张地图。” 鸦十三啐了一口:“谁要看你的破地图!”他听着雨势渐消,那些寻人的人声也早都不见了。他勾起手指,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字诀,最后,重重吐出一个“收!” 李胡一看惊呆之际,瞬时,身上的绳索仿佛活动起来的触角,收缩了几下又回到了鸦十三的手里。 李胡一一个不留神,险些大头朝下,掉下去。他满嘴脏话地艰难地靠着峭壁站好。“臭小子,怎么上去?” 鸦十三抬头看了看那峭壁,“怎么下来,就怎么上去!”说着话,只见他“踏、踏、踏”,居然真地走上去了! 眼看鸦十三如履平地一般走出几步远,李胡一这才看清楚,原来他脚下靴底不知何时套上了个一种特制的铜钉,才连忙挥着胳膊大叫:“臭小子!还有我~我可怎么办呀?” 鸦十三啐骂了一句,从身上抛出一根绳子,“拴在腰上!用力蹬着峭壁,一点点跟我上来!” 李胡一勾着绳索的一头,缠于腰间,双手用力拉了拉绳索,听见鸦十三在上面骂道:“老畜生!你轻点拉!别把我给带下去!” 李胡一往一看,原来那绳子的另一头正系在鸦十三的腰上,只见他在峭壁之间自如行走,脚下仿若有一种神奇的吸力,稳稳当当地踩在那峭壁的石岩之上。 这功夫内力,令李胡一由内地佩服艳羡起来,“臭小子!童子功练得好生厉害!想当年,我的童子功也不错!” 鸦十三用力啐了一口,不偏不倚地正巧吐在李胡一头顶上,李胡一嚷嚷道:“臭小子!老子夸你身手好也不行?” 鸦十三冷哼道:“老畜生!待我杀你时,你再夸我的身手好吧!” 李胡一眼珠子一转,没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跟着鸦十三往上爬,多亏,他本来自小习武,才能应对此等情况。 李胡一瞧着鸦十三背影,眼眸渐渐阴沉起来。 鸦十三先爬到了悬崖边沿,扽了扽腰上的绳索,骂咧咧地催促李胡一快点上来。 谁知,那李胡一好似力竭,虚弱地喘着气,“臭小子~你帮帮我~我~老子上不去了~这什么鬼地方~快~快拉我一把~” 鸦十三骂了声“老畜生”,双手用力一提,谁知两手提空了,他整个身体被闪了下,晃动了下,他刚要稳住重心,一只手从悬崖边沿下伸出来,拉住他的脚踝,将他身体往前一拽,乌鸦十三心觉不好,刚要出口成脏,忽然手中绳索蹿出火苗,噼里啪啦地蜿蜒而上,迅速地朝着他的腰间蔓延,很快身上的道袍也燃烧了起来。 鸦十三惊惶地用力拉拽着腰间的绳子,拼命地抖动着身上的火苗,可那火彷如毒蛇般纠缠不散。 “这什么鬼火?!怎地不怕雨?” 他再次倒入悬崖的瞬间,看见李胡一趴在悬崖边缘,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沙哑的声音说:“这是磷火,呵呵!” 可恶! 鸦十三咬牙切齿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跌落下去,他万万没想到,会遭到李胡一这老畜生的如此算计! 他怕火。 素日,他连炼丹炉都不敢靠近,自然就无法精修炼丹技能,若不是师傅看中他善做机关和轻功好,早就想把他扫地出门了。 十五年前的那场可怕掠夺杀戮里,他眼睁睁看着火海里的屠杀和惨剧,吞没了所有。火烧在他的后背上,热辣辣的疼痛,幼小的他却只能绝望地哭泣。 鸦十三看着身上越燃越旺的火苗,他放弃了挣扎,微笑着倒向风里。 小乌鸦,对不起! 你所托,我没有办到! 第116章 莱国药师 李胡一用力扒着悬崖边缘,他脚下踩着岩石,他想憋足了一口气,爬上去。此刻,他不禁往下望了一眼,那深渊如同地狱的入口,令人胆颤。 刚刚若非,想要甩开鸦十三,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地出此险招。结果被他猜中了,鸦十三果然怕火。 可此刻,他哆嗦着双脚,非常僵硬地站在悬崖下的那块岩石上。他咬了咬牙,将右肘放在悬崖边沿,另一只手用力撑着,使劲运气想把身体挪上去。 脚下岩石表面被雨水浸得湿滑,他左脚鞋底突然“呲溜”打滑,双肘吃力地撑在悬崖边上,他的腿想往上攀爬,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整个人眼看就要滑落下去。 眼前忽然及时地出现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苍劲有力的手。 一只饱受风霜的手。 一只被刀刃砍伤过的手。 “救~救我~求求你~求你~”李胡一用尽所有力量仰头望向那个人,想以乞怜姿态,换得这个人的出手相助。 然而,面前的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李胡一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瞬间愈加晦暗绝望。 就在他绝望之时,眼前的人居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狠力一拽,李胡一的整个人就好像麻袋一样,脸擦着潮湿泥泞的地面就被拖了上来。 李胡一抬起手肘在脸上蹭了蹭,咧着还沾着泥巴的嘴,嘿嘿笑道:“感谢啊!这位仁兄!如果不是你,哎呀,我刚才就摔下那悬崖里烂死了!好险!真是太感谢了!” 李胡一又道:“这位仁兄,说吧,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我身上还有些银两,不如都送与你买酒喝如何?”他说着刚想扶着地面起身,却听见那人呵呵冷笑道:“让你这样直接摔死,岂不是太简单了?” 这话李胡一听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瞪大着眼睛看向眼前的人。 那人身着蓑衣,头戴着草帽,看不出任何特点,而他周身那股药味,即使是此刻被雨水隔阻,依然明显。 李胡一几分怒意染上心头。 “你是谁?搞什么鬼怪?!快说!你到底是谁?” 那人往前又走了一步,李胡一连忙向后爬退了一步,看他顿然记起身后是万丈深渊,就在惊惶之间,只能保持不动。 而那人停在他面前,静静地摘下草帽。 李胡一意外道:“怎么是你?”随后又笑道:“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下一刻,这人居然从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另外一张脸。 顿时,李胡一惊恐万分地瞪大了双眼,全身战栗着手指着那张脸,“怎么是你?!你不是早就葬身大海了吗?怎么是你!” 那人蹲下身,慢慢道:“巴尔赞氏,鲁密特!你身为莱国人,当年不但祸乱朝政,参与二王子谋反,还叛逃出国,做了臭名昭着的海匪,更可恨的是,在十五年前,你居然带人偷袭三王子乘坐的大船!可见你十恶不赦!即使是我大师兄当年为你种下毒蛊,也没能阻止住你的恶行!” “哼!我巴尔赞氏,世代忠良,若不是那老昏君冤枉我族人!我岂会生出叛逆之心?” “那也不是你做海匪,祸害良民的理由!三王子从未伤害过你巴尔赞氏家的人!那晚,你对全船人大开杀戒,甚至连襁褓中的女婴都不放过!那船上的所有人都与你并无仇恨,你却将仇恨撒在他们身上!鲁密特!你该死!” 李胡一真切感觉到了对面人的杀意,忙道:“可惜逝者已矣,如今又能怎样呢?不如仁兄与我一同寻找那姆锡国留下的宝藏才是正事!” 那人冷哼一声:“就凭你?快二十年了,自己都没找到的东西,现在还用它在大齐国里到处招摇撞骗!” 李胡一争辩道:“我并未撒谎!那宝藏并不是传说!实话告诉你,前阵子,我已经找到了‘浅鱼岛’的下落!只是苦于差一样东西,而那东西居然与那个鬼丫头有关!” 那人哦了一声:“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传说,你说的东西,那丫头身上的只是那一半!” 这话惊得令李胡一瞳孔震撼起来:“你居然什么都知道!” 那人叹了口气:“而且那座‘浅鱼岛’的秘密我也并不感兴趣!所以另一半东西在哪,你也不必知道了!” 说着,他从身上拿出来几根针,那针足有三寸长,闪着凛凛寒光。 “既然大齐的官员不能将你这个重犯绳之以法,那就不如由我这个莱国药师亲手清理母国的祸害吧!也算是帮我大师兄做个了结。” 李胡一露出惊恐的眼睛,摆着双手:“不!不!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错了!不!我是知罪了!药师!恳请您再给我个改过的机会吧!我一定一定做个好人! “那就等着你下去之后与那些被你杀害的冤魂去说吧!”说着,那人快而准地将那几根长针刺入李胡一的身上穴道。 顿时,那李胡一四肢瘫软,头颅下垂,身体贴地,再瞧他双眼瞳孔涣散,已无任何光影。 那人捡起来地上的面皮以雨水冲洗干净,塞回怀里,重新戴上了草帽,又取出一条绳子,穿过李胡一的两腋下之间,系了一个死结。 那人将绳子搭在肩头,两手拉着绳子,李胡一整个人平贴在泥烂的路面上,像个破旧麻袋与身下的土地发出“呲呲”的摩擦声,而他的身体很快与那稀泥脏水混淆在一起。 那人在夜雨的细丝里走着,嘴里哼唱着一种极为陌生又动听的海岛渔谣。若有人听到,一定能轻易地听出那种大仇得报的释然心绪。 其实,李胡一还没死。此刻,他倒是很想一死了之。 但他知道,莱国药师杀人从不会让人死得痛快,只会让人一点点体会死亡的恐惧和痛苦。 这时,几滴雨水滴入李胡一的眼眶内,他却只有眼皮微微地抖动了一下,无力得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江城,城南边界处。 竹林尽头的一处民居内。 书房西侧的一扇窗正大开着,今晚的雨水尤为丰沛,细细潺潺地不断从窗格子被斜风带入,洒落在坐于窗前赏雨的中年男子身上。 男子不但没躲开,反而更往前凑近了一些,他阖着眼皮,右手慢慢地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手串,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雨声里。 仆人走进来,见自家主子又在悠然自得地倚窗听雨,主子的这个怪习惯,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仆人只轻轻地走过去,将狐皮毯子搭在主子的腿上,轻声道:“主子,白子已入局。” 这时,中年男子仿佛大梦初醒的睁开双眼,缓缓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他转过身,两指掂起一颗白子放入桌案上的棋盘一角,“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那仆人还是没忍住好奇,张嘴问了一句:“主子,在这棋局久了,那白子可会变成黑的?” 中年男子凤眸微眯,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本为黑子所生,又何来变黑一说?” 仆人敛着神色中的讶异,安静地俯首退出去。 男子坐于桌前,一人左右两手 ,各持黑白子,自己分饰两角地对弈。他又捻起一枚黑子放在那棋盘的中心,他双眼温情地凝着那枚黑子。 “二哥,六弟亲手为你准备的棋局,已经开始了。” 第117章 李胡一死了 萧暮云与刘、杜二人赶到县衙时,天色已然大亮,还未等往县衙里走,就发现县衙大门已经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萧暮云走过去时,张挺与王坚二人正苦于劝说人群离开。 张挺见到萧暮云回来,心里瞬间有了底,但仔细一瞧,发觉萧暮云脸色不好,瞬间心里却又没了底。 张挺心里忐忑地跟萧暮云打招呼,萧暮云刚要想问他情况,抬眼就看见了县衙门前的鸣冤鼓前面结结实实绑了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萧暮云二话不说走上前,以剑鞘抬起那死尸的头,一瞧,顿觉不好。 “李胡一。” 李胡一死了。 死状凄惨。 李胡一身体靠在鸣冤鼓上,两条胳膊展开,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后环住鸣冤鼓,而他的两腿向后弯曲,膝盖朝前,小腿向地面垂着,好像跪在半空。 他的表情更是可怕。双眼的眼球外突,眼白布满血红皲裂纹,还有些血斑,仿佛血管爆裂的瞬间留下的,那深色的瞳孔紧缩成很小一个靛紫色的点,让他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人类。 萧暮云挪走剑鞘,李胡一的头立即又垂落,发出清脆的“咔嚓”,脖颈处凸起了一个三角形。 脖子居然断了! 萧暮云知道唐仵作的怪脾气,也不敢乱动尸体。再联想到李胡一这诡异的姿势,在他死的时候,身体的几大穴位和关节一定都受到了非常变态的折磨。 可李胡一的胸口上却被扎了无数刀,有些刀口现在还在流血,很明显是新的伤口。 萧暮云骤然脸色就变得比那铁锅还要黑上三倍,他手指着尸体,看向在场所有的捕快,“尸体被破坏成这样!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张挺躲在王坚身后,没敢接话。 萧暮云看向王坚:“唐仵作在哪?怎么还没来衙门?” 王坚为难道:“唐仵作刚刚看见村民们都拿着各种利器过来,就上前阻拦他们破坏尸体,我们当时也是没想到,村民们会这么激动,唐仵作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就在那跌了一跤,那老爷子的腰脱老毛病又犯了!现在正在内衙客房里休息。” 萧暮云听是如此,反倒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伤到要害。 此时,人群中又传来激愤不已的喊叫声。 “死得好!死得好!” “他罪该万死!” “对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凭什么把张县令撵走!张县令是好官!” “是我们动手杀死了犯人!跟张县令毫无瓜葛!” “张县令就是我们的包青天!谁让他走人!我们莲花县的百姓都不答应!” 萧暮云听出此话,心里不觉暗沉下来。 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只不过,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要把张县令弄走? 还有,到底是什么人把李胡一杀死了?这肯定不是石水凤的原本计划。 现在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王坚走到萧暮云耳旁小声汇报道:“头儿,现在还有更糟心的是,江城守备吕大人今儿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也不知谁跟他打了小报告,居然一口咬定是水凤妹子劫走李胡一的主谋。头儿,按律,劫走重犯也是大罪一件啊!” 萧暮云横眉一扫,王坚立即噤了声,他知道,现在一提到水凤妹子,就等于把头儿心里的炮仗给点着了! “你们在这看着!我先进去看看。” 随后又望向刘深、杜沉二人,“你二人也在此处帮忙盯一下。” 那刘、杜二人皆是机灵之辈,马上看出了问题。 刘深道:“萧大哥,你放心。” 杜沉更是会来事,马上提议道:“不如,我去叫来虎贲营的其他兄弟,一块维持下秩序?” “好。”萧暮云点点头,便提步进去走进去。 张挺连忙在王坚身后偷偷用手肘怼了下:“咦?这不对呀?这俩棵小青葱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要取代咱们俩在头儿那的地位呀?哎!我就说嘛!人到中年就要有那个职场危机!可俺老张还嫩着呢!咋也跟着危机了呢?” 王坚也有意无意地上下审视着刘深、杜沉二人,小声与张挺嘀咕道:“老张你可别轻举妄动!听见没?我瞧着这俩来路不一般,你先别大惊小怪的,此事没那么简单。说不好,人家早就跟咱们头儿认识。等得空了,咱们再去试试他们。” 张挺点头,“还得是老王你想得周全。他俩要真想取代咱俩,大不了俺使点计谋吧,” 还未等他说完,王坚嫌弃地咧嘴打断道:“人家是虎贲营护卫,从京城来的,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识过,你可别拿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跟人家斗!到时候丢的可不光是你的老脸!” 俩人正嘀咕着,没想到那刘深突然往他俩方向走了过来,“两位大哥,刚刚辛苦了,真没想到,这李胡一死得这么惨。” 张挺眼皮翻了翻,用力吐出来三个字,“他活该。” 王坚呵呵笑了笑,“你二位兄弟也辛苦了,陪着我们头儿,可是找到什么重要线索了?还是找到人了?” 刘深嘴角抽了一下,他没好意思把“一无所获”几个字说出来,直接转移话题,“那个,两位大哥,小弟有个问题冒昧请教一下。” 张挺呵呵道:“小老弟真有意思,知道冒昧还张嘴问。”王坚插嘴道:“这位贤弟,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哪有什么请教一说。” 刘深微笑道:“那位石姑娘可是萧大哥的心上人?” 王坚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挺理直气壮道:“不止呢!你再晚点来,恐怕就能见着他们俩订亲了。” “哦~”刘深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怪不得,找不到那位石姑娘,把萧大哥急得跟丢了魂一般。” 听闻此话,张挺和王坚皆是一默。 萧暮云步入内堂,见会客室门前被几名铁甲护卫守着,便知守备吕大人必在房内,心里不由得担忧张大人的处境。 萧暮云沉了沉气息,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他走到门前,那护卫均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见他身上捕头服,也并没想要他通过。 此刻,萧暮云拱手施礼,朗声道:“大人,属下刚才在县衙门前状况,想请示大人您的意思,要不要早点把那李胡一的尸体,挪入验尸间会更好一些?” 萧暮云故意用内功传声,虽隔着门,门内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从门内传出张县令的声音:“暮云,你进来吧。” 门外站岗的那几个护卫,也都让开了路,让萧暮云进去。 萧暮云这一进去,便见屋内正中桌案的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李知州,吕守备,那李知州下手坐着张县令,而市舶使刘大人则坐在吕守备的下手。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男人凑在一起最适合“玩游戏”,这场“游戏”就叫做“内心戏”。 四个男人,四只老狐狸。 李知州作壁上观,吕守备疑惑多虑,张县令顾左言他,刘大人笑里藏刀。 几百个心眼在这屋子里转悠了半天,愣是没人能说句话把那李胡一的尸体抬进来。 张县令看了看萧暮云,见他眼窝发黑,脸色也不好,便猜中他定是昨夜等不及跑去寻找石水凤。 便开口问:“暮云,可找到水凤姑娘了?” 萧暮云摇摇头,“大人,水凤恐怕,凶多吉少。” 刘大人“哦~”了一声,望向吕守备,“守备大人,平日,这位萧捕头可是侦查、缉拿的一把好手,莲花县能在张县令治下如此安宁平顺,也多亏了有一位如此能干的好下属!可也不知怎么地,今日这能耐倒是没有了?是不是昨夜追查犯人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不好决断的尴尬事情呀?据闻,那位把犯人从牢房里带走的石姑娘与这位萧捕头关系匪浅。是不是呀?萧捕头。” 刘大人的一番话,立即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李知州的黑豆眼睛立刻扇动着好奇的精光,而吕守备停住了喝茶的动作,将茶杯稳稳地放在桌上。张大人抬手捋着胡须。 听出刘大人的话里有话,萧暮云并不想过多解释他和石水凤关系远近。他清楚,此时他越解释越容易掉进刘大人的话术圈套。 萧暮云道:“各位大人,整件事情还需进一步查证,而且事情远比我们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复杂,昨夜属下带人一路追赶逃犯时,半路遭逢好几路高手截杀,若此时急于说谁的过错,似乎为时尚早。” 张县令躬身解释道:“几位大人,昨晚状况确如暮云所说,十分复杂混乱和凶险,本官这些捕快若非有知州大人的虎贲营护卫们帮忙,也很难全身而退。” 李知州被张县令恭维着点名,只得笑着配合道:“张大人所言非虚,昨夜事情是很复杂,不然也不会请守备大人您亲自来此。”转脸也把吕守备拉下场。 “昨日, 接到张县令的书信,汇报李胡一的案件,我虽近日感染风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咳咳~不得不过来一趟,咳咳~不想,竟真的出事了。”吕守备用帕子掩着嘴,又咳嗽起来,他身着官服,外面还披着件厚厚的织锦斗篷,在炎热的七月穿着如此厚重,使他看上去脸上的病气更为严重。 萧暮云想到昨天白日奉命给这位吕守备送信时,那师爷拖拖拉拉才许他见到吕守备大人。原来这位大人是病了。 萧暮云想着,那吕守备又咳嗽了起来,那咳嗽声听着有几分耳熟,仿佛与昨夜在寺庙门口听见的那个咳嗽声很相像。 萧暮云眼光瞥向那吕大人脚下的官靴,靴底边缘还沾着夜雨浸泡过的山路新泥,披风的下摆织锦花纹上似乎有几次被火燎的痕迹。 顿时,那个猜测已在他心中悄然落地。 第118章 闹事 张县令满面惭愧,恭敬道:“都是张敬的过错,使得守备大人不得不带病前来。张敬实在是有愧于大人的栽培。” 刘大人又开始“插针”:“哎呦,原来犯人没跑呢,张县令就给守备大人去了信,这么着急把守备大人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县令您不想把犯人交给知州大人呢!” 李知州小眼睛眯了眯,眼光几不可察,但却更令人不安。 张县令正色道:“刘大人多心了,知州的人是京里来帮忙处理案子的,知州大人是张敬入仕以来的学习楷模,此次得以相聚,恭敬还来不及,怎会有不敬之心。再者,下官那封书信是日常地向守备大人汇报工作,是下官的本职,也是守备大人长期耳提面命教导下养成的勤政作风。守备大人的一番苦心,张敬诚不敢忘!” 张县令的一番话说的周全圆滑,把各方的体面都顾及到位,塞得刘大人找不出毛病。 李知州也知道刘大人的德行,已经惯性地把他的话往反方向想。于是,很快又笑呵呵道:“刘大人还是那般关心案件,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大人你不想在市舶司待了呢!是不是想转来刑部查案呢?” 吕守备什么都没说,只低头又喝了口茶。 刘大人忙得打哈哈:“哪里!哪里!下官只是关心几位大人,再者我与张县令同在这莲花县为官,相互照拂关心,本是应该!何足挂齿!何足挂齿!有些事情,张县令没想到的,下官想到了,怎能眼睁睁不提醒?哎呀!都是小事!都是小事!张县令就不要感谢我啦~你说是不是张县令?” 遇见此等厚颜无耻之人,还能怎么样呢? 张县令淡笑端起手中茶盏隔空敬了刘大人一下。“刘大人,有您,是下官的福气。” 李知州哈哈笑道:“不过,适才张大人说的也确实不错,昨夜追捕路上确实复杂凶险。本官的护卫,也不会说假话,只不过有那么个别的护卫不是那么的听话,或许,改日本官要向刘大人请教驭下之道了,也许本官的护卫,用了刘大人的方法反倒能变得听话起来。” 刘大人脸上僵了一下,心里突突了一下。 “既如此,当务之急,咳咳~”守备大人刚说了两个字,急忙用帕子掩住嘴咳起来,“咳咳, 张县令,此事虽发生在我江城,还少不了向知州大人多多请教,从中协助,我们一同努力把此案了结。” 张县令点头称是。 李知州捻着虾须微笑道:“守备大人真是客气了。本官从京城里就常听说吕大人勤政爱民,着实令人敬服啊!本官奉命来此,自然要等到此案完结了才能回京,不然那便不好交待呀!呵呵!” 萧暮云见几位大人扯完官腔,马上望向张县令道:“大人,当下李胡一的尸体还在县衙门外,若不及时搬进来,恐怕引起更大骚乱。” 张县令点头:“那事不宜迟,就赶快把尸体抬进” 萧暮云迟疑了下:“嗯,可是乡亲们太过激动,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捕快们已经支持不住。”说着,望向李知州,“还要感谢知州大人的护卫已经热心地过来帮忙了。” 李知州笑眯着眼睛,“呵呵!本官特选的护卫,能力嘛,个个不俗。能帮助张县令处理难事,亦是他们的本分。” 刘大人笑了笑,没说话,却发现萧暮云朝他看过来,“属下烦请刘大人的护卫也过来帮下忙。” 张县令感慨道:“暮云,你且过去,不要担心,这个请求,刘大人一定会答应咱们的!刘大人总是这么大度地帮助下官,可又不要下官的感谢!张敬真是感动!感动呀!” 这一记“回旋镖”来得太快! 刘大人脸上抽抽着,“额,额,那是当然!当然!本官这热心肠!张县令你放心!” 萧暮云告退,刚从会客室出来,就被张挺一把拉住,“头儿!您可快过去瞧瞧吧!咱衙门前,现在那局面那叫一个乱套啊!” 萧暮云随张挺往前赶,这才注意到,张挺那捕快服的半个袖子都不知道被谁扯下来了,这狼狈样子,可见前面得乱成啥样? 果然,二人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人声鼎沸,各种嘈杂声都有。 那些吵嚷声中,大部分都在为李胡一的死感到罪有应得,还有人为张县令抱屈,现在又来了一批人,好像是渔帮的,还有各个塘口的人。 “我们不管别的,就是石家三小姐!她一个小姑娘能那么大能耐把个死刑犯给弄走,你们衙门是怎么办案的?!” “他们怎么办案?平日里石三小姐都帮着你们查案跑断了腿!啊!现在倒是好,查案查到了石三小姐头上了!” “就是!就是!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暮云眉头不禁一皱,他心里明白,依石水凤的脾气,这事还真可能是她主谋,而鸦十三是她恰巧叫来的帮凶。 这时,不知又从哪里涌来一大批的村民,有些面孔甚至是极其陌生的。 “还石三小姐清白!” “还石三小姐清白!” “石三小姐是无辜的!” “她现在还生死未卜,你们衙门不能随便逮住个人结案!” 这时,石老爹与石水岚从另一边走过来,纪塘主也随后赶到。 石老爹道:“诸位,我老石在这此感谢你们对小女的关心和爱护!不过现在案件还在查,县衙也从未出过什么昭文说我老石的小女是谋划劫走犯人的主犯。请诸位切勿听信谗言,在此搅乱衙门事务,难道不是耽误查案吗?” 石水岚向前走几步,说道:“各位叔伯婶娘,兄弟姐妹,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三妹,我也担心,昨晚我连夜赶回家,把妹妹失踪一事马上告诉了我爹,塘口的兄弟也帮着我们寻找了一夜,终究没有任何讯息。如今,这犯人已经被送回,还莫名奇妙地被处死,而我妹妹还没有踪迹,就有有心之人在传扬主谋是我妹妹,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石水岚接着说:“那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被掩藏了,而我们这样闹下去,对张大人也会带来许多麻烦。不管怎么样,咱们可不能忘了张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张大人可是位好官啊!我们这样闹,只会让张大人处境更加困难!我求求各位,先回去吧!” 这时,于展源带人也来了。 于展源往那些人群一站,脸色肃然,字字铿锵有力,“渔帮弟子听令!马上跟我回帮会!不许在此闹事!否则,开除渔帮!” 莲花县的人没有人不清楚,渔帮弟子被开除渔帮的下场。 一旦被渔帮开除,从此在莲花县地界就再也无法从事跟渔业有关的任何营生,在一个以渔业为主的县城里,这样的后果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那些渔帮子弟一听此言,都各个怂得夹着尾巴,跟随于展源回渔帮了。 张挺和王坚小声道:“老王!你瞧,那小白脸一虎起来,还真挺有气势的!” 王坚的脸立马垮下去,嘴撅起来老高,仿佛能挂起来个大酒壶。“怎么?老张,你现在都已经当着我的面夸他了?你这是已经不把我当你最好最亲的大兄弟了!” 张挺连忙拽他,“哎呀,你别闹,老王,我老张是那人吗?我就是跟你说,那小白脸挺会正事。你没瞧见,我刚才都没过去跟他说话。哎呀,老王,你别生气了,咱俩才最好的哥们!” 王坚哼了一声,挪了挪,往刘深、杜沉那边去了。 张挺看着气得大眼珠子快蹦出去了。 这时,张县令与吕守备走出来,向大众解释道:“各位乡亲,案件还在调查中,我们官府并没说谁是主谋,请大家相信我们。” 张县令走下台阶,又往前走进了人群,诚恳道:“乡亲们,张敬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厚爱和支持,张敬作为这一方的父母官,始终记得自己的本分,请乡亲们给我一些时间。这件事,是我张敬失职造成!是张敬对不起各位父老!”说着,他拱手朝人群鞠了三躬。 石老爹与纪塘主见状忙得拦住张县令,“大人!使不得!这要说错,也是我们的错,这些人好多都是我们塘口的,谁知会这么冲动跑过来闹腾这一出!” 石老爹看向众人:“我说!大家伙,都散了吧啊!乡亲们也撤了吧!这都快吃午饭了!走吧!走吧!咱们都别耽误大人查案了!” 众人见状也都散了。 石老爹与纪塘主二人各自带回自己塘口的人,顷刻间,这县衙门前总算是清静了。 见那闹事的人群都散了,唐仵作由着两名衙役,这才从门内走出来,查验现场。 可能那一跤真是摔到了要害,唐仵作的动作就不那么利落,踉跄了一下子,险些跟李胡一的尸体摔了个拥抱。 萧暮云看着他紧攥的拳头,淡淡道:“说起来,唐仵作,这李胡一当年杀害了您表兄一家,算起来也是您的仇人,为仇人验尸也算是挺特别的经历。” 唐仵作脸上不自在地僵了下,哼哼道:“呸!他这种人渣!死了活该!” 唐仵作这边勘察现场,可是由于这现场已经被那些百姓破坏得差不多了,唐仵作转悠了一圈,检查了一番,就让衙役把尸体从鸣冤鼓上卸下来,那鸣冤鼓的鼓面都被鲜血浸透染红了。 张挺瞧见了,哎呀一声,嘴里嘀咕着,“不吉利,不吉利”。喊着王坚,赶紧跟大人汇报,申请换个新鼓。 王坚扭过头,没搭理他,继续跟刘深、杜沉边干着活,边攀谈着。 张挺看着这个气!这口气憋得他,差点一个人就把李胡一的尸体抬进去了。 县衙门口正忙活着,并没有人注意到,一小丫头悄悄地绕过人群,来到了县衙后院的门前。 她叩了两下门,县衙后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美娥,而那小丫头也不是别人,正是石水凤的贴身丫鬟彩玲。 第119章 刘美娥 昨日,彩玲睡醒,觉得饿了,就想去厨房要点吃的,谁知,竟无意中听见两个虎贲营护卫在聊天,听见那李知州要把李胡一带走。 她一路小跑回来告诉石水凤,而当时凑巧,石水凤正跟鸦十三的乌鸦在“聊天”。石水凤从彩玲那里得知了消息之后,就写了字条,让鸦十三晚点来帮她把李胡一弄走。石水凤将那写好的字条,绑在乌鸦腿上。随后便有了之后的事情。 当然,这件事彩玲没跟刘美娥说,可她跟石水岚说了,石老爹就知道了。当昨夜她听闻,犯人李胡一被鸦十三劫走了,石水凤也被带走了。她就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大概是他们家姑娘又有了大主意。 可她没想到,居然那么快就有人传言说是石水凤主谋劫走犯人李胡一这件事。看这事情要往不好的势头发展,彩玲再也等不了了。 所以,天还没亮,她就跑回盛水塘报信,石老爹和石水岚一听此事,也觉得此事尤为复杂。怎么会那么凑巧,石水凤一劫走犯人,立即就出来传言是她主谋。 搞不好石水凤这么自作聪明的一折腾,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所以,不如先把她拉出来做挡箭牌就是了。 只是,那李胡一如今却意外地死了。把那些幕后人的算盘完全打乱了。 石老爹觉得若此时不作为,恐怕这事就真地扣在自己女儿的头上了。于是,他出了个不太高明,又特别合理的法子。 就是让自己塘口的一些人,联合纪塘主、于帮主那边的一些人,一起演场戏,给衙门施压,也是给别的官看看,不要随意给人扣帽子。等闹到一定程度了,他们再过来把人带走,拉个圆场,也就是给那些想随便拉替罪羊的官一个提醒,倒不是真的针对张县令。 石老爹也明白此事对张县令的影响,可他暂时只能先顾着自己女儿,再考虑张县令了。 他们这一通操作确实起到了想要的效果,只是没想到,现场的人数严重超标了。 石老爹是没想到,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在为石水凤“卖力气”,而且是“真金白银”地卖力气。 那个人就是刘美娥。 “什么?人都走了?!我可是给了他们银子的!说好了要演足两个时辰的!他们怎么能这样?!真是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刘美娥跳着脚着急道。 “哎呀!美娥小姐!刚刚我们老爷和二小姐都过来说和,不让大家伙在这门前捣乱,那县令老爷也都说了,不会把您就放心吧!没有人证物证的事,怎么就能往我们三小姐头上扣?要我说,这往外头传这消息的人,才是真凶呢!” 见彩玲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刘美娥恍然道:“哼!难道是我中计了?我真的中计了?” 刘美娥正在纳闷中,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转过身,才发现,那个病恹恹的讨厌鬼,曹松德脸上满是鄙夷,就站在她身后。 “呵!真是又丑又蠢!谁要是被你帮,可真是倒大霉了!” “你说什么?!曹松德!你再说一遍?!”刘美娥立刻不干了,几步上前上,气愤的她手指着曹松德,指尖都怼到他鼻子上了! 曹松德莫名得有点怂,可又硬撑着只往后闪退了一步。 “呵!真是笨到家了!你没听说过‘清者自清么’?那石水凤不论做什么,只要没证据,就不用为自己解释,许多事还没个影子,不过来了一点传言,你就急着花钱雇人,这岂不是授人以柄。若刚才那些人被捉住,供出你来,刘美娥,你觉得,你还是在帮助石水凤吗?” 彩玲在一旁,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像是很熟,又不像特别熟,有种“不打不相识”的 嘴角不禁露出吃瓜的傻笑。 听了曹松德的话,刘美娥愣了下,随即冷笑道:“曹松德,你少在这拿腔作势地故作高深!就凭你!“绣花枕头”副统领!你有什么资格耻笑我?就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我也不能见到自己的好姐妹有事情就袖手旁观,不理不睬!你知道个什么?我跟凤凤那是过命的交情!上次,她为了救我脱身,自愿做人质!你知道什么啊?!那海匪多可怕啊!凤凤比我还小呢!她居然为了我只身智斗海匪!我当时怕死了!可是她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还连个谢字都不要我写!我刘美娥这是欠了她一条命!倘若她现在有什么危险,我恨不得替她受!可是,她现在音讯全无!生死未知!呜呜!我该怎么办啊!我找不到她!那帮没用废物也全都找不到她!呜呜~你还说风凉话!曹松德!你有能耐在这里嘲讽我!你倒是把凤凤找到,我现在就给你磕头认罪!呜呜~” 刘美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她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进一步质问曹松德。 她越说越心焦,越说越难受,突然“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抹在曹松德新换的石青色外褂上。 这可把曹松德给整不会了,他僵持着身子,就那么承受着刘美娥的“临场发挥”。若不是怕他再次陷入“丢脸危机”,他现在真想两眼一抹黑地再次晕过去算了。 曹松德还从没见过一个女子,哭得如此“豪迈”,完全不顾及形象。 虽然,她也没什么形象。 曹松德实在想立刻结束这眼前的灾难,他想把刘美娥给推开,于是斗胆往前伸了伸胳膊,刚巧那刘美娥哭得鼻涕横流,她帕子用完,又用力地往他衣襟上擦。 这次,她擦得用力了些,把曹松德直怼得“松枝乱颤”,他身子本来就没恢复好,伸出的胳膊尚未找好发力点,就险些被刘美娥把他给晃成歪脖树了。 出师未捷的曹松德终于认清了自己与刘美娥之间的差距,心脉上的伤使得现在的他“弱比西施”,他连一个身材“壮硕”点的女子都无法撼动。 于是,他开口劝道:“你也不用急,或许没你的帮忙,她还能转危为安。” 站在一旁看戏的彩玲都惊呆了,她还是头次听见有这样劝人的! 果然。 曹松德的“一句劝”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刘美娥的心窝窝上。 “你还说我帮倒忙!呜呜~我才没那么蠢呢!我就是在帮她!”刘美娥哭得愈加“暴力”,嚎叫着一头就顶在曹松德的胸口上。 曹松德急得咳嗽起来,彩玲看他脸色苍白,眼窝灰黑,唇瓣无色,还咳个不停,搞不好一会儿出了人命就完蛋了。 想到这,彩玲急忙上前要拉开二人。忽然一阵香风漫过,刘敏儿用帕子掩面,挪着大家闺秀的小碎步从院子那边走过来。 刘敏儿身着浅紫裙衫,素雅无华,头上只插了只海珠发簪,她不施粉黛的样子看上去更加娇羞带怯,撩人心弦。 纤指伸过来拉着刘美娥的衣袖道:“美娥,你别闹了,这里是衙门。你再闹,张县令会将你撵出去的。” 刘美娥叫道:“我不走!我要等着凤凤回来!不!我要找她!” 刘敏儿走过去拉过刘美娥,“我知道你担心水凤,我们都担心她。不过,我又一想,她此刻的状况兴许没那么糟糕。” 刘美娥双眼立即冒了亮光,停止了哭泣。她晃着刘敏儿的袖子问道:“你是说凤凤现在可能很安全?敏儿!你知不知道她在哪?你快说!你快告诉我呀!” 刘敏儿只面向着刘美娥,以帕子掩嘴慢慢道:“昨夜我看见水凤是主动与那个男子一同走的。所以,我猜测,那男子应该是水凤的朋友吧,或许,还是很要好的那种朋友。” 无意地看了曹松德一眼,刘敏儿连忙掩住嘴,“曹公子,不是外人,我的话,你不会跟李知州说的,是吧?” 曹松德怔了下,微笑道:“敏儿小姐,没有证据的事,在下不会乱说。” 刘敏儿捂了捂胸口,“嗨,那就好,那就好。其实,我也是担心水凤,担心的过了头,我昨夜居然做了个梦,我梦见她不但没有笑,还跟那个劫走犯人的男子有说有笑呢。”说着,她又忧伤起来,“睡醒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没分清楚现实还是梦境,其实昨晚,我也吓坏了。说句我不该说的,若水凤与那劫走犯人的男子相熟倒也算好事一件,总好过被那男子灭口,暴尸荒野的好。” 刘美娥连忙捂住她的嘴,“敏儿,你可别这么想,我觉得,凤凤一定活着!” 刘敏儿点了点头,重复道:“水凤一定是活着的,希望她能摆脱身边的麻烦,早日回来。” 彩玲狐疑地看了看刘敏儿,总觉得刘敏儿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让人有点难以捉摸。 随后,彩玲拉着刘美娥回房间梳洗、换衣服。 这边刘敏儿见曹松德脸色不好,便劝他回房休息。 第120章 曹松德的心病 二人一路顺着衙门后院的小径往回走。 刘敏儿在前,曹松德在后。 “曹公子有所不知,自上次那件事之后,我的处境在我爹那里更加艰难。”刘敏儿走了几步突然顿住。 曹松德面露惭色,“敏儿小姐的恩情,曹某始终记得。” 刘敏儿淡然一笑,“我岂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说着,她面露难色,“只不过,” 曹松德恭敬道:“敏儿小姐有何事,只需直说。” “我虽是女子,不如曹公子这般的男子汉胸怀抱负,可我也不是闺阁里是非不分的懵懂少女。不论我父亲如何看我,我终会‘帮理不帮亲’。上次,对我父亲是那样,这次,我对水凤,也不打算姑息。” 说着,刘敏儿叹着气,“哎!我知道,我与公子说这些话,若被那美娥知晓,她必定恨我。我知她内心无邪,只是如此才会黑白混淆。水凤又喜欢执拗行事,她越是这般,我就越是不能坐视不理。水凤与我姐妹情深,哎,这或许正是‘爱之深责之切’吧!我不想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敏儿小姐的苦心,在下明了,自不会向外透露。再者我与那位刘小姐并无任何瓜葛,更谈不上透露给她。”曹松德越听脸上越浮现出敬佩神色,心里早已对刘敏儿的话信服无疑,只顾着点头称是,不知还能说什么。 刘敏儿又踱过来半步,右手拉住曹松德的衣袖一角,仰起她那娟秀可人的脸,“敏儿,就知道,曹公子会支持敏儿的,一定会帮助敏儿的姐妹的。曹公子,敏儿果然没看错你,你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美人眼波里似有点点水色,仿佛刚刚说到动情之时噙着的泪花,荡漾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柔软。 那纤柔的手指轻轻一扽曹松德的衣袖,他的身体跟着晃了一下,心念也随之摇摆得七零八落起来。 只见刘敏儿唇齿间的软香顺着她的字字句句就飘出来,直往曹松德脸上扑。 刘敏儿这突来的举动,却令曹松德无所适从,也更不敢接,他退后几步,诺诺地答应:“敏儿小姐,有何吩咐,只管说来,在下若有能尽力之处,必将尽力。” 刘敏儿重新站直身子,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 “曹公子,有没有想过,那劫走犯人的主意,其实是张县令主谋。” 刘敏儿此话一出,曹松德顿时陷入了沉思,若如此说,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换作是他,他也不会那么情愿地把犯人交给半路冒出来的人手里。那么,就找人一同联合演一场戏,把犯人劫走,随后再想办法把犯人处理了。就像现在,犯人已然回到了县衙,而且被处死了。 这么看来,这次事情看似是意外,可却意外地符合了张县令的心理。 曹松德想了想没说话,听见刘敏儿继续说,“本来这事,比较敏感。但为了水凤,敏儿不能袖手旁观。再者,也是为了曹公子你。” “为我?”曹松德用疑惑压抑着内心的忐忑。 自从上次,在刘大人那里的一次误会,是刘敏儿出言帮他解困,刘敏儿还跟他说了许多鼓励的话。那时,刘敏儿在他心里就俨然成了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女菩萨。 可是出身低微的他,即便是靠着表舅李知州的关系当上了虎贲营副统领这个职位,他又怎能肖想,自己与这位蕙质兰心的官家小姐会产生什么瓜葛。 此时,刘敏儿的言语之中夹杂着些许暧昧意味,令曹松德莫名地想躲闪。 他不敢,也不配。 刘敏儿接着循循道:“曹公子,你想想看,如今这个情形,李知州亦是得不到半点好处,回京之后,也会受到上面那人的责怪,甚至是惩处。那时候,恐怕李知州会为了自己脱身,寻找一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呢,又不能太过随便了,否则嘛,无法平息上面人的怒气。敏儿就想到,若是那样,曹公子的处境就真地令人担忧了!” 刘敏儿的话说到这里,美眸又凝了曹松德一眼,只见,那曹松德病恹恹的脸色由灰白变成死白,自顾地呆愣着,完全没看她,心底不由得失望起来。 她又将手伸向曹松德腰上的剑鞘,豆蔻红的长指甲在那上面反复摩挲起来,杏眸闪着灼灼的光崇拜地望着曹松德。 “敏儿,还记得,去年那次,在我爹的碧源山庄里,遥遥地就看见曹公子坐于马上,这把辟云宝剑在公子腰间熠熠生辉,就好似专门为公子您量身打造的一样。公子就是天选的副统领,以后还会是统领、大统领、将军、大将军。但如果在此时,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是可惜?” 曹松德听着刘敏儿的话,一颗心五味杂陈,忽上忽下。 待她说完,曹松德只闷闷道:“敏儿小姐,有何办法?” 刘敏儿长指甲划过剑柄,一把紧握住,双眼专注地盯着曹松德一字一句地说:“既然张县令很可能是自导自演,那么萧捕头一定会先“找”导水凤,再偷偷把她藏起来,以此让她免受罪罚。只要,公子盯住萧捕头,那么他便只能把水凤当着所有人的面,送回县衙。” 说着,刘敏儿松开了曹松德的剑柄,低着头蹙眉,心事重重地哀伤起来。 “这样水凤也就不敢再随便做出格的事,哎,我只希望,她吃了这次教训之后,别再做这些吓人的事,哎!她这个性子,可真是让人担心~” 刘敏儿说着说着,埋首以帕子掩面,拭了拭,又轻轻舒了口气,抬眼又望向曹松德:“这样,曹公子也算是有一件功绩在李知州那里,副统领的位置也没那么难坐。公子,敏儿也就只能想到这些了。若真能帮到公子一二分,倒也算是敏儿的一番心愿得上天神灵庇佑。” 说完,刘敏儿将手放在曹松德的左肩上轻拍了一下,眼波柔转地凝过来,曹松德低眉避过,再抬起头时,刘敏儿已经转身离开回去自己的客房了。 曹松德望着刘敏儿袅袅的身影呆呆地发愣,他还在默默地整理心绪,忽见迎面走过来俩人,正是虎贲营的护卫。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好似没看见曹松德,可说话的声音却极其响亮,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一人满脸是笑,与那人说道:“呦!你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 另一人问:“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只癞蛤蟆蹲在那地上发呆,望着远处飞走的天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哦~那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哈哈!” “哈哈!可不是嘛!但是,可笑的是癞蛤蟆自己还不知道他自己就是个癞蛤蟆呀!” “那他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了!哈哈!” “呦,这不是咱们的副统领吗?我还以为是谁在发呆呢!”那护卫脸上露出意味深长地笑。 “副统领,你好些了吗?昨夜里兄弟们太忙了,不然早过去探望你了。看样子,气色好多了!” 曹松德看着二人,脸色气得发白,嘴唇紧咬着,根本不想说话。 这两护卫说笑着离开,嘴巴里仍旧嘀咕个不停。 “真是,就凭他,也妄想吃下人家刘小姐这块天鹅肉?哈哈!” “他呀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脸皮厚的很!” “哪里是脸皮厚!其实是没脸没皮!哈哈!” “哈哈!不过也无需忍他太久了,瞧着知州大人的意思,他也很快就卷铺盖走人了。说不定又去别的地方当癞蛤蟆了!” “哈哈!” 那两护卫越走越远,声音却依然大得嚣张。 曹松德望着两人的背影,拳头捏得咔嚓咔嚓地响。 该死!又被他们取笑! 若不是当初,练功不得法,练坏了身体,怎会有今日之耻辱? 第121章 曹松德的心病2 可是他不能认输,他不能放弃,他要一直做到下去,做副统领、统领、大统领、将军、大将军。。。。。。 为了爹、为了娘、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小七。 小七。。。。。。 一想到小七,曹松德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里的心脉。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内,好像脆如薄纸,随时可能破裂崩溃。 疼痛令他收紧了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咳得太剧烈,他额头滑落着豆大的汗珠。 只有他知晓,那汗都是冷的。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挪动到花园里的一棵红果树旁,他扶着树干吃力地喘气,想平复下呼吸。谁知,头不知被什么砸中。他抬头,发现原来是两只小鸟在树上争抢树枝上的红果,本来树枝上结出的红果,足够十几只,甚至二十几只小鸟吃了,可这两只小鸟却在相互争抢中,毁坏了不少树枝上的果实。 曹松德望着眼前的情形,恨恨道,“原来人之欲,不过禽兽。有了还想再有,有了还不想他人有,恨不能将对方的都据为己有,独霸所有,真是贪得无厌!丑陋至极!” 他低头拾起几粒小石子,朝那树上打斗的小鸟扔去,两只小鸟立即被他惊吓得飞离开树枝。曹松德忽觉心里松快地笑了笑,忽地感觉头顶发髻落上什么东西,他抬手一摸,摸了一手黏糊糊,湿热热的鸟屎。 他抬头望去,头顶那两只小鸟嚣张恣意地盘旋着,边扑扇着翅膀,边叽叽喳喳叫着什么。 曹松德眼前晕眩,仿佛将那两只鸟看成了刚刚耻笑他的那两名护卫。他气愤地用拳头使劲捶打树干,红果掉落了一地,他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连两只鸟都敢欺负他! 该死! 他颓然靠坐在树前,黯然神伤,随即又用力甩了自己一记耳光,眼神中又呈现一抹阴郁病态。 这一幕恰被在窗口嗑瓜子的刘美娥看见,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猝然梗在胸口。 刘美娥垂下了眼眸,陷入了沉思,以至于,彩玲在身后喊她许多声,她才醒过神。 “美娥小姐,你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另一个好奇宝宝彩玲姑娘发问道。 刘美娥左右乱摇着头,“啊?没,没看什么呀?” 彩玲狐疑地看着刘美娥,想过来把刘美娥挤开,无奈,二人在体力上不分伯仲,彩玲急得直跳脚。 “美娥小姐,你好生奇怪?你让开,你让我看看嘛!” 刘美娥利用自己“宽大”的优势,把窗口堵了个严实。 “哎呀!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那你告诉我,我就不去看。” 刘美娥想了下,“哎!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刚才意外看见有个县衙的衙役偷偷坐在那边亭子底下抹眼泪。哎呀!彩玲,你就别看了!你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大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面子就是他们的命!甚至比命还重要!彩玲,咱们就别去打扰人家了,好不好?” 刘美娥说完,眼光偷偷瞥了瞥窗外,见那对面树下的男子已经离开了。方才挪了挪步。 彩玲笑着拍手:“哎呀,我的美娥小姐,你的心真是太好了!我要是男人,我都想娶了你!” 刘美娥被她说得脸上通红起来,伸手就学着石水凤的样子去拧彩玲的脸蛋,手刚伸出去,脑子里浮现石水凤的笑脸,她又难过得将手垂落下去。 可是,凤凤,凤凤,你在哪里? 刘美娥扶着彩玲,坐回桌案旁,两人相依着,默默无言。 曹松德闷闷地回了房间,或许是,被护卫耻笑的缘故,当他再看到衣襟前面的泪痕时,心里反倒没有变得更糟糕,也只是无奈。 自从,他离开家门,独自闯荡,投靠在李知州的羽翼之下,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甚至是逞强地冒头表现,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做什么统领。 可是,他没有别的路。 为了家里,也为了小七。 他,真的没有别的路了。 他觉得自己身边充满着恶意和挑剔,嫌弃和鄙夷。没有人真的理解、信任过他。 除了刘敏儿。 敏儿小姐。。。。。。 曹松德从包裹里翻出一件玄青色护卫服要换上,拿出衣服的瞬间,从那包裹里飘出来一张纸。 他连忙捡起那张纸,双手轻轻展开它,坐下来又细细地看起来。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笔触稚嫩的画,画里只有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是妹妹。 妹妹很小,像颗小土豆一样地跟在大哥哥的身后。 你追我赶中,他们恣意地奔跑在一片绿油油的山冈上,开了遍野的暖黄色野菊,像一张张洋溢着笑意的脸。随风摇晃的花盘,把欢乐都抖落在了他们的脚印里。 这张稚嫩的画,出自小七之手。 曹松德将那画纸铺在膝头,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那些笔触,好像在抚摸着妹妹的小脸儿。 “小七,大哥一定会坚持下去,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大哥会出人头地,到时候找京城最好的神医还有宫里的御医为你治病,大哥要亲眼看着你健康地长大,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曹松德笑着笑着,眼眶又泛起红。 过了一会儿,他神色如常。轻轻地叠起那张画,放在身上。 曹松德出门又打了盆水来,洗了把脸,把沾了鸟屎的头发擦了擦,收拾整洁,就急忙去了李知州的房里。 起初,李知州有些不想理睬他,但听闻有事求见,那就见见吧。 李知州身体肥胖,却酷爱运动,此时正与几个护卫在房内互传花球。 不消多时,已然满面油汗,腋气蒸腾,李知州喘着粗气,浑身的小肥嫩肉都跟着起伏发颤, 浑厚的腹部在他坐下来的瞬间又抖三抖,满屋子都弥漫起来他浓重的“运动气息”。 李知州仰头饮尽杯中茶水,身边随从连忙又给斟满一杯。 他掏出帕子一面擦着额头的汗水,一面畅快道:“哎!这衙门里也没个大点的地,不然本官可与众位来场蹴鞠,那就过瘾啦。” 就在这时,曹松德走了进来。 众护卫表情微妙,见迎面走来的曹松德,第一次甚为感激。 通常,曹松德与李知州商议事情时,都会支开他们。 那样,他们便不必在此受李知州这“热油蒸汽”的折磨了。 谁知,今日略有不同。 李知州见曹松德进来,以为他有私密话要传,便想支走这些护卫。 曹松德半跪于李知州面前。“大人!如今此等情形,卑职恳请大人拿个主意,不然大人回京不好交代,我虎贲营护卫们亦是失职。” 李知州擦着额头的手,顿了下,但很快他感觉眼睛被新汗淹住了,又忙得顾不得讲话地擦起来。 “松德,你多虑了。有张县令的人在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大人,您可想过此事发生到现在,最遂了谁的心愿?难道,张县令的人真的是在查吗?” 李知州抖了抖手里的帕子,丢在桌案上,“继续说。”又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继续擦额头脖子上的汗珠子。 看李知州反应,曹松德心里有了底,于是,继续说道:“大人,此时不管张县令的人是不是在演戏,咱们都可陪着他们演下去,却不能如此受人蒙蔽,坐等下去。否则,搞不好,那李胡一的尸体晚一会儿,也稀里糊涂地给弄丢了,那个姓石的姑娘也不见了影踪。咱们拿着‘悬案’如何回得了京呢?又怎好与三皇子交代啊!大人!请三思!” 曹松德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令曹松德感觉到仿佛被一根根针扎过来,令他浑身不舒服,却还要咬牙忍着。 李知州看了看曹松德,又看了看那些护卫,忽然笑道:“看看,咱们的副统领,还真是思虑得周到。” 曹松德不明就里,以为又要被训斥嘲笑一番。 没想到李知州下一刻便站起身,踱步到了他面前,随即就用那只肥嘟嘟的油汗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松德,难为你了,此事就交由你来负责。现在人都在,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呢?” 刚刚曹松德的话,令护卫们面面相觑,陷入凝思。 只刘深、杜沉二人交换了个眼色,又仔细观看曹松德的“表演”。 曹松德咽了下口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大人,既然如此,我们无需多耗费力气,只需盯住萧暮云一个人便可。” 李知州抬了下三层三巴,看了看他:“哦?为何呀?松德!你起来说吧!”说着,李知州又提步坐回到木椅上。 此时,脑海中再次浮现了刘敏儿的话。 曹松德继续道:“大人依属下观察,这县衙内,张县令查案的主要助手当然是萧暮云,这萧暮云武功不俗,且有勇有谋。此事若说有人帮张县令支招,却最大可能是萧暮云主谋的此事,那个姓石的姑娘不过是他的一个帮手罢了。所以,现在显然是县衙里头‘贼喊捉贼’,李胡一照着他们的期望被弄死了,可是那位石姑娘却不能太早地露面,否则就会闹穿帮。” 李知州点了点头,拇指与食指捏起桌案瓷盘上的小点心,咬了口,小嘴紧忙倒腾着,含混不清道:“然后呢?” 曹松德接着道:“咱们只需盯住萧暮云,那么他们的原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石姑娘早晚会出现,到时候,我们先下手为强,想问什么,就从那个石姑娘嘴里撬出来。” 李知州几下吃完那块小点心,两只小肥手交互着拍了拍手上的残渣,“那要是撬不出来呢?” 曹松德继续道:“大人,那咱们就把人带走,带去刑部,也算是给三皇子那边一个交代。总之,大人,咱们不能空手而回。” 李知州沉吟了一下:“把人带走?你说,带哪个?” 曹松德盯着李知州的官靴,拧了下眉头,孤注一掷道:“大人,当然最好是,带走张县令、萧暮云这两个关键人物,或者把萧暮云带走,最差也要把那个石姑娘带走交差。总不算咱们白折腾这一次。” 听到这里,刘深嘴角抿着,挑了挑眉头,而他身边的杜沉面色无常,按在腰间剑鞘的拇指轻轻敲着,心里正暗自盘算着什么。 李知州听罢,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双小眼睛闪烁精光,似乎被这个提议弄得很亢奋。“松德,本官以往真是小看了你的能力,只不过,现在你身体还未复原,况且你是我的表外甥,不宜亲自参与,这样,你来指派他们,收拢分析所有信息,这期间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向本官提。” 曹松德躬身道:“谢大人体谅。此事咱们可以协助为由,盯住萧暮云的一举一动,至于人数也不可太多,引得人家多疑,反倒打草惊蛇了。这人选么?自然得仔细地选。至多三人。至于其他人嘛,留在大人身边等待派遣,也要留意衙门内部的动向。大人,您看,这样安排可行否?” 李知州点点头,“那人选就由你来定吧。” 曹松德说完这话,将眼光望向众人。 那些护卫平日里都是想一步登天的性子,听出此事是个“露脸”机会,就都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而有些人同时又担心,素来与曹松德关系不好,怕是不会被选中。 刘深与杜沉二人眼神亮了一下,却也没做任何表示。当初,他二人奉太子之命潜伏于虎贲营,本来也不是为了在这个地方得什么功绩,所以,一直表现得不争不抢,也不会过多参与护卫们之间的“捧高踩低”。 因而,更不曾与曹松德发生过什么不快。此刻,曹松德眼光扫视一众护卫,就停在了刘深和杜沉身上。 一切,发生得就这么合情合理。 好吧。 刘、杜二人于是接受了这场命运的馈赠,心想着,世子爷,咱们一起来演戏吧。 第122章 曹松德的心病3 曹松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的人选会有这样的内心戏吧。 事情定了之后,李知州驱散众人,叫随从赶紧备上热汤,他要泡澡。 他扯了扯浑身黏腻的衣衫,忽地想起一事,叫随从唤回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杜沉。 “杜沉,本官一路看来,你是个办事妥帖的。本官察觉身边的某些护卫有些别的心思,你帮本官留意下。” 杜沉迟疑了一下道:“大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李知州又用帕子抹了抹额头沁出的油汗。 “大人可曾记得,咱们来县衙之前,曾受市舶使刘大人之邀在茶楼饮茶,从他那里了解了一些莲花县的风土人情,这事看来再寻常不过。但那日离开时,属下远远地瞥见咱们其中一个护卫好像在与刘大人身边的亲信交谈。至于说的什么属下当时站得远,并未听清。所以就一直没将此事告知大人。可是,几天后,咱们在来莲花县县衙的路上,咱们的那些雪蹄驹就发疯病了。再后来,犯人李胡一从县衙牢房里跑出来,刘大人马上就带人过来了。您说,这一件件一桩桩,难道就都是巧合吗?所以,所以,” 杜沉故意放慢了语速,有点故作深沉地看着李知州却久久不说下去。 李知州捏皱了手里的帕子,掷在桌子上,拍了下大腿:“所以什么?!你快说!” 杜沉继续卖关子道:“所以,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呢?” 李知州眯了眯眼睛,已经等不及了:“杜沉,你说那个人是谁?” 杜沉顿了下,走到李知州身旁,小声道:“属下已经观察此人多日,正是咱们虎贲营的许明。在京时,属下并未注意,此人与刘野刘大人颇有渊源,后来有次营里聚餐,属下发现,这许明酒醉后时常会冒出来一些临城口音的方言,而刘大人老家也是那里的。在咱们到达莲花县不久,又那么巧合地与刘大人遇见,大人,您难道没想过,当时咱们本来的路线并不是那条,可是有人提议抄近路才遇见了刘大人,不是吗?” 李知州倒吸一口凉气,他拇指食指捋了捋虾须。 “这个本官记得,当时有人说,那条官路旁边正在修建什么石拱桥,怕是非常脏乱,于是我们就绕道了,就很自然地经过了那家茶楼,就跟刘大人碰了面。” 杜沉一看李知州“逐渐上道”,于是接着说:“当时传来这消息的人正是许明。” 李知州嘴里嘟囔着:“许明。衙门的人已经发现他不对了,只不过,不好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幺蛾子。” 杜沉点了点头,继续提议道:“大人,刚刚曹统领说话,属下不好多言。其实,属下倒觉得,与其只一门心思盯着那个萧捕头不放,倒不如,连同刘大人那边也留意着,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谁的局呢?大人,您看?” 李知州点头,又为难地说:“可是,你又要顾着萧捕头那边,又要盯着,本官担心,你忙不过来。不如,你举荐个可靠的人选。” 杜沉笑道:“大人,人选不必费心,我与刘深可为大人解忧。” 从李知州房里退出来,杜沉没走几步,就看见刘深靠在对面纳凉亭柱子旁,单脚翘着脚尖,双臂抱肩,叼着一根狗尾草,仰头望天,听见他渐近的脚步,便歪着脖子,笑盈盈地看他。 “怎么?那老李胖子又给你另外开‘小灶’了?” 杜沉故作玄虚,走过去坐在亭子里,不搭话。 刘深跳着脚走过去,挤在杜沉身边,坐下。“快说!” “李知州怀疑咱们营里的护卫有问题。” “他怀疑谁?” “怀疑谁,也跟咱们没关系。” “那你刚才怎么做的?” “还能怎么做?既然有人在背后怂恿曹松德跟咱们的世子不对付,那么,索性,咱们就开把大的,先把这里的水都搅浑了。” 刘深坏笑道:“你可小心着点,别让世子以为你吃里扒外,到时候,随便在咱们太子爷面前打个小报告,可就够你喝一壶的~” 杜沉翘起嘴角:“实在抱歉,此事也有你的份。” 验尸间内。 唐仵作在两个衙役的搀扶下,正在慢慢地检查李胡一的尸体。 萧暮云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他看着尸体前胸交叠错落,深浅不一,形状不同的刀口,问道:“唐仵作,这些伤口应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时间上也不尽相同。” 唐仵作咳了咳,“没错。这伤口有些深,有些浅,造成伤口的凶器也不尽相同。有些伤口甚至是在李胡一死后形成的。” 张挺站在门口嚷嚷道:“唐仵作嘞!那不就是,您摔了那一跤的事嘛!尸体都被门口那些闹事的百姓给捅烂糊了,唐仵作,您可别墨迹了,您就说,这小子到底是谁杀的?” 唐仵作钝刀似的嗓音:“你小子急什么急?!你会说,你倒是进来给我分析分析!” 张挺大手捂着鼻子:“唐大叔!你可别诓骗我!你那屋子臭死了!比屠户那屠宰台子都臭!我老张才不上当呢!” 萧暮云朝张挺瞟过去一眼,张挺立即怕得缩回了头,颠颠地跑远了,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唐仵作这边忙活着检验尸体,检查外伤就有很大的工作量,大人们那边又急于得到结果。他徒弟石水凤又不在,萧暮云意外地得以上前帮忙。 观察了一会儿,萧暮云问道:“唐仵作,这些刀口错落在一处,有长有短,但却不见得是致命伤。您,有没有觉得这有些奇怪?” 唐仵作猛然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底乍现一丝讶异。他粗粝的嗓音模糊地问:“萧捕头,为何如此说?” 萧暮云指向李胡一的瞳孔,“唐仵作,人在死后,瞳孔都会发生扩散,而他的瞳孔非但不扩散反倒紧缩成一点,这太不寻常了。再从他的表情来看,并没有极其痛苦,反而很平静。那么可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些刀伤是他死后产生的,另一种可能就是他身体可能中了什么毒,使得他无法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被那些不同的匕首刺穿。所以说,恐怕他致命伤并非这些看似恐怖的刀伤上。” 唐仵作呵呵笑道:“萧捕头说得头头是道,我老头子还没验毒呢!” 搀扶着唐仵作的两名衙役也跟着笑起来,“不如捕头也过来跟咱们仵作学学验尸吧,也省得石三小姐总叫嚷着验尸累人!” 一提起石水凤,萧暮云的表情晦暗了一下,那两个衙役素来也是与石水凤熟悉的,开玩笑惯了,却一时忘了,石水凤行踪全无。他二人自觉失言,忙闭了嘴,专心做事。 唐仵作也尴尬地咳了咳,鲜少地劝慰起来:“萧捕头,不必担心,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老头子的干女儿,没那么容易丢了小命!她一定能回来!全头全尾的!” 萧暮云点点头,低头的瞬间发觉唐仵作的头发仿佛有些潮湿,像是被昨夜的夜雨淋过,而他身上的衣服好似也不是昨夜的那一套,这倒也平常,只不过,还特地换了双鞋。 萧暮云好奇道:“唐仵作的鞋可是新买的?我记得水凤上次还说,要给您做双新鞋呢!” 唐仵作“哦”了一声,不自在地缩了缩脚。“昨夜,我鞋子不小心踩到脏东西了,就随手扔了。刚巧有这双新的,就套上了。” 萧暮云忙得提醒道:“我看唐仵作的头发有些湿,您昨夜不会是出过门吧?” 唐仵作很意外地看着他,“你胡说什么?昨夜出了那么大事,老头子我根本没回去,昨夜就住在衙门里!” 萧暮云赔笑道:“唐仵作别多心,晚辈只想提醒您,夜里下雨的时候,别出门,会着凉。” 唐仵作冷哼了一声,再不愿理会萧暮云,那俩衙役使了劲儿地给萧暮云使眼色,让他先离开。 萧暮云站在一边盯了一会儿,总觉得唐仵作有哪里不对。 唐仵作将李胡一尸体初步检验完毕,又开始检验毒、解剖,结果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出来。唐仵作显然不想再受打扰,那只切割李胡一胸腔的手用力非常准狠。 唐仵作一会儿双手扒着李胡一的胃,让萧暮云使劲往里看都吃了啥,一会儿又脱下李胡一的袜子,让萧暮云使劲查看李胡一的脚皮上可有毒斑沉积。 众所周知,李胡一这种海匪常年在海上作乱,在海水海风里日积月累的腌制,连皮肤都是一股“咸带鱼”味,更别说,他们整日穿着那种特制的防水“鲸皮鞋”,隔水隔热又密封性好。 整个脚丫子在鞋子里密封发酵久了,那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酸臭咸腥混淆着每个人不同的气味,那独特的神韵早已赶超“老坛酸菜”的几十倍了。 就这样,萧暮云被折腾了半天,忍着恶心,从验尸室跑了出来。正碰见张挺与王坚拉扯,好像二人有点不愉快。 第123章 寻 萧暮云一阵风闪过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丢在地上,拉开柜门,随手翻出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这才发现这是昨日他给石水凤套的那件。 衣服上还有她的气息和清香。 这种无处不在的焦虑心悸,这种无时无刻的惴惴不安,令他发狂。 水凤,你到底在哪? 该找的方向都找了,石水凤到底在哪里?或者说,她究竟落在谁的手上? 萧暮云思前想后,反复回顾着各种细节。 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在验尸室里发生的一些情节,他心中总觉得唐仵作这个人有些奇怪。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又想到李胡一的死状,那诡异的瞳孔,如同蜥蜴蟒蛇的瞳孔。。。。。。 那些伤口若不是致命伤,那么李胡一又是怎么经历了怎么样的死亡呢? 神情无比平静的他,其实孤独、无助、懊悔,或许只有恐惧? 他一心求死,想快点去死。。。。。。 可是谁又能使出这么刁钻可怕的招数令李胡一死得悄无声息,又痛苦至极呢? 萧暮云想起,小时候,母亲曾说,若是医者想杀掉一个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个人受尽折磨。 当医者为所欲为的时候,那么他完全可以既是救星,又是灾星。 这完全取决于医者自己的爱憎。 想到这里,萧暮云从衣柜的夹层里翻出来一本书。 这是一本非常古旧的书,书皮是一种很奇特的材质,糅合了一种深海鱼腹部的油脂,遇水不沉,遇火又会迅速软化封闭成膜,能够把书内的文字都保护下来。 这本书据说来历不小,曾经的拥有者都是海上十八国里响当当的人物。 萧暮云拿着书,走到桌案前,将桌上烛台上的半截红烛点着。他单手执起烛台,以蜡油滴着在书皮的中央,瞬时,书皮中央部分浮起一层丹红色,他放下烛台,用拇指磨挫着那个地方。 书皮立刻浮现四个大字——《海塞斯药典》。 这本书是当初离家时,萧暮云从母亲不多的遗物中找出来的。 听闻,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曾是位救死扶伤的医女。 她这一生,救过许多许多的人,治过很多很多的病。 可最终,却无法救她自己的命,也治不了她自己的心病。 萧暮云翻开书的扉页,上面依旧是那行他熟悉到即使在梦中仍旧清晰的字迹。 那是母亲的字迹。 “单嘶淩碧雾,风扬入青云。”右下角还有一行日期。萧暮云记得,年幼的他曾坐在母亲的怀里问过,这日期是什么意思。 “云儿,当时,娘与你父亲刚认识不久,我们倾心于彼此。不久后,北地有战事,他必须要赶去平乱,而娘这边又有许多病患要医治和照顾,就不得不与你父亲分开。” “我还记得,那天清晨,他出发时,坐在他的银鳞,隔着薄薄的晨雾朝着我挥挥手,他怕自己回不来,连句‘再见’都没敢与我说。但隔着云雾,我还是朝着他喊道‘我等你’。” 说到这里,母亲淡淡地笑了,一时间,她眼底沉淀的忧愁仿佛被鱼儿搅动开的碧绿色的湖水,乍然漾起了短暂的欢愉的涟漪。 萧暮云心里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曾经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会忽然变得疏离陌生? 母亲最终又为何会郁郁寡欢?父亲为何又那么快地续娶? 母亲。。。。。。 萧暮云心痛地捂着胸口,掌心忽地被什么咯了一下。他摸了摸,从领口里拉出一枚白玉坠子,那是母亲留给他的,自小便戴在身上,只是这坠子在他九岁被送去魔山之后的一次训练中,不小心磕了一条裂痕,迸溅了一些野兽的鲜血,产生一道道独特的血沁色。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管事安伯,说张县令唤他。 萧暮云应了声,忙把玉坠塞回去,又急忙收好了书,开门随安伯过去。 张县令的意思是还是让萧暮云继续调查,并及时将有用的信息传递回来,还有石水凤的下落也要查。 另一件事,吕守备已经写了公文,估计不需太长时间,就会有人接洽他的工作,而他要尽力将眼前的事处理清楚再走人。 听见此话,萧暮云微微发愣。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张县令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暮云,人之命运,如朝暮,似云雾,变幻无数,聚散无常。但,始终有迹可循,也许此时,你我缘分已尽,但也可能将来在某一天某个地方,咱们可能会换个身份再次相见。” 萧暮云愣了下,又道:“大人,此话还为时过早。也许,” 张县令摆摆手,“本官遗憾的是,没能为莲花县的百姓们多做几件实事。实在惭愧!惭愧!” 萧暮云拜别张县令,刚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事,又调转回来。 张县令正埋首看案卷,见他进来又走近了几步,小声问:“大人,属下想知道关于唐仵作的人事案档记录。” 张县令慢慢扭头看向萧暮云,定了:“你是说。。。。。。” 萧暮云皱了下眉头,重重地点点头。 吃过午饭,众人都各领了命出门干活。 照常巡街的巡街,查案的查案,张挺、王坚负责别的案子,萧暮云则继续负责李胡一一案。 萧暮云带着几名捕快刚要出门,就看见身着鹅黄衣裙的一少女立于门廊之下。 那鹅黄是石水凤常穿的颜色,恍惚间,萧暮云多看了一眼,一见眼前人并非石水凤心里顿时又暗了下去。 刘敏儿转过身,泪眼涟涟:“萧大哥,我实在放心不下水凤,今早特地跟我爹磨了半个时辰,叫我爹的几个护卫也跟着你吧,兴许能帮上点忙。” 萧暮云眉头拧了起来,“多谢刘小姐,我心领了。但我并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反而碍事。” 刘敏儿并不死心,走过来,拉住了萧暮云的缰绳,他的疾云立即反感地发出“噗嗤”的鼻息,刘敏儿被喷得吓退得连忙松开了缰绳。 “萧大哥,你若不肯带上这些人,不如带上我吧,”她还未曾说完,那刘深、杜沉二人已然骑马过来,杜沉的马在几步距离的地方就停下了。 刘深的马突然刹不住闸地往前猛冲,扬了刘敏儿半头的沙尘,脸上的泪痕都成了泥浆。 刘深抱了抱拳:“实在抱歉啊,刘小姐,我这母马最近发情,前蹄子没什么分寸,看见啥它都想扒拉一下,我拽都拽不住。” 刘敏儿像听出来什么似的,脸红着又像气到了,甩了下袖子,扭头就走。 杜沉骑马过来对刘深小声地呵呵冷笑:“人家刘小姐也姓刘,就对自家人就这么不留情面地骂?” 刘深挑了挑眉头:“世子不喜欢的人,咱们也不用喜欢。” 杜沉翘起嘴角:“机灵得很~不过你的墨染可不是什么母马,你下次再这么说它,别怪他不认主人把你甩下去。” 墨染适时地甩了甩鬃毛表示了赞同。 萧暮云面无表情瞥了他俩一眼:“还不快跟上。” 一行人刚到村口,就看见一行几十人正在那里等他们。 刘深纳闷道:“谁这么神机妙算,算好了地点在这里等?” 杜沉一瞧,叹了口气,“渔帮的二公子,那天在菜市场大出风头的那个,刚在衙门口也威风得紧。” 刘深“哦”了一声,表示明了。 于展源骑马过来,朝萧暮云拱了拱手,“那么大的案子,萧捕头就带这么点人,怎么能行?” 萧暮云蹙眉,心想,我这又不是去郊游。 他笑容淡然拱手回了礼:“于二公子,今日天气晴朗,风平浪静,这么好的天气怎得不出海打渔?” 于展源笑了笑:“小弟担心水凤安危,想出城寻找,不如与萧捕头一道吧,也好有个照应。” “我这里人够,你若想跟着,告诉你的人不许破坏现场,有任何发现必须告知于我。否则,就别跟来捣乱了。” 萧暮云冷着一张脸,不想多说,话毕,他扬鞭催马疾奔而去。 第124章 寻2 刘深与杜沉默契地对视一眼,好像在说,“有一个世子爷不喜欢的人。” 萧暮云带领一行人循着昨夜打斗的路线重新走一遍,在脑海中复盘昨晚的所有细节。 虽一夜雨水冲刷了许多印迹,但同时也会留下许多印迹。 他们一队人马顺着路线仔细观察,最终来到了悬崖边。 这时,日头渐渐西沉,夕阳把土路渲染成几分暗暗的红。 那红一点都不扎眼,就好像昨夜早已融入土壤中的血迹,如今看来,普通又寻常。 但发生过的血腥,是无法完全被掩藏住的。 萧暮云感觉眼前一点光亮,闪了一下,直刺得他闭了下眼睛。 “什么东西?” 萧暮云连忙下马,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树枝,小心地从泥土里抠出来一个东西。 是一根细长的银针。 刘深凑过来看,“这针很像针灸用的那种,但又不完全相同。” 杜沉抱着肩头,若有所思道:“这东西应该是在我们昨夜离开之后才出现在这里的。” 刘深追问道:“为何?” 杜沉神色如常地解释道:“你仔细看这附近的泥土高低就能看得出来,这里泥土明显比其他地方要高,也就是说这里并未被众人踩踏过,更不曾被马蹄子带走许多泥巴或者踩出许多低洼的土坑。所以,即便连雨夜冲刷泥土,这里也比其他被我们踩踏过的地方要高一些。回想一下,昨夜我们这些人只留意了李胡一与鸦十三掉落下去的地方,却都不曾查看这里。而当我们离开之后,也许,来了一个人,或者是几个人正巧经过这里,或着特地来到这里,在他离开时,不小心遗漏了一根银针。” 萧暮云赞许地看了一眼杜沉。 刘深挑了挑眉头,继续追问:“若是专门来到这里,又为何会只遗漏一根银针呢?难道是郎中半夜出诊行到此处口袋突然跑出来一根针?” 听他如此说,众人都笑起来。 于展源冷不丁来了一句,“萧捕头可曾听闻,江湖上,有人惯会以银针杀人于无形的?” 萧暮云面色微变,“听说过,这样的江湖门派。但这根银针更像是行医所用的那种,与暗器的形制还不太一样。” 于展源不肯放弃,接着道:“萧捕头,习武之人都知道人身上的诸多穴位中,又有许多不可触碰的‘死穴’,若是一个行医之人以治病的银针触碰那些‘死穴’,那与杀人的暗器又有何区别呢?” “萧捕头,有没有可能,此人就是冲着李胡一来的,而这银针正是凶器?” 萧暮云淡笑,“于二公子果然很适合查案,想象力真是丰富。只可惜,这只是你的想象。于二公子,你如何想象得出那人的样子?我们又该去哪里找寻那个人?那还真无异于‘大海捞针’。” 刘深挑了挑眉头。 杜沉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 萧暮云决心往那边密林里查看,还有没有石水凤留下的印迹。他刚一上马,却见于展源挪步走过来:“此人处心积虑来此地杀人,自然是已知此处有他要找的人,那么他近日必定跟踪过要杀的人,甚至近日有过接触。萧捕头,李胡一近日一直被关在县衙牢房里,而他接触的人不就是县衙里的人么?而那县衙之内懂得人体穴位的人,又能有谁?!” 萧暮云拉住缰绳,手指勒紧得发疼,盯着于展源,听他说完。 他压低了身子,略带警告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于二公子,切勿胡言乱语,你有何证据认为这里就是李胡一被害的第一现场?又有何证据,这根银针与他的死有关?无凭无据随意诬陷衙门公职人员,你可想到后果?” 于展源愣了一会儿,忽地向后退了一步,微笑道:“萧捕头,难道不想早日找到水凤的行踪?” 萧暮云淡淡道:“此事远比你我所见复杂,我还要再去一次昨晚她失踪的那片密林看看。要不要跟来,你随意。” 于展源看着萧暮云带马转身的背影,意味不明地抿抿嘴唇。 密林之中已无昨夜躲在暗处偷袭之人的踪影,四处苍翠葱郁,伴着鸟语花香,雨后土壤里散发着草叶根植发酵过的,微微发酸的气息,混淆着灌木的清新,令人放松舒畅。 然而,萧暮云一点都不放松,也并不舒畅。 若非昨夜确实与那些人交过手,萧暮云都要怀疑自己,这里是一处幽静无争的乐园。 并非一处暗埋诡计杀机的陷阱。 他无意中瞥见那面安静无波的湖水,湖水清澈见底。 忽闻身后有捕快嘀咕道:“这湖水真干净,若是有人掉下去淹死,估计沉底了也能看得见。” 萧暮云心里头就是一沉。虽他知道,石水凤自小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但如今听见有人说这等话来,就不免觉得不吉利。 昨夜光线暗,不曾仔细观察。此时,他走到那湖水岸边,蹲下身看了又看,湖底清澈见底,时而有一些细长柔软的小白鱼游弋而过。 这鱼十分警惕,当湖面光影稍一变动,它们便倏地逃离水面,消失不见,也不知道钻去了哪里。 萧暮云刚要起身,忽然发现湖内好像有一些水泡往上蹿。 众人觉得怪道:“咦!这水里该不会是有什么大鱼吧?” “有可能!这湖底该不会有什么古怪的大鱼吧。” 萧暮云随手捡起岸边的一块扁石头,顺水流方向丢进去,那石头擦着湖面,跳了几下掉进湖底。 又命人折了几根长树枝连接在一起,测量下这湖水的大致深度,才发现这湖看似清浅平静,实则内有乾坤,有的地方竟无法测出深度。 他想了想,忽地往那湖里纵身一跳,游动几下,顺时扎入深处。于展源见他跳进湖水,也轻身一跃,只留一点水花,转眼就游得没了影子。 没有萧暮云的话,捕快们皆不敢妄动,都老实巴交地站在岸上观望。 刘深与杜沉对视一眼,也跟着跳入湖水。 萧暮云游至深处,只觉四周被黑暗环绕,根本无法识别方向,只能完全依靠水流从皮肤擦过的方向,来判断自己所游向的方向。 此时,萧暮云已经游到了一处尽头,无法再行进。他本以为面前是死路,他忽然察觉从左前方位仿佛有一丝丝的光线。 难道这黑暗的另一边另有天地? 萧暮云连忙游过去,伸手触摸,发现是一面天然的泥土屏障,那上面布满水藻和一些空贝壳残渣,还有些鱼骨。 这时,于展源已经找到了萧暮云。 于展源上前双手扒着面前的泥土壁,用手指敲了敲,用耳朵听了听。萧暮云与他两人合力推了推依然推不动,于是分头在泥土壁四周寻找机关,仍旧没有发现。 于展源摇了摇头,准备往回游。 这时,萧暮云忽然发现眼前有一个个小气泡。 他骤然回头,竟然发现那些气泡竟然是从泥土壁的缝隙里飘出的。 这说明这些气泡有可能是鱼类吐出的,也有可能是人。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萧暮云扒着泥壁上也冲着那些缝隙不断吹气,果然有一个个气泡顺着水流方向漂荡起来。 于展源虽然看不太懂萧暮云的做法,但却十分能感觉到他心中的焦急。 自小在海边长大,又常年行走于码头港埠的于展源,此刻看着萧暮云略显笨拙可笑的行为,心中已有几分不忍。 萧暮云正全身趴在那泥壁上,他以内功闭气,短暂地开口朝那缝隙里叫喊:“水凤!水凤!你听不听得见我?” 于展源觉得萧暮云真是疯了!若石水凤真在这湖里,那她为什么不游过来? 单凭石水凤的水性,莲花县里没有几个能比得过她。 唯一的解释她肯定不在此处。 除非,除非她已经遭遇不测。 于展源摇了摇头,拉着萧暮云回去,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这时,正巧,刘深、杜沉二人也终于找了过来,这二人水性一般,此时能找到已算不错。 二人发现毫无收获,也伸手拉萧暮云一同回去。 萧暮云只得放弃。 当他离开的瞬间刚巧有一串的呼吸气泡由泥壁的另一端漂流而过。 泥壁的另一侧。 第125章 师父 石水凤趴在上面猛捶了许久,可惜,她那点微薄之力,在这湖水之下就更显得微薄。 她朝着那缝隙喊叫了许久,只换来一点点水泡泡,也不知道是哪只笨鱼还是呆龟吐出来的。 无奈转回悬崖内,拧着湿头发,跟老头抱怨:“师父!我真的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县衙里肯定已经乱套了!而且我的朋友鸦十三现在也不知怎样?我得马上从这鬼地方出去!” 老头看了看她,摇头笑道:“傻徒儿!你还是先把身上的水弄干了,别感冒,这里可没有草药!” 石水凤又按照老头的心法练习了几次,终于把身上的水散发蒸腾出去。 老头看着她娴熟的动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道,没想到这小丫头练功如此晚,却又如此有天分。 而她体内似乎深藏一股极其霸道的内力真气,但看样子,她又确实浑然不知。 难道是有人偷偷给了她真气? 是不是那个人呢? 老头看着石水凤的眼光越发复杂,他看着石水凤,就仿佛在端详着一个谜。 此时,石水凤依然坐在那里吐槽个不停,她还是想不开,噘嘴道:“师父,好生奇怪!我昨夜进来时,那洞口明明是开着的,现在怎么被堵上了?难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设置的机关?” 老头又摇摇头:“并非如此。” 石水凤心急地跑过来,拉着老头的胳膊晃动着,“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石壁上的老头正在扭动脖子活动脚踝,被她晃得连忙道,“徒儿,那个洞口是个天然机关,每逢满月便会开启,过了满月之夜,便会自然闭合,要等下一个月的满月,洞口才重新打开。” 石水凤不禁感叹:“还有这种大自然的开关?” 老头笑道:“徒儿,你是海边长大的娃,难道没听说过‘海吸’?” “‘海吸’,我当然听说过!可这又跟这里的洞口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里处于两个山脉之间的低洼交汇之处,每逢‘海吸’,这两山之间的山脉就会受到‘海吸’影响,被强大的旋涡波及,造成地下板块移动,这湖水的通幽之处,正是因此呈现“封闭”再“敞开”的结果。然而因为,这湖的位置和深浅条件特殊,所以,要在“海吸”发生之后的一些时日才会出现洞口的出现或消失。最近几个月的‘海吸’都在月初,所以,那洞口昨夜正值农历十五满月之时便敞开了,所以,你就游进来了。今日你再想原路出去,怕是不能够了!”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石水凤听了解释后,整个人更加颓丧,她扯了扯头发,想把头发梳理整齐,又垂下手。 老头看着她,略带几分恶作剧地笑眯眯地说:“那就只能等一个月之后,那个洞口再次打开喽~” 一听到这,石水凤的头发都“炸毛”了! “那怎么行?!师父!我必须快点离开这里!最好是现在!” 老头定睛看着她,半带试探的语气问道:“徒儿,你真那么想快点出去?” 石水凤一听老头这话,立即来了劲儿,几步跑过来,晃着师父的胳膊,“那是当然啦!师父,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老头闭眼沉吟了下,忽然睁开眼,就看着石水凤还在那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师父!您快说呀!” 老头忽然扭头往那峭壁上方看。 “行啦!先不说了,咱们先吃饭!” 石水凤抬头顺着老头看着的方向,也望过去,果然,从那峭壁的高处顺着一根绳索,吊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放着食盒。 原来,这老头自从被囚禁于此,每日都有吃有喝。偶尔,他还愿意从那石壁上下来,挂着全身哗啦啦的铁链子,短距离地在四周走动走动,到那洞口的一汪水洼处,简单洗下脸和手。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愿意待在那石壁上,做个“活死人”。石水凤问他原因,他只含糊其辞地说,是因为自己曾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所以,他自愿幽禁在此地不见任何外人。 石水凤再多问几句,那老头便不肯再多说了。 见那篮子落地,石水凤急忙奔过去,将食盒从篮子里拿出来,再把上一顿的食盒放回篮子里。 看着那篮子一点点被拽上去,她不由得叹气,愁眉苦脸道:“哎!师父,我要是能变成那食盒多好,一根绳子就能把我送上去了!” 石水凤将食盒打开,看那里面居然有好几样菜肴,荤素搭配,米饭糕点俱全,甚至还有一小壶女儿红! 早上,已经吃过从悬崖之上送下的食盒,当时,她就疑惑,这饭食的可口精致,根本就不像是给一个“囚犯”或“罪人”吃的。 石水凤不禁好奇问道:“师父,到底是什么人把您关在这里的?他为什么给您吃这么好的饭菜?” 老头呵呵笑了笑:“我说了,是我自愿被囚禁在这里的,因为我过去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他给我吃的好,那是他怕我想不开自杀。” 第126章 疑心 石水凤看着老头,眼睛忽闪忽闪的:“师父,您跟我说过,世人都会犯错,我们不能因为犯错了就放弃自己,更不该变得退缩。师父,我不会,您也不会,是不是?”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好徒儿!师父我还没教给你太多东西,你倒是先给为师上起课来了!好!好!好!” “哎呀!师父!我真的很急嘛!师父,您快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点离开这里?” 老头沉吟了下道,“有倒是有,那要看你,是不是真是十分想离开这里,出去处理那件棘手的事情?” 石水凤急着朝天起誓,跺着脚:“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石水凤真的是着急回去处理那件事,我必须要赶快回去!” 老头一拍大腿,“好!徒儿,就看你这份敢于承担的勇气,为师就教给你一个轻功秘诀,只要你练会,便能从这峭壁攀行而上,离开这里。” 石水凤脸上抽抽,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老头,伸手摸了摸老头的额头,关心地问:“师父,您该不会是昨夜雨淋得发烧说胡话吧?” 老头吹胡子道:“谁说胡话了?徒儿,你师父的能耐,久了你就知道了!” 石水凤撇着嘴道:“师父!我哪里是怀疑您的实力,我是说我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几天功夫练成什么轻功!我打小虽然好胜,可确实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全凭一身的傻彪虎劲儿,您让我学什么轻功,那得猴年马月才能练成呀?” 老头淡定道:“徒儿!‘有志者事竟成’,我看出你能练成,你必定练得成!” 石水凤脸上忽又灿烂起来。“真的?” 那日,萧暮云一行人没有任何进展,折腾了大半日,又赶回衙门。 于展源离开时,还不忘提醒萧暮云拿根银针。 萧暮云没多言语,提步往衙门里走。 这时,张挺、王坚皆已回来,见到他,连忙迎过来。 “怎么样?头儿!” 萧暮云轻摇了下头,转身便去与张县令汇报情况去了。 王坚凑过去与刘深、杜沉试探情况,没说几句,刘、杜二人便被曹松德叫去,一同赶去李知州房里汇报去了。 张县令听过萧暮云的汇报,深深叹了口气,“暮云,我今天又把看了看赖旺儿的那个本子上,试着从里面寻找些蛛丝马迹。” 萧暮云走上前:“大人,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县令笑了笑:“暮云,本官看你,就如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讲。” 萧暮云感激地看着张县令:“大人,昨夜我去过承隐寺,见过一神秘人,虽看不清样貌,但我肯定,此人应该是咱们江城的守备吕大人。” “吕大人。。。。。。”张县令靠在椅背上,几分茫然地叹了口气。 萧暮云更近一步说:“吕大人很可能背后的是八皇子的势力,李知州很确定的是三皇子那边的,至于刘野刘大人,真就有点想不清楚了,起初,他一直跟随着小侯爷,属下以为他也一定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但现在看来,他来路还是不太确定。如今这些人参加在这里面,可见李胡一身上有个他们都感兴趣的东西。至于是什么还无法确定。” 张县令将一本大册子从桌案的一角推到萧暮云的面前,“其实,本官也有感觉,这些出现在周围的人,与李胡一之间,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干系。”随后,又压低了声音,“暮云,这里面有唐仵作的档案资料,调查自己人要格外小心,别伤了自己人的颜面。当然,若真有问题,我们不可姑息,一定要查问清楚。” 萧暮云回到房间,打开那本档案,仔细查看起来。 本子上清晰记载道:“唐里斯,县衙仵作。。。。。天宝八年,莲花县突发瘟疫,曾以药浴、长针施救,获救者众多,当时被村民赞为江城华佗。。。。。。”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那根在悬崖边上捡到的银针,却滑出来一物,他忙得捡起来。 是那晚石水凤从头上硬扯下来的珠花,上面还留有两人缠绕在一处的青丝。 他拾起珠花,握于手心,细细抚摸着上面的青丝,愁楚心绪也萦绕难解。 这珠花是她常戴在头上的,平时欢蹦乱跳的性格,并不喜欢花枝招展的装束,这种小巧别致的珠花就好像她本人的个性。 独特夺目却又不张扬。天然灵秀又不扭捏造作。 萧暮云研究了半天唐仵作的档案,居然伏案睡着了。 恍惚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他又看见母亲坐在梧桐树下面看书,抬头微笑着看他。 “云儿,过来!来母亲这里!” 他跑去母亲怀里,顺手展开了母亲手里的书页,那书上俨然是一位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与石水凤长得尤为相似,除了,女子的左边嘴角处有一枚胭脂痣,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同一个人。 他正惊奇得要问母亲这女子是谁? 忽地就醒来了。 萧暮云抬头看那窗外天色,已经午夜。 将桌案上的东西赶忙收好,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活动了活动四肢,就推门往外走。 他刚一推门时,从门口“咣当”一声就倒进来一个人。 萧暮云低头一瞧,发现好魁梧的一个大个儿头缩成了好大的一个圆滚滚的球。 此刻这个“球”正连滚带爬,晃晃悠悠地拉着萧暮云的裤脚、衣袖,终于站直了。 张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肿眼皮:“唉呀妈呀!我咋还睡着了呢!嘿嘿!头儿,你也睡醒了?” 萧暮云看见他脚边台阶上放着的食盒,心下立即明白过来。 “你来送饭,怎地不进来?就一直在这里傻坐着?吹冷风?” 张挺一只手抹了抹鼻头,傻呵呵地笑:“头儿,我知道,你累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好不容易迷糊一会儿,被我这么进去一打扰,多不好。反正这会儿,我又没什么事,等等就等等,哎!头儿,你瞧,这月亮多好看!” 看着张挺有的没的胡扯,萧暮云知道他,这是猛男在难为情的,不禁心里一暖,“当心着了夜里凉风,张大娘又该操心了!还不快回家去!” 张挺拎着食盒放在桌上,几步走出来,笑呵呵道:“头儿!你别担心。我白天巡街时,跟那个王二瞎子算过一卦,人家说水凤妹子肯定能逢凶化吉!头儿!你就别担心了!” 萧暮云真没想到张挺一个平日里,缉拿追捕查案的捕快,居然会去找王二瞎子给石水凤算命! 他看向张挺的目光瞬间多出了几分“嫌弃”,无奈道:“张挺,我还有事,这饭菜,我待会儿回来就吃。” “头儿,你要干嘛去?”张挺有点不死心。 萧暮云生怕他跟来,皱眉道:“我出工。” 张挺失落地“哦”了一声。 “你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别让张大婶心急。”萧暮云走了几步,又不忍心地补充道:“你最近表现挺好的,这个月大人不会扣你薪银。” 张挺听罢,一张脸笑成了一朵大丽花。“嗯!好嘞!我这就回家去!” 如今县衙内院,鱼龙混杂,哪一路的人都在,若不小心恐怕会被什么耳目盯上。萧暮云往前走了一段,确定无人跟随,便轻身一跃,上了房顶,经过几个房顶,他在一处房顶停下,趁月色,摸索到那块方形瓦砾,掀开一角,发现内部黑洞洞,并无人在,他才放心地往下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李胡一的验尸结果,有些结果要等明天才能出来。被解剖完的尸体,又被重新地安装回去,缝合好伤口,即使一个十恶不赦的凶手,当他成为一具尸体之后,也会在这里留有一线保留全尸的体面。 唐仵作的针脚很整齐精细,像是个拆骨割肉娴熟的屠户那样,把活计做得毫无破绽。 然而,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毫无破绽的。 萧暮云手里拿着蜡烛在李胡一的尸体上来回寻找可能会出现针孔的地方,他回忆到《海蒂斯药典》里的一个案例,有人将银针刺入身体几个穴位,一种令人慢慢等死的死法。 他将烛台放在停尸的桌案上,查看李胡一的四肢、胸口上的几大死穴,扒开李胡一的头发,仔细查看头皮,这种杀人方式,单凭肉眼很难查看得到,毕竟银针入体之后,会随着血液流动游走,而这种慢性死亡方式,就决定了,直到李胡一咽气之后的一段时间,那银针才会停止移动。 如此找下去根本是无用之功,萧暮云只得冒险尝试下,他将李胡一尸体扶起,让尸体半坐着,他发动内力对准后背心的几处穴位就是一掌。 背心处有一银点显现,萧暮云赶忙仔细查看,那银点不正一根银针吗?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唐仵作没有趁验尸之时,偷偷将银针取出藏匿起来。 第127章 疑心2 此时,那银针已从李胡一的皮肤冒出来半寸有余,萧暮云刚欲拔针,忽闻,身后一阵响动,萧暮云忽被一身影猛扑了一下,好巧不巧地将那根银针又给“原路”按了回去! 萧暮云恼恨地一掌打了过去,因他正是心急气盛之时,这一掌力道不小,只见来人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甩出去老远,撞飞在药柜上,那药柜上的瓶瓶罐罐都哗啦啦地倒了一片,还有的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又被停放尸体的桌子挡了了一下,一个回旋又倒转过来,张口“噗”一口鲜血直喷在萧暮云脸上。 萧暮云嫌恶地忙用帕子擦脸,再看那人已经咣当倒地昏厥不起。 来者的体力值如此“薄脆”,这倒真是出乎萧暮云的预料。 此时,再欲取那根银针已经来不及了,唐仵作与两名衙役已经赶至门口。 见到眼前的景象,两名衙役一脸讶异,而唐仵作却一反常态的平静,好像料定了今夜发生的一切。 萧暮云也没躲避,神色如常地走过去,用烛火一照那地上之人的面孔。 “曹松德。” “萧捕头!你能跟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唐仵作扶着自己后腰,慢慢走过来,他身边的两个衙役,已经点起了灯烛,把屋子照亮了许多,又开始忙乱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萧暮云一本正经道:“仵作勿怪,我也是散步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便跟踪到此,不想此人居然在此摸摸索索,不知在寻些什么。哎!先别索了,先把人救醒了再说。” 萧暮云说着,把曹松德的身体扶正了,又寻了个垫子把他的头垫上,摆正。 唐仵作走过来,掐了掐曹松德的“人中”穴,不见他半点反应,又捏起他的手腕,开始诊脉。 萧暮云摇头道:“唐仵作,我只打了他一掌,他不至于一掌毙命。” 唐仵作哼哼道:“那可未必,他这个身子骨,本就不适合练功,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硬要练那等凶狠的武功,偏又不得其法,急功近利地乱练。哎,心脉的伤恐怕没那么容易好,要跟定他一辈子了。还当什么副统领!他现在给咱们大人当衙役都不够格!人这辈子,许多东西强求不来的,你越想得到,就越是失去更多!所以呀!人要学会看开!” 萧暮云皱了皱眉头,“若只为自己强求,倒是可以放下的,若是为了自己在意的人,恐怕拼了命也要往前冲。” 唐仵作面上虽吹胡子瞪眼睛,嘴巴凶凶地不饶人,可手上也没停住,一直在扒拉各种药罐子,找能用的药丸。“我老头子真是服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冲也得要先保住命再说!哼!砸了我的药柜!弄乱了我的屋子!还要替你们免费治病!” 萧暮云看着唐仵作淡定自若的动作与神情,心里不由得对他这强大的自控能力敬佩起来。 见唐仵作捏着一药瓶走过来,萧暮云看似随意地问道:“唐仵作,我听闻,心脉有旧伤之人,比较适宜用针灸,仵作何不用银针医治他?” 唐仵作正在拔开药罐塞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并不看萧暮云,道:“萧捕头何以知道老头子我会针灸?” 萧暮云笑道:“都传闻唐仵作验尸技术高明,但医术更高超,所以,我猜测,唐仵作应该会悬丝诊脉、银针探病一类的绝技。” 唐仵作冷笑道:“不过哗众取宠的小把戏,怎么算得上绝技?” 唐仵作说着,将一颗大药丸塞进了曹松德的嘴里,萧暮云接过衙役递来的水,给曹松德灌下去,又朝曹松德体内输入了一股内力,给他顺气。 唐仵作看着萧暮云问道:“此人如此讨厌,你还要救他?” 萧暮云不以为意道:“他罪不至死,与我也并无大的仇怨,他不过是个是非不明、狐假虎威的蠢人罢了。” 唐仵作呵呵笑两声,不咸不淡地揶揄道:“萧捕头担得起‘妙手仁心’几个字了。行啦,赶紧送他回去,静躺着。” 萧暮云扛起昏迷的曹松德往外走,又听见唐仵作在身后语气如常地叮嘱:“萧捕头,以后别来老头子这胡闹!若有何想知道的,大可以直接过来问老头子我。” 霎时,萧暮云仿佛被捉住了马脚,不由自主地脊背绷直,没有言语。 萧暮云将曹松德送回卧房,叫衙役唤来刘深和杜沉二人照顾下曹松德。 “照顾下,别让人死了。”萧暮云与二人叮嘱道。 刘深打了一半的哈欠,硬憋了回去。“萧大哥,你确定?有他捣乱,咱们的日子会特别精彩。” 杜沉忙道:“是。我们会照顾好他的。”随即拍了拍刘深肩膀,“你又乱说话,咱们的精彩又不差他这一点。” 说着又看向萧暮云“萧大哥,下午我们刚离开不久,吕守备也离开了。” 萧暮云默默问道,“离开了?” 杜沉点头:“可也没完全离。” 刘深挑了挑眉,接着道:“杜沉,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杜沉走到萧暮云近前,压低了嗓音道:“据说,那吕守备是赶去城南会见个神秘人物。” “城南。。。” 萧暮云思虑着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把曹松德交给二人,便起步要离开。 他刚走出一步,衣摆忽然被人拉住,低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那床上昏迷着的曹松德,他半昏半睡的,嘴里还模糊地嘟囔:“你们把吃的给小七吧!她还有救!她有救!” 萧暮云看向刘、杜二人,问道:“他口中的小七是谁?” 刘深使劲摇头,“不知道。” 杜沉淡定道:“应该是他的妹妹。” 刘深挑了挑眉:“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杜沉不以为意,“这个曹松德平日为人,抠门又算计,他每月月银不少,还常为了赏赐抢功,得了好处也不请营里任何人吃饭,咱们统领呢,碍着李知州那边的颜面,也不好管这些。别的营里,功绩轮着论,好处平摊分,副统领不但不抢功,还带着兄弟们立功。相比之下,咱们营里却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功绩呢又都被这位副统领给截胡了!这时间长了,谁会没有怨气呢?所以其他人才会这么恨他讨厌他!” 刘深道:“可是这跟他妹妹有什么关系?” 杜沉朝刘深撅了下嘴,指着床上的曹松德:“我问你,他卯了劲地搞了这么多些银子,那银子花去了哪里?除了他前日身上那身唬人的行头,他根本没什么贵重衣服,平日也没吃香喝辣。我问你,他钱都去哪里了?” 刘深挑了挑眉:“自己没吃喝也没花销,那就是花给女人了呗,他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身体总会有需要的嘛。” 杜沉扯了扯嘴角:“在京都时,你几时见过曹松德与我们同去过花楼?逢年过节,他只把自己关在房里,或者跑去李知州那里‘尽孝’。告诉你吧,他把钱早都找人带回了家里了。那日,我凑巧遇见为他带钱回家的人,听说,他有个小妹妹,自小身体就不好,好像每个月都需要很多银子治病。” 听到这里,刘深甘拜下风地朝杜沉作揖,“杜兄,实在厉害!厉害!” 萧暮云极为赞赏地对着杜沉点了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 告别了刘、杜二人,萧暮云往回走,想回房再研究下唐仵作的档案和赖旺儿留下的笔记。 第128章 唐仵作的身份 萧暮云走到房门前,望着那虚掩的窗口,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他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推门的同时,一掌拍过去,果然从门后冲来一人,朝他面门就是一掌,与他拍过去的一掌正巧对上了。 萧暮云偏过头躲过掌风,还未站定,那人又朝他施展招数。 此人身形矫健,内力浑厚,招式扎实。短短一会儿,就与萧暮云过了十几个回合,仍不见漏洞。 一个人神态、口音可以伪装,但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 萧暮云轻挪了身姿,拱手道:“想不到,唐仵作的腰脱好得如此快?” 他话音刚落,屋内烛火通亮,桌案前稳稳地坐着唐仵作,他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一只昼伏夜行的猫头鹰。 他沙哑如钝刀的嗓音淡然道:“萧捕头的武功果然厉害。” 唐仵作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萧暮云坐下。“坐吧。你既然都已经查了我的档案,一定想知道的不止那么点鸡毛蒜皮。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萧暮云被反客为主了,心里倒没什么不悦,他喜欢这种不绕弯子的沟通方式。 他刚坐下,唐仵作给他倒了一杯茶,见萧暮云没喝,淡淡道:“也好,今晚你喝不喝茶,肯定也不会睡得很好。毕竟还没找到水凤那丫头。” 萧暮云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唐仵作嘴角轻抿,“你放心,我不会在茶杯里下毒,我莱国药师若要下毒,根本用不上本人到场,相隔几十里也能把人毒趴下。” 萧暮云放下茶杯,只觉得今晚的茶格外的苦涩,点头道:“莱国药师,文武全才,武能达到国内顶流,文更是医界圣手。想必唐仵作在莱国国内,与最高级别的大药师不遑多让。” 唐仵作“啊哈”笑了一声,那自傲的表情好像在说,算你小子有眼力。 “的确没错。”随后又道:“即便在大齐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可怕的!” 萧暮云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那为何十五年前,您还是没能救得了自己的主子?” “你居然查到这个地步了?”唐仵作并不看萧暮云,只用手拨弄了一下茶壶的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猜的。”萧暮云毫不掩饰。 “你如何猜到的?” “从李胡一的尸体出现在衙门门口的鸣冤鼓之上,你给李胡一验尸开始,我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哦?还有呢?”唐仵作俨然有了兴趣。 “还有,”萧暮云从身上取出来一根银针,“我今日在李胡一跳下去的悬崖边缘附近找到了这个,当时这根针只露出地面一点,唐仵作,您也没想到自己会不小心丢了它吧?” 唐仵作慢慢地点头:“昨夜一直下雨,我没想到自己忙中出错。” “其实,您杀人杀得很稳健。”萧暮云肯定了唐仵作的“手艺”,继续道:“其实,我早就对您的身份有所怀疑。” “你从哪里怀疑我的?” “一种感觉。您的行为举止根本就不像普通仵作,对药理、制药,您懂得太多了,您还知道各种毒药的特性,这都是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也许您没发现,您药柜上的药罐子摆放顺序的习惯,已经暴露了莱国药师的身份。” 萧暮云接着道:“而且,你故意将李胡一的几大穴位用银针定住,然后将他绑在鸣冤鼓之上,故意放出消息,令附近百姓村民,来到门前一人一刀,让不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李胡一活生生地眼看自己被众人一刀又一刀地刺死。” “我记得,一本莱国的药师秘籍中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载,以‘天祭’之法,处死大奸大恶之人,受众人刀俎,灵魂破碎,无法再入轮回。” 唐仵作眯了眯眼睛:“你怎会看得到莱国的《药师秘籍》?你到底是何人?!” 萧暮云面色坦然道:“我母亲是莱国医女。” “你母亲是?你该不会是?”连续两个没问完整的问话,唐仵作已经从萧暮云点头里得到了肯定答案。 唐仵作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命运如此捉弄人。你的母亲与我是同门,她虽年纪比我小些,但资质高超,天赋绝顶。只可惜,只可惜,最后跟了你父亲。” 萧暮云不知该做何反应,母亲是他内心最不愿触及的逆鳞,但凡与母亲沾边的事情,他都尤为敏感。 萧暮云不想对外人提及,就算是母亲的同门师兄,他亦是不想多说。 “唐仵作,说说十五年前的事吧。为何,十五年前,您没能杀退李胡一?反倒只能一直在大齐国内以别人的身份存活?”萧暮云连忙回归正题。 “十五年前,李胡一攻击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莱国商船,而是,莱国使臣乘坐的商船。那年,我们莱国三王子作为使臣前来大齐朝拜,船上带来了众多财宝和美女,回来时,也带回了数不清的大齐皇帝的赏赐之物。本以为,会一帆风顺地返回,可没想到半路上遭逢李胡一这个逆臣之子的袭击。李胡一本名叫做巴尔赞,本是我莱国将门之后,但因他家被皇帝定罪,他自己又参与了王子叛乱,所以被下令由大药师下蛊毒作为惩戒。可他居然叛国出逃,如今成了雄霸一方的海匪,见到莱国的船自然心怀愤恨地施加报复。本来,那几十个海匪根本不算什么,只可惜,那李胡一狡诈下作,上船时放了毒烟,而我又不巧,在朝拜时,为大齐太后诊病,伤了元气。就那般,看着三王子遭受李胡一的毒手!直到,你们大齐的孙将军赶到时,将那些海匪击退,只可惜,三王子已经不见了。而我也只是幸运地捉着浮木飘荡到了岸边。” “孙将军?孙承孝将军?”萧暮云忙问。 唐仵作点点,随后,又叹息道:“我之所以当初没回莱国,在此地假冒他人身份生活,因为三王子遇害,我无颜面再回去,即便回去也是死罪。我倒不是怕死,而是我要代替三王子履行一个诺言,照顾一个人。” 萧暮云看向唐仵作,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人可是水凤?” 唐仵作又点点头。此话印证了萧暮云之前的猜想,虽然心中有所预料,但这却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孩子,我只是做了我当年应该做的事。你若要抓我定罪,我不会反抗,但你要寻水凤的下落,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问一个人。” “什么人?” “我并不知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在城南交界处有一处隐在竹林里的大宅院。” “城南。。。。。。怎么又是城南?”萧暮云忽然想起,今日吕守备离开衙门去城南见一个人。 唐仵作离开的脚步在跨出门口的一瞬,突然顿住。他并未转身,依然后背对着萧暮云。 “萧捕头,我知你出身并非庸类,水凤,她亦不是。你若真心为她好,不若成全她,让她一直做盛水塘的三小姐,还能活得简单安全些。千万别带她去京城。记住!千万别带她去京城。” 望着唐仵作离开的背影,萧暮云陷入了沉思。 第129章 刘敏儿的心思 第二天正午时分。 迷迷糊糊曹松德醒转过来,隐隐约约察觉出来,床沿上坐个佳人,那佳人身姿袅袅婷婷,微微抖动,好似在小声哭泣。 当她听见曹松德醒来的咳嗽声,转过的脸果然泪雨连连,见到他睁眼,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以绢帕拭泪,“啊~曹公子,你终于醒转了~” 说着,过来轻轻扶起曹松德,把枕头拉高了,垫在曹松德背后。 曹松德不好意思往里面缩了一下:“敏儿小姐,松德并无大碍。” 刘敏儿伸手,柔夷轻按在曹松的唇上,眼神里尽是自责和愧疚:“嘘~别说了~这都是我的错~哎~我不该让你盯着萧捕头,如今,你的伤更加重了。若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对得住你?” 说着,又擦起了眼泪。 从未如此接近过异性,被这般重视地看待,而且对方还是个娇滴滴的官家大小姐,曹松德像是踩中了一坨狗屎,连香臭都无力分辨总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刘敏儿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见他呆愣着,准备继续加把火。 她又把手按在曹松德心口,头也突然靠过来。霎时将曹松德吓得呆若木鸡,当场石化,耳边传来刘敏儿的绵绵细语,听起来却像是阵阵轰雷! “我都听到曹公子的心痛的声音了,都怪那个萧捕头,下手居然这么狠,你说说看,你们昨晚都在仵作的验尸间里发生了什么?” 刘敏儿看曹松德一脸灰土色,毫无反应,手指又抚摸起他的前心,“曹公子,你就告诉我吧~我一定帮你好好让那个萧捕头吃吃苦头!”语气软得如蛛丝,甜得如蜂蜜酒,让人根本无力反抗。 更何况是“薄脆”的曹松德呢? 曹松德猛然双手一用力,使劲儿推开刘敏儿,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指着:“敏儿小姐!你,你坐过去!坐去椅子那边!” 刘敏儿答应着,慢慢起身,挪步走到几步远的椅子前,当她转身坐下的瞬间,从眼底溢出的讥笑顿时收敛得荡然无存。眼神转而变得温柔娴静,连坐姿又恢复成官家闺秀的样子,自带一种与贱民隔绝的距离感。 这种感觉令曹松德感觉熟悉又习惯,瞬间呼吸变得自然松弛起来。 “我是无意中发现萧暮云。本来,我是想去我表舅李知州那里再探谈李胡一被杀的事情,没想到,知州大人已然熟睡过去,我本打算原路返回,却意外发现了验尸间房顶有人,那人转眼就从房顶跳了进去。于是我急忙跟进去,他当时已经把李胡一的尸体查了个遍。” 刘敏儿急忙问:“他可有查到什么东西?” 曹松德摇头:“我当然不能让萧暮云查到什么!我上前就冲上去拦住他,怪只怪,我,武功不及人家,相差太远,阻挡不及,反倒被他一掌中伤,实在惭愧!惭愧!” 刘敏儿讶异地张大了嘴,忙用帕子掩住了嘴,抬着眉头仿佛看傻人一样看着曹松德,嘴里反倒吐出来的都是温馨治愈的言语。 “曹公子,做得对。敏儿觉得,曹公子处理得很好。怪不得,常听人说,曹公子一心都在公事上,敏儿看来,这天底下,独有曹公子才能在做事上不怀有杂念。换个人都不会这样直接打断那个萧暮云行事。” 刘敏儿“明褒暗贬”的话语,说得圆滑,曹松德并未听出什么不妥,他还沉心在回忆中思索萧暮云的意图。 说着,刘敏儿站起身,她一站起来,曹松德就习惯性地往后躲了一下,生怕她下一刻又走过来太近。 幸而,这次刘敏儿是真的走了。 只是,曹松德本就心脉旧伤复发,又刚被萧暮云打了一掌,哪里受得住刘敏儿一通撩拨? 心脉本就脆弱的曹松德,已经疲于应付了许久,待刘敏儿一走,在倒下去的瞬间身上的骨架都发出“吱咯”声响。 长吁一口气,曹松德又合眼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再是被梨花带雨的抽泣声吵醒,而是被“噼啪”清脆的嗑瓜子声音吵醒的。 “呀!你醒啦?脸还这么白?曹松德,你到底死不死得了?身子这么弱,还不回家养着去?”刘美娥手里捏着一把瓜子,脸上挂着微笑,几步奔过来,眼珠子盯着曹松德就没离开,真像个看猴戏的观众,买了票就要看够本。 不!她根本就没买票! 而是第一时间幸灾乐祸地跑过来看曹松德的热闹。 “你来干什么?哪有姑娘家随意进男子房间的?”曹松德皱着眉往后移动了下,往脸上拉了拉被子,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病歪歪的样子。 “咦?敏儿来得,我就来不得?” 刘美娥故意扯下他手里的被子,曹松德气得身上直抖,“你,你,你,哪有姑娘家扯男人被子的?” “咦!那么说,刚才敏儿没拉你被角啦?”刘美娥眨巴着八卦的眼睛盯着曹松德,扯被子的手却不肯放松。 曹松德被她盯得心虚起来,苍白的脸瞬间涨红得像个,可双眼满是怒意。 浑身炸毛却又无力地任由人摆布,活像只被惹怒的河豚。 刘美娥看在眼里,只觉得解恨又好笑。曹松德半天没有言语,刘美娥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张大了,“咦!说!你们是不是~你喜欢敏儿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喜欢她了!你少胡说八道!”曹松德干脆丢了杯子,一扭身子,不再看她。 刘美娥可没那么容易退缩,她伸手抖了抖曹松德的被角,“呦呦呦!小白脸脸都红了!还不肯承认了!” 曹松德恨恨地瞪着刘美娥:“你!你!你不可理喻!谁让你抖我被子了?你怎么像个捉奸的凶婆娘?!这么丑,还这么凶!活该没人要!” 被人捅了痛处的刘美娥,叉着腰,指着曹松德的鼻子,“你,你,你”半天说不出来下句话,登时眼眶一酸,“哇呀”地哭了出来。 再次听见刘美娥轰雷般的哭声,曹松德整个人加倍地不好了,把他急得直拍脑门子,“哎呦我的老天爷!你怎么又哭了?!你该不会是龙王的三闺女吧?怎么这么泪水?” “你!你说话气人!还不准人哭啦?人家敏儿哭的时候,你也这般说的?” 曹松德十分不了解情况,怎么今天她非要跟敏儿小姐杠上了,她们俩不是好姐妹吗? 刘美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再次熟练地往曹松德的衣服上擦,眼光却偷偷地偏向了床东边的四角红木衣架上,那上面挂着曹松德的外衣,虎贲营副统领的腰带上隐约提溜着一小块玉牌。 她虽不认得那东西,但从小金银堆里长大的她,她知道,凡是用玉器做成的牌子,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此刻,刘深和杜沉已经杵在门外偷听了许久,二人露出奇异的小表情,听见里面刘美娥要出来了,就急忙闪躲。 刘美娥“心满意足”地从曹松德房里出来,她捏了捏手里的东西,朝房内得意一笑。 刘深与杜沉二人,皆以为,房内的曹松德被刘美娥“趁虚”做了什么。 刘美娥回到房间,却被彩玲抓了个正着。 彩玲看着她肿眼泡和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只觉得奇奇怪怪。 待她问了几句缘由,眼珠子一转,打叫道:“哎呀!美娥小姐,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你,你是不是吃那个曹松德的醋呀!” 刘美娥被彩玲的话惊吓到了! 她晃着小胖手:“我!我!我刘美娥会吃醋?彩玲,你可不要乱说!我根本就没正眼看过那个曹松德!我刚被狗男人给伤害过,我怎么可能再吃男人的醋?!我才不要什么狗男人呢!姑奶奶现在唯一的大事就是凤凤!” “快瞧瞧这是什么?”刘美娥极得意地向彩玲展示自己刚刚的“收获”。 彩玲凑过来,一脸坏笑道,“嘿嘿!刘小姐,还说你对那个曹公子没意思?你都把人家玉佩给拿来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定情了呀?” 刘美娥“虎躯”一震,“你乱说什么呀?!这可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彩玲疑惑追问道:“那这是什么呀?” 刘美娥憨憨地神秘一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这东西一定对那家伙有用!彩玲,你等着瞧吧!我一定要用这个东西,让那个讨厌鬼不敢捣乱!” 其实早在上午,萧暮云在仵作的验尸间把曹松德一拳打吐血的事马上被传开了,免不了,诸位大人之间又是一番扯皮戏码。 不过,大家都为了颜面,没把话说得难听。张县令没说曹松德别有用心地进入验尸间,李知州也没提萧暮云大半夜地去验尸间摆弄李胡一的尸体。 仿佛大家都不想提起李胡一。 一大早,几位大人都收敛了心事,并没有发生任何含沙射影的事。就连爱挑事的市舶使刘大人都没多说一句话。 随后吕守备离开说要去城南见个老朋友,大人们各自忙着出门处理公务。 刘大人有海务要处理,临走前还提醒刘敏儿不要再在“病秧子”曹松德身上浪费精力了。 刘敏儿抿嘴笑道:“父亲,找帮手,就需要这种脑子不太好使,思想又简单的。您放心,女儿并不用太费心思,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我。” 刘大人点点头,“那就好。敏儿,你以后还要帮为父做许多事,为父是担心你太把心思放在这些没用的人身上,反而耽误了正事。” 刘敏儿皱了下眉头,连忙答应。 第130章 空城计 看到吕守备离开,萧暮云也急匆匆地告别张大人,想立即带上几人偷偷跟踪吕守备的轿子去城南找寻线索。 他想着能让吕守备连续两天去见的人,一定很神秘。 可是,萧暮云发现跟了没多远,吕守备的轿子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并不是吕守备本人。 萧暮云见过此人。正是吕守备的红颜知己——风二娘。 只不过此时,她身着一身男装,身上不着粉黛,头发也梳成男子的样子,佩戴一只桃木发冠。她身材高挑,风姿过人,眉眼中自有一股风情,如此打扮更平添几分飒爽英气,还真像个俊朗公子。 险些让人认不出来她。 这时,萧暮云心叫不好。自己中计了!把人给跟丢了! 那吕守备一定是换装成其他的样貌,早就从别的路离开了! 这时,风二娘已经笑盈盈地走到了萧暮云的马前,爽朗地拱了拱手道:“萧捕头,许久不见!上次月老庙会一别,别来无恙啊?” 萧暮云也拱了拱手:“无恙!无恙!风先生好!” 张挺撅了撅嘴,心想,还无恙呢啊!连小情人儿都失踪找不到啦! 风二娘忽然问道:“萧捕头,知不知道,盛水塘的三小姐石水凤近来可好?我这个姐姐今儿太忙,实在没时间特地去找她了!上次她还说好要请我吃大闸蟹呢!呵呵!” 萧暮云听言,面上一紧,实在笑不出来,落寞眼色:“她不在。我正在找她。” “什么?她不在?” 风二娘一脸惊愕,看来是真不知道石水凤失踪一事。 萧暮云有些不死心,依然问道:“风先生,可知道吕守备吕大人今早要去什么地方?” 风二娘神色如常道:“哦,他说,他要去见一个朋友。哎,他的事嘛,我极少过问。这男人的事嘛!女人知道得越少,烦恼也就越少,我也省得往这脸上长皱纹!哈哈!萧捕头,你说是不是?” 萧暮云又问:“请问,风先生,吕大人在江城城南有什么朋友吗?” 风二娘琢磨了一下道:“好像是有那么个朋友,前阵子还给他传过手信,具体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说着,又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嘴角露出神秘的笑:“怎么?案子查到我家大人身上了?” 萧暮云:“风先生不要误会,暮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有些事不太清楚想向守备大人请教,办案路上,恰巧碰见守备大人的轿子,这才追来,不想竟碰见您。” “容暮云冒昧问一句,风先生为何会在吕大人的轿子里,又刻意身着男装,难道,你对吕大人待会儿要见什么人,就真的不知道吗?” 听到萧暮云的疑问,风二娘忽然柔媚一笑,却又半带小女孩似娇羞说道:“哎~萧捕头你这问的可是两个问题!我之所以坐在颂先的马车上,那是我和他以前就常玩的把戏。” 说到这,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甜蜜,眼神沉溺好像在回忆什么:“那时,我和他年纪还都小,就常一起玩这种游戏,我穿上他的衣服转悠一圈,他还穿过我的女装呢。哈哈,今日,他有事先走了,我临时起性就拿了他的衣服穿。瞧我,居然把这些都乱对你说。萧捕头可别笑话我这徐娘半老的人呐!” 萧暮云了然地“哦”了一句,心里不由得翻腾起来。这也算是他查案路上,被“生喂狗粮”的少有经历。 萧暮云也少见地脸红了下,陪笑道:“想到守备大人能有先生您这样的红颜知己,还真是人生幸事。这天底下,众生芸芸,不过擦肩而行,很少能相随一生。” 风二娘往前走了一步,笑言:“那捕头能遇上水凤这样的好姑娘,可要好好珍惜才是。莫要,莫要,最后只是个红颜知己。。。。。。”说到这里,风二娘扭过头看着远处的海岸线,她眼底笑意在一字一句里慢慢融化成暗淡。 她又转头微笑道:“瞧,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要事,萧捕头也要查案子,你可得赶快找到凤妹妹啊!不过,凤妹妹她机灵得很,你也别太担心啦。” 萧暮云点头称是。刚要上马走人,又听见风二娘叫道:“哎呀!瞧瞧,我这个脑子,我想起来啦。颂先那位住在城南的朋友好像就住在那城郊五十里处竹林里头,你走一段就能看见了,那里挺平坦的,没什么不好走的陡坡。听闻,颂先那位朋友好像腿脚不大方便。” 萧暮云谢过风二娘,风二娘笑道:“哦,对了,过几日,咱们应该还能见面。我过来陪大人参加个签售大会。” 萧暮云问道:“何人的签售大会,居然能劳动大人跟先生来参加?” “看来萧捕头是不看话本啊,那可是名动京城的晓晓白呀!”风二娘突然小声道:“到时,勇冠侯府的小侯爷都要来捧场呢?何况颂先?” 目送风二娘马车离开,萧暮云赶忙带人往竹林那边行去。 张挺跟过来问:“头儿,那风二娘是吕守备的老相好,她说的话咱们真能信么?” 萧暮云道:“应该没错,咱们只管过去看看吧。”他想起,唐仵作也给他提过城南竹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距离城南越来越近了。 江城城南与临城交界处,盛产青竹,这里的竹子一年三生,四月成竹。但竹子普遍都在开花前一个月完成切割,不会等到第四个月成竹之时。 只因此时的青竹竹身薄厚适宜做家具、文具。另外,这时的竹子内壁敲击起来传音更清透明晰 ,所以被人们常用于制作竹罄。 若待到竹子开花之后,那竹壁变薄,结构疏松,既不能用作制作文具、家具,也不能当做制作乐器的原料。 通常,当下正值七月,恰逢一年中的第二个“成竹”前的“砍竹月”,城南处处可见砍竹人。但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片竹林,显然是没人来砍收的。 萧暮云一行人已然感觉到周遭景致的不同。与刚刚棕榈树群拥环绕不同,这里显得更为静谧。 那一根根青竹排列成形,规整得好似刚刚布阵完毕,构成了一道天然的防线。 王坚警惕道:“头儿,这竹林里头会不会有陷阱埋伏啊?” “不好说。”萧暮云随手捡起一块石块,“嗖”地抛扔进竹林里,扔进去。 “嗨!还要费那些个鸟劲呢!等俺老张打进去!”张挺急不可耐了,一拍马屁股就往里头冲。 王坚急忙叫喊:“老张!莫要心急!小心有埋伏!”可“天生犟种”张挺根本没回头。 萧暮云恨恨瞪了张挺一眼,“不用管他!让他遭了埋伏,多待会儿,你再去救人!” 王坚本想追去,可听见萧暮云如此说,也只能忍着,不敢动。 谁知一会儿,张挺灰头土脸地出来,委屈巴巴地跟萧暮云告状:“头儿,那里面不对劲,有个房子。” 王坚忙问:“老张快说!那房子怎得?” 张挺咽了咽口水道:“那房子房门大开,我愣是没敢进去。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什么‘空城计’啊?” 他此言一出,众捕快都“噗嗤”笑出来。 萧暮云苦笑道:“张挺,你行啊,长进了!还知道空城计!” 第131章 空城计2 萧暮云一行人往里行进,确如张挺说的那般并无任何陷阱,而竹林中心是一家看似寻常的联排房子,从外观看,不过日子过得尚可的小康之家。 待萧暮云走进去,却发现内里另有乾坤。 这里房门面北背南,东西两角各有有三口引海藻井,藻井井壁雕有“禄存天玑”几个大字,周围环刻着一圈祥云纹。 张挺走过来好奇问道:“这几个字念什么?” 王坚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听着点!这叫做‘禄存天玑’!” “嘿!行啊!老王!竟还认得几个字?可你知道这几个字什么意思吗?” 王坚不好意思地歪头看向萧暮云,萧暮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井的布局,绕着一口井看了又看。 方才开口道:“禄存、天玑皆位列天上那北斗七星之中,天玑排行第三,禄存排行第六。古人星象书中曾记载,天玑星是北斗七星中最大最亮的星星。” 除了这藻井,还有入门处的雕石玄关,那边的木椅石墩。。。。。 萧暮云心里暗自惊叹,眼前这排房的格局有点似曾相识,不正是仿照京都王府里的习惯布置的吗?只不过没那么高调显眼。 房内家私摆设看上去没有任何金银玉翠,但这却逃不过萧暮云的眼睛,他环视四周,“这太师椅和桌案全都是海神木所制。这东西名贵的很,一是因为此树几百年才长成一棵,成木之后,要除去外面几十圈年轮才能使用。另外,这种树只生长在十八海岛国中的珊海国,那珊海国信奉海神海塞斯,每年都砍伐大量海神树建造海神殿,平时祭拜海神,供奉牲口,都要焚烧海来神木搭建的祭台,那海神木可燃烧三天三夜火不灭,传说若海圣女手执火把点燃祭台,那海神木还会燃烧出火凤凰。所以,海神木在珊海国自己都不够用,能得到海神木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那些铤而走险偷盗海神木的海邦商人,不过数量肯定不多。” 张挺与众人赞叹:“还是咱们头儿懂得多!连这些都知道!”说着,又往萧暮云身边靠,小声嘀咕:“头儿,你怎么确定这黑黢黢的木头,就一定那个什么海神木,那要是你不小心看走眼了呢?” 萧暮云叹了口气,嫌弃道:“海神木之所以叫做海神木,因为它的纹路呈现海浪的层次和起伏弧度。你用那指甲轻轻剐蹭下木头表面的纹路,再用手指轻轻摩挲,就能感觉到有透明的树脂从那些纹路之间微微渗出。” 听到萧暮云的解释,张挺连忙抱起那把太师椅,王坚叫着上前阻止:“老张,你干嘛?” “你没听见头说,这玩意儿老值钱了!咱们正好用这个换个鸣冤鼓!昨个儿,大人还让几个衙役冲洗那个被死人血弄脏的鸣冤鼓!你说,那玩意儿能洗干净吗?再说多晦气啊!要我说就干脆换个新的!咱们那清水衙门被大人治理的格外清水,哪里有那个钱?你们瞧瞧,这满屋子好东西,人家都不当回事,我又不多拿,就收个椅子,而且这椅子至多也就五成新了,满打满算能换个鼓!” 萧暮云冷冷瞥他一眼:“你最好放下,那东西越老旧越值钱,小心因此丢了公职!你还要不要老脸!” 张挺闻言,只能灰头土脸地把太师椅放下,嘴里嘀咕着,“那人家要是不回来,这好东西岂不是白白放着喂蚂蚁了。” 王坚忙得捅他,示意他闭嘴。 此时,萧暮云摸了摸茶壶,里面的水已凉了许久。此人居然这么早就察觉到会有人来。 是会神机妙算么? 萧暮云又拿起桌案上的茶盅端详一下,又放下。 “使这么大的劲儿地搜查一圈,也什么都没发现!别说人影,就连耗子都没有!头儿,你说,那个风二娘是不是故意在骗咱们?”张挺有些丧气,忍不住抱怨。 “不会,这屋子不会凭空出现,看这些摆设,肯定有人已经在此地住了一段时间,并非临时搭建布置。我只是好奇,这宅子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萧暮云摇了摇头,他仍旧不肯放弃,又最后朝角落里的盆栽走去。 那盆栽放在窗格底下,可能是一面临窗,平日里能照到更多的太阳,所以叶子长得更加茂密,颜色也更加葱翠。 萧暮云伸手摸着房内窗沿下方的一层浅淡青苔,推开窗户,站在窗前往外望,淡淡道:“此人定是时常在雨天依窗赏雨听竹,才会有雨水从窗口飞溅而入。” 张挺也凑过来,他眉毛一扬:“那这人肯定有病!那雨,竹子拿来酿青竹酒还可以,听的什么竹子?我怎么没看出来?还开着窗子赏雨,也不怕自己淋湿了生病了!头儿,你说这人,他不是闲的吗?” 王坚一把将张挺拉回去,小声道:“头儿在思考案子,你跟着捣什么乱。” 这时,萧暮云拉过一边的太师椅,临窗而坐,默默道:“这样一个风雅之人,他一定有很多常人没有的癖好和习惯。” 萧暮云说着闭上了双眼,专心感受常坐在此处欣赏雨的人,该是怎么样的心情。此时,清风袭过,竹叶发出沙沙地响声,忽地几滴雨溅落在萧暮云的手背上。 萧暮云依旧合着眼皮,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听着竹林绿浪翻涌。 此时,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了。 “他在回忆。回忆过往。” 看着萧暮云坐在窗前,慢悠悠的举动,张挺急得直跳脚,“哎呦喂!我的大捕头,这都下雨了,您还在那回忆呐!” 他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响雷,萧暮云放在桌沿上的右手突然停住仿佛找到了什么灵感,他的手慢慢向下,很快,他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 天空中又是“咔嚓”一记响雷,萧暮云陡然睁开眼睛,将右手手心展开。 原来那桌案之下有个暗洞,里面能塞下一些小物件。 萧暮云看着自己右手手心的物什,喉咙突然发紧,心又跟着揪了起来。 张挺、王坚走过来一瞧,萧暮云手中握着个很不起眼的珠花。 那珠花与萧暮云怀里的是一对。 是石水凤头上时常佩戴的那对。 搜查了一圈,也不算毫无收获,但也只能说好像有收获。 萧暮云想了想,最后觉得很大可能,石水凤被这宅院主人藏起来了。 如果那宅院的主人回来,那么,就有可能把线索串起来,甚至找到石水凤。但如果这宅院的主人不回来,从此隐藏踪迹,那么,石水凤很可能就找不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萧暮云心内就好像被点燃了一把不大不小的火,持续的烧灼令他表情变得不那么淡定从容。 以至于,他准备离开猛然起身时,一脚没站稳,险些撞翻窗台的盆栽。 他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抬脚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围棋的白子。 萧暮云拈起那枚白棋子,发现居然是白玉的。 玉质温润,滑腻顺手。 若不是急于离开,又怎会仓促间落下一子? 萧暮云默默道:“这样一枚棋子丢了怪可惜的。”说着,他将棋子放回到桌案上。好似特意让那棋子自己等待故主的归来。 张挺觉得萧暮云是不是被石水凤失踪的事搞得神经错乱,可他也不敢问,只能一个劲儿给王坚使眼色。王坚更乖觉,溜溜地走出去牵马,等着萧暮云从宅院里出来。 第132章 神秘人物 夜深。 一道黑影掠风而过,靴尖点着竹叶,仿若蜻蜓点水般,轻盈擦过宅院内院的藻井上空,下一刻,直接推门飞入。 黑影携入一缕清冷月辉,正巧打在桌案对面的人身上。 虽那人后背对着他,看不见五官,但已经能从他挺如松柏的背脊,雍容雅致的仪态,看见了他贵气天成的容貌。 萧暮云双脚落地,拱了拱手,“阁下,果然回来取那枚白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闲情逸致地把玩,声音里带着滑腻的琉璃质感,剔透冰凉得有种病态的脆弱:“这样好的一枚棋子,我不舍得丢弃。你说,是么?” 萧暮云定定地看着桌案对面的人,他感受不到对方的任何气息。 呼吸、体温、内力。。。。。。 没有。这些都没有。 萧暮云虽眼见,却觉得此人与自己隔着千里万里。 一个活的人,根本不会这样。 除非,这面前的人,只是个影子。 他定了定神,最后沉下心问:“那么说,阁下不会杀了石水凤?石水凤对于阁下还有用处,是么?” 那人忽然轻笑:“想不到,你竟能懂我心意,实在难得!难得!也难怪,你趁夜又赶过来。” 萧暮云淡笑道:“我也只是猜测阁下此时会出现。阁下果然是不同寻常之辈,实是令晚辈佩服。还请阁下告知,石水凤何时能归来?” “很快。” “很快?”萧暮云本以为那人会绕弯子,拒绝回答,没想到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给他答案。 “晚辈见这周遭气派猜测阁下身份非比寻常,若能结识阁下,能受阁下半点点拨,也算是今生有幸。” 那人还未回头,只神秘一笑:“璟王世子殿下,你还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为好,更不要认识我。否则,对璟王府都是个大麻烦。呵呵!” 说完,那人居然凭空就消失了,仿佛云雾散尽。 萧暮云四处找找,果然找到了机关所在,几面铜镜,还有一些镶嵌着水晶薄片的管柱。 这就是所谓的光影诡术。他曾在母亲留下的一本书里,看见过类似的记述。用此光影诡术,可将一些影像传送到几十里以外。 只是,那棋子又如何到了那人手里的,只能说,定是有人在萧暮云等人离开后,特地回来取的。 区区一枚棋子为何如此珍视?若说白玉棋子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能用得上的,但若有些家业的富家子弟倒是舍得些银两定制这种奢侈之物。 从这宅院主人屋内摆设来看,可以随便定制几套玉石围棋了,又何必冒险派人回来取这一枚呢?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套围棋棋子对他来说有着尤为特别的意义。 是不是石水凤对他也有特别的意义?不然,为何会特别选中石水凤来做他的“棋子”呢? 萧暮云一时还想不明白。 悬崖峭壁上。 “师父!您看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进步很大?”石水凤气喘吁吁地朝下喊话,上空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鼓起来,随着她运气提升,往上攀爬的动作,忽闪忽闪地,好像一只硕大的黑色燕尾蝶在扑扇着翅膀。 才练了一小会儿,她已经爬到了一小半的距离,虽然,她尚未能像那些轻功高手,那样轻盈如飞,但也能运行内气,手脚并用着往上行进攀爬。 动作笨拙,但却是短短几天时间,这也算是有天赋。 老头看着石水凤的背影,满意地哈哈大笑:“不错!乖徒儿!很不错!” 这几日,石水凤的轻功在老头的教导之下,已初见成效。石水凤从本来的有些恐高,到现在地平淡面对,进步的确不少。 她在心里盘算,差不多再有三两日,她就能靠自己爬出这个悬崖。 只是,她依然担心,悬崖外会不会有黑衣人突然出现,更不清楚给老头送饭的人,会不会阻止她离开。 与此同时,老头看着石水凤也在思索,为何那个人会特地让他来教导这个丫头,这个丫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丫头,的确可爱机灵,有时候又倔强得让人心疼。 老头想了想,眉头又紧了起来。 临城西部。 一纸厂后院的凉亭之内。 相对着端坐着两人。 两个男人。 其中一男子正执笔写字。 仆从刚从前边纸厂的晾纸架上,拿来一打新出的熟宣。 笔尖一触纸,墨水随着手指动作,晕染慢慢呈现出来完整的字——“用”。 男子默默念叨:“纸浆熬煮适时,出纸细腻,比前几次有所增益。告诉老吴,煮浆的火候要保持住,还有蒿草的草根要筛拣出来,不然纸面会有煮不烂的印迹。” 吕守备端茶的手等得有点僵硬,他脸上的笑却比手指更加僵硬。 “先生,那李胡一的死的的确是意外,当时,我们的人已经追得很紧了,可谁又能算准他会一时急了跳崖呢。” “李胡一并非摔死的,而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他一死,那个秘密,怕是谁也不清楚了。那日,我的人已经从旁协助了,让你们活捉李胡一,没想到还是没做到。八皇子怪罪下来,你们可得自己顶着。” 男子将手中的小狼毫丢进青玉水洗中,“我和你们只是合作,若你们做得不好,我还可以和别人合作。关键在于你们的实力。若你们不顶用,八皇子也一定不会信任。” 吕守备笑了笑:“那是自然,自然。这方面先生您尽可放心。” 男子抬起清明如水的双眸盯着吕守备,“我要做的事,你们无权过问。你们只管做好你们要做的部分,需要我协助的时候,我自会出手。我与你们之间不存在谁听谁的。就这样,大家都是自在的,不是更能把事情做好?” 男子在仆从端来的铜盆里净了下手,棉布擦干,又将桌上的手串戴在手腕上。 吕守备起身,十分恭敬地点头称是。 “我乏了。”男子眼光瞥向那桌案上的字,仿佛随意说道:“吕大人,那字就送你吧。” 吕守备立即行礼:“谢先生赠字!” 吕守备一大早赶出来,生怕被人跟踪,还使了个心眼,编个理由叫风二娘穿着自己衣服出去一趟。 谁知一大早跑来几十里远的临城,居然吃了一肚子瘪。此时,吕守备走出来的脸色,自然不是太好。 亲信跟在他身边,自然感受得到。对于这位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谦和有度的大人,他是十分信服的。看见自己家大人吃瘪,心里自是不服气。 于是几步赶到吕守备近前,小声嘀咕道:“大人,此人不过一山野村夫罢了,我看至多是个多次落地的穷酸学子,如今做点小生意起了家,养了些能用的杀手,如今竟也瞧不起大人来了,还敢如此说话!” 吕守备忙得呵斥道:“胡说什么?他看上去像是个寻常生意人么?还穷酸学子?他曾经可是学识名动京城的主!” 听吕守备如此说,那亲信惊掉了下巴,他转身回眸望向刚刚的茅草亭,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人就究竟是怎样的身份。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出口:“大人,那,那位先生到底是何身份?” “不要乱问!你只需记得,此人是我们不能惹的人物。” 说着,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位就是八皇子见了也要留着小心。” 那亲信的嘴张得老大,目送着吕守备登上马车,自己跟在车后小跑着跟上。 第133章 大人物 几日后。 整个莲花县又迎来了一个大日子。 这个大日子对于每个话本爱好者来说,是个不容错过的大日子。 京城盛京着名话本作者晓晓白在莲花县召开签售大会,在这一天,拥簇而来的,不单有晓晓白的追随者、书友,还有许多达官显贵前来道贺。 此次签售大会会场就设在莲花县中心位置的一处茶院,那茶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风二娘。所谓茶院并非种茶、饮茶的地方,而是教习女子插花陶艺、打茶品酒、织锦绣花、书法绘画、诗词歌赋、礼乐香道、围棋舞蹈,甚至还包括算盘看账等等的高雅女学教学处所。 风二娘在江城内开着多家茶园,因着她与吕守备的关系经营得顺风顺水。 通常来此学习的都是官家千金和富家小姐,日积月累之下小姐们也自然成了风二娘人脉消息网络之中的一员。当然,风二娘也会为她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自茶院“毕业”的小姐们,因才干突出,又气质端雅,在整个江城的官眷圈子里都享有较高的评价,所以,这对于正在议亲,或将要议亲的小姐亲进门,都会是非常能抬高自身身价的资本。 即便是商家出身的小姐,也会花些本钱,把女孩子送进来,进修一下,也等于为自己裹上一层“金粉”。 如此,既能为自家的门楣刷些金粉,又能帮自家女儿谈婚事时多一项“本钱”。 即使是这样,也说不清个什么缘故,刘敏儿也一直未被批准进入茶院学习。 这件事令市舶司刘野刘大人,一直觉得吕守备对自己有意见。 晓晓白的签售会并不比上次的月老庙会规模小,而且本次出席会议的还有许多权臣贵人,风二娘自是不敢有半分怠慢。 更何况,此次签售会还有一位特别神秘的“大人物”将要莅临出席。 这令风二娘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很怕把事情搞砸了。于是,她老早地就做足了功课,这当然还要归功于从吕守备那里得来的消息。 风二娘叫人把茶院里里外外被清扫了一遍,该修缮的修缮,该粉刷的粉刷,又置办了一些新的家具摆设,瓷器,盆栽,各个院落里重新布置了水榭楼台、假山石,还买来了不少珍奇的飞禽走兽,譬如,南疆翠鸟、沙地蓝鹰,北海云鸭,西离城的狮驼,栗子洲的仙鹤,等等,都养在各院的专门的笼子里,像北海云鸭这种,就随意散养在院子的草坪上,为院落里半真半假的美景平添几分生动情趣。 众多院子的景色各有不同,各种珍奇植物动物也各有不同,有的布局风格大气,有的小巧,有的精致,有的粗犷,有的清雅脱俗,有的浓郁艳丽。好似皇帝的后宫,千娇百媚,各有千秋。 这茶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竟像个小巧别致的“行宫别苑”。 风二娘当然把那最大的院落留给那位“大人物”,据说,这位“大人物”是晓晓白的幕后“金主”,也是晓晓白的头号书迷。 晓晓白与这位大金主之间的真实关系,常被许多京城人士当做饭后谈资。 有很多传闻,有人说晓晓白是这位大金主的私生子,但最多的说法却说是这晓晓白其实是那位金主的男宠。 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譬如,晓晓白那“妖媚”的妆容仪态,若说不是为了取悦金主,那就根本没人相信。 确实。 这种谎话,连晓晓白自己都不信。 他也巴不得让别人都知道,他与那位金主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每天费尽周章地打扮,还不时讨好自己的主子——平阳长公主看得舒服开心。特别是,此次,本就是长公主为他来撑场面,他这个主角当然要努力地大放光彩。 又何况,朱砂那个小贱人也跟来分宠。 一想到这,晓晓白就忍不住恼恨起来。 所以这几日,晓晓白真是劳心又劳力,不过有时候,本质上讲,人肉与鱼肉实在没什么差别。 外面裹再多的丝绸绫罗,披戴再多的珠环玉翠,到最后上桌的时候,都跟那鱼儿一样,满身的彩光粼粼,都要先被剥刮得片甲不留。 此时,晓晓白正卧在松软的丝绸床褥里,他双眼微眯着,舒展、安静地平躺在那里,仿佛躺在盘子里的一条鱼。 落在长公主的眼里,晓晓白就是盘中美味鲜嫩的鱼肉,在等待着她前来品尝。 晓晓白本来五官秀气、皮肤白皙,又从没做过什么粗糙活儿,虽是男人,却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样貌。 他深嘘一口气,接过长公主递来的补药汤水。 一条光溜细滑的胳膊从红锦被子里伸出来,被锦缎映衬得红亮,惹人联想起那糖醋红鲤鱼被筷子从艳丽糖色的外皮挑拨开之后呈现出的细腻白肉。 “晓白,你近日有些憔悴了~体力也变差了些~”平阳长公主看着晓晓白很听话地一口饮尽碗中药,接过了空碗递给婢子,她坐在床沿,一手捏着晓晓白的下巴,慢慢抬起端详,而她另一手还捏着个一颗从临城运来的红苹果。 在晓晓白心里明白,像平阳公主这样的高位者,从来都是“吃着碗里的,望着盆里的”,特别是在选择“玩物”上,他们通常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多多益善,各种类型的都来一点。 想到这里,晓晓的眉头不禁又紧蹙起来。 “公主~晓白再憔悴,也不是为了别个儿。” “那你就是怪我把朱砂带来,对不对?”平阳长公主媚笑着,松开晓晓白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颗红艳苹果送到嘴边,唇齿间立即响起清脆的咀嚼声。 晓晓白连忙起身,就在床上跪着,全身发抖,“晓白不敢。晓白家里的冤案若不是长公主您出手,恐怕如今还不能昭雪翻案!晓白的命都是长公主您给的!” 平阳长公主将红苹果顺手丢进桌上的果盘里,她走过去,双手一用力将晓晓白按坐回被子里。 “莫要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故事啦!晓白,本宫要的是新的东西!本宫希望每个新的一天都有一个新惊喜等着我!譬如你写的新故事,我很喜欢,可是最近的新故事总有种无聊的感觉,你是不是累了?” 晓晓白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晓白当初心思全在如何写出好作品,而如今,晓白的心思全在如何伺候好长公主殿下您这里,所以,所以,写作时总不能专心所致,情节可能不能吸引住您。” 长公主哈哈笑着,端着长袖,在屋内转了一个圈,仿佛小女儿作态那般把裙摆甩出一圈花瓣似的圆弧,“晓白,你是不能撒谎的,你一撒谎鼻子就会皱起来。” 听见长公主如此说,那晓晓白的鼻子皱得比刚刚更厉害了。 长公主走过来盯着晓晓白,表情变得异常平静:“知道本宫当初为何要留下你吗?” 晓晓白急切道:“当初,是长公主殿下您真心怜惜晓白,舍不得晓白受苦。” “说人话!少放那些没味的罗圈儿屁!”长公主很不满意地撩起裙摆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她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全无天家规矩,整个人松弛得好似在看戏。 第134章 平阳长公主1 这位平阳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嫡公主,正因为,先帝的子女男多女少,而他的正宫娘娘也只为他生了这么一位公主。 所以,平阳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众位皇子最宠爱的皇妹。 平阳长公主出生那天,那年先帝派出的勇冠侯,也就是当今的勇冠老侯爷带兵在南疆灭掉起兵造反的“南阳王”,君心大悦。 于是,先帝给公主取名“平阳”,寓意十分明显,正是为了纪念此次大齐军平定“南阳”叛乱一事。 但平阳长公主在及笄那年曾说,“阳”乃男性,“平阳”也就是说,她平阳与任何皇子相比,都是“平齐平坐”的地位。 这句话当时落在整座皇宫里,也是响当当的一句话,没人敢反驳她这句话,也更没有其他皇子会因此不认同。 因为众多公主中,论美貌,若平阳是明艳夺目的牡丹,那么其他公主连芍药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得上陪衬的绿叶。 当年在盛京之内,平阳的美貌无双之名气之大,就算是放在四海八州诸国之中,亦是响当当的存在。 好美之心人皆有之。 长得美的人,性情就算强势些,也不会招人恨的。 更何况,平阳长公主除了美貌,还与别的公主不同,她聪慧大胆,喜欢舞枪弄棒,如男儿般性情飒爽、不拘小节,深受民众爱戴。 那时,平阳长公主常与诸皇子坐花车行于京城大街上,引来围观百姓欢呼,百姓们为平阳的美貌惊叹折服,纷纷朝花车投掷木李琼琚、绢带珠花,大喊“平阳!平阳!平阳!” 平阳长公主听见后也与百姓们互动回应,丝毫没有架子,全然不管护卫营统领的劝阻。而平阳长公主也担得起这份爱戴。 安开年九月大齐北部大旱,平阳长公主跟随赈灾军队前往北部多城,亲自护送赈灾粮草到灾民手里。 十一月南疆瘟疫,与南疆接壤的羌祁部落趁虚而入,侵扰大齐边境居民。平阳长公主随军由京城出发,先是设计活捉了羌祁部首领布瓦布达,平了边境骚乱,还为戍边将士带去驱寒疗伤药草与衣物。 在目睹了边境良民被外族骚扰之后,平阳长公主回京便组建了大齐第一支女子禁军。此惊世骇俗之举,当时震动朝野,有对公主之举大为赞同的,也有对此大声反对的。 这曾一度令太后和皇上很是挠头,毕竟这算是本朝乃至大齐历史上不曾有过的事情,但平阳长公主依然我行我素。 她和她的女子禁军也很快让全朝文武都闭了嘴。在第二年的盂兰盆节上,平阳长公主的女子禁军及时地阻止了一场敌国设计的暗杀,更在现场就捉住了敌国派来的暗探。 不过,这些都已是过往。 如今的平阳长公主再被人津津乐道的,就只剩下那些粉红新闻,还有她不断换样的男宠们了。 平阳长公主不再过问世事,而她当初用尽心血培养的那支女子禁军也早已解散。 当时那位名动四海八州,灿过星河,明媚如朝阳,美如牡丹的大齐公主,倏然就变得低调,甚至消沉。 这一切的原因都缘于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他不在了。 平阳长公主在16岁便嫁给了心爱的郎君,夫妇二人常常出双入对,恩爱非常。 公主夫妇二人不论走在皇宫内院的长廊上,还是走在京城街道上,甚至并肩作战在沙场的寒风之中。 见者皆叹:“俊男靓女,好不登对!” 当时太皇太后看着她二人如此般配,也十分欢喜。有一年还特地叫宫廷画师为公主夫妇二人作画,连续三个月有余,共精心绘制了十二幅画,最后都装裱好挂在太皇太后寝殿墙壁上。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平阳长公主,她的人生如团花簇锦,众星捧月。 她的婚事是她自己做主,她的夫君是她自己选的,是她真心相倾爱慕的男子。 但人生不会完美,人生总有遗憾。 勇冠侯府的二公子,大齐贵胄中的佼佼者,被大齐皇帝报以厚望的少将军——夜煊。 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几岁便死在了沙场,硕硕英才也难抵挡敌军与内奸里应外合的算计。 是的,那位二公子正是勇冠侯府里那位吊儿郎当的小侯爷夜奕辰的亲二叔。正是平阳长公主的夫婿。 此时,平阳长公主又捏起刚刚丢在果盘里的红苹果啃起来,她眼光不再看床上的晓晓白, 晓晓白也不敢再出声,他知道今日的公主心情不好,就算他说再多软话,也都无益。 正当这时,有婢子进来通报。 “公主,勇冠侯府小侯爷求见。” 平阳长公主“哦”了一声,将手里苹果又啃了几口,把果核丢在桌上,拿帕子擦了擦手,便由婢子搀扶着走了出去。 平阳长公主刚走到会客厅门口,夜奕辰几步过来就将平阳长公主的一条胳膊紧紧搂住,弓着腰身撒娇着一路拖着平阳长公主往那边贵妃椅上坐下,“二婶许久也不来我们侯府,侄儿许久都见不到二婶您了!” 平阳长公主就势稳稳坐下,夜奕辰乖巧地半跪着趴在公主膝下,尽情享受着长辈的疼爱。 平阳长公主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就好像他小时候一样。 他不像家里其他孩子那样都害怕这位看上去有些凶的公主婶婶,他觉得这个二婶比谁都好看,他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就算她再凶也无妨。 这时,平阳长公主一边抚摸着夜奕辰的头发,一边嗔怪地念叨着:“你这孩子,你瞧瞧你跟那土猴子似的,怎么说来就来了!也不派个人送个信过来!” 夜奕辰抬起头撒娇道:“二婶您倒是看看,侄儿这哪里是土猴子啦,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呢!” 平阳长公主笑着道:“那你快起身,好好让我瞧瞧!” 夜奕辰听言立即起身,在平阳长公主面前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定,摆开双臂,自信地展示自己今日的装束。 平阳长公主仔细端详,发觉夜奕辰今日确实特地打扮了一番,紫金袍加身,白玉带束腰,翡翠金冠束发,端得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夜奕辰在堂堂盛京被放在美男前三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他脾气乖戾,行为颠三倒四,又常常不修边幅,喜欢睡衣出行,不然,只看那张脸,早就是无数京城闺阁的梦中情郎了。 “奕辰,你过来,让我再仔细看看。”平阳长公主朝他摆摆手。 夜奕辰连忙走上前,平阳长公主伸手托住夜奕辰的下颌仔细看着,她声音微微发抖,眼角流露出一种叹息的笑意。“奕辰,你越长越像你二叔了,特别是你的眼睛,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夜奕辰噘着嘴,好像有些不信,“是么?我还以为,二婶您都想不起我二叔了呢!” “我不会忘记他,一辈子都不会。”说着,平阳长公主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窗外成对的合欢树,满枝的花叶繁茂,衬得她独影怅然。 “我的奕琛若还在,也该长成与你差不多的美男子了。”平阳长公主的语调平缓,完全没有情绪。 夜奕辰若无其事般,掂起茶盘里的小点心,慢慢咀嚼,含糊不清地道:“听闻二婶最近又收了枚新男宠,样貌与那晓晓白不相上下。二婶可是都品尝过了,能不能告诉侄儿,到底哪个更好?” 平阳长公主回过身,看他半开玩笑地调侃,啐道:“小崽子!你特地跑来跟本宫探讨这个问题的?你不是只钟情美丽女子吗?” “侄儿也有些感兴趣嘛!” “小心你老子打折你的腿!”平阳长公主走过来扯起他的左耳,把夜奕辰扯得唉声求饶。 “二婶!二婶!手下留情,哎呦!侄子若成了‘一只耳’,那岂不变丑了?” 一听“丑”这个字,平阳长公主立刻松了手,她最怕“丑”的,无论是身边服侍的人还是与自己有接触的人,都不能丑,太丑的都被她赶得远远的。 平阳战公主坐下来,指了指桌上的果盘,“那些男宠不过这盘子里梨子苹果,若无他们,本宫少了点乐趣,若要问到底是梨子好吃,还是苹果好吃,在本宫看来,它们都不好吃。” 夜奕辰一边揉着发红的耳垂,一边“哦?”,他没敢乱插话,听着平阳长公主继续说道,“那些男宠不过是一时玩物,像被丢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梨子苹果,看着滑稽,瞅着颜色鲜艳,谁又会真把他们当成食物吃到肚子里?” 夜奕辰轻笑道:“侄儿还是得提醒二婶,那要是颗毒苹果,二婶还是别玩了,小心沾了毒。” 平阳长公主了然于胸地点了下夜奕辰的额头,笑道:“奕辰放心吧,毒苹果也能玩,我这不就带他出来玩了吗?” 夜奕辰拿起一颗苹果,拇指灵活地转动起来,那苹果就像是被什么魔法操纵着一样,与他的拇指贴合着,“二婶,可知哪只手在操纵这颗毒苹果?” 平阳长公主露出无谓的笑意:“啊哈!管他是谁?杀了就行了!” “二婶难道不想连根拔起吗?更何况,皇上不会不为二婶您说话的。” “以二婶的性情不论现在还是过往,必定得罪的人不少,奕辰,你觉得,皇上能为了我拔掉那些人吗?天家玩的就是制衡之术,不到万不得已,才不会让各方棋子哪一个死掉。” “就算为您,也不能?”夜奕辰有点不相信。 第135章 平阳长公主2 “不能!奕辰,你该知道,君心似海的道理,任谁也摸不清楚。纵然我这个最受宠的皇妹,亦不可越过雷池半步。再者,最近皇上心情不好,你也回去告诉你老子要小心仔细,脾气收拢着点,别把勇冠侯府给整垮了,到时候,别连同你二叔的陵墓都跟着倒霉!” 夜奕辰讨好地笑着,走过来拉住平阳长公主的胳膊:“二婶,说来说去,您心里头还是挂念着咱们侯府!” 平阳长公主啐了他一口:“就你这没正行的样子,以后如何掌管好侯府?” 夜奕辰耍赖地笑道:“那怕什么?到时候,二婶您帮侄儿挑个跟您一样能干又好看的侄媳妇不就得了!” “呸!猴崽子!本宫可没那么坏心眼害人家千金!” 二人正说笑着,一婢子惊慌入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回,回公主,” 平阳长公主:“慌什么?!主管嬷嬷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哪里的规矩?” 那婢子见公主动怒,吓得急忙跪下,身子抖如筛糠,“公主~公主饶命~” 夜奕辰见状故意调笑道:“二婶,这婢子哪来的,抖得跟急着上厕所似的。有话还不快说,说完快去上厕所!” 那婢子倒也没笨到家,连忙把事情一吐为快。 原来是男宠朱砂又跑去晓晓白的房间里耀武扬威,晓晓白也没给他机会,俩人打了起来,晓晓白的脸被朱砂一爪子抓伤了,而晓晓白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将那朱砂脑门的刘海给薅了下来! 此时场面极其混乱, 看热闹的,劝架的,在旁边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的也大有人在,还有担心事情闹大了的赶忙跑去给风二娘报信。 于是,这茶院贵客众多,知道的不知道,现在也都知道了平阳长公主的两位男宠在后院大打出手,一个毁了容,另一个秃了瓢。 平阳长公主听罢,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要走。 夜奕辰听罢哈哈大笑,拉了下她的裙摆。“后院着火,二婶快去吧。” 平阳长公主却不忘叮嘱道:“奕辰,你别乱跑,今日是晓晓白的大日子,晚些时候,你还要盛装出场呢。” 平阳长公主刚走几步远,夜奕辰突然提醒:“二婶若是不方便出手,那就让侄儿的人帮忙代劳处理‘那只手’。” 平阳长公主冷笑着突然肃起脸来:“杀鸡焉用牛刀?奕辰,本宫不希望你淌任何一摊浑水,你最好离三皇子远些吧。” 夜奕辰没有应声,望着平阳长公主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待平阳长公主赶到的时候,晓晓白与朱砂的战局已经进入中场休息。二人相隔着整张桌子,怒目而视,仇恨仿佛把周围的空气都给弄得局促燥热起来。 那些前来帮忙劝架、或者倚窗看热闹的人,个个都撸胳膊,挽袖子,双拳紧攥,两眼放光。 此时,两位主角之一晓晓白已经慢慢挪动到床榻上,歪斜着身子,披散着头,手摸着那条触目的伤口,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另一个主角朱砂则捂着那被“拔草除根”,依然淌血的脑门,龇牙咧嘴。 二人都“人如其名”,一个白得煞人,另一个红得吓人。 风二娘还在打着圆场:“哎呀!好了嘛!好了嘛!两位小爷!今日说是白小爷的大日子,其实也是长公主的大日子,两位小爷在这里闹脾气,搞得不快活,岂不是打长公主的脸面?” “脸面是干什么用的呢?又不能吃?” 平阳长公主款步而来,风二娘乃至在场的所有人都连忙跪成一大片。那床上的晓晓白,椅子上的朱砂都连滚带爬地往平阳长公主的跟前靠近。 晓晓白双手向上攀住,柔弱纤细的身子仿佛藤蔓那般缠住公主的脚步,“公主!公主!您看看~您看看~我这脸上让他给挠的!呜呜~”他的两只雪白胳膊偏巧从宽大的袖子里滑露了出来,立即引得在场众人惊叹声连连。 这晓晓白虽算不上“肌肤胜雪”但在男人身上,可也是足够“例外”的美丽。平阳长公主常以“乳酪豆腐”来比喻晓晓白的肌肤。而此时,这“乳酪豆腐”哭得梨花带雨的,别说,那白皙面皮上多了一道嫣红色的伤痕,就仿佛美人梳妆时,不小心蹭到脸颊上的口脂印迹,反倒显得有几分另类的“媚态”来。 那朱砂见状也不甘落后,他索性抱住了平阳长公主的腰,满头满脸地往公主怀里蹭,殊不知他此番操作惹平阳长公主心里厌烦。 这朱砂虽有些容色,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却在“媚术”上远不及晓晓白,更何况晓晓白还是个能写会编的“文艺青年”。 此刻再看看朱砂,他那仍在流血的额头,秃了瓢的头,又丑又惊悚,任谁能受得了? 更何况是“外貌协会”的平阳长公主呢? 朱砂却并未感觉到“危机”正悄然接近,他仍死命地往平阳长公主怀里头钻,把平阳长公主新换的衣裙都蹭上血渍。 平阳的眉头紧蹙起来,听着朱砂仍旧义愤填膺地告状:“公主!公主!您瞧瞧,我这头发都被他这个小贱人给薅下来了!他心狠手辣!您可一定不能饶过他!” 晓晓白插嘴道:“公主!公主!是朱砂前来我房里挑衅闹事!他说话过分,是他先动手,我才还手的!公主!这个朱砂肯定有问题,我的管家来福这两天突然失踪不见人影,这一定与他有关!” 朱砂立刻瞪着眼睛大叫道:“呦!晓晓白!你没事吧?你自己的管家干我屁事?!你自己的人,你管理得不当,人家跑了,兴许就是不想伺候你呢?” “你!”晓晓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砂说不出话来。 平阳长公主面上毫无波澜,用玩笑似的语气说:“哦?看来你们俩是不能,你们现在就拿着刀决斗,不管谁把谁杀了,本宫都饶恕他无罪!怎么样?” “这?” “这?” 晓晓白与朱砂二人都愣住了。 平阳长公主也不给他们时间磨叽,看向风二娘,“风主事!” “请公主示下。”风二娘连忙往前跪行几步,停在平阳长公主面前大概三步远处,停住跪地行礼。 “给他二人每人一把刀,要一模一样的。本宫倒是要看看,他们谁比谁更厉害!” 虽不知平阳长公的真实用意,但风二娘并不敢耽搁半刻,立即叫人拿来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刀,风二娘直接将刀递给晓晓白和朱砂。 那二人一见长刀就都顿时怂了起来,不知所措地互相望着对方,又不约而同地看向长公主。 “怎么?都不敢动手吗?”平阳长公主顿觉无聊。 “本宫可没什么耐性,你二人若再不动手,那么本宫就叫别人替你们动手,今日你们俩就都得死在本宫的护卫刀下。” 平阳此话一出,晓晓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而朱砂的眼神忽地变得凶狠起来,率先持刀朝着晓晓白的面门挥去,晓晓白急忙伸手捏紧了刀柄,拼力抵挡住砍过来的刀锋,可惜他力量不够大,被朱砂的冲力给撞飞老远,他只觉虎口疼得发麻,手里的刀也被一股气流甩出去。发出“咣啷”一声脆响。 朱砂能当着平阳长公主的面下死手,这是晓晓白万万没想到的。晓晓白更没想到的是朱砂的力气这么大!瞧着他细巴楞登的胳膊腿,晓晓白更吃了一惊。 可已经没时间让晓晓白吃惊了,那朱砂此时又高举着大刀冲了过来,晓晓白还未捡回来落在地上的大刀,两手空空难道等死?! 第136章 将错就错 晓晓白急中生智,随手扒拉倒了一个椅子,那忽然歪斜的椅子腿将冲过来的朱砂撞了个踉跄。平阳长公主嗤地笑出来,而屋内屋外的众多看客们也都不憋着跟着哈哈哄笑起来。 这显然激起了朱砂的杀心,此时,他又举起大刀朝着晓晓白的方向走过来,双眼仿佛杀红了眼那般执着地盯着晓晓白不放,再加上他本就满头满脸是血。此时被这副骇人模样盯上的晓晓白,哪里能不慌,若不是有这么人看着,他早就吓尿了。 正当晓晓白真以为自己做那朱砂刀下的冤魂之时,忽地“嗤”地一声挥剑,只见那朱砂的项上人头整整齐齐地咧开一道缝隙,随后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好像个实心的蹴鞠球“噗通”地扎实落地,那热乎的人头就在地上转着圈,滚来滚去,正巧停在平阳长公主的双脚前方。 而朱砂倒下来的身躯,仍旧抽搐抖动个不停,那鲜红色的血流不断从脖颈的断口处泉涌而出,喷洒得到处都是,甚至将他面前的地面都染成了一条“血路”。 朱砂倒下之后,身后的护卫将带血的佩剑在朱砂尸体上擦了擦血渍。 看热闹的众人,有不少女眷此时都失态地惊叫出来,有的干脆晕厥过去,被几个婢女抬走。 而平阳长公主平静地将滚落到她脚边的人头踢了踢,眼角流露出无比讥讽之意,她跨过那条“血河”般的印迹,走过来扶起晓晓白,轻声安抚道:“瞧你,怎么吓得脸色煞白?你不是很讨厌他吗?现在他被我的护卫砍了头,你不是该高兴吗?” 晓晓白吓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平阳长公主觉得无趣,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风主事,扔东海里喂鱼。” 风二娘也是见识过场面的“老人儿”,听见长公主要把死了的男宠扔海里喂鱼,这种“别开生面”的景象,她还是头回遇到。 风二娘尽力控制着呼吸,答道:“是,公主殿下。” 眼前的一切令平阳长公主索然无味,她起身刚要走,晓晓白忽地死命地抓住平阳长公主的裙角,仰起惊魂未定的苍白小脸儿,声音颤颤巍巍地哀求:“公主~公主~我,我不住这屋子。” 平阳长公主无奈再向风二娘下达指示:“你来安排。” 风二娘忙得应是。 平阳长公主退场,众人也都散了。风二娘这边急忙安排人收拾现场,清洗血染的地面,更换里面的所有东西,可即便是这样,这房间谁又能住呢? 想想也真是晦气,风二娘主事这场签售大会还未开始,就死了个人。 原本,风二娘把茶院最好的院落给了平阳长公主,挨着公主院子的两处小点的院落分别分配给了她的这两位男宠。 现在倒好,这两处上好的小院,一个住客被一剑杀了头,一个住客被吓破了胆。现在看来,这两处都不能安排来客了。 风二娘连忙又给晓晓白安排了新房间,又多添加了几个丫鬟在房间院子里伺候着,省得他吓破了胆,不敢独处,又指派来了个郎中,给弄了缓和惊吓的汤药,再处理脸上的伤口。 那晓晓白也真奇怪,听到那郎中说他不会毁容,整个人的精气神儿立刻就好了许多。风二娘也是觉得奇了,都说女子好争宠,没想到男子也不遑多让。晓晓白这是生怕容貌不再,而失去长公主的宠爱。 风二娘见没什么事了,便安慰了晓晓白几句,又嘱咐院子房间里的丫鬟们都小心伺候着。她这边与晓晓白告辞,说自己还有事要忙。 风二娘刚走到门口,又听见晓晓白在身后恳求道:“明日的签售大会还请风主事多费心,若签售大会能办得圆满,晓白将不胜感激!” 风二娘默默点了点头,嘴上却并不敢大许诺,一则这本就是她的职责,二则她早从今天这架势看出来了,此次签售大会或许没那么简单,她还真不敢说太多板上钉钉的话。 风二娘又在茶院各处巡了一圈,给各处管事都提个醒,别掉以轻心,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到时候,招惹长公主不痛快,谁的小命也都别想保住! 处理完这一通,风二娘又急匆匆地往一处最偏僻院落里走,因她心里还惦记着事情。 惦记着一个人。 风二娘左顾右盼,前后警惕了一番,方才叩响房门,轻声唤: “水凤,水凤。” 那房门“吱嘎”一声轻起,开出了一条不大的缝隙,刚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入,风二娘嗖地进了房门,顺手将房门关紧。 风二娘一转身就被石水凤拉住:“风姐姐,外面状况怎么样?” 风二娘忙摇头:“水凤,现在四处都是人,你出去恐怕是自投罗网。”说到这里,她窘迫地笑了下,“我也不知颂先为何会搅和到这件事情里,捉了你于他有何好处。不过,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回盛水塘。” 石水凤略有些不解地问:“风姐姐,你与守备大人情深似海,是毕生知己,论常理,你刚刚在我躲在你轿子里的时候,你就该把我交出去,交到守备大人手里。水凤并非怀疑姐姐你的真心,只是水凤知道风姐姐是个性情中人,并不是见风使舵的利益小人,又为何会为了水凤而欺骗守备大人?” 风二姐淡然一笑:“我就知你会多想。不过这也难怪你如此,我与颂先青梅竹马,我俩又都出身官宦世家,若非后来我家被定了罪,如今,我已是江城的守备夫人。那年,我家男子被流放,女子入宫为奴,我也在宫内辛者苦劳作。是颂先活动关系,后来碰上皇上大赦天下,我才成了自由之身。但是,那时,颂先已在家人的安排下娶了他现在的发妻,不只能与他门当户对,还能助他仕途平步青云。而我这个罪臣之女,虽已被赦罪,但我家人早在流放途中病的病,死的死,孤身一人的我,毫无根基,连生存都要靠颂先接济,又有何资格与那女子争抢颂先?” 风二姐拍了拍石水凤的肩头:“自从那次,去吕府拜访,我受尽了白眼和冷颜,我便彻底放下嫁给颂先的念想了,在他家人的眼中,我甚至做他的妾室都会辱没他吕家的门楣,更会脏污他的仕途。后来我便看开了,女子到何时都要先谋自己的人生。后来,我一心搞茶院,生意越做越大,当然也有颂先的助力,但主要的经营我一点都不偷懒,找了能人做助手,跟着一点点学起。时间长了,我从一个笑不露齿,不善言辞的名门闺秀变成了一个撒泼打诨能说会道的生意人,我也有了自己的人脉。可是,水凤,在我最难的时候,是你爹石青山帮了我,所以,这个恩情,我风清婉永远记得。水凤,我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怀疑我吗?” 石水凤望着风二娘诚恳表情,默默拉住了风二娘的手。 今日清晨。 石水凤与师父道别,凭借这几日参悟的轻功秘法,虽不能自如地飞檐走壁,却已足够她攀上悬崖。 如今要等那“海吸”前来,把那湖底洞口再度打开,恐怕还要十日,石水凤可等不及。 唯一的出路就是这头顶的悬崖峭壁。 石水凤倒是没让师父失望,当她攀爬到悬崖边沿的时候,她十分自豪地朝着崖底的师父招了招手,那老头提醒她万事小心。 石水凤当然知道恐怕上面的路比那峭壁还要凶险,可她没想到,能那么快地就被人跟踪上了。 那一行人显然不知道石水凤已经有了些轻功本事,而由于她跟着老头研习了心法,那体内隐秘的强大内力已经在循序渐进地解禁,不断在石水凤的体内舒展。 这路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家,而直觉告诉石水凤,她不能立即回盛水塘,更不能直接去县衙。 不然,恐怕她还没说什么话,就已经落入他人手中,成了他人用来拿捏张县令,盛水塘的棋子。 这一路她走得格外机警小心,隐隐约约地感觉身后有人在暗暗地跟踪着她。可是,她该去哪里呢? 此时,从路口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给了石水凤一个灵感。 她忽地想起晓晓白的管家来福给她的那只竹简,默默地拿定了主意。 路边虽有拉脚的马车,她却不敢坐,保不齐那拉车的人,是不是有心人安插的杀手。 她比以往更为谨慎。 石水凤左看右看,正好,看见一家拉货的马车刚给商家卸了货,她上前与那马夫交涉一番,给了些散碎银子,本来路途不远,那马夫也乐得其所地赚点“外快”,笑眯眯地收了银子,石水凤爬上了车。 可是不巧,石水凤赶到那竹简上的地址,却被守门的奴仆告知,晓晓白早就随平阳长公主搬去竹心茶院住几天。 “竹心茶院?”石水凤心里嘟囔着,可她该如何去呢。 刚刚送她来的车夫只答应把她带到前面的路口,并不能送她回莲花县城。眼看车夫驾车离去,石水凤叹了口气,却听见身后传来马车轱辘碾压路面的声音。 那马车行得急,所行之处皆扬起烟尘一片。 石水凤不知来者是否有敌意,正想着要钻进路旁密林树后面,却听见那马车行进了一段,又调转回来,停在了她不远的地方。 那马车帘子被利落地掀开来,从那车里跳出来一人。 一女子。 “水凤!怎的是你?萧捕头一直在找你!你可见着他了?”风二姐看见石水凤尤为意外。 “真是天助我也!”石水凤睁大了双眼,不禁感叹命运。 她激动得就差扑过去抱住风二姐。“风姐姐!我们待会儿再说,我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快上车吧。”风二姐将拉着石水凤上了马车,问明石水凤的意愿,便答应她先送她回盛水塘。 第137章 将错就错2 马车走了没多久便与一车马相遇,那领头的马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守备。风二姐示意石水凤在马车上坐着,她去去就来。 石水凤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自她练习老头的心法之后,体力增强不少,听力也比以往都敏锐。虽然她坐在马车上隔着几步远,仍听见吕守备与风二娘的对话。 “这几日茶院比较忙,你要多辛苦了,那些官员大多都是你见过的,有什么不要注意的,我让小楚都写在了这纸上,你仔细看看留心就好。还有就是长公主的两个男宠,你一定要安排好。” “我知道!颂先,你放心吧。” “那好,我们回马车一起走吧。”吕守备刚要上马车,忽地回身问风二娘。“清婉,我听闻前几日,你在路上遇上了莲花县县衙的捕头?” 风二娘顿了下,“是有那么回事,那个萧捕头当时好像在找一个人。” 吕守备问道:“可是一个姑娘?跟李胡一一起消失的那个?” 风二娘摇摇头,笑道:“那我哪里知道,颂先,官府的事,我向来不感兴趣。” 吕守备叹了口气,“我随口问问,真怕你又回忆起以前的旧事。”说着,他又道:“但若你遇见那姑娘,记得帮我想方设法留住。” 风二娘意外:“为何?难道那姑娘真地犯了案?” 吕守备坦然道:“的确是关键所在,不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若为我所用,或许,唉,你还是别问了,只记住,帮我留意。” 风二娘嗯了一声,笑道:“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你还真别指望我了!这晓晓白一个人都够我忙活半条命的了!” 吕守备立即安慰道:“清婉,就辛苦这几日吧,别的事交给别人就是了,这事还是得你。” 石水凤坐在马车上听得真切,她紧张地捏紧了匕首,心想,一会要如何应对? 若那风二娘真地带人来捉她,如今她在这马车里,还真是“瓮中捉鳖”,毫无活路。可要是她此刻从马车里逃出去,她又能逃出去多远? 先不说躲在暗处跟踪她的人,眼前那马车外面就有许多吕守备的护卫,个个武功都在她之上。若是待会儿挟持了风二娘,又能不能脱身呢? 石水凤想了想只能攥紧手里的匕首,等待风二娘进来。 风二娘进来后却出乎她的意料,异常平静地叫车夫行进。风二娘拉起石水凤的手,用嘴型告诉她,先跟着她走,现在不能下车。 而后,风二娘趁着吕守备不注意,将石水凤藏在了偏院里。 “水凤,你在此处再等上一个时辰,我那边都准备齐备了,只要签售大会举行开始,那些权贵们皆已就座,而他们带来的护卫大都在主子身边,你一会儿把丫鬟的衣服换上,这茶院内外的护卫不会太过关注于你。到时候,签售大会一召开,所有人目光都在那晓晓白身上,你这边就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溜出去。不,今日张县令也来了。水凤你不妨待会先躲到张县令的马车里,那些跟踪你的人绝对想不到。” 石水凤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风姐姐!” 风二娘爽朗一笑:“快别谢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先去前面忙了。对了,这院子里可有贵客,你待会儿出去,可要小心,别被撞到。” “贵客?”石水凤脑海中浮现出夜奕辰的脸。 风二娘伏在石水凤小声道:“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 石水凤并不知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但看风二娘那表情,便猜测到出此人定然是不认识的好。 风二娘走后,石水凤在房间里苦挨了一个时辰,听着外面的礼炮声响起,人声嘈杂,便猜测到是晓晓白的签售大会开始了。 她换上那身风二娘带来的丫鬟服饰,小心翼翼地走出门。按照风二娘给她的茶园地图,石水凤寻找着来客马车的停放地。 签售大会开始之时,人们虽都聚集在茶院前院的会场,但周围仍偶有跑来跑去干活的仆人和安守岗位的护卫。 为了防止别人起疑,石水凤假装丫鬟的样子,也随便找了个果盘端着。那些护卫见他也没多问,一路顺畅。可当她刚要转弯往东门停车马的地方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 “喂!你!” 石水凤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我?这位大哥您叫我?” 看见对方全身护卫打扮,石水凤心中打起鼓来,她暗暗想,若是此人要捉她,她该如何应对。她左顾右盼地发现这护卫身边并无同伴。 “是,就是叫你!你过来!” 石水凤笑了笑,却没往前走一步:“大哥,我这还有事呢!实在不方便,您等我回来,再听您吩咐。” “哦?你有事?我怎么看你不像这院子里的丫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石水凤呵呵笑道:“大哥您净开玩笑,我这一张毫无特点的大众脸,您记得住才怪呢!” “我记得你,在月老庙会上,曾在我们小侯爷身边伺候过!对,就是你!正巧小侯爷就在前面,你何不随我一同过去与小侯爷打个招呼?”说着,那护卫突然跑过来要抓石水凤。 石水凤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惊,把李胡一带出牢房那晚,在路上遭遇几波人中就有夜奕辰的人,那些人当时也想要捉她。她那时就怀疑过夜奕辰对她没安好心。 石水凤等那护卫一靠近,就扬出一把白色药粉。那药粉扑了护卫一脸,那护卫着了道,立即痛痒着往脸上使劲儿地挠。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白天不好使轻功,太过显眼反倒容易把别的护卫引来。 石水凤扭头就跑,却忙里出错,撞到一人身上。那人“哎呦”一声,就地摔了一跤。 原来是个小丫鬟。石水凤不好意思地上前扶起她,“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你真是的!别人都在忙,你还在这里闲逛!一看就是新来的!” 石水凤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我这不是找不到地方吗?这茶院也太大了,我新来的,没见过世面,所以,不小心撞到了姐姐。” “唉!你既然知道错了,就替我跑趟腿吧!喏!你就把这东西放长公主的客厅桌子上就走。” 石水凤委婉推脱。“姐姐,我是这茶院新来的,本就是粗野丫头,又不像您是见过大世面的,我哪里敢进长公主的院落?若碰上公主,怎么行礼我都不会。搞不好要杀头的!” 那小丫鬟不吃这套,“我带你去,你把东西送进去就是了!再说,这会儿长公主大概已经在前面签售大会典礼那里了,怎么可能让你给遇上!就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么?” 石水凤实在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又怕待会来人多,或者那个护卫追上来。于是也就随口答应下来,想来自己也没那么倒霉会遇上长公主。 石水凤也不知道这小丫鬟为何会这么执着让她去长公主院子里送东西,大抵是害怕长公主才故意拉个垫背的替她跑腿吧。 时间紧迫,石水凤也没时间多想,就由着小丫鬟拉着往前面走。一路上虽不断遇见管事、丫鬟、仆役,但有这小丫鬟带路做掩护,石水凤心底倒是添了许多底气。 但她现在还未找到那停车马的地方,于是问那小丫鬟,小丫鬟笑着指了一条近路。就在公主院子后面。 石水凤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说话间,石水凤已经跟着那小丫鬟穿过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转眼就看见一个更大气雍容的院落,很明显与刚才经过的那些院落相比,这里应该住的就是这茶院中最尊贵的宾客——平阳长公主。 石水凤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托盘,那盘子里放着一只红木匣子,盖子中心雕刻着宝相花,四个边角以螺钿镶嵌点缀。 看上去就很名贵的样子,石水凤轻轻摇了摇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那小丫鬟把东西塞给她就扭头就走,也不多嘱咐她一句。 石水凤也无心多想,就急忙往那院子深处走,只挑那最大的房间里头进去,猜测肯定这里是平阳长公主的主要居所。 果然如此。 石水凤推门进入,见那房间摆设极尽奢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雅的幽香,白玉香炉里悠然冒出一缕缕淡蓝的烟。 客厅的尽头又是一面翡翠珠帘,珠帘内有一面四扇黄梨木大屏风,每一扇上都是一个主题故事的雕画,第一幅是九位皇子拜师,第二幅是圣上登基,第三幅是璟王破敌,第四幅是平阳送药。 九位皇子拜师讲得是先皇九子拜访各处名士隐居之处拜师求教。 圣上登基就是当今皇上也就是先皇的第二子,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继承皇位。 璟王是先皇亲封的异姓王,由于他战功累累,为稳固大齐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 平阳长公主冒险随赈灾军队,前往疫区派送草药,及时地挽回了无数人的生命。 这四件都是大齐国流传已久的皇家故事,几乎国内没有百姓不熟知的。 将这些故事直接雕刻在这屏风之上,足见风二娘也是下了心血的。 石水凤将那匣子放在桌上,刚要提步忽闻身后什么东西撞倒了落地大花瓶,发出沉闷的声响。 石水凤忙回头一瞧,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看样子虽不年轻,但那通身的气派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石水凤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没错,这女子正是大齐国赫赫有名的平阳长公主。 第138章 寒癫症 只是此时,平阳长公主全无之前的威风,身子蜷缩在一起,浑身打着寒颤,表情痛苦,脸色灰白灰白的,嘴唇皱在一起,呈现一种绛紫色。 石水凤也顾不得什么危险,冲过去学着唐仵作诊脉的样子,给平阳长公主把脉。 寒癫症? 这种病,石水凤也是很久以前听唐仵作曾说过。 据说是在极寒之地,被此地毒物所伤,又经历酷寒折磨,才患的一种奇怪的病症。 这种病只要到了寒冷季节,整个人就会疼痛抽搐个不停,怎么取暖都没用,寒冷是从体内不断往外渗透的。所以,每年还未到冬季,平阳长公主就会到别苑挨过冬天,等天暖和了再回京城。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说不准被什么东西还会触发到病症发作。 就像现在,石水凤用帕子给平阳长公主擦了擦满头满脸的冷汗。她心里想,时下正是盛夏,按理说,这病在这个季节是不容易发作的,除非是被什么触发了。 石水凤目光扫向整个客厅,那想注意力落在那白玉香炉上,那香。。。。。。 她来不及细想,几步走过去,拿起桌上茶盘里的一块小茶点,打开茶炉,用那块茶点将香灰死死压住。不一会儿,香炉熄灭。 石水凤又循着味道拨开了翡翠珠帘,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正望见那卧室的雕花小几上还放着另一个碧玉香炉,镂空的空隙里徐徐地升腾出来袅袅的香烟。 果然。。。。。。 石水凤又急忙把这香炉给熄灭了,刚关上房门,忽然脖颈处感觉一抹寒凉。 一柄剑架在了石水凤脖子上,心跳陡然停止了一下。她吞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不紧张。让语气尽量平缓道:“想来这把长剑伴随长公主出生入死,杀敌无数,曾闻长公主的英雄往事,只道这把长剑剑刃上染的都是敌军的血,想不到长公主今日也要对我这手无寸铁的大齐子民动手。”石水凤说着,叹了口气。 “哼!强作镇定!妄图巧舌如簧替自己找寻活路?你转过身来,本宫倒要看看你的舌头到底长成什么样!” 平阳长公主的剑刃往下挪了挪,石水凤慢慢地转过身。 平阳长公主以剑尖抵在她下巴下,命令道:“抬起头!” 石水凤抬起头平视过去,眼中的平阳长公主虽年逾四十岁,但仍不妨碍她国色天香的美貌、雍容华贵的气质,虽此时她气息不稳,脸色虚白,但眼神里仍闪现着杀气,在看见石水凤的脸时,那股杀气倏然收敛了许多。 平阳长公主手里的剑往下垂了几寸,看着石水凤的表情透着十分的讶异。 “你,你倒是长了一副好容貌。”说着她收起手中的剑,伸手捏住石水凤下颌,仔细端详。显然是石水凤的容貌,动了平阳长公主的“爱美之心”。 平阳长公主瞳孔虚顿,“你很像我们家的人。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长公主,您所患寒癫之症,刚被那香触发,您身边必是出现了内奸,有人想要害您!”石水凤不忘提醒道。 谁知她一声提醒,令长公主突然眼神变得狠绝,长剑对准石水凤的胸口,作势就要猛刺。 “长公主?!”石水凤连忙后退,后腰撞到了桌子上。她抬头惊愕地望着平阳长公主。 长公主持剑步步逼来,“小丫头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 可她才刚被触发寒癫之症,全身疼痛难忍,浑身使不上力气,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发抖。 却依旧硬撑着,逼近石水凤,她眼神凌厉狠辣,没人会怀疑她手中的剑。 然而就在此刻,石水凤忽地抓起桌上的香炉,扬了平阳长公主一脸香灰。 “咦?小丫头胆子不小!”平阳用手摸了摸脸上的香灰,不怒反笑。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心里跃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来。 石水凤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镇定:“长公主,若我是你,就不会杀一个曾经救了自己命的人。” 平阳长公主扶着椅子坐下,剑仍指着石水凤胸口。“说说看。” “因为我不敢保证,若下一次公主遇见同样的险境,还有没有我这样的好心人前来帮忙。” 平阳长公主秀眉轻挑,几分鄙夷地嘲讽道:“啊哈!笑话,难道我堂堂大齐公主,还需得你一个不明来路的丫头来为我解毒吗?” “长公主,您身边并没带任何郎中,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您自己身上的这个病吗?诚然暴露短处是非常危险的,但若明知自己的病,只一味地掩盖。俗话说‘欲盖弥彰’,公主若仍坚持做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那么,”石水凤指了指那桌上已被熄灭的香炉,“这个只是那些人的第一步试探而已。” 平阳长公主的剑尖又向下挪动了几寸,离开了石水凤的胸口,“那本宫又凭什么信你?” 石水凤顺势坐了下去。 平阳长公主看她形容坦荡,完全无惧自己面前的是大齐公主。她嘴角轻挑起一抹笑意,仔细观看这个小丫头的表演。 石水凤坦言道:“民女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曾听闻公主您一心为国的事迹,心内对公主景仰已久。公主,民女这等毫无背景根基的小百姓,对您毫无威胁,况且民女又可以帮助公主暂缓病痛,或许将来对公主还有些用处。您若杀了民女,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啊。” 平阳长公主嘴角衔着笑意语气如常道:“想我当年为国屡次出战,一次意外受伤染上此种怪病,至今尚未找到医治之法。若为他人所利用,必定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动歪脑筋,趁虚而入地破坏我大齐安宁太平!所以,小丫头,不管你如何巧辩,今日你是必死无疑!”她说着,突然起身,剑身再次朝着石水凤刺过来。 这时,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轻浅,仿佛走在腊月的冰面之上,丝滑飞快。 平阳长公主听见,黛眉就是一蹙,石水凤刚想抓起桌上铜盘抵挡一下。却看见,平阳长公主的剑尖就在即将要刺向她的面门,而那带着凉气的剑就突然调转,猛然朝她身后刺去。 正在石水凤惊愕之时,那来人已然避开平阳长公主一招,安然立于平阳长公主面前。 他轻抖了下衣袖,弯腰行礼道:“长公主,听宫女秀荣说,您找老奴过来有事要吩咐。” 石水凤端详来人,原是一位公公。这公公生得细皮白嫩,五官清秀,面净无须,满头灰白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他声音绵软柔细,看样子确实是个公公。 平阳长公主朱唇微勾,“显公公,朱砂死了。” “长公主,老奴只知朱砂是您的近侍,与他并不相熟。”显公公面色突然凝重,又忙埋下头,脚步向后连撤几步。 长公主淡淡道:“是么?公公真是好记性!前几日还与他互通消息,此刻朱砂人已经凉了,公公你与朱砂共事一主!难道公公真就不去送一送吗?不如,本宫先送公公你过去陪陪他吧!” 那显公公见势不妙,他忙朝门口撤退,他笑着道:“呵呵!老奴一路过来时,发现那签售大会马上开始了,还请长公主您即刻移驾。没有长公主您在,那边都不敢开始啊。老奴先先去前面照看照看!” “想走!没那么容易!” 长公主用手掌压在石水凤的肩膀,石水凤刚想站起身,忽然感觉从左肩灌入一股热热的真气,与此同时,长公主手中的“凤舞”剑便落入了石水凤的手中。 石水凤本就是伶俐机变的人,见状根本不用长公主多说话,手持长剑便朝那显公公攻去。 显公公也不做逃状,收住脚步,转身就接下石水凤一招。那公公身上并无兵器,只徒手与石水凤打了几个回合,而后发力竟然捏住了石水凤的剑刃。 平阳长公主坐着观看,也不急着上前插手。 石水凤心里清楚,现在只能靠自己,平阳长公主体力尚虚,刚刚已是强撑,若此时动弹半步,必会露出破绽,那么这个显公公定然会对长公主动杀机。 第139章 谋害 石水凤知道,若平阳长公主被此人杀掉,那她自己也注定活不成。要么被同时灭口,要么成了谋害大齐长公主的替罪羊。 石水凤咬牙,心里下定决心定要了这显公公的命。 她双手用力猛然从显公公掌心里抽回剑,集中心力回顾在悬崖之下所学心法,调动内力,惊喜发现,刚刚平阳长公主注入她体内真气竟与她自己体内的真气极为和融地拧作一股极大的内力。 这两股真气仿佛同宗同源,毫无差异。 石水凤惊喜之余,还发现她手中剑刃之处已有一层冷冽寒气。 平阳长公主发声提醒道:“傻丫头,别发愣了!那是剑气!你专心!快杀了那老东西!本宫有赏!” 石水凤不放松:“请问公主要赏我什么?” 显公公显然有些生气,咬牙切齿道:“死丫头!咱们这打架呢!”奇怪的是,他声音明显比刚才变粗很多,仿佛不小心暴露了本音。 平阳长公主眯了眯眼睛,抓起一把桌上的花生,扬手就扔到显公公脚下,那老东西惊慌躲闪,以为要中了平阳长公主的暗器。不想竟然是被她虚晃一下,躲避之时正撞到石水凤的剑尖上,石水凤也看准时机,重重刺过去,那显公公“啊”了一声,吃痛地咧嘴,捂了下胸口,立即手掌染血。 可惜,那剑刺偏了半寸,那显公公面色凶狠起来,脱下外袍,居然从身上,两肋上居然别着两条铁索,他取下铁索,以铁索绕圈,朝石水凤攻来。 那铁索的末端各有一枚钢坠,随着显公公的招式甩来甩去。 平阳长公主又提醒道:“小心!丫头!那钢坠子上或许有毒!” 石水凤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不过平阳长公主的话确实提醒了她,实在不行,她可以用毒呀!这个要命的时候,她就不必讲究武德了! 平阳长公主专注地看着石水凤的一招一式,眼光越发变得复杂。刚刚她拍在石水凤肩头注入一些真气时,就已经刚感觉到她体内的真气,好像并不弱,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看石水凤这武艺水准,也的确不怎么会运用那些真气。 不过仗着她内力强悍,倒是不惧那边老东西的招数。 这实在让平阳长公主觉得奇怪。 难道那股真气也是别人注入石水凤身体里的? 石水凤这时已与显公公打了一阵,平阳长公主恐有人过来,叫石水凤快点了结。 石水凤也不想恋战,从包里掏出一药粉,就往显公公那边洒去,显公公骂了一句“混蛋!”就转身要撤。 平阳长公主大叫:“休想跑!”她此时体力弱,不能出手,否则若被显公公逮住,反倒落于被动。二则,又不能叫来护卫,怕惊动其他人,她原本支开护卫,想独自解决这个人。但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那香导致寒癫症发作。 如今只能把宝全都压在这个刚刚认识的丫头身上。可这丫头又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心里有些恍惚。 此时,平阳长公主不能主动出手,只能看向石水凤咬牙切齿道:“快杀了他!” 石水凤更不想让他跑了,这是多好的活命机会,她绝不能手软! 说时迟,那时快。石水凤运气腾空飞起,一脚踹在显公公的后背,那显公公被这一脚踹得不轻。他啪叽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吃力地一骨碌,从旁边爬起时,嘴角流血。 但他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平阳长公主,恍若明白了什么。 突然大笑道:“看来,长公主您果然患上了不可治愈的病!” 平阳长公主脸色微变,见他哈哈狂笑,攥紧了拳头,心里自然明白此事再也瞒不住了,恐怕他身后的人马上就会得到消息了。 那显公公越笑声音越大,仿佛奸计得逞般地望着石水凤释然道:“还不动手?” 石水凤趁势一剑插进显公公的胸口,平阳长公主并不打算制止,也不想知道背后主使。她不想知道那么多,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破坏大齐的人。 这样的人只要已出现,她必定会见一个!杀一个! 那显公公趴在地上咽了气,一动不动。石水凤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问:“长公主,他到底是什么人?” “本宫也很想知道。”说着,平阳长公主伸手摸那尸体的耳后,不一会儿,她拉出一根弯曲的线,那线透明、有韧性。 平阳长公主捏着那根“线”,解释道:“此物乃一种海鱼鱼骨特制而成,此线插入耳后的一个穴位,可一改变人的面貌,这种易容方式一般不会被察觉。” 石水凤眼见那显公公的五官随着那根线拉出来,慢慢地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由得惊奇叫道:“怪道这江湖之中擅于易容之人不见少数,这种易容方法也真叫惊奇呢!”平阳长公主冷嘲道:“不过雕虫小技,真正侠者义士行事光明正大,岂会在此等事情上钻营?” 石水凤苦笑道:“如今,民女已知道公主您两个秘密了,看来民女的小命今日必定交代于此。” 平阳长公主眼光瞥向石水凤,眼光突然顿住,伸手一把扯下石水凤脖子上的坠子。 石水凤只觉脖颈一空,捂了捂脖子,刚刚打斗中,那白玉坠子从里衣滑落出来。 长公主忽然捏住她的脖子厉声问:“说!这玉坠哪里来的?” 石水凤被她捏得难受,心里吃惊,这长公主是恢复力气了,手劲仿佛要捏死人。 “我~我从出生就有的!” “此玉坠果真是你从小戴到大的?”听石水凤如此回答,平阳长公主手上力道松了松,语气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不敢欺瞒公主,这块玉坠的确是我自小带到大的。”石水凤不清楚平阳长公主为何如此反应,但还是如实回答。 平阳长公主松了手,转身局促地走了几步,坐回到椅子上。定定地看着手里的白玉坠子,迟迟不说话。 石水凤被她的举动弄得心里怪怪的,以前,孙将军提醒过她这个玉坠子,李胡一提过她的玉坠。 怎么,平阳长公主,她也认识我的玉坠子? “孩子,你过来。”平阳长公主终于说话了,语气明显变得很不一样。就好像是一个家中的长辈,很自然地朝晚辈摆摆手。 看对方不是想灭她的小命,石水凤十分乖巧地几步走过去。 “你蹲下身,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的脸。” 石水凤十分听话地照做,平阳长公主伸手托起石水凤的下巴,她看了又看,呼吸渐渐局促,眼神里搅动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石水凤看不明白。 “你像我们家的人。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平阳长公主又摩挲着手中的玉坠子,“你,。。。你果然,像我们家的人。。。” 平阳长公主自顾自地念叨,随后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叫石水凤。”石水凤老实答道。 “石水凤?怎么写?”平阳长公主皱着眉头,可能是觉得这名字有点土。 “石头的石,海水的水,凤凰的凤。” 平阳长公主的声音微微发抖,手也抖起来。 这举动又让石水凤摸不到头脑。 “跪下!”平阳长公主语气不容反抗。 石水凤噗通就跪了下去。 “凤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宫的义女。待本宫回京,请圣命,为你下本册封,在这之前,你暂且把此白玉坠子收好,万不可再与外人展示。切记!” “公主?”石水凤僵住的手,忘记去接那白玉坠,满脸疑惑地望着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并不想多解释,她将玉坠硬塞进石水凤手心了,然后起身盯着石水凤的脸,神色郑重:“你若想活命,就别多问,按我说的做!记住没有?” “记。。。记住了!” 正说到这里,忽然从门外听到两声敲门声,还未等平阳长公主说话,那脚步声已经进了门口。 第140章 谋害2 “二婶,签售大会开始了。您还不过去,您那小小白都快急哭了!快走吧。”夜奕辰说笑着,直接从显公公的尸体上跨步过去,仿佛什么都没见。 “你小猴崽子!本宫刚处理点事情,这正要往那边去呢!”平阳长公主抚了抚身上的衣裙褶皱,瞥了身旁的石水凤一眼。 “还傻愣着什么?快帮本宫弄弄。” 石水凤看见来人是夜奕辰,心里咯噔一下,全身开始戒备起来。 她的反应恰落在夜奕辰眼里,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这样子把他逗笑了。 石水凤完全不想看他,知他绝对没安好心。就移开眼神,转身专心地为平阳长公主整理裙摆。 “咦?二婶的这个婢女哪来的?倒是生得好相貌,啧啧啧,还是二婶会调理人,不若二婶,把这丫头赐予侄儿,如何?”夜奕辰这仿佛初见的表情,令石水凤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脸皮之厚,演技之高。 “她不是婢女。是本宫的义女。你想要,还不够格!”平阳长公主丝毫没给夜奕辰面子。 石水凤听见长公主如此说,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谁知,夜奕辰的脸皮格外厚,伸手就要拉石水凤的胳膊。被平阳长公主一巴掌打回去,“猴崽子!端重些!别忘你小侯爷可是代表着勇冠侯府的颜面!你再不好,我就告诉你老子去!仔洗你的皮!” 夜奕辰嘿嘿笑着转而挽住平阳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二婶~您不是最疼爱侄儿的吗?今日愈发为了一个外人,行啦,行啦,侄儿不要便是!” 平阳长公主呵呵笑着,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走着,走到门口的时候,长公主鞋尖踹了踹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石水凤,“把他拖到里面去,待会儿我叫护卫处理。” 石水凤听罢躬身称是。抬头却见夜奕辰扭过头冲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这笑,看得石水凤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石水凤见二人走后,忙得伸手拖拽地上的尸体往里间里去,凭她在码头的“工作经验”来看,死人跟死鱼差不多,都比活着的时候更沉。 石水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尸体藏进了平阳长公主的卧房里,她想着即刻从刚刚那小丫鬟说的近路去找张县令的马车。 就在她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感觉脚底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瞧,原来是一枚暗器。 石水凤急忙捡起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这是一枚黑金暗器,上面铭刻的花纹,还有这材质,都让石水凤感觉到一种隐隐的熟悉。 这好像跟劫走李胡一那晚,途中对石水凤身下的“鸟群云朵”下手的那些人射出的暗器,几乎一模一样。 若真是如此,那晚的人到底是什么什么身份呢? 这个人伪装成“显公公”偷偷埋伏在平阳长公主的身边,目的又是什么呢? 石水凤想不明白,可她不能再耽搁下去,恐生变故,若夜奕辰半途派人过来捉她,或是惊动了吕守备的手下,那肯定就糟糕了。 石水凤将暗器原封不动地放回到尸体的旁边,然后快速地关好里间的房门,在经过会客厅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石水凤循着声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才发现在会客厅的角落里,一群群各异的昆虫正在抢食地上的糕点。 那糕点盒子是刚才石水凤与显公公打斗时撞翻在地,一些糕点滚落到了角落里。这时引来了大量昆虫争抢。 这些虫子为了抢夺美食,各自为营,不同种类、队伍的虫子一个个相互挤压、争抢,先来的虫子将糕点覆盖个密实,后来的虫子就直接覆盖在它们身上,各不相让,甚至到了最后,所有的虫子与那些糕点都拧作一团,没分不清哪里是糕点,哪里是虫子。 虫子窸窸窣窣的吞咽咀嚼声、昆虫四肢在争抢啃咬中断裂的咔嚓声,明明十分微小,却因为数量众多,而被格外的放大。仿佛剪刀在那“咔嚓”、“咔嚓”。。。。。。 那声音钻进石水凤的耳朵里,令她立即头皮发麻,汗毛直立。 可眨眼间,那声音越来越小,不断有虫子死去,成片的尸体,黑压压的铺在地上。还有些虫子挣扎着爬到了石水凤的脚边,没一会儿也不动弹了。 石水凤顺势伸脚踩了一脚,从那虫子破裂的尸体里喷溅出来一股碧绿色的浆液。 这些虫子的死状似曾相识,石水凤突然想起这正是赖旺儿中的那种毒,当时唐仵作为其验尸时,从尸体里流淌出许多这种碧绿色的毒液,也引来了许多昆虫争抢。 石水凤一哆嗦,难道这个要谋害平阳长公主的人与李胡一有什么联系?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好似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石水凤连忙跑到门后静听。 那脚步声停在门前骤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推开房门。 正在这时,石水凤一把门口那人拉入房内,匕首抵在那人的下巴,仔细一瞧,果然是那小丫鬟心里有鬼,不放心石水凤,又回来偷偷看看东西是否送到了。 “说!谁派你来的!那盒子是谁指使你送到长公主这里的?!说!”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丫鬟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看来不像是“专业”干这个的暗探。 “呜呜~我真不知道啊~” “闭嘴!你再哭,我就把你送去显公公那里!” “显公公?”小丫鬟愣住了下。 石水凤故意吓唬她,没想到她的反应好像真不像跟那显公公是一伙的。 “你再不说,我就把那东西喂给你吃下去!快说!”石水凤指了指地上的虫子尸体和糕点残渣,虎着脸道。 “我~我只知道那人有点大小眼,他说他是这茶院的管事,现在应该正在前院忙活着签售大会呢!他当时让我把这盒茶点送到这里来。我听说长公主脾气怪,不好伺候,而且白天才刚让护卫把她宠信的那个男宠给砍了,那满地的血现在还没清洗干净呢,我怎么敢过来?于是路上遇见姐姐,我就想着姐姐能帮我这个忙!我哪里知道那茶点有问题!姐姐,我是真不知道啊!我若知道,又怎敢跑过来自投罗网?我回来就是担心姐姐初来乍到办不好事情,才想着趁长公主去前面看签售大会的空档,过来瞧瞧那糕点盒子是不是送到了。” “你说什么?!”石水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小丫鬟,急迫地问道:“你告诉我!那管事可还让你或者让别人送过什么东西去别处?” 小丫鬟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些,我还有活要忙呢!又不能整日跟着他!” 石水凤顺手塞进那小丫鬟嘴里一颗丸药,硬逼着她咽下去。 小丫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要不要喊出声,被石水凤一把捂住了嘴,“你放心,你若听话,我保证会给你解药的。” 小丫鬟用力点头,石水凤方才松了手,“姐姐,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立刻带我去前面其签售大会,帮我指认出来那个管事。我便立刻给你解药,放了你。如何?” 小丫鬟嘟着嘴,小声道:“还能如何,但听姐姐的吩咐。” 第141章 签售大会 签售大会会场。 签售仪式已经由平阳长公主与晓晓白共同剪彩完毕,现场还安排了美男美女朝会场上空放飞了一百笼的白鸽,又特地安排人在会场中心的人造观景湖中放生了一百篓的活鱼。 这些参与放生仪式的人都是由风二娘亲自筛选的美男、美女,也多亏了风二娘的这份苦心,这样的放生祈福活动,远远望去一片赏心悦目。 放生祈福刚刚结束,一声声鞭炮声准时地响彻上空,随后,几十个漂亮舞姬身着纤薄的蚕缕翠羽霓裳衫,每人手里拿着一束具有江城特色的绢纱玲珑花,出现在了会场中心表演舞台的入口。 此时,在会场周围候场的乐手们,看见舞姬们入场,便立即开始各施其责地演奏自己面前或手里的乐器。 霎时,整个会场的空间里,都回荡起优美典雅的乐曲,那些舞姬们与花都随着乐手们演奏出来的美妙旋律翩然起舞。 一会儿紧凑地站成一朵硕大牡丹缓缓盛开着,一会儿又散开仿佛那些娇艳的红霞浮动在天边。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舞姬身上蚕绿翠羽霓裳衫在旋转的弧线中,焕发出层层幻彩的涟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特别是当她们婀娜多姿地舞动起来的时候,那纤薄的衣料也随着动作,舞动出各种灵动的形状,仿佛天宫琼楼之上,宫娥身上的无缝天衣,曼妙多姿。 群舞完毕,平阳长公主轻轻地鼓了鼓掌,“好曲!好舞!风主事费心了!”她瑰丽明媚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吕守备见状,心里替风二娘揪着的心也稳了稳,可见风二娘这一招把平阳长公主的喜好确实很好地拿捏了。想到这里,他唇角忍不住上扬。 今日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部分都是冲着平阳长公主的颜面,过来为晓晓白捧场,实际上晓晓白的真正的书迷大部分都是平常百姓,不过现在坐席上的还有各位大人家的官家夫人小姐们,乡绅家的太太千金们。 这些人大都是为了见世面,给平阳长公主献殷勤,让上位者能对自己的家族有些清浅的印象也好。 平阳长公主虽脸上挂着笑意,但那笑带着上位者的权威和距离感,就好像一只卧虎,即便它眯着双眼笑,也不代表,它变得心慈手软。其他人看平阳长公主这般,也都附和着称赞节目,但都收敛着的动作神态,小心地鼓掌,并不敢大声喝彩。 会场之内,都稳稳妥妥,在风二娘看来,一切都在自己预设的范围里进行着。但心里仍仿佛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这感觉就仿佛隐藏在绚丽表面之下的某种危机。 风二娘无意识地又拧起了眉头,朝着会场四周各处警惕地扫视了下,不敢想象万一哪里突然冒出来个幺蛾子,她要如何处置。 与会场入口隔着百米远之外的是一道间隔的围护栏杆,栏杆外侧是晓晓白的真正书迷,这些百姓今日不单为了见识贵人们的风采,也为了长久以来得以能见到晓晓白真身而兴奋。 虽说是晓晓白的签售大会,但并不是让平常百姓随意地来此逛荡。这会场栏杆处都被安排了护卫。除了风二娘安排的护卫,还有吕大人安插的人,由于签售大会设在莲花县,所以,张县令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把张挺他们派遣过来帮忙。 平阳长公主的安全当然是最难的问题,虽然平阳长公主自己带有武艺高超的护卫,但她个性要强,又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每次她自作主张支开护卫,也不许吕守备、风二娘安置任何护卫在她身边时,风二娘都怕得不得了。 听闻平阳长公主的武功不错,可万一呢? 凡事都有万一啊。若平阳长公主真在自己这茶院出什么意外,她自己的脑袋不要紧,她就怕连累了颂先。 但在风二娘心里最费心的部分当属来客的坐席安排。风二娘知道平阳长公主是个颜控,长得好的人能让她心情愉悦,外表丑陋的会破坏她的雅兴。 于是,这次坐席的安排,首先要考虑对方身份,还要考虑对方的长相。男的至少容貌端正,气质不能猥琐油腻。女的至少要容貌秀丽,但不能狐媚放浪。 听闻,平阳长公主最得圣恩,在宫中横着走,即便皇上的宠妃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曾经有过那么几个自不量力的狐媚子,仗着自己的好容貌获得不少的恩宠,后来居然敢招惹平阳长公主。最终不但自身难保,还连累了家族。 风二娘这两点综合考虑,就对座位做了一定的调整,可她如此安排,就导致了一些官职不高容貌出众的和一些官职高容貌抱歉的人坐在了一起。 譬如,张县令和李知州。而市舶使刘野刘大人就因为自己哪样都不算突出,而被落在了后面,此时他正愤愤不平地使劲儿瞪着张县令的后背呢。 会场之内表演正盛,会场之外的石水凤正押着小丫鬟往这边赶,两人脚底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地往前赶。 走了不一会儿,那小丫鬟像快断了气地哀叫,“哎呦!姐姐喂~你可饶了我吧~我小命快没了~” 石水凤心急得无意中动了轻功脚法行走如风,而她一时忘了,这小丫鬟并不懂武功呀。她抱歉道:“是我急疯了,忘了你不会轻功。” 小丫鬟刚要接话,忽地瞪直了眼睛,朝着石水凤的身后指了指,“是。是他!就是他!” 石水凤立即回过身,果然见一管事衣着的中年男人,还真如小丫鬟说的那般长着一大一小的眼睛。 她眼见那人双手捧着个棕色盒子,看到小丫鬟指他,他立即背过身,快速走开。 石水凤忙抽腿要追,小丫鬟死命拉住她袖子,“哎呀!你还没给我解药呢!” “接着!”石水凤随手抛给小丫鬟一颗药丸,转头运了脚力,蹭到那管事跟前。 “请问,这位管事大哥,您手里拿的什么呀?” “哦,这是给参加大会的贵人们的礼物。”管事极不情愿地回答,来完就要走。 “管事,您这东西给我吧,我帮您送去,您肯定有很多事要忙。”石水凤忙挡住他的去路,不想让他逃跑。 管事脸皮抖了抖,连忙闪过身,“不,不用你!这等重要之事,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你要办砸了,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倒霉!” 石水凤不肯动,笑嘻嘻道:“嘿嘿,瞧把管事大哥您吓的,我这不是年龄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吗?”说着拉住那管事的一只胳膊,“管事大哥,您就把这活交给我来办吧!也算让我长长见识!” 那管事见状突然虎着脸,甩了石水凤一下,“滚!别挡着路!谁是你大哥?!你一不长眼的小丫头,还不快去干活!” 石水凤见来软的不行,就只能硬抢。她伸手扬了一把药粉,那人双眼被药粉刺激,嘴里“啊呀”叫了一声,石水凤趁势去夺那管事手里的盒子。 那管事也不是个好对付的,闭着眼,居然还能对石水凤打来几招。石水凤躲闪开,却与那盒子失之交臂。 石水凤又不能大喊叫人来捉这个可疑的管事,一怕万一被这管事同伙听到,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件发生,二是怕影响到风二娘那里。 想了想,石水凤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先把此人制服,然后想办法跟张县令取得联系,把此人的同伙找出来。 可是她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此人功夫不差,与石水凤连过几招,居然特别的稳。但毕竟都怕惊动会场四周的护卫,他显然只想快点甩开眼前这个“麻烦”。 可这就更验证了石水凤心中的猜想,此人果然不是个寻常跑腿的。 不巧,二人打斗好像惊动了护卫。 管事忽然拍过来一掌,石水凤拧身一躲,被他溜开了几步,她刚要去追,却被身后的护卫拦住。 石水凤急得飞上屋檐,那护卫也跟了上来,穷追不舍。 那管事突然满脸得意地笑笑,可是因为大小眼缘故,看着十分别扭。 石水凤大声朝下面的管事喊话:“跑?!你想往哪里跑?”她抓起房顶上的碎瓦砾就往下面砸,砸了几下都没中,却见那管事抱着盒子一猫腰钻进了一月亮形的石拱门。 石水凤见势不妙,也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落在了管家身后。那管家也像受了刺激,恶狠狠地瞪着石水凤,被逼急了一般朝着石水凤面门就是一掌,幸而石水凤侧身躲闪,可肩头还是挨了一掌。 石水凤吃痛“哎呦”一声,身后的护卫忽地伸手来抓他。 石水凤气得回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那护卫脸上,“啪”地一声格外清脆。 石水凤仗着刚刚平阳长公主免费赠送的真气,愈发底气足起来。她脚下生风似地追了上来,与管事只间隔几步远。 发狠起来的石水凤真叫人害怕,那管事见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扫帚又追来了,惊得直跳脚,顾头不顾尾地撞到一扇门前,推门就走了进去。 石水凤吸了口气,刚要跟进去,那身后突然一只大手恰巧捏中了,她刚刚挨了一掌的肩头。 石水凤疼得呲牙,咬了下唇,刚想“回敬”过去,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又令她躲避不及的问候。 “小丫头,你往哪跑?” 石水凤瞪着夜奕辰,“夜奕辰!你别闹!刚刚那个管事有问题,他之前让丫鬟给长公主送去的茶点里有剧毒!我正在追他!” “什么?!”夜奕辰瞬间眸光变冷。立即松了手。 石水凤没空跟他扯,转头也进了那扇门。 那门内便是一条向下的台阶,她走进来,门合上的一瞬,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石水凤发觉台阶两边并无光线,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一阶一阶地向下走。 当她走到台阶下面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几点零星的灯光,而她朝着那些灯光渐渐走近的时候,察觉到空间很大,而四周越发有种寒冷。 石水凤喃喃道:“冰库?” 第142章 签售大会2 这四周的布置石水凤并不陌生,盛水塘常年储存冻鱼的冰库有好几个。 石水凤循着寒气的方向探过去,前面不远处发现一扇虚掩的房门。从门旁的墙壁上灯柱上取下半截蜡烛。 她不确定那管事是否藏在门内,或者布了什么埋伏等着她。 但她顾不得这些,咬了咬嘴唇,蹑手蹑脚地朝那扇虚掩的门,一步步走去。。。。。 石水凤刚走进去,就感到一股股刺骨的寒流,果然如她所料,这里确实是间冰库。 房间宽敞,各种各样的食物,被整整齐齐地放置在一个个架子上。经过那些架子,石水凤看见架子的另一头还有一摞摞长方形的冰块,冰块之内都是一些购进的海产。 石水凤忽然见一黑影晃动了一下,她急忙追去,那影子突然躲闪躲闪不见。 这里并无灯火,石水凤手里的火烛随着寒气忽闪忽闪,愈发虚弱,仿佛随时都会灭掉。 石水凤既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寒冷。她浑身有些发抖,不单因为寒冷。 而是因为她怕。 说不怕,都是假的。 但,石水凤仍旧咬了咬牙,给自己壮着胆子,扯着嗓子骂道:“混蛋!你给我出来!做个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有胆的,你就给我出来!” 见对方毫无动作,石水凤再次开口骂人,想把那大小眼的管事激将出来。 石水凤扯着嗓子喊道:“哦~你还是个男人么?敢做不敢当?连我一个小丫头都怕,可还能做成什么事?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哈哈!笑掉大牙!” 她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黑影快速从她身后的置物架旁闪过,急忙去追,被对方丢来一把芹菜打在脸上。 石水凤抹了把脸上的芹菜叶,又继续跟上,忽然撞倒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被弹开跌了一跤。 她忍着疼,刚爬起来,忽听前面有铁门吱嘎开启的声响,“该死!” 石水凤在黑暗里循声往前追去,连滚落在地的蜡烛都不顾上捡。 可还是晚了一步,刚刚她进入的铁门被死死地关上,好像被什么杆子抵住了,怎么用力也推不开。 糟了!被他溜了! 不好!难道她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石水凤愣住了,可忽然身后一声倒塌的声响,险些砸中她。 吓得石水凤尖叫了两声,惊魂未定的她浑身发抖,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倒退了几步,蹲下去,摸索着捡起地上的蜡烛,一不小心,还被烛火烫到了手指。 她心里暗自庆幸,幸好那烛火还未熄灭。 趁着昏暗的光火,她看见原来刚刚一个长方形的大冰块倒地摔碎。 那冰块碎成大概三、四块的样子,有些东西从冰块里裸露出来。 石水凤猜测大概就是风二姐派人采买的鱼虾蟹这类海产品。可当石水凤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发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在她左脚边,凭她自小接触海产的经验来说,这不属于任何鱼类或者其他海底生物的身体部分。 它圆圆的,还有些黑色的头发。。。。。。 石水凤壮着胆子,手举着蜡烛,低头仔细一看,仔细一瞧,这不是个被冻透透的,紫不溜秋,黑不溜丢的死人头吗?! “啊!” 石水凤吓得尖叫起来。 过了一会儿。 她再次仔细那颗头,才勉强从那灰紫泛着蓝绿的皮肤上,看清楚那扭曲紧闭的五官表情里,发现此人死得非常痛苦,但绝对不是冻死的。 因此此时那头颅已经在慢慢往外渗出一股股蓝绿色的粘稠汁液。。。。。。 可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阿福?!” 没错!这就是晓晓白的管家阿福! 可是阿福的尸体为何会被藏在这里?到底是谁把阿福杀了? 石水凤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与显公公交手时,平阳长公主提到朱砂的死,很显然,朱砂与显公公一伙的,那么朱砂为了除掉碍眼的晓晓白,极有可能对阿福下手。 石水凤琢磨了一番,觉得给阿福下毒的人极有可能是朱砂,所以,那小丫鬟说,朱砂被平阳长公主下令杀了。那一定是平阳长公主已经察觉到朱砂的古怪。所以将其趁机除掉。 显公公,朱砂,大小眼管事。。。。。。 这些都是什么人? 想对平阳长公主下此毒手,绝不仅限于对长公主一人。 糟了!今天是签售大会,大会上有许多贵人。。。。。。 怎么办?怎么办? 石水凤已经很确定这里面一定隐藏着重大的阴谋,她浑身皮肤都汗毛直立,越想越害怕,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可是她如何才能出得去呢? 正在她着急之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繁杂的脚步声,来人不少。 若要从这些人身边逃跑,并不算易事。 可现在根本顾不上容易不容易,她现在必须脱身,去抓到那个管事,尽快将危机告诉风二娘。 听那些脚步声逼近,最后都停在了门口,石水凤连忙捞起阿福的人头,心里默念道:“阿福,借你头用一下,勿怪,勿怪。随后,我再回来,帮你入土为安!” 说完,她从包里取出一些发光荧粉洒在身上和阿福的头上,躲藏到门后面,待那铁门被推开。 石水凤竖着耳朵,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点。 突然,“吱嘎”一声,铁门被慢慢推开,当那铁门被推得足够宽,石水凤双手举着阿福的蓝绿灰紫的人头,学着女鬼般地渗人的鬼叫,奔跑着从门口跑出去。 而原本站在门前准备走进来的人,见到的是一个浑身泛着荧光的“双头鬼”,都吓得退后几步。有几个还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她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只短促地瞥了一眼,估计至少有十几个人,都穿着黑衣,隐在昏暗的门口。 石水凤举着阿福的人头终于从里面逃了出来,她看见前面有个花坛,就先把阿福的头安置在那。 便急忙与阿福“告辞”,去前面会场那里寻找那个“大小眼”管事。 可是没跑几步,那些刚刚在冰库被她吓了一跳的人,又追了过来。 可真快呀! 石水凤愁苦地擦了擦汗,这时候,要是有人来帮她打发掉这些跟屁虫就好了! 她心里乱七八糟,慌不择路的居然跑进了一个死活同!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完蛋了。不知道跟在后面的人是哪路的,但绝对不是来帮她的! 不然怎么不问几句,就穷追不舍呢? 可这些人又是谁的护卫? 夜奕辰的? 又好像不是。 石水凤来不及多想,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她现在急需跳墙。 石水凤看了一眼旁边的墙,脚下一运力,就噌地往那墙头上飞身而过。 可她的动作被身后紧追不舍的人也察觉了,在刚要她起身一跳的时候,那带头追赶的人立即朝她的方向投掷一枚石子。 那石子不偏不倚地击中石水凤的右脚踝,石水凤疼得“哎呦”一声,身子摇晃了下,慌乱间,就从墙头另一边栽落下去。 当她身下往下坠的瞬间,看见刚巧另一队人正从这边的墙下经过,心里大叫,这可真是“躲也躲不过”! 她也不管了,直接收了真气,想结结实实砸中对方,把对方砸晕了,她好趁势跑路。 下落的瞬间,她越来越觉得下面正走过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而那人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存在,忽然双臂向上,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 好险!好准!好。。。。。。巧。。。。。。 “萧。。。萧大哥。。。” 此前,萧暮云奉张大人命,正带张挺、王坚等捕快例行巡查茶院各处。谁知刚走到此处,萧暮云忽觉一股真气运行在头顶处,他抬头便见一蹁跹身影倒栽葱似地从墙头掉落下来。 许是多日愁思萦绕不散,拧成了脑海中的执念,此刻的萧暮云居然连那猝然飞落的一团淡影,也能迅速认得出正是他久久寻不见的人。 他伸出双臂将她抱了个结实,围了个安稳,仿佛害怕自己的手一松,这怀里真实的人儿就会忽地化为烟波浅影消融不见。 石水凤惊魂未定,满脸惊诧地望着萧暮云:“萧,萧大哥?怎么。。。怎么是你?” 萧暮云看着怀里的妙人儿,积压多日的千愁万绪,一时间由心堤翻涌而出,却梗在喉间,说不出只言片语。 看那萧暮云的嘴巴像被窗户纸糊上了一般,把那张挺、王坚给着急个够呛。 尤其是,那张挺咧着大嘴唇子就连忙走过来,“哎呀!我说水凤妹子!你这真像是天仙下凡啊!一砸一个准!这就叫天降良缘啊!” 王坚在张挺身后,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老张身上的“艺术细菌”在此阶段性地迸发。 张挺说着又看向萧暮云,用胳膊肘使劲顶了下萧暮云的后背,“哎呀喂!头儿啊,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呀?哎呀!急死俺老张了!头儿!这人都回来了,你咋还不说话了呢?头儿,你忘了你这些天整天茶饭不思睡不香了眉心都皱出来好几道褶儿!” 萧暮云嫌弃地看了看张挺。 第143章 签售大会3 他使劲儿清了清嗓子,“水凤,你回来了。” 张挺又嫌弃地看了看萧暮云。 心想,俺老张帮你铺垫了半天,你那金口一开,就费劲巴拉挤出来那么一句没咸淡的废话呀? 石水凤微愣,又重重点点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俩,极不自在地推了推萧暮云,“嗯。萧大哥,我回来投案自首。” “什么投案自首呀!这就是投怀送抱吧!”张挺一嗓子叫出来,脸红的二人都说不出话。 他们这边刚说几句,就从那墙头蹭蹭蹭地飞过来十几个,打头的人一见萧暮云,连忙收住了急奔而来的脚步。 石水凤见那些黑衣人翻墙过来,忙指着:“萧大哥,就是他们追我,领头这人还用石头打我脚踝!我才慌忙中从墙上掉下来的!” 萧暮云眸光微凛盯着莫城,“是不是这样?” 莫城忙退后几步,单膝跪倒,埋首不敢看萧暮云:“属下是想保护石姑娘,不成想竟然吓到了她。恳请世子饶恕属下无能。” 张挺、王坚等捕快都呆愣当场。 什么?世子? 咱们的头儿是世子?! 这。。。。。。 众人看向萧暮云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头儿居然是身份尊贵的世子! 萧暮云冷笑了两声:“是么?保护?!竟还敢用石头伤她?!” 石水凤看见萧暮云与那黑衣人头领如此对话,也是意外,没想到,这黑衣人居然是王府派来的。 那么说,萧暮云果真跟王府关系不是太好。。。。。。 莫城知道,当初向萧暮云保证,帮忙找到石水凤。为了能让萧暮云回王府,他自己只能铤而走险,下这步险棋。 通过一些关系,打听到石水凤可能出现的地方,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蛛丝马迹。谁知这一路跟来茶院,好容易找了人。 这眼看到手的“鸭子”,直接飞进了萧暮云的怀里。他是万万没想到。 听见莫城疼得抽气的声音,石水凤轻轻抓了下萧暮云的衣袖,“萧大哥。” 萧暮云放软了语气,“水凤,你不用管。” 莫城的脚踝被萧暮云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剑。他疼得栽坐在地,却也不敢动。“属下错了!还请世子爷息怒!属下愿以命赎罪!” “哦~莫城!你真是敢算计!” 石水凤也被萧暮云的举动,惊了一下。其实脚踝处的伤,倒也不打紧,歇息几日便能恢复。她没想到,这些人与萧暮云认识,本想萧暮云帮自己出气,可现在倒弄得萧暮云如此火大,反倒搞得跟王府的人关系更僵了。 石水凤有些后悔把事情闹大,便劝解道:“萧大哥,其实,我脚踝的伤也没那么严重,你别气了。想来这几位也不是故意要吓我,再说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我们人手又不大够,不如让他们一起帮忙,就算将功补过,岂不更好?” 莫城身后的几个年轻暗卫感激地看了石水凤一眼,只有莫城低头不语。 萧暮云冷眼望去,“他们?帮忙?” 石水凤推了推萧暮云,压低了声音道:“萧大哥,你先放我下来。” 可她的声音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还是都听得见的。 萧、石脸上尴尬了下。 萧暮云才松手,慢慢将她放在地上,“你脚踝可能支撑得住?” 石水凤虽感到脚踝的肿胀疼痛,但忍着痛,摇摇头道:“不妨事。”随后,她望向众人,“接下来还要仰仗各位大哥,咱们这茶院如今高朋满座,会场之内有许多贵人,会场周边还有许多百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这茶院内有人要搞破坏,先是在贵人茶点里下毒,接下来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我只知道一个管事长得一双大小眼,你们看见必须将其拿下,此人手里有一棕色木盒子,不知装了什么危险物品,还有一点,他肯定有同伙,请一定注意到会场内外任何可疑人物。好了,时间紧迫,我说的就是这些。” 萧暮云欣赏地看了石水凤一眼,看着张挺、王坚等人:“都听清楚了?” 张挺、王坚众捕快立即挺直了腰杆,大声道:“听清楚了!” 萧暮云又看向莫城这边,“你们呢?” 此时,莫城已由两人搀扶着站起来。豆大汗珠从他额头流淌下来,他点头道,“属下领命!” 石水凤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向众人说:“各位,我忽然想起来,那大小眼管事拿着的盒子看似像个礼品盒,我听这次签售大会的主事风二娘说,今日她为众多来场的贵人们都准备了纪念礼盒,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去放置礼盒的地方找找。” 萧暮云补充道:“我们切不可打草惊蛇,除实在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惊扰到贵人。明白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答“是”。 捕快们和暗卫们都在萧暮云的部署下,分别前往会场的各个方位,萧暮云还特地将会场外围的派给张挺和王坚,以防那场外也有里应外合之人。 会场内歌舞正酣,众贵人们举杯同庆。 平阳长公主满面笑意,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阴霾晦气,没人想象得出,平阳长公主早在来时下令杀了朱砂,处理掉了显公公。 而刚刚突然离场又回座的夜奕辰,却让平阳长公主眉头猝然一皱。不单如此,她发现自己身边悄然又多了几名护卫,这也令她深觉不寻常。 平阳长公主用目光瞥向夜奕辰,夜奕辰端起酒杯朝着长公主敬了一下,小声道:“侄儿在此,二婶放心。” 眼看最重头戏的就要开始,那就是晓晓白展示自己的新作,并现场签名新书赠与现场的贵人们,然后就是为场外的百姓读者签售新书。 晓晓白身着珠白锦缎,头发绾成时下最流行的君子髻,若不是他朱唇粉面,眼神含春。看他这身打扮还真有些书香门第子弟的气派。 晓晓白虽刚刚亲眼目睹朱砂被平阳长公主的诛杀吓破了胆,却也强撑着心悸,精心打扮,足见他对此次签售大会的重视。只是,今日自从朱砂死在血泊之后,他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过,晓晓白眼看当场所有坐席之上的贵人们都在低头欣赏他的新作,那从心底里膨胀起来的自信心又再一次占领了高低,面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谄媚地给平阳长公主、夜奕辰敬过酒后,又与坐席上的各位贵客敬酒。随后便由风二娘安排的管事引领着来到会场中心人造湖前搭成的签售台。 签售台的另一边,由一排篱笆做成的每一米一间隔的甬道,每次只能通过一个人走过来让晓晓白签字。 会场外等候已久的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想要往前赶,想快点到达签售台,把日思夜想的偶像看个清楚。 签售大会召开之前,风二娘就与各大茶楼联系过,雇佣了些说书先生,在茶楼大肆宣传签售大会的基本流程。 每一个前来参加的百姓,晓晓白都会与之握手,并在其所购买的晓晓白的新书的扉页上亲笔签名。 对于,晓晓白的资深书迷们来说,这可谓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签售会那边已经进入了正式签售环节,晓晓白忙着与书迷互动、签字。而会场外的石水凤等人忙得心急如焚。 此时,石水凤已将事情告知了风二娘,风二娘叫管事带石水凤等人放置纪念礼盒的地方查看。可是并没有找到那个盒子。而眼前这些礼盒内,并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石水凤琢磨了下,问那管事,是否见到一大小眼的管事拿着一只棕色木盒子。那管事摇头。 萧暮云道:“或许,那盒子只是掩人耳目。” 石水凤忽然眼睛一亮,好像想通了什么。那大小眼管事手里拿着的盒子里,不见得就一定也是长公主房里那种有毒的茶点啊。 可那又会是什么呢? 杜沉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这会场看似被护卫、暗卫围护得水泄不通,可若是真有人想做坏事,还真可能希望人聚拢得越多越好呢。” 萧暮云赞同地点点头,又望向石水凤:“水凤,若用有毒的茶点害人,却不能保证一定成功。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必死无疑呢?” 这时那管事忽然插嘴道:“茶点害人那还要看时间和时机,万一那人这时不想吃,那不是白搭功夫?” 第144章 签售大会4 石水凤点头,“管事大哥说的极是,那么请问大哥,今日这大会上,有什么最容易造成危险的?” 管事道:“会场上的酒菜,都有人检验了无毒才敢端上桌。你要问我什么最危险,那烟花炮竹才最危险。此次签售大会有平阳长公主和勇冠侯小侯爷在此,咱们风主事特地从晋城雇佣了几十名制作炮竹的老匠工花费了半个月时间特制炮竹烟花。” 萧暮云问:“就是刚刚开幕时燃放的那些?” 管事摆摆手,“嗨,那只是‘开席小菜’!这位捕头爷您可小看咱们风主事的办事能力了?咱们风主事呀,定制的那可是与皇宫的新年庆典差不了太多的烟花炮竹呢!特别那些花型,有牡丹的,有凤凰的,分别都有九千个。这正是为了对应平阳长公主‘九千岁’的称呼。还有九只“彩凤”名为‘凤鸣九天’的烟花压轴呢,为了制作这些,啧啧啧,咱们风主事可是花费了大手笔呐!小的觉得若这所有的烟火被有心人利用肯定会酿成一场重大火灾!咱们风主事这也是为了签售大会的节目效果才大费周章地安排,她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厉害,所以几次三番地与我们这些干活的人嘱咐安全。” 听这管事把那些烟花的名字说得越是神乎其神,石水凤的眉头就越是紧蹙。 石水凤望着不远处的会场,那里呈一个环形,中间有一面人造湖,四周是贵人坐席,外环是等待中相互拥簇的人群。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时,脸色忽然变得肃然,嘴唇哆嗦着,伸手指了指那会场,“萧大哥,你们看那会场像不像一片海湾?若是在那里投掷一枚鱼雷,在场的所有人岂不是必死无疑?那盒子里的有没有可能就是用于引爆会场的‘火引’?也许,也许,那些人要的不仅仅是一场火灾,而是一场爆炸。” 石水凤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管事慌忙叫道:“啊呀!不会吧?那我得赶紧告诉咱们风主事去!一定要再检查下那些烟花炮竹。”说着,他小跑着去找风二娘。 萧暮云顺着石水凤手指的方向,若有所思。 唯杜沉开口道:“若真如此,可到现在还未引爆,只能说明,那人还未找到最佳的位置。他在等待时机。而且会场上还有他的同伙。我们还有时间。” 萧暮云赞许地望向杜沉,接着道:“杜沉,你与刘深去会场外围与张挺、王坚汇合,就说我的令,你四人切勿松懈,看见可疑的人,一定将其拿下。宁可错抓不能漏抓。” 众人皆领命。 他拍了拍石水凤的后背,安慰地望了石水凤一眼。又抬头对众人道:“大家都不要担心,一定要稳住。对方不只一个人,但我们的人也不少。” 石水凤深吐一口气,“我真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正当几人刚要进入会场,却听见,会场那边传来哄闹哭叫之声,待萧暮云、石水凤等人赶到时,眼前已然是混乱血腥的场面。 晓晓白斜靠在捉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可能因为刀头插得太深,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整个身体好像被捅了一个大窟窿,那窟窿还在不断地往外流出鲜血。 那鲜血一股一股地往外蹿,将他整个珠白色的衣襟都染红了,而他原本就粉白的面颊此时呈现死灰的白。 在晓晓白对面瘫坐在地上的一个男子,正是罪魁祸首。这男子满脸惊愕地看着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晓晓白,又看了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石水凤觉得那男子看着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喃喃道:“那个人好生眼熟!” 萧暮云忙问:“你认识?” 此时,那男子悲愤、懊恼、气恼、恐慌、惊惧等等情绪,一时间拥挤在他脸上拧在一块,像一张痛苦面具死死地禁锢了他的呼吸。 他仿佛七魂六魄都在头顶乱窜,无助地用带血的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又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原本干净整洁的一个人,瞬间变得面目脏污,头发凌乱。 这副疯魔样子反而令石水凤恍然想起什么,她惊讶道:“他这身打扮令我险些没认出来!此人名叫叶书白,正是前些日子,我与二姐、美娥和敏儿一同买晓晓白新书的路上遇见的这个人。他也会写话本小说,似乎与晓晓白有些扯不清的是非。” 萧暮云听罢,眉头紧锁。此时因为晓晓白被刺伤,会场内外都产生了极大反应。只不过,会场内的贵人们,没有平阳长公主的命令都不敢动,只能僵直地坐在原位,小声地交流感想。倒霉的算是那些闺秀小姐,有的胆子小的,当场就被吓晕过去,可在场谁也不敢管,就那么任由人晕乎着。 而会场外的百姓都是晓晓白的忠实书迷,众人眼中,叶书白要杀了他们的偶像晓晓白,这是天大的灾难。眼看着晓晓白进气少出气少,看那样子,恐怕小命不保。 “他杀了晓晓白!他杀了晓晓白!他杀了晓晓白!” “我们要为晓晓白报仇!” “我们要为晓晓白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时间,民愤达到了顶峰,人们伤痛地怒喊着,用整个身体冲撞着栅栏,他们都想要冲过来为自己的偶像报仇。 眼看那篱笆栅栏都快挤塌了!张挺、王坚等人费劲地维持的秩序随时要瓦解。若是这些人冲进来,为了确保贵人们的安全,他们必定要面临暗卫、护卫的反击。 石水凤见状不妙,只好站出去,大声道:“众位乡亲,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这个‘凶手’才是真正的话本作者晓晓白!那些话本都是他写的!” 她此言一出,人们都停止了动作,面面相觑了片刻,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起来,“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小丫头胡说!” 有些人以怀疑的目光看着石水凤。 “她不是盛水塘的三小姐吗?她不会胡说吧?” 但也有人似乎有点相信,不再说话。 然而,只有石水凤注意到了那一瞬间,叶书白呆愣绝望的双眼忽而抬起。 她觉得自己猜中了。 以前所有晓晓白的作品都是出自叶苏白之手,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叶书白会出现在签售现场的原因吧。 而这时,萧暮云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人群中的某些有反常行为的人,并且在心中默默记下。 这时,平阳长公主气急的声音从会场中央传了过来,她面露愠色地走过来:“说!你是何人?!为何要对晓晓白下此毒手!” 平阳长公主的话仿佛一记闪雷击中了叶书白,将他从刚刚惊愕的懵懂中惊醒,他拼命地摇头:“我,我没想杀他,不,不!不是我!刚才不是我!是有人推了我一把,那刀也不是我的!我没杀他!我来就是想当众揭穿他而已!我没想杀他!我从没想过要杀他!是他一直要杀我!” 平阳长公主将长剑顶在那人胸口,以不可反抗的语气问:“说,是谁推了你?如果你今天找不出那个人,你今天就得死!” 夜奕辰笑道,指了指周围的百姓:“二婶,无需如此麻烦,到时候,将这些人一起杀了就是了。省得闹得慌。”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百姓都不敢再乱动了,连气都不敢喘。 夜奕辰说完话,朝着石水凤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她身后的萧暮云,抿了抿唇角。 萧暮云别过脸没看他,几步踱到刘深、杜沉二人身边,低语了几句。 这时,刚刚赶过来的风二娘立即噗通双膝跪地,“是属下办事不利,恳请长公主恕罪。” 平阳长公主嗔怪地看了夜奕辰一眼,“你别瞎胡闹。” 说着也让风二娘起来,“你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算了,先一边站着去!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这时,晓晓白的手虚弱地拉了拉平阳长公主的裙摆,“公。。。。。。公主,我。。。我与他有话要讲。” “讲。”平阳长公主面无表情道地盯了叶书白一眼。 晓晓白朝叶苏白挤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苏白兄,我,我对不住你。。。。。。当初,为了帮我家族昭雪,你辛辛苦苦写的文章。。。。。。咳咳。。。。。。交给我。。。。。。咳咳。。。。。。帮我以此博得了长公主的怜爱。。。。。。长公主帮我家平反,可我已经不能再做回原来那个与你一起秉烛夜谈,策马江湖的言静轩了!我~我对不住你~我怕事情败露,让人驱赶你出京。。。。。。我从未想过真的害你性命。。。。。。” 叶苏白摆手摇了摇头,已是涕泪满面:“别说了,别说了。。。。。。”他跪在平阳长公主脚下,哀声乞求道:“求公主救救静轩!救救静轩!静轩他命苦啊!公主!” 平阳长公主挪开脚步,眼神审视地看着二人。 听见晓晓白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叶书白又急忙转过身,拉住他的手,痛苦地叫道:“静轩!静轩!你不要死!” “苏~苏~白,不要怪我。。。求你不要怪我。。。。。。”晓晓白说着话,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嘴角又呕出一口血来,瞬间将他衣襟又染红了一片。 叶苏白连忙又扭头过去,“不!我不怪你!我不怪你!静轩!静轩!” 平阳长公主皱眉,“行了!都别说了!什么怪不怪的!”看向风二娘:“风主事,你就这么干看着?” 风二娘晃过来神,忙叫人过来把晓晓白抬去房间,处理伤势。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救得回来。 那叶书白只顾抹泪,石水凤走到他跟前,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声道:“叶先生,你若真心想替晓晓白报仇,先别哭,你得先把刚刚推你的人给揪出来。” 叶书白抹了抹眼泪,缓缓抬起头,望向石水凤,意外道:“刚才人群拥挤,我本来心里盘算如何拆穿静轩,可还没等我说上几句话,就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推了一把,我还未醒过神,那刀就已经扎进了静轩的心窝里,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太快了!”说着,叶书白又抱着头哭起来,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石水凤在悬崖下面待了好几日,身上的帕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没有擦鼻涕的东西,就伸手向夜奕辰,“小侯爷,帕子借我。” 第145章 签售大会5 夜奕辰嫌弃地皱着眉头,侧过身不想搭这茬,随手抓起签售台上那桌上的白纸,便递给石水凤两张。 石水凤将纸张揉了揉,递给叶书白,继续问:“叶先生,可记得那人五官有什么特征?那人可是一双‘大小眼’?” 叶苏白接过纸张,擦了擦鼻涕和眼泪,面对石水凤的善意,他忙点头道谢,继续说道:“当时,当时,我没来得及转身,并没看见那人的样貌。” 石水凤又问:“他身上可有什么奇特的味道?或者他衣服的颜色?” 叶苏白忽然眼神一亮,立即回道:“在推我的时候,好像我的衣服被他的手给刮了一下,我不确定到底是指甲还是戒指之类的东西。” 石水凤连忙叶苏白站起来,让他转过身,发现衣服后面的布料有一处被刮断的线头抻出来好长,就狼狈地耷拉在那,十分不美观。 石水凤灵动的眼睛转了下,默默走到风二娘跟前,小声说了几句。风二娘点点头立即叫人去做。 平阳长公主看过来,“凤儿,你可是有法子了?” 石水凤微笑道:“回长公主,我的确有个法子,一定灵光。” 夜奕辰抿了抿嘴笑道:“那要是你的方法不灵光,可怎么办?” 石水凤不示弱道:“小侯爷,可要与我打个赌么?” 萧暮云瞪了夜奕辰一眼,夜奕辰反而笑得更灿烂,拖着长音道:“有人~不希望我跟你打赌。” 石水凤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平阳长公主睨了一眼萧暮云,又瞥了一眼石水凤。 听石水凤的话,人群都好奇地张望,想知道到底这小丫头想到什么办法能把行凶的人给找出来。 这时,四个管事抬来一口大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捧出一尊白玉观音像放在签售台上红木桌子上。 仆人又将一只青玉双耳大碗放在观音像前面,那碗中装着半碗清水。 石水凤与风二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风二娘神色凝重道:“各位乡亲,今日之事,实属我做事不周。不过,各位既然都是晓白先生的忠实书迷,心中肯定都非常愤慨,都不愿那个上害晓晓白先生的凶手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逍遥法外。” 说着,风二娘走到桌案旁,正色道:“此物是平阳长公主从盛京带来的祥瑞之物,为南海佛门圣师所赠,此物乃灵物,信徒有求必应。奉长公主之命,本要在签售大会最后时刻拿出来供大家瞻仰膜拜,但现在情况特殊,就提前拿出来,只因此物还有一功能,就是能够断案侦破,识别真凶。” 平阳长公主听见风二娘这一番说辞,眼光不禁转向石水凤,石水凤朝长公主眨了眨眼睛,走到她身旁,搀扶着长公主站在那尊白玉观音身旁。此时,无需平阳长公主多说半句,只要她在这,就没人敢不信服那尊白玉观音的灵气。 在场所有百姓都不再敢乱说话,连呼吸声都压低了。 可这一切都逃不过夜奕辰的眼睛,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石水凤,仿佛在琢磨什么。却在撞上萧暮云眼光的时候,被狠狠地盯了一下,夜奕辰瞬间瞥过眼神,不敢再看石水凤。 平阳长公主催促着身边的石水凤,“凤儿,还是由你来说吧,快点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平阳长公主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她眼光看向萧暮云,眉头轻蹙,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石水凤答了声“是”,向前走出来两步,面向栅栏外的百姓们,“各位乡亲,你们看见这只青玉碗了吧?此碗里装的事是清净的无根之水,只要你们将手放在水里,水不浑浊,那么,你就是清白的。若你的手放在碗里面,水立即变浑浊,甚至变了颜色,那就说明你就是凶手。” 听见石水凤自信满满地胡诌,还不知道从哪里引经据典地搞出来什么“无根之水”一说,萧暮云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笑,温柔地望过去。 夜奕辰挑了挑眉头,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百姓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过去试。 这时,萧暮云发现,那人群里有一人在脸总是侧到一旁,鬼鬼祟祟的,当白玉观音被搬出来的时候,风二娘在介绍此物的来历,所有百姓都专心地听她讲解那尊观音像的来历。唯有那人根本不关心这些,他还一点点地往外蹭。 当石水凤说到观音像如何断案,那人只是警惕地回了一次头,就又往人群外面挤。 萧暮云朝王坚摆了摆手势,让他留意他身边不远处的那人。王坚眼光瞥向那人,又朝萧暮云点点头。 “下面就从我开始,咱们一个个来试,请观音菩萨显灵为我们找出真凶!”石水凤这边说完,自己率先将手伸进那青玉碗里。 很快,又将手拿出来。双手端着那碗,给众人展示,“请乡亲们看,这碗里的水可是清的?” 众人点头。 石水凤道:“接下来,就请各位乡亲配合我,来这前面检验自己的清白。不过,要谁先来,我要先请示下菩萨的意思。”说完,她给萧暮云使了个眼色。 随后,她双膝跪在那桌案前,嘴里振振有词,但没人听得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萧暮云走过去几步,看她“表演”完毕,随时等待她的“信号”。 石水凤说完,缓缓站起身,忽然踱步到萧暮云面前,伸手拍在他肩膀:“菩萨说,她的心意全在萧捕头这里。” 萧暮云了然,他抽出腰上的捕头刀,“唰唰唰”地行云流水地耍了一套刀法,众人皆叹好刀法。 而那人群中却有几人格外警惕紧张,正在这时,萧暮云身形一个飞旋,轻盈踏入人群,揪出一蓝衣男子,丢在观音像面前。 萧暮云这一动作,引起人群中一阵惊叫,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那人到底是不是真凶。 石水凤仔细看蓝衣男子长相并无特点,跟那“大小眼”根本不贴边。但也有可能是用了易容术。 石水凤催促道:“这位大哥,既然是菩萨的旨意,还请你速速自证清白,也是给大家一个交待。” 蓝衣男子的手掌心蜷缩着,脚步僵持着。 石水凤看出他抗拒,就更觉得有问题。 这时,人群中,有人在喊:“哈哈!故弄玄虚,糊弄人!这就能判定别人有罪?” 石水凤冷笑:“难道还有人没听见白玉观音像是从哪里请来的吗?” 石水凤还要说下去,平阳长公主一挥手,示意石水凤不要再说了,指向那发声的人:“敢质疑菩萨?抓过来!” 平阳长公主话音刚落,就有护卫将那多嘴的人扭送过来。 萧暮云见那押人的是刘深,遂朝他点了点头,又使眼色,给张挺、王坚等人,将人群里形色奇异的人都趁机制服抓了过来。 石水凤又问萧暮云抓来的那蓝衣男子:“这位大哥,还请你快点验明正身,这几位也就不必在此苦等。” 蓝衣男子仍不动,萧暮云走过来,一把抓起他的右手,要往那水碗里压进去。那蓝衣男的右手紧紧蜷缩着仿佛捏着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萧暮云可不管这个,用力一根根将他手指掰开,或许使得力道大了些,蓝衣男子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嚓”声音,他立即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石水凤仔细一瞧,看向萧暮云,“萧大哥,你看,他这手上的是什么?” 萧暮云定睛一瞧,那人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阴刻镂空的图腾里夹着一根很不协调的棉线。 石水凤指着那根线问蓝衣男子:“这根线的颜色与这位叶公子衣服布料一样啊!请问是不是此人在推叶公子的时候,不小心刮下来的?” 叶书白走过来,仔细对照自己身上衣服的布料,随后怒指着:“是你!是你!是你杀害了静轩!是你!你这个凶手!” 说着,叶书白抬手就给了蓝衣男子脸上一拳,叶书白虽体弱,但也着实使了狠力气。顿时,打得那蓝衣脸上多了大红印子。 “呵呵!你们!你们查不出真相,就信口胡编!”蓝衣男佯装镇定,手指了指叶书白,又指了指石水凤。 另外被押着的那几位,也跟着响应,“就是,扯这么多,也没有实在证据!这不是随意冤枉人吗?” “就是!就是!” 张挺一拳头擂在刚刚起哄那人的后脑勺,“呸!轮到你说话了吗?懂不懂审案的规矩?!长公主在此,你竟敢如此无礼。” 那人立即就疼得闭了嘴。 萧暮云将蓝衣男子的右手放在叶书白后背处那条刮痕的地方,“各位请看结合二人身高与那个刮痕位置的高低刚刚好。” 那蓝衣男子使劲要拉回自己的手,可是怎么都无法。只得就那样被萧暮云钳制着,问道:“那就不能说是他从我身边经过时,不小心刮蹭到的吗?” 萧暮云不怒反笑,反倒像在看一个笑话那般看着着蓝衣男子,把他看得浑身萎缩起来。“不小心刮蹭到的?栅栏入口狭窄,每次只能有一人走到签售台前,若非你推他时刮蹭到的,只是从你身旁时经过时刮到衣服,那刮蹭的位置绝不会在这里。还有,” 说着,萧暮云掰开蓝衣男子右手虎口给大家看,“常用剑之人与常用刀之人,虎口上的老茧比其他几根拇指都要厚一些,此人定是会武功的。根本就不是寻常百姓,那么,你既不是寻常百姓,又不是护卫,你来此又有何用意?!” “难道寻常百姓就不能习武,舞枪弄剑吗?”蓝衣男子狡辩。 萧暮云笑,“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的确很聪明,怕暴露自己,故意事先在集市上买了一把新刀,也正是你的这点小心思,让你忙中出错,忘记给新刀开刃,当你推着叶公子给那晓晓白一刀的时候,是用了内力硬生生地将那刀刺进晓晓白心口,慌忙间,用力太过,以至于刀刺入太深,所以,你没有时间把刀拔出来,就急忙脱身。所以,当时也就并未发现你手上戒指刮蹭到了叶公子的衣服。” 石水凤淡淡道:“你若还想狡辩,那凶器就是证物,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查出那刀在哪里买的。叫人指认出你来,根本就不费力气。” 第146章 签售大会6 “说!为何要刺杀晓晓白!”平阳长公主首先开口,显然她已经没有耐心了。 蓝衣男子突然张口大笑:“哈哈!想不到,你们大齐查案的效率竟如此快速!但是,可惜!可惜啊!”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听他此话所讲,必不是大齐人。 夜奕辰走上前对准蓝衣男子后腿窝用力一脚,那男子应声跪地,他单手按在后背,一掌抓过去,“滋啦”一声,竟撕下那蓝衣男子后背一大块衣料。 那后背的皮肤上,一大片蝙蝠鲷鱼的刺青展露于众人眼前。萧暮云一眼便认出了那刺青,“笠国的暗探。” 石水凤也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不自觉地望向平阳长公主,想到刚才假的“显公公”,不禁头皮发麻。 平阳长公主面上如常,看不出喜怒。 夜奕辰看后,眸光露出阴鸷之色,“果然是笠国的暗探!”他一脚将那人踹趴下,当场所有人都将那蓝衣男子后背上的刺青看了个了然。 笠国同莱国都是海岛十八国,但莱国早年就臣服于大齐,并也早受封于大齐国君,每年向大齐进献贡品。但笠国就不同了,做了大希国的走狗,总明里暗里对大齐滋扰不断。大齐也曾给过教训,但它仗着有大希国在后面撑腰,对大齐仍是贼心不死。 这基本的国际关系,百姓们早已熟知。现在这个蓝衣男子被确认为笠国暗探,百姓们立即就警惕地意识到问题似乎超出了晓晓白被杀这件事。 百姓们都警惕地看着台上的几人,又看了看萧暮云,看了看夜奕辰,想知道他们要如何处置这些敌国暗探。 张挺等人押着的几人见蓝衣男子身份败露,都低下头不再说话。然而,夜奕辰并没打算放过他们,下一刻,他们的后背上的刺青也都被展露无遗。 萧暮云抬脚踩在蓝衣男子的手背上,蹲下身,伸手揪起那人的发髻,盯着对方的双眼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蓝衣男子咬着牙,挑衅地笑,“此次,我们可是给长公主殿下带来了一份大礼呢!长公主殿下,您,可要睁大眼睛看哦!” “不说?”萧暮云见蓝衣男子竟还嘴硬嚣张,他的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道,蓝衣男子的手背传出“吱咯”、“吱咯”声响,仿佛骨头都被碾成好几截。 蓝衣男子疼得咬着牙,嘴唇直哆嗦,眼神却露出了孤注一掷的凶狠。“哈!” 平阳长公主眯了眯眼睛,突然弯起唇角,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却不屑与他对话。只看向夜奕辰淡定道:“奕辰,此人前些日子,曾与晋城暗杀过我,我将他放回以警告他笠国国君,不想,那老头儿还派人过来我大齐作乱!奕辰,这些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杀了吧。没想到,我用区区一个渔港做烟雾弹,竟有人真的上钩了!你们埋伏在那的暗探早就进了塔塔部落的铁锅炖里了!呵呵!” 蓝衣男子听闻此言,脸色灰土,仿佛打好的算盘被人当面掀翻了一般,可又马上整理情绪,大笑:“那就请大齐的长公主殿下好好欣赏一下接下来的最精彩表演吧!”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吐血身亡。萧暮云探了探鼻息,对公主道:“长公主,他服毒自尽了。” 张挺气得朝着自己脚下的笠国暗探狠踢了一脚,“什么表演!他娘的!死到临头还不张嘴!快说!” 谁知,那人居然头一歪,竟咬碎了毒丸,抽搐几下,死了。其他那几人也都头脑歪了,眨眼间都嘴角带血。 刘深伸手要去笠国暗探嘴里掏出来毒丸,杜沉拦住他,摇头道:“没用的,他们都是笠国派来的死士,舌头底下一旦触发,你扣也只会让自己染上毒液,根本救不了他的命。” 刘深皱眉,担忧道:“可他刚才说的精彩表演又是什么?” 杜沉道:“刚刚我们已经跟负责烟花炮竹的师傅都反复确认过了,应该不会有事。难道这些笠国暗探还有后手?” 话音刚落,突然从身后,会场的贵人席那边忽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顿时,地面都被震得摇晃。周围树木葱郁的叶子在摇晃中,纷纷落地,很快铺满一地,鸟群从低矮的花坛和草丛间扑簌簌地快速飞远。 不知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火柱,仿佛由天而降,那些赤红色的火柱从会场的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蜿蜒而下,环绕着黑烟滚滚,仿佛一条条红龙周身升腾着暗黑色的幽冥之火。 那些火柱跌落下来,瞬间摔落成一个个火球,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火势越来越旺。更糟糕的是,那些火球急速地到处乱蹿,有的钻入草丛,有的滚到栅栏,有的钻入人群。那些滚动的火球,愈燃愈烈,眨眼间,已将所到之处烧成了一片火场。 此时,不论会场栅栏之外的百姓,还是会场之内贵人席上的各位贵人都已被惊吓得慌忙四散、抱头乱窜。 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和娇滴滴的富小姐们,本来就四肢不勤,出门靠马车和轿子,更是没有多余的半点体力支撑她们多跑。 她们很多不是被吓得原地瘫软,要么就是在乱跑中相互冲撞哭嚎一片。 那些富态的大人老爷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捏着官服、华服的下摆,都匆忙地寻找妻儿子女,也有的根本顾不得女儿,就自己跑路的。 就如同那位市舶使刘大人只顾得自己的生死,屁颠颠地跑开,完全没管与他一起前来的刘敏儿。 刘敏儿慌忙之中,被那火球燎掉半截头发,摸索着,从土堆里爬起来,灰头土脸地看着周围 空气里充满着烧灼的辛辣气息,呛得她不断咳嗽。 烟雾朦胧之中,她瞥见有人从她面前经过时,手里还抱着个很大的盒子,刚想张嘴呼救,忽见,那人被一官家小姐抱住脚踝,那人毫不留情一刀将那小姐刺死。 吓得刘敏儿张大了嘴,掐不巧被一口烟呛了一下,咳嗽出声音。那人转身看见刘敏儿,刚要灭口,却被一男子用手拦住。不是别人,正是江城守备吕颂先。他原本也要撤离这里,却心里一直担心着前面签售台上的风二娘,于是决定冒死穿过火海过去寻风二娘。 谁知,见此人正行凶,于是上前抵挡。 刘敏儿趁机爬远,躲开。远远地看见那些小姐都有家人陪同,而她的父亲却早已经跑没了影子。此时,虽身边都是高热的火苗,可她的心却好似坠入了冰山的低谷里。 正在这时,一只手用力拉住了她。“敏儿!你没事吧?” 刘敏儿抬起双眼,一缕烟灰将她双眼惹出泪水。 石水凤见她如此,连忙抱住她,拍拍她后背,连忙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们出去。” “水凤。。。”刘敏儿刚张开嘴,嗓子眼又被呛得咳嗽起来。石水凤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跑。 此时栏杆早被火球冲开,竹制的栏杆立即烧毁倒在地上,被逃跑的人群踩踏在地,东倒西歪。百姓都急于逃离这里,人挤人,人踩人,双眼所见尽是哭嚎狼狈的人。 风二娘见状也有些傻了眼,她本来准备得好好的,怎么一眨眼之间就成了这个模样。只能急忙找人救火。 最近的水源就在会场中心的人造湖,可此时人造湖早已被火包围,很难进入,即便进去了,也难将水运送过来。只能舍近求远地绕路去别院抬水灭火。 众人费劲弄来的水,古怪的是,这火却越浇水燃得越旺。 风二娘连忙跟身边的管事:“这怎么回事?!”管事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无奈地摇头。 此时,突然又是一阵“轰隆隆”,随后又是一阵噼啪的炮竹烟花声响,将刚刚的火势更推向了一个顶峰。四处几乎都被烟火占据,没有不受殃及之地。 火势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重,到处都是人的咳嗽和呼叫声。 风二娘望向那会场内的火光更是冲天,她忍不住心焦气躁,直叫不好!心里十分后悔定然是她从晋城请来的烟火师傅出了问题!混进了敌国暗探! 夜奕辰护送平阳长公主离场,平阳长公主惦记着一件事,非要去自己的院子看看。又忽然想起石水凤,夜奕辰摇头不知,却只得听从长公主,一起护送着她绕路回院子。可眼前的路都已被火封住,谈何容易?! 平阳长公主已有不好预感,咬牙切齿地咒骂:“奕辰,这些笠国贼子,几次三番来我大齐搞小动作,看来是野心不死啊!” 夜奕辰道:“二婶,可是手里有什么重要东西,被他们惦记上了?” 平阳长公主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是你问?还是替三皇子问的?” 夜奕辰呵呵乐了下,装傻道:“咦?二婶也开始防着侄儿了!” 这边,萧暮云一边叫护卫分流人群,将百姓分成几队撤离,一边朝扑火的众人大声喊话:“这是七彩琉璃火!用水灭不能将其浇灭,需要先用沙土将其掩埋,才能将火势压制小些。最好,最好,要再用牛粪压实才能将其完全熄灭!” 第147章 签售大会7 张挺听后,崩溃得直跳脚道:“哎呦!我的头儿喂!那沙土可寻,牛粪咱们上又哪里去找喂?!” 茶院一管事忙走上前,面色露出几分得意,几分别扭,又几分机灵。 “这位捕快爷爷,牛粪咱们这确实没有,不过我们这茶院有个蓄粪池,是整个茶院的粪便都在那贮存,那蓄粪池与外围有一关卡管道,打开管道,那粪便便能从里面流出,浇灌到茶院的菜地里。只是不知,不知这人的,不是牛的能不能用呢?” 张挺哎了一声,“想我老张英明一辈子!如今还要去做挑夜香?!” 平阳长公主听闻立即遏制住这个“人粪当牛粪使”的“好主意”,皱眉道:“叫人拿铁锹,挖坑把不灭的火堆填埋上就行啦!” 萧暮云领命,他迅速将能用的人分成几队,一队负责挖沙,一队负责运沙,一队负责灭火,一队负责埋火堆。 平阳长公主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此时,主事带人送来几十件鲸皮防火服。萧暮云清点了几十人穿上防火服,迅速冲进火势最大的地方——会场里救人。 “灭火行动”盛况空前。 为了早点灭火救人,四周的火浪筑起一波波的高墙,让人难以靠近,浓烟裹挟着滚烫的火星朝靠近它的所有人吐着舌信子。 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拼力救火救人。 很快,石水凤在萧暮云的掩护下,将刘敏儿从会场里拉出来,她又转身跑进会场内救人被萧暮云一把拉住,把自己身上的鲸鲲防护服套在她身上。 石水凤躲了一下,“萧大哥,你穿着,别脱给我!我没事!” “别犯傻!听话!”萧暮云的手用力地箍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细心地帮她系上腰带。看她鼻头上被火灰弄得黑糊糊的一团,抬手用袖头帮她擦干净,却还是忍不住笑道:“真像只小脏猫!” 石水凤伸手在他鼻子上也蹭了下,大笑道:“叫你笑话我!现在你也是小脏猫啦!” 她话音刚落,那会场内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所有人在地面撼动中东倒西歪。 石水凤身子摇晃了下,眼看摔倒,被萧暮云一把拉在身前护住,二人都看朝会场那边望去,从火焰中腾飞而出一只火凤,穿入云霄之时,届时从天上呈弧线地往地面滑落一条条闪着火光的红蛇,蜿蜒而下砸向地面,顷刻地面又被一层层燃烧的热浪覆盖,烧成一片火海。 萧暮云眉头紧锁,心知事情不好! 他急忙转身一头扎进的会场,石水凤也紧跟其后。 只见眼前的火势越来越大,不过幸好刚才受困的人群大部分已被疏散解救出来。杜沉与几人刚把几位大人转移出去,遂回来寻找张县令和吕守备,找了半圈没找到人,又赶忙去检查现场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受困者。 突然间,隔着烟雾,石水凤看见一中年男子勒住吕守备的脖颈,急忙拉了拉萧暮云的衣袖。 石水凤与萧暮云连忙摆出拦截的架势,那男子见状刀刃更急迫地向吕守备的脖颈近了一分,吕守备的脖子皮肤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闪开!都给我闪开!否则,他就得死!” 说着,他又朝身后使了个威胁的眼色,“你!把那盒子捡起来跟着我走!不听话,我就杀了他!” 石水凤方才注意到在男子身后的地上,跌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风二娘。刚才,吕守备将刘敏儿救下,而他自己却陷入了危险之中。 石水凤把刘敏儿在混乱中救走时,并没注意到吕守备这边的情况。之前得知吕守备要手下捉她,这一刻看见吕守备被困,心里不免觉得觉得命运弄人。 萧暮云面对敌国暗探的挑衅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暗探手里的盒子到底装了什么? 这时,平阳长公主不知何时走到这里,原本夜奕辰极力阻止她过来这里,退到安全的地方。可平阳长公主可不是娇滴滴的柔弱公主,她可是站在沙场上搏杀敌军的女将军。 长公主穿过烟雾,循声踱步而来,见状不禁冷笑:“哈?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鬼!果不其然这里面还有笠国贼子!呵!你区区一条狗命就想威胁我堂堂大齐国威?!想我大齐历来尚文强武!上下文臣将士皆有一颗忠心、一腔热血,岂由得尔等小国贼子要挟!” 听此话,吕守备也面色凛然起来,一脸正气地大声说道:“长公主所言极是!临患不忘国,忠也!我齐国大丈夫何惧生死?!你们都不必在意本官性命,快将此贼拿下!” 风二娘抬眼无力地轻叹了一声,“颂先~”她眼底尽是悲伤,强忍着眼泪,可烟雾偏不由她,朝她那双美目刺来,直惹得她眼泪滚落出来一颗接着一颗。 那暗探丝毫不惧,“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一起赴黄泉!说来有大齐长公主这等尊贵之人作陪,呵呵!我今日死得不亏了!” “狗贼大胆!”夜奕辰恨得咬牙切齿,提剑就冲过去,朝着那暗探的脑袋挥去,那暗探以吕守备挡在身前,急忙躲闪,可还是慢了一步,吕守备的左臂生生地挨了一刀,一道刀砍的口子从前胸直到腰际,那伤口处的衣服布料立即被鲜血染红。 吕守备疼痛地咧着嘴,可他还是坚定地叫道:“小侯爷,请您快点杀了这个贼子!” 夜奕辰又上前砍了几下,无奈因为吕守备在,总不能得手。他越来越气,却令吕守备又身受几处剑伤。 而此时,萧暮云的注意力完全在风二娘怀里抱着的那只盒子上。 见那笠国暗探将吕守备当作“人肉盾牌”,风二娘站立在一旁心中满是挣扎苦痛。 当夜奕辰再次朝着那暗探挥剑而来的时候,一时间,她竟然关心则乱地抱着盒子,挡在了吕颂先的前面,对于,这突来的情况,夜奕辰收剑不及,一剑朝着风二娘面前挥去。 吕颂先惊叫着:“清婉!快散开!散开!” 所幸,那剑刺在了盒子上,风二娘只是被夜奕辰的剑气冲开,连同盒子一起跌落在地。 那盒子从她双手脱开,滚落到地上,扭了几个跟头,最后,盖子分家,从里面滚出来一个椭圆形的半透明的“蛋”,这“蛋”的内部有一些看似仿佛海里微小的游鱼一样的生物在里面不断穿行,这“鱼”是透明的身体里都是流沙一的物质。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颗“蛋”所吸引,但萧暮云断定这颗“蛋”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珍宝。 石水凤上前搀扶起她,想把她从险境中带走,却被她拒绝。她急忙跑过去将那颗“蛋”紧紧抱在怀里。 萧暮云几步过去要夺,风二娘急忙将那颗“蛋”高举过头顶,一边走到那笠国暗探身边,一边高声地威胁道:“你们都让开!我不管那些!我只要颂先活着!你们不让开,我就把这东西摔在地上,咱们鱼死网破!听见没有!你们让开!我只要颂先活着!” 而更糟糕的是,那暗探突然大笑:“这颗“蛋”里装的本是送给江城的礼物,既然你们这么着急,那我就早点把它拿出来如何?只要这东西一摔碎,整座江城的百姓都要没命!哈哈!” 平阳长公主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你说什么?!装的什么?!” 那暗探得意地笑道:“反正你们很快就知道了!哈哈!” 风二娘却不像在开玩笑,她举着那颗“蛋”再次发声:“快!快!让我们离开!让开!让开!” 夜奕辰咬牙切齿,想要发怒,萧暮云对他摇了摇头,二人互换了眼色,分别让开了一条路,各自向两边退开几步远。 风二娘转头对那暗探:“把他放了!我带你出去!不然我就把这东西交给他们!听见没有!” 那暗探骂道:“臭娘们!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他?!” 第148章 签售大会8 风二娘红着眼睛:“你若不放他,我这就把这“蛋”交给他们,你就再没什么筹码,必然死在这!你若放了他,你可以押着我出去这里,之后,你随时随地都可以用这个东西做你想做的事!” 吕守备摇头,“不!不!清婉!不要!不要!你快走!不要管我!不要做傻事!” 风二娘只冲着他笑了笑,只淡淡道:“颂先,你要好好活着,你还有仕途!你还要继续做个为民的好官!对不对?” 吕守备无力地摇着头,仿佛看透了接下来风二娘要做什么,隐忍地抽泣起来,痛苦地哀求道:“不~清婉,我求你,我求你,不要!不要做傻事。” 风二娘不再理会吕守备的哀求,继续加码对那暗探说道:“这茶院是我设计的!设计的全部图纸就在我脑子里,这里有几个门几个暗道出口,这里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要想离开这里,带上我这个‘活地图’胜算多少,你自己琢磨!而且,你要逃走,凭我的人脉,可以帮你安排渔船、马车。” 或许是那暗探被吕守备哭哭啼啼搅得闹心,或许是真觉得风二娘说得有道理,于是将吕守备一把推向夜奕辰的方向,“滚!” 吕守备被推了个踉跄,啪叽地摔倒在几步远处,立即有护卫将他拖着拉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风二娘扭头看向那暗探:“你只需跟紧了我走,别朝着四处乱看,我丑话说到前头,你若出事了可别赖我头上!” 那暗探冷冷道:“少废话!快在前面引路!” 见风二娘带暗探一步步离开,萧暮云与夜奕辰互换了眼色,没有指令其他护卫都不敢贸然,只能隔着几步远警惕地盯着风二娘的一举一动。 萧暮云心知此时来不及安排弓箭手,再加上烟太大,张挺等人正在拼力救人救火,若此时用弓箭,容易误伤他人,他们只能见机行事。 风二娘捧着那个“蛋”,走走停停,并不心急。而那暗探却有些心急,时不时地催促风二娘快走。 风二娘不以为意:“这里烟这么大,看不清楚路,不小心撞到什么,不就把蛋摔地上了?你没了蛋,还拿什么在这里扬五呵六地唬人?” 只有萧暮云发现,那颗透明的“蛋”与刚刚有些不同,颜色在慢慢变化,刚刚是透明色,现在已经呈现淡黄色,而那里面类似“游鱼”一样的小气泡在“蛋”中液体游移,原来里面的液体是“活”的,那些“游鱼”体内的亮晶晶斑斓的东西,在每一次游动中,扇动着萤火一样的色彩。 萧暮云揉了揉眼睛,有种错觉,是不是那颗“蛋”中的“游鱼”游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而那液体的颜色也从淡黄色变成淡蓝色。 他又注意到,那笠国暗探几次仿佛无意地瞥着那颗“蛋”看。从刚刚暗探说的话,那颗“蛋”里一定是装着什么有毒有害的东西。 毒液?还是别的什么? 那暗探边走边留意那颗“蛋”,心急地催促着风二娘,难道,难道那颗“蛋”会定时爆开? 萧暮云在心中推断着,再当他抬头之时,发现那颗“蛋”内的液体已经变成淡红色。 他心中开始有些不妙的感觉。 “快走!臭娘们!”那暗探此时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又开始催促风二娘,此时二人已经距离会场出口越来越近。 风二娘忽然一个踉跄没站稳,本以为她要摔倒,而她只是矮下身,将手里的“蛋”放在地上,轻轻一推,将那颗推离开她和暗探所在的位置。 那暗探见状立即感觉不对劲,他拿起剑朝着风二娘猛刺过去,本以为风二娘会大惊失色腿软瘫倒,或是慌神无主地狼狈逃开,可他却千错万错了。 风二娘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她朝着暗探胸口猛然刺去。“笠国贼子!大齐子民人人得而诛之!去死!去死!” 暗探一阵错愕中接连被风二娘连捅了几刀,但毕竟是女子手上力道不强,虽她距离得近,在刺入暗探胸口之时,手上没有准头,连刺的两刀都刺在了心脏旁边的地方,匕首也脱了手掉落在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咣啷啷”的金属声响。 那暗探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伤口染红的衣襟,显然为自己的失算感到懊悔和耻辱,一手揪住风二娘的头发,一手举刀对准风二娘的胸口想要一雪前耻。 此时,夜奕辰带众多护卫也已经包抄过来,那暗探深知想要脱身不易,遂揪住风二娘做肉盾,眼睛四处警惕地看着众人。 他忽然大笑:“看来我今日是走不成了。” 平阳长公主鄙夷地看着他:“你们一行人都为了保你出去,如今看来你只能死在这里了。本宫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你们与逐鹿做的那些事情,我大齐早已知晓。” 听长公主如此说,那暗探的脸登时变得苍白。 逐鹿?!又是逐鹿。。。。。。 萧暮云与石水凤的表情同时凝住。 夜奕辰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 那暗探大笑:“知道又如何?你们如今都要与我一样,死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肆无忌惮的笑声将众人思绪搅乱,却见他上一刻还在得意,风二娘突然忍痛使劲用手肘顶了暗探的胸口伤口一下,那暗探吃痛地咧嘴身体抖动了一下,就在这时,风二娘伸手去抢夺暗探手中的长刀,与那暗探用力地较劲想要把刀尖转向暗探胸口。 可她力气实在不是对手,反被暗探得手,被连刺几刀,伤口一股股地往外冒着鲜血,可她的双眼全然不见半点畏惧跟退缩。 石水凤完全被风二娘的气魄胆识震慑住,没想到,看似柔媚的风二娘,骨子里却如此的刚烈胆大。她刚想要上去解救风二娘,却被萧暮云拦住。 萧暮云,他率先飞出去,一脚将那暗探踹了个“死鱼翻肚皮”,那暗探被这一脚踹得不轻,嘴巴里不断吐血,而身体猝然倒地,可却还想要爬起来。 他阴恻恻地看着周围的所有人,他嘴角大大咧着,仿佛在笑着,他虚弱地气喘着,极力挤出来的声音就尖利刺耳,让人听起来浑身难受。 “江城全城的人都会死!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活不了了!” 那笠国暗探满脸土灰混合着鲜红色的血,衬托着他突出的眼球更加诡异了几分。 像只恶鬼。 风二娘朝众人虚弱地叫道:“快!先把那颗蛋处理了!那颗‘蛋’在那边!” 暗探听后脸色微顿,也抬腿要往那边去,却被风二娘抱住了脚踝,那暗探怎么动都甩不开风二娘的手,他气恼地抬手照准了风二娘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夜奕辰以及十几个护卫将那暗卫团团围住,想要分开二人,不知如何下手。 “还等什么?!先杀了他再说!”石水凤早已恨得咬牙切齿,伸手一把夺过身边护卫手里的刀,几步冲过来对着那暗探就是一顿乱砍,砍得那暗探胸口如捣蒜一般细碎,血迸溅得到处都是。看见石水凤那杀人不眨眼的凶狠疯狂样子,夜奕辰嘴角直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萧暮云,又看了看平阳长公主。 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 瞧瞧,这就是你收的干女儿? 石水凤见那暗探断了气,丢下刀,抱住了风二娘:“风姐姐!”她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风二娘道:“别哭~快叫他们去把那个蛋找到,想办法处理掉,不然江城百姓都要遭殃!那蛋就在那边!快!” 这时,吕守备踉跄着走过来,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风二娘,悲恸地抱住风二娘,抽泣不止。 萧暮云往风二娘指的方向,那边去找那颗“蛋”,可是那“蛋”不见了踪影。 这时,忽然从前方的一团浓烟里瞥见一人,仿佛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萧暮云一眼便认出了身穿七品官服的张县令。 “张大人!快把东西给我!那东西很危险!”萧暮云扯着嗓子使劲喊道。 萧暮云上前几步要拦住张县令,而张县令仿佛没听见,走得的速度更加飞快。 萧暮云发现,张县令手里的那颗“蛋”中的液体已经变成红紫色,那液体中的“游鱼”已经液体激烈的搅动中,分裂成无数晶莹的气泡。 张县令的双手已经感觉到了“蛋”温度在急速升高,愈发烫手。 萧暮云心急如焚地对着张县令“张大人!把东西给我!我来处理!” “暮云!快走开!此物危险至极!本官自有办法!”张县令疾奔着朝萧暮云大喊,想让他退后。 “不!张大人!把东西给我!”萧暮云还在喊。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张县令抱着那颗“蛋”,就义无反顾地奔向会场中心的人造湖边。 张县令刚把那颗“蛋”抛进湖中,霎时就响起来剧烈的爆发声。从湖底迸发而出的巨大爆炸声搅动起来一股强劲的湖水,那巨大的浪头在阳光投射下呈现着深紫暗红相互交错的光晕,如同恶龙咆哮一般敖翔于张县令头顶。张县令刚刚抛扔了那颗危险的“蛋”,还未稳住身形,此刻已被眼前状况惊呆,对于正在靠近的危险,还没来得及反应。 那“恶龙”拖着长长的“龙尾”,俯首而下地朝着张县令袭来,这一刻萧暮云已经飞身过来拉住张县令官服的袍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巨大的冲击波浪在快速行进中,将两人卷入一个螺旋状的浪形之中。 萧暮云、张县令二人被巨浪裹挟着朝着高处甩去,不知身体转了多少圈,萧暮云感觉天旋地转,死拉着张县令的袍角,此时发出“滋啦”一声,俩人彻底分开的同时,一个向下的吸力,令他身体迅速下坠。 萧暮云感知还未分出胳膊腿的方向,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在了一棵倒下的树干上,“咔嚓”一声,树干被他压折了,落地的疼痛让他慢慢地恢复神志。 萧暮云扶着树干缓缓爬起来,慢慢走着,边走边喊着张县令,四处寻找张县令。 刚刚那爆炸的冲击力四散开来,众人感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地动山摇,众人也倒成了一片。旁边的假山石都被震得都崩裂成几块,受冲击而出的湖水如同降雨喷溅到了四周地面上,也把众人淋了个全身湿透。 第149章 签售大会9 待震动停止,石水凤双手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去寻找萧暮云。 这时,萧暮云已经在会场舞台的一处断裂处找到了正陷入昏迷的张县令。 石水凤忙走过去,“萧大哥!你没事吧?” 萧暮云摇了摇头,一掌拍在困住张县令的木板上,那木板的裂缝扩散开来,发出干脆的“咔咔”声响,张县令的身体晃动了两下,歪着滑落下去。 萧暮云忙伸手进去拉,石水凤也赶忙上前帮忙。 两人刚把张县令拉上来,张挺、王坚等人已经赶到。“张县令在这里!你们快点把他送回衙门,让唐仵作马上给诊治一番。” 张县令着实伤得不轻,他本是文官,体格又瘦削,刚被那爆炸的冲击力直接震飞,随后又被甩脱落地,砸落在这舞台处。可想而知,张县令的伤有多重。 而且,还不确定,那颗“蛋”里的可怕物质究竟有没有可能通过迸溅起来的水柱对张县令造成未知的伤害。 此时,张县令就平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他全身湿透,头发凌乱,额头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污粘结在一处,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萧暮云看着曾经如此熟悉的刚毅的面庞,如今被伤到如此地步,心里的懊悔又在折磨着自己。 是他没保护好张大人! 是他动作太慢! 是他没及时察觉情况的变化! 萧暮云紧蹙的眉头,捏紧了拳头,双眼。石水凤看出他情绪不对,轻声安慰道:“萧大哥,别担心,唐仵作医术高超,有他在,张大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时,张挺等人也找了过来。张挺、王坚等人一见张县令受伤如此重,个个脸上显出悲戚之色。尤其是张挺一嗓子嚎啕出来,整个人都扑在了张大人身上。 “张大人!呜呜!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呜呜~我的张大人~呜呜~” 被萧暮云一把扯起来,“起来!张挺!大人已然受了重伤,你这近两百斤的重量不得把他给压碎了!” 张挺“哦”一声, 埋头抹着眼泪,噘嘴嘴唇子,委屈巴巴地说:“头儿!你说这老天爷也真是不长眼,连咱们大人这样为国为民的清官,它也不知道保护一下,就眼睁睁看着他被那玩意给崩飞了!呜呜!大人,我的大人!你可要挺住啊!” 萧暮云正色:“张挺,别胡说八道!咱们张大人是为了江城百姓,那个东西爆炸之时恐怕会释放出有毒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听那暗探的意思,似乎是可能通过空气传播到很远。不然他也不会说要整座江城的百姓都给他陪葬。” 王坚思索道:“那如今,那些东西都在湖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就不会往外散发有毒的东西。” 张挺急了:“哎!先别管那个了!老张我先把咱们大人背回去治伤再说!”说着,他就伸手要把张大人捞起来背上。 石水凤连忙阻拦:“哎呀!张大哥不可!张大人可禁不起你这样折腾,最好找个板车垫上厚厚的被子,把他推回衙门才好。” 张挺不解:“哎呀,我说,妹子,你糊涂了吧!这人命关天,还回什么衙门啊!直接送去医馆,让郎中给治伤才是要紧。” 石水凤摇头:“张大哥,你不知,唐仵作的医术整个江城都找不到第二个,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呢?” 萧暮云道:“张挺,你们几个先把大人送回衙门,让唐仵作过去看看。” 张挺听得似懂非懂,先是摇头,又是点头。听见萧暮云也如此说,遂听话地点头。 萧暮云刚要叫人去找个管事的,看看有没有板车借用。 恰好一管事走过来,石水凤忙把这边的情况与他说了。 那管事道:“咱们这茶院有运货的板车,被子当然更不缺,小的立刻把车推过来!” 那管事刚要过去,又被萧暮云叫住:“还请这位管事,叫人将那边的人造湖以栅栏围住,湖面也要以多层不透气的防水布封严实,此会场以后也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特别是那人造湖里的水,不可让任何触碰!” 管事重重点头,“小的明白。但是,萧捕头,那人造湖本就是死水,并不与外界相通。原是为了那个放生鱼群的仪式,当时我们主事风二娘想到那个放生鲤鱼的主意,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闹出来这么大的篓子!我们主事的连命都搭进去了!哎!” 听这管事所言,在场众人虽与风二娘不够熟稔,可刚刚都被风二娘的气魄和胆识震惊和佩服。 风二娘配得上 “奇女子”的称号。 不一会儿,那管事果然带着几个人推着一板车走过来。板车上也按照石水凤的要求,铺了好几层棉褥。 萧暮云与张挺等人,小心翼翼地将张大人抬到板车上,那管事倒是个细心的将一条薄毯盖在张县令身上。 “给咱们张大人盖上点,这会儿日头已经落下去了,这晚风虽好,可受伤的人,不能着了风。”管事说着,眼圈就红了,忍不住掉着眼泪。 张挺也别过脸抹眼泪,狠狠地扒拉了一下那管事的后背,“你小子,滚一边哭去!我老张才忍住!又被你给招惹得难受起来!” 那管事用力将袖口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笑道:“我说张爷!我这不是一时担心咱们张大人吗?没事!张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也会保佑他的!几位快走吧!一定照顾好咱们大人!” 王坚爽快地答应,便先带几人护送伤重昏迷的张县令回衙门。 而会场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萧暮云只能留下几个人一同处理现场。 石水凤还担心着风二姐那边,便急忙转身走向那边去查看风二娘的情况。 当她走过去的时候,风二娘已经靠在吕守备的怀里奄奄一息,她身上的伤口已将身下的草地染成一片殷红,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婉!清婉!清婉~呜呜~” “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 “清婉!清婉!你怎么,怎么这么傻?” “颂先~不~别说对不起我。。。。。。” 石水凤刚想走过去看看风二娘,被萧暮云一把拉过来,“让他们单独待会儿,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去救。” 石水凤木木地看着他二人,心仿佛被捅出来了一个窟窿,难受得很。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非胆小怕血的小姑娘。从小跟着石老爹混迹于商场,也见识过江湖,既学习人性,还亲自手刃过海匪。 对于生死,石水凤有些受石老爹的影响,能豁达看待。 只是,此刻,石水凤看着这个曾经对自己怀有过善意,给予帮助的人,正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失去生命力的瞬间。 一种无力的痛感正在她体内蔓延,抽去她身上的力气,萧暮云用力扶住她,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虽与风二娘相处不多,但石水凤回想起那几次与风二娘有限的相交,风二娘每一次都是在帮她。一想到这里,石水凤更加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转过身把脸埋进萧暮云的衣襟里,不敢再看风二娘那边的情况。 这时,平阳长公主踱步过来,“凤儿,难受了?” 石水凤抬起头看着平阳长公主道:“公主,我实是未想到,风姐姐会有如此胆魄,可眼看她就这样死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 平阳长公主叹息道:“哎,凤儿,你年龄小,又生长于民间,自然不知道,她衢州风氏乃我大齐的官宦世家,风氏几代贤臣,祖上又出过几位贤妃。若不是那起冤案,她风氏嫡女又何故跌落风尘?刚见她那般,我只当她是被那笠国贼子吓糊涂了,一时恋爱脑上头,不想她的确不辜负风氏门庭,不愧为巾帼烈女!只不过,舍命护下这样一个男人,这到底值得么?” 平阳长公主说着话,朝涕泪纵横的吕守备看了一眼,毫不掩饰目光里的鄙夷。 这时,吕守备轻抚着凤二娘的脸颊,抽泣得浑身发抖。 风二娘只是朝着他微笑,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勉强说着话。 “颂先,我~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你要保重~保重~” “清婉!清婉!清婉~清婉~” 看着风二娘在眼前,渐渐没了声息。仿佛遭遇风雨摧残的美人灯笼,转瞬油尽灯枯,只剩残破苍白的外皮。 待风二娘完全没了声息,有管事抬来个架子床过来要把风二娘的尸体抬走,并出去找寿衣店的化妆师,给风二娘收拾干净。 吕守备死抱着风二娘的尸体,哭哭咧咧个没完,就是不肯松手。 平阳长公主面色烦躁,盯着吕守备不禁讥讽地冷嗤道:“行啦!行啦!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果真视她如明月星辰,把她看成人生中唯一珍宝,就不会一直任由她独自一人在这腌臜世界里铿锵前行!竟让她如此无名无分地跟着你!还不是为你所用!你连一个妾的身份都不曾给过她!吕大人,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为何如此?你为了仕途,为了家族门楣,你从未替她争取过任何可能!也从未考虑过她的名声和感受!现在她死了,可是连命都给了你了~她自觉死得其所,你呢?你扪心自问,你受得起这份真情吗?天色将晚,吕大人,你让她早些入土为安,还是继续陪着你在这里演深情戏?” 平阳长公主一通说辞下来,吕守备诧异地看向长公主,仿佛自己脸上已被结结实实地打了无数个嘴巴。 羞辱,悔恨,还是别的什么感觉,令他停止了阻拦的动作。 对于平阳长公主的质问,吕守备确实无言以对,他只一味地张了张嘴巴,瞪大着双眼,泪水不断地从眼眶滑落到嘴角,又顺着他的嘴角直直地坠落到了风二娘的眼角上,滑进她耳鬓的青丝里。 仿佛是,她在哭。 平阳长公主不想再多看吕守备一眼,转身离开时,又拍了拍石水凤的肩,“凤儿,看见了没有,男人的嘴脸你要仔细甄别~别随意倾心相许,否则命都赔进去了,还要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配不上人家!真是痴傻啊~”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暮云一眼。 第150章 负荆请罪 石水凤默然。石水凤知道平阳长公主在点拨自己,回首看见萧暮云坦然的表情,更想不通,长公主是否知道萧暮云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亦或是什么把柄。 长公主叹息着摇头走开,夜奕辰也跟在后面准备护送长公主去自己的别苑暂住。 毕竟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不适合居住,而晓晓白的住所更不吉利,去别的地方更不能放心地住下,长公主也就认可了夜奕辰的话。 平阳长公主离开后,萧暮云带人把现场勘察了一番,想搜索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由于这会场先是爆炸,发生火灾,后又因为那颗蛋造成震颤,人造湖水崩出,会场里一片烧焦的痕迹和毁坏的狼藉。 致使能查到的线索已经不多,但因为萧暮云早就布置好了人。 刘深、杜沉这边却有意外收获,从会场周围又揪出来了两条正准备逃走的“漏网之鱼”。 杜沉还为防止这两个笠国暗探咬破毒丸自尽,贡献了自己的棉布袜子,塞进了那俩暗探嘴里。 待把二人带到萧暮云面前时,二人早因为喘不过气,还有杜沉的浓郁袜子味加成而搞得头昏脑胀。 萧暮云拔出二人口中的袜子,一掌拍在二人的后脑,“噗”的一声,从他们口中吐出来一颗深蓝色毒丸。 经过萧暮云的问讯手段,这俩笠国暗探都招供了一些讯息。 他们是风二娘从晋城请来的炮竹师傅,真正炮竹师傅已经被他们杀了,他们运用易容术混在炮竹师傅里,在制作炮竹里的时候,在炮竹里动了手脚。他们还偷偷在会场四周埋了火药,就等着在今天制造混乱。 “为何要制造那么大的混乱?” “有一颗投放‘污染’的毒蛋,如果在空气中爆炸,里面的有毒物质会传染现场的所有人,而最可怕的是,传染上的人不会立即呈现出异样,只会在三十天以后,发生‘异变’。” “异变?什么异变?” 见那暗探支支吾吾,不肯细说。杜沉把刚要套上的袜子,扯下来又塞进了暗探嘴里。 另一个暗探见状立刻老实地交待道:“具体的我们这种喽啰怎会知道?我只听说,是跟一个叫做‘逐鹿’暗杀组织学习的一种禁术。那颗‘蛋’的东西正是从那些怪物体内得到的,但凡感染到的人,都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而且,而且,” 那暗探越说脸上越是现出骇人的表情,刘深踹了他一脚,“而且什么?” 暗探:“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会传染给其他人,无论他走出多远。” 刘深挑了下眉头,“如此丧心病狂的变态事做出来有何益处?” 杜沉抿了下唇,“也可能,笠国那头有解药。要不然,就是与他们合作的人有解药。” 萧暮云皱了皱眉。 又是逐鹿。。。。。。 是那个人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竹林深处那座宅子的主人,一个懂得光影特效的人,看样子是个博雅多才,多疑怪异的人。。。。。。 说到这里,那被袜子塞着嘴的暗探突然剧烈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一双眼睛使劲眨巴着。 杜沉一把拉下暗探嘴里的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果然,那暗探因为袜子生津,连吐了几口口水,便开口道:“我们此次制造这么大的混乱,其实还有个更主要的目的。” 石水凤与萧暮云对视了一眼,她心内顿觉心惊。原来搞这么大动静,却不仅仅为了伤人! 还有另外的阴谋! 杜沉晃了晃手里的袜子,眯眯笑道:“什么阴谋?” 那暗探慌得咽了咽口水,又赶忙吐了出来。 “平阳长公主查到了一些东西,主子要我们抢回来。” “你们的主子是谁?”杜沉眯了眯眼睛。 那两暗探死命地摇头:“这个真不知道!我们这等级别的根本见不到真正的主子。你再逼我们,我们也说不出来!” 萧暮云集合了茶院所有人让他们暂离,并把茶院贴上封条。遂带着众人,押着那两名暗探赶回衙门。 石水凤也骑着一匹马跟在萧暮云身边,进了旺水村村口,突然碰上了盛水塘的伙计富小齐,见是石水凤全头全尾的活着,整个人都乐得在街道中央连翻了三个跟斗。 “哎呀!三小姐!你可吓死我们啦!你总算回来了!你消失那几天,可把咱们塘主担心坏了!” 石水凤皱了下眉又道:“小齐,你回塘口,告诉我爹,我这边还有事,晚些时候,再回家去。” 富小齐看了看石水凤,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一众人等,一眼便看出来问题。他走上前,伸手就拉住石水凤身下马匹的缰绳,“三小姐,你不在这几天,塘主他老人家想遍了所有办法,他是日也想,夜也想,头发都白了一半了!你若再不回来,恐怕他老人家这身子骨可熬不住了!” 石水凤苦笑道:“小齐,你回去先帮我跟爹报个平安,我这边真的还有事情!” 富小齐拉住缰绳不放,脸转向萧暮云,丝毫不惧地挑起理来:“萧捕头,我们三小姐平时可没少帮着你们衙门口办事,查案出力的,这回出的那档事没有任何证据,就往我们家小姐身上泼脏水,挂污名的,那是我们塘主懂大义、识大体,才不跟你们计较。我们塘主这几日思女心切,急火攻心,旧疾突发,现在还在床上卧着呢!如今,我们小姐终于回来了,萧捕头,你怎么还抓着她不放?不让她回家去,你是纯心地想让我们塘主再多病几日是吧?” 萧暮云叹了口气,看向石水凤,刚要松口让石水凤先回家一趟。 石水凤皱着眉头,呵斥道:“小齐!别胡说!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趟衙门,你别在这里胡闹,担心坏了咱们盛水塘的名声,让乡里们耻笑!” 见自家小姐发了话,那富小齐立马怂了,但拉着缰绳的手仍未松开,“三小姐,你是真不跟小的回去?” 石水凤点点头,“小齐,我是真的有事。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富小齐又警惕地看了看石水凤身边的每一个人,想要把他们每个人的脸都记住,万一自己家小姐有什么事,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三小姐,你得给我个物件儿,我好回去跟塘主汇报,否则,他老人家不得以为我在胡编,叫人打我屁股?” 石水凤叹气,从头上摘下那朵珠花递到富小齐手里,“拿着,跟我爹多宽慰几句,我这边什么大事都没有。” 富小齐痛快接过去,松开了马缰绳,嘴里嘟囔着:“三小姐你就骗人吧,没什么事,怎么不能回家去。哎~” 说着就走远了。石水凤苦笑了下,朝萧暮云道:“我们继续走吧。” 萧暮云点点头,宽慰道:“水凤,我会尽力帮你想办法,你放心。” 石水凤摇了摇头,“我不担心自己,我做了伤害大家的事情,对不起大家对我的信任和爱护,受到惩罚也是应得的。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张大人的安危。” 众人回到衙门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唐仵作正忙着为张大人争分夺秒地诊治,房内只有他的两个助手。 但凡郎中,特别是有些真本事的郎中,都有些怪脾气。 唐仵作治病时不想被太多人围着,问来问去的,影响他专心诊治伤病患。 此时,房外是衙门的捕快和衙役,大家都吊着一颗心,大气也不敢喘,而全身上下的那些担心都凝结在双眼上,就差把那门板给盯穿了。 萧暮云、石水凤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地扫向了石水凤。那些目光里,有惊喜,有放心,有开心,有气愤,有怨恨也有失望。 面对那么多的目光,石水凤心中五味杂陈,她埋下头,不敢迎接众人的眼神,只老实巴交地跟在萧暮云的身旁。 石水凤不敢看众人,当她抬脚想进去帮唐仵作的时候,萧暮云及时拦住了她。 “水凤,你现在还不适合进去。”萧暮云低头小声道。 石水凤默然。她明白,自上次,她把李胡一那个海匪偷放出来,这衙门里的所有人都因她受连累,尤其是徐牢头和两位衙役大哥很可能会丢掉这个饭碗。 石水凤想到这,面上更加惭愧。 却听见房内的唐仵作在喊:“谁回来了?呀!是我干闺女回来啦!丫头!快进来!让干爹看看你!有没有丢胳膊断腿!” 唐仵作的喊声一出,众人的面上都露出了复杂情绪,却又都不敢上前阻止,面对唐仵作,他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在衙门里,大家第一最信服的就是张大人,第二就是唐仵作。现在虽然有些人对石水凤偷放死罪犯人的事情仍有芥蒂,但也不敢当面驳斥唐仵作。 当唐仵作的叫声从屋内传出来,石水凤心里一暖,眼眶热了下,就抬步走进屋内。 第151章 负荆请罪2 房内到处都散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淆着一股奇特的汤药味,那汤药闻不出是香的还是苦的, 石水凤安静地走到唐仵作身旁。 “干爹。我回来了。” 唐仵作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手上接着忙活着给张县令治伤,“回来了就好,丫头的运气还不错,全头全尾地回来了。干爹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石水凤苦笑了下,“干爹,张大人的伤怎么样?” 唐仵作叹了口气,“全身上下就一张人皮最好处理,缝缝补补还能用,可这里面早就碎成渣渣了。你瞧,我在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给他嵌了几颗精铁钉子。一会把大人放那边的药浴里泡着就好了。一口气还吊着,只要静心照顾着,肯定能活过来。” 唐仵作语气平常,仿佛丝毫不带感情,可他额角沁出的汗珠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 石水凤知道,身为郎中,亲手治疗心里在乎的人时,才会如此紧张。 于是提醒道:“干爹,最麻烦的是,张大人接触过一种危险东西,很怕病情并非那么简单。” 唐仵作抬头扬起眉头,“怕什么?有你干爹在此,就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我也能把它治得服服帖帖!” 石水凤当然不敢质疑唐仵作的能力,也不会质疑,只不过。。。。。。 萧暮云望着唐仵作直言不讳地说:“唐仵作,此事与‘逐鹿’有关。” 唐仵作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良久,他吸了吸气,“这天下果然还是不清净啊!” 萧暮云将一只瓷瓶放在唐仵作的桌案上,“这瓶是我从现场那个人工湖中取的湖水,当时那颗有可怕物质的‘蛋’就是在张大人脱手的一瞬间在那湖中爆炸的。这湖水或许能对张大人的治疗有所帮助。” 对于萧暮云的细心,唐仵作心中十分欣赏,抬头时,用很认可的眼神看了萧暮云一眼。 萧暮云心中大颤,毕竟在整个县衙里,能被唐仵作这么看上一眼的人并不多,他脾气古怪又有些心理洁癖,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想到对方是石水凤的干爹,他心里莫名的多了踏实。 石水凤与萧暮云从房内出来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石家三小姐,你做的那档子事,难道就当什么都没做过吗?” 石水凤望过去,发现开口质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她从衙门牢房里放走海匪那天,用下药的酒灌醉的徐牢头的徒弟。 在得知石水凤同李胡一同时从衙门跑了,这位张衙役这些天心里一直憋着怨气。 心里一种被熟人算计戏耍的不快,在刚刚见到石水凤的瞬间,像那决堤的河床,再也压抑不住。 听见张衙役出口给石水凤好看,萧暮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出言道:“张衙役,如今她已回来认罪,一切皆有大人定夺,希望你不要胡来。” 张衙役冷笑:“萧捕头,我心里敬佩你的才干,但今日你明显是在偏袒她!待大人醒来定夺,且不说何时定夺,就算是大人醒了,第一个处理的也是我师父,徐牢头!我师父他兢兢业业在这县衙里干了一辈子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过三个月,他老人家就退休了,我师父他一直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从不曾在公事上犯错!如今就因为她!被记下大过错!留下这么大的污点!” 说着,他转向石水凤质问道:“石三小姐,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师父对你信任吗?他老人家可一直都把你当成一个自家晚辈,你怎么忍心把算盘打到他老人家头上!” 虽然字字戳心,可字字真切,毫无虚言。石水凤眼眶红了,愧疚地支吾道:“张大哥,我,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萧暮云默默拍了下石水凤的肩膀,安慰地看了一眼石水凤,又望向张衙役说道:“张衙役,此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看见徐牢头和你们几位衙役受此连累,却不见那十五年前的罪魁死于非命,蓝水村村民的冤情也算得以昭雪。水凤这么做确有不妥,但她并非存心要连累诸位。你可以怪她,但此时大人尚在危险之中,我们都在此处计较,确实不太合适。当下,万事都比不上大人的安危重要。” 石水凤讶异地看了萧暮云一眼,她知他是个寡言之人,平日里为了公务正事,才会多说几句,他的性情向来不喜欢与人扯皮,如今却因为她,扯出来一堆话,也实属意外。 张挺连忙走上前,拉住那张衙役,“哎呀~我说哥们,咱们别在这里吵吵行吗?咱们大人还在里面昏迷着呢,你要再吵小心唐仵作的那臭板鞋飞出来砸你脑袋上。” 张衙役面色纠结之时,一个声音从人群的另一头穿透过来,“大林,不要再说了。石三小姐,不会是无缘无故做那样的事,况且,平日里我们这样的交情,她岂会存心害人?” 石水凤听到徐牢头如此替自己开解,她心里更加被愧疚压得难受。 她走上前几步,噗通就跪在了徐牢头面前,看着徐牢头目光恳切道:“徐叔!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大了,连累了你们,也连累了衙门里的所有人。我对不起您和两位衙役大哥,也对不起衙门里的所有人!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结果中了计。我回来就是要跟大家赔罪的,” 徐牢头看着石水凤说完,面上并无怒意,伸手将她扶起,“三小姐,你九死一生能回来,我很为你高兴,你别听大山说的那些,我不在意什么污点不污点的,若换你平安回来,我老头子愿意。快起来吧,起来吧。” 众人皆默然。 徐牢头的另一个徒弟李衙役上前拉起石水凤,“三小姐,你快起来吧。与其在这里期期艾艾地求原谅,倒不如求老天爷睁睁眼睛保佑咱们大人快点苏醒,早日康复。” 徐牢头点了点头道:“大江说的对,关键时刻,咱们自己人就别搞内讧,计较这些了。若说三小姐的错失,那也不由得我们来定,一切咱们听大人的。” 众人皆点头,“是啊,咱们该想想怎么让大人快点好起来。” 石水凤流着眼泪,视野之内都是一个个为她开脱的人。他们真是,对她太好了! 房屋内传出来唐仵作铿锵有力的声音:“想要大人快点好起来,就别隔这瞎吵吵,影响我治病!都给我快走!一个个地真烦人!” 听见唐仵作的声音,大家都缩了脖子,不再说话,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萧暮云本打算送石水凤回家去,不想她突然一个人去了牢房,找了一间牢房,走进去,就靠在那茅草堆边,躺了下去。 张衙役和李衙役见状都看傻了,这是干什么?赖上他们了吗? 石水凤倒是十分坦然,“二位大哥,我此次回来家都没回,我确确实实投案自首的。我既然做了错事,我就该为自己的错承受惩罚。” 李衙役笑道:“我们师父都说了要等大人醒了再说,三小姐倒好先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石水凤认真道:“李大哥,那正常的程序,不也是先收押在监么?” 李衙役张了张嘴,也只能点头,“行,那您就先住着,需要什么就吆喝我们哥俩。” 他转身离开时,胳膊肘捅了张衙役一下,后者也跟着走出来。 当走出足够远,确定石水凤不会听见的距离,那李衙役才张嘴说话,“张大山啊,这下可热闹了,你瞧瞧这位该怎么办?” 看着同伴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位张衙役还没意识到“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一会儿,徐牢头把他叫过去,原来是叫他出去给石水凤买晚饭! 徐牢头说,石水凤既然都住进牢房里头了,徐牢头当然舍不得给她吃得跟犯人一样,刚还叫张大山跑去后街,给石水凤特意买了些她爱吃的几样饭菜。 往回走的时候,这张大山心里就越想越气,自己师父被她连累不说,如今还得亲自掏腰包给这位大小姐买东西! 张大山心里憋着气,脸色恹恹地将吃的递给石水凤。 石水凤先是一惊,又连忙推拒:“张大哥,我既然住进来了,一切就都按照牢房里的规矩来,哪能在这里吃小灶!这是不是你花银子买的?” “快拿着吧!这是我师父的钱!”张大山没好气地把东西放在地上,抬腿就要走,却被石水凤一把拉住了袖子。 “张大哥!谢谢你跑腿费心地为我买吃的。我知道这是徐叔的好意,牢房的饭不是不能吃,我能吃的!” 张大山冷笑道:“你能吃?那饭给狗都不吃!大小姐还是赶紧用晚餐吧。” 石水凤被张大山刺了一下,苦笑着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饭。 张大山见她如此,就抬腿要走,又听见石水凤哀求道:“张大哥,我还得求您一件事。” 张大山侧过身,叹了口气,无奈问:“什么事?说吧?” 石水凤让张大山把张挺找来。 张挺一听说石水凤找他,就一蹦三跳地过来,“哎呀!妹子,在这里住得舒服吗?” 石水凤撇了撇嘴:“大哥,哪有你这么取笑自己妹妹的?!” 张挺笑着挠了挠头,“妹子呀!是看见你平安回来开心,大哥我这心里真像那雨天里的毛驴跳泥坑,欢喜着嘞!即便是住在牢房里,不还是俺们衙门里吗?平时大哥想见你,不就能见着吗?你就说你消失这好几天,我们这是真的害怕你出事!” 石水凤淡笑道:“张大哥,我有个事求你。” 张挺拍了拍胸脯,“说!啥事!大哥立即给你办去!” “你帮我给家里人传个话,让他们跟家里厨房说一声,每天派个小厮给我送饭。省得徐叔这边破费给我买吃的。我已经很对不起他老人家了,哪还好意思叫人家破费。” 张挺一拍大脑袋,“哎呀!这是我粗心怎么就没想到这点。这也怪咱们头儿,现在还在忙案子呢,我刚叫他一起过来瞧你,他那边脱不开身。” 石水凤满脸惭色,“大哥,我对不起你们,你们还都待我这么好,就是衙役大哥嘴上怪我,可还是跑出去给我买好吃的。我真是太坏了!” “哎哎哎!别哭了,怎么这越说越上头,大家伙不怪你,不是你让没事哭哭啼啼的。你啊,是个好姑娘,人没有不做错事的事,你瞧,你张大哥我不也是总是做错事吗?我整天挨骂,刚刚还被头儿说我是头灰毛犟驴呢!” 石水凤噗嗤被他给逗乐了,张挺放心地笑道:“妹子你在这里头,好好待着,大人一醒来,我们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一想到,张县令的伤情,石水凤眼眶又红了,故意转移话题:“萧大哥呢?” “瞧瞧,才跟我说两句话,你就提他!啧啧啧,行啦我去叫他!” 张挺话音刚落,那边牢房那边就传来了刘美娥杀猪似的哭声。 “凤凤!凤凤!你回来啦!呜呜~我的凤凤!” 刘美娥连哭带嚎,边走边擦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看见石水凤在牢房里坐着,就跟只大扑拉蛾子似地往那牢房里扑。 “duang!”地一下子,撞到了牢房的栅栏上,眨眼额头被磕了个大红印,立刻就起来个大包。 张挺的胡茬大嘴咧了下,“哎呦!我说大妹子,你近日是瘦了些,可也不是那穿花的蝴蝶,咋硬往这栏杆上撞捏?” 刘美娥“嘿嘿”傻笑两声,推开牢房门,几步冲过来扑到石水凤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凤凤啊~凤凤~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呐~凤凤啊~” 张挺咧了咧嘴,心想,这家伙哭得比我还像活驴。俺老张还是赶紧溜吧! 张挺匆匆地与石水凤二人告辞,便走了出来。 他刚走几步,就撞到杵在拐角处看热闹的张大山与李大江俩衙役。 张挺朝他二人挥挥手,“兄弟,俺老张先走啦,明个儿俺还来!” 张大山与李大江面面相觑。“咱们牢房什么时候变成会客厅了?” 萧暮云过来的时候,石水凤刚吃过了晚饭,刘美娥也已经拉着她哭了半场了。 “呜呜!凤凤,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吉人天相,一定能回来!该死的曹松德,知道你消失了还打算给你穿小鞋呢!要不是我偷偷整了他两次,心里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石水凤盯着刘美娥小声问:“说说,你怎么整人家了?我倒想听听看。” 刘美娥道:“你也知道,那个讨厌鬼本来就像个纸糊的风筝,根本禁不起折腾。我原以为他装的,没想到,还真是不行,后来也不大敢弄真的,万一人死我手上,该住这里的,那就是我了!” 石水凤脸上尴尬了下,刘美娥立刻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 拉着石水凤的袖子,安慰道:“凤凤,你别担心,就算你真的有罪,你家有钱,可以找比张大人官阶更厉害的官帮忙。若你家钱不够,你尽管告诉我,不就钱嘛,我们家并不缺!我一定帮你摆平!” 刘美娥还要说什么,见是萧暮云进来了,便立刻闭了嘴,只随便跟萧暮云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就要离开。 见刘美娥走了,萧暮云看着石水凤语气平常地询问道:“就在这住下了?” 第152章 负荆请罪3 石水凤点点头。 萧暮云又看她脚边的食盒,“吃过了?” 石水凤又点点头。低头看见萧暮云手边拎着个包裹。 “萧大哥,你拎的什么东西?” 萧暮云把包裹放在她身边,“这里晚上会冷,给你拿了我那床厚实的。我一直没盖过,放这里你放心用。” 石水凤的打开包裹,摸着厚实柔软的被子,心里顿时觉得安稳。“萧大哥,张大人怎么样?” “刚泡了药浴,还没醒过来。唐仵作说,如果明天日落之前再不醒来,看来就。。。” 萧暮云声音含糊不清,可石水凤明显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了端倪,心里立刻又害怕得忐忑起来。恐惧,担忧,害怕。。。。。。 “过几日应该会有新的县衙大人到任。毕竟,刘大人这状态,暂时不能。。。。。。”还未等萧暮云说完,石水凤抱住自己的双肩,委屈地哭了起来。“可我们莲花县不能没有张大人呀~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对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个好官,老天呀怎么会这样对我们?!” 萧暮云忙蹲下身,将石水凤的头抱住,“别哭,张大人会好的。即便以后不在这里,他那样为国为民的好官,也一定会有好的仕途的。” 石水凤抹了抹眼泪,“那瓶从会场取回来的湖水,我干爹他可有什么发现?” 萧暮云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唐仵作已经忙了大半天了,已经很累了。” 二人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萧暮云还有事,就起身要走,临走时,嘱咐石水凤要好好吃饭睡觉,好生养着,不要担心外面的事。 萧暮云走出去几步,突然又回过身,看着石水凤,发现石水凤也正定定地看着他。二人目光巧合地相撞,心绪缠绕,说不清谁强谁弱,谁进谁退。 石水凤先是低下头,假装摆弄着身边的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萧暮云说了一句:“你那晚对我做的所有事,我都记得。” 石水凤慢慢抬起头丝毫不躲:“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可担心?你可害怕?” 萧暮云发现此时石水凤的脸刚好被月色笼着,徒增了一层神秘的梦幻感觉,好像非常的不真实。 他很怕这是个梦。 于是又走近石水凤几步,如此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她的脸忽又变暗了几分,却越发真实起来。 他抬头瞥了眼窗外的月又被云遮住了半边。 “担心,当然担心。害怕,也确实害怕。” “那你告诉我,是哪种担心?是丢了犯人那种害怕的担心?还是丢了猫狗那种担心的害怕?” 犯人?猫狗? 这都是什么比喻? 石水凤一本正经问出来的话把萧暮云差点整笑,但他不能笑,他知道,她是认真地问。 萧暮云从怀里取出衣物,石水凤抬头看见,是那晚她送“酒醉”的萧暮云回房时,两人纠缠之间,被她自己扯下来的。 现在东西就落在萧暮云的手心,两人缠绕的青丝还挂在那里。 萧暮云默默地又将那珠花放入怀兜里,“水凤,风二娘的死,突然让我想通一件事情。” “什么事?” 萧暮云拉住了石水凤的手:“水凤,我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石水凤抽回了手,“是么?” 石水凤的目光从萧暮云脸上移开,她看着铁窗栏杆之下的光影,“萧大哥,风姐姐的死也告诉了我一个道理。身为女子不能只有一颗恋爱脑,要先好好爱自己,有自己追寻的事情。而不是一直追寻一个男人。” 萧暮云轻笑点头:“你说没有错。那这次换我追着你,如何?” 石水凤像只小猫歪着头,噘嘴道:“可以,但追不追得上,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耐心喽。” 萧暮云还是没忍住地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好像在安抚一直不那么乖的猫咪。 “好,那从今天开始,我们慢慢来。” 见萧暮云真要走了,石水凤忙问:“萧大哥,你不想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哪?都干了什么?” 萧暮云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给我听。” 第二天一大早,石水凤刚睁开眼,就被那一长串的脚步声惊得慌忙坐起来。 这是牢房,不比自己家,随时随刻可能会来人,她不能睡得太死。 待那脚步声停在石水凤的牢房前,石老爹将斗篷帽子摘下去,露出那张石水凤无比熟悉的脸。微笑着将食盒递过去:“三小姐,该用早饭了。” “爹!”石水凤从被子里跳出来,几步就蹦到了石老爹面前的栏杆。徐牢头拿着钥匙把牢房门打开,“石堂主,请进。” 石老爹恭敬道:“给徐老兄添麻烦了。” 石水凤也感激道:“多谢徐叔。” 徐牢头开了门锁,就转身离开忙自己的事了。不想耽误人家父女相见。 “爹!”石水凤满脸开心地扑到石老爹的怀里,眼泪就像那东海里的珍珠,一粒粒滚落出来。 “爹!我好想您!爹!我都听说了,您为了找我,都累病了,爹!对不起,是女儿错了,女儿闯下大祸!还要您亲自为我送吃的!呜呜!爹!我知错了!” “水凤都这般大了,还像个小孩子爱哭鼻子。快别哭了,跟个脏脸猫似的!”石水岚慢慢地走过来,用帕子给石水凤擦眼泪。 “二姐!你也来啦~”刚哭过的石水凤眼睛亮晶晶的,望过来的时候,把石水岚看得一阵心软,又心疼。本想骂她几句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温柔的唠叨。 “你都在这儿了,我能不过来看看吗?你啊~下次不管做什么决定,起什么主意,能不能先跟家里通个信儿。这一出事,你人都不见了,把咱们爹给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多。我这也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哎~” 石水岚一边说,一边后怕,又想起当时听说石水凤和那海匪同时失踪的事,她真是怕死了。 石水凤知道自己姐姐是担心自己,心里更加愧疚,抹着眼泪,走上前,抱住石水岚,“二姐,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 石老爹笑呵呵地说:“好啦!好啦!都别说了。水岚,你妹妹回来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爹不过就是长几根白头发!水凤回来,我这心里头蒙着的乌云都散了,压着的大山也移开了,过几天,我这白头发就又会变得黑亮黑亮的,跟个帅小伙没啥两样!” 石家父女三人终于又团圆在一起有说有笑,聊了一会儿,石老爹又问了问张县令的情况,听闻了张县令仍在昏迷中,心里不禁忧心起来,一则张县令确实是个难得的清官,二则石水凤的事若是落在别的官员手里处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石老爹想了想,与石水凤告别,石水凤忙拉住他,“爹,我还有个事要问您。” 石老爹好奇:“什么事?” 石水凤看了一眼石水岚,欲言又止。 石水岚顿时明白,挥了挥手,“行啦,你跟爹说吧。我去找美娥,那傻丫头自从你出事就一直在这衙门里住着,这里头一群男人,她也不怕自己闺誉受损,以后嫁不出去。我叫她去我们家里住,她偏要在这里守着,说要等你回来。” 看石水岚离开,石水凤这才开口道:“爹,我到底是谁?” 石老爹似乎被石水凤的问题打了一棒子,愣了一下,他笑出来。 石老爹脸上的褶子硬是挤出来一堆,“女儿啊,你在跟爹说什么笑话?” 石水凤却是异常地认真,她从怀里取出那枚从小戴到大的白玉坠子,放在石老爹眼前晃了晃。 “爹,这个坠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石老爹面色平常:“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啊?你从小便有了。” 石水凤盯着石老爹:“是么?那为何只有我有,其他姊妹没有?” 石老爹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这丫头,连这个也多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险些一尸两命,你刚落生时,身体又弱。于是,爹就听你纪婶说,需要买块玉压压邪气,护着你的元神。爹就去那县里的一个古玩店好不容易买到的这块玉坠子。” 石水凤半信半疑:“是吗?在县里古玩店里买的?哪家店,爹能告诉女儿吗?我也想去那再买一块这样的美玉。” 石老爹笑着看着石水凤,“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啦?今天怎么跟换个人似的?是不相信爹说的话吗?” 石水凤一字一句道:“爹,这个玉坠子到底是怎么来的?您若不可能说,我可以拿去海郡卫孙承孝老将军那里问问,他老人家上次见面还特地嘱咐我要保管好这块玉坠子。我想,孙老将军一定知道这玉坠子的来历。” 第153章 负荆请罪4 石老爹干咳了两下,尴尬地笑着拍了拍石水凤的肩头:“呵呵,我的女儿真是长大了,连爹爹的话都开始琢磨了。” 石水凤盯着石老爹接着道:“爹,昨日我被人跟踪,后来逃去了风二娘的茶院,在茶院的一个房间里,碰到了平阳长公主。” 石老爹的表情立刻僵住了,连装笑都做不出来。 “你说什么?!水凤?什么公主?”他紧张得双手颤抖着拉住石水凤的双手。 “就是平阳长公主啊,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妹妹,先皇唯一的嫡出公主。” 石老爹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哆嗦起来,“长公主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石水凤也被石老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感觉她爹不但脸色不对,连手都凉得要命。 “也没说什么,她说我长得像她们家的人,还说我很像她的一个故人,爹,其实,长公主还收了女儿做她的干女儿。” “啊?!” 石老爹瞬间瞪大了双眼,眼里纠合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石水凤觉得那好像是恐惧、抗拒,还有无奈和悲伤。 石老爹倒吸一口凉气,松开石水凤,向后退了几步,刚巧撞到牢房的栏杆上,石老爹的头发出一声闷响。 石水凤担忧地喊了一声“爹”,石老爹低着头,慢慢地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许久,石老爹才抬起头来,走到石水凤近前,压低嗓音道:“水凤啊,其实,有一件事,若不是你今天问我,本想再过几年告诉你。那就是你的身世。” 石水凤安静地看着石老爹,可心里面却早已惊涛骇浪,虽然自从她的白玉坠子被孙将军、海匪李胡一、平阳长公主接连认出,可她仍保留一丝希望,这坠子就是很一般的东西。 但回头又一想,为什么平阳长公主会认她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平民丫头做义女呢?而且还特地嘱咐她不要把玉坠戴出来。 石水凤的心绪陷入了谜团之中,她只能表面佯装平静地继续听石老爹解释。 “其实这个问题自从你懂事起,就一直让我很纠结,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该什么时候告诉你。太早了,怕你跟我和你娘还有你几个姊妹都变得生分,不知怎么相处。太晚了,又怕你会埋怨我这个当爹的,故意隐瞒你。” “爹,您到底要说什么?”看着石老爹纠结难受的样子,一头乱麻的石水凤不禁开口催他。 “石塘主,还是让我来跟她说吧!” 唐仵作背着手,走过来。 “干爹!”对唐仵作的突然出现,石水凤感到几丝意外。 石老爹面上似乎放松了几分,但又浮出了一抹疑虑。 唐仵作一脸坦然地走过来问石水凤:“丫头,还记得海匪李胡一招供的案情吗?” 石水凤点点头,“那是李胡一十五年前欠下的血债,水凤当然记得。李胡一带人对蓝水村烧杀抢掠,一百多口人因他而丧命。” 唐仵作认可地点点头:“事实上,当年,李胡一在洗劫蓝水村之前,先在海上袭击了一条莱国商船,当时莱国二王子作为莱国使臣前来大齐贡献国礼,正坐在那条商船上准备回国。二王子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国家,却在途中,遭遇了海匪突袭,而当时他们竟卑鄙地用迷烟把护卫都迷晕。” 唐仵作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当时只剩下我们几人与那些海匪对抗,可怜船上,尚有一哇哇大哭襁褓中的女婴。那女婴本是二王子与他的一爱姬所生,那位爱姬随同二王子出游,或许是劳累,而突然临盆,这位爱姬在生产时难产死去。伤心欲绝的二王子带女婴归国,当晚遭遇海匪追堵,杀戮,幸而半途中跳上船的两位好汉将二王子的女儿救走。丫头,你就是那个女婴。” “干爹,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干爹当年就在那条船上。” 石老爹一脸惊愕,忍不住开口问:“唐仵作,您是?” 唐仵作笑道:“石塘主您那夜与纪塘主一同将这丫头救出,我还从未表达过感谢呢?” 石老爹看着唐仵作,心中仍难掩疑惑,想要问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石水凤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忙拉住石老爹:“爹!怎么可能呢?我真的不是您的孩子?那我娘当年生的那个孩子呢?” 石老爹叹气道:“你娘当年生那个孩子时难产,那产婆好不容易把孩子拽出来,那孩子已经没了气息。水凤,在爹眼里,你就是爹的孩子!” 石水凤闷闷地低下头,“可平阳长公主为何会收我为义女,还嘱咐我不要把那白玉坠子示人。这到底为什么?” 石老爹眼光瞥向唐仵作想看他如何回答,唐仵作淡淡一笑:“丫头,你并不知晓,那位平阳长公主与莱国二王子有些交情,所以,她能认出你的身份,对故人之女照顾一二自然是很合情理的事。” 石水凤仍不解:“那为何,我这玉坠不可示人呢?” 唐仵作继续解释道:“因为当今圣上刚登上宝座之时,那大希国就怂恿笠、宛两国设计陷害莱国对大齐有异心,在背后搞小动作,对大齐怀谋不轨。后来虽证明了莱国被冤枉一事,但圣上是个多疑的心性,自那以后对莱国更加防范,对莱国的态度也十分微妙起来。虽时隔十五年之久,若你的莱国身份公布于众,却还是会有些隐忧,搞不好哪天大齐皇帝疑心病又犯了,你可就危险了。” 石老爹讶异地看了唐仵作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是莱国二王子的女儿?”石水凤自言自语地坐下去,眼神直勾勾地陷入了沉思。 看石水凤终于不再发问,唐仵作趁机拉着石老爹走出牢房。 当人走出县衙牢房,唐仵作突然停住脚步,问道:“石塘主,一定是心有疑问吧?” 石老爹点点头。 “老头子看得出来,您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她能有您这样一个父亲悉心养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您当然希望她活得好。” “那是当然。”石老爹重重点头。 唐仵作认真道:“但首先,咱们要让她活得久一点。” “可是平阳长公主。。。。。。”石老爹想不出,那位平阳长公主认水凤为干女儿究竟出何用意,可她知道了水凤的身份,就真的能为水凤一直隐瞒吗? “所以,她需莱莱国王女身身身份。” 石老爹仿佛大悟一般,立即朝着单膝点地,给唐仵作重重地抱拳恭敬道:“多谢唐老前辈”。 唐仵作忙搀扶起他,“石塘主的礼,唐某可受不起。这小女娃当初尚在襁褓之时,就已被我家二王子收为义女,对外丫头就是二王子的亲生女儿。照顾莱国王女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但因为我以此身份留在莲花县,却不方便与水凤接触得太过细密。只能将水凤一直托付给您了。这些年,石塘主辛苦了。” 石老爹用力摆手道:“哎!唐仵作,您这是哪来的话!水凤就是我的亲生女儿,那年我夫人难产,孩子没了,若不是水凤的及时出现,我真的不知要怎么在我夫人那里蒙混过关!水凤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唐仵作点头道:“或许这就是您与这孩子的父女缘分。缘分这东西,真的是很奇怪的。” 刘敏儿自打回到刘府,就闭门不见人。刘野过来了两次,刘敏儿多托词,自己在茶院会场被大火吓到了。虽不明说,刘野为了自己保命居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顾,独自逃跑。但刘野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刘敏儿的怨气。 但怨气归怨气,感觉归感觉,这些在刘野的野心面前那都不是事儿。 刘野的确是个有野心的,许多事情,他一直盘算着,每到他有了要下棋子的时候,就又会跑来这个特别的女儿这里。 在他眼里,刘敏儿的特别之处,不笨,却也不太聪明,足够他用,又不会太聪明地去反驳质疑他。 自从原配刘夫人去世后,这个平日里温柔孝顺的女儿,突然变得缄默许多,而后来,续弦夫人进门后,接连再为他生下了一男两女,刘敏儿却变得表面安静,倒是更愿意私下赖在刘野的书房里,抓起一本书就看着不走。 或许,在那个时候起,刘野就慢慢习惯了将自己的野心,熏染给自己的女儿。 林嬷嬷劝道:“小姐,若再不见大人,大人定会怀疑您故意怄气。” 刘敏儿一把甩开合拢着的床幔,只露出个半侧脸,眼睛里闪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在生气。” 林嬷嬷赶忙蹑手蹑脚地走到刘敏儿跟前,“哎呦,我的小姐,但您这么一弄,若老爷以后真的冷落了小姐,可怎么好呢?” 刘敏儿脸上显出冷淡:“那日是石水凤冒死将我救出来的,没有她,我早死了。难不成,听我爹的,我还要继续去害她?!” 林嬷嬷面露苦涩,“可若是时间长了,恐怕老爷与小姐生了嫌隙,小姐在这府里,本来就艰难,将来,小姐的婚事也必定受新夫人的挟制。” 刘敏儿叹了口,又将床幔合上,“难道现在就不艰难吗?若我娘还在,必会护着我,不令那些小人当道,至于我爹,我从来不寄希望在一个动辄喜新厌旧的男人身上。” 男人是什么可靠的动物吗? 男人。。。。。。 躺在床上的刘敏儿,合上了双眼,脑海中又浮现起一张脸来。 那张俊朗清贵,又高冷的脸,居然能抵挡住她的魅惑。 刘敏儿十岁起,就接受过特别训练。那老师是刘野特意请来教授刘敏儿惑心之术的,美其名曰是帮她在婚恋市场上多几分胜算,在参加一些游园会之类的活动时,能多获得心仪男子的注意。 而实际情况却是,刘野每次攀附权贵之时,刘敏儿都作为一个招揽工具。 或许,在这位父亲眼中,她也就是工具罢了。 不过,刘敏儿的惑心之术倒是学有所成,曾几次帮着她爹刘野拿下关键的人物。 但最近的两次,她接连失手,一次是在夜奕辰那里,被石水凤搅和乱了,另一次则是在县衙后院,她拖拉萧暮云寻找石水凤那次。 刘敏儿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两次失手都跟石水凤有关,想来会不会是自己的八字与石水凤相冲? 那个男人真的那么在意石水凤吗? 石水凤又有什么与自己不同的? 第154章 不妙 刘敏儿心里越想越闷,忽听见许久未开口的林嬷嬷隔着床幔道,“小姐,咱们还要想个法子,这老太太的生日就快到了,我听闻二小姐、三小姐那里依然是绣品,往年小姐费尽心力地绣花,眼睛受累不说,到头来,还不如人家花钱请绣娘绣的那般,招人喜欢。哎,老奴真是不理解,这老太太难道就看不出来,只有小姐是最真心的那个吗?” 刘敏儿眼神坚定道:“不,今年我还是刺绣。” 林嬷嬷叹了口气,“小姐,咱们别太执拗了,吃力不讨好。” 刘敏儿淡定笑道:“嬷嬷,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我那位老祖母最喜欢刺绣,也最迷信个‘寿’字,所以,每年不论这府里的,还是别府里的晚辈,都会抢着奉上‘万寿图’。除了这个,都没有拔得头筹的可能。嬷嬷,不管怎样,我今年还是要拼一次,即便是最后输得惨败,我也要试试。” 看自家小姐如此笃定,林嬷嬷只能硬生生地将要说的话咽下去。 “嬷嬷,我要睡会儿,一会儿要是有人找我,无论何人,都不许他进来。” 林嬷嬷点着头,出去门外厅里守着。 那刘敏儿见林嬷嬷走了,躺在床上沉思半刻,轻轻地起身,下了床,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铺好在桌面上,一手拈着袖口,另一手拿起砚台里的墨块,慢慢细细地研磨起来,待那墨已经研磨好,她心里的腹稿也已经打好了。 刘敏儿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惯常在家里用的狼毫笔,落笔从容,一手流畅娟秀的簪花小楷现于纸上。 “水凤,吾妹,那日一别数日,甚是想念。火场相见,幸得你舍命相救。。。。。。” 收到刘敏儿来信时,石水凤刚把悬崖老头教给她的内功心法,又练了一遍。 这几天虽然苦闷,担忧,但张县令的苏醒,还是给她一个大大的鼓舞。于是,石水凤在心里默默许愿,只要张大人的身体能快些恢复,她愿意住在这牢房里头,三个月,半年,不,十年都可以。 萧暮云并不知道,石水凤已经在心里发了这么惊世骇俗的誓言。依然每天抽空来探望她,给她带些好玩的小东西,想哄她开心,尽量让她忘记自己坐牢这件事。 刘美娥也常过来坐坐,说说她与曹松德斗嘴斗气的事情。 这日,刘美娥照常来牢里陪石水凤解闷,石水凤将刘敏儿的信交给刘美娥看。 石水凤思索道:“以前,我从林嬷嬷那里知道些敏儿的事,也察觉到她的不易,只是没想到,刘大人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无情。” 刘美娥叹息,没说话。 “美娥,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凤凤,你继续说。”刘美娥低头理了理衣袖。 “我想这次一定要帮敏儿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寿礼弄得出彩些。我大姐家在隔壁县的锦绣村,她们那个村子绣娘的技艺是非常好的,虽然不如江城里头那些头牌绣师名气大,但那手头上技法却一点都不输人,只不过我现在出不去,我得跟家里说一声,给我大姐带封信过去,让她帮忙找两名厉害点的绣娘,过来帮敏儿的忙。” 刘美娥点了点头:“对了,我爹认识许多绣线老板,那些老板嘛,我也都认识,我看看能不能搞点特别的绣线,让敏儿的绣品大放光彩。” 看着刘美娥默默说着,石水凤恍然发觉这几日没见刘美娥仿佛变了个人,也受了许多。心中不禁想到这些日子刘美娥定然一直等着她回来。 “美娥,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既担心我,又为我操心苦苦守在这里,连家都不能回。”石水凤拉住刘美娥的衣袖感慨道。 刘美娥脸色骤然变了下,嘴唇不自觉地咬了下,“没,没什么,你怎么跟我这样客气起来?” 石水凤察觉到刘美娥神色有些不对,盯着刘美娥的脸问:“没怎么?美娥,你有事!对不对?你瞒着我?快说!什么事?” 刘美娥摇头,眼底强忍着难受的情绪。 石水凤抓住她的肩膀,“美娥,咱们是好朋友,是姐妹,对不对?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你也为你担惊受怕,这就是天经地义的,没啥不能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我能帮到的,那义不容辞,若不能,也能帮你宽解宽解。不是吗?” 刘美娥慢慢抬起头,“凤凤,我家里来人接我回去。接我的人昨晚已经到的村里。” 她说着眼眸低垂,石水凤想到刘美娥私自退亲后,拉起她的手问:“你不想回去,是不是?” 刘美娥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知道自己早该回去了,我自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已经违背了父母。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有点怕,对吧?”石水凤道。 刘美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其实很奇怪,从前,我什么都不怕,无论走到哪里都跟着一群姐妹,哪个不是对我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可是刘美欣拿我的婚事作妖的坏心被我发现后,我突然发现,以往刘美欣的那些唯唯诺诺,百依百顺都是一种假相。我好像一直自以为是了。一想到回去后,就要面对那些事情,我有点忐忑,感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应付这些。” 石水凤握了握刘美娥的手,“美娥,我知道那种感觉,你看我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是一心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却连累了这衙门里的所有人?” 刘美娥摇头否认:“不!那李胡一就该死!你如果不把他弄出去,关起来,他那条狗命,可能早就被那个李知州给保住了!你是没看见那海匪死的那惨状!那真叫大快人心!” 石水凤淡淡道:“所以说,美娥,你当初若不自作主张地坚持退婚,那以后你嫁过去,会幸福吗?为了父母一时的满意,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这值得吗?” 刘美娥皱紧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下:“凤凤,你说的不错,可我总觉得自己有错。” 石水凤将两人头靠在一起,“哎,谁说不是呢!我不也把自己关在这了吗?我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咱们也不能因此就变得胆小怕事啊,美娥,你得相信自己能处理好那些问题,就算现在处理得不够好,咱们也能逐渐成长,越来越有智慧去面对所有的情况。” 刘美娥抬头,赞叹地捧住石水凤的脸,“哇,凤凤!你出去一趟,虽然惊险,可这说的话,这觉悟,果真是进步嘞!” 石水凤伸手捏她鼻子,“你呀!快回家去吧。还有大场面要你撑着呢!” 刘美娥点着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是!我大哥在外地做生意,二姐已经出嫁,母亲身边只有我一个,过往,我都被母亲保护得太好了,以为所有人都怕我,母亲劝我多留心身边人,不要轻信姐妹,我还跟她发火,如今看来,这我爹这后院里头,从来都是妖魔扎堆的。现在我必须勇敢聪明起来,不让母亲担心难过。” 石水凤弯着嘴角,笑道:“咦~咱们美娥懂事了嘛~” “哎呀~你取笑我~”刘美娥双手抓过来挠石水凤痒痒。 二人闹腾了一会儿,张挺走了过来。 “妹子,跟大哥去堂亲一下。” 石水凤问:“张大哥,是不是来人了要审问我?” 张挺表情几分为难地点点头。 刘美娥立即站起身,“凤凤!我陪你去。” 张挺忙道:“哎呀,大妹子,你就别过去了,这前面都是贵人,你过去了,万一听到什么,收不住话茬子,岂不是添乱?!” 石水凤拉住她,“美娥,别担心,前面有张大哥他们,我肯定没什么事。你就别去了,你该想想自己的事。” 刘美娥“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牢房,准备回房间。回头时还不忘朝张挺问道:“张大哥,你真能护住凤凤?” 张挺呵呵笑道:“大妹子,你放心吧。谁敢欺负咱水凤妹子,我这二百斤一屁股坐死他!” 刘美娥走后,张挺与石水凤也从牢房里出来,石水凤小声问:“张大哥,是不是事情麻烦了?” 张挺这才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子,点了点头,“是大麻烦了!” 原来此时前厅上,已经来了几位大人,有来抢人的,有来问茶院烟火案子进程的,还有看热闹的,煽风点火的。 石水凤问张挺:“张大哥,那抢人的有没有说他们来抢谁呀?” 张挺看着石水凤,大圆眼睛的长睫毛忽闪忽闪,最后吐出俩字。“抢你。” “啊?!抢我?!”石水凤吃了一大惊。 张挺解释道:“你和李胡一一同消失了,保不齐你知道些什么,所以这些人都较着劲要把你带走。” “那些人好像想从李胡一身上查到什么东西,刚还要逼唐仵作把那尸体给拖出来,这可把老唐头鼻子都气歪了。最后还是咱们头儿发话,午饭后,请各位大人去验尸厅内统一去查看李胡一的尸体,并由唐仵作当众讲解验尸结果。” 这个倒是在石水凤预料之中,可李胡一的秘密如今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而她这个幸存者,反倒成众人眼中的“猎物”。 石水凤想到这里,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来。 第155章 不妙2 张挺看出石水凤有些混乱:“水凤妹子,你别慌,待会不论问你什么,你都不必回答。实在得张口的,就扯东扯西地给他糊弄过去。其他的有我们呢!头儿在,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别怕,哎!” 石水凤点着头,“张大哥,真是过意不去,我一个人的错,最后还让你们替我担心。” 张挺安慰道:“什么错不错的,俺老张从没觉得你做错。只不过,你好像跟我有一样的毛病。” 石水凤认真问:“什么毛病?” 张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这里有点傻憨。” 石水凤脸黑到无语。 “。。。。。。” 衙门的会客厅上,李知州、吕守备坐在左手边,孙承孝孙将军、市舶使刘大人坐在右侧。 萧暮云等几个捕快、虎卫营护卫,分立两旁。 见到石水凤走进来,众人的目光都锁在了她身上。 那些目光,试探的、多疑的、厌恶的、狡诈的、轻慢的、温暖的、欣慰的。。。。。。 都交织在石水凤的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的起来。 “这位就是将海匪私自放跑的那个小姑娘?”李知州率先发话,尖利的声音依然令人难受。 石水凤没说话,低着头。 “好,好,好。你胆子好大啊。你犯下如此重罪,私放罪犯,并造成犯人死亡,令案件勘查陷入困境。你可知罪?” 萧暮云拱手道:“回大人,此女乃投案自首的。” 李知州嘴角抽了一下,伸手捋了捋虾胡须,“啊~既然投案自首,你该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那么你就随本官回京把事情说清楚吧。” 他此话一出,另外那三人皆表情微动。 孙承孝将军第一个掩不住话:“李大人,这本是莲花县的案子,即使审问犯人,也得这里的县令来审问,待上一级也就是吕守备吕大人向上批报案件,呈给刑部任大人那里。如何能够直接把这人交给李知州您呢?这事也不符合规矩啊。” 刘大人皮笑肉不笑道:“孙将军,您老这是真健忘!咱们这莲花县的清水衙门的主事人,现在还只是个躺着喘气的病人呢,哪里能爬起来审问犯人。还是咱们的李知州大人不辞辛苦从京里赶来,就撞上这么大的事故,还主动承担下来,看来是得了圣意的钦差了?”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刘大人又在明褒暗讽,就差直接说李知州越俎代庖,自作主张地要把石水凤带走。 李知州也不是吃素的,小黑眼珠转了一下,闪着精光:“哦,本官倒是忘了刘野刘大人是这里的市舶使,看来对海匪很是了解,不然怎么连自己市舶司的海务都不查了,专门一大早跑来这里查海务。真是敬业呐!” 李知州的意思是你自己个儿的本职工作不干了,偏跑到这衙门口里搅和,这到底是何居心,别当着明白人装糊涂! 刘大人毫无理亏之意,解释道:“李大人,您难道忘了?那李胡一是一名恶名昭着的海匪头目,身为市舶使,我当然有义务了解关于海务安全的一切事宜。” 李知州冷哼一声,用胖胖手捋着他宝贵的两撇弯曲虾须,“看来刘大人还真是脑筋灵活,能说会道啊,还能这么活泛地解释自身职责的,还真是厉害呀!佩服佩服!” 不等那俩人斗完嘴,这边孙老将军呵呵一笑,“我没什么后台,我就是纯粹来来看热闹的。我倒是要看看,今天谁能把这丫头带走。”说着,他将身上佩剑往这桌子上一拍。 那声响太大,直接把桌案上的茶杯都震碎了,哗啦啦地流淌了一地茶水。 孙将军的举动也震慑得在坐的文官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特别是刘野手里的茶杯,差点就被抖到地上去。 那洒出来的热水直接流到他的裤子裆部,整个人被烫地弹跳起来。 而那李知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来在捋着自己的宝贵虾须,谁知,孙老将军突然整出来一顿唬人操作,直接把他吓得手一用力,就把那绺他好不容易留续下来的虾须胡子给扽了下来,可惜他的脑子还在酝酿与刘野接下来的骂战台词,完全没跟上这突来的情况,那钻心的疼痛在他呆愣了一下,看了看手心里的弯曲胡须之后,就立刻爆出了“哎呦呦”的惨叫声。 众捕快与虎卫营护卫都强忍着发笑的欲望,有些人都忍得咬破了嘴唇,才勉强将笑意吞到肚子里去。 只有一直安稳如鸡的吕守备只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倒是没被看出来什么滑稽的破绽。 孙将军说完,朝石水凤挤了下眼皮,石水凤瞬间领悟到,这位老将军是专程来帮她的。 可究竟是谁把他找来的呢? 吕守备饮了口茶水,慢慢道:“现在张县令仍在养病期间,新任的县令还未到任,这里的政务先由本官代理。” 李知州揉了揉发疼的嘴巴,“吕大人,您江城的事务难道就不处理了吗?” 吕守备清了清嗓子,“本官自然要处理的,所以只能今日先带这位姑娘回江城,配合调查李胡一的案子。” 萧暮云拱手道:“回禀大人,李胡一的案子已经没什么疑点,而李胡一的死也与这位姑娘没有关系。在场的诸位捕快和虎卫营护卫都可证明,那夜,这位姑娘先被那暗处的人袭击,失去踪迹,而后李胡一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崖。当时情况混乱,李胡一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位姑娘并不会知道。” 刘野笑道:“萧捕头果真与这位石姑娘关系不一般呐,竟然句句维护,难道忘了自己的本职了吗?我可是听说,李胡一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被绑在这衙门大门口前的鸣冤鼓上,那死状根本就不是坠崖失望的状态!李胡一是怎么死的?这位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内情,这十分重要。” 萧暮云道:“刘大人,并非属下维护,而是确实没有证据说明她知晓李胡一的死因。至于李胡一如何死的,一会儿去验尸间那里自然就清楚了。” 石水凤忽然想清楚,这些人只是表面关心李胡一的死因,其实她们都想将她把控在手里,不过就是想知道李胡一的秘密。 看来李胡一的秘密定然是非常有用的,不然怎么会引来这些人的抢夺? “本官江城还有要务要处理,需午后启程回江城,所以不管有没有证据,这位姑娘都要随本官带回江城配合审问。”吕守备咳了咳站起身,准备去休息,自那日在茶院受伤,他整个人都萎缩起来,毫无生气。 孙将军笑道:“吕大人若是担心赶不回去江城,这么着急回去?实不相瞒,本将军的海郡卫有训练精良的千里马,送大人您回江城,再当日返回莲花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是就别让这小姑娘跟着一路颠簸了吧。” 萧暮云提醒道:“孙将军,您不知,前几日,守备大人在茶院放火案中受了重伤,其实也无法承受颠簸。” 吕守备听萧暮云提起几天的事,脸色一冷,表情阴郁,“孙将军,您是决心插手本官的政务吗?本官虽官阶在您之下,可本官亦是不敢贪懒,尸位无为。” 孙将军爽朗大笑:“本将军不敢!您带伤坚持处理事务,本将军十分佩服。只是您代理县衙政务一事又是谁批准的呢?既没得到您上级的批准,更不曾得到过圣上的懿旨,吕守备,您这般会不会是滥用职权呀?” 吕守备面上仍气势不倒,“孙将军,县衙不能一日无主,县令官职虽小,为保护一方民生,不辜负乡亲父老的众望,要日夜操劳,殚精竭虑,这职务可不小。” 孙将军笑呵呵道:“守备大人的话实在是有道理,县衙不能一日无主,职务如此重要,每天都那么操劳,不如您还是留在莲花县县衙里办理事务吧,江城那边您暂且就交给您的幕宾,若有什么消息要传递回去,本将军的海郡卫有快马,也有快船。若您要传消息走海路,市舶使刘大人那里也可为您排开一条畅通无阻的海上路线。” “就是,就是。要说这乡亲父老的众望,又何止在吕守备您一人身上,您也实在是太辛苦啦,怎么就没想想孙将军,难道不也是在保江城百姓的安危吗?那下官不才,可也是为了民生一直劳碌。您不如当下就审问这女子,也不辜负我们几个对这案件的关心。”刘野接过话茬。 刘野不放过任何搅和浑水机会,希望能从中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获得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就算少一点也无所谓,总比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唯一的线索给截胡带走的好。 这时,李知州又坐不住了,他咳了咳:“本官不管你们如何商议,总之,人审问完了,这人得让本官带走。” 孙将军冷笑:“带走?带哪里?”他低眉仿佛无意地敲了敲桌案上的刀鞘。 请问知州大人,这若是审问不出来什么?您有什么理由带这女子走?” 李知州心虚地解释道:“她不是已经承认了私放罪犯了吗?自然要带回京里,放到刑部大牢里,等待圣上裁决。” 孙将军丝毫不给面子:“李知州,私放罪犯需要进京面圣吗?最高也就在吕守备这里处理明白就完事了。怎么你还想借此在圣上那里使劲炫您那秃瓢大脑袋里的智慧呐!” 李知州气得胡须乱跳:“孙承孝!你!你注意你的言辞!” 孙将军站起身,又提高了几倍的声音,毫无吝啬地鄙夷道:“李大仁!本将军已经很注意了!若本将军不注意,现在就不止是言辞问题了!” 见二人相持不下,那刘野刘大人又赶忙做那搅事的“精”,那窜天的“猴”,两只冒着精光的眼珠子转悠了两圈,心里的小算盘在那里噼里啪啦地响,小聪明就眼瞅着从他天灵盖里头“呲呲”冒出来了! 这位思路清奇的刘大人想出了一个思路清奇的“好办法”。 “诸位都别再吵啦!知州!将军!您们都是我大齐的肱股之臣,这此因为一点小事当众争论不休,有损官威。注意形象!注意形象!莫要再吵了!” 李知州一双黑豆眼使劲瞪了孙将军一眼,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座位上。 第156章 不妙3 孙将军也使劲回瞪了一下,哼一声,坐了回去。 这一回合,论眼球大小,孙将军胜出。 可他依然气得不行,感觉喉咙干咳,想拿茶杯倒水,才发现刚刚茶杯被他给震碎了。 于是,扭头从旁边刘野桌上拿走茶杯,一饮而下,“哼,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上朝都干不过你们这些文官了!果然专业是事还得你们专业的人去干啊!你们这文官动嘴皮上,本将军是自愧不如!哎呀!这骂人还真他娘地比打仗累多了!” 刘野无奈地咧了咧嘴,看吕守备那边已经歇菜,放任他们开火互喷,他只能笑脸相劝。 “其实大人们不过就是想了解真相而已,都是为案子,咱们自己人就别相互攀咬了!下官不才想到一个主意。” “快说!什么主意!”孙将军又拿着刘野的茶杯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喝起来。 “每人一炷香,看看谁先能从这位姑娘嘴里套出来有用的讯息。” 李知州黑眼珠转了转:“每个人都一炷香?那会不会有点久啊?” 刘野笑道:“不能用刑,知州大人不可逼供。” 石水凤不可置信地看了刘野一眼,心想,会不会是刘敏儿跟她这爹说了什么话,她爹就突然大发善心地帮忙说话。 若是那老虎夹子什么的上来,她还真可能被屈打成招。这刘野刘大人是个为了往上爬,连自己女儿都会牺牲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敏儿而暗里帮助自己。而且,出逃那晚,她甚至肯定追杀她的人里就有刘野派来的人。 此时,孙将军对这个主意持怀疑态度,“刘大人,你这算什么主意?!那要是我们几个都问不出来个所以然呢?” 李知州冷呲一声,“哎!看来有些人并不知道审案最需要的是带着脑子,那要是没有脑子,带啥也白搭。” 孙将军“呸”了一句,“本将军只知道,有些人弯弯绕绕脑筋不少,只会冤枉人!那点脑子倒是全用在冤枉人身上了!” 李知州气得剩下的唯一一缕虾须也翘起来,“孙承孝!你胡说八道!都多少年前的误会啦!你还有完没完?!” 孙将军“哼”着瞪了李知州,大声吼道:“李大仁!误会?!你可真能咧咧!你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吗?呸!” 在场所有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李知州与孙将军的恩怨应该是过往就积存下来的,碰巧这俩人今天又撞在一起。 也许根本就不是碰巧。 萧暮云看着坐在厅上的这几位大人,发觉一切都不是什么碰巧,每次衙门有事,刘大人都会怂恿着孙将军出现。而孙将军主动下场之后,刘大人似乎又变成了旁观者,不断地在旁边煽风点火。 他惯用的那套“把人拿枪使”的招数,似乎在孙将军那里百试百灵。 毕竟孙将军是个真性情的人,他不管是谁,只要觉得有毛病的,他就是怼。 把孙将军带来发起预想到的争执,也许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来拖延时间,等待一个人。 等谁呢? 夜奕辰吗? 这里的李知州就是夜奕辰的人,要么就是刘野想通过把李知州挤下去,顺利踏上夜奕辰这条大船。 要么就是他别有用心,真正主子根本就不是夜奕辰。 一直没说上话的吕守备终于不耐烦了:“快点吧,本官午后还要赶回江城。” 刘野接话:“咱们现在就开始。”说着又朝着张挺指挥道:“喂!那边站着的傻大个儿!快去你们县令那取个能用的香炉,拿来几根香。” 看张挺没反应,刘野又朝着张挺使劲喊道,“是你!傻大个儿!” 张挺在众捕快和护卫们压抑的笑声中指了指自己:“我?大人您叫我?” 刘野翻了翻眼皮子,“对!没错!这里头还有谁称得上‘又傻又大’啊!” 张挺憋屈地重重点了点头,“哦,是,属下这就去。” 刘野微笑着对李知州、吕守备、孙将军说道:“待会儿,我们抓阄来决定审问顺序,一切听从老天爷的安排,谁也不许闹啊!” 过了好久儿,张挺才抱着个青铜香炉走进来。 刘野亲力亲为地上前写了几张纸,搓成纸条。“行啦,各位大人,咱们抓阄,再把那香点着,然后就开始审问这位姑娘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前厅的大门就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 那本就单薄的门板在余震中发出“咔嚓嚓”的声响,随后便是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一群人。 那为首的来人尚未走近,厅内所有人早已齐刷刷地跪倒一大片。 “公主千岁千千岁!” 平阳长公主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径直走到石水凤身边,“是谁要审问本宫的义女啊?” 此时,夜奕辰搀扶着平阳长公主站立于正厅中心,那皇家威仪早已压得众人皆不敢开口。 平阳长公主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快说!” 孙将军率先发话:“回长公主,末将是来此看热闹的。” 平阳长公主微笑道:“孙老将军,您是我大齐数一数二的将军,可偏偏在壮年时期,自请离京,本宫看,您宝刀未老,尚有能力为我大齐多出出力,不若与本宫回京面圣。” 孙将军听得浑身直冒冷汗,只低头擦汗:“长公主您谬赞了。想当年,长公主年少,末将随行出征,已过二十余载。末将老矣!再提不起那重剑喽!” 平阳长公主豪爽笑道:“老将军,您真是有心力在这玩耍,无心力替我皇兄分忧!老顽童!” 孙将军见好就收,忙点头:“公主您说的是!说的是!末将就是个爱玩的老杂毛!” 平阳长公主不再理会他,眼光瞥向另外那几人,骤然变冷。 “说吧,要审问我这义女什么?我替她跟你们回答!” 说着,她往前一拉,就把石水凤拉了起来。 “凤儿,扶我过去。” 石水凤听这几位大爷吵嘴吵了半天,现在这膝盖早就跪得发酸痛,被长公主这么一拉起来,晃荡了一下,险些跌倒。 夜奕辰“噗嗤”笑出声来,“二婶,她都就这样还搀扶您呢?” 平阳长公主盯了他一眼,笑着说:“要不你替她跪会儿,看看腿酸不?” 一句话揶揄得夜奕辰闭了嘴。 石水凤搀扶着平阳长公主往座位那边走,吕守备等人哪里还有坐着的份。 谁能想到,石水凤什么时候突然成了平阳长公主的干女儿。 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刘野的表情更是精彩。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失落,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又在算计。 此时,平阳长公主在石水凤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石水凤站立在她身边,表情不再畏缩。 显然,有人罩着就是不一样。 将平阳长公主对石水凤的态度,萧暮云一脸惊诧,又十足地担忧。但很快又被他压抑下去,那些复杂的情绪都仿佛隐藏于海面之下的浪花,不露声色。 张挺更是觉得稀奇,这萧暮云是世子爷,没想到石水凤一夜之间也成了长公主的义女,那不就是“麻雀变了凤凰”?! 不过,这样看来,他俩倒是“门当户对”了!想到这里,张挺不禁心里美起来,他是真心替这两人开心啊! “说!谁要审问本宫的义女?”平阳长公主优雅地抖了抖袖口,表情漫不经心,语调却不怒而威。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吕守备、李知州、孙将军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刘野,刘野心里骂了一句,“显眼包”只好自己扛起来。 “回公主,是下官一时犯蠢,想出来的蠢主意。” 平阳长公主瞟了刘野一眼:“我看你不像是一时犯蠢,更是一直犯蠢上了瘾。” “说说吧,你们都想从这丫头身上查问何事?”长公主拉过石水凤的胳膊,将人搂在身旁。石水凤也乖巧地往长公主身边靠过去,开始轻巧地为长公主按捏肩膀和胳膊。 石水凤的这项按摩技艺大概从九岁前就已经在她爹的哄骗下入了门,而后才愈发的精进。她还真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不管怎样,石水凤这几下子,还真是给长公主按舒服了。长公主很快就享受得合上双眼,专心享受着石水凤的按摩。 过了一会儿,也没人应答,见那些人都不说话,接着又问:“说呀!查问何事?” 吕守备开口发言:“回长公主,这位姑娘曾将犯人李胡一放出,并导致李胡一死于非命,致使案件调查陷入瓶颈。如今想破案,这位姑娘是关键人物。” 平阳长公主呵呵一笑:“吕大人,李胡一的案子?什么案子?这李胡一又是谁?” 吕守备继续道:“长公主,李胡一本出身莱国将门,后来叛国出逃,做了海匪头目。至于案子,下官怀疑,李胡一在暗中与大希国有接触,正在谈论什么阴谋。” 不等吕守备说完,平阳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哈哈!阴谋?有证据吗?” “这个,这个目前还只是下官的推测。” “这没有的事儿~你们瞎寻思什么?”平阳长公主睁开眼睛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吕守备点头,“长公主教诲得是,只是下官这官服在身一天,也不敢轻易放弃查案的线索。而这位姑娘可能知晓一些关键的信息。这关乎我大齐子民的安危,” 平阳长公主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吕守备跟前,夸赞道:“你们都看看啊!吕大人果然是我大齐之栋梁,若没有吕大人这般用心的大臣恐我大齐江山不保!” 平阳长公主说着,弯腰拍了拍了吕守备的肩膀,语气温和地问:“不若,把大人你派去大希国查探一番,那里是否有李胡一与大希国勾结的证据如何?” 平阳长公主的话,让吕守备惊诧无措地抬头,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 当他双眼对上平阳长公主那双锋锐的凤眸,仿佛猝然被那有力的目光看穿,他慌得低下头,身子抖如筛糠地缩在地上,仍咬着颤动的嘴唇,表决心道:“下,下官,愿为长公主您驱使。” “吕大人,你可不是为我驱使,你为了哪个驱使,你自己个儿心里明白,本宫心里也明白。” 平阳长公主淡笑着转开脚步,不再看满脸泛白的吕守备,朝李知州那边看去。 “李知州,此事重大,关乎我大齐百年国运,吕守备他一人难当,不若也把你派过去吧,本宫相信你与吕守备可以相互配合得很好。” 李知州惶恐地告饶,整个身体几乎完全匍匐地上,肥软的身躯仿佛一只春天里树枝上蠕动的毛毛虫:“长公主,下官,下官的能力平平,恐难担此大任。” 平阳长公主用鞋底“呀!能力不足吗?那李知州这官做的可是‘才不配位’?不会吧?李知州上次处理的‘贪墨案子’就很好啊,成功地‘拔掉了一颗钉子’,不知么?” 李知州本来就贪心大,胆子小,是个非常纠结的人,当初确实他得了三皇子的授意,动了些手段,将五皇子那边安插在户部的人给拔掉了。 现在被平阳长公主翻出来这个旧账,他不得不害怕。这可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她要处理的人,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只要长公主回朝与圣上说句什么,李知州人头都保不住!而且还可能连整个家族都收到牵连! 李知州疼得浑身发抖,体胖多汗的他,大圆脑袋已经被汗水淹了一层又一层。 李知州整个头脸都像在酱油锅里卤了半年之久的肥猪头,油腻里透着咸,咸里透着酸,还在热腾腾地冒着气泡。 第157章 不妙4 “长,长公主,下官愿配合吕守备,为大齐尽一份力,即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李知州滚圆柔软的身体随着他吃力地表白真心,不停地发颤,浑身的肉每一抖动都会有汗滴落在他身体下方的地面上。 平阳长公主被恶心得向旁边倒退了几步,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人,“一个个大男人,还是什么科举考上来,十年寒窗,你们都读成屎了吗?” 李知州已被吓得七魂丢了六魄,还知道偷看夜奕辰一眼,希望他给指条明路。 可夜奕辰只有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李知州这寒心的,真想当场把他另一撇虾须也给扯下来!断须绝交! 这时,平阳长公主又瞥见孙老将军还在原地跪着,“哎呀!老将军您还是起来吧!您读过书吗?还跟着他们一起跪,您也不知道害臊!” 孙将军老脸一红,嘿嘿了两声,便起身,站立到一侧。 刘野此时突然来了聪明劲儿,“回长公主,下官官阶微小,尚不够委以重任,是不是也可以。” “也可以什么?刘大人,你官阶不大,脑子里的屎不比他俩少!” 平阳长公主转过身,又坐了回去,“不就是死了个海匪头子吗?难道他不该死吗?本来他就是莱国人,别管他叛没叛国,他都是莱国人。莱国也还算个听话懂事的属国,若这海匪死在咱们自己手里,倒是不太方便。如今死得蹊跷,那就蹊跷呗。谁知道是不是那笠国暗探干的?” “茶院发生大爆炸,出现十几名笠国暗探,你们不去调查,反倒过来为难一个毫不知情的小丫头,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们的算盘!凤儿的事,你们谁再敢追究?!别怪本宫不饶人!” 平阳说到这里,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夜奕辰,夜奕辰乖觉地低下头,又偷偷瞄向石水凤。 萧暮云看了看夜奕辰,心里明白,李知州是三皇子派来的人,夜奕辰暗里支持三皇子,他二人看上去是一派的。 吕守备是八皇子那边的人,而最迷的却是这位刘野刘大人,几次行动似乎都在拍夜奕辰的马屁,又故意与李知州套近乎,似乎是想向三皇子那边靠近,可他又对李知州的虎贲营的马下毒。 这次他背后的人始终没出现,就算是刚刚他一直在拖时间,等机会,那个人依然没出现。 那个人如此谨慎,也许是个表里不一的复杂人物。 平阳长公主将那几人都骂得狗血喷头,才让几人起来。 平阳长公主又看向萧暮云等人。 “听闻,你们那日把捉住的两名笠国暗探带回衙门了?” 萧暮云忙道,“回长公主,这两个笠国暗探确实在衙门牢房内。” “好,这两人本宫要带走。”平阳长公主的语气不可置疑。 萧暮云等人自然不敢反对,遂叫张挺、王坚将那两名笠国暗探带过来,交到长公主护卫手中。 张挺、王坚刚走出门口,便迎面撞上两名衙役。 那两名衙役脸色死白死白的,吓得嘴唇都紫黑色,浑身抖得很,死死地扒住张挺不可能放松。 “不!不好了!” “娘嘞!你们这是干什么?搞得跟被鬼追一样!”张挺两条长胳膊一左一右地将那俩衙役一起扶住。 萧暮云忙走上前,问道:“快说!怎么了?” “那,那茶院里头跑出来个半人半兽怪物,现在正当街到处咬人呢!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萧暮云转身回头单膝跪地向平阳长公主:“长公主,情况紧急,现在张大人尚在养伤,烦请长公主给个示下。” 平阳长公主看向李知州、吕守备、刘野,“现在本宫给你们三个一个立功机会,马上组织人手,协助萧捕头处理现在的混乱本宫再说一遍,所有调度要听从萧捕头一人,谁耍官威不听指挥的,” 李知州连忙点头称是。他老早就觉得这位萧捕头有些眼熟。如今看来是真有些身份,居然能得到长公主的青睐。 吕守备有些迟疑,“长公主,请恕下官直言,这位萧捕头年纪轻轻,恐怕处理不来这样的紧急情况。” 刘野也搭腔:“吕大人确有道理,虽萧捕头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毕竟只是小小捕头,又见得过什么大世面呢?” 平阳长公主冷哼,“他堂堂璟王府世子,我大齐少将军,曾三进三出大希敌营,怎么地指挥不了你们?大世面?刘大人您见过什么大世面呀?” 吕守备脸色微变,低下头,刘野也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瞧着那两人丢人现眼的样子,李知州的一双黑豆眼,溜溜地转了几圈,心里大为庆幸自己刚刚没说错话。 这时,孙将军走上前道:“长公主,末将这把老骨头还好使的!您也派末将上场吧!” 平阳长公主:“孙老将军身为璟王旧部,顾念当年情分,如今看见少主在此,老将军自然要出把力气的!老将军的心意,本宫准了!” 萧暮云听平阳长公主如此说,表情猛然变化,他万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不起眼的莲花县,居然碰到了璟王的旧部。 萧暮云脑中浮现起,那晚在衙门口孙老将军骑着战马冲入人群,他上前阻止之后。孙将军好像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 如今看来,那时,孙老将军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当下已经无暇思虑这些,萧暮云迅速地将吕守备、李知州、刘野这几人所带的护卫、暗卫,按原班人马分成三队,各指派出一个队长。衙门这边的捕快由张挺带领做第四队。 萧暮云作为总指挥带队出去行动,为保长公主等人安危,留下几名护卫,几位精干护卫保护长公主等人的安危。 快速安排好一切,张挺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开门,谁知,衙门大门刚打开,众人就被眼前的混乱景象惊呆了。 街道上,百姓们四处逃散,街边摊位的货品被逃散的人群撞散了满地,华丽的布料被人踩上了脏污的脚印,精美的瓷器被人撞碎在路边。 而那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更是被慌乱的村民踩烂了、坐裂了,五颜六色的汁水、果肉被踩踏之后,残留在街道上一片片粘稠的狼藉。 那些担着挑子走路的货郎,推着货车的劳工,牵着黄牛的老汉,等等,被人群裹挟着朝着同一个方向连跌带撞地逃离,待他们逃开一段距离,不论挑子、货车、黄牛,早都不知道跑去哪里去了。 村民们像一群丧失理性的暴民,红着眼睛地拼命地跑。有被人群冲散的母子,相隔几十米远,无助地呼喊哭泣。 街上不乏缺胳膊、断腿的人士,慌了神地到处乱撞。 张挺正站在门前观察情况,“咚”地一下子衙门大门被什么重物使劲撞了一下,张挺踏出衙门一步,才发现地上倒着个人,很明显是刚刚自个儿撞门板上了。 虎彪的张挺一把拎起那人,“哎呀!我说大兄弟啊,你怎么走路不看着点直接往这门上撞啊?这万一把衙门大门给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谁知,那人骤然抬头,一双碧绿透着琥珀棕的眸子,猝然回缩成一条小缝隙,张开大嘴露出一对三寸长的兽齿,从喉咙深处传来如猛兽似的低吟。 张挺也是被吓得惊呆了,他没见过这种情况,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仍旧扶着那已经变成“怪兽”的人。 “嗖”地一声,一柄长剑刺穿那人的胸膛,炙热的鲜血从那人胸口洞穿喷涌而出,喷得张挺满脸满身。 张挺双眼呆滞地松开那人,“这,这,怎么个事儿?他怎么突然变成土猫了?” 杜沉走过来,把将那人后背的长剑拔出,将血在那人衣服上擦了擦。淡淡道:“看来那茶院出来的怪物,当场咬了人把毒性当场传染给他人的。” 萧暮云心里突突一跳,可又不得不面对这个可怕的结果。 王坚不解地问:“头儿,可是那俩笠国暗探不是说,潜伏的感染者要大概一个月之后,怎么会当时就爆发?” 萧暮云摇头,“看样子,事情发生变化了。不管怎样,我们要快点行动。” 萧暮云立即派出一队帮忙老百姓撤离,其他两队相互配合疏散人群,打击那个怪物,张挺这队则负责活捉那“半人半兽”的怪物。 张挺听见自己这队的任务立即喜笑颜开开心地乱跳,他就喜欢这种“富有挑战”性的任务。 “头儿!快别耽误工夫了!咱们快点往外面冲!俺老张直接把那怪物逮住,关笼子里!” 李知州发话道:“世子爷,下官那里还有许多护卫铠甲,你们出去时还是穿上为妙。” 萧暮云点头谢过,众人将护卫铠甲穿上身,准备立即出发救人。萧暮云回望了李、吕、刘三人,一个胆小如鼠,一个重伤未愈,另一个自私算计,若让这三位官老爷一起出去行动,岂不是自找麻烦,于是,萧暮云命人抬了桌子,放在县衙前院,让三位大人在此等待接应。 萧暮云也不指望他们能帮什么忙,只要把人借给他用,不横加捣乱就成了。 李、刘二人都没有太大的意愿地亲自上场,听萧暮云如此说,当下便满口应承,“听从世子指挥。” 吕守备倒是想亲自跟上,但他重伤还没恢复,萧暮云劝说下,倒也没再坚持。 萧暮云等人出门后马上分头行动,按照刚才的分工各施其责。 一队人马将街上乱跑乱撞的行人疏散开,一队将其中老弱病残的百姓护送回家,一队人马排查被怪兽咬伤的村民,无论有没有呈现受感染迹象,都用锁链控制住带回衙门。 张挺这边正带人到处搜索怪兽的踪影,他正拎着捕快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奶奶的!那怪兽到底在哪呢?俺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哪去了!这可咋办!他奶奶的!” 刚跑回来报信那俩衙役其中的一个一直跟在他身边,安抚道:“哎呀,我说张爷爷,你可别急,到时候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怪兽人不人兽不兽的样子,渗人得很,我刚刚都吓得尿裤子了!” 张挺嫌弃地瞥了那衙役一眼,“怪不得,俺总闻见有一股尿骚味儿,原来是你小子呀!” 第158章 怪物 那衙役不好意思地脸红道:“我这,我这不是着急跟出来吗,哪还有时间换裤子!” 张挺哈哈一笑,朝那衙役屁股上轻踹了一脚,“好啊!兴许那怪兽可就稀罕你这股子尿骚味儿呢!循着味儿就找来啦!俺老张正好把他抓个正着!哈哈!” “哎?张爷,你可真能损啊!我这小命都被那鬼东西吓掉了一半,你还嘲笑我!小心一会儿你也尿裤子!” 石水凤看萧暮云带人出来,也跟着想要帮忙,萧暮云怕她出事,但也拗不过她。最终石水凤听话地穿了护甲,跟了出来。 一路上,萧暮云已经收拾了好几个被“怪兽”咬伤而感染发病的人,只是奇怪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感染而当场发作,还有些人根本当场就被咬死了。 这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萧暮云猜测,或许是个人体质差异造成这样的结果,那些没当场发作的,说不准潜伏期会更长。无论怎样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控制起来,以免造成更大范围和程度上的传染和伤害。 这时,石水凤忽地瞥见路旁的小男孩扑在一男子身上哭泣,忙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指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叹气的摇了摇头。“小弟弟,你爹他受了重伤,一会儿叫捕快把他抬走了看病,这里太乱,不安全,姐姐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小男孩用力地摇头,扒着男子的身体死也不放手,“不!我要等我爹醒来!我要带我爹回家!” 石水凤心里明白,男子早已断气,根本没救。 再仔细看了看男子的伤口,那伤口是硬生生地被兽齿撕扯开的,能明显看得见白骨,一条胳膊已经完全脱离了身体,一条腿也已经被啃得残缺得只剩下大腿。 太惨了!这男子定是舍命才保护了自己的儿子啊! 石水凤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瓜,难受地撒谎道:“小弟弟,你爹他受了很重的伤,他的伤口很深,很痛。小弟弟,你不希望自己的爹爹一直这么难受吧?他需要看郎中,等他身上的伤好了,自然就能回家了。小弟弟,你现在必须让你爹去看郎中。姐姐告诉你,衙门里头有个特别厉害郎中,可以给你爹治疗这个伤口。” 小男孩扬起脸,黑葡萄似的眼球,闪着亮晶晶的光,盯着石水凤:“姐姐,你说,你说我爹一定能治好吗?” 石水凤咬了咬唇,用力地点头,“嗯,你爹会好的。” 小男孩终于松开手,站起身。 石水凤拉起了小男孩的手,抬头朝萧暮云挥手,“萧大哥,叫人把这个人抬回衙门吧。” 萧暮云见状叫了两个捕快要去抬人,忽觉觉一阵劲风不知从哪个地方蹿出个什么东西,眨眼间已从东、南、西、北几个方向来回穿行,速度之快,只看得见几道深色残影。 “水凤!快跑!”萧暮云的声音传过来时,石水凤已被那东西撞飞了出去。 万幸之万幸,石水凤的身体正巧弹在路旁米铺的摊位上,被那摆放粮食的架子弹了一下,跌落在地上干草垛上,打了几个滚,倒也没伤到筋骨,石水凤从地上爬起来,并无大伤,只觉浑身酸痛。 但她此刻根本顾不得疼,她抬头发现小男孩就落在她身侧十几米处米袋子上。 小男孩很聪明,警惕着看着那边的怪兽,小声唤了一声:“姐姐~我在这~” “小弟弟,别怕!姐姐这就过去。”她刚想起身,胸腹一疼,嗓子眼只觉一股腥甜味道,从口中“啊”地就呕出一血来。 石水凤坚持着往前走几步,就要拉住小男孩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阵阵仿佛猛兽那种低沉压迫的呼吸,还隐约地能听到,那种野兽捕食时,獠牙微微碰撞的声响。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能清晰地嗅到那股啃食的血腥味道,随着那怪兽的呼吸,由鼻孔、喉咙,喷吐而出,从石水凤的头顶一直弥漫到四周,笼成一层血雾。 石水凤感觉此刻呼吸都能被那股血雾恶心到反胃,她不禁憋住气息,尽量不让自己吸气。 石水凤慢慢转过身,想要把那怪物看清楚。 “别转身!”其他捕快都死命挥手。 可石水凤却忍不住回望,这一看不要紧,真是惊掉了下巴。 只见眼前的这个玩意儿,这长得上半身像兽,下半身像人。脸盆大的脑袋上,炸着几撮赤红色的毛,那毛根根直立,看似野猪头顶的硬鬃毛。 这怪兽上身未着半缕,裸露在外的上肢粗壮无比,肌肉线条凸起得非常夸张,蓝绿色的皮肤上布满各种大小不均的疙瘩,像极了癞蛤蟆皮肤上的毒囊凸起。 只不过,那怪物的皮肤似乎特别的干燥,仔细看去好像干旱了五年的土地,皲裂纹路像是纵横交错的深刻沟壑,而那些沟壑里还残存着曾被他残杀的人类血肉的残渣。 石水凤心里了然,怪不得这怪兽浑身都是一股腥臭难闻的气息! 那胸前还长了一排荧光绿的毛毛,也说不出是有什么用处,但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与这怪兽整体风格不搭。 这东西虽长得恶心,可下半身却是个十足的人类模样,双腿不粗不细,按腿长推断,这东西若是个人类,那么身高绝不在张挺之下。 但因为他突兀的上身,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额外的力量助长出了非人类的身体比例,因此看上去比张挺块头要大出来很多。 看着怪兽这样怪异的身体比例,想到这竟然就是笠国悉心准备的“阴谋”,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张挺带队也走到了此处,撞见此景,“我那个天奶奶嘞!这东西咋长得这么磕碜!咋还出来吓唬人?” 张挺的喊声将石水凤从震撼中吵醒,她仰头看着那怪兽,而那怪兽也正在俯视着她。 这。。。。。。这还是人吗? 倏地,一抹人影持剑俯身照准那怪兽的后颈处就是一剑,可惜皮肤实在太坚硬,剑尖只刺进去那凸起的疙瘩,连丝毫血肉未曾伤到分毫。 那怪兽用力晃着身子,想将萧暮云甩开,萧暮云趁势死死抓着剑柄,借力将剑拔出。 “水凤!快走!”萧暮云挡在石水凤身前,大声喊道。 见状,石水凤也并不敢迟疑,她运起了内力,脚下一滑,便冲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拉着男孩急急忙往路边那米铺里躲藏。 这时,其他捕快、护卫也都围拢上来,对着那怪兽就是一顿乱砍。 可怪兽皮肤就比一般铠甲还要坚硬几倍,众人的围攻就好像是在给那怪兽抓痒痒。 那怪兽面上似乎在笑,可那笑却给那张紫铜色的疙瘩脸更增加几分悚然,灯笼大的眼珠子透出浑浊如死水的藻绿色,此时,那张紫红色的大嘴唇子一直咧开到了耳廓那里,蒲扇大的耳朵忽闪忽闪地闪动着,连同耳廓尖部的金色容貌一抖一抖的。 一长串的含混不清的低吼,从那张血盆大嘴里冒出来,挂着血肉残渣的獠牙足有十几寸长。 这怪兽并未把这些人当回事,身躯仿佛刀枪不入直接往那些围拢过来的捕快身上硬撞,这怪兽每向前走一步,捕快就被轻易地撞开出去,这些阻挡在他面前的人根本够不上半点威胁。 这时,萧暮云咬牙拼力朝怪兽臂膀砍去,剑刃与那怪兽身上的硬疙瘩发生强烈碰撞,发出“哐当”一声,他只觉得又麻又痛,那感觉从手掌顺着手腕蔓延至整个手臂。 若不是他早有预料,恐一不小心就将剑脱了手。 萧暮云立刻改变策略,猛攻那怪兽的胳膊关节处,可这并非他想象的那般顺利。这怪兽的关节上有一块盔甲似的硬皮,他猛劲地刺只在上面划出一道火星。 正在这时,张挺又是一记飞身死命搂住那怪兽脖子,挥动捕快刀就往那大脑壳上砍,张挺虎口发麻,“咣当当”一下,捕快刀被震得脱落掉在了地上。 张挺气愤得骂人,见萧暮云再次挥剑过来,他连忙配合,往上动了下,死死抓住那怪兽头顶的一撮金毛,另一手薅住耳朵尖的绿。那怪兽脑袋被控制住,十分不爽,大声呼吼着,还要乱动。 “薅毛小能手”张挺来了猛劲,拿自己大下巴用力抵着这怪兽头顶,“快戳他!戳他!” 萧暮云持剑飞身朝着那怪兽的左眼球,猛刺过去。 “噗”!顿时从那眼眶内湍流出来一股浓稠的黄绿色汁液,腥臭腥臭的气味立即弥漫到四周。 张挺被恶心得连午饭都呕出来了,那连汤带水的喷吐在了那怪兽身上,霎时引起了怪兽激烈反应,使劲甩着身上的汤汤水水。 更要命的是,那怪兽这一甩,那眼眶子里没流干净的腥臭汁水又甩出来一条抛物线,洒得满地都是,真是臭不可闻! 所有人都难以忍受地伏地呕吐起来,张挺被那怪兽甩飞到了对面酒楼二层楼上,整个人直接破窗而入。 窗框哗啦啦地碎成几块,原地倒塌,而张挺被摔得头晕眼花,胳膊腿散了架。 那怪兽像是盯死了猎物,就不肯放手,此时,没有人再困住他,他又朝着米铺里寻找石水凤的踪迹。 萧暮云强忍恶臭,挥剑朝着那怪兽刺去,但那怪兽一巴掌拍过去,萧暮云翻身躲过,而他身旁路边拉货的板车却遭了殃,被那怪兽的硬爪一掌拍得四分五散,木头碎片蹦飞得到处都是,有几片冲着萧暮云的脸颊擦过。 第159章 怪物2 萧暮云急忙在地上打了个滚,匍匐了几下,找准时机朝着那怪兽的后腿窝处猛地刺进一剑。 那怪兽吃痛得原地又蹦又跳,又吼又是叫,他这一蹦一跳的,地面也跟着蹦跳起来,把那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张挺又给颠簸倒地了。 “老张!接住!” 王坚迅速拉了根长绳子扔给张挺,见那怪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两人分开两边,将那绳子一拉,合力将那怪兽绊了一下。 怪兽一个踉跄将旁边的茶楼门前的石狮子撞倒了,那石狮子在地上滚出去好远,又被萧暮云一跃双脚踩住。 他双手将那几百斤的石狮子高举过头顶,朝着怪兽的头部就扔了过去,这一扔准确无误地砸中刚被刺伤的眼睛,刚窜出一股碧绿臭水,现在从里面蹦出成股的鲜血。 鲜血瞬间将地上土染红,那怪兽像受了极大的侮辱,瞬间怒气爆棚,双手紧攥成拳,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眼睛开始涨红。 张挺大叫着提醒:“不好!头儿!你惹怒它了!这丑家伙要发疯!你小心点!” 萧暮云朝张挺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在刚刚的打斗中,萧暮云已经察觉到这怪兽看似凶猛无比,难以对付,实则笨拙欠缺灵活。这怪兽攻击力最强的部位在上半身,而下半身正是它的软肋。 其他捕快、护卫也冲过来,挂在那怪兽身上,想要困住不让他乱动,谁知那怪兽力量还如此大,他猛劲地摇晃着身子,一转身就将肩膀上的几个捕快地甩掉了,又摆头,将脖颈后面挂着的一个捕快给抖落在地上。 萧暮云趁机挥剑朝着那怪兽的双腿狠刺几剑,那怪兽又疼得嘴里发出一种“吼吼”闷叫,身躯因为疼痛不可遏制地乱抖,将身上的捕快又甩脱出去几个。 那些被甩下来的捕快、护卫像一颗颗土豆在地上滚了个四处都是,有的迷糊地站起身,又相互撞了个满怀,有的头卡在了窗框里,半天拔不出来,还有的倒栽葱一样栽进了马厩的水桶里,喝了几口水,才自己轱辘出来。 张挺把嘴巴里的一把韭菜拔出来,“呸”“呸”“呸”地将舌头上的土渣渣吐干净,才张得开嘴巴说话。 “哎呦我的妈呦!这丑家伙差点把我当蔬菜给归类了!” 此时,张挺发现不远处跑来一群人,刚被那怪兽扔出来,他看什么都是重影的,根本不知道这来的都是谁。 待那些人走近,张挺才看清,原来是石老爹、纪塘主和于帮主带人过来帮忙。 张挺连忙拦住他们,告诉他们,若是被这怪兽伤到,会有被传染变成怪物的危险。 石老爹与纪海涛、于帮主二人都看了看身后的自己的伙计们,一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身上只穿着布衣,若真受伤被传染,岂不是白送死? 石老爹当下立断,也不逞强,把带来的武器交给王坚,又将一大张渔网交给张挺,张挺一瞧,这渔网外栓着一些细碎的小刀片,只要被这大网网住的猎物,不单受困网内,而且,越是挣扎就越是容易被那些不起眼的小刀片割得体无完肤。 不过这东西抓人,抓野兽可以,可是对这眼前的怪兽。。。。。。 张挺还真没什么把握,但为了把这些人劝说回去,他还是把渔网收下了。 张挺还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些人放心回去,回去后,先把门户关好,以免传染者伤人。为防石老爹冲动,并未把石水凤在那边米铺里的事情告知他。 众人再回过头,这边萧暮云又与那怪兽打在了一处。 看上去,萧暮云虽不能占据明显优势,但已经抓到了对付这怪兽的法门,那就是趁其不备,声东击西,攻其下路,避其锋芒,以巧取胜。 那怪兽当下正被萧暮云耍弄得头昏脑涨,心浮气躁,停在原地乱叫嚷着。 那怪兽抬起一只脚向萧暮云使劲踢去,萧暮云单掌拍地,身子“蹭”地轻盈腾起,衣袍的一角却被怪兽一只爪子抓住。 萧暮云回身,用剑划开那袍角,身子顺势滑开一段距离,一脚蹬在路旁树干上,又反冲到怪兽身上,在怪兽胸口上又扎扎实实地捅了一剑。 那怪兽受了刺激一般,一掌抓住剑锋,用劲儿拔出剑,那剑刃发出“嗡嗡嗡”震响,若是普通的剑,这会儿早就被那怪兽单手折断。 萧暮云刚拼力将剑夺过来,那怪兽发疯似地冲向人群。 眼看怪兽就朝着石老爹等人的方向而去,石老爹一把将身后的年轻伙计撞到一边,自己举着大刀朝着那怪兽腰腹就是一刀。 “年轻后生都往后退,别被这畜生给伤到!”石老爹喘着粗气,此时,张挺等人也跟了过来,哭丧着脸,“我说各位老英雄诶!快点走!可别在这里瞎耽误工夫了!您老几位前辈若是叫那丑家伙给伤到,我老张可肠子都悔青啦!” 石老爹不以为然:“张捕快,莫要担心!大不了老头子把命留在这里,这祸害必须除了!不然咱们莲花县就算被他给祸害了!” 纪海涛也朝着身后的伙计,大喊,“都给我退回去!回去都把家门守好了!今个儿是我们老哥俩的主场!” 谁知,那怪兽又是一个猛扑,那于帮主不作声地先是一闷棍打得那怪兽连退两步。 石老爹急了,大叫:“嘿!老咸鱼!你倒是会见缝插针!” 纪海涛也咧咧道:“哎呦喂!老于!你真行啊!” 于帮主不以为然,呵呵道:“今儿个,看咱们哥几个谁先割了他的头!” 石老爹哈哈大笑:“你和老纪都给我好好瞧着!我这就要揪掉那丑家伙胸口那撮绿毛!” 于帮主闷声一笑:“行啊,不过,我想先把那畜生的脚丫子剁了,叫他走不了路,活捉回去,大概更有用处!” 石老爹恍然,朝着于帮主竖起个大拇指,自己抄着长刀就奔着那怪兽的一对脚丫子上砍去。那怪兽虽笨拙,但仗着皮厚,被石老爹砍了一刀,流了点血,却未构成深层伤口。 怪兽一脚就踹过去,正巧给了石老爹一记窝心脚,石老爹一个向后倒栽,勉强招架,刚一起身就吐了一口血。 他恨恨地又要补刀上前,谁知那怪兽理睬也不理睬,转身又要往那边人群里走。盛水塘、济云堂的伙计还有渔帮子弟都围成人墙,做防御状态。 有一不怕死的盛水塘伙计突然抡着片刀朝着那怪兽猛然出击,嘴里叫嚷着:“敢动我们塘主?我千刀万剐了你!” 那伙计抡起片刀往那怪兽前胸上砍,可惜没够到那个高度,就被怪兽一爪子捏住了胳膊,只听见,伙计胳膊发出“吱咯”“吱咯”的声响。 那伙计痛苦地挣扎,嘴巴里发出呻吟,在那怪兽爪子里显得格外无助,仿佛眨眼就要被那怪兽捏碎成几段。 “哎呦!傻小子,谁叫你冲上去送死的!”石老爹剧烈咳嗽起来,心急如焚地抓起大刀就冲上前, 朝着那怪兽的胳膊就是一通乱砍。 怪兽烦躁地将手里伙计丢在脚下,抬脚就要踩上去,石老爹心急地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伙计撞开,“走!” 而他自己却来不及避开,石老爹只觉从头顶传来一记掌风,凛冽凶猛。 石老爹心里念叨着:“不好!今天要被这丑家伙给拍成蒜瓣花啦!” 绝望之意刚从他心头冒出来,身体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的石老爹,在下一瞬,却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石老爹满脸“劫后余生”的神情,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萧暮云飞身过来,已经与那怪兽打在一处。 萧暮云的打法令那怪兽十分崩溃,越发急躁,在被萧暮云砍掉了一条胳膊之后,那怪兽仰天嚎叫,露出满嘴的獠牙,倒退了几步,正撞上奔来补刀的于帮主、纪塘主补刀。 然而,那怪兽根本不把他几人放在眼里,甩着仅剩的一条粗臂,一拐子将纪、于二人轻易地甩出去三十几步远。 而纪塘主距离那怪兽最近,被甩开的力度最大,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瘫在草堆里,连他左脚上的一只鞋子都甩飞了。 纪塘主感觉到脑子里“嗡嗡”作响,感觉脑浆子刚刚都被那怪兽给摇匀了!身体四肢虽已落地,可依然感觉自己仍旧荡在空中,不受控制地如同陀螺那般,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快速旋转。 转着转着,就听见石老爹的嘲笑声,从不远处横冲直撞而来,将他从眩晕中怼醒。 原来,刚刚石老爹从地上捡起了纪塘主甩脱的那只鞋子,连同地上的厚鞋垫也一起拾了起来。 “哎呦!行啊!老纪,我就说你小子有鬼!你小子打小都没我个儿高!咋二十几岁还突然长高了一截,原来你这垫了‘增高鞋垫’啊!行啊你!老纪!这么多年都都没告诉我!” 纪海涛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后腰:“那还不是当年为了哄骗你弟妹嫁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她就相中你这种大高个!要不是我厚脸皮跟厚鞋垫子,增高了那么一截,她能嫁给我我嘛!” 石老爹“呸”了一声,“弟妹都给你生了俩儿子了,你这鞋垫也没拿出来!老纪,你装得不累呀!” 纪塘主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垫着垫着,就习惯了嘛!再说每次跟你吵嘴不是更有气势嘛!” 于沧海急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石、纪俩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俩还有心思说这个,咱们赶快过去帮忙啊!” 张挺过来劝说:“几位爷,还是别过去了,我们头儿出手时,身边有闹腾的,他烦。” 这话说得,让几个老哥们老脸一红。他们才不是瞎闹腾呢!还不是想着舍出来这把老骨头 帮帮忙吗? 王坚赶紧地打圆场:“几位爷,这怪兽恐怕传染了不少人,孙将军带队在四处处理。若还有受传染者产生病变攻击百姓,那就糟糕了。所以,各位赶快回去,把塘口、帮内安置保护好,守好门户才是要紧!少一个受伤的,就少一个传染的,就是保护咱们大家伙!这还得靠几位爷在咱们乡亲中的影响力,大家伙赶快带人回去吧,那些伙计都年纪轻轻的万一出个意外,家里头老太太老太爷老婆孩子还要不要活?” 石老爹闻言,也觉得有道理,带人留在这里的确不太适合,现在不是瞎逞能的时候。 “行,那我们这就带人先回去,把门院都守好了。 第160章 怪物3 石老爹扭头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看向王坚:“王捕快,我家水凤她在衙门里没事吧?” 张挺刚要接话,被王坚一肘子顶回去,扭头笑呵呵道:“石塘主您放心吧,水凤妹子好着呢!今儿个平阳长公主来了,不单给她撑腰,还为了她把几位大人一顿臭骂。眼下,谁也不敢再因为那死了个的海匪找水凤妹子的麻烦了!” 二人刚说完话,却见那米铺里头突然冲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石水凤与那小男孩。 她拉着小男孩拼了命地往外跑,两人刚跑出去几步远,那身后米铺的木门连同门框子,都随着一声巨响被撞飞,四分五裂的散得到处都是。 “呼哧呼哧”地跑出来个人,仔细看这人虽“人模人样”,可那满嘴血腥,双眼闪烁着的绿幽幽的光,犹如猛兽猎食时的身体姿态,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野兽。 那人身体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变故,双眼眼球外突,嘴巴完全包不住了满嘴的牙齿,有两根大獠牙从嘴里冒出来,他跑起来甚至是手脚同行的“顺拐”,整个人的动作就是一个不协调。 张挺大惊:“不好!这该不是被那怪兽传染了吧!”他说完,就提着刀一面朝着那人砍去,一面叫石水凤带着那男孩快跑。 可张挺的人与刀还未到之时,却眼前被一道寒光晃了一下,猛然飞身而过的人已然手起刀落,直刺入那被传染的人后脊背,霎时,鲜血溅落,迸溅到正奔过来的张挺一脸。 张挺恶心得忙用袖子擦拭,睁眼一瞧那持剑之人,大喜过望:“哎呦!孙将军!这么巧?” “傻大个儿!还不快去帮忙!”孙将军说着,单手抽刀,那人的后背与前胸顿时鲜血如注,原来刚刚早已被孙将军那一剑贯穿,当下抽刀那伤口又被豁开得流血不止。 刚刚,石老爹连呼吸都要停了,见那追着石水凤的怪人,他手里的刀还没扔过去,就眼睁睁看着孙将军一剑解决掉了危机。 众人感叹孙老将军果然是宝刀未老啊!这功夫丝毫不减当年! 被崩了一脸血张挺埋怨道:“孙将军,这血臭得很呦!” 孙将军拿剑柄怼了张挺后背一下:“傻大个儿,别矫情,快跟上!” 这时,石老爹跑到石水凤跟前,伸手拉住她胳膊,“快!快跟爹回家去!把这孩子一起带回去。” “不,爹,萧大哥还没脱险!我不走!再说,美娥还在衙门里,我不放心,我不能自己就这么说走就走!” 石老爹硬劝不下,只得先叫伙计们把那小男孩带回盛水塘。 那小男孩却也是个犟脾气,死抓着石水凤,“不!我不走!我爹还在那边!我要带他一起走!你们不是说,要给我爹找大夫看伤吗?” 石水凤蹲下身劝说道:“小弟弟,你看看那边的捕头大哥哥,他正在打怪兽,等打败了那怪兽,我们就一定会带你爹看大夫。这里太危险,你先跟这位伯伯去姐姐家里躲一躲好吗?” “不!我不要跟我爹分开!”说着,又看向石老爹,“伯伯,你胆子那么小吗?竟然因为害怕怪兽,就跟你的女儿分开吗?” 石老爹囧地一脸,“额,那个,伯伯” 石老爹还未想到怎么回答,远处的战场又再次发出“轰隆”的巨大声响,原来是那个怪兽被萧暮云逼到了一阁楼,怪兽将阁楼的门窗给撞碎了。 怪兽又吼叫着想要突破,萧暮云轻功跃起,攀上怪兽后背控制住了怪兽的脖颈,那怪兽身体左右拼命摇摆,想要将萧暮云从身上摔下去。 萧暮云身子跟着晃来晃去,但一手勒住那怪兽的脖子,另一只手持剑在身体来回晃动起伏之间,朝着怪兽身上落下的旧伤口,趁势再次补刀。 那怪兽骤然痛得全身抖动,前后不住地晃荡,受了大刺激一般地张开血盆大口仰天怒吼。 而他背后的萧暮云也被他甩脱到地上,萧暮云单手撑着,跪伏在地面。糟糕的是,刚才他被怪兽甩下来的时候,宝剑此时还插在那怪兽的肩膀上。 当下,他身上没有了趁手的武器,眼看那发怒的怪兽正朝着他走来,怪兽每走一步,那地面便抖了几抖。 怪兽一边走,一边吼,满口几寸长的獠牙,发出阵阵难闻的腥臭味。 萧暮云双眼露出狠绝之色,如今只得与之赤手空拳的对抗。 他单手点地,在地面翻了几个跟斗,擦着地面,倒仰的姿势,朝那怪兽的膝盖后窝就是一拳,只听见“咔嚓”的声响,怪兽吃痛得单膝跪地,吼叫着,伸手摸索到 而萧暮云已从地面擦过,来到那怪兽身后,以胳膊肘向那怪兽后背脊柱就是一通暴击。那怪兽扬起手里摸到的一个马车轮子就朝后背甩去,可被萧暮云一个闪躲躲了过去。 萧暮云扯着怪兽的脑后的头发,拔下宝剑,登时,那怪兽后背被开了个大血窟窿。 怪兽发出愤怒的嘶吼,而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由刚刚的红色变成恐怖的莹绿色。他用力往后一倒,如巨山倒塌! 孙将军见状况不对,忙从一旁小兵手里拉过战马的缰绳,踩着马磴子就上了马,夹紧马腹,大喊着飞冲过来,“暮云!快躲开!这臭东西想要压死你!” 孙将军身下战马并非普通战马,征战过北海南部州,打过西域南海湖,什么稀奇古怪的禽兽没见过。何况这还只是个人染上病毒变异出来的怪兽,不足为惧! 说时迟那时快,这孙将军骑马首当其冲地朝那怪兽的胸口就是一记凌空窝心脚。而萧暮云却并未闪躲,他单手发狠地薅住那怪兽发辫,用双脚踩蹬着怪兽后背脊,整个人就踩在了那怪兽肩膀之上,双手持剑照准那头顶绿毛的地方,就是一剑,“噗嗤”窜出来三尺来高的莹绿色液体。 “都躲开!躲开!快!别被沾染到!”萧暮云大喊着提醒众人,他急忙往后腾空闪躲出几十步远,又顺势连翻了个几个跟斗,撤退到足够远的位置。 孙将军赶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疾奔着闪开。 那怪兽头顶被萧暮云一剑“开了天眼”,“呲呲呲”地往外面喷射着毒液喷泉,那毒液喷泉也不是一个速度,一直汹涌无比,有时候它是“呲呲呲”,有时候它是“嘶嘶嘶”,有时候又变成“斯哈斯哈”的。 随着不同的喷射节奏和音效,那怪兽的身体也在以不同节奏微微抖动着。 这怪兽非常的有节奏感,看得出来,是个懂节奏的怪兽。 众人皆驻足远观大呼惊奇。 伴着最后几声“酷酷”,怪兽的脑洞不再喷射毒液,而头顶那撮绿毛,也已经变回了人类寻常的黑色。 可能因为毒液泄出,怪兽像瘪掉的傀儡娃娃轰然倒地,眼皮抖了抖了合上了。 过了一会儿,那怪兽仍旧毫无动静,仿佛已经死透了。 胆大的张挺等不及地跳着脚,躲闪着地上尚在流淌的毒液,走过去,用捕快刀捅了捅怪兽的前胸后屁股,四肢胳膊腿。 张挺叉着腰嘿嘿直乐:“没事啦!这丑家伙他死啦!这丑家伙死啦!死透透的啦!” 石老爹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弄死他了!只是不知道周围还会不会有被他给传染上的!待会儿,大家伙回去时都警惕些!” 他转头又跟孙将军搭话,“孙将军,您那海郡卫那么多铠甲就借出来一些呗!也让我们尽份力!保护村民也是保护我们自己嘛!” 孙将军哼了一声,“石青山,本将军就知道你又在算计!海郡卫的铠甲你也敢借?!你脑袋不要啦?还是我脑袋不要啦?!待会儿,本将军调来些人马,把这里都巡视一遍!还要跟你们那个躺床的张县令说下,最好先把县城大门封了,不准进,也不准出。等把这些渗人玩意搞干净了再说。” 众人还在叙话,萧暮云这里准备安排善后工作,将现场的毒液用沙土掩埋,拉上绳索,立上警示牌。 石水凤陪着小男孩回到他爹尸体旁边,为防止那尸体变异,石水凤找了根麻绳将小孩爹的尸体捆绑结实。 “姐姐,是不是怕我爹也会变成那怪兽的样子?”小男孩冷不丁的发问。 额。。。。。。。 石水凤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他,这孩子太聪明了,也是不好。 另一边,可还未等众人忙起来,王坚突然大叫,“老张!你快!快过来!” “哈哈!老王,你干嘛跟腹泻了似的?”张挺并未意识到身后的异样。 他还在笑,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潮热的气息,朝着他屁股贴过来。 张挺立即回头,这才发现,刚刚还死透的怪兽,现在又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他挪动几下,那大嘴巴正好顶在了张挺的大圆屁股上。 张挺这吓得,扬起捕快刀的刀鞘,一拐子砸在那怪兽的门牙上。 “哎呦妈喂!别是要啃我屁屁股吧!那不行!俺老张还得用这屁股拉屎放屁骑大马,跟漂亮的姑娘跳扭腰舞呢!”张挺跳着脚,逃也似地又跑回到了王坚身旁,气喘吁吁道,“哎呦我去,老王,他没死透!他还要啃我屁股!这家伙口味这么重,怪不得口臭得厉害!” 谁知,那怪兽看着奄奄一息,竟慢慢爬起来,萧、孙二人又迎战上去,那怪兽甩了甩头,眼神又显露出愤怒,萧暮云与孙将军迅速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这时,那怪兽果如他们所料俯低了身体,如猛虎扑食般,以迅猛之势朝着他们冲来。 当他们都以为这怪兽要与他们决一死战的时候,那猛兽陡然调转方向朝着一步朝着石水凤和那小男孩的方向蹿跳过来。 第161章 怪物4 “水凤!”石老爹一嗓子嚎出来。石水凤意识到怪兽接近之时,知道自己肯定躲不开,双手一把将那小男孩推开。 一阵清风掠过,她本以为身体会遭到怪兽的重创或者撕咬,可眨眼,自己被轻轻抱起,飞腾起来,又稳稳落地。 “萧大哥!”石水凤不好意思的叫道,心知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 “早说了,不要出来,就是不听话。”萧暮云将她轻放在石老爹身边。“石塘主,这里不安全,你们和水凤带着那小男孩快点先走。” 石老爹盯了石水凤一眼,“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儿有危险,萧捕头还得忙着救人。咱们岂不是帮倒忙?” 石水凤愧疚着点头。 刚要去拉小男孩走,谁知那小男孩叫起来。 “那个怪兽在吃我爹!他在吃我爹!” 接下来大家都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怪兽刚刚没攻击石水凤和小男孩,他的目标居然是小男孩爹爹的尸体! 看着那怪兽的手掌抓起尸体就轻而易举地撕扯成几个碎条,好像人在吃晒鱼干,毫不费力地扯成一条条的,塞入口中,齿间发出“咔嚓”“咔嚓”“咔嚓”清脆的咀嚼声,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石老爹大惊失色,“不好!这玩意可能要变得比刚才更强!那岂不是更难对付?!” 那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出去,石水凤惊得心都要停跳了! “小弟弟!快回来!” 此时,那怪兽的双眼又渐渐恢复精神,那头顶的毛发有些冒出来淡绿颜色。而他粗壮的上肢的肌肉线条好像比先前变得更加粗犷硬朗。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怪兽虽才只吃了那尸体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可好像瞬间被注入了什么恢复体力的猛药。 萧暮云飞身冲出朝着那怪兽攻去,他大声指挥着:“我与孙老将军对阵怪兽,大家趁机把那尸体抢走,不能让这怪兽再次恢复体力!” 孙将军由另一侧配合萧暮云,二人形成左右夹击之势,将那怪兽牢牢困住。 萧暮云使剑,孙将军用刀,二人声东击西,完美配合,怪兽的大体格反而欠缺灵活性,有些施展不开。 众捕快、护卫也听令立即加入了抢夺尸体的队伍里,石老爹和纪、于二人担心怪兽过来抢那米铺门前的怪兽尸体,急忙把尸体挪远了。 石水凤将男孩揪出来,不由分说地拿绳子捆住了小手、小脚,塞到了渔帮的木板车上。 “你要听话,叔叔伯伯们在打怪兽,你若上去,给你怪兽塞牙缝都不够用。你爹死了,但他现在还在天上看着你,你必须要活下去,不然你爹拼命保护你,岂不是白丢性命了?” 那小男孩倒也不吵不闹,两只大眼睛只默默地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 石水凤心一软,将他搂在怀里。“哭吧,哭过之后,你就是个男子汉了。” 她话刚说完,就听见前方传来“咣当”一声,空气里传来木头石块碎裂崩塌的声音,四周瞬间烟尘乍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原来那怪兽揪住了孙将军的刀,将他连人带刀抡起来,摔到了路旁首饰珠宝阁楼上,那阁楼的木头窗子顿时就土崩瓦解,碎裂成几块,噼里啪啦地成片成块地滚落下来。 孙将军一把年纪了,被这么一摔,当场吐了几口血。从废墟里缓缓坐起来,他喘着粗气大骂着怪兽,又骂咧咧地说叫一个护卫去他海郡卫调人马过来。 石老爹过去搀扶孙将军,“您老别动气!刚刚就该调人来,您就是不听,看看这还吐血了!唉!” 孙将军摆了摆手道:“无妨,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刚说到这,萧暮云也被那怪兽摔在地上,他打了个滚,一个鲤鱼打挺又蹿跳着朝那怪兽攻去,被压制的怪兽吼叫不止。 捕快、护卫们也拿着家伙事儿从四周冲过来,开始在那怪兽身上接连猛刺,萧暮云骑在怪兽脖颈上,大声提醒众人,那怪兽的硬甲并非牢不可破,两片硬甲之间的衔接处皆可入刃! 可毕竟怪兽动来动去的,有刺中的,也有没刺中的。也有聪明人死命攻击那怪兽的咯吱窝,膝盖后窝,这些比较脆弱的地方。 怪兽并未坐以待毙,他开始猛烈地上蹿下跳,将后背上萧暮云高高低甩起来又抛下去,一般人早就甩下来了,得亏萧暮云臂力够强。 怪兽这不断蹦跳,可苦坏了围拢上来的捕快们和护卫们。 这怪兽虽是人感染病毒变异而成,然而因为病毒在他体内成倍增长,他又吸收了尸块中的病毒,如今他的体力已经超出普通人不知道多少倍。 若要硬打,实非常人所能做到。 上蹿下跳的怪兽每一次动作都震撼得脚下地面跟着晃荡,围在他四周的捕快和护卫也都被他震起来,又荡下去,一个个歪歪斜斜站不稳,有的手里的刀剑都落在地上,有的三三两两地叠罗汉一般倒在一处。 石老爹、纪海涛、于沧海三人再次带人包冲过去,他们想用渔网困住那怪兽,不让他那大体格子乱蹦。 可想象得太完美,实施起来却非常滑稽可笑。 由于身高问题,这些人并不能将那渔网套在怪兽头上,只能从怪兽肩膀脖子处往下围成一圈。 那些谁知,那怪兽一爪子将那渔网扯下来,连同渔网上的还未撤退的人也一起在空中抡了几圈,一同甩了出去。 可怪兽只扯下来一半,另一半渔网还套在他的腿上,限制了他的步伐。 怪兽向前走一步,就将那一半上缠绕的渔网卷子里的人也拖行了一步。本来刚那几人已经被摔了一下,受了内伤,当下再拖行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石老爹、纪海涛、于沧海三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那被拖行的人,心急如焚。 萧暮云飞步上前,对准那渔网的连接处就是一剑,那怪兽又朝着萧暮云发起攻击。孙将军趁机又带人将那渔网里捆着的人解救出来。 石水凤也跑过来帮忙,用随身的小包里的止血药为那受伤的几人先止血,然后让几个塘口的兄弟将人送到衙门里,毕竟现在郎中肯定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哪里会冒死出诊? 如今,只能寄希望在唐仵作身上了。 石老爹愁容满面,“老于头!要不把你库房里的炸鱼的火药拿来,我就不信了,这鬼玩意,难道还能扛得住火药不成?” 于沧海皱眉,“不行,老石,你也知道那火药一旦用上,这周围的房子恐怕都不保,也可能会误伤百姓。” 纪海涛急眼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弄几头猪来,看看那怪兽吃猪肉不?刚刚他脸” 石老爹哭笑不得,“老纪,你这是什么破主意!那臭家伙,他不是饿了!他那是” 王坚听到他们谈话,连忙过来制止:“于帮主,千万不能用你们那火药,万一爆炸,这怪兽被炸得血肉分离,迸溅得到处都是,血里、肉里恐怕都会传染人!” 石老爹点头,“那确实是这个道理。” 纪海涛急了:“这不行!那也不行!那这个臭玩意到底怎么除掉!咱们总不能养着他吧?哎?你别说,咱们真可以养着他!浇筑个大铁笼子,把这玩意儿关进去,这可是稀有资源,别的县都没有,咱们到时候,就弄个怪兽展览馆,张县令往门口那一坐,只要游客一来,就收门票,这肯定能帮咱们县创收!” 石老爹胳膊肘一拐子顶在他心窝上,“老杂毛,你整天胡说八道!还养怪兽,这玩意是儿子还是老黄狗啊!谁敢养这玩意!那整不好,就会跑出来祸害人!除掉才能让人睡踏实了!” 于沧海灵机一动:“用桐油!把这家伙烧死,再把那灰掩埋了,永绝后患。只是,还是得先控制住这怪兽,不然他到处乱跑,不得把乡亲们的房子都给点着了?” 纪海涛拍腿,“对!烧他娘的!” 王坚也点头认同。 谁知张挺那边惊呼,“还烧个奶奶呦!你们快来瞧瞧!我们头这哪里是捕头!这是战神呐!哎呦!太厉害了!” 所有人都围观上来,嘴巴张大得都合不上。 尤其是石水凤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黏在萧暮云的身上看,眼睛亮晶晶的。 萧暮云骑在那怪兽身上,那一身的铠甲都脱了,赤着一只胳膊,铁拳如钩。打得那怪兽脑浆飞起,骨骼横断,面目全非。 那怪兽刚刚还怒意汹涌的双眼已然开始变得颓靡无神,刚开始还有高高低低的呻吟声,渐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看大家看那怪兽被彻底打死,皆是拍手喝彩。众人都终于舒了口气,脸上都洋溢着欢欣鼓舞的笑意。 “萧捕头!咱们莲花县还得是你!不能没有你啊,萧捕头!”捕快们和护卫们皆赞叹道。 “暮云,真是好本事,有容乃父!”孙将军也走过来,一脸欣慰地看着萧暮云。 萧暮云微微发怔,没有说话。 石水凤跑过来看见萧暮云裸露在外臂膀上迸溅的怪兽的血污,不免担心,关切问道:“萧大哥,你会不会被传染上?快回衙门清洗下。” 萧暮云摇头,“无碍。” 这时有护卫从米铺院子里抬来水,萧暮云快速地冲刷了胳膊和双手。 于沧海派去渔帮子弟回去取桐油,盛水塘和济云堂的几个伙计在忙着挖坑,一会儿先把这怪物和另外两具尸体用桐油点燃了,烧完直接放土坑里掩埋。 如此,也算是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孙将军先一步带人离开,去接应准备将各处再巡视一番。 在刚刚的打斗中,人们都发现,那些刚刚被传染而变异的人攻击性显然没那么厉害,所以,趁早处理为好。 若时间长了,一是怕伤人,二是容易传染者相互啃食后,变得更加厉害。 萧暮云提醒孙将军若能活捉更好,可以带回去给唐仵作研究一下,或许能研究出解药。 孙将军自然清楚,萧暮云将这里交给王坚,自己又带人到处巡视,派张挺回去请示张县令,最好马上把县城大门给封了,不准随意进出。 石老爹、纪海涛、于帮主带人帮忙 此时,休养多日的“伤病员”曹松德为图表现,也急忙走出衙门过来帮忙。刘深、杜沉相互使了个眼色,走过来将刚刚与那怪兽激战的血腥片段,特别细节地描述出来,还拉着曹松德去那边填埋怪兽尸骸的大坑。 刘深瞪着大眼睛绘声绘色道:“副统领,属下刚都被吓傻了,那玩意变异之后,胳膊那么粗!脑袋那么大!” 第162章 尬住 杜沉摸了摸下巴:“刘深,你别夸张,那怪兽哪有那么厉害?只不过费了我们很大功夫,被那怪兽摔残了五个人,吓傻了,那牙齿有这么长,满嘴臭血,脚丫子能一脚踩死两个人!” 曹松德是个惜命的人,就算要表现,也不会豁了命去换。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曹松德心虚着点头,连忙说,唐仵作要他准时回去喝药。 捕快们看那曹松德走了,自然心里畅快,不然这个李知州身边的“耳报神”,在这里就是碍眼得很。 虎卫营的护卫们看见自己这个“副统领”这么利索地离开,更是心里舒坦。 听了那怪兽恐怖如斯,曹松德心里头忍不住发虚,有点害怕真在路上碰上那怪兽怎么办?他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快要走到衙门口的时候,正瞧见,几个家仆装扮的人推搡着刘美娥往马车上赶。 曹松德心里有些疑惑,快步上前,挡在车前,“你们是谁?要带她去哪?” 一婆子原本一脸趾高气昂的势利眼,见曹松德身上那身亮眼的统领服,瞬时佝偻起腰,满脸堆笑:“哎呦!这位大爷!我们小姐出家门玩了好些日子,这家里的老爷夫人都急得生病了,思女心切,今日定要接小姐回去。” 刘美娥闻声,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来,“喂!讨厌鬼!你帮我告诉水凤,我先回家去,来日有空我还回来找她玩!” 曹松德见她双眼微肿,明明刚刚有哭过,狐疑地打量起那马车前面的婆子以及身边这几个壮丁汉子还有赶车的中年男子。 “刘美娥,你有没有事?这几个人果真是你家里派来的?” 那婆子堆起满脸褶子,一双手就要过来拉扯曹松德的衣袖:“哎呦!这还能有假?” 曹松德冷厉寒光瞥过去,那婆子瞬间闭了嘴,忙向一旁撤过去。 刘美娥挑了挑眉头,“我没事!我出来野了这么久,我爹娘他们想我了,我这就家去!我可没空跟你拌嘴了!讨厌鬼,你要保重!不过,我会每天在佛公面前祈祷,恳求你这个祸害长命百岁的!哈哈!” 曹松德咬了咬牙根,狠狠瞪过去一眼:“刘美娥,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我跟你的事还没完呢!等我忙完一定找你算账!” 刘美娥吐了吐舌头:“哼!讨厌鬼!”,摔落了帘子,就叫马夫赶马车。 见那马车要跑远,曹松德突然想起,这四周看恐怕还有怪兽。 他急忙跑着追出去几步,可那马车车夫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任凭他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着:“要~要~小心!有怪兽!”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萧暮云、孙将军各带领人马巡视旺水村里各个胡同,各家门户,挨门挨户,乃至港口、庙宇。 这些怪兽的特性既然是攻击人类,那么人流比较聚集的民居市集肯定是重点巡视的地方。 工作量实在太大了,孙将军又调来两队海郡卫士兵,这才勉强在天色刚刚擦黑时,众人完成了巡视。 众人要赶回衙门汇报情况,吃了饭,要连夜在旺水村与其他村交界处设置关卡,待观察几日,再无怪兽行迹,才能开放村界。 石老爹、纪海涛、于沧海也都带各自的人回去了,毕竟伙计们出来了大半天,家里头可能已经乱成一团了。 石老爹本想叫石水凤一起走,可一眼看见自己闺女正跟着萧暮云在那说话,心里叹了口气,叫着老纪、老于,就先走了。 大家实在都太累了。 在场的不论是谁,都已经劳累了一天,有不少人受伤,不过幸好,并没有人丢了性命。 大家都知道,第一功劳是萧暮云的,心中对萧暮云真切地佩服起来。 张挺与王坚望向萧暮云的眼神更是唰唰亮的星星眼,把个萧暮云看得直别扭。更别扭的是石水凤。 石水凤推着萧暮云去唐仵作的验尸室,“快走吧,萧大哥,刚你被那怪兽的血肉沾染上了,叫我干爹给你瞧瞧,到底要不要紧。” 萧暮云抿着嘴压下笑意。 石水凤推着萧暮云亦步亦趋地往前走,撇着嘴道:“萧大哥真是武功了得,别人打怪兽都全身铠甲,心惊胆战。萧大哥到底是不一样,越打越轻松,越打越来劲,到最后连衣服都脱了!众目睽睽之下啊!萧大哥!捕头脱衣打怪!啧啧啧!你不怕那怪兽抓伤你,就不怕被人记住吗?” 萧暮云突然停住,石水凤只顾着嘴里嘀咕着,一头怼在萧暮云胸肌上。 石水凤揉着额头,萧暮云转过身,弯腰低下头,眸光凝结在石水凤的脸上:“水凤,你当时看得不是也挺专注的吗?” 石水凤脸颊泛红,弯下腰,从萧暮云的胳膊下钻过去,轻盈地跑进唐仵作的验尸室。 萧暮云看着她背影笑意比夜色更浓了几分。 唐仵作的破刀嗓子再次响起,“丫头,你又说不过他,小嘴叭叭,也是白叭叭。” “哎呀~干爹!您老也气我!” “呵呵!还行啊,你们都这么快全头全尾地回来,受累了。就是没带回来一个活体的怪兽,给老头子我研究研究。” 这倒是真的,但实在也是没办法。那攻击力最厉害的怪兽被萧暮云给处理掉了,其他那些受传染而变异成怪兽的,实在是禁不起折腾,孙将军几下子就给干爆浆了。 萧暮云那边状况更是如此。 唐仵作满脸疲惫和嫌弃,“原本我这里到处都是尸臭,现在倒好,这些怪兽的残肢比那些尸体臭得更邪乎!哎!我不管!我肯定要跟张县令说,要加钱!否则这玩意,我可整不了!” 石水凤一直担心萧暮云,不禁催促道:“哎呀!干爹!您先别操心那死尸的事了!先给看看眼前大活人的事吧!萧大哥的上半身沾染过那怪兽的血肉,不知道会不会传染?有没有发生变异的可能?” 唐仵作捋了捋胡须,“把衣服脱了。” 萧暮云听了,开始宽衣解带。 石水凤连忙转过身,避开不看。 唐仵作伸手在萧暮云的肌肉上按了按,那手法,专业、精准。 呃。。。。。。 就是好像这不像是对待活人的手法。 萧暮云脸皮抽了抽,头一次享受到了唐仵作的“入门待遇”,心里稍微有点那个不适应和抗拒呢。 这时,唐仵作发现石水凤躲闪到另一边,连忙过来,拉她过来:“哎呀!丫头,你扭捏什么?!今天,你又不是没见过!喝!这肌肉块,你看了又不吃亏!” 他这话,把二人都整尴尬了。萧暮云默默把衣服往上拉一拉,试图挡挡关键部位。 所幸,唐仵作检查后,发现萧暮云并无异样,没有受到传染的迹象。 石水凤终于松了一口气,心理放松,顿时肚子里也放松了,传出“咕噜噜”的空响。唐仵作与萧暮云相视一笑。 石水凤羞红着脸,跑了出去,正撞上过来喊人的张挺。 张挺急忙扶住石水凤:“哎呦喂!妹子!你这是惊慌个啥?是看见验尸房诈尸了是咋地!” 唐仵作笑道:“张大个儿!快放开她走吧!一会儿脸烧成卤肉了!” 张挺嘿嘿一笑,朝那边萧暮云身上一瞟,瞬间了解。让出来路,让石水凤走。 “唐大叔!头儿!安伯弄了好些水饺!快走!来吃饺子!才刚捞出来!正滋滋冒热气呢!” 唐仵作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朝萧暮云看了一眼,“行啦,快穿上吧,小姑娘都跑了,还露给谁看?” 萧暮云整个一个尬住。 张挺噗嗤笑出来。 几人穿过回廊,来到花园。 此时,众人早已落坐在桌前,几个捕快、护卫正帮着安伯盛水饺,每张桌子能坐十六个人,护卫和捕快们穿插着坐。 经此一战,双方都忽然之间变得熟稔,县衙的捕快们不再看不过眼,虎卫营的护卫也不那么装腔作势,大家坐在一起称兄道弟,有说有笑。 王坚在一边桌子旁捣蒜酱,杜沉立在旁边帮忙扒蒜,二人都是思维细腻的聪明人,聊了几句,发现想法尤为相似,恍惚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 刘深被安伯派去给几位大人送饺子,石水凤走过来,看见有平阳长公主的近侍端着饺子出来,就知道,长公主与夜奕辰都还没离开。 于是,她想着自己应该先去长公主那报个平安,再回来吃饺子。 张挺看了一圈,感觉好像缺了谁。一拍大脑门子,又跑回去后院,把曹松德硬从屋子里扯了出来。 “你小子行啦!又不是断手断脚的,咋还等着我们把吃的盆盆碗碗地都端你屋里去啊?不就是个副统领吗?咋滴还不能跟我们这些捕快一起吃饭吗?” “别,你别拉扯我!我跟你又不熟!”曹松德十分抗拒张挺,尤其是上回那档子事,他被张挺这张大碴子嘴当众骂了一通,当时虚弱的他连句回嘴的能力都没有,害得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还增加了李知州对自己的嫌弃。 他不就是说了几句石水凤的坏话嘛!这些人就这么在意?张挺如此,那个胖丫头刘美娥也如此,就连敏儿小姐也惦念着石水凤。 想到这,曹松德居然有点羡慕石水凤,竟有这么多人都关心她,爱护她。 石水凤这个小丫头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 在曹松德的心里,因为张挺让他当众丢了脸,那就是结下了梁子,可他体力此时实在无法与铁塔似的张挺对决。 “不熟?老张平时帮安伯买菜,你吃的每一口猪肉不是俺老张买回来的!你倒是跟俺老张买的猪肉挺熟!曹松德,你那天怎么个状况,你自己都忘了吧?你都吐血翻白眼了,是水凤妹子马上把药给了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还不是咱们县令张大人为人包容大气!留你在此养病!跟你说吧!你能在这里,没有哪个捕快衙役敢背后给你穿小鞋,你以为是你这个副统领吓着他们啦?那都因为咱们头儿发话了,让你好好养伤!” 曹松德一脸不可置信,“萧暮云?” 不,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头儿说了,说你不是真坏,你只是看不清!我说,你难道就是那个‘二五眼’吗?好坏人不分?哈哈!”张挺拍了拍曹松德的肩膀,差点把后者拍趴下了。他也并不知道曹松德心里头的各种拧巴,这时看见给长公主抱平安回来的石水凤从另一边小径走来。 “妹子!走!吃饺子!” 石水凤笑着答应着,一看见曹松德,就急忙问,“曹松德,你有没有看见美娥?” 被张挺拍得后背发疼的曹松德,看见石水凤像看见了救星,“我正有事跟你说。刘美娥让我给你带话呢。” 张挺见状便松了手,“那我先去吃了,老张这肚子里已经抗议多时了!” 曹松德终于舒了口气。 石水凤追问:“美娥说了什么?她怎么不在房里?” 第163章 夜路出事 曹松德看了看石水凤思虑道:“刘美娥被她家人接走了,她让你保重,来日再找你玩。” 石水凤哦了一声,“也是,她出来这么久,家里肯定担心她。如今这里也不是太安全,万一从哪里跑出来个怪兽就不好了,还是回家好。” 曹松德皱眉道:“可她走时哭过,来的家仆对她有些不客气。” “什么?她哭过?什么家仆?这是她的家仆?”石水凤顿感担心。 “可,刘美娥她自己说没事。”曹松德自顾自地解释。 石水凤小声嘀咕道:“怎么会没事?她刚私自退了婚,回去家里搞不好要吃些苦头的。哎!” 石水凤说完,就急忙去前面找个人。留下的曹松德一个人愣在那里。 什么? 私自退婚?刚。。。。。。 石水凤走到花园这边时,场面正是热闹。 大家齐聚一块,吃着热乎乎的美味水饺,谈论着刚刚那场惊险的打怪大战。 男人之间的龃龉跟隔阂,通常打一架之后,就会变薄变少许多。 这一架不论是他们相互打,还是共同对抗一个敌人,都能很快低推动彼此的关系。 莲花县的捕快们和来自盛京的虎卫营护卫们也是这样。 大家都越聊越畅快,越聊越觉得彼此没什么不同。将从前的那些傲慢与偏见都统统丢掉。 萧暮云问安伯,“张大人可吃过了?” 安伯笑道:“大人也正吃呢!放心吧!”又对大家坦言:“张大人说,今日大家都辛苦了,这水饺啊,管够!” 众人都站起来:“谢张大人!谢安伯!” 这边一片欢腾和睦的景象,而石水凤却显得忧心忡忡。 她刚要找的人正守着咕咕冒热气的大铁锅前面看着饺子,他饿鬼的样子,还时不时地偷偷捞上来一个半熟的饺子,不怕烫嘴地吞进去。 “张大哥,我有个事拜托你。” 张挺被突然冒出来石水凤吓得一哆嗦,那嘴里滚烫的水饺,呲溜一下就滑进了肚子里。 “哎呦!妹子你怎么去吃饺子,跑这来吓唬我一下?白瞎刚才那个饺子了!嘿嘿,我还没尝到咸淡呢,就被你吓地顺着我这大粗嗓子眼溜达下去了。” 石水凤噗嗤笑笑出来。“瞅瞅把你给饿的!张大哥,待会儿你能不能陪我出趟门?” “去哪?”张挺转过身,拿着铁勺又从大铁锅里,捞出来一个半生不熟地饺子放进嘴里,斯哈斯哈地吞咽着。 “嗯~,这回尝到咸淡了,这饺子要是粘上老王弄的蒜泥就绝了啊!” 安伯走过来:“哎呦!我的傻大个儿呦!你要吃,也得熟的呀!小心待会儿拉肚子!” 张挺嘿嘿地笑道:“没事!安伯!我这大肚子,那饺子它待久了,自己就熟了!” 安伯无奈,“快去前面吃去!你再这样,所有饺子都等不到熟的时候,就全进你肚子里了!” 张挺被安伯撵走,随石水凤来到一边说话。 “张大哥,美娥被她家仆接走了。她刚私自退了婚,回去必定不好过,我实在放心不下她。我想去看看她,等确定她那边没问题,再回来也不迟。” 张挺皱了皱眉:“她家在哪?” “花屏村。” 张挺点了点头:“花屏村倒是不远,我陪你去一趟。不过咱们得跟头儿先说一声,不然你有什么事,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石水凤白了他一眼,“有你在,我会有什么事?再说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二人与萧暮云知会一声,萧暮云这边并不能脱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只嘱咐张挺凡事听石水凤的安排。又提醒石水凤,若有任何危险,快点报个信号回来。石水凤明白,她告诉萧暮云,自己身上还有报信的渔烟,到时候,她爹那边肯定会知道她有事。 萧暮云嘱咐二人若没什么事,快去快回。 二人听罢也不顾得吃饺子,就去马厩匆匆地牵马,刚准备一同出衙门。石水凤便瞧见一人影从暗处闪出来。 “曹松德?你躲在这里干什么?”石水凤奇怪。 曹松德别别扭扭所问非所答:“石姑娘,你们去哪?是不是刘美娥有麻烦?” “我是想,这天色都晚了,她家仆还硬把她接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哦。”曹松德挪开脚步,站了站,又回过头。“那你们走吧。” “曹松德?” “什么?” “你是不是担心美娥?”石水凤瞪大了眼睛盯着曹松德看。 “你说什么?我担心她干什么?”曹松德咬了咬嘴唇,扭头就走了。 张挺叫石水凤,“走吧,妹子,再晚该追不上了。那小白脸,死鸭子嘴硬,别扭得很!咱们甭理他!” 石水凤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不管他,咱们走!” 说罢,二人上马,朝花屏村方向赶去。 从旺水村往花屏村去的路有两条,一条远一些是稍微宽敞的官道,另一条近一些但是要经过一段僻静山间小路。 张挺与石水凤二人坐在马上,停在分叉路口,开始犯难:“妹子,咱们走哪条?” 石水凤也有些踌躇,“若是我家人接我,肯定会走宽敞的管道,一是安全,二是平坦可以少遭些罪。” 张挺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那就走官道!” 二人不由分说,策马就上了官道。 马车在路上越来越颠簸,刘美娥掀开车帘,朝外面瞟了一眼,立即被那夜风卷起来的尘土呛得坐了回去。 “徐妈妈,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刘美娥疑惑道。 徐妈妈笑着解释,“哎呦!二小姐,您是不经常出门,并不知道,这里有条回村的近路。虽然是山路,但能早一个时辰回家去。二小姐,老奴也是为您考虑,越早回去,您不是越安全吗?再说,老爷夫人可都等您呢!” 刘美娥皱眉道:“可这山路也太颠簸了,再说夜里会不会有野狼出没?” 徐妈妈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您可放宽心吧,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它什么野狼?!不会有事的!” 这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刘美娥只记得官道的路,对这条所谓“近路”并没有印象。可心想着,徐妈妈来接她时所说的话,不免归心似箭起来,既然抄近路能早些回家,她也就没再多想。 刘美娥也真是累了,她靠着车壁有点想睡觉,合眼前,她瞟了一眼身旁的徐妈妈,发现那徐妈妈在偷偷打盹。 于是她也闭眼想小睡一会儿,心想着一会儿见了娘亲要如何解释退亲的事,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或许,在爹爹那里,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想到这些,刘美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不知道何时,她听到,徐妈妈哎呦一声。 刘美娥揉了揉眼睛,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开口问道:“徐妈妈,咱们是不是到了?” “二小姐,还没呢!这夜里,山路不好走,这该死的马夫走错了路!带着咱们多转了好些冤枉路呢!这恐怕要半夜才能回去府里呢!” “什么?!”刘美娥不可思议。 徐妈妈更是一脸气恼:“要知道这样,咱们不如一开始就走官路,或许还能早些到府呢!真是的!”说着,她突然捂住腹部,叫得厉害:“哎呦!哎呦!” “徐妈妈?你怎么了?”刘美娥急忙关切地问。 徐妈妈捂着肚子,难受着说:“二小姐,哎呦,我这吃坏了肚子,得赶紧去一趟!二小姐您现在马车上等着,老奴一会儿就回来。” 徐妈妈说着,伸手掀开车帘的一角:“老李!快停下!停下!我要下去解个手!” 车夫老李应声将马车停在路中央,催促着徐妈妈,“徐婆子你快点!这天都黑了!你那屎尿就不能揣回去啦!” 徐妈妈掀开帘子,朝着车夫背后狠狠啐了一口,才刚要下车,听见刘美娥在身后问,“要不要我陪你去?这里就我们两个女人,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陪你去吧。” 徐妈妈像是心急了,回过身,一把将刘美娥猛地按回座位。“不用!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担心的!二小姐,您还是在车上好好等着吧!哪有小姐给老婆子把风的道理!” 见刘美娥安心坐下,那徐妈妈放下车帘,一溜烟地跳下了马车。 “这婆子手劲儿真大!按得我真疼!”刘美娥揉了揉胳膊,她也没多想,猜测徐妈妈是腹泻要挺不住了,才那么急地下车。 可是刘美娥左等右等,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那徐妈妈回来。 忽然外面发出“咚咚咚”的几声,好像有人撞到了车壁上,把刘美娥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随后马车外又没了声响,刘美娥怀疑自己听错了,朝外面喊了几声:“徐妈妈!徐妈妈!你好了没有?” 她连唤几声都没有人应,马车外,安静得令人心慌。忽然一阵风掀开车帘的一角,只露出外面一片孤寂漆黑的夜。 人呢?! 刘美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恐惧在心头蔓延。她哆嗦着一只手,轻轻掀开门帘,朝外看去,却发现,这里哪还有什么徐妈妈、车夫、小厮家丁? 她不可置信地扶着马车从上面跳下来,倏然被夜里的山风刮得浑身泛起凉气。 人呢? 刘美娥环顾四周都是密林,她不敢再出声大喊,生怕会招来野兽。 刘美娥害怕得浑身哆嗦,跺着脚直着急,却只敢小声嘀咕:“徐妈妈!你在哪?你怎么还没拉完?是不是没带纸呀?” 难道他们都去拉屎了? 还是被猛兽叼走了? 第164章 夜路出事2 正当刘美娥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候,终于听见身后有细碎繁杂的脚步声了,她顿时放心地轻吐一口气。 她苦笑着转身道:“徐妈妈!你们怎么才回来?刚刚干嘛跑光了留我一个人,真是吓死我啦!”一个猥琐油腻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哈哈!小妹妹,一个人当然害怕啦,哥哥们这不就来陪你了嘛?” 一个身着粗布,浑身臭汗的肥男,眼神黏着地看着刘美娥。那肥男上衣的短衫没系着,露出一大片肥硕的肚皮,灰不溜秋的皮肤上布满旋涡状的印迹,这应该是一年都没洗过了吧!若是泡水里,准能搓下来十斤泥浆! 此刻,他色欲乍起地看着刘美娥,口水不断地在嘴里呲溜呲溜的,伸手又摸向刘美娥的脸蛋,“呵呵,这样滋润丰满的妹妹正合我意!哥哥就喜欢你这样的!”他露出恶心的笑,旁边的豁牙上居然还挂着半根隔夜的韭菜! 刘美娥脸上还凝固着笑,眼前站着的哪里是什么徐妈妈?! 她惊惧地瞪着面前的男人,用力甩开那人的臭手。 “你是谁?!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人?” “我是你情哥哥!这些也是!妹妹你好福气!今晚,有哥哥们疼你!让你多做几次新娘!如何?!哈哈!哥哥们准保让妹妹你死里活里,胜似活神仙!” 那头顶满脸胡子的肥男嘿嘿地淫笑,他说着话两只肥腻的手就伸过来,要将刘美娥上下其手! 霎时,刘美娥恶心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有流氓!” 她的叫声惊起了丛林里栖息在树上的鸟群,它们扑扇着翅膀,却唯独没有救兵! 她绝望得想哭,可又怕得眼泪都冻在眼眶里。 刘美娥孤立无援的样子,更激起了那些流氓的兽欲,他们流里流气,更加说出不堪入耳的话语,眼光贪婪毫无节制地在刘美娥身上探来探去。 “屁股这样大,动起来,一定挺带劲儿的!” “啊哈哈!” “哈哈!”“哈哈!” “那两团白馍馍一看就没被碰过!你们都猜猜那到底是甜的还是咸的?” “那一会儿亲口尝尝不就得了吗?” 刘美娥明明穿着衣服,被他们的眼光看得好像没穿一样。 刘美娥慌忙无助,捂住身上的衣服,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贱民? 她想起,平日里被娘亲保护得太好,而她又时常迷失在庶妹们和朋友的虚假追捧之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高不可攀的富家千金,可她哪曾想今日竟低到了泥土里,被他们这般侮辱! “你,你们别过来!” 肥男此刻已经越来越靠近,他伸手拉扯着刘美娥要把她往那边的马车上带,刘美娥死命地反抗,却微不足道。 那肥男身后的十几个流氓也跟着起哄,嘴巴里不断说着污言秽语,还有人打着口哨。 “大哥!你还是快点吧!我们都等不及了!”那些人不断催促,而肥男也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一把将刘美娥推倒在地上,刘美娥还未爬起来,就被他欺身压住,他单手捏住刘美娥的下巴,眼光露出了凶狠。 “本来还想把你搞到车里弄,看来你是等不及让哥哥疼了!那就来吧,反正,他们一会儿都要上来的!不如先观摩观摩!看看哥哥我怎么让妹妹开心!” 他说着话,一股恶臭的气息朝着刘美娥鼻息滚滚而来。 她只觉得被熏得想吐,她身子来回扭动着来回躲闪,“哎呀!好妹妹!你别动!别乱动!你乱动,哥哥就会心急,一心急,可就力气大了,会把你弄疼的! 刘美娥狠狠地瞪那肥男:“臭流氓!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是谁?!” 那些流氓闻言皆是一脸意味深长的贼笑。 “你爹?!就是知道你爹是谁,咱们才要先快活了再说呢!哈哈!” “刘占山那个老杂毛,我们就是来恶心他的!” 肥男畏缩地笑着,“妹妹,你别怕,听话!哥哥会很疼你,等一会儿,就让你欲仙欲死!你就离不开哥哥啦!哈哈!” 那肥男说完,就伸手要扯开刘美娥的腰带,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惧激发了她体内的洪荒之力,发疯似地在那男人脸上乱抓。“啊!别碰我!” 那肥男脸上立即出现几条血红抓痕,他停下手,摸了摸脸,看见手上居然有血,生气得一巴掌呼在刘美娥脸上。 刘美娥被打得脸时肿起来老高,耳朵发出嗡嗡的鸣响。 “呸!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既然你不喜欢温柔的,那咱们就来粗野的!待会儿疼的时候,记得喊出来!哥哥我最喜欢啦!” 话毕,那脏手过来,随后,“滋啦一声”。 瞬时,刘美娥感觉身前一阵清凉,外面的衣衫被扯了下去,肥男笑嘻嘻地看着她,她眼前也灰暗起来。只听得见那些流氓在那里吹着口哨,说着脏话。 当感觉到肥男的脏嘴正要凑过来往她身上贴的时候,她想用最后一点力气咬舌自尽,绝望之际,她瞧见那肥男腰间别着把钝刀,刚想要抽那把刀。 忽然眼前一亮,身前的肥男被人从后面捅了个大窟窿,鲜血迸溅而出,软软地倒栽到一旁。 “刘美娥!”曹松德双眼爆红,唤着刘美娥。 惊吓过度刘美娥,看见了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身子一晃,就被曹松德用外衣包裹住。 她瞬间委屈得哭起来,扑到曹松德身上,“曹松德!你怎么才来!呜呜~” “别怕!我来了!他们今天都得死!” 那肥男倒在地上吐着血,其他流氓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浑身杀气腾腾的曹松德,个个不敢贸然上前,可又各个不敢逃跑。 曹松德将刘美娥扶着坐在马车边上,“刘美娥,坐在这里等我。” 曹松德提着宝刀走到那倒地的肥男身边,一脚踩在那肥男的肥肚腩上,使劲碾。那肥男立即发出含糊的求饶声,嘴巴肚子都在往外冒血。 其他那些流氓都胆怯看着,并不敢动。 看见这些流氓胆怯的样子,曹松德越是觉得恶心,眼中翻涌起嫉恶如仇的恨意。 “天生贱种!行此禽兽之事!今日若不了结你狗命,天理难容!” 他右手持刀,朝那肥男的下体狠狠刺去,登时,那肥男肉根尽除,裤子染红,他悲惨哀嚎声穿透夜空。 那肥男身体疼得上下抽搐,曹松德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最后双手举刀,手起刀落地剁掉那肥男的猪头。 曹松德一脚将那肥男的人头,踹到那群流氓面前。 “到你们了!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 那群流氓见那颗在地上打滚的人头,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来是人了。 他们畏畏缩缩地跪下求饶。 “公子饶命!饶命呀!” “我们再也不敢了!今日喝多了酒水,在此胡闹!公子饶命啊!” 这些人说着,还朝刘美娥的方向告饶:“这位小姐,我们不认识你,远近无仇的,请你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刘美娥“呸”了一口,“我现在看你们都觉得折寿!” 曹松德朝刘美娥望了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回过头,冷眸扫视着这些流氓无赖,“饶命?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死人了!” “站起来!都给我站起来!” 那些流氓不明所以,心里以为曹松德要放他们走,有几个已经憋不住喜形于色了。 “哈哈!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您高抬贵手!” 这流氓刚说完“高抬贵手”,曹松德就真地高抬贵手了。他高抬了手中刀,那雪亮锋利的刀刃从这些流氓身下一扫而过,那些流氓登时捂住裆部,痛苦地倒地挣扎。 “哎哎呦呦”真是哭叫声连绵不断。 “你们这等禽兽,不配做男人,更不配做女子!死不得全尸,免得下辈子再做人来祸害人间!”曹松德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么正义凛然,他也有阴谋算计,但对于这种禽兽行径,他是无法容忍的。 刘美娥坐在马车上,看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 曹松德。。。。。。 那几个流氓痛得弯腰撑起身子,他们知道接下来,就会被眼前这个小白脸取了性命。这些流氓本就是没有正经营生的游手好闲之徒,平时最喜欢做从油锅里捞钱的冒险事。 为了钱财可以铤而走险,为了保命就更是可以。 如今命根子被割,这些流氓已然有种豁出去的决心,这几人暗自眼光一对,悄咪咪地小声耳语。 “哥几个,咱们跟他拼了,就不信咱们十几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 “看他长得瘦瘦的,脸色比那墙皮还白,看样子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主!” 曹松德知道几人在密谋,已架起刀准备迎战。不过几个毛贼,就算他此时身子弱,也对付得了! 没用几招便将大半的流氓都打得落花流水,只剩喘气的力气。 曹松德到底是个副统领,刘美娥压根就不担心,可他们都没料到这伙毛贼居然还有敢使诈! 那流氓洒了一把白粉,曹松德一时不备被迷了眼睛,还被那流氓偷袭,在腰侧刺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曹松德的衣服。 “曹松德!”刘美娥尖叫起来。 “我跟你们拼了!”刘美娥看那马夫的马鞭还在车辕上搭着,挥着马鞭就从马车上冲下来,跑过去将捅刀的流氓被抽得嗷嗷直叫,满场乱跑。 虽曹松德刚被暗算捅了一刀,但毕竟多年的功夫在身上,不用多久便收拾了所有流氓。 第165章 夜路出事3 曹松德看见刘美娥的凶悍,心里憋不住想笑。 他走过去上来就一刀砍断了那暗算他的流氓的左腿。 “跑!继续跑?” 那流氓匍匐着往前爬,曹松德又一刀砍断了那流氓的右腿。那流氓的求生欲倒是很强烈,虽双腿废了,双手还撑着地面往前爬。 刘美娥的鞋子挡在前面,她一脚踩住那人的手掌上,“呸!刚刚就是这只那只撒药粉,捅人的手吧?” 说着,刘美娥使劲踩着那人的手,直至发出“吱咯”“吱咯”。那人疼得发出难听的叫声。 曹松德一刀砍掉那人的脑袋。 二人相扶着坐在马车边上喘口气,望着满地的尸体,刘美娥有些不可置信,感觉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个梦。 刘美娥没想到自己居然敢杀人,从前她只是想通过跋扈唬吓别人,不让别人明嘲暗讽自己的容貌,可她从未想过害人性命。 她看着自己不受控制,不断发抖的手,慢慢将马鞭放在一旁,心里又沉重起来。 曹松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刘美娥,不必内疚,这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刘美娥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手也会沾染上鲜血。” 曹松德余光瞥了一眼她无处安放的小胖手,好像两朵粉糯的莲花。“更何况,今日若不除掉他们,哪日他们又会害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刘美娥听罢,心里的重担忽然就卸下了。 曹松德抬起头,望着远方的一颗星星,默默说着:“人都有要保护的东西,首先,你得先保护自己。刘美娥,你记住,今日我们所杀之人,不仅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将来可能被他们伤害的无辜人。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刘美娥也抬眼顺着曹松德的眼光看那颗星,顺便就注意到了他的侧脸。 在夜色里衬着,有种迷蒙的感觉。 说不帅是有点眼瞎的。怪不得虎卫营的人都叫他小白脸,看来不只是嘲讽他的意思,也侧面证明了他的确长得可以。 刘美娥压低了眉眼,趁他没注意自己,又多看了两眼。 今天多亏了他。 “曹松德。” “嗯?” 刘美娥刚要说出那两字,却恍惚发现那灌木丛那边有个黑影闪过。 曹松德刚要起身去追,被刘美娥一把拉住。 “曹松德,别去!你这还淌血呢!” 曹松德看了看刘美娥,这才有时间细看她的脸。 秀发乱糟糟,沾满了草叶干土,左脸上的红掌印还未消去,脸颊高高肿起,哭肿的眼皮看上去可怜又滑稽,泪痕在脸上混着土泥。 曹松德迈出的一条腿,又缓慢收回来,他担心自己这一走,万一那边有埋伏,他若遇险,留下刘美娥一个人在此地,确实不是明智的做法。 一向担心别人轻视自己能力的曹松德,从不愿在别人面前暴露弱点的曹松德,此时并没有逞强去伪装强大。 曹松德知道自己内伤未愈,想了想,为了保证刘美娥的安全,还是谨慎为好。 曹松德点了点头,“好,我不去。待会儿我护送你回家。不过今日之事,你若回到家,最好还是让家里人压压才好。不然对你名誉的有损,更何况,你又刚退了亲。” 听见曹松德的提醒,刘美娥满脸惊愕:“你,你怎么知道我刚退了亲?” 曹松德脸色骤变,用手覆上刘美娥的朱唇,“嘘!好像有人来了!你听!” 刘美娥侧耳听着,并未听见什么声响。 曹松德扶着她从马上站起来,“你下来,耳朵趴在地上,就能听见那马蹄踩在。或者赤着脚在地上能感觉地面的微微震颤。” 刘美娥照他说的那般,半跪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地面上,果然能听到那马蹄闷闷的声响。 她惊奇得瞪大了眼睛,欣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面了。“真的啊!曹松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有马蹄的声音!” 曹松德的表情此刻骤然严肃起来:“那马蹄十分急促,正朝着我们这边来呢!” “不好!难不成刚才这些人还有同伙?!” 曹松德立即警惕起来,将刘美娥推进马车,“听话!别乱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刘美娥想拉他一同躲进来,可又知道这样两人恐怕都会被发现,她知道自己可能会连累曹松德再次受伤甚至是。。。。。。 她不敢多想,伸手想拉他,可最后只是伸出手小猫似的在曹松德手背上抓了一下,又倏然缩了回去。 曹松德的脸突兀地红了一下。他收回了目光,走开马车一段距离,无比决绝地盯向那马蹄传来的方向。 在银色月华的衬托之下,来人的影子显得格外刺眼。 是两个人。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 “张挺!”“石水凤!” “我们在这!” 曹松德平生第一次对把别人的名字叫得这么亲切,把张挺都给整得受宠若惊了,连忙从马背上蹦下来,蹿到曹松德身边,“哎呀!小嘴儿真甜!俺老张都差点以为你要爱上俺了呢!” 张挺一巴掌拍在曹松德身上,曹松德咳嗽了两声,嘴里嫌弃,却没躲开。“咳咳,谁爱你?!一边去!” 石水凤看着这俩人,心里觉得稀奇,倒也没多在意。她心里一直担心刘美娥,急忙询问曹松德,“美娥呢?她可有事?” 还没等曹松德搭腔,那刘美娥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小跑着扑到石水凤身上。 “凤凤!凤凤!我在这!” 石水凤见她身上裹着曹松德的统领服,便猜测到刚才发生的情况定然很激烈混乱。 她心里不禁一紧,将刘美娥搂住,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怕,不怕,美娥,我来了。” 刘美娥似乎感受到了石水凤担心,“凤凤,我没事,曹松德把他们全都杀了!” 石水凤点了点头,“你没受伤就好。”又自责道:“这都怪我,若我一开始就走近路,或许早就追上你了,也不会让你受此惊吓!我是真没想到,你家仆人会拉你来这山路上抄近路,这里偏僻,路还不好走。对了,你家的那些人呢?他们都去哪了?” 刘美娥一想到就生气,“他们早就逃得没影子了,等我回家去,第一件先把他们都撵出去!” 张挺与曹松德在一旁在查找线索,想确定下这些尸体的身份,可惜查找了几个人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显然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有所准备的。 “可惜我当时太冲动,忘了留个活口,还逃跑了一个躲在暗处的。”曹松德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尸体。 “那没什么可惜!穷寇莫追!你保护了美娥妹子,你是好样的!俺佩服你!”张挺爽朗笑道。 石水凤点点头,“曹松德,多亏你,不然美娥恐怕性命不保。就算没留活口,事情也不是查不到线索。” 刘美娥笑道:“可不是么?你们都没看到,刚刚这个讨厌鬼可威风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威风的人呢!这京都来的副统领!到底是不一样啊!曹松德!你现在就是我眼里的大英雄啦!” 以往有人嘴巴里冒出来这样的话,他当然清楚那不过是口是心非的阿谀奉承,或者就是纯心地正话反说地恶心他。 可此刻这些夸赞和感激的话语从刘美娥嘴里说出来,让曹松德感觉无比的真诚,心底里忽地又燃起了力量。 又伴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莫名其妙的感觉。 若不是随后张挺的又一巴掌恰好打在他被偷袭的那个地方,他恐怕都要怀疑自己刚刚根本就没受伤。 “哎呀,你咋又咳嗽起来了呢?是不是受伤了?”张挺关心地问。 刘美娥抢话道:“是那些流氓卑鄙!暗算曹松德!要凭真本事,他们连倒尿捅都不配!”话刚吐出口,瞥见曹松德,她顿觉自己言语粗鲁,不自在地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笑笑。 石水凤“哦~”了一声,接着推了刘美娥一下,“人家都冒死相救了,你可要怎么谢呀?” 刘美娥面上僵了一下,脸红道:“那,我当然要谢的!我们家可什么都不缺!曹松德你最想要什么,最缺什么,我都可以拿出来感谢你!” 曹松德摆起臭脸道:“你感谢我什么?真是的!我,我就是今晚水饺吃撑了,顺路出来逛逛。碰上这事,就是顺手而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石水凤看了看刘美娥,又看了看他。 二人皆是表情不自然。 “哦~还真是顺路啊~也很顺手~”石水凤笑了笑不再说话。 唯一蹲在地上观察尸体,专心查案的张挺突然问道:“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美娥妹子可认得?” 刘美娥摇了摇头,但心想自己刚刚可能惊吓过度得认不清人脸,于是走过来又仔细看看地上的尸体,“这些人我不认得。” 石水凤问,“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美娥笃定道:“我确实不认得。不过听他们口气,好像是我爹的仇家雇来的。” 耿直的张挺不清楚就问:“你爹的仇家?谁呀?” 刘美娥尴尬苦笑道:“我爹的仇家多得是了!有名的,无名的,谁知道到底是哪个?” 曹松德插嘴道:“也不一定是仇家,这世道多是羡慕嫉妒恨的人,你家若是有钱,就更容易引人嫉恨。都是些无能鼠辈,才使出这等龌龊的手段!” 第166章 夜路出事4 石水凤瞥了曹松德一眼,嘴角不由得抿了抿。 张挺叹气:“这俗话说得真是准!‘人怕出名!猪怕壮!’美娥妹子他们家在花屏村富得流油,就是在整个莲花县也屈指可数!麻烦自然就有!美娥妹子今后出门最好多配几个能打的护卫才行!” 曹松德思虑道:“这事恐怕还没那么简单,那些家仆就没问题吗?” 石水凤倒吸一口寒气,“你是说,有人里应外合地要害美娥?” 刘美娥吃惊叹道:“谁这么大胆敢害我?!” 曹松德苦笑着看向刘美娥,“那些表面阿谀奉承捧着你的人,能把你捧多高,也就能把你摔得多厉害。” 刘美娥嘴巴紧抿,不再说话。 石水凤、张挺也深以为曹松德的想法很有道理,要不然为何会如此巧合,在此处遭遇那些流氓? 又为何偏偏车夫迷了路,在此处转悠了这么久? 又为何那些家仆和车夫还有徐妈妈都突然不见踪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真是奇怪! 这些疑点实在不由得令人多想,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到底是冲着刘员外来的,还是仅仅想要毁了刘美娥呢? 刘美娥眼睛眯了眯,陡然升腾起一股杀气,“那还用得着猜吗?等我回去了,自然就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了!我叫他们一个都别想好!敢动我,胆肥了!” 曹松德眼皮子抖了抖,再看那刘美娥的眼神,有种看陌生人的感觉。 石水凤等人决定陪同刘美娥,把事情搞明白了再回去。 张挺虽心里惦记旺水村那边怪兽的事,但萧暮云的嘱咐,要他保护石水凤,他想了想还是得以头儿的个人感情为主。于是决定随石水凤他们一同往花屏村去。 曹松德受伤,刘美娥不会赶马车,只剩下石水凤与张挺两个轮换着赶马车。他们来时骑的马,就跟在后面。 赶了大概一个时辰,夜色已经浓得墨一般。 张挺在马车外挥着马鞭赶车,马车内,石水凤窝在一角,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合眼打着盹,而那边,刘美娥准备用石水凤给的止血药粉为曹松德简单包扎了下。 曹松德半带腼腆地解开衣襟,有点不太自然地给刘美娥看。 刘美娥唏嘘了一下,面上也没见什么不对。但“男女授受不亲”,这本就有违礼法,更何况刘美娥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原本他不想在此处处理刀伤,可他原本有内伤郁结,天生体质就出了问题,若再拖下去,他恐怕再度晕过去,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曹松德在那里思绪繁乱,刘美娥却一心想着那偷袭曹松德的流氓,恨得咬牙切齿。 “哼!那个畜生,居然这刀捅得这么深!曹松德你回去后,可要记得卧床休息啊!千万别瞎逞能!你听见没有?” 曹松德默默点头,刘美娥低着头为他包扎伤口,圆乎乎的脸蛋压得低低的,他只能看见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头发上黏着一朵黄色的小花。 曹松德看着那小花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化开了。 他完全不知道刘美娥已经紧张得乱找话说,本来她叫石水凤过来帮忙的,谁知道,那丫头一坐上马车,就缩在那里睡觉,根本不理会她。 石水凤丢下她一个人应对这么大的问题,可她偏偏又是个手残的!家里家外,她从来不都是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什么时候亲手服侍过别人了? 刘美娥又是心慌又是心悸,心慌的是自己手笨怕弄疼了曹松德,心悸是,曹松德这,这皮肤可真白呀! 可贵的是,他不但是脸白,连身上都这么白。 刘美娥心里一边赞叹,一边羡慕。怪不得她娘总千方百计地给她找各种奇怪的美白奇方,可最终都没让她白上半分,她娘这是上了那些江湖术士的当!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刘美娥对自己的长相确实不那么满意,可是鼻子眼睛又改不了,唯有在肤色上下下功夫,兴许还能让颜值提高一下。 于是,当刘美娥用布给曹松德身上系了个蝴蝶结之后,还是没忍住地开口问曹松德,“曹松德,你可真白呀!我好羡慕你!你有什么美白秘方吗?” 缩在一边睡觉的石水凤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心想,刘美娥你这个不中用的!给你机会了!你居然开口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有什么美白秘方?你要跟他搞商务合作是咋滴? 憨妞刘美娥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装睡的人已经被她差点气撅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曹松德倒是挺实诚地回答:“没有,我就是天然白。” “嗷~”刘美娥最后一点希望被曹松德瞬间给打破了。 曹松德仿佛看出了她的失落,“刘美娥,你别太狭隘了。白有白的好,黑也有黑的妙。” 妙?!刘美娥第一次听说黑皮还能用妙来形容的吗? 但是,黑到底怎么个妙法?她满眼星星地期待着。 只见曹松德他拉开车船帘子,继续解释说道:“你看,现在夜黑风高,你若顶着一张死白死白的脸行夜路,必然会很危险,野兽猛禽看得见你,那匪徒流氓也看得见你,可若是你黑一些,黑到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么,谁还能找得见你?谁能加害于你呢?” 嗯?!呃。。。 不是,我等了半天,合着曹松德你在给我讲什么色彩学、明暗关系,是不是? 刘美娥手骨都快捏碎了,若不是他救了她,此时,她真想把他从马车上扔下去! 此时,偷听者石水凤的嘴巴又死死地抿成了一条缝。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没救了! 现在四个人肤色最黑的张挺把马车赶得飞快,车内已经无人说话。刘美娥、曹松德二人也都迷糊着了。 石水凤刚要替换张挺赶车,张挺却忽然把马车停了下来。 他掀开帘子,夏夜的凉风趁机溜了进来。 虽不冷,还是让石水凤陡然精神了一下。“张大哥,该到我了。” “水凤妹子,前面有个小村落,山路不好走,要天亮一些,才好找回官路。不如,我们先进村找个客栈或是老乡家落个脚,讨口吃的也好。” 张挺说完这话,他与石水凤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张挺忍不住哈哈一笑,正好把车内的刘美娥和曹松德也给吵醒了。 刘美娥抬起头,“凤凤,咱们到哪里了?” 说完,她肚子也“咕咕”响了一串,曹松德肚子也紧跟其后地“咕咕”。曹松德显少窘迫地低下了头。 石水凤笑道:“看来大家都饿了,咱们先下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也不迟。再说天还没擦亮,找路也不容易。” 石水凤率先从马车跳了下来,然后刘美娥也跳了下来。石水凤跟上张挺,两人观察着不远处的情况。 四野稍显荒凉,民居散落,有些破旧,远处成片的农田目起来并不十分大。“张大哥,这里你可曾来过,到底是什么村子?” 张挺摇头道:“这里俺老张还真未来过,只几次查案,从此处匆匆经过,并不知道这里到底住着多少人。” 刘美娥扶着曹松德下了马车,此时,曹松德那伤口已然有些发肿,每走一步都有些痛。 “这里我认得。”刘美娥淡然道。 第167章 郑家庄 石水凤惊异,“你认得?美娥,这里是什么村子?” 刘美娥有些骄傲地扬起来眉毛:“其实这村子没什么名字,村民大都姓郑,我爹把这里叫做郑家庄,他在这里有些田产,我曾跟我我爹来过这里收租。这里小村落原本就没有多少户,发展得又缓慢,连那村里的几口水井还都是我爹带人给挖的呢,村里头的郑氏宗祠,也是我爹捐银子帮忙整修的。这里头的人大都认识我,咱们来这里吃饭,都可以不用花钱的。只不过也没什么好吃的,待会儿你们可别失望才好。” 石水凤笑道:“没想到来到刘老爷的地盘了。这下咱们可以放松放松了。” 曹松德看着那些错落分散的民居,不禁皱起眉头,“咱们能来这,那逃离的流氓也可能会找到这里落脚。” 张挺拍了下曹松德的后背,“哎呀!行啊,曹统领就是曹统领,你这分析能力,快赶上王坚那猴儿了!” 刘美娥惊得叫了声:“张大哥,他身上有伤。” 张挺连忙:“哎!我咋给忘了呢!对不住啊!拍疼你了吧?” 曹松德摇了摇头,额头又沁出一层细汗。 石水凤看他脸色,察觉出不对,“咱们走吧,美娥,你先扶着曹松德上马车。” 刘美娥又搀扶曹松德登上了马车,石水凤看张挺有些犯困,就叫他进马车里面眯一会。谁知道,张挺刚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坐在石水凤旁边打盹。 “张大哥,你怎的又出来了?这外面有夜风,小心着凉。”石水凤觉得奇怪。 张挺把耳朵贴在那门帘子上一下,转脸小声对石水凤说,“你小丫头就是不开窍!俺老张在里面太亮了!还是出来陪你赶路吧!” 石水凤弯了下嘴角不再说话,继续专心赶马车。 不一会儿便已经进入了这个郑家庄。 因天色已过午夜,各家早已休息。马车碾过路上干燥的沙石发出 混淆着马蹄“砰砰砰”沉闷的声响,在昏暗的环境里,听得人心里发怵。 刘美娥突然探出头来,“凤凤,向左拐,最大的那户,咱们就去他家落脚。这是村长郑老实的家,村里没有客栈,就先在他家将就下吧。” 石水凤还想着找家客栈呢,看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多亏有刘美娥在。 郑老实的宅院确实是郑家庄里看着最大最宽敞的,甚至可以称作是“宏伟”。 隔着一扇对开的朱漆大门,就能望见那幢红木雕梁的三层高楼,每一层的外廊上都挂着几只红色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郑”字。 刚刚石水凤驾着马车在郑家庄里转悠,所见民居多是低矮的破旧砖瓦房,有些是茅草房。像村长郑老实这样平地起高楼的,只此一家。 看来再穷再偏僻的地方,也会有富户,这就是阶层。贫富差异往往体现到了最现实的一面。 谁权力越大,资产越多,当然住的房子就越大。 这也是石老爹一直不愿把自己说成富户的原因,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原来那个打渔仔,没有乡亲们的支持,他啥也不是。所以,他就从没把石水凤当做什么富家千金来培养,连他自己平日的打扮,都是那鱼塘里泥腿子的样子,不认识的人都难以想象石老爹是旺水村首富这件事。 但这点分辨贫富的见识,石水凤还是有的。她还未走进去,就看得出这高楼的造价不菲,从那红木的框架,青瓦的屋檐,砖块上雕刻,青铜的吊脚,就连那灯笼的样式也不是市集上的便宜货。 站在房门前,石水凤瞟了刘美娥一眼,轻声道:“美娥,你们家要比这气派多了吧?” 刘美娥挺了挺胸脯憨憨道:“那是!我们家那可是,”说到这里,想起曹松德在身边,忽想起她娘说,女子说话低调些显得有规矩识大体,遂又脸红着低语道:“我们家只是一般般,一般般啊~” 瞧着刘美娥那个“端庄”样子,石水凤没眼看地咂了下嘴,指了指门板上的铜环。“咱们谁来叩门?” 张挺率先拿起来,“那还等啥哩!俺老张肚子都饿瘪了,再等会儿,俺老张的马都不认识俺了!” 张挺拿起门环,“棒棒棒”地扣了几下门,没人应门,又“棒棒棒”地扣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应。 张挺有点急了,“这里到底有没有喘气的啊?!” 门内突然传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怎么说话捏?什么叫有没有喘气?你那么急,是不是饿得喘不上气了啊?” 张挺刚要说话,被刘美娥拦住。“钟管家!是我!还不开门?” “哎呦喂?这什么动听的声音啊?怎么这么耳熟?”面前的朱漆大门吱嘎一声,被里面的人推开。 石水凤感动得翻着白眼,刘美娥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笑,曹松德的小白脸抽了一下。 门内站着的一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偏瘦,打扮得干净利落,眉目有神,薄嘴唇边两撇精致的弯曲小胡子。给人一种很精明能干的感觉。 这位正是郑老实的管家——钟厚,人称钟老六。这钟厚是个有点怪脾气又八面玲珑的主,这打开门一瞧,果然是刘占山家的二小姐刘美娥。 那脸上的二两肉顿时就堆出来三两的笑意,“哎呦!今儿个夜里刮的什么贵人风呀!竟把美娥小姐给刮来啦!真是好福气!我们郑家庄的好福气!快快快!快进来吧!” 刘美娥也不客气,搀扶着曹松德一块跨过了门槛。 “钟管家,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来叨扰。” “害!您说的这什么话呀?那除夕夜里接财神爷,谁嫌叨扰啦?不都是在大半夜嘛!您呀,就是咱们郑家庄的财神爷!财神爷您注意着脚边,那都是咱们老爷新进的,马上就要开花了,可香啦,到时候,我去跟老爷说,等小姐您走的时候,给您抱车上几盆!” “我哪里能抢郑庄主的心头好呢?”刘美娥小肉脸红扑扑的,又开始憋话装端庄了。 “那怎么叫抢?!您喜欢,那叫瞧得上!瞧得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东西,那是咱们的造化!” 说着话,一行人被钟管家引着路,由大门进来,从雕着“一团和气”几个大字的青石影壁侧面走过,跨过一道门槛,就是花园。 打眼望去,花园里尽是花团锦簇,树木葱翠。 花园东侧是一排客用厢房,前面还有一排供下人住的低矮的瓦房。 西侧被个表演用的看台挡着,隐约能看见还有一排厢房,像是厨房、茶水房、库房一类的地方。 向北有一座假山石,几棵翠竹,绕过假山石,便见一道被垂柳掩映只露出半面的人造石拱桥。石水凤几人随钟管家登桥走过去,穿过红顶画墙的八角亭,从亭子里下来,便到了那三层高楼前面。 钟管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刘美娥扶着曹松德拾梯而上。 石水凤、张挺二人左顾右看,那钟管家瞧过来一眼,“哎!那小美女还不快跟上!还有那大个儿不是都饿急了嘛!怎么还不快走!厨房里说做就做出来一桌子菜!快请吧!” 一听有吃的,这大家伙都来了劲儿。 确实太饿了! 钟管家带石水凤几人来到一大房间,这就是郑老实家的用饭的客厅。 石水凤等人刚一落座就有小丫鬟端上来热乎的茶点,刘美娥到底是饿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拿起来一块芙蓉糕就塞进嘴里,曹松德有些嫌弃地将茶杯递给她,“别噎住了!” 钟管家挑了下眉头,“各位看来是真饿了,我这就去厨房里看看,请稍等。” 石水凤见钟管家要去安排,忙跟了过去,“钟管家,我们陪美娥出来办事,路上遇上点状况,才会如此狼狈。您这里可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给我们几个换上?” 刘美娥听见石水凤的请求,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曹松德的统领服,而曹松德身上只着一件 本来就瘦的身材,显得更加的病弱。 刘美娥再透过茶杯里看自己这副尊容,跟个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亏得刚才这钟管家认得出来她! 钟管家哎呦了一声:“瞧我这糊涂的!来了客人本该先安排客房的!来各位,先请随我来!” 钟管家引着众人上了二楼,先给刘美娥安排了一间最大最宽敞也最华丽的客房,其他几人的房间明显小了许多,但摆设什么的,也都不差。 石水凤心想,反正也就住上一宿,谁还计较这个,只不过,足见这钟管家对刘美娥的特别优待。 钟管家安排好房间,便急忙去厨房安排饭菜。 石水凤等人把几个人的房间都看过,最后来到曹松德的房里,张挺推开窗,正瞧见后面的有一塔楼。 “刚进来时,我就注意到了,那塔楼看起来有些奇怪。” 几人跟过来,也往那后面望去,只觉得幽深的夜色将那塔楼笼罩上一层阴森的色彩。 石水凤点头,“张大哥说的不错,刚我进来时,也隐约看到那边的塔楼了。” 刘美娥一脸不屑:“你们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啦,不就是一个塔楼嘛!从前我和我爹来的时候,也见过,郑老实他说,那塔楼本就是为了防范的,这里荒凉,与各个村子都相隔一段距离,那片山林偶有匪徒出没,也曾骚扰郑家庄,不过幸好这里地势易守难攻,那匪徒并不曾攻进来过。” 张挺突然指着那塔楼喊道:“你们瞧!那塔楼里有人!” 第168章 郑家庄2 几人探头过去,果然看见那塔头里隐约有一个模糊的灯光来回闪动,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刘美娥不以为然:“那里每天都有人守夜,若有匪徒走近,必定会先告知郑老实。” 曹松德问:“那为何刚刚我们几个外来的马车前来,他们却好似并不知晓?” 刘美娥瞪大眼睛,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那我们又不像坏人!哪里需要防着?” 曹松德皱了皱眉:“刘美娥,你说郑老实与你爹很相熟,可为何,我们来了这么久,那位郑庄主还未前来迎接?” 刘美娥摸了摸自己的乱头发,“这怎么知道,或许他喝多了睡过去,叫不起来,也可能还有什么事正在忙吧。见不见他有什么所谓,只要咱们今晚有个地方住,有东西吃,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花屏村就行了!谁管他来不来的?” 石水凤忙打断二人对话:“行啦,咱们先别管这个,再等会,他可能要刮骨疗毒了!” 刘美娥和张挺愣住。“什么?曹松德,他中毒了?” 石水凤忙跟二人解释道:“刚在客厅时,我已经给了他一颗药丸,可以暂时控制毒性散发。那是我干爹配制的万能药丸。不过,曹松德中的也不算太刁钻的毒。” 曹松德不得不承认地说:“你干爹确实是个高手。” 刘美娥满脸惊奇:“凤凤!什么时候给他药了?我怎么没看见?” 石水凤翻了个白眼:“在你趴在桌前面对着点心大炫特炫的时候啊!” 刘美娥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哦,我说我怎么没看见,那我吃东西的时候,确实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好吃的。” 曹松德嫌弃道:“这也算是个优点。” 刘美娥满脸期待地赶忙问:“是吗?这算个优点吗?” 曹松德实诚地回答:“你看,猪吃东西的时候,它也什么都看不见,每天吃饱了它就很开心。所以,要求低的人,才容易快乐。刘美娥,你跟猪一样都有这个优点。” “你!才是猪呢!哼!”刘美娥气鼓鼓地一指甲搓他脑门个大红印,曹松德感觉被什么刺了下,火辣辣的,却没有一点疼的感觉。 唉。。。。。。 这俩人。。。。。。是没救了。。。 石水凤默默叹气,招呼着张挺,帮他把曹松德的内衣解了。 因为伤口的血肉与先前涂的药粉混淆在一起,黏连着衣服,现在要把衣服从身上脱下来,必定会弄痛伤口,甚至是扯掉一块皮。 曹松德虽然体质练武练出了内伤,可他意志力比一般人都要强。 他的呼吸声都跟着石水凤和张挺手上的动作发颤,疼得咬牙,依然倔强地说:“我没事,你们继续。” 张挺却不忘趁机打趣道:“哎呀!行啊!大兄弟,你这白里透红的小伤口,还挺好看哩!” 张水凤直翻白眼,她感觉眼前这三个人脑子里多少都有点毛病! 石水凤将匕首用火烧了一下,然后用刀将那些表面的腐肉用刀割掉。 为了防止曹松德乱动,她让张挺将曹松德绑在床柱上,再按住曹松德,刘美娥也跟一丫鬟要来一瓶酒,给曹松德灌下去。 石水凤让刘美娥找个干净布条卷了塞进他嘴里,以防他疼痛时咬到舌头。刘美娥也不知道哪里有干净的布条,石水凤那边又急得要命,她见墙角那有扇美人屏风,急中生智地钻了进去,不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一卷素白色的布条。 布条塞进曹松德嘴里,一股什么味道,令他顿然错愕了一下,又脸红得直冒汗。刘美娥瞥见他脸红,也压低眸子不敢再看,脸颊也烧得红扑扑的。 刘美娥看他额角全是汗珠,忙找帕子给他擦,却忘了自己身上穿的也是他的。只得用衣袖给他拭汗。 刘美娥一靠近曹松德的脸变得红起来,浑身开始冒热汗,接着又被石水凤、张挺二人弄得疼得脸色发白,又接着冒冷汗。 刘美娥看见他冒汗,又靠过来给他擦汗,擦了冷汗,曹松德又脸红冒热汗。还真是冷热循环不止,红脸白脸变换。 张挺看曹松德的反应有些“异常”,心虚地问石水凤:“妹子,你这么治到底行不行啊?” 石水凤胸有成竹,“这有什么不行?!你不信我啊?我看我干爹就是这么给那中毒的水牛解毒的啊!” 水牛?! 曹松德的脸变得煞白。。。。。 刘美娥张大了嘴巴。。。。。。 石水凤终于将那块腐肉清除掉,刚要洒上药粉,却发觉哪里不对。 “不对,怎么会这样?明明不至于这么严重的呀?” “凤凤,怎么了?曹松德他很严重吗?”刘美娥抓紧了石水凤的衣袖。 石水凤仔细又看了看曹松德那伤口,眉头紧蹙,连连叹气。“哎!难道,难道这就是命,若是我师父在这就好了。都怪我学艺不精。哎!” 张挺急了,“水凤妹子!你快别叹气啊!你来说说怎么回事啊!” 曹松德也道:“石水凤,你不必自责,我命若如此,也怪不得任何人。” “呜呜呜!曹松德,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伤的!都是为了我!”刘美娥泪崩了。 张挺皱眉:“水凤妹子,你跟着唐仵作也学了许久,你倒是回忆回忆,还有什么偏方,旁门左道的办法!咱们总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兄弟就这么毒发身亡吧!再不行,你把你身上背着那小包里头的药全给他试试看!” 曹松德摇了摇头:“张挺,你别说了。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人命早有安排,再勉强又能撑过几时?刘美娥你别哭了,你哭,我闹心!” 刘美娥泪眼婆娑着拉扯着石水凤的胳膊,“凤凤!我求求你再想想办法!” 石水凤迟疑道:“要不咱们让郑庄主帮忙给找个郎中给看看?” 刘美娥急了:“还找什么找啊?!这穷山僻壤的!哪里来的靠谱郎中!凤凤你不是跟唐仵作学了许多本事吗?你就拿他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可以的啊!” 石水凤也急了:“美娥!他原本就强练内功,伤了根本,如今又被那有毒的匕首刺伤,我本以为以药丸就能化解,谁知道,那毒性竟。。。。。。” 刘美娥不肯相信,摇着头:“不!一定还有办法的!你再想想!我去找郑老实问问他府里有没有郎中!” 石水凤拉住她,坚定地看着她说:“你若想救他,只能帮他把毒给吸出来。” 石水凤话还没说完,刘美娥转过身,扑到曹松德身旁,对着那伤口,就吸了上去, 曹松德伤口被碰,疼得皱起眉,咬牙推开刘美娥。 “美娥!可是你吸了毒,你会死啊!”石水凤一脸震惊。 “死就死!原本死的也该是我!这条命就当我还他!” 曹松德气喘着,双眼急得瞪得老大,“刘美娥,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样冒险,万一不管用,岂不是白费你的性命,不如我一个人死?” “谁要你一个人死,要死一起死!”刘美娥抬起泪眼,坚定地说。 石水凤挑了下眉,显然有些被那两人给肉麻到了,她走上前,动作利落地给曹松德的伤口敷药包扎,然后拍了下张挺,“张大哥,走!回房换衣服,准备吃饭。” 张挺“啊”了一声,“这,这”,完全蒙登的张挺不知要怎么表达心里的疑惑,却被石水凤一把扯出房外,顺带将门关好。 石水凤侧着身子,将右耳贴敷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张挺突然在身后说道:“美娥妹子真不会有事?” “放心吧,我就是要试试他们俩!曹松德的毒早就解了!” 张挺大眼睛一亮,笑呵呵道,“嘿!妹子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没将我们头儿拿下!真磨叽死我了!” “谁说我没拿下?那是我没拿!他那么讨厌!我才不要呢!哼!”石水凤白了张挺一眼,转身敲了敲房门,“美娥,行啦,帮他穿上衣服,你也赶快换了衣服,咱们一块吃饭。钟管家都过来亲自请你啦。” 过了一会儿,房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房里走出来。 曹松德早已明白过来,被石水凤和张挺这样端详着,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只一味低着头,可手里还捏着刚刚咬着的那卷素白的布。 这布好像是。。。。。。 他偷偷攥紧了,生怕别人发现,眼角却压不住笑意。 此时,只有刘美娥还傻呵呵地身在其中不知是局,她上来就怪石水凤,“凤凤,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曹松德就算得罪过你,可他现在是这个情况,你怎么还有心情吃饭呢?一会儿我若是咽气儿了,你还能吃得下大鱼大肉吗?亏我还把你当好姐妹呢!” 石水凤伸手捏了捏刘美娥的圆脸蛋,真是软嫩弹手,“小傻瓜!你们都不会死!走吧,回房换衣服吃饭。钟管家那边已经在等了。” 石水凤拉着愣愣的刘美娥,回房换衣服。张挺也回了自己房间。 三人去更衣,曹松德则站在楼梯护栏边等,张挺动作快,换完衣服,就发现曹松德在往楼下看。 “害!这女人换衣服就是麻烦!还是俺老张麻利,洗把脸就出来啦!”张挺走过来,刚想拍下曹松德的肩膀,忽又想到他有伤在身,遂慌神地缩回了手。 曹松德并未注意,他眼光始终望着那一楼大厅上的来回走动的人,默默道:“女子打扮细心点,无可厚非,天性使然。只是这这郑家庄的庄主如今还未露面,是不是有些反常?难不成他也在穿衣打扮?” 这时,曹松德、张挺听见身后传来石水凤的说话声,便转过身。 只见石水凤身着件嫩粉色衣裙,倒很适合她娇俏可爱的容貌。 她身边的刘美娥更是亮眼,一身水蓝色渐变衣裙,外面的罩衫上还绣着银蓝鸢尾,随着步履摆动,那鸢尾花好似徐徐绽放。 这是她从未穿过的颜色和样式,素日她都被身旁的庶妹、朋友吹捧得迷失了自我,别人夸她穿红好看,她就每套衣服都要那最红的,别人夸她戴金好看,她就每天必把那黄金插了满头。 偏她皮肤偏黑,身体又丰腴,整个人被浮夸隆重色调衬得更加黑红黑红,丑相翻倍! 单看刘美娥的眉眼并不丑,她长姐是莲花县出了名的美人,细看刘美娥眉眼是极像她长姐的。只不过身材偏胖了一些,皮肤黑了一些。现在她身着浅淡的颜色,反倒衬得她丰美柔 曹松德眼光顺不觉多看了两眼。 石水凤笑道:“你们怎么都不下去啊,饭菜都摆上了吧?还能这样望梅止渴,望饭止饿的?” 张挺笑着:“俺两位妹子真是亮眼!这打扮真好看!咱们吃饭去!饿了半天了都!” 石水凤打了个哈欠,“就是就是,我都困了,快填饱肚子,上床补觉!” 刘美娥脸红着,埋下头。在曹松德的身边停住,“我搀扶你下去吧。” 曹松德摇头道:“这裙子不方便,你小心走路。” 第169章 郑家庄3 石水凤等人来到桌前坐定,钟管家站立一旁,微笑道,“各位,我们郑家庄位置偏僻,物产贫瘠,粗茶淡饭,请各位不要见笑。” 刘美娥笑着:“钟管家,你受累了!我肯定把这些心意全都吃光光。” 石水凤拉住刘美娥,:“那可不行!你都吃光了,那钟管家的好意,我还没尝到呢!” 钟管家满脸:“哈哈!二位小姐,可真是会体贴我们下人!几位贵客,快请用餐吧。” 曹松德拱手问:“请问,钟管家,贵庄庄主一般每日早上何时方便见客?我们几个午夜前来,多有叨扰,若不当面感谢,恐失礼数。” 钟管家眼光往门外瞟了下,略显迟疑,“这个嘛。。。” 正当这时,忽从门口传来一底气十足的声音,“老夫姗姗来迟!姗姗来迟!几位贵客前来,有失礼数的是老夫。真是失礼!失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石水凤四人抬眼向门外望去,正看见个大腹便便身着金色锦缎的中年男人,抬眼望整个人好像那护国寺的金塔,在熠熠发光。 这男人身高可以与张挺比肩,但并非张挺那种大块肌肉男,浑身的肥肉松松软软,随着他的自信沉着的步伐不断发出沉闷的震颤声。 刘美娥先一步站起身,行礼。“郑叔!” 眼前这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白胖子正是郑家庄的庄主——郑老实。 圆滚的大脑袋,粗眉弯眼,不管笑不笑,都自带一种令人放松警惕的笑意:“二小姐,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派个人告知我,这附近最近闹山匪,若真有个意外,这让我可怎么跟刘兄交代啊?二小姐,来的路上,你没出什么事吧?” 刘美娥低下头,“没,没什么事。” 张挺与曹松德迅速交流了下眼神,忙起身与郑老实施礼。 “多谢郑庄主款待,今日多有叨扰。” “哦,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二小姐本就是我郑家庄的贵人,贵人临门,随时都欢迎。大家快请坐!” 郑老实在主位上坐下,又看了看刘美娥,“二小姐,不肯说,我也看出来了,你这脸上的擦伤,到底怎么回事?”说着又望向其他几人。“诸位,可否遭遇凶险?是否碰上山上那伙匪徒了?” 石水凤点了点头。“郑庄主可知晓那些山匪的来路?既然有山匪又为何不向衙门请求支援呢?” 郑老实摇头,“我们郑家庄人口太少,许多事都要依附于与我们这比较近的花屏村。所谓郑家庄,不过是老夫近些年借着一些外力,做了些生意,发了些小财,帮大家做了些好事,这其中都是刘老爷的帮衬下做的。也就是这样,大家抬举老夫,口头封了我这么个官方都没有记载的庄主,也就更没有郑家庄这个名字。” 说着望向张挺,:“就是这位县衙的捕快爷也未必听说过我们这里,也不知道有我这个庄主吧。” 张挺点头应声道:“确实,俺老张也是第一次进来这郑家庄。从前还真没听说过这里!不过今日初见,就觉得郑庄主您面慈心善,定能带领这里乡亲越走越富,这郑家庄大富大贵的日子还在后头哩!” 石水凤咧了下嘴角,开始继续闷头干饭。 郑老实接着说,“我们庄这种情况,报官呢,还要通过花屏村的村长那边,这就比较麻烦。再说我们这里地形是高耸的环形,易守难攻。山匪来骚扰通常讨不到半点好处。那些山匪多为流窜作案,这里打不下,就跑去别的地方搜刮油水。我们这边若刚跟花屏村沟通好了,报备剿匪,那边山匪就已经跑没影子了,所以报案没什么意义。” 曹松德突然开口问:“郑庄主,我们一进来,发现庄内田地不算很多,那平时耕地是否都是一些留守的老人家?” 郑老实眯着眼睛笑道:“田地还有很多,不过还有许多是刘员外的,刘员外雇佣我们这乡亲做佃农,每年收成很不错的。” 曹松德“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突然跑来个小厮,面上惊慌失措地冲到郑老实的跟前。“庄主!出事啦!出事啦!” 郑老实面上难看,沉吟了一声,“嗯?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没见我在陪贵客说话吗?有贵客在,你小子说话小心些!” 那小厮吞了吞口水,偷偷用余光看了看石水凤几个人:“回,回老爷,那,那,三姨娘又在后院里闹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郑老实脸皮抽了下,满脸窘迫点看向石水凤等人,“哎!被你们看笑话了!我这个三姨娘才娶进来没多久,年轻气盛不懂事,今日又闹小孩子脾气。我去看看她!这女人真是麻烦,每天都得哄着!哈哈!各位,我先行一步,各位用过饭,就先安寝休息,明日老夫带各位去庄上到处转转!啊!” 说着他肥大的手掌捏着一方帕子匆忙起身,边走边擦汗。 石水凤与张挺、曹松德互对了下眼光,目光忽然都落在刘美娥的身上。 三人把刘美娥给看愣了。“你们倒是吃呀!都不饿?看我干嘛?!”刘美娥被他们看得毛楞楞的。 石水凤伸过手在她肩头上摘下一只虫子,这虫子长着透明羽翅,又黑又鼓的身体,每次翅膀抖动时,身体里都会发出“吱吱”叫声,而那对羽翅也闪动着绿色荧光。 “美娥,你看,这虫子多好看!”石水凤手里拿着那小虫,给刘美娥看。 “唉呀妈呀!我最怕虫子了!快拿开!拿开!”刘美娥怕得整个人都缩到了曹松德的背后。 曹松德被她撞到了伤口,疼得脸色恍然又白了几分,刚要说话,偏看她受到惊吓的样子,忍了忍,没说话。 钟管家笑道:“二小姐别怕!这是后花园里再寻常不过的虫子了,这虫子有个特点最喜欢跟随明亮的东西。所以,我们这房内每个窗子都用纱布封好,不然它们循着屋内灯光钻进来,就算不咬人,围在床边吱吱地叫一夜也够人受的。” 石水凤笑道:“这虫子可能看你的裙子太亮眼了,跟进来了。” 曹松德又看了一眼刘美娥身上的水蓝色裙衫,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没说话。 几人吃过了饭,钟管家亲送石水凤几人回房。 刘美娥与石水凤房间相邻,钟管家这时特地叫丫鬟们拿着一种特制的驱虫的药水把房间都喷一喷。 “二小姐,您先等等,等她们把房间里再仔细检查一下,定然保证半只虫子都没有。您就放心睡觉吧。” 刘美娥感激地点点头,“还得是钟管家想得周到。你知道,我是最怕这种小虫子的了!” 钟管家对着四人颔首道:“几位贵客,我还有事要忙,请先回房梳洗,刚才我已叫人备好了热水,你们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也不必急着走。”钟管家走了几步,又回来,跟刘美娥满脸堆笑:“二小姐,您若是害怕一个人住,可以叫这位小姐陪您一起,您那房间的床是最宽敞最大的,我还叫人铺了您最喜欢的桑蚕被褥。这房里的香炉里,还点了您上次说的好闻的白茉莉和甜茶的线香,准保您安眠。” 刘美娥呆了一下,“我上次说好的那个香?我上次来可都是半年多的事啦,钟管家您还记得呢?” 钟管家嘿嘿谄媚一笑,“那还用说?咱们这郑家庄的大门时刻为您敞开着!” 钟管家说完了,与众人躬身告辞,转身就去安排事去了。 刘美娥叹息,“哎,都怪我们几个打搅了人家的清梦。” 张挺打了个大哈欠,“哈~他清梦不清梦,我不管!俺老张可困了啊!俺先回房洗洗睡!” 张挺说着就转身往走廊那边走去,张挺的房间在最东边,曹松德的房间距离楼梯最近,而刘美娥与石水凤的房间都在走廊的最西边。 见张挺走了,曹松德并未离开,而是默默地跟在二女身后往西边走,还时刻留意着楼下来回走动的下人们。 “这钟管家待你可不是一般啊。”石水凤对刘美娥小声嘀咕道。 刘美娥轻声地解释:“这钟管家看着玲珑八面的,其实出身极苦,当初还是我爹介绍他来这干活呢!谁知道,他竟然凭自己能力,干到如今这位置,也实属不易。他顾念旧恩,对我爹和我一向十分恭敬。常言道,这世道人心本就凉薄,能像他这般知恩图报的也不算多。不过我爹对他也不薄,偷偷告诉你,他老子娘乡下的田产和宅院可全都是我爹给弄的。可毕竟碍着郑老实,不可太过走得太密,惹出来嫌隙。我爹常说,‘莫欺少年穷’,看人要往长远了看,什么出身并不重要。眼下风光的未必就能一直风光,眼下落魄的也未必一直落魄。关键还是要看人。” 石水凤笑道:“啧啧啧!怪不得我爹都常把你爹刘员外放在嘴边上夸,他常说,刘员外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是有心胸有眼界的人!能扶持贫弱,如此广结善缘,大有当年李富山之风范!” “是吗?哎呀!我爹若是知道,你爹把他比作天下第一商贾李富山,他非乐坏了不可!”刘美娥憨笑着拍着巴掌。 石水凤见刘美娥眉飞色舞的,眼波微转地笑道:“美娥,既然你爹这么有远见,那为何还硬要把你嫁给那么远的地方?难道咱们这就没有好人了吗?” “哎呀!我爹急忙地给我定一家,他又不是缺钱卖女,还不是怕我砸他手里!哼,我才不干呢!哎呀!凤凤,你怎么当着人说起这个来了!凤凤,你真讨厌!” 刘美娥恼羞地打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石水凤走到曹松德近前,“喂!兄弟,该问的,我可都帮你问了啊!你心里不单要有个数,也要尽快想个办法才行。美娥呢,是个憨实的傻姑娘,可她是个心里热乎乎的傻姑娘。你自己想,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再说,美娥她刚违背家里意思私自毁了婚约,此次她回家,她爹必拿她作法。恐怕,美娥这次回去,就会被她爹快速找到下家,也不论什么张三李四的,立即塞轿子里嫁了。你若心中有她,难道真要眼睁睁看她被逼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吗?她爹也说啦,“莫欺少年穷”,不管你穷不穷,美娥喜欢的人可是你。兄弟,时不待人啊!” 第170章 郑家庄4 曹松德白了石水凤一眼:“石水凤,谁叫你打听这些了?你脑子有病吗?你平时就是这么多管闲事的?怪不得萧暮云要时时盯着你,仔细想想,你还真够他受的!” “你!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啊。”石水凤使劲瞪了曹松德一眼,“这死鸭子嘴硬!就你那死出跟那老萧一个样儿!” “砰”地一声关紧了房门。曹松德尴尬地咳了咳,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此时,远在莲花县县衙的萧某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曹松德回到房间,就看见那角落里的浴桶,蒸腾着一股股的热气。他抬了下胳膊忍痛把外衣脱掉,又解开白色里衣,身上缠着的布,又让他想起刘美娥为他亲口吸毒液的坚定的表情。 那双眼睛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那么美好。。。那么明亮。。。 曹松德又想到刚刚石水凤自作主张的话,几分自嘲地咧嘴苦笑,他伸手打湿了布巾开始擦拭身体上的汗。 为防止伤口感染,他只简单地擦了擦身上,又打出来一些热水泡脚。 他合上眼睛,心里思虑着刚刚在郑家庄发现的种种疑点,总觉得这郑老实不是真的老实。 或许,可以从那个钟管家那里得到点线索。 或许,先探探那个塔。。。。。。 他刚这么想着,忽然听到身后的窗格子被什么敲了几下。 “啪”“啪啪”“啪”“啪啪” 它还带着某种节拍。 曹松德警惕地忙站起身,回身一看,一个硕大的黑色暗影正贴在他的窗户上。 曹松德披上里衣,拿起宝刀,双手端着宝刀,一步步朝那扇窗户靠近,随时准备拔刀。 突然那木窗被抬开,曹松德手里刀“锵”地出鞘,闪过一道寒光,就朝那窗外砍去,那木窗挡了一下刀刃,木屑飞起,曹松德以手臂遮挡了一下。 就听见张挺的声音从窗外钻进来,“哎呀!刀法不错嘛!险些要了俺老张的命!” “胡闹!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趴我窗户干嘛?快进来!关窗!”曹松德没好气地将刀收入刀鞘。 张挺嘿嘿一笑,敏捷地跳进来,却没立即关窗,“喂!我不是故意不走寻常路,快过来观察观察后面那塔楼。” 曹松德重新把脚又放回到水桶里泡上,“今日那个郑庄主有些可疑。他满头大汗地赶来,衣服和鞋子都带着泥土,还有刘美娥身上的那只虫子,是他进来时与刘美娥说话时,飞到刘美娥身上的。钟管家也说,那小虫最喜欢明亮的地方,这郑老实身着一身金色绫罗,在阴暗处自然非常明亮,落了一两只喜光的小虫,并未留意。只是他大晚上的躲在外面暗处做什么?” 张挺没回头,“你继续说,还有什么?” 曹松德接着道:“进庄前,刘美娥说她爹刘占山在此处有几块地但是不多,这样的劳动量估计用不到那么多身强力壮的壮丁,若壮丁够用,凭刘占山的经商头脑,借着他与郑老实的接触,肯定会趁机多加合作,甚至垄断与此处的经济合作。可却为何偏偏只是几块田地,连水井和郑氏祠堂都是刘占山招人来修葺的。也许,这个庄子壮丁本就不多。那么,郑老实他说有山匪来犯时,他们都不报官,靠地形优势来抵御。他好像在让我们相信整个庄子壮丁够用,郑家庄人人皆兵。这就与刘美娥与我们所说情况不相符了。若一件事情逻辑不通的时候,此事必定有鬼。” 张挺爬眼睛盯着塔楼看:“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来这里,那些下人,男的年轻的小厮屈指可数,老的老的,嫩的嫩,也不知道那些正值壮年的男人都去哪里了。嘿!我瞧着整个郑家庄都鬼。这地方就好像游移在我们莲花县的地方,这郑老实就凭刘占山帮他那几笔买卖就发家至此?俺是不信!” 曹松德冷嘲道:“既不信,也不见你们县衙查起来。” 张挺不乐意了,转过脸竖着眉头道:“你们这些盛京里来的贵人怎么知道,我们这清水衙门就跟那和尚庙里的扫地僧没什么差别,那每日要处理的案子比那地上落叶,天上的雪片还多。哪里顾得来这么多,前阵子刚破了个陈年老案子,这还要一起兼顾手头上的新案,俺们一个人当两头驴使唤,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辛苦!” 张挺忽然听见一声闷响从塔楼那边传来,他忙扭过头,突然激动地叫起来,“嘿!小白脸!你快过来!你快过来!那塔楼有人!哎呦!有人从塔楼上摔下来了!” 曹松德急忙蹬上靴子,“走!一起过去看看!” 二人不由分说,就从房里冲出来。 下了楼梯,从这幢三层主楼走出,向左转,往后走,穿过花园小径便来到那塔楼下面。 可当二人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现场已然围了一圈下人,那郑老实已经扑在那地上的人身上痛哭流涕。 “怜怜!哎!怜怜!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钟管家从人群外挤了进来,上前搀扶郑老实,“庄主,人死不能复生,这夜里露水重,您千万别着凉。” 曹松德小声问身边的围观的小厮,“怜怜是谁?” 小厮低语道:“怜怜是我们庄主新买来的姨娘,据说是某家花楼的头牌,身姿轻盈,脚特别的小,她跳的金莲舞可谓一绝。可好像一直不怎么愿意跟我们庄主,才来庄上没几天,整天哭哭闹闹的,瞧着就是要生事的样子,谁承想,这就想不开跳塔了!哎!真是可惜啊!” 这时,郑老实已在钟管家的搀扶下站起身,那地上的尸体被人用一张宽大的白布盖着,几个小厮过来将尸体抬着放上竹子做的担架上,准备将那尸体抬到前院西边一阴暗的厢房内,准备天亮时,再张罗后事。 原本,在大宅院里,这小妾的死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特别像怜怜这种进门没多久,也无所出的小妾,她这种一般死了,也就是破费口棺材跟一个土坑罢了。 但因为怜怜不是正常死亡,就不敢那么随意处理,重要认真做场超度法事,也好让冤魂放下执念,步入轮回。 也不知是真有冤魂,还是纯属巧合,那四个小厮抬着担架由张挺面前经过之时,一阵阴风骤然刮过,恰巧将那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 赫然露出来一只鲜红色的绣花鞋。 那鞋子突然被颠簸了一下从担架上滚落到地上,竟径直地滚到了张挺的脚边。 张挺低头捡起来,这时,郑老实突然几步走过来,“张捕快,这是我小妾的遗物。” 张挺将鞋子放在手上,随意比划了一下:“呵!这鞋子可真够大的啊!” 郑老实脸上僵了一下,“那是我新给她买的鞋,不太合脚,不太合脚。” 张挺点了点头,将绣花鞋还给郑老实,郑老实也未将那鞋子重新给尸体穿好,而是直接将鞋子压在了白布上。 夜色森然。 那只鲜红色的绣花鞋衬在那张死白死白的布单上,显得格外醒目,甚至是恐怖。 张挺适当地安慰了郑老实几句,便看着钟管家搀扶着郑老实回房休息。 而后,张挺踱步凑到曹松德身边,看着周围的人一点点走开,他两人竟格外默契地压低了声音,“郑老实在撒谎。” 张挺和曹松德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二人都朝那塔楼瞟了一眼,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进去查探。于是决定先回去,张挺与曹松德才回来,就被一脸不满的石水凤堵在了门口。 “就知道你们俩不好好睡觉跑出去一定有事!” 张挺打起马虎眼,“哎!妹子,我这是吃多了,叫他陪我到外面散散步,溜溜食儿!” 石水凤白了他一眼,揶揄道:“还散散步,溜溜食儿,你当是他的哈士奇吗?张大哥,你别给我整这个!” 说着,走过来瞪着俩人,“都给我老实交代,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曹松德叹着气,扫了石水凤一眼,“真是够烦的,萧暮云,哎,同情,同情。”说着推开了房门。 石水凤气得跳脚:“喂!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又不是他身上挂件!” 张挺嘿嘿笑道:“妹子,俺们头儿可想做你身上的挂件哩!” 石水凤一手肘怼在张挺胳膊上,“张大哥!你也跟着起哄!一边去!”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曹松德的房间,张挺将房门关好。 曹松德坐下:“刚刚我与张挺在后院看见郑老实扑着他刚刚跳楼自尽的小妾痛哭流涕,十分悲伤。” 石水凤甚是意外,想了下便问:“刚刚吃饭时,郑庄主匆匆赶来,让他额头有汗,满嘴苦涩的那个三姨娘?” 张挺嘿嘿笑,“不错。可刚刚她从后面那塔楼上跳下来摔死了。” “摔死的并非那姨娘,应该另有其人。”曹松德靠在椅子上,慢慢坐下,灯光下,他脸色没那么病态的白。 张挺也认可地点头,补充说道:“这小妾是郑老实新买来的,应该正是受宠时,郑老实买小妾那肯定不便宜,花大价钱的买的心头好,还没亲热几天,就从塔楼上跳下来,他能不心痛?可那尸体的鞋子滚落出来,他却并未亲手给穿上,只是随手压在那白布上,也看不出他对那小妾有多看重。而且,他口口声声说,那鞋子是他为小妾买的新鞋,既然那么喜欢那小妾,为何连鞋子都买不合适?” 曹松德摇头,“那鞋子根本就不是小妾的,小妾擅跳金莲舞,应该是个体态轻盈的小脚女子。张挺,你捡到那只鞋子,放在手上也说那是只大鞋。试问,郑老实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除非那塔楼上摔死的人根本就不是小妾。” 石水凤脸色微变,“那死的是谁?” 张挺咧了下嘴角,“那谁知道?” 他话音刚落,忽听一声“噗通”。 曹松德厉声喝道:“谁!” 张挺抽刀,一脚踹开房门,却见一小丫鬟,跌坐在门口。 她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双目直直地瞪着,抬起一只手指向西边方向指着,“鬼~鬼~女鬼~女鬼~” 石水凤三人忙跑出来,只远远地看见一飘忽的殷红影子闪进了最西边的房间。 石水凤惊觉出不好,“糟了!美娥!” 她话音刚落,从刘美娥的房里传出了一声女子尖叫。 不用细听,石水凤都知道,那就是刘美娥的声音。 刘美娥。。。 瞬时,曹松德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他急忙朝刘美娥房间的方向跑去。 待三人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第171章 郑家庄5 那鬼影不知从哪里消失了,只剩下刘美娥一个人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看来被那忽然闯入的女鬼吓得不轻。 石水凤心里抽痛了一下,忙把刘美娥搂在怀里安抚,“美娥,别怕,别怕。我是凤凤,我们都在这。” 张挺率先推开窗户,一脚上了窗台,往楼外看。“这窗外并没有什么痕迹,不像是用轻功,也不像是什么机关把自己弄走的。” 曹松德忙检查房内是否有什么暗门,否则那“女鬼”怎会瞬间就凭空消失了? 他检查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转过身正看见石水凤安慰着刘美娥。 刘美娥紧抓着石水凤,“鬼~女鬼~穿红色的女鬼~她还冲着我~冲着笑~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她的眼睛黑洞洞,好像没有眼珠~” 石水凤搂住刘美娥,抚摸着她的头。“不怕,不怕,那是一个不听话的下人受了惩罚,心里不平,故意过来吓唬咱们,来恶心郑庄主的。美娥,你别怕,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再说,即便有鬼,美娥你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要真是恶鬼索命,找上他们俩,也不会找上咱们的美娥的!” 张挺也没什么发现,他朝曹松德摇了摇头。“咱们赶紧把美娥妹子带走吧,这三魂都被吓跑了七魄!都怪我这个大哥粗心!” 曹松德走到石水凤二女跟前,“她被吓到了,这里绝对住不得,不如,你带她去我房间住。反正天还有几个时辰就亮了。我留在这里,我倒是很想会会那女鬼。” “那怎么可以?今夜让贵客们受了惊吓,老夫实在是对不住啊!”郑老实已经走进了门口。 说着,他朝身后的钟管家吩咐道:“快为二位小姐再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西边不是还有大客房吗?” 钟管家闻言,转身离开。 曹松德道:“多谢郑庄主,只是,在下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不怕那女鬼。” 郑老实摆了摆手,“这位公子,您是年轻气盛,并不懂这些门道,鬼神之说不可信其无啊!” 说着,他又拿出一方帕子又擦了擦眼角,眼圈湿着唉声道:“哎!实在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那跳楼自尽的小妾怜怜这是冤魂不散啊!实在是,都怪我啊!当初,我爱她才貌双绝,见她深陷泥沼,我救她出来,希望能给她温暖,给她幸福,可我没想到,她会,她会突然离我而去,老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 郑老实走进房间,双眼噙泪地四处张望,仿佛真地在努力寻找小妾怜怜的魂魄。 “怜怜!怜怜!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若要找人索命就来找我啊!千万不要伤害这几位贵客!怜怜!怜怜!你在哪!你在哪?” 若不是之前听了曹松德和张挺提出的那些疑点,石水凤都快要被这眼前深情的一幕感动哭了。可刘美娥受不了,郑老实这咋咋呼呼,真情流露的表演。 她全身哆嗦着,又不断重复着,“有女鬼,有鬼!” 曹松德见状,皱着眉,连忙催促石水凤先将刘美娥带走。 四人退出房间,来到曹松德的房间。 张挺叹气,“好好的妹子,被吓成这样,这可怎么好?”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钟管家。 钟管家看见刘美娥的状况,担忧道:“哎,看二小姐这个样子,确实是被吓着了。最好马上找人给叫叫魂才好。” 石水凤问:“钟管家,可有合适的人能帮忙叫叫呢?” 钟管家刚要说话,曹松德打断道:“这里有没有郎中能治受惊的病?” 钟管家苦笑道:“这位公子是不信鬼神直说吧。不信不要紧,只不过有些毛病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二小姐是被吓着了,这病普通郎中治不了。索性试试别的法子,总比乱吃药强得多。” 张挺心急道:“那管家您快说,咱们是找那跳大神的,还是找那能做阵法的?死马当活马医,总比没有法子的好!” 曹松德没再说话,他看着刘美娥那个受惊吓的样子,气恼、难受、自责各种情绪纠结在一处,令他此刻十分烦乱。 钟管家告诉石水凤几人,这庄上有一家茶水铺子,铺子是个瞎眼婆子开的,这瞎眼婆子有些神鬼道行,人称“瞎神婆”。 瞎神婆治好过不少奇怪病症,有帮过被噩梦魇住的,也有刚死不久又被瞎眼婆子起死回生的,还有难产丧生的产妇在正准备下葬之时,被瞎神婆算出她肚子里的遗腹子还活着,从而救了一条人命的。 种种传闻,被钟管家说的绘声绘色。石水凤听得津津有味,忙问,“那瞎神婆的茶铺在哪里,平日她几时开店?” 钟管家说:“等天亮,你们去那集市上一问,这村民没有不知道的。她家是这里唯一的茶铺,你们一找一个准,不会错的!” 张挺一拍大腿,“害!那还等什么天亮啊!钟管家,您瞧瞧,这还能等嘛!您告诉我那瞎神婆住哪,我这就过去把人给背回来,给我这妹子好好看看,不就得了!” 钟管家摇头道:“那可不行,这瞎神婆自己定的规矩,要找她治病的,需得病人亲自过去给她瞧,以示诚心。若不能这样,她是不会救治的。” 张挺等人叹了口气,无奈,也只能挨到天亮了。 石水凤搂着刘美娥虽已劳累了一天一夜,可她毫无睡意。 眼看着刘美娥这般模样,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若这个样子如何送回刘府?那些路上挟持欺辱刘美娥的人,是否与刘府的人有什么勾连?刘美娥刚刚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人?还是鬼? 石水凤思来想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闭上了眼睛,待她感觉到阳光刺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曹松德已然净面梳洗了一番,仍坐回到椅子上等待石水凤二人苏醒。 昨晚,张挺挺不住了,回自己房间去补觉,他呼噜声大,不敢留在这,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刘美娥。 而曹松德一直在这守着石水凤和刘美娥两人。他靠在软椅上坐了一夜,在心中,盘算着目前掌握的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石水凤几人用过早饭,就要立即起身去集市上找那茶铺瞎神婆,郑老实将几人送出门口,“真是抱歉,今日,老夫要在家中给我那小妾怜怜做一场法事,实在脱不开身。不然本应该陪同你们一块去找那瞎神婆为二小姐治病。” 曹松德拱手:“庄主客气,还请庄主留步,那边的道长已经过来了。” 石水凤往那边瞧,果然有一队老道过来,后面跟着几十个小老道,有几个手里举着,身上背着,背上扛着,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法器,看样子,马上要有一番大的法事。 郑老实点头,“那老夫就不多送各位了,不过老夫还是要提醒各位,那瞎神婆若治不好二小姐,最好还是尽快回花屏村医治,切勿耽搁了二小姐的病情。” 石水凤几人坐上了马车,张挺驾着马车去集市上走,顺着村民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了茶铺。 已近晌午,茶铺还未开门。 石水凤撩开车帘,发现四周的村民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他们的方向。 马车内的曹松德淡淡道:“别看了,这一路都有人盯着我们。” “或许是村民好奇,毕竟对于他们,我们都是外来的陌生人。”石水凤 张挺回过头,“不见得,也许是郑老实派来的钉子,专门跟踪咱们的!” 曹松德冷哼了一声,“郑老实恐怕还没有那个能耐,盯着我们的人恐怕另有其人。” “何以见得?”张挺不信。 曹松德抬了抬下巴,“你们看卯时方位,有一编草鞋的汉子,此人绝非本地人,很有可能与我一样,从京都盛京来的。还有正前方王记铁铺里,那个瘦高个的铁匠,也不是真的铁匠。” 见两人一脸不信,曹松德解释道:“那编草鞋的汉子常年佩刀,盛京所有护卫营佩刀与其他地方不同, 石水凤看了眼曹松德,还果真如此。 曹松德接着道:“那个假铁匠更是可暴露了一点,他并非普通护卫营护卫,很可能是某王府、侯府的亲信护卫。” 张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曹松德!你够神的啊!” 曹松德翻了翻白眼:“这算得了什么,人群里藏着几个捕快,你也能看出来。” 石水凤默默点头,“那倒是!从一池子” 咱们大齐只有京都才会如此,在京都住久了的人,都会有这个习惯,所以我说他是从京都来的武职” 张挺佩服地朝曹松德比了个大拇哥:“哎呀!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他们如此伪装在这里,到底还是百密一疏,还是被你给看出来,曹松德,厉害呀!” “这些人为何大费周章地伪装埋伏在这里?”石水凤也听出来问题了。 曹松德皱眉道:“这说明郑家庄的事情并非单单死了个小妾那么简单,小小的一个人口不过百人的庄子,竟然能惊动京都的人前来,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曹松德说到这,又忍住了往下再说。他不清楚这些从京都来的人,到底跟李知州上面的人是否有关系,他不想无意中触碰到权力竞争中的逆鳞。 如今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给刘美娥治病。 “管他呢!咱们今日是给美娥妹子瞧病的!就算是刀山,俺老张也要往下跳!”张挺倒是一语中的。 第172章 郑家庄6 石水凤重重点了点头,“我去敲门,省得张大哥你这莽汉的劲儿,把人家老婆婆给吓到了。” 石水凤将刘美娥交给曹松德,自己从马车上下来敲茶铺的房门,可是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门。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小姑娘跑过来,一双笑眼弯弯,“姐姐,瞎神婆还要等会儿才能开门呢!” “为何?她不着急做生意吗?”石水凤觉得奇怪。 “瞎神婆可不单靠这点生意吃饭,她是有大本事的人,是咱们郑家庄的活神仙。”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往石水凤身后的刘美娥身上瞟了两眼。 “你们是要给这位小姐瞧病吧,那你们有银子吗?银子少了,瞎神婆可是不给看的。” 石水凤笑了,“小妹妹,那你告诉,多少是少,多少又是多呢?” 小妹妹笑道,“姐姐,你们大老远的来求医,总不能穷酸样来求医,我知道这婆子的怪癖,她可也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不过呢,若有我带你们进去,总要得些介绍费。”说着,小妹妹朝着石水凤摊过来右手的手心。 石水凤心里不禁笑出来,看样子这小丫头是想从她身上赚点好处费。 谁说,民风淳朴来着? 这时,又走过来一驼背老汉,“姑娘,你们几个别听她乱说,老汉我一大早就看见几个人把瞎神婆给请出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请她帮忙。”说着又用拐棍假装要抽打那小妹妹,“快滚回家!还在这里胡闹!你娘叫你去田里干活呢!” 那小妹妹朝着老汉吐了吐舌头:“爷爷~您又坏我好事!哼!”转身就跑开了。 老汉尴尬地朝石水凤等人笑了两声,“这是老汉的孙女,素日被我那儿媳妇给溺爱过头,性子十分顽劣!她娘在田里头忙活,她却经常跑出来诓骗人!” 石水凤好奇问道:“那小妹妹的爹爹呢?” 老汉那双浑浊写满岁月的双眼,瞬时变得更加黯淡道:“死了。” 石水凤尴尬地忙道:“对不起,老伯,我不知道。” 老汉摆了摆手,“不要紧,不要紧,我那儿子已经死了几年了。老汉若看不开,早就挨不到现在了,幸好,我还有个孙女。” 张挺插嘴问道:“老伯,您知道,一大早把瞎神婆请走的是什么人吗?” 老汉摇了摇头,“老汉也没见过那么多生面孔,只能说,那些人绝不是本地人,也绝非什么普通百姓。”他突然指了指曹松德,“倒是与这位小哥的气质有几分相像。” “再说,鬼神的事,咱们凡人还是少问。年轻人,你们少在这里站着,小心站久了会给自己惹来祸事。” 老汉叹着气,摇着头,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了。 石水凤也叹气起来,“怎么会这么巧?咱们来找瞎神婆,她就刚刚被不明来路的人请走。若真如这位老伯所说,那恐怕这里还真来了什么大人物,可是又为何会把瞎神婆请走?难道” 曹松德思虑了一下,“也许是巧合,也许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瞎神婆。那么我们就只能带着美娥快点离开。” “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这里有鬼。”石水凤深以为是。 “什么鬼!他娘的!俺老张看,都是人在搞鬼!”张挺一掌拍在那门上,谁知从门内传来一声更大的声响。 张挺双眼瞪大,立即警惕道:“这茶铺里有动静!你们在这里等着,俺老张去看看。” 曹松德忙道:“我跟你一起去。”他刚要将刘美娥交给石水凤,却被刘美娥用力拉住衣袖,“曹松德,别,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被刘美娥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曹松德霎时说不出话。 石水凤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刘美娥,心痛道:“你好生照顾美娥,我们去探探情况就回。” 张挺这边抬脚就要往那门板上踹,被石水凤生拉着拽住,扯着往后巷走。 “张大哥,不可妄动!你没瞧见前门那里有人盯着吗?” “那怎么办?这瞎神婆的茶铺里肯定有猫腻。”张挺抓了抓头,眼睛往那茶铺里张望。 石水凤淡然一笑:“既然这茶铺的正脸不能乱动,咱们就走后面。” 张挺看了看茶铺的二层阁楼,“如何上去?” 石水凤自信地抬了抬下巴,“飞上去。” 说着她就攀上墙头,轻身一跃,如那飞天鼠,双手把在了茶铺外墙的墙头,随后双腿一蹬,便踩了上去。 石水凤脚踏墙头,直接飞身到了二楼的木围栏,潇洒转身,“张大哥,上来!” 张挺看着她,动作自如,甚是惊喜:“嘿!水凤妹子!你这轻功啥时候练的!厉害呀!是不是咱们头儿私下偷偷给你做个人辅导了呀!” 石水凤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等他,自顾地转身往那二楼的房间里寻找。张挺也急忙紧跟着三下五除二地攀上墙头,上了二楼。 二人进了一个又一个房间,还是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石水凤有些着急:“张大哥,这里房间众多,咱们还是分头找吧,谁先找到,就大叫一声曹松德和美娥在门口守着,也实在不放心。” 张挺摇头,“那怎么行?你若出什么事,俺老张不得被头儿一剑劈开两半?” 石水凤哼了一声:“张大哥,咱别磨蹭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弱!我会随机应变的!” 石水凤也不不等张挺,转身就顺着楼梯往一楼去,张挺也吭哧吭哧地来到一楼,从另一边房间查看。 他推开一扇门,还未看清,迎头就是一掌风袭来。张挺身子一偏慌忙闪过,双眼到处搜索那一掌的来处,右手急忙摸向腰间捕快刀,却不想又身后又是一掌。 张挺忙蹲下身,一把拉起旁边的椅子朝那掌风来处丢去。 “奶奶的!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有胆量的你现在就给爷爷滚出来!” 那椅子被甩出一个弧线,直接从空中掉落地上,摔成几块。 石水凤闻声,忙循声寻找张挺。“张大哥!张大哥!张,” 她下个字还未吐出来,一柄利剑的剑锋就抵在了她的喉咙,身后传来冷酷的声音,“别动”。石水凤嘿嘿两声,“我不动。”手摸向了小包里的药粉,身后那人抬起手掌刚要敲向石水凤颈后,忽被扬了一脸药粉。 身后那人摸着脸上的药粉,气急败坏地朝石水凤抛掷了几枚暗器,但因为视物不清,都未扔中。 石水凤撒腿就跑,终于听见了张挺打斗的那间房,她推门而入,却见那张挺被一根粗绳子五花大绑得像只粽子。 “张大哥!” 张挺抬起头循声一瞧,满脸焦急道:“俺老张糟了!快跑!水凤妹子快跑!” 石水凤看出他眼色急忙撤回脚步,想着寻机会再来救张挺,可惜还是来不及。 身后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石水凤踉跄着被迫进了房间。 刚一进屋,石水凤就看见那几个黑衣人,她也并不懂什么武功路数,但她明白凭自己在悬崖底下学的那点内功心法和粗浅招数是肯定不行的。 她想把张挺救下来,却不得手。可如果继续耗下去,她也可能被活捉。于是,她瞟向了这房间的窗户,一个就地翻滚,就到了窗口。 石水凤想都没想,推开窗口,就跳了出去。 她心里想自己先跑出去再说,想办法搬救兵吧!眼下这伙人,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与其搭上自己,倒不如,自己再想办法跑回县衙搬救兵。 只能让张挺坚持一会儿,看刚才这波人出招的架势,是想活捉并不像是要灭口。 见石水凤抛下同伴跳窗逃跑,倒是把那几个黑衣人整不会了。那几人看了眼五花大绑的张挺,急忙拖着这只大粽子,从后门骑马飞出,追了出去。 张挺被倒放在马屁股上,那黑衣人每抽一下马,那马就翘臀高耸着往前猛劲飞踢。这一套组合动作,总要伴随着张挺的骂娘声。 正因张挺被颠簸得胃水倒流,一骂人那股酸水就从胃里出来,直奔着鼻孔,那叫一个口鼻酸爽! 石水凤在前面跑,这些黑衣人在后面追。 原本两脚难敌四蹄,不过,石水凤机灵,专门往那小弄堂里引,马儿在狭窄的弄堂里穿行甚是不便,尤其后面的黑衣人马背上海拖着个两百斤的张挺。 后来,黑衣人只得扔下张挺这个累赘,一门心思地追石水凤。 石水凤也奇怪,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非要活捉她不可? 她飞跑着,又钻进另一个弄堂,正待这时,迎面又跑来一群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并未骑马。 但眼看石水凤跑过来,他们就伸手要抓。 “怎么还有人追我?!”石水凤都快疯了! 第173章 郑家庄7 前有狼!后有虎! 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中生智朝着身后那波人大喊:“你们追啊!追啊!傻瓜!我爹派来的人来救我了!哈哈!” 石水凤说完,又急忙跑前几步,朝那迎面的人喊道:“就你们几个毛贼也敢动我?我身后可是跟着一大队人马呢!” 这两边的人彼此不认识,都以为对方是石水凤的护卫。只能说,这两边的人都是狠人,一对上眼,二话不多说,连个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上来就是开打。 见他们打起来,石水凤拍着手给他们加油,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给谁加油,但都笃定,她肯定是在给自己的对手加油。 这两波人马就在石水凤的喝彩声与加油声里,打得格外混乱。 石水凤见他们打的热闹,自己赶紧攀上身侧的弄堂墙瓦之上,上了房顶,开始踩着房顶跑路。 这郑家庄的房屋多半不高,石水凤轻功已有些长进,在上面如履平地地穿行。 跑了不知道多久,石水凤累得牙齿打颤,趴在一棵大树旁喘着粗气。 终于,终于甩掉他们了! 可刚刚“劫后余生”的石水凤才高兴没多久,肩头突然被人拍了拍。 “小姑娘,你往哪里去?” 石水凤惊得立即站直了,身子后退,抵在了树干上。 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面前的两人不正是瞎神婆那门口编草鞋的壮汉和那铁铺里打铁的铁匠吗? 虽此刻他们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装束,但依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呵呵!两位大哥,咱们不认识!再见了,您嘞!”说着,石水凤不要命地就跑,她记得刚刚曹松德分析这俩很可能是盛京那边来的武职人员,也就是说,这人至少是虎卫营那种水准。 她要逃呀! 这些都是什么人,咋都冲着她来?! 想不明白的石水凤,现在是腿在飞,脑子在追。她本以为自己跑出来很大一段距离,与那两人应该已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她偷偷回头一望,才发现,那二人就在她身后十几步远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跟着。 她试着脚程再快一点,可那二人也同时调整速度,依然把距离控制十几步远。 石水凤又冒险将脚程放慢一些,谁知,那二人也放慢了脚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在十几步远! 被这二人气定神闲地追着,石水凤越发地难以气定神闲。 更可怕的是,她已经出了郑家庄民居的范围,现在身边已然是一片山林。她越走越慌,越走心里越没底。 忽然从身旁树丛里蹿出来一只山鼠,都把她惊得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本来胆子不算小,可是后面跟着俩大汉,走着弯曲的夜路,哪个姑娘不会怕呢? 石水凤怕得想哭。 可她心里头,依然惦记着刘美娥,不知道她与曹松德会不会遭遇危险,还有张挺被那些人扔下了,会不会有事!还有她此刻该怎么办,以往危难时刻,萧暮云总会如救星那般降临身边,可是现在,他忙于怪兽的案子,抽身不了。 她要如何自救,再去搭救自己的朋友呢?! 石水凤心急如焚,忽然转念,那两人不像要杀她,否则早已动手,这般“狩猎”似地跟着她,不过是想等她力竭崩溃,自投罗网。石水凤忽然想起,以前石老爹给她讲过一个叫做《狼》的故事,一个猎户打完猎,从山上晚归,他身上挑着担子,担子里有些骨头和肉。 他走着走着,发现有两头狼在身后尾随。 怎么甩也甩不掉,这时猎户就把担子里的骨头,抛出去一根给狼,狼叼住骨头,可另一只狼仍旧跟在猎户身后,于是,猎户又扔了一根骨头。这时第一只狼吃完了骨头,又追了上来,猎户又丢了它一根骨头。后来,猎户一点点用骨头将狼引入陷阱,击杀二狼。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那被两只狼尾随的猎户,她没有击杀“二狼”的本事,不过,也不会坐以待毙地被活捉。 与其那般,不如坐下来谈判,给他们点甜头,她也好争取些机会逃跑。 她想,要不自己停下来,与那两头“狼”谈判一下,或许,她抛出去一根肉骨头,让他们抢起来,甚至打起来,或许。。。。。。 石水凤攀上一棵树,坐在树干上,瞧着那两人,“你们一路跟着我,又不想杀我,是不是想从我身上知道点什么秘密?” “让我猜猜,你们想知道什么?” “可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经常帮县衙办案,那些秘密每一条说出去,可都是爆炸性,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那二人此刻正在树林的暗影里,张嘴露出一抹肆意的笑,那像是猛兽面对渺小猎物时的轻佻蔑视。 他们牙齿在夜色里衬得雪白,好像只要一冲过来,就能把石水凤的脖子咬断。 石水凤揉了揉脖子,见自己抛出的骨头,他们并不感兴趣,心里更加发慌。 天色渐晚,她感觉又冷又饿。这高耸的山坡,好似离夜更加近了,没多久,就看见一勾冷月挂在天边。 看得石水凤的心里越发凉了起来。 石水凤放弃了继续向二人投掷“骨头”,从树上跳下来,继续往前跑,那二人见她又开始跑,也开始站起身,在后面跟着。 二人互看着,心里觉得奇怪,这小丫头看似娇小,没想到还能走。 普通女孩子若被两个壮汉这般一路跟着,早就吓得双腿发麻不敢动了。可她却一直走,一直跑,刚刚还试图要设计套路他们。 想想也真可笑,可又觉得挺特别的。 那二人还在等待石水凤何时走累了就等在原地束手就擒,可他们接下来没想到,事情会发生意外。 石水凤一路上跑跑停停,趁着月色,她看到身后的人依旧处在距离。 这时,忽然听见前方有马车奔跑在地面的声响,石水凤放慢了动作,好像等待那马车接近,果然!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来人了! 一辆四乘马车迎面奔驰而来,而那马车前后都各有十几名保镖护卫跟着。 她冒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冲了出去,拦在那马车护卫前面, “停!停下!停下!” 站在最前方的护卫急忙勒住缰绳,他身下的马腾起双蹄,终于停了下来,马的鼻孔不断喷出热气,像是非常气愤的样子。 那气愤此刻也同样挂在护卫的脸上,用缰绳指着石水凤,“何处跑来的毛丫头?!你拦马车作甚?不要命啦?!” “打~打劫~”石水凤气喘吁吁地,刚才那一冲刺过来,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此刻话都说不完整,颠三倒四的措辞一出来,就惹得在场所有护卫哄堂大笑。 那打头的护卫抬了抬马鞭,回首冲自己的同伴笑道:“你们瞧瞧!这毛丫头要打劫咱们!” “哈哈!小丫头快些回家吧!这打劫可不是好玩的!” 马车内传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都在笑什么?怎么不走了?” 打头的护卫立即下了马,朝那马车内的人回禀,“老爷,有个小姑娘挡在路中央前来打劫。” 话音刚落,马车内的人忽然掀开了车帘子,从那车帘子里头,伸出来一只白胖白胖的小手朝着她摆了摆。 “小姑娘,你过来看看老夫这有什么值得你打劫的?你若看上,老夫白送你如何?” 石水凤斜瞥了一眼身后那两人,见那二人并未行动。她咬了咬唇,心想,这次豁出去了。 石水凤心情忐忑地走上前,走近了见那马车内坐着的一位胖乎乎的小老头,白团子似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一双大眼亮晶晶,小巧的鼻子,两撇浓密的小胡子,活像夜晚守着树林的猫头鹰。 石水凤福了福身,诚恳道:“这位老爷,当街拦您的马车是我万不得已。并非我要打劫老爷您,而是我被那边的两个匪徒打劫,他们一路尾随我,我走投无路,只求老爷能帮我个忙!” 那护卫立即警觉,抽出腰上佩剑指向石水凤,“难道你不是他们的同伙?” 石水凤冷笑,“我若是同伙,可以装得再可怜一些。我都被他们追了一个多时辰了,我整个人都麻了!你说我是不是他们的同伙?!” 这时,其他几个护卫抽刀朝那二人探去,那二人见如此情形,连忙退避了一段距离。 胖老爷看了看远处的二人,又笑眯眯地看着石水凤:“小姑娘,那你说说,老夫该如何帮你?” 石水凤看了看胖老爷这车前马后的护卫:“老爷,您这次出行带了好些护卫,能否租给我一些来用?我一小姑娘家,独自走夜路实在是害怕。” “租?!”胖老爷像是听见了什么地府笑话。 “小姑娘,老夫这么大年岁可从未听说过有租护卫的。” “那我总不能空口白牙地向您要?跟您借吧?俗话说,出来靠朋友,那我长到这么大,还没那个福气有您这么慈爱可亲的朋友,那我就只好租喽!您放心,我有钱!您答应我,我可以先付给您定金,等事情成了,我付给您全款怎么样?” 胖老爷笑眯眯地看了看石水凤,过了会,又看向自己的护卫。 “说吧,你要租几个人?” 胖老爷的护卫们瞬间傻眼。 怎么?老爷,您这就把我们给卖了? 可他们都大大地小瞧了这位胖老爷的“商业头脑”。 石水凤眼珠转了转,“老爷,我大概数了下,您这一共有三十几名护卫,我也不多租,给我一半就够了。不过人得给我挑好,刚得过伤寒感冒的不要,三日内腹泻咳嗽过的不要,有情绪内耗负能量的不要。。。” 第174章 郑家庄8 众护卫一脸无语,这毛头丫头怕不是吓傻了吧,老爷发神经答应你这种神经请求,你居然这还挑肥拣瘦的! 谁知道,胖老爷说“好”。 石水凤走上前,对着护卫们一通挑选,一会儿用匕首握柄碰碰护卫的胸肌,一会儿用羽毛拭试对方的气息,一会儿又扒开护卫的嘴看看牙齿是否整洁。 石水凤点点头,“都挺好的,那我就随眼缘来挑啦。” 胖老爷笑眯眯道:“小姑娘家是养马的吗?这套做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马?!。。。。。。 众护卫齐刷刷地望向胖老爷。 石水凤嘿嘿一笑:“老爷,我们家是卖鱼的。” 众护卫“噗通”倒地。 石水凤挑好了护卫,那被选上的一脸苦大仇深,没被选上却开始有点自我怀疑,怎么自己连马的标准都够不上了吗? 石水凤拍拍手,“行啦,就这些吧。不过,咱们约法三章,老爷您一会儿收了我的定金呢,若这些护卫没能保护我的安全,或者没按我的指令做事,那我可要扣钱的。” 胖老爷点头:“可以。不过老夫也有约法三章。我这些护卫只能保护你的安全,除此之外的任务,得加钱!” 石水凤的脸皮抖了抖。众护卫险些坐地上。 额。。。加钱。。。 这倒是一条从没想过的道路。。。。。。 胖老爷接着说:“若护卫们执行你的指令中,受伤甚至丢了性命,你要赔偿。伤口按大小,部位收费,若是丢了命嘛,就麻烦多了,他们有些上有老下有小,有些还个人生活习惯不好,喜欢赌博听曲儿,落下了不少外债,这些都得归到你的名下。如何啊?小姑娘?” 石水凤这回差点坐地上。 这到底是花钱租护卫还是花钱请老爷? 众护卫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得是老爷会玩啊,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丫头,你认栽吧! 没想到石水凤咬了咬牙,“好,我答应。” 胖老爷笑眯眯,“小姑娘如此心急,必定有重要的人等着你前去搭救,对不对?” 石水凤愕然,又笑道:“的确,不过,老爷您放心,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要给您的不会少您半文钱。” 胖老爷笑眯眯地看了看石水凤,然后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小姑娘,既然你要租护卫去救你的朋友,雇他们不如雇老夫。我可比他们都便宜。” 众护卫:便宜?!。。。。。。 石水凤脸皮抽了抽,“您这体型,能帮我打坏蛋?” 胖老爷胡子抖了抖:“坏蛋也是有利可图的嘛!老夫最喜欢谈生意了!坐下来谈生意,谈着谈着,事情就活络了。” “走吧,小姑娘,你这一路也累了,上马车来坐。” 石水凤面露怯色:“老爷,您不会把我给卖了吧?” 胖老爷笑咪咪,拍了拍自己的圆肚子:“小姑娘你太瘦了,卖不上好价钱,要老夫这种有福气的好身材才卖得上好价钱。快走吧,再晚点,你的朋友都被卖没了。” 远处盯梢那两人已然看傻了,这是在玩什么纵火的游戏。 他俩见那些护卫,心里也迟疑,到底是不是普通护卫,他们冲上去操作一通,倒还有取胜的可能,可若不是呢?什么人会出行带着三十几个护卫? 被丢弃在弄堂里的张挺,在地上滚来滚去,就是磨不开身上的粗绳子。这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双小脚。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眼前人,惊喜的发现,这不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个想“赚快钱”的小妹妹吗? “小妹妹,快!快帮我把绳子解开!解开!绳结在我背后!” 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蹲下身,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毫不掩饰地直入主题:“你有钱吗?” “有,有有!”张挺被捆着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他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谁知道,这小弄堂居然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要钱的! 唉! 张挺叹着气,心里认栽! “这绳子绑得太紧了!还绑了这么多圈!我解不开呀!”小姑娘蹲在那解了半天,也没解开那绳索。 张挺忙挺了挺自己的腰侧,“小妹妹,我腰上有刀,你快拔出来用那刀来割绳子!” 小姑娘迟疑了下,“解绳子是解绳子的钱!用刀来割绳子,那价钱要另算!” “好!小妹妹,你快点!快点!”满脸愁苦的张挺。 终于松绑的张挺伸了伸腰,把银子给了小姑娘,忙得起身。 他打算先回茶铺前面找曹松德,谁知,小姑娘一把拉住他衣角。 “你是不是要找你那朋友?告诉你吧,他们早不在茶铺门口了!” “你知道他们在哪?” 小姑娘又伸过手来:“打听下落十文钱,回头客给你打个折扣,五文钱!” 张挺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五文钱放在小姑娘手心。 小姑娘答道:“就在菜市场街北柳条洞子菜花巷子左转十五步,再右转三十步,钻进李子胡同,绕过卖猪下水的唐五叔家,再经扎纸人的刘二婶家,跳过一条水沟,就看见,一块不新不旧的牌子,那是本庄唯一的药材铺子。你那两位朋友啊,他们现在就在那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们这明明没几户人家,怎么这么多花花菜名字?”张挺被小姑娘的“贯口”整得脑袋嗡嗡的。 小姑娘歪着头看他,“这都是我取的啊!这样好记!你自己若找不到,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问路的钱跟引路的钱可是两码事。刚你问路,我回答了。现在你要我带路,那得另外付钱。” 张挺恍然,哦!好嘛!她在这等着我呢! 这小丫头鬼的很,长大了可不比水凤妹子还难对付? 张挺心里想着,只得认命地又从身上掏出来五文钱,放在小姑娘手里。心想着下个月只能跟老娘一块舔稀粥了! 小姑娘接过了钱,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引路。 果然经过了三拐五拐地来到一药材铺子。 “就是这里了!”小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张挺心想,小丫头不坏,虽然贪财,还挺有礼貌,知道先让他进。 可还未等张挺迈进去一条腿,从屋内“嗖”地飞出来一只包浆锃亮的老桃木拐杖。 “你个丫头!又开始诓骗别人钱了对不对?才知道回来!” 那声音甚是耳熟,这就是在茶铺门前提醒他们别相信小姑娘的那位老伯。 张挺惊慌地闪过,右手一把接住那拐杖。 “这,这怎么回事?”张挺不清楚状况地迷惑发问。 老伯走了出来,一脸惭愧地道歉,“这位捕快爷,我这孙女到底把你们都诓骗来了!这里正是老汉的家。既然来了,如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张挺拱了拱手,将拐杖交还给那老伯。“老人家,叨扰了。” 小姑娘理直气壮地朝张挺吐了吐这舌头。“我可没骗你!难道你们来我家住宿,不需要给钱的吗?” 说完跳着脚跑开了。 你家?! 张挺真有种被反复套路的感觉,但如今也只能这般,郑老实那里,考虑到刘美娥,还是不回去为好。 老头不好意思地说:“老汉舍下几间茅草房,这庄内并无旅店,若捕快爷还未找到落脚点,大可留宿在这里。” 说着,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两串铜钱,要塞给张挺,“捕快爷,我这孙女顽劣不懂事!被儿媳妇给宠坏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到底诓骗了您多少,老汉都代她一并还了。还请捕快爷莫要怪罪。” “老人家!您哪里的话,小妹妹十分机灵,若非有她,我现在还不得找到我的朋友。这钱我可不能要,小妹妹也不曾多收过一文钱。您千万别如此。”张挺把铜钱硬推回去,避重就轻,避开了他被绑成粽子那一节。 曹松德闻声走了出来,“石水凤是不是出事了?” 张挺默然,“我们进屋去说吧。” 第175章 郑家庄9 老头见状也只得收了铜钱,为方便他们说,回避开,出门买些菜回来。 张挺随曹松德进了里面一间房内,刘美娥坐在床上,看样子情绪稳定了许多,只是眼神仍旧痴痴傻傻。 一阵自责的情绪在张挺心中不断翻腾,扬手就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啪!” 面对张挺的举动,曹松德丝毫不意外,在张挺接着还要扇自己第二个耳光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张挺的手腕。 他冷峻的面孔,眼光隐忍地凝着张挺,压低着嗓音,“张挺,你在干什么?你这样会吓到美娥。你要是还想发疯,滚出去吧。” 张挺闻言,颓然地垂下了手,他双手抓着头,揉搓着脸,靠着墙慢慢蹲下去,将头埋在胳膊里:“哎!俺老张怎么这么没用!头儿让我保护好水凤妹子,让我帮忙把美娥妹子送回花屏村,谁知道现在,一个失踪,一个吓疯。我真没用!真没用!” 曹松德冷哼一声,“石水凤失踪是因为对方人手多又强,且他们是提前布好的局。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以为那些人冲着瞎神婆来的,但瞎神婆只是被他们请走了,而他们随后埋伏在茶楼,就是等着石水凤入局。可我就是想不通,他们抓石水凤到底为什么?他们又到底是什么人?” 张挺此时的情绪已然有些崩了,曹松德一个劲儿在这里推理,他完全没听进去半个字。快两米的魁梧大汉,竟然蹲在墙角掩面抽泣。 曹松德塞过来一方帕子,“行啦,体重快赶上一头驴了,还吊起来珍珠豆来了,说出去谁信!” 张挺拿着帕子使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瓣,“那你别给俺说出去哦!太他娘的丢脸了!要是被王坚他们知道,非拿我当小娘们笑话!” 曹松德别过脸,拿起桌上的杏子丢给他一只,自己又坐回到床边,刘美娥伸过手来拉住他的手。 曹松德安慰地拍了拍刘美娥的手背,瞥了一眼蹲在地上啃杏的张挺,发现他衣服上的血渍。 “你受伤了。待会儿我帮你伤口包扎上,咱们晚上再去探一探。” “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好。你自己还有伤呢,逞什么能?”张挺咬了一口杏子,含糊不清地问,“咱们去哪探?” 曹松德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郑家。” 曹松德认为,刘美娥看见的必定不是鬼。而郑老实大肆宣扬他的小妾怜怜从塔楼上跳下来,大概那个从塔楼上摔死的人根本就不是怜怜,而是一个的他不想让别人知晓的人。 那么,到底那死的人是谁呢? 张挺也觉得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能搞清楚,也就能解开刘美娥被吓疯的谜题。 但给他们在茶楼下套,对石水凤下手的人,多半不是郑老实的人。郑老实那么厉害,也没那么大的能力支配得动京都来的人。 曹松德思忖道:“但一定与郑老实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否则为何我们刚一从郑家出来找瞎神婆,她就恰好不在家,而那时石水凤就被人盯上了?谁走漏的消息?就算不是郑老实走漏的消息,有人在他的庄子里布置眼线,郑老实会不知道?就是昨夜,我们四个生面孔来到这庄子上,也早就被整个庄子传遍了。” 回想在茶铺一楼房间与他对手的黑衣人,张挺也觉得曹松德推断很有道理。“那个钟管家有没有可能参与其中?” “这个倒不确定。所以,晚上要探探再说。” 晚上吃了口简单饭菜,曹松德将刘美娥拜托给老汉一家,临走时,张挺还特地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银锭塞给了老伯儿媳妇,指了指房内的刘美娥,“我那妹子受了惊吓,还望大嫂多陪陪她,别让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那妇人收了钱,喜笑颜开地答应。老伯不让收,却也知道张挺的手劲,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从老伯家里出来,曹松德问他,“咱们都给过钱两了,你怎地又要给她?” 张挺笑了下,“有钱好办事。不然咱们走了,美娥妹子一个人怕。人家得了点好处,自然更用心点。” 曹松德不置可否,倒没想到,张挺这粗莽汉子竟也有如此细心的时候。 两人趁夜偷偷从郑府的后墙跳进去,所幸,今夜是郑老实为那小妾怜怜做法事。 一般按常理来说,小妾怜怜是从塔楼跳下去的,超度亡灵的法师应该在塔楼里,或者在怜怜坠地的地点。 也许是为了方便吊唁,郑老实将灵堂设在主楼的一楼会客厅。 可,话又说回来,谁又会前来吊唁一个商人的小妾呢? 别说,此时郑府内还真有人来。 张挺、曹松德从那后墙跳进来,没走几步,便看见那马厩里拴着七八匹马。 曹松德凑近一瞧,便认出眼前这些马匹绝不是普通的马,“这些马大有来头,与虎卫营的马不相上下。是难得的千里良驹。” 一听他如此说,张挺就溜了口水,曹松德一眼便能看出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提醒道:“你还是省省,这马就跟有身份的人一样,你若是骑着它回去,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县衙里有个偷马的贼吗?你就不怕给你们县令惹上官司?” 张挺伸手摸了摸眼前骏马发亮的红棕毛,吞了吞口水,“我就摸摸,就摸摸。” 二人绕至三层楼的正门,见那大门敞开,正巧看见会客厅设置的灵堂。 灵堂前面放置了两排坐垫,看来是刚刚道士们打坐的地方。 此时,夜深,道士们都回去休息,清晨时,还要进行下一轮的超度。 当下只留下两名小道留守,但都已经念了一天的经文,早就有些疲乏,此时无人,他们就懒怠下来,偷偷坐着闭目养神。 曹松德和张挺轻声走到那小道身后,不约而同地给了那小道身后一掌,将人拍晕了,拖到角落里,把那道袍扒下来,套在身上。 这一套功夫,曹松德做得行云流水,而这却为难了张挺,他体格魁梧,而那小道士年纪轻,且身材尚未长足,那道袍披在张挺身上,用力一扯,袖子成了半袖。 “嘿,这细胳膊细腿的,俺老张能把你给装下。”张挺踢了踢地上昏睡的小道士。 曹松德拽了他一下,“快到处看看,别贫嘴。” 二人决定先去那塔楼探查一番,若能找到一些线索,兴许,就能捉到查到郑老实的一切反常的原因。也就能清楚,那个跑进刘美娥房间里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正这么想着,二人将那灵堂各个角落都勘察了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现在,唯一需要检查的就是灵堂正中央盛放的那口棺材了。 至于,那塔楼上摔下来的到底是不是郑老实的小妾怜怜,打开着棺材不就知道了吗? 二人对视了下,一同走到那灵堂中央的棺材面前。 说也奇怪,郑老实为小妾怜怜准备的这口棺材,是上好的黄梨花木。 “这郑老实还真舍得为这小妾花钱呀!”张挺手摸着棺盖不禁感叹。 曹松德冷哼道:“不过是装点自己的脸面罢了。” 两人看着那棺木,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推开那棺木的盖子。 可惜,他俩发现,这棺木被人钉死了。 这就非常的反常。 通常棺椁要等到下葬那天才会完全钉死,放入坟坑之内掩埋。现在只是怜怜死去的第一天,郑老实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盖棺定论了? 难道是怕怜怜的冤魂来找他吗?还是,那棺椁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挺小声道:“管他呢!俺老张把它给起开!” 曹松德按住他的胳膊,“你现在动手,肯定会惊动郑府的人,咱们不如先去别处查查。至于棺材,等下葬那日,刨开坟地不就知道了吗?” 张挺刚要点头,却听见那棺材传出来,“咚!咚!咚!” “咚!”“咚!”“咚!” 张挺惊得眉头竖起来,指着棺材玩笑道:“嘿!你还说让我们等,这死人等不及啦!” 曹松德盯住棺材,手已放在了腰间佩刀上。 “什么人?出来!” 那声音骤然停止。 张挺与曹松德互换了下眼色,二人一左一右地将棺材围住。 等了一会儿,那棺材没动静了,张挺急了,伸手瞧了瞧紧闭着的棺材板。“喂!你到底出不出来?你不出来,你张爷爷可要进去了啊?” 倏然,一阵阴风刮过。 灵堂之上,四处粘贴的一张张道家符纸随风扬起来,好像一条条黄色的舌头,上面血红的符咒在抖来抖去的灯光下映衬得更加诡异。 房内两旁挂着的雪白灵幡几缕细长的穗子忽地搭在了张挺后背上,唬得他一激灵。 “唉呀妈呀!俺老张还以为什么鬼爪子!”张挺将后背的灵幡穗子忙抖落到一边。 这时,张挺咽了咽口水手指那灵堂最中央的“奠”字,全身哆嗦起来。 曹松德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奠”字中间的部分开始往外渗血,一条,一条,一条,蜿蜒直下。 张挺全身发颤:“冤,冤死,一定是冤死鬼!” 曹松德咬了咬牙根,鬼,他没见过,他只见过比鬼还丑陋的人。 他走过去,朝那流血的地方,一刀刺过去,却直接将那“奠”字捅了个大窟窿。当他刚想细看那窟窿内到底有什么之时,倏然,供桌上的那对白烛,灭了。 张挺叫住了他。 “曹松德!你听!” “咚”!“咚”!“咚”!又是这声音从那棺材附近传出。 曹松德觉得事情不对劲,难道棺材里的不是尸体,是活人? “他奶奶的!要出来,趁早!还要你张爷爷请你出来吗?”张挺快被逼疯了,他手举着大刀就朝那棺材猛劈过去,曹松德没来得及拦住他,那棺木的盖子就被劈开了一条缝隙。 曹松德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拿起桌上的白烛点燃了,往那缝隙里一看。 顿时,脸色骤变。 “张挺,棺材是空的。” 张挺讶异地叫道:“空,空的?!” 棺材是空的! 那么,郑老实的小妾怜怜的尸体在哪里? 这时,“咚!”“咚咚!” 曹松德指了指棺材前方供桌底下,“很可能就在那。” 张挺恍然,这倒是很有可能。刚刚他有点被吓懵了,没想到,没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 两人也不多废话,郑府的家丁随时可能注意到这里,于是,忙着就去供桌底下查找。 第176章 郑家庄10 果然,那供桌底下有一块暗板,张挺将暗板打开,迎面扑来一股血腥的气味。 曹松德举着烛火往下探,这一照,看见那暗格之下,有一娇小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她整个身体倒在地上,头使劲往前方的木柱撞击。 张挺、曹松德二人这才明白,原来刚才的“咚”“咚”声是这个女子撞柱子发出来的。那血又是从何处流出来的? “你身上的伤比我重,你在这守着,我下去。”张挺扶着暗格边缘,不等曹松德说话,就跳了下去。 这暗格之内昏暗,潮湿,角落里堆满了罐子,好像是以前用于储存杂物的地下室。 张挺走过去,那到底的娇小女子猛然抬起头,两条鲜血从她额头流淌出来,滑过眼角和鼻翼,惨白惨白的一张脸猝然出来两道血红,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张挺揪起那女子的衣服,“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女子见到张挺,刚刚还麻木失神的双眼,突然睁得老大,仿佛看见了救星,她 “官爷!官爷!我认得你,你是县衙里的张捕快!我是花满楼的怜怜啊!” “官爷!救我啊!救救我!他们今晚就要把我扔进那熔炉里当引子啦!” 张挺愣住,“怜怜?你是花满楼的那个头牌?!” 以前,张挺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逛青楼,吃花酒,但他薪银有限,也只能点便宜的姑娘,像怜怜这种头牌,他只见过,却从未点过她的牌子。 所以,那夜听闻郑老实新买不久的小妾是某青楼的头牌,他还真没想到这个怜怜。 “官爷!他们已经杀了徐威!还杀了徐妈妈!官爷快救我!” 徐妈妈??这都是谁? 他们又是谁?! 曹松德此时听见有脚步声,急忙叫张挺:“快!快把她拉上来,好像有人要来,咱们快走!” 张挺急忙给怜怜松绑,他先将怜怜送到暗格那个洞口,曹松德在洞口上面拉拽怜怜。 这怜怜不愧是跳金莲舞的,出了名的身轻如燕,曹松德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 “张挺!快上来!” 曹松德一面叫怜怜先躲到灵堂桌子后面,一面叫着张挺快些上来。 张挺在暗室内发现了那“奠”字往外冒血的原因,原来那面“墙”上挂着一具尸体,一具中年女尸,看服饰应该是一个府里的管家婆子。 难道这就是怜怜口中的徐妈妈? 张挺来不及想,他听见外面好似来了许多人。 一郑府家丁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曹松德二话不说,上前就打趴两个。这时候,张挺也从那暗室洞内爬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地拿下三四个。 一家丁见势不妙扭头就往外逃,他一边逃,还一边嚷嚷着,“来人啊!” 那人刚喊出口,就被张挺随手一个大逼斗给撩到。 “睡会吧!听你张爷爷的话!” “走!咱们得快走!现在已经惊动了郑老实!”曹松德忙叫出怜怜,准备三人从后院跳墙出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灵堂外黑压压地围上来十几个人,个个穿着黑色劲装,看样子神态,个个利落冷血。 曹松德瞬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些人绝不是郑老实的家丁,这一身的杀气,恐怕。。。。。。 他不能多想,只把怜怜推向张挺,“快带她走!这里交给我!” 张挺竖起眉毛,“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曹松德!俺老张可不能关键时刻把朋友丢下!咱们要走一起走!” 朋友。。。。。。。 曹松德听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字眼,心里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 他也不继续废话,抽出佩刀就朝那来的十几人劈砍过去。张挺虽武艺比不过黑衣人,但胜在他人高马大,一般人拿不下。 那怜怜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黑衣人,她不惊不扰,偷偷躲到张挺、曹松德二人身后。 张挺、曹松德往前进,她就跟着往前进,张挺、曹松德往后退,她也跟着往后退。总之,步调始终跟随着二人。 可是,毕竟对面的人多势众,张挺、曹松德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这样下去,怕是都不能脱身。 正在这时候,对方又来了几名帮手,张挺忽地把怜怜推给曹松德,“快走!快带她走!美娥妹子还在等你!” “张挺!”曹松德瞪大了双眼。 张挺又一巴掌狠推过来,“少娘们家家的!快走!” 曹松德身体向后退了半步,“张挺!你挺住!等我回来!” 这时,张挺已经举起供桌朝那边的黑衣人抛扔去,顿时响起木板碎裂掉落的声响。 曹松德顾不得回看一眼,急忙拉着怜怜从灵堂转向后院,顺了一匹骏马,便带人从后院门冲了出去。 才没跑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笃笃笃”地马蹄声响。 曹松德心里暗叫不好!这么快来追兵了! 刚才在交手时,他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肯定不输于这边陲之地的哪一支队伍,这些人肯定是跟随京都里的某个大贵人来此地的。 至于是出自什么原因,大约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缘故,不然怎么会替郑老实收拾这种烂摊子,或许,怜怜所说的被杀的徐威,徐妈妈都是知道了某个秘密,才被斩杀的。 想到这里,曹松德快马加鞭,这时,一只羽箭从他耳边擦过。随后传来,怜怜的惊叫声。 “有没有受伤?”曹松德担心地问,如今这怜怜怕是唯一知道实情的证人,他不能让她死。 “没有!” 身后流箭穿行,为躲避飞箭,他骑着马来回转弯,把那马累得呵斥呵斥地喘着粗气。 曹松德觉得肋下伤口又被震开,伤口在不断地渗透出血来,衣服粘黏在伤口上,每动作一下,都会有种撕裂皮肉的疼。 曹松德咬着牙躲避着飞箭,眼前又浮现出张挺刚刚心急的表情。 张挺,你怎么样? 你要挺住,我一定会去救你!一定! 此时,羽箭虽停住了,可追兵已经越追越近了。 曹松德在想怎么办? 突然,面前的分岔路口出现一辆马车,从那马车上跳下来个娇俏女子。 树影遮住了她的脸,但看身姿就知道是个机灵胆大的姑娘。 那女子朝着曹松德的方向,对身后的护卫道:“将他们拿下!” 女子话音刚落,曹松德看见对面女子身后的三十几名护卫骑马驰骋过来。那些护卫瞬时与曹松德身后那些追兵打斗在一起。 石水凤从树影里走出来,对着曹松德揶揄地笑道:“曹松德,才这一会儿不见,你就被整得这么惨啊!” 曹松德一见,大喜过望,又连忙抿住嘴角,“石水凤!” “快去,救张挺!” “张挺?张挺怎么?”石水凤担忧地急忙问。 “他恐怕凶多吉少!在郑府!”曹松德忙解释着,将怜怜从马背上放下。 “石水凤,这位是郑老实的小妾怜怜。” 石水凤惊呆了下,“她,她是怜怜?她不是从塔楼上跳下去了吗?” 怜怜流出两行清泪:“那摔下去的不是我,是徐妈妈!徐妈妈是被郑老实从他楼上推下去的!郑老实他道貌岸然,做了鬼鬼祟祟的事情,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徐妈妈来找儿子,与郑老实死缠烂打的,郑老实心烦,就把她推下了塔楼。” “徐妈妈为何要来郑府找儿子,她儿子与郑老实有何勾当?”石水凤想了下问道。 听到这句话,那怜怜的眼泪猛然变得更加汹涌。“呜呜~这全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徐威他也就不会死!徐妈妈也不会死!” 原来,这怜怜早在花满楼跳金莲舞的时候,就与那徐妈妈的儿子徐威情投意合,可这徐威游手好闲,并无长处,除了一张俊脸,强壮身体,甜言蜜语哄得怜怜对他死心塌地。 可惜他没有正经营生,几次三番想要赎出怜怜,都因囊中羞涩受那花满楼的秦妈妈一通奚落,遗憾收场。 “我其实已经死心了,若能在花满楼常见到他,赎身与否,倒也无妨。” “徐威既然没什么正经营生,又何来的钱财吃花酒?那花满楼的花酒钱可不低哦!”石水凤脱口问道。 曹松德挑了下眉,睨了一眼石水凤,没想到小姑娘家竟然还知道花酒钱的价码! 呵!萧暮云,你可真厉害! 怜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徐妈妈是大宅院里的管家婆子,那家主子可是花坪村首富,平日有些零碎伙计,徐妈妈总会先把持着给自己儿子做,徐威虽无大钱,可也是饿不着的。” 曹松德听闻,立即瞪大眼睛,拉过怜怜,“你说什么?徐妈妈!花屏村首富?你说的可是花坪村刘占山家?” 怜怜点头,“就是他家。刘老爷与郑老实也是认识,在这里有几块地给佃农种。不过郑老实的大头生意,却是见不得光的。” 曹松德脑子开始飞转,徐妈妈,徐威。。。。。。关于徐妈妈的事,就必须得等刘美娥神志清醒了才能问问。 “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怜怜小声道:“郑老实在他府内,偷偷锻造兵器。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 曹松德与石水凤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郑老实胆子可真不小啊! 石水凤忙问,“刘占山刘老爷可参与?” 她很怕刘占山要钱不要命,为了赚钱,连国法都敢触犯。 “那倒不清楚,我也是偶然偷听到郑老实与那位老爷谈话。”见怜怜摇头,石水凤心里头仍旧吊着一口气。 曹松德眉头紧锁:“郑老实一个生意人,赚钱还不够他折腾的?为何铤而走险地做这个?又有何好处?” 怜怜道:“那位老爷看上去非常的气派,郑老实对他非常的谄媚。我想可能是某位大官?那就不清楚了。” 曹松德心里明白,怜怜口中的那位老爷绝非此事的幕后主使,能在此地偷偷摸摸地锻造兵器的人,恐怕只有那京都里头的王侯。 那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在此处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之事? 不过此人也确实聪明,郑家庄一个在县衙档案中都没有实际名字,甚至连个村长都没有的地域,就好像一个“三不管”的地界,确实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种预谋又会不会牵动什么朝野之间的明争暗斗? 李知州是不是知道?此事会不会同他背后的三皇子有关? 第177章 郑家庄11 曹松德脑子有些发胀。 怜怜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不淡定了。 “前段时间,徐威说他谋了个好活,马上就要有一笔快钱,他就能帮我赎身。我问他什么活,他不肯说,我怕他为了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要劝说他几句。谁知没几天,郑老实就把我赎了出去。我本来不愿意,可妈妈见钱眼开,硬是逼我跟了郑老实。几天后,徐威去花满楼找我,发现我不在,就找来郑府。徐威被郑老实打了一顿之后,不甘心,夜里偷偷爬墙来要带我私奔。” “情急之下,我和徐威跑去了塔楼。就看见了那地下暗室的锻造现场,原来这郑家庄里的壮丁都被郑老实弄到这里替他卖命。郑老实被我们俩看见了这些,当然更不可能让我们活着!” “我和徐威本以为会立即被郑老实杀了,可没想到,那个老畜生更狠毒!他说,每个月都要锻造几炉上等兵器,那熔炉里的铁水需要上等的引子。于是,就当着我的面,将,将,将徐威推了进去!呜呜~呜呜~” “若不是我,徐威根本就不会死!徐妈妈也不会为了寻找他,来到郑府,更不会被郑老实推下塔楼!呜呜~” 那些追兵见自己讨不到好处,便扭头回转。 曹松德见状更心急回去救张挺,石水凤转身回到马车上,不一会儿,从马车上下来。 “怜怜姑娘,你先上马车,老爷会保护你。一切事情先等我们回来再说。” 怜怜几分不甘,曹松德走过来与石水凤小声商议,“你从哪请来的老爷?可信吗?” 石水凤道:“没问题的。这老爷贪财,胆子小,不会有事。再说,他护卫还在我手里,怕什么!” 说着,石水凤朝身后打了响指,招呼来十几名护卫,一路快马加鞭地朝郑府的方向去。 石水凤回头见曹松德的脸色愈发苍白,“曹松德,你伤口咧开了?你慢点走,我先带人过去!先把张挺捞出来再说!” 曹松德冷嗤道:“口气挺大!他一二百多斤的块头,你也捞得起来?” “病秧子!哪都弱,就是嘴不弱哦!”石水凤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疾奔而去。 石水凤与曹松德赶到郑府墙外。 “若怜怜所说非虚,咱们不能直接进去,需得用计!” 曹松德认同地点头,“锻造兵器,这背后肯定有我们碰不得的势力。” “这个我们暂时没能力管,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人有能力管。” “你是说。。。。。。”曹松德默默说了两个字。 石水凤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我们顾不上这些,先把张大哥救出来再说。” 说着,石水凤就从随身小包里拿出来一些药粉,又开始倒腾着,用一种液体和在一起,搓成几个黑不拉几的球。 递给曹松德,“拿着,等会进去,若碰上人追,你跑出去一段距离,扔一个,使劲往地上投掷,它就能着火。咱们趁乱把张挺救出来。” 曹松德看着石水凤那黑黢黢的手指头,嫌弃地将火药球接过去。 “张挺在哪,你知道?” 石水凤想都不想,就飞身上了墙,“他那么大个儿,不做锻造引子白瞎了!” 众人皆从墙进入了郑府。 而此时的郑府内,好像并无异样,摔坏的供桌,刺破的“奠”字,被打开的暗格,砍坏的棺材,等等这些被张挺、曹松德破坏的场面,基本恢复如初。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越是如此,石水凤越觉得有陷阱。 果不其然。 郑老实带着家丁就围堵上来,“石小姐为何深夜带人来我府内?可是要趁我府内办丧事,劫我钱财?石小姐啊!您这就不讲道义了!” 石水凤笑道:“郑庄主,您可别急吗?我不是为了钱财而来,我家又不缺钱!我是来救人的!” “救人?救谁?” “救你。” 郑老实像听了什么破天荒的笑话:“救我?老夫好好的,有什么值得你一个丫头来救?” “郑庄主,大家都是熟人,咱们就别绕弯子了!”石水凤鄙夷地盯着郑老实,继续说道:“郑庄主,私自关押县衙查案人员,你可知单这一项罪行,就够你吃上牢饭的了!” 郑老实满脸得意的小人笑,“证据!你拿来证据再说话!” 石水凤心里一惊,难道他早将张挺扔熔炉里当引子了? 可面上依然能装作镇定,冷笑着说:“证据?你还是快快把人交出来吧!县衙捕快,你也敢抓!就不怕有钱没命花吗?” 郑老实扎把扎嘴,眼神好像一条埋伏草丛里的毒蛇:“石小姐,你今日是非要与我郑家庄对着干吗?我清楚你的身份,也知道石青山的厉害!可他再厉害,此时鞭长莫及,他也救不得你了!” 石水凤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她没想到,郑老实早就认出来她,还能一直与她虚与委蛇,此人城府到底有多深! 正说到这里,后院突然传来,“嘭”地一声爆炸声,顿时响起家丁呼叫声,“救火呀!救火呀!” 石水凤心知,必是曹松德去塔楼时,惊动了家丁。 那火药丸倒是没有那么大威力把塔楼给震塌,但会引起不小的火灾。 大概郑府的家丁忙着扑火,也没空去围堵曹松德,而石水凤只能快点解决掉眼前,去接应曹松德。 石水凤操着刀就带着护卫与郑老实的家丁打做一团,那郑老实像只老狐狸似地急忙往后撤,家丁明显不是护卫的对手,但很快就冲进来三十几名黑衣人,这些人的武功刚刚在树林中,护卫们早已领略过。只不过,眼前的状况已经大不同,以少胜多实在是难。 石水凤喊了一声“撤”! 护卫们也不恋战,急忙与石水凤一同转到后院塔楼,寻找曹松德。 郑府的后院此时已经一片火海,到处是救火的人群,追在后面的黑衣人,时而与石水凤带来的护卫在人群的缝隙里打斗,可是施展不开,场面极度混乱。 石水凤从地上扯起一个被打晕的家丁,扒下他外衣,在院内水池子里浸湿了,披着湿衣服就穿过火海,往塔楼里冲。 刚要推开那塔楼的大门,那门板突然被踹开,门板晃了两下,险些拍在石水凤面庞。 眼前两个铠甲卫兵正押着曹松德往外走,石水凤反应也算快甩脱了身上的湿衣服,直接招呼过去,拉起曹松德就跑。 “张挺被他们押在地牢!” “地牢入口在哪?” “塔楼地下!” “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往哪里跑!”石水凤愁苦地叹气。 这时,眼见几十名铠甲卫兵将他们包围。 石水凤小声问道:“曹松德,这些铠甲卫兵你可认得。” 曹松德脸色难看,紧皱着眉头:“若我没猜错,这些应该是皇子的亲卫队。” 皇子?! 石水凤瞬间惊得张大了嘴巴。 郑老实小人得志地笑着,踮着脚走过来,好像刚刚在混乱中,他胡子被火燎胡巴了,脚丫子上的鞋子也被谁给踩丢了一只,现在走起路来好像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跛子,惺惺作态地做出个“请”的手势。 “既然石小姐舍不得自己的朋友,那就陪他们一起去死吧。石小姐,怎么样?请随老夫走吧?” 石水凤与曹松德对视一眼,只能先认栽。 此时外面的火势渐消,再走过后院时,她发现四处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几个家丁在收拾地上的灰烬。 石水凤、曹松德等人被押入塔楼,塔楼一共有三层,那些铠甲卫兵直接押着他们下了地下室。 郑老实在昏黄的灯烛下,打开一扇红木大门,随后没走几步,又瞧见一面黑铁门。 当郑老实用一把钥匙,旋开那门黑铁闸门,几个亲卫队的护卫上前合力推开黑铁门。 之后,迎面扑来一股咸臭味道,又有一种铁炉炙烤的高温,空气里到处升腾起着一种黏糊糊的湿热气团,笼罩在各处。 石水凤闻着这味道,顿时被恶心得想吐。 而曹松德那边已经率先吐了起来,呕得旁边郑老实直瞪眼。 “看吧!这就是我郑老实真正的‘生意’!反正,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知道也无妨!” 郑老实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亲卫队的护卫押着石水凤等人上了一道铁筑窄桥。 窄桥之下,灯火通明,仿佛白昼。 可见十几只硕大无比的熔炼炉子,那些锻造工人一个个赤膊上阵,在旁边忙碌着。 高温的炉膛,令他们皮肤发红肿痛,好像被烤熟的乳猪,泛着油光。 远处还有几只冷却的水池,里面浸泡着刚锻造出来的青铜玄铁。 在东北角还有几十个铁匠在那里敲敲打打,对刚刚锻造出炉的兵器进行修正检查。几十米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匣子,匣子里分门别类着各种直径的箭头。 在最下方有一条管道,锻造的浓烟,竟然通过这只弯曲盘旋的管道通过地下,直接抵达郑府外的河道。 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石水凤惊诧得无以复加。 第178章 郑家庄12 石水凤实在是没想到,这塔楼外观看上去狭窄幽暗,谁知这塔楼地下却别有洞天。 如此宽敞,如此明亮,如此忙碌,如此大的规模的锻造现场! 她更没想到,有人能把野心藏得这样深,在一个边陲县城,选了一个最没有存在感的村子,在一个破旧的塔楼之下,制造他所需要的武器。 这个幕后黑手,究竟要干什么?这里算是不小规模的锻造厂间了,看来,郑家庄的所有壮丁为何如此少,答案就在这里。 几乎所有郑家庄的壮丁都被郑老实抓到这里当苦力,他们被迫被抓到这里,长年累月地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干活,日夜劳作,鲜少能回家看望家人,吃的住的都不能离开这座塔楼。 石水凤忽然想起,在茶铺门前撞上的老汉,他说他儿子上工时死了。会不会? 这时,听见那脑满肥肠的郑老实森森地笑着,炫耀着他的“丰功伟业”! “你们该感谢我,让你们做了明白鬼下地府!” “我的朋友在哪?”曹松德问。 “你瞧!他在那边呢!”郑老实指了指前方。 石水凤、曹松德朝那边望去。 看见十几米远处,用铁链吊着一只大铁笼子,铁笼内,捆绑着一人,不正是张挺吗? 石水凤、曹松德看他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两人。 “哎呦喂!你俩怎么又回来啦!”张挺身上被铁链绑着,手脚也被铁链束缚着,双脚下面还坠着两只足有二十斤重的铁球。 曹松德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张挺,你说好的,要走,咱们就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想自己死在这,没门!” 张挺嘿嘿直笑,“这小白脸的小嘴儿!啪啪地冒火星子!你瞧瞧我,现在已经被烤到七分熟啦!” 石水凤惊异地看了看这两位,心道,这两位啥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咋还到了生死不相离的份上了? 曹松德往张挺那铁笼子下面一看,这! 张挺那铁笼之下,就是一口锻造用铁水的池子,池子里面盛满着滚烫的铁水,那铁水“咕咕”地翻滚,偶尔泛起一层金红色的光,异常刺眼。 人如果掉下去,那肯定瞬间“原汤化原食”了,连个骨头渣都找不见。 幸而,张挺的铁笼距离那盛装铁水的池子尚有大概五六米高的距离,不会被烤得太过难受。 见此场景,石水凤蹙着眉,心里盘算着,这可怎么办? 郑老实像是注意到了她苦思的表情,奸笑着劝慰道:“石小姐不必担忧,这就送你们上去,一块团聚!” 说着,他转头朝那边一监工下令。“把他们俩和那个大个儿关在一起!” “再把这几个分装在那边几个铁笼子里!” 监工哈着腰,谄媚笑道:“老爷,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咱们这一下子,也用不完呢?” 郑老实冷哼道:“那有什么难?你们就多干几炉头等货,这些人,一锅放一个。我也好趁此机会,跟上头邀邀功!到时候,你们都有好处!” 监工连忙恭敬地叩首,阿谀奉承道:“哎呦!那敢情好呀!那就感谢老爷,跟着老爷您多多发财!” 郑老实呵呵笑道:“好好干活吧!记得别让他们跑了!” 监工忙道:“请老爷您放心,这铁链子绑着,还锁在这铁笼子里,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不会有事的!” 郑老实点头,严谨地看了看那几个铁笼子,“最好没问题。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靠近那铁笼子,听见没?” 监工连忙答应“是”。 这时,那几个亲卫队护卫将石水凤等人往铁笼子里推,拿起铁链就往石水凤等人身上套。 石水凤只觉得那铁链可真沉,沉甸甸地压在她肩膀上,或许一会儿真要被扔到那铁水里,可 她还不想死啊。 也不知道,这次他们几个还有没有救? 卢老爷,你会不会是个靠谱的人呢? 张挺忽然开口大骂,“郑老实!你个肥头大耳朵驴!你不老实!有能耐就把你张爷爷投进这里面!什么狗屁铁水!你张爷爷才不怕!你有本事就冲俺老张来!你把他们放了!” 郑老实冷笑,“捕快爷,您不用着急,我这就让你感受感受,那铁水的热度。”说着瞥向那监工。 监工得令,忙小跑到张挺的铁笼上。 原来,那铁笼上的铁链有一滑轮,滑轮在这铁板栅栏桥旁边吊着。那监工走过去,双手用力转动控制滑轮的手柄,那拴着铁笼的链条就一点点舒展开,一会儿功夫,铁笼距离那铁水只余一米。 铁笼就停了下来。 高温的铁水向上释放着滚烫的热气,张挺就像一只被烘烤的乳猪。 他在铁笼内翻滚着身子,发出疼痛地嚎叫,他一边嚎,一边骂。 石水凤、曹松德见状都叫出声音来,“张挺!张挺!” 看着张挺遭罪,石水凤眼圈瞬间红了,曹松德拳头捏得咔咔响, 郑老实得意忘形地笑起来:“哈哈!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实话告诉你们,区区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快又能怎么拿我怎么样?就算那张县令来了,老夫也不怕!” “老夫是替上面人办事的!老夫才不怕得罪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呢!” 石水凤眼珠一转,“郑老实,芝麻绿豆大的官,你不怕?那你背后又是多大的官呢?敢不敢说来听听?你不敢说,那说明,你根本就是在吹牛!” 郑老实哈哈大笑:“石小姐,你别想套我的话!老夫不会告诉你的!” 石水凤鄙夷地嗤笑:“实话告诉你吧,怜怜把什么都说了,你背后的人,我们早就猜到了。郑庄主,你这里很快就会被查封,你离抄家砍头不远了!” “不过,若是你现在表现得好,主动投案自首,看在美娥的份上,我还能帮帮忙,饶了你的死罪。你看怎么样?” 郑老实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就算你请来,他又能奈我何?” 几个监工也都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老爷,这丫头傻得好笑!哈哈!” 郑老实肃起脸,提醒道:“你们都保持警惕,别给老夫一不留神,关键时刻掉链子!” 正在这时,一家丁来报,在郑老实耳边说了几句。 郑老实眼光陡然变化,“什么?大半夜的!来谈生意?” 石水凤听见后,朝曹松德那边使了个眼色。 曹松德并不知她的意图,只觉得,她好像事先预谋了什么。 张挺咧着嘴,闻闻自己被烤得半熟的胳膊,别说,还挺香。 这时,郑府门外停着辆马车。 马车上,卢缜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又问了一遍怜怜。“姑娘,你当真不怕?” 怜怜再次用力摇头,“不!不怕!”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老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胖子就是给人一种值得相信的感觉。 “老爷,怜怜虽出身风尘,可也清楚好歹。那个郑老实不但杀人还私造兵器,搞不好他在做卖国的勾当!” 卢缜笑着点了点头。“姑娘果然有大义!不过待会儿,你且在马车上候着,等老夫处理完了,姑娘再现身也不迟。姑娘,老夫必保你安危。” 怜怜有些不确定地问:“老爷,您带的这几个人,到底够不够用?” 卢缜淡然道:“姑娘,你且放心吧。” 不一会儿,郑府大门被打开。 卢缜由钟管家迎着进了内堂的客厅,经过外堂时,看见依然照常摆置的灵堂,瞟了一眼。 内堂里,郑老实正襟危坐,看见来人是个身材不高的白胖中年男人,立即在脑中搜罗起一个个在以往结交过,见过面的什么人物。 可是想了大半天愣是没搜罗出这样一号人物。 好生的面孔! 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郑老实故意坐着不动,想试探下对方几斤几两。 卢缜身旁的护卫不满道:“怎么,看见我家老爷来,作为主人不应该起来迎客吗?”回首又恭敬地与卢缜回话:“这穷乡僻野的小地方,果然没什么教养。” 卢缜朝护卫摆摆手,笑眯眯道:“无碍,老夫自衢州来,这里的人不认得也实属正常。” 郑老实这才缓缓站起身,“请问这位老爷,您打衢州那么远的地界到此处,大半夜的,点名找鄙人做生意,这实在让我想不透啊!”说着,指了指旁边椅子,“请上座。” 卢缜坐定后,一丫鬟过来斟茶。 郑老实眼波在卢缜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游移,“这位老爷贵姓?谈生意,又为何深夜来此地?鄙人还在想不透,才如此猜忌,还请您不要在意。” 卢缜摸了摸自己双下巴,“免贵姓卢,久闻郑庄主大名。之前的误会,老夫理解。无妨,无妨。实不相瞒,老夫找郑庄主谈的生意,不比旁的,若做好了,可保你几代的富贵。那可就不止你眼前这点生意了。” 郑老实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么好的事情,您怎么跑大老远特地来找我?郑某不才,不过一乡野村夫罢了,哪里配得上您大地方来的老爷耳朵打听?” 说着,他放下茶杯,转过头,与卢缜对视着,“卢老爷,您说实话,您是诚心来找我麻烦的,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第179章 郑家庄13 郑老实话语刚出,卢缜身边的护卫手已经搭在刀柄上,但他自进入房内,便已察觉到四处埋伏着与他身手不相上下的黑衣人。 “呵呵”,卢缜笑起来,“‘盘圆则水圆,盂方则水方’,常听人说,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会影响他的思想眼光。想不到,像郑庄主这样的人,久居这山林野岭之中,竟无法逃脱这古人的先见。” 郑老实面无表情,也不反驳。 卢缜继续说,“行商多年,郑老爷,难道不知做生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吗?老夫来此之前,早已打听了郑家庄的地形地貌,您的这块宝地,确实很适合卢某人要做的生意。这个生意的时机也已经来了,您要不要一起合作呢?” 郑老实表情认真道:“卢老爷,什么生意这么紧俏?” 卢缜盯着郑老实,吐出两个字:“火药。” 郑老实眉头轻抬,身子凑近了,“你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啊!我不做。” 他身子刚要往后退,卢缜一把按住他的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郑老爷咱们在商言商,财神爷赶着喂饭你不吃,那就活该穷命了!老夫实是没想到,郑庄主原来是这么胆小的人。” 郑老实抽回手,“我怕有钱没命花!” 卢缜哈哈笑道:“既如此,老夫只用你一块地方如何,每年,郑老爷您,可以白得红利,何乐不为呢?实话告诉你吧,我身后可是有靠山的。” 郑老实笑道:“这年头做生意,谁脑袋上面还没几个人撑着呢?” “你的靠山可有我的靠山硬?”卢缜一脸不屑低下头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郑老实看着那白玉扳指的油润光泽,淡淡开口:“卢老爷的靠山可能碰着天?” “郑老爷,您放心,卢某靠的这座山,绝对是高山。”卢缜将茶杯里的水倒出来一些,然后用手指写了个“叁”。 抬头问郑老实:“怎么样?” 郑老实眼珠子一转,“哦~哦~”忙得起身叫钟管家:“贵客迎门!还不快快把我珍藏的好茶拿来喝!” 钟管家答应着出门去取茶,出去前将门关上了。 卢缜眼光往门口瞥了一眼:“郑老爷,可有时间,我们详谈生意?” 郑老实满脸堆笑:“财神爷登门,自然有时间!只是此时夜已深,不若您先在此处稍等,我去亲自安排下房间,您也好休息。卢老爷,您看我这家门不幸,府里头还在办丧事,若招待不周的,您还要海涵。” “好吧,那老夫就现在此处等候。”卢缜脸色无奈道。 郑老实忙不迭休地退出门外,待脚步声没了。 卢缜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两名贴身护卫,小声道:“薛鹏,路上可留下记号了?” 薛鹏道:“留下了。他们应该很快赶到。” 卢缜拇指敲了敲桌面:“到时候,若能将他们全部捉拿归案倒是好的,只怕是,会有意外。” 薛鹏想了下道:“老爷,您是说?” 卢缜点了点头。 随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如今,只能搏上一把。” 薛鹏面无波澜,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家老爷的行事作风。 那郑老实退出了房外,转身出了主楼,就招呼来几个护卫叫他们一定盯住屋内的人。 一会儿,又叫来钟管家弄几个房间。 “钟管家,这人是三皇子那边的,若叫我给逮住,逼问出他私自做火药的证据,那三皇子不就被捉住把柄了吗?这我要是给上面那位爷通风报信,可算是头功一件啊!哈哈!到时候,我摇身一变,还巴结什么刘占山!呸!他连给我提鞋都不够!” 钟管家敛下眉目情绪,小声道:“老爷,那我这就去安排。绝不让这屋内的人跑了。” “去!快去!”郑老实点头催促道。 说完,他又回头朝那卢缜所在的会客厅瞟了一眼,心里美滋滋地翻腾着,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哎呀!到时候,我要个什么奖赏好呢!真金白银固然好,但若是能赏我个官儿来做做,那就更好了,哈哈!” 钟管家忙叫来几个丫鬟,让他们去二楼,收拾几间客房。 卢缜等了好一阵子,郑老实这才匆匆回来。不一会儿,丫鬟们摆上来一桌丰盛酒菜。 待二人入座,钟管家便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客厅内,只有郑老实和卢缜以及他身边一个护卫。 郑老实招呼卢缜用餐,“鄙人此处只有这粗茶淡饭,请!” 卢缜面色陡然变得难看,将碗筷往旁边一推:“郑老爷,饭,就不吃了吧!不如咱们现在就把生意的事情,放在这桌上谈谈吧。” 郑老实一脸不解:“卢老爷,您是怀疑鄙人的诚意?” 卢缜冷着脸,“实话说,若不是看重‘地利’这一点,私底下想跟老夫一起发财的,比比皆是。卢某亲上门来找您,您竟这般应付于我?只拿这些酒菜就想搪塞我的口?难道我是饿了,大老远从衢州赶来跟您要饭的不成?” 说着,他站起身作势要走。 郑老实哪里肯,连忙站起来,双手拉住卢缜,“卢老爷!卢兄!卢兄!哎哎!别走!别走嘛!” 卢缜依旧冷脸,“郑老爷,卢某实在不知,天下之大,谁人不知,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这般耽搁咱们时间,可是有何说不了的苦衷,还是纯心戏耍于我?” 郑老实满脸赔笑,拉着卢缜坐回到座位上去。 “卢兄~莫动肝火!莫动肝火!看看你,可真是误会了我!钱财虽是身外物,可谁又不爱钱呢?我当然是真想跟卢兄您做这笔大生意。只是,” “只是什么?”卢缜问道。 郑老实举起右手,竖起来三根手指,“只是,你说你的靠山,是这位,可那是空口无凭的事情,我如何信你呀?” 卢缜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心道,这老小子,是想要证据。 呵呵。。。。。。 “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看。”卢缜转过身瞥向自己身边的薛鹏。 薛鹏迟疑。啊?! 郑老实连忙摆手,“算啦!算啦!若是勉强,用别的也可以的。” 此时,薛鹏立即反应过来,“老爷,容小的去取。” 卢缜默默点头,薛鹏得令便走出客厅。 卢缜、郑老实等待期间,二人假意逢迎,一个笑面虎,一个坐山鹰。推杯换盏,相互刺探。 那护卫出去后,已经察觉这郑府内已经布满暗卫,手心里捏着把冷汗,今晚怕是要打场硬仗。 不一会儿,薛鹏双手捧着一只草绿加金丝刺绣的缎子布袋,从布袋的轮廓来看,布袋内应该是一只正方体的木盒。 薛鹏走到卢缜面前,十分恭敬将那布袋双手捧出。 卢缜同样双手接过,稳稳地将那布袋放在桌案之上。打开布袋的梭子扣,从里面取出个正方的木盒子。 这木盒雕刻得格外精致,周围一圈立体祥云,祥云中心镶嵌着一大块白玉,那白玉一看就价格不菲,而那白玉上的纹样,不是明月山水,也不是参禅悟道。 是一条龙。 “郑老爷,可要打开瞧瞧?” “这不是一般物件,通常,我只奉在家中佛堂,若非要请它出来,还要特意斋戒三日,沐浴更衣,才不算亵渎了它。” 郑老实听卢缜如此说,刚刚伸出来的一只手,又缩了回去。 只站起身,凑近了,小心地盯着那白玉上盘龙纹。 确切地说,那上面雕刻的不是龙,而是蟒。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 何人为龙?何人为蟒? 不言而喻。 这东西,没人敢乱造假,也造不出来! 郑老实顿时沉默了,他不是真的被卢缜的“炫耀”干沉默了,而是,他在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窃喜,以防止内心翻腾起来的得意忘形,露在脸上,坏了眼前的“大好事”。 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回去,拿一方帕子,擦拭着他额头和脖颈不断沁出的肥厚的汗液,喝了口钟管家递过来的茶。 他深深吐了口气,朝卢缜作了几下揖:“卢兄,竟然真有这等尊贵之物,郑某人真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卢缜笑道:“这东西,我本不欲拿出来,怕别人觉得我故意炫耀,无奈郑老弟,你不肯信我。如今,你也见识到此物,此盒内之物,乃是上头交予我的信物,凭此信物,我可调度许多有益的资源,协助我做事。怎么样,郑老弟,你还有什么不信的?难不成还要我新手打开给你看这里面的东西吗?” 郑老实连忙摇头,“不!不!卢兄,您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卢缜身子向后靠了靠,审视地看着郑老实,等着他表态。“既然如此,郑老弟,现在到你了,把郑家庄的地图拿出来,咱们来圈一下做生意的具体位置,如何?” “哈哈!不急!不急!这个生意,我定然是要同你谈的,只不过,不是这么谈!”郑老实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得意,无比轻松。 卢缜觉察奇怪,将那木盒子捂在手下,“你要如何谈?” 郑老实的眼光就黏着在卢缜捂着的木盒上,“当然不能按你的谈,要按我的来!” 他话音刚落,忽然将手中的茶杯向地上用力一掷。 那瓷杯落地被摔成几瓣,发出清脆的响声。登时,客厅大门被人从外面挤开,发出“咣当”声的同时,房间一侧的窗户也被推开。 从门外携刀涌入的是一群身着铠甲的护卫,薛鹏曾与他们交过手,心中自有算计,只是怕对方以数量取胜。 而刚刚,从那窗户里跃入的十几名护卫,更加令他心里焦急。 援兵怎么还没来? 正在他焦急之时,两方已经打斗起来。 混乱中,卢缜被薛鹏护在身后,那郑老实不要命地扑在桌上,他欣喜若狂地双手抱起木盒,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卢缜淡定问道:“郑老实,你抢我的盒子有何用处?” 郑老实一脸猖狂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有了你这个盒子,我才好跟人谈生意呀?” 卢缜一脸不可置信:“跟人谈?跟谁谈?” 郑老实哈哈大笑,“当然不是跟你的那位三皇子!” 卢缜双手摊开,无奈道:“看来我没什么好处可赚,这赔本的生意,我可不想做!” 郑老实将木盒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好像已经得到了金山银山。 “哎呀!那可要抱歉啦!卢兄,咱们的生意,你谈也得谈,不谈也要谈了。一切由不得你!” 卢缜哈哈笑起来,“那你摸摸那盒子里的是什么?” 郑老实定住,随后,眼神有些慌地问道:“这盒子里装的不是你和三皇子的信物吗?” 卢缜眯着眼睛看他,“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 郑老实急忙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木盒的盖子,手伸进去一摸,脸色骤变。 “这,这,这是?” 卢缜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平淡道:“这是本官的官印。” 说着,他踱着官步,往前走了几步,怒视郑老实,呵斥道:“大胆郑老实!见本官还不束手就擒!” “你,你,你是,”郑老实浑身又开始冒虚汗,脚步弱弱地退后了几步。 “本官正是新到任的莲花县县令卢缜。” “啊!” “县令!” 卢缜此话一出,在场的黑衣人手上的刀剑都略有停顿,都看向郑老实。 “郑老实,经本官查实,你杀人行凶,在自家宅院偷偷聚集村民锻造兵器,证据确凿,还不认罪?” 郑老实唇角哆嗦了一下,眼珠子迅速转了转,忽又大笑,“是啊,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是县令又如何?!明白说吧,别说你是个区区七品芝麻官,就算你是那江城守备大人,我也敢把你扔进那熔炉里化成铁水一滩!呵呵!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查得到呢?敢挡我们那位爷的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来人啊!拿下!” 郑老实说完这话,那些黑衣人一股脑地冲过来,将卢缜等人围住,闪着寒光的刀剑朝他们刺来。 卢缜瞪大了双眼,“郑老实,你好大的胆子?” 第180章 郑家庄14 郑老实脸上露出狰狞阴狠之色,眼光好像一匹癫狂的饿狼,“‘富贵险中求’这可是您说的!卢大人!” 薛鹏恨得咬牙切齿,一面护着卢缜往窗口那边退,一面估量着,自家大人这体重若从窗口丢出去,安全骑在外面那棵歪脖树上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会不会把树干压垮?会不会卡到了关键部位? 嗯。。。。。。 房内刀剑交接,黑衣人与护卫们时而人挤人地打斗,时而难分敌我地痴缠在一处。 但到底,郑老实那边不停地增加人数,搞得薛鹏这边越发疲态,正想着如何护送卢缜撤退。 正在焦灼之时,从窗外,门外,又冲杀进来一队人马,这队人马风尘仆仆,身上裹挟着一股煞气,鱼贯而入。 那煞气令屋内的黑衣人顿感冷汗,惯性地缩在一处。 郑老实也忙躲到黑衣人身后,心里念叨,来者不善。 领头的是个与薛鹏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朝卢缜与薛鹏摆手,“大人!大哥!我来了!” 薛鹏见来人,眼前就是一亮,“薛鹤!” 来者正是薛鹏的亲弟弟薛鹤,年纪轻轻,面相稚嫩可爱,却是盛京众多护卫营中武力值排行前三。 薛鹤最是厉害的是一双麒麟臂,力大无穷。随意抓起个黑衣人,丢出去,轻易得好似丢一块抹布。 这薛鹤冲进去,左手刀砍,右手抛人,双手开弓,顿时打得那些黑人只有接招的力气,没有反攻的余力。 薛鹤一进来就看见郑老实对卢缜嚣张放话,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薛鹤刚准备提溜郑老实,那厮却好像蟑螂钻了地缝,玩起了土遁。从一个个倒下的黑衣人身旁爬过去,试图要逃跑。 郑老实爬着爬着,很不巧地,他爬到了薛鹏的脚边,薛鹏恨得牙痒痒,刚刚这“肥胖蠕虫”还大言不惭地要对卢大人动手。 “狗杂种!你想往哪里跑!”薛鹏气得抬手揪起郑老实,就是一拳,直接揍掉他五六颗大牙。 “爷爷!爷爷!”郑老实顶着个乌眼青,瘪着嘴巴作揖告饶,刚说一句话,就从嘴里吐出来好几颗牙齿。 “呸!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薛鹏觉得不解气,上前又是一拳,给那郑老实整了个对称的乌眼青。 这一拳着实打得不轻,这郑老实虽然身高体胖,可他一身养尊处优的软肉,哪里经得起薛鹏的铁拳。 郑老实一时没站稳,接连向后倒退好几步,最后倒栽着坐在了地上。 “臭虫一样的人,也敢对我们大人动手,野心不小啊!朝廷命官你也敢动!说!你到底为谁卖命?” 薛鹤走过来,一脚踩在郑老实的肥腻圆肚子上,来回碾压,把郑老实疼得“嗷嗷”直叫。满嘴“爷爷”。 这边的黑衣人被薛鹤带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卢缜将木盒收好,“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先去后面塔楼看一看,本官要去救几个人。” 薛鹏一脸无奈,“那是得去一趟。那个姓石的小丫头还租了咱们那么多护卫,咱们麒麟卫的人可是很值钱的,别被当破铁扔熔炉了化成渣渣了!” 后来的薛鹤一脸懵逼,“啥情况?啥时候,咱们护卫可以外租了?多少两一位?” 薛鹏拍了下他弟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个奇葩。” 薛鹤用刀指了指地上残喘的郑老实,“这个臭虫怎么办?杀了吧?” 卢缜连忙制止,“不,要留着他,还有用。” 薛鹏看了眼软趴在那的郑老实,“绑上。” 薛鹤得令,刚要拿绳子绑人。 忽闻,那楼外面有人在大声呼喊。“老爷!老,老爷,特使!来了!” 郑老实听见这话,瞬间就好像雨水淋了狗尿苔,立马支棱起来,又是一套追名逐利的小人嘴脸。 他扯着嗓子,含糊不清地呼救:“特使大人!我在这!我在这!” 薛鹏也是好奇,那特使究竟什么来头?能让郑老实如此有依仗。 他同时望了一眼窗口,对卢缜小声道:“大人,来人不知具体人数,实力如何,一会儿若有必要,属下先护送您从窗口撤出。” 卢缜惊得双下巴的肥肉颤抖了一下子,“啥?大鹏啊,本官这一路上待你不薄,你可别坑我!从窗口撤出?本官岂不是要摔成肉饼?” 薛鹏安抚道,“大人,窗外有树木支撑,再说你还有一身的‘保命肉’,肯定摔不死。” 卢缜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十分对,摔不死,可要是摔残了呢? 那特使说到就到,来人不少。 薛鹏看那特使的身材轮廓,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眼熟感觉,可又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这特使的系着黑色面巾根本看不出样貌,薛鹏也只能作罢。 这时,地上爬动的“狗尿苔”终于滚到了特使脚边,他抓着特使的裤筒,颤巍巍地爬起来。 郑老实面容早被打得毁容了,牙没了,脸歪了,眼皮子肿起来几寸高。 他仍努力堆起谄媚的笑:“特使!特使!救救我!他们,他们都是三皇子的人!他们在合谋偷偷制造火药!特使,您要救我!救我!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特使手起刀落,“唰”地一声,郑老实的人头顷刻从他的脖子上滚落下来,仿佛树枝上一颗熟透了的大桃,直愣愣地坠地。 脖颈“噗嗤”喷溅出一束撒花似的血柱,四周顿时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 “废物。”特使冷漠地抬脚踢开了郑老实那个圆滚人头,踢什么垃圾一样的,眼神中,充满鄙夷嫌弃。 特使提剑就朝着薛鹏这边过来,两人对招,很快打得难解难分。 但薛鹏有感觉到,这特使并未使出全力,而他自己已经用到了八成多的实力,看样子,若这特使开始玩真的时候,他恐怕难以招架。 薛鹤观察到了薛鹏的窘境,连忙上来助攻。 可这特使带来的人手比他们的人要多得多,薛鹤不敢冒险以少胜多,只能先保住卢大人安危,其他的再说。 于是,他手腕一横,以刀抵住特使的进攻,“大哥!快带大人走!” 见薛鹏迟疑,他又喊了一句,“快走!这里我顶着!你们先撤!” 特使见卢缜在薛鹏护送下要走,冷酷发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着,那特使朝着薛鹤就是一记猛劈,刀锋直落,干脆冷厉,毫不拖泥带水。 薛鹤半点都不带惧的,反倒兴奋得大笑,“容不容易,就来试试看!” 两人开打,这房内容不下多余的人,其他人退出房间,继续在回廊上打,有的人从扶梯上滚落下去,摔得头皮血流,有的人直接被对手从栏杆上推下坠楼,当场毙命。 郑府里的家丁、婢女现在更是乱作一,尤其听闻郑老实被砍头,整个郑府都成了人间地狱。这些家丁婢女们,胆小的慌乱收拾东西准备逃命,胆大的想趁乱摸走几样主人家的财物。其中,不乏有想到一处去的人,有因为一个花瓶、一根银勺子,打斗在一起的家丁,也有滚在一处扯头花的婢女。 在争抢财物面前,他们全然忘记了,不远处打斗的黑衣人,埋头争抢身外之物,陡然被横飞而来的人头,吓得抱头鼠窜。 那些受惊过度的婢女、家丁,精神错乱地直接往院子里疯跑,还未抵达院门,就被流箭一通覆盖式的扫射全灭。 郑府内,此刻只有一人,既不逃走,也不谋财。 见前院打杀抢偷,他则悄悄地转至后院,推开了塔楼的大门,朝里走去。 外面腥风血雨,由于隔音效果太好,这塔楼地下的兵器锻造厂的所有人均毫不知情,他们都专注于工作中。 唯有几个监工在小声闲聊着,回味今日郑老实说的“好处”。 这些监工都是的老油条,抬眼看见钟管家走进来,都赶忙朝着钟管家围拢,恭敬地点头哈腰,每人几句拍马屁的屁话。 面对监工们的阿谀奉承,钟管家面容不改,“我没时间听这些没用的,我有事过来的。 总监工忙道:“钟管家,什么事?您请吩咐。” 钟管家面色如常。“我要提这些人走。” 总监工十分不信地愣住:“啊?钟管家您说,要提这些人出去?” 钟管家不满地皱了下眉毛,“是,我要提这些人出去。” “全部?” “怎么?我传的是咱们老爷的话,你不信?你若不信,可以直接去问老爷去!”钟管家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总监工的肩膀,那总监工立刻怂得不敢抬头。 总监工往后连退几步,背脊缩得更像个乌龟壳,双手摆动着解释:“不是!不是啊!小的不敢不敢!小的只是觉得奇怪,一个时辰前,老爷吩咐小的,要把这几个锁在笼子里,等着做上等兵器的熔炉引子。老爷临走时,还特地嘱咐小的,千万锁住他们,不能让人给跑了。” 钟管家鄙夷地瞪了总监工一眼,“你自己也说了,那是老爷一个时辰前说的话,现在是特使来了,点名有话要问这些人。依你的意思,不能带这些人走,我问你,是你的脑袋硬,还是老爷的脑袋硬?” 总监工忙着赔笑脸,抽着自己耳光道:“原来是特使大人来了。瞧我这不懂事的!小的错了!钟管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就给您把他们带出来!” 钟管家扬了扬下巴,表示可以。“把他们铁链都解了,用绳子绑着就行。” 总监工为难道:“这,这些人可都会武功,万一,他们趁机跑了,钟管家,那可就坏了事了!” 钟管家朝总监工伸出一只手,不容反驳道:“把锁链钥匙给我。那个大个儿脚上怎么还栓着铁球,那怎么走路?我可背不动他!” 总监工不敢质疑,连忙给张挺脚上的铁球给解开了。 第181章 郑家庄15 不一会儿,石水凤、曹松德、张挺和那些护卫都被放了出来。石水凤动了动身体,虽铁链很沉,但也总比被关在铁笼里,下面被那熔炉烤的感觉强多了。 想象那熔炉的温度得有多滚烫!她现在还隐约从张挺身上闻到一股烤猪肉的香气。 钟管家走过来,硬推了张挺一把,“都愣什么愣?还不跟我走?!” 总监工忙献殷勤地追过来,“钟管家,他们这么多人,要不要多叫几个人帮你把人带过去?” 钟管家表情顿了下,“哦,不要。”随手指了两个锻造工匠,就这两个吧,人太多,气味重,特使大人受不了这些干粗活的臭味。” 总监工也只能哈腰称“是”,不敢再多问一句。 钟管家带着石水凤等人从塔楼的地下锻造厂出来,走出了一段距离,就用拿钥匙给几个人身上的铁链打开。 那俩工匠傻眼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护卫抽刀想要动手杀那俩工匠,钟管家连忙阻拦,“各位爷别杀他们,这俩人只是被抓来干苦力的村民,家中还有老小,留他们性命回家吧。” 护卫收了剑。 那俩村民忙跪地感谢。 钟管家提醒二人,“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现在这府里头,好几伙人打群架,刀剑无眼,你们出去就是送死。” “钟管家,你放了我们,那郑老实怎会放过你?”石水凤担忧地问。 “他已经死了。他这般发不义之财,早该死了。”钟管家看向前院的方向,“现在楼内混乱,前院埋伏着射手。诸位请多加小心,赶快出去。” “钟管家,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石水凤关切道。 钟管家摇了摇头,“不了,我年纪大,又不会武功,会拖累你们。我先寻个地方躲起来,等这边他们打完了,人撤了。我再走。你们快走吧。从后墙出去,那里伏击可能会少些。整个院子我都偷偷勘察过了。” 石水凤等刚欲离开,钟管家突然又走来说道:“石小姐,你务必提醒美娥小姐,刘府内有人要害她性命,毁她清誉。要她一定要留心身边人。” 石水凤顿然明了,刘美娥在回家路上遭遇劫匪,果真不是意外,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可是钟管家又是如何知道呢? “钟管家您怎么知道?” 钟管家解释道:“怜怜的情人徐威来郑府里找他,他无意撞破地下锻造兵器厂的事情,被郑老实灭口。这个徐威死前,还跟郑老实请求,要郑老实接受他的钱,全当偿还郑老实为怜怜赎身的钱。徐威要带怜怜离开,怎奈郑老实怎能容人如此打脸?他又不缺钱。可那徐威的钱来路不正。我猜测,定是他从雇主那里拿了钱,要害美娥小姐!这事,徐妈妈也有干系!那徐妈妈本是刘府受宠小妾董姨娘的管事妈妈。” 曹松德握紧了拳头,果然! 石水凤也恨得咬牙切齿,张挺骂骂咧咧道:“这什么狗屁?!竟然还有宠妾灭妻的,支持小妾谋害自己亲生女儿的糊涂爹?” 石水凤对刘占山如何的人并不清楚,但从刘美娥的行为个性来看,她是一个很外强中干的有些敏感的人。 很可能,从小就没得到过刘占山这个父亲的过多关注。 董姨娘不就是那个喜欢利用刘美娥挑事的庶女吗? 这下真相了! 卢缜在薛鹏的护送下,连滚带爬地从三层小楼里出来。他们刚一出来,就遭到一顿劈头盖脸的羽箭攻击。 幸而,石水凤等人前来汇合,众人勉强从郑府后墙跳出了出去。 出来时,薛鹏先一步去将马车驾了过来。万幸是,马车并没被人发现,留下来看守马车的护卫和怜怜二人都安然无恙。 这个时候,薛鹤等人也从后墙翻了出来。 “走啊!不知道哪里来的,他们又来了一队援兵!我们这些人两手难敌!快撤!” “大人,快上马车!”薛鹏见状催促着。 卢缜哎呦呦地揉着屁股,“太狼狈!狼狈了!屁股刚被墙头砖给蹭红了!” 听薛鹏称呼卢缜为“大人”,石水凤与曹松德、张挺,相互看了一眼。 因为马匹不够,他们三人也跟着卢缜上了马车。 “卢大人,您可认识我们莲花县县令张敬张大人?”石水凤试探地问道。 坐在角落里的曹松德默默地听着,其实他早觉得,这位“卢老爷”有些眼熟,现在同坐在马车之内,近距离这么一看,果然是京城里的熟面孔。 卢缜拧着眉毛,依然在揉着屁股。 “张敬?那个犟驴张敬啊?本官认得!” 石水凤一脸欣喜,“卢大人,您认得他啊!” 卢缜哼了一声,“都是托了他的福,本官才从京官混到这里来了!他怎么样?还喘气吗?” 石水凤脸上抽抽,“啊,张大人,他还喘,还喘着!就是没有卢大人您现在喘得急。” 卢缜嘴巴撅起来老高:“哎呦~我的屁股啊~小姑娘,我还没问你,你们莲花县有没有京城名吃小炒肉呀~” 石水凤:“这,大人,咱们还在逃命呢!” 听见卢缜说张敬是犟驴,张挺不乐意了,撇嘴道:“卢大人,您屁股不差那点皮,大部分的肉都还在呢!” 三人刚说到这里,马车猛然来了一个360度的大旋转,把车内几个人都转了个天晕地转。 马车外的马匹发出受惊后的狂啸,整个马车开始失控。 “薛鹏,这怎么回事?”卢缜忙问。 曹松德立即拉住卢缜:“卢大人!切勿探头!” 卢缜听劝地身子向后缩了缩,听见薛鹏在外面喊道:“大人,有埋伏!” 曹松德与张挺对视了一眼,二人让石水凤在车上保护卢大人,随后便提刀就冲了出去。 张挺飞身下了马车,与黑衣人打在一处。 曹松德见驾车的车夫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外面,前胸早已被对方人手射成了筛子,曹松德将车夫的尸体推到地上,抓紧马车的缰绳,控制着方向,驶出一段距离,这几匹受惊吓的马终于安定下来。 曹松德将马车停住,朝车内喊了一句,“大人,切勿出来。石水凤你且保护好大人。我在外面守着。” 他话音刚落,身着软甲的黑衣人已经跳上了车顶,双手举刀,朝着曹松德就攻来。 曹松德咬牙会挥出一刀,与那黑衣人,只觉肋下伤口又撕裂了几寸长,血流的湿润再次粘黏住衣料。 嘶~ 车内,卢缜感觉剧烈晃荡,能清楚感觉到,曹松德与黑衣人对打的激烈。 他双手使劲抓住了车座,忙问石水凤,“丫头,你来说说,你们莲花县有什么好吃的没?” 石水凤一个呆住:“大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到吃!” 卢缜坦然道:“死到临头了,不得想点好吃的啊,下去也算有个念想啊,万一阎王爷帮咱们给圆满了呢。” 石水凤心里呵呵,“大人,您心态可真够好的!” 卢缜耳朵贴在车壁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眼神慢慢变得凝重。 来追杀的大地是什么人? 此人不问因果,甚至连他是谁,都不必知晓,上来就是通杀,看来,他就是来清理现场的! 真想不到,一个边陲县城的最荒凉落后的村庄里,却被如此的“重视”,他此次到底是摸了谁的“逆鳞”? 只可惜,郑老实已经死了。 此时,曹松德已被四五个黑衣人围攻,张挺见势不妙,连忙赶回来帮忙。 然而,在他疾奔过来帮忙之时,这些埋伏的杀手也立即蜂拥而至将马车围在其中。薛鹏与薛鹤兄弟二人随后赶到,四人分别在马车前后左右的四个方位。 薛鹏、薛鹤分立马车左右,张挺站在马车后方,而曹松德依旧守在马车前方。 他呼吸局促而愈发虚浮,嘴角紧抿,若注意看,就能察觉出有细微的血慢慢溜出来。 在刚刚的打斗中,几人夹攻,他防备不慎,挨了一掌,此刻,胸口疼痛,喉咙腥甜,口里含着一口血,他强忍着,不想被伺机而动的黑衣人发现。 他发觉眼前这些这些黑衣人与郑府里撞见特使带来的黑衣人相比,武力值更强。按理说,这薛鹏、薛鹤是麒麟营的精卫干将,对付黑衣人,若非人数相差悬殊,绝不会如此狼狈。 只能有一种可能,这些身着软甲的黑衣人,是某位皇子或者王爷特殊培养的暗卫。他们的攻击性比普通亲卫还要厉害。 这么一想,曹松德就更觉得今日凶多吉少。 他侧过脸,朝张挺喊话,“张挺!我拜托一件事,若我今日有事,你定要保证刘美娥的安危。” 张挺在马车车尾嚷嚷道:“胡说!你能有什么事?” 薛鹤抹了抹脸上的血,冷不丁插嘴嘲讽,“呦!虎卫营的曹副大统领原来这般软蛋吗?” 曹松德没理会,凝神盯着周围的黑衣人,看他们哪个先动作。 薛鹏呵止,“二弟!不要废话!咱们四人尽力守住自己的位置,别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张挺笑着朝薛鹤:“听见没,大鸟兄弟!咱们开干吧!” 薛鹤瞪了张挺一眼:“傻大个,我有名字!我叫薛鹤,不叫大鸟!” 张挺呵呵:“哎呦!你不喜欢大鸟呀?那俺叫你小鸟?” 薛鹤一口唾沫喷过来,这俩人还像小孩子似地斗嘴,黑衣人首领都看不过了,朝自己手下一挥手,那些黑衣人立即蜂拥而至,朝四个方向发起猛攻。 而那首领就像看戏,杵在原地连动都不动。 他这个反应,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薛鹤岂能忍? 第182章 郑家庄16 他将身旁黑衣人击退轻功飞身过去,照着那首领就是一刀破风劈去,那首领身子一偏,抽刀在薛鹤刀锋上用力一磕,竟蹦起来火星。 薛鹤感觉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着走,脚下摩擦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方才知道对方的厉害。 正在这时,因为薛鹤的私自走位,造成他原本该守住的右侧,被黑衣人趁机从车窗伸手,抓到了卢缜的肩头。 石水凤眼疾手快,拿起匕首,就狠厉给那只手就是一刀,那黑衣人吃痛地收回手,正呲牙叫着,被曹松德一刀刺进后背心,小命休矣。 正在这时,车顶又上去一黑衣人,曹松德见状急忙又把前面的黑衣人干掉,飞身上了车顶。薛鹤依然与那黑衣人首领对打,打了不知道几十个来回,他丝毫占不到便宜,却越发觉得此人内功实在厉害,他打出去的所有招式,都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给轻易就化解了。 薛鹤心里念叨,此人若是盛京城里各护卫精卫营里的,也绝对是数得上的人物了。 那边薛鹏已经干倒了好几个黑衣人,曹松德又飞上车顶,接连捅死了几个黑衣人,一口血还是没忍住地喷了出来。 张挺打眼瞧见,忙飞身而上,将他拉下来。 “老曹!你别上蹿下跳的!你就在这顶着,这里不能没人。” 张挺往薛鹤那边扯着脖子喊:“喂!大鸟兄弟!你赶快回来!自己的地不守着,跑去逞什么英雄!没看见俺兄弟有旧伤吗?还要替你守城门!” 薛鹤见状几分不好意思,却也撩不下脸,几步往这边移动,边移动,边打人,扔人。 “傻大个,你别总说我,你若有真本事,与我比一比如何?看咱俩谁杀的多!” 张挺就没在怕的!拍着自己胸脯说“行!” 车内,刚刚脱险的卢缜脸色白了下,靠着车壁慢慢地喘气,又看向石水凤,语气笃定道,“丫头,我想吃红焖羊蝎子了,莲花县哪里做的最好吃?” 石水凤感觉太阳穴直突突,真想一巴掌拍晕了他。 “我爹做的最好吃,卢大人,不过要看咱们还有没有命见到我爹再说吧!” 卢缜点了点头,无比淡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胖脸,“本官都被吓瘦了。” 石水凤难受得扭过脸,不想再看他。 心想,这货,吓着了,还能想到吃? 这一会儿功夫就瘦了?那就更不存在了! 薛鹏在那边大开杀戒,此刻已经杀疯了眼,连砍十数人,他本欲杀出一条血路,将马车带离此处。 可对方实力也着实令他难受,身上挂了几处彩,心里感觉越来越糟糕。 他是个性情稳重的人,可今日这状况,也着实令他有点心急气躁了,这些来路不明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 张挺这边状况也不理想,他与薛鹤比赛杀人,扔人,俩人都仗着臂力了得,可对手武功不弱,他们的“擒拿手”并不能总是奏效,抓不到,何来扔? 张挺灵活度欠缺,武功招数几乎属于“原创”的野路子。 对面的黑衣人忽然攻他下盘,往他腿上扎了一刀,张挺呲牙咧嘴地骂道:“他奶奶的!这都什么玩意?好生厉害!” 薛鹤看热闹地嗤笑,却也被黑衣人从后背打了一掌。他立即火大地开杀起来。 张挺好意提醒道:“大鸟兄弟,来者不善,咱们各自都小心了!” 没人注意到,此时,曹松德的状况更糟糕。 他身上本就有伤,如今那血连他身上的藏蓝衣服都无法掩盖,打了几个回合,越发感觉疲惫,内里疼痛难忍,又呕出一口血来。 石水凤觉察出外面情况不对,“曹松德!”“曹松德!” 曹松德叫道:“别出来!”他一刀抵在对方刀柄上,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这时,张挺杀过来,“俺老张来啦!” “拍大蒜呦!”挥刀朝着那黑衣人就是一下子,见那黑衣人躲开,旁边又冲过来几个黑衣人,张挺又将刀柄一横,照着他们腰腹就是一扫。“切葱花哦!” 马车内的卢缜,听见张挺的声音,心态越发稳了。 卢缜笑着劝石水凤,“小姑娘,你就别担心了,你们莲花县县衙的捕快都这般热爱美食,喜欢做饭,看来咱们不会有危险。” 啥?!石水凤实在掌握不住这位卢大人的思维模式。 卢大人却是淡定自若地嘿嘿一笑,“连招数都这么充满烟火气息,一定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这样的人,通常运气不会太差。” 石水凤揉了揉太阳穴:“卢大人,我现在特别热爱活着,还没到那么高的境界。” 薛鹏看了看现场状况,两方皆有死伤,只是单从数量上讲,他们绝对处于劣势。 他看了一眼在那边始终不动的黑衣人首领,心里更加没底。这样耗下去,他们绝对会被耗得失去反抗力气。 他回首看了眼自己弟弟,不知何时,薛鹤身上又多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而那曹松德此时只有招架之力,全无反攻的力气。 薛鹏咬了咬牙,突然朝那首领猛地砍出一刀。 就这样!擒贼先擒王,若能先一步控制住这首领,大概,他们还有一丝破局的希望。 可惜,薛鹏还是晚了。 那首领毫不费力地接过那一刀,手臂轻轻一转,有一股真气从他刀柄湍流而过,汹涌地冲过刀锋直接划出一道刺目的扇面,将薛鹏毫不留情弹飞出去老远。 好绝的内力! 薛鹏吃痛地从地上爬起,回首望见薛鹤左右两条胳膊各自扭了下,咯嘣就把俩黑衣人的脑袋拧断了气,但他脸色明显露出了疲乏。 那首领忽然瞬移到薛鹤身后,单手一刀朝着薛鹤身后。 好快的走位! 薛鹏嗓子眼哽住,却来不及喊出声音。忽地一团黑风不知从哪里卷席而来,覆盖在薛鹤身上。 薛鹏定睛一瞧,原来是张挺!险些把薛鹤险些压成肉饼,却也令薛鹤实躲过了那夺命的一刀。 那黑衣人首领的内力打空了,却一个弧线出去,打在了自己的手下身上。 那几个手下才叫倒霉,立即被伤得吐血倒地。 那首领好像不再恋战,径直抬脚朝着马车上的曹松德走去。 早已重伤的曹松德哪里挡得住这等高手? 曹松德举着佩刀严阵以待,在那首领靠近之时,直冲过去,朝那首领头上劈砍一刀。 那首领躲都不躲,只听见曹松德的佩刀发出“嗡嗡”响声,震得他虎口发麻,发疼,再看自己的虎口居然咧开,露出鲜红的骨肉。 而那首领好似丝毫不受影响,抬手捏住曹松德佩刀,另一只手,将曹松德胸口就是一掌。 他原本就身材瘦削,被那首领一掌拍飞。 “老曹!”张挺刚使出来一招“切葱花”,一刀削掉黑衣人的发髻,忙又冲过去,想要接住曹松德,可还是晚了一步。 所幸,曹松德掉在了一堆低矮树丛里。 他稍微动了一下,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张挺跑过来扶起他,“曹松德!你,你没事吧。” 曹松德艰难地撑起身体,最终还是靠着树丛,坐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气喘道:“我没事。”说着,他从身上掏出来一样东西递给张挺。 “别管我,你快去!石水凤和卢大人还在马车上。把这个拿上。只有七发,你省着点用。” 张挺看了眼曹松德递给他的物什原来是一套袖箭,这套袖箭每一把箭头都制作的非常精巧,用于发射的机关隐秘而,尤其那袖腕上面篆刻的白虎纹尤为传神,十分的霸气。 “嘿!你还有这好东西!俺老张就稀罕这玩意,你送俺行不?” 曹松德无力地翻了下白眼,嫌弃道:“这是虎卫营统领的配置之物,就是将来我不做了,也要交上去的,哪里是我私有之物?” “哦,你瞅瞅你,又嫌弃俺!跟头儿一副德行!” 曹松德自觉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好再拖累张挺,薛鹏两兄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于是又催促张挺,“你快去吧,小心点。” 张挺答应着,急忙跑回去帮忙,谁知道,一转身竟看见那首领居然驾着马车从眼前跑开。 张挺在后面猛追,而,马车突然行进,车内的石水凤也顿觉不对。 她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看了一眼,心就差点跳出嗓子眼。 这首领要把他们带到何处?是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亲自灭口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石水凤拿定了主意,决定先下手。 石水凤知道硬攻,她这就是豆腐撞石头的档次,于是,就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几包毒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给那首领来个“混搭”。 她掀开了车帘,被打算一只手拍下那首领的肩膀,待他一回头,未及反应之时,就把所有毒药粉一把一把地朝那首领脸上扬去。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那首领的警觉心。 她一只手刚伸出去,就被那首领一把擒住。 石水凤先是一惊,她故意尖叫一声,左右他注意力,另一只手,将拿着那几包毒粉,正准备往那首领脸上拍。 可是她运气糟透了! 这时,忽来一阵风,恰巧把她洒出去的药粉给吹向了相反的方向,正是朝着她自己来了。 石水凤险些哭出声,急忙摸了解药吞嘴里,扭头就要往马车里头钻,那首领一把薅住石水凤的头发,将石水凤猛力往后一带,“咣”地撞到了马车上。 卢缜闻声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伸出来一只手里拎着个钱袋子。 “好汉,别动手!别动手,她小孩子不懂事!别伤了她!我这有钱,是金子!金子!” 那首领冷眼盯了卢缜一眼,完全不理会,硬拖着石水凤往那车板上按。 石水凤顾不得自己头皮的疼痛,扯着嗓子喊:“大人!快跳车!跳车!” 第183章 郑家庄17 卢缜看了看那飞驰的车轮子,哪里敢跳。“哎呀!不行啊,我要跳下去,人就被搅成肉馅喽!” 他还不死心地地拿着金子,要往首领跟前挤。 石水凤真怕首领一下子会把他们俩都咔嚓了,直接给了卢缜一脚,卢缜本来身子胖,一晃荡,就坐在了下面,险些把石水凤给坐屁股底下。 石水凤照准卢缜的胖身子又是一脚:“快下去吧!” 总比被杀了的好! 石水凤这一脚踹得实在狠了点,直接把卢缜的后腰踹肿了,直接从车板上滚了下去。 这完全超出了那首领的预料,石水凤抓起卢缜遗漏的钱袋子,从里面一抓出来一把石头子,嚯!这哪里是金子? 她也不管了,直接往那首领身上打去。 首领原本都跳下车了,被她的行为彻底惹怒。他重新跳回车上,将石水凤咣当推倒在车板上石水凤顿觉头晕目眩,后背疼痛难忍。 而她的半个身子都向后仰着,掉落在车板下面,头发稍微动一下,就会绞进车轮上,头皮都会给她扯下来。 那首领将直接将她的一只手腕紧紧地绑在车上,随后一脚将她利落地踹下马车。那首领从马车跳下来,一掌击打打头的马身上,那马受了惊吓,前蹄腾空,猝然发力,将石水凤像沙袋一样,扬起来有半米高,随后摔落回地面。 “啊!”石水凤感觉全身骨头都要碎了。 捆绑住的石水凤左手的麻绳,把她细嫩的手腕皮肤勒出了血痕。 钻心的疼痛令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十分后悔,为啥不早点学习武功? 刚学的那点轻功,连逃命都不够!呜呜~ 可怜的石水凤就这样被马车拖着疾驰,拖行着,衣服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嘶嘶声,所经地面不住扬起烟尘,细碎石子打在她的脸上,双眼难受得很。 石水凤被发疯的马拖行着,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她拼命地喊着,“停下!停下!咳咳!”她每次张嘴喊话,都会被尘土呛到,禁不住咳嗽。 可马匹受了惊吓,正陷入癫狂状态,四蹄生风在山路上狂奔,而它的同伴们也受了它的影响,不知所云地慌乱跟跑。 怎么办?这样下去,自己肯定得死! 她摸索着身上的匕首,可是摸了几次都没摸到,可能在刚刚掉落在地上了。 糟糕! 这可怎么办? 石水凤感觉自己身上火辣辣地疼,呼吸一次就被灰土呛得要窒息过去。 身体越来越无力,神志也模糊不清。 恍惚间听见几声乌鸦叫声。 她怀疑自己恐怕是产生了错觉,或者是。。。。。。她命不久矣的前兆。。。。。。 乌鸦不是不吉利吗? 正在这一刹,前方突然发出树木轰然倒地的声响。 “轰”“轰”“轰” 还不只一棵,一下子倒了不知道多少棵树。 还未等石水凤反应过来,那马车已被横七竖八倒地的树紧急逼停。 跑在前面的两匹马顿时抬起双蹄,嘶鸣起来。 随后,空中响起了一阵笛声,那声音十分悦耳,听得拉马车的几匹马很快地宁静起来,渐渐地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石水凤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怎么会? 到底是谁在帮自己? 她艰难抬起头时,看见五六只黑羽乌鸦正在她头顶盘旋几圈。 “唰!” 她左手上的麻绳,被什么一枚飞镖割断了。 石水凤扯开了绳子,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只见那几只乌鸦从她头顶掠羽而过,穿进旁边密林中。 “鸦十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没有人回答她。那些乌鸦已经飞远,变成一个个小黑点。 自上次从崖底上来之后,石水凤再没见过鸦十三的乌鸦,更没见过他本人,心内一直有愧。若不是,当初她自作聪明地将海匪李胡一从牢房里弄出来,想把李胡一协助她把李胡一藏起来,在路上,他们也就不会遭遇各方势力地追赶,鸦十三也就不会生死未卜。 鸦十三凶多吉少,可她又同时怀疑,轻功那么好,又会各种暗器机关的鸦十三会那么轻易就死掉吗? 石水凤看了看左手腕上被绳子勒住的血痕,又回头,蹲下身,寻找刚刚割断她绳索的东西。 是一枚暗器。 她看了看那暗器,将它收在身上。 石水凤刚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刚在拖行中,被磨破了好几个口子,把腰带系紧。 这时,却隐约听见有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地顺着声音,慢慢地走进了密林,她悄悄运转内力,让脚步变得轻盈。 “啪!” 石水凤躲在大树后面,定睛一瞧。 原来是一男一女。 此时,“啪!”那男人抬手又抽了那女子一个耳光。 那女子不是郑老实的小妾怜怜吗? 糟了! 她这才晃过来神,刚刚从郑府里冲出来后,上了马车,情况太紧急,他们居然都没注意到原本躲在马车里的怜怜不见了! 眼前这个打她的男子必是趁机将她从马车上劫持走的。 那么,打他的男子又是谁? 石水凤想先看个究竟,不想贸然过去。 “臭婊子!你哭个屁呀!徐威就是被你克死的!要不是你,他能抛下我们独自去郑家庄找郑老实?要不是你,他能死?” 怜怜眼泪不可自制地流起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哪?哈哈!”男子露出贪婪的表情,眼睛毫不掩饰地在怜怜身上来回游走。 他右手捏起怜怜的下巴,“害!下次不许逃跑了,听见没?这么好看的一张笑脸,如今打肿了,怪可惜的!要知道,你这脸,这身段,再加上你这绝门的‘金莲舞’,啧啧!若是把你卖给“牛毛人”,定能卖个好价钱!” “什么?!” 怜怜小脸立刻就白了。 石水凤好像听说过,在大齐西疆边界,隔着西海海峡,自海峡出航几百海里,便是涅斯鲁布奇的地界。 那是一片无人管辖的海域,一座最大的海岛上,称作海蒂岛群居着一群人。 据说,那里的人多身高两米多,生来体毛茂密,他们身体强壮,战斗力非凡,只是没什么野心,他们从未与外界发生过什么冲突。 他们常年生食,体味甚重,如今仍与部落聚居在一起。被大齐等原州大陆的国家被戏称为身强脑弱的牛毛人。 他们那里物产丰富,只是女人太少。只有部落贵族才可娶妻,而大部分的男人只能在临岛上的妓馆里满足自己,近年来,更有海邦商人看准了商机,竟然把妓馆开到了海蒂岛。 海邦商人通过各种手段从人贩手里买来各国各色的女子,放到海蒂岛的妓馆里营业。这最大的妓馆,如今吸引来各国的游商,甚至是隔壁小岛的领主都忍不住过来娱乐。 而那些女子大都因为不堪折磨,郁郁寡欢患病死去的,也有得了不知命的怪病而死去,还有胆大出逃,被抓回去遭到非人惩罚而丧命的。 这些都是流传于大齐国内,尽人皆知的事情了。 想到这,石水凤心里不禁怒火翻腾起来。 畜生! 她摸着腰间的匕首,又低头看看脚下有没有硬一点的石头。 这时,怜怜已经跪下去求饶。“求求你,不要!不要卖我去那生不如死的地方!你想要钱,你可以把我再卖回花满楼!妈妈会给你很多钱的!” 男子嘿嘿笑道:“把你再卖回花满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在花满楼混了那么多年,随便叫个熟客都能把我给弄死!再说,哥哥我现在也得赶紧搞些钱来跑路了!在这莲花县是不能待了!” “实话告诉你,哥几个出来做事,如今活口只剩下我一个!而那事情没做成,哥哥我也已经得罪了刘府里的姨太太!” 石水凤心里一惊! 忽然想起,从郑府出来时,钟管家要她提醒刘美娥,刘府里有人要害她。 刘美娥被徐妈妈和几个家丁从县衙接走,当晚就在山路上遭到劫持。而那徐威为了怜怜,没参加劫持,反而在郑府里,被郑老实给杀了,徐妈妈随后找儿子,也从塔楼上摔死了。 还真是因果循环。 而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男子嘴里说的刘府的姨太太,难道,是刘美欣的亲娘,董姨娘? 那男子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怜怜的下巴,“哥哥也是实在没办法呀!以前,看徐威那小子常来花满楼找你,我也是眼馋啊,不如,咱们待会找块地方,你也好好伺候伺候我!以后,你去了海外那边伺候那些‘牛毛人’,可就不见得有哥哥这般温柔可亲的啦!” 怜怜浑身颤抖,满脸写着悲愤和抗拒,伸手拨开那男子的手,“丁老七!呸!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操!你个臭婊子!”丁老七目露凶光,随手甩了她一个耳光,将怜怜另一侧的脸颊也打肿了。 怜怜也不示弱,扑上去,拽着丁老七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丁老七“哎呦”叫了一声,恼羞成怒地将怜怜一脚踹倒在地上,“他奶奶的!臭婊子!你敢咬我!别心急!哥哥这就让你咬个够!” 说着就神色透着阴狠的淫邪之气,整个人扑到了怜怜身上,“撕拉”一声,就把怜怜身上衣服撕掉了一大块。 石水凤恨得咬牙切齿,可她冲出去,不知道胜算有几成。 “光天化日之下,做此禽兽之事,就不怕下地狱吗?” 那丁老七抬起头,并未松开怜怜,“呦呵!从哪里又钻出来个好看的小娘们?是不是看着心急啊?” 怜怜看见是石水凤一个人,立即叫道:“石姑娘,快跑!他不是好人!” 石水凤笑道:“哦~他当然不是好人!刘府董姨娘给了你多少,我给你双倍!你放开她,如何?” 丁老七眯了眯眼睛,松开怜怜,站起身,向石水凤走了几步,“你拿什么给我?” 石水凤扬了扬下巴,“凭我家比刘占山还有钱!凭我想看董姨娘倒霉!怎么样?” 丁老七伸出手:“银子拿来,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这个样子跟个小乞丐没什么两样。” 石水凤大笑:“你又没替我办事,我就给你钱,我是不是有病啊!我一个女流之辈,骗你也没什么好处。但是那个董姨娘,我一定要让给她点颜色看看。” “你跟她有什么仇?” “还不是生意场上的事,就因为那个贱女人在背后使坏,让我爹错失了一笔大生意,还得罪了客户!再说,这个贱女人就是骗子!毫无信誉可言,你就算替她办成事,她也不会把钱都给你的!你不如跟我合作,揭开那贱女人的真面目如何?” “哈哈!我不想搞那么弯弯绕绕的事情!她要我办的事情,我搞砸了,离开这里便好!” “离开?你以为,你逃得远吗?她能雇你们对别人下手,也自然不会留下活口,落人口实!或许,此刻她正到处派人在到处搜寻你!除了跟我合作,你没得选。” 丁老七面露出迟疑之色。 石水凤催促道:“我可以至少可以保证你至少可以活命,而且答应你的钱,一分不会少。如何?机不可失?” 丁老七刚要说话,说巧不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石水凤身后传出。“妹子,他是何人?” 第184章 五皇子 张挺这一嗓子,打草惊了蛇,那丁老七抬眼一瞧见张挺身上的捕快服,立即警惕地一边往后退,一边阴狠地朝是石水凤瞪了一眼,“臭丫头!你阴我?” 见到张挺来,石水凤松了口气,可那丁老七急忙拉起怜怜就往前跑,怜怜死命地想要挣脱开,他“啪”又抽了她一耳光。 石水凤忙道:“丁老七!你别冲动,你听我说!” 张挺最见不得,弱女子被欺负。 “兔崽子!松开她!” 那丁老七见张挺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即腿软地往后退。 “张大哥!他是重要的证人!是董姨娘指使他害美娥!”石水凤提醒道。 张挺一听这话,心头更是痛恨起来。 石水凤也急忙跑过去,与张挺一同将丁老七前后夹击起来。 丁老七突然抽出一柄刀,抵在怜怜的脖颈,他手腕哆嗦,紧张地盯着张挺:“你,你别过来!你们再动,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她!” 石水凤劝说道:“丁老七,你不必害怕,此人是我大哥,如今,你若配合我们,便可转为污点证人,官府这里自然可以对你从轻发落,那么你也不必再背井离乡,而我答应你的钱两,自然也不会少你的。何乐而不为呢?” 丁老七满脸不信:“可我如何信你?你若耍赖,我半点好处都捞不着!” 石水凤冷嘲道:“丁老七,你还想不明白吗?对我们来说,你活着,可比死了更有用。” 张挺也发话:“我妹子说的,就是我说的。以往县衙办案,也时有这种情况。你再想想看,你又有几分把握能逃去外面呢?” “你们可要说话算话!真能保我活命?”丁老七迟疑地问。 张挺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说了从轻发落,自然不会砍你头。” 丁老七慢慢将刀从怜怜脖子那里挪开。“好,那你们说怎么办?” 石水凤上前将怜怜拉到自己身边,用手帮她拢了拢头发,帮她收拾了下身上的衣服。 张挺带着石水凤等人坐上马车,张挺甩了下马鞭,将马车掉头,往回赶。 张挺告诉石水凤他们的援兵到了。 言外之意,萧暮云来了。 石水凤听言,心里便有了底。 可同时又担心萧暮云可能此时正身处危险之中。 张挺看出她担忧,忙道:“妹子,不必担忧,头儿不是孤军奋战。” “张大哥,有没有卢大人呢?”石水凤忙问。 “薛鹏他们去找了。” 话说,卢大人刚才在石水凤那两脚助力之下,成功地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多亏卢缜这一身软乎乎的肥肉,完成了名副其实的“软着陆”。 换作别人这样直接从马车上摔下去,早就把胯骨轴都摔错位了,可他愣是啥事没有。 他从马车上摔下来,又在惯性之下,在地面急速滚了几个滚,之后从一山坡上,连滚带爬跌进了一家菜地。 胖乎乎的卢大人在失重的情况下,把人家村民辛辛苦苦种的菜,都拱了个遍,正慢慢地在天晕地旋之间,爬起身。 “啊!爷爷!我们家菜地被野猪给拱了!”一七八岁的男童站在菜地边上,绝望的大叫。 “什么?!哪来的野猪?”一个粗拉拉的中年男人声音。 “那不!就在那边菜叶地下蛄蛹着呢!”小男孩指着卢缜蠕动的方向。 听见,爷孙俩朝自己这边接近,卢缜是非常想逃的!他不是怕别的,这实在是太没面子了!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可终究是愧疚在心,卢缜缓缓起身,抚了抚全身的菜叶,还有脸上的泥土。 朝孩子爷爷稍稍施礼道,“老人家,实在是对不住,鄙人路经此地,被强人追杀,慌不择路,摔进了这菜地。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孩子爷爷把卢缜从上往下,头头脚脚地都看了一遍,“看老爷您这一身气派,定然不是故意在我家菜地里打滚的,只是我一家老小一年十二个月的口粮都全靠这点菜了!”说着推了身边的小孙子一下,“水娃!快快跪下!求老爷赏口饭吃!” “求老爷赏碗饭吃!求老爷赏碗饭吃!您就把我家这些菜都买了吧!”那小男孩也是机灵的,连忙跪下,双手扒拉着卢缜的裤腿,双眼尽是乞求,说着话那眼泪就成了线地往外淌。 “哎呦!哎呦呦!快叫孩子起来!这菜地是鄙人搞坏的,鄙人一定会赔偿你们一家的!这些被我压坏的菜,我也吃不了,你们自己吃,或者留着喂猪吧。” 听卢缜说要赔钱给他们,这爷孙俩立即喜笑颜开,没了愁苦。 卢缜也心里感叹,自己将来的责任重大,一定要让这里的百姓们也吃上好的! 于是,他开始摸身上的钱袋。他平时身上有两个钱袋,一个里面装假钱,一般是石头,瓦块什么的,另一个才装真金白银。 刚在马车上,他看见那黑衣人首领对石水凤动手,就想着用钱转移首领的注意力,没想到,心急时,他拿错了!把石头钱袋递了过去。 这时候,他想掏出真钱袋给这对爷孙,谁知,他摸啊摸,摸了半天,也摸到钱袋子。 “奇怪!我的钱袋呢!糟了定然是我刚才从山坡滚下来的时候,一路洒在山坡上了。”卢缜窘迫地朝孩子爷爷笑了笑。“要不,您等等我,三天后,必定来这里把菜钱给您。” 爷爷冷笑:“好啊!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还张嘴闭嘴地要赔钱!你看看!你把我们这菜地给糟蹋的!您糟蹋的事我们全家五口的口粮!您怎么好意思不给钱呢?三天后?我上哪里找你去!” 孩子爷爷急眼了,上前一头顶在了卢缜身上,险些把卢缜又给顶菜地里去。 卢缜揉着被顶痛的胸口,满脸愁苦,解释道:“老人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被强人追杀!我的钱袋子就是刚在追杀之时落地上了,我现在如果再不走,恐怕不一会儿,他们就骑马追过来了!您先放我走好不好!” “想走?你拱了老头子的菜地,不赔钱!你还想走?!还编吧什么强人?我看你就是强人!你就是强盗!” 还未等卢缜反应过来,这老爷子越发激动,又伸手揪住卢缜的衣领,一嗓子喊出来,“来人呀!快来人呀!有人拱了我家的菜地,他要跑!” 卢缜第一次见识到,这里的民众凝聚力。 只见这老汉一声吼,地面抖一抖。 刚才还觉得格外宁静的村庄,此刻也不知道从哪里瞬间冒出来那么多老头老太太,各个手举农具,厨具,还有个兽医甩着刚接生牛肚的脐带就奔跑出来了。 那兽医嘴里还喊着,“谁?!谁这么畜生?!我把他塞母牛肚子里去!” 卢缜看这架势,瞬间脑子里浮现出,某朝某代的某次农民起义来着。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跑就是傻子,留下来就会被打成孙子。 他也不想这样子,可是当下,就算被这些老头扒下他裤衩子,他也是没有半点的银锭子。 可怜了卢缜卢大人被一群村民追打,跑丢了鞋子,跑丢了面子。 这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卢大人菜地里历险,这段成为了他职业生涯的首个“至暗时刻”。 村民们操着家伙儿事,在后面又喊又追。 只卢缜拼了命地跑呀跑。 他跑着跑着,听见,后面的人群的叫喊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马蹄声。 有种十分不美妙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卢缜的全身。 难不成那些黑衣人又追上来了? 卢缜一转身往后瞧,就两眼一抹黑! 要命嘞!我的天爷嘞! 卢缜这小短腿都快倒腾出来火星子了,可他哪里跑得过那些骑快马的黑衣人? 正待绝望之际,他大眼看见,一架八乘红顶大马车,马车前站立一人。 这男子年岁不过弱冠,通身笼罩着沉凝之气,站在那里仿佛玉树听风,与自然和谐融合,却不受外境裹挟。 近看他面若璞玉,双目深邃如星海,鼻梁高耸显出几分冷峻气质。他额前佩戴一金丝抹额,居中一枚莱斯红宝,身上的冰蓝色锦缎长袍,更衬得他的逸美非凡,同时散发一种冰冷的距离感令人心生敬畏。 卢缜见了此人大喜过望!忙上前拜倒,“下官卢缜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手持弓箭,略略抬起,对着卢缜瞄了又瞄。 卢缜大惊,大声地又报上家门:“臣卢缜,盛京人士,之前任户部侍郎,今受皇命,来此莲花县接替张敬,任县令一职!” 五皇子仿佛没听见一般, “嗖!”一箭,钉在了卢缜左边的袍角。 “五,五皇子救命!臣还未到任,就在此地遭遇截杀!” “嗖”地一箭,钉在了卢缜右边的袍角。 卢缜心想,玩完!我卢胖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我这一身好肉,岂不是要便宜了这野外的狗熊? 这五皇子与那些黑衣人会不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