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别藜》 第1章 穿越成为世子妃? 春和二十五年,仲夏。 虽已至傍晚,天色仍是昼亮。 俗话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这一日,是真长! 永定候府。 露华轩内,世子妃郑藜已哭了一整个日仄。 起初,只是小声啜泣。 后来,演变成嚎啕大哭。 此时,依旧在抽抽搭搭的呜咽…… “小姐,别哭了,方才祖母遣人来说,世子爷快回来了。”贴身侍女麦冬,伸手帮她拭去满脸的泪水,十足心疼的安慰。 她自小跟在小姐左右,还没见她为了什么事儿,如此恸哭! 谁知,话音刚落。 刚才的呜咽声,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此时的郑藜,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印象中,她昨晚只是跟朋友去附近新开的酒吧,喝了几杯鸡尾酒。 后来,有点儿小醉…… 这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永定候府,还莫名其妙,成了个什么世子妃? 最难过的是:她还瞎了??? 想到这些,扯肝挠肺的伤心再次袭上心头。 “我的手机,我的平板,还有那没打完的游戏……” “这个月的工资也尚未到手,辛辛苦苦三个月,还没到手的季度奖。” 本来跟朋友约好,钱一到手,她就火速休年假,出国消遣,顺便见识一下传说中的185男模…… “可现在……” 别说男模,一直倡导‘绝不相亲,感情自由’的她,怎么就,已嫁做他人,成为这侯府的世子妃? 郑藜在心中,默默地痛诉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些唾手可得,却又突然逝去的‘快乐’…… “成何体统?”突然,一声妇人的呵斥响彻了整间屋子。 郑藜的哭声,戛然而止。 眸中滑出的最后一滴泪水,顺着脸颊,‘吧嗒’落到了她的手心。 “来人,找方道士来,看看世子妃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侯府夫人李氏下令。 “夫人,世子妃只是午间小憩做了噩梦,才伤心不止……”原本立在榻侧的麦冬,慌忙跪下来求情。 麦冬知道,夫人不喜欢世子,连带着不喜欢自家小姐。 对面的妇人‘哼’的冷笑一声:“噩梦?” “我看她是思念世子成疾,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郑藜坐在床上岿然不动,也没辩解。 这要在原来,她高低也说上几句。 “为了男人,思念成疾?”这是在讲什么末世大笑话? 可今天,她没有,别说这双‘瞎眼’看不到面前的人是谁。 就算看到了,也得斟酌三分。 从语气上判断,此人绝非普通人。 万一,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再挨顿板子,或者罚跪祠堂,那她还活不活了? 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得。 影视剧和小说当中,这类的桥段可是不少。 郑藜乖乖的合上嘴,微不可察的坐直了身子,静‘听’其变。 不就是个道士吗? 她上个月还跟朋友去寺里求财,一下午磕头二十多个。 一个道士? 郑藜想着:“这都是小场面!” 敏锐的听觉声听得,屋子里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耳朵确实比平时好了不少。 “怎么?不闹了?”此刻,妇人冷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郑藜,假装无辜的摇摇头。 人啊,有时候还是得装怂。 这是她入职场三年多来,习得的经验。 比如,总监心情不爽,拿人当典型的时候,她真的能像乌龟一样,恨不得缩到桌子底下。 毕竟,老娘只是想打工赚钱,早日实现躺平。 难不成,这不到二尺宽的小肩膀,还要扛点儿锅不成? 面前妇人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 “世子不在的这一年里,你没少在这院中做些丧气事。” “怎么?是心存恶念,盼这府里人都不得好吗?” “豁,好大一个屎盆子,这是要扣死自己吗?”郑藜心中腹诽。 “夫人,方道士来了。”一名近侍温声来报。 “让他进来。”李氏应道。 “哦?夫人?难不成这是自己还未谋面的‘婆婆’?” 郑藜心想:“好么,还是遇到个恶婆婆。” “夫人。”方道士进门后,向李氏行礼。 “看看这世子妃,还有这露华轩,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竟让世子妃如此没有规矩。”李氏一脸嫌恶的看了床上端坐着的郑藜一眼。 “劳烦夫人移步。”方道士温声说道。 待李氏离开后,方道士挥了一下拂尘,上前一步。 “世子妃,多有得罪。” 郑藜没应,她倒是想看看这人有什么鬼把戏。 正在屋内一片静谧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住手!” 紧接着,便听到李氏的声音:“母亲!” 侯府夫人喊‘母亲’,那就是世子的‘奶奶’,也就是‘自己’的祖母。 郑藜在认真梳理着这层关系。 “方道士,有劳了。”祖母声色冷冽的向方道士说道。 一句话,方道士便会了意,行礼后离开。 祖母秦氏,示意房中无关人等退下。 待众人退去后,祖母秦氏斥责:“成何体统?” 这话是看向李氏说的。 “藜儿是书意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内宅之人,怎能让方道士这样的人堂而皇之的进来?”说这话的时候,秦氏看向榻上静坐着的郑藜。 虽是病着似带憔悴,可也难掩这绝色容颜。 一袭白色寝衣,乌发随意散落下来。 肤白胜雪,面若桃花,眉如新月,一双看不见的眸子,似含秋波。 这样的美貌,任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更何况这方道士,向来品行不端。 “可母亲,世子妃在府宅中大哭大闹,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侯府颜面?” 李氏还想为自己找补几句。 她今日其实并未在府上,跟着一些旧交去长安城西市新开的一家铺子,吃酒去了。 方才,刚一进府,院里一个嬷嬷便悄悄同她说了露华轩的情形。 李氏尚未回自己的院中,便直奔露华轩而来。 她向来不喜欢郑藜,想着借机教训她一番。 倒是祖母秦氏,一早就知道露华轩内的情形,可她并未阻止。 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哎,让那孩子哭上一哭吧!” 不过,听说哭了那么久,还是悲痛欲绝。 便让周嬷嬷来传了个安慰人的消息,可好像也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书意离家一年有余,藜儿日日在这宅中祈祷,心中委屈你可有过问?”秦氏也是压了心中怒火,声色严厉的责问。 秦氏对儿媳妇素来了解,不过年事已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曾想,她竟越来越猖狂,便想借此机会,杀一杀这刁蛮儿媳的心性,省的她三番五次扰的侯府不得清宁。 夫人李氏沉默不语。 第2章 祖母给郑藜撑腰 “如今,别说这侯府当中,就是朝廷……” 说到这里,秦氏叹了口气。 她又想起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宋岱。 “这些波澜,已是让侯爷心力交瘁,你作为侯府女主人,自是要多帮衬他一些。” “母亲教训的是。”李氏低声应道。 “如今书意一直未归,作为婆母,你当是多照顾藜儿一些,否则难掩府中悠悠众口。”秦氏这话,是对李氏的劝慰,也是警告。 李氏进府十多年来,与儿子宋澜感情甚笃。 秦氏并不想把家宅小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以此,给侯府的在外的名声蒙羞。 “母亲说的是。”李氏小声应道。 这宋家并非皇室宗亲,不过是当年宋老太爷立下赫赫战功,后不幸战死沙场。 因此,宋家被封了爵位,与皇族宗亲一般,世代承袭。 秦氏被封了诰命,独子宋澜封为侯爷,才有宋家如今的显赫。 所以,一向跋扈的侯夫人李氏,对自己的婆母是要忌惮几分的。 不过,秦氏在宋岱出事后,大病一场,如今已不掌家。 “好了,回去吧,你也是一片善意,只不过一时情急,用错了法子。”秦氏缓了语气说道。 榻上坐着的郑藜,心中给老太太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好一个恩威并施!” “那儿媳先告退了!”李氏已无刚才的嚣张的气焰,软声说道。 “那方道士,从哪儿请来的,自是送回哪儿去。老身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闲言碎语。”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儿媳这就去安排。” 老太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待李氏退下后。 秦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往前一步,坐在了榻侧。 她轻轻的将郑藜的手握在掌心当中,慈爱的声音响起:“藜儿,让你受苦了。” “谢谢祖母。”郑藜斟酌了一下,乖巧的回答。 老太太的一番周旋下来,确实帮她解了围。 郑藜心中自是十分感激。 “知道你心中念着意儿,可自个儿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秦氏看着眼前,郑藜这茫然的双眸,心疼不已。 方才哭闹,发丝散落在一侧,秦氏帮她拢在耳后,似是劝慰:“自打书意被困的消息传到长安城中来,你便整日流泪,如今不止消瘦,这眸子都……” 说到这里,秦氏有些不忍。 “大夫要看,药也要按时服下,你若安康,我也算对得起你的祖母。”秦氏有些哽咽的拍了拍郑藜的手。 孙儿尚不知什么时候能平安归来。 自打去年大病一场后,自己的身子骨又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呀,怕…… 怕自己万一撒手人寰以后,无人为这孩子撑腰,到时过得凄苦。 郑藜这性子,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可谁对她好,她还是能分的清的。 尤其,面前老人方才的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轻握她的手,许是因为痛心,竟有些微微颤抖。 “祖母,您别难过,药我会按时吃的,病也会好好治的。”方才察觉到老人的哀戚,柔声宽慰。 她这人,从小最怕死。 小病嚷着看医生,大病吵着去医院。 别看小命一条,可是金贵的很。 长大后,更是如此。 属于郑藜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工作趋于稳定,租了自己喜欢的房子,有了阶段性的人生规划。 美食、美景、美人儿…… 她可都还没享受够呢? 怎么能亏待了自己这副金尊玉体? 秦氏看郑藜已不再像方才那般伤心,才暂时的安心下来。 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脸儿,欣慰的笑着:“这便对了。” “往后啊,难过了别像先前儿一样忍着,哭一顿闹一顿,怎么开心怎么来?” “放心,现在还有我老婆子给你撑腰呢!” 这门亲事,是她为孩子们定下的。 可不曾想,刚一成婚,便接连发生这些,对郑藜,秦氏心中有愧。 不知为何,郑藜听到‘撑腰’这句话时,鼻子一酸:“她也是有人撑腰的人了?” 郑藜忍着泪水,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 “好了,乖孩子,好好收拾一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治病。” “我先回院里,待会儿让周嬷嬷给你送篮荔枝来。” “新鲜的,别人刚送来的。”老太太像个小孩儿一样,在她耳畔轻轻说道。 “谢谢祖母!”郑藜伸手拭去了眼角沁出的泪水。 “好了,安心养病,有什么事儿让下人去我院里传一声。” 说完,起身离开。 宋岱与郑藜的婚事,是秦氏定下的。 郑藜的身世与宋岱相似,都是生母早亡,父亲续弦,自幼由祖母带大。 秦氏与郑藜的祖母孙氏,少时是闺中密友。 两位老人,自是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在他们的眼里,俊男才女,郎才女貌,自是般配。 去年上巳节时,秦氏和孙氏以城外华寺上香为借口,带上了自家孩子。 为此,宋岱和郑藜才第一次见面。 宋岱倒是没有特别排斥之意,但也未热情相向。 倒是郑藜,对这位克己复礼,挺拔俊朗的世子爷十分满意。 一个月后,两家办了订婚宴。 婚事定在了五月初六。 这门亲事,郑藜的父亲郑铎十分满意。 永定侯府,长安城中显贵。 宋澜,又一直得当今圣上器重。 这门亲事成了,对以后幺女和幺儿的前途,也是能帮衬不少。 但,宋澜不满意。 郑铎只是一个正四品的正议大夫,还是个文散官:“如何能配的上他们堂堂永定侯府?” “又如何能配上他家独子,宋岱?” 长安城中高门贵女,想嫁入他永定侯府的不知有多少。 可母亲秦氏一口定下,宋澜也只能沉默认同。 孙氏唯恐自家高攀,让孙女在永定侯府抬不起头,因此倾其所有,在陪嫁上比旁人家多了几成。 为此,儿媳崔氏还闹了些不愉快,但郑铎拦着,她也不敢胡作非为。 大婚当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长街上人群浩浩荡荡,自是风头无量。 郎君生的俊朗,又是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 郑藜以为,自己的幸福日子就要来了。 可婚宴刚结束,入洞房之时。 朝中派人来送信:“边境有敌情,命宋世子马上出征。” 盖头都未来得及掀开,宋岱就扬长而去。 只留形单影只的郑藜,在摇曳的烛火中,一直坐到了天亮。 两个多月过去,未等来夫君凯旋的消息。 等来的却是,生死不明…… 未经世事的少女,一时间晕了过去。 她日日抄经诵佛,不过是希望夫君平安归来,如今,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再后来,便有流言蜚语飞到这永定侯府里来,说:郑家长女,命数不好,克夫。 不然,怎么刚一成婚,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第3章 感情嘛,就那样儿…… 郑藜听到这些谣言之时,未做反驳。 而是简单的收拾了行囊,从望月台搬了出来,住在了一旁的露华轩。 是不是这样就会好点儿? 这样,宋岱是不是就能平安归来? 侯爷宋澜本就对这门亲事不满,如今这些流言蜚语传来,他更是恼火。 夫人李氏见自己夫君这般,便也狗仗人势,时不时的给郑藜穿小鞋。 不过,好在有祖母秦氏护着,她也不大敢明目张胆。 郑藜面上看来对这些全然无意,日日在这露华轩中,读书,女工,抄经诵佛。 可祖母秦氏知道,这孩子心里凄苦,常常呆坐着流泪。 不然,被’瓦剌‘囚禁的消息传入郑藜耳中之时,她怎么突然失明? 这孩子啊,用情至深! 性格使然,又不是个能说出口的人。 秦氏只盼,孙儿回来后,能补偿于她,二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 “小姐,擦擦脸吧!”侍女麦冬端了一盆刚打的井水来。 麦冬自小便跟在郑藜身边,没外人的时候,还是习惯唤她‘小姐’。 小姐这门婚事结的,她心里都替小姐委屈。 好好的一个清丽大小姐,如今落得如此憔悴。 “麦冬,什么时候了?”郑藜摸索着,抓到了麦冬的胳膊。 “差一刻,酉时。”麦冬看了看桌子上的沙漏。 “小姐是不是饿了?” 麦冬刚想起来,小姐说身子不适,午膳没用就躺下了,醒来后又折腾到现在。 “有点儿!”郑藜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 麦冬听到这有趣的声音,‘噗嗤’一声笑了:“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咱们小厨房做。” 天气燥热,其实没什么胃口,可她确实有些饿了。 如果放在平时,她一定去楼下的朝鲜族阿姨开的店里,要上一份冷面,大快朵颐。 可如今这情况…… 见小姐沉默不语,麦冬开口:“方才,祖母遣人送了荔枝过来,我将一部分冰在了井里,另一部分给小姐做了荔枝清凉饮。” “小厨房里还有长荣中午给小姐在臻品斋买的绿豆酥,先垫巴一点儿?” 郑藜疯狂点头:“这小丫头,太懂她了,这几样儿她超爱!” “小姐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这都多少时日了,端来的膳食,大多数时候都会原封不动的再端走。 今日,小姐终于有了胃口,麦冬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方才看小姐恸哭的样子,她担心不已。 如今看来,哭这一场还是有用的! 郑藜听着麦冬欢快的脚步,嘴角微微扬起。 可转瞬,烦心事又涌上了心头。 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是她高中毕业,从家里搬出来时有过一次。 她没有家了,有的只有自己! 如今的状况,比那时还要糟糕。 她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一切都是未知! 郑藜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醒来后摸索着坐了起来。 眼前漆黑一片,她以为是昨晚的酒太烈,才导致这样。 而后,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想清醒一些。 “小姐,你醒了?”一道轻快的声音传到她耳朵中来。 她心中一火,刚想回骂:“你才小姐,你全家小姐。” 这些年,独自的漂泊,她依然养成了这样。 习惯竖起坚硬的刺,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内里。 可未等她开口,方才的女声又轻声说道:“小姐,大夫今日开的药刚熬好,是先喝药,还是先吃长荣给您买的绿豆酥。” ‘嗡’的脑子炸裂似的又疼了一下。 她使劲儿闭了闭眼睛,而后再次睁开,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我……我这是在哪儿?”郑藜慌乱的问道。 一旁的麦冬,慌忙扶住快要闪下榻来的郑藜,有些疑惑的回答:“小姐,咱们在露华轩啊!” 郑藜依旧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 “那你是?”郑藜寻着声音的方向问道。 “小姐,我是您的侍女,麦冬啊!”说着,小丫头狐疑的将手心贴在了郑藜的额头上。 猛的抽回手来:“怎么这么烫?” 酷夏高热,甚是少见。 “长荣!”她朝着轩窗方向喊道。 窗外‘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口处停了下来:“怎么了?麦冬?” “快去请府医,小姐高热不退!” 窗外的人应下后,便听到了脚步踩在石板上的奔跑声。 郑藜借机问道:“麦冬,我烧的有些糊涂,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姐,你先躺下,待会儿府医就来了。” “我去给您拿薄荷包来,先冰一下。” 郑藜伸手抓了一下,拽住麦冬的手:“别走,陪我说说话!” 麦冬折了回来。 小姐脆弱的时候便是这样,很是依赖亲近的人。 于是,在一言一语的交流中。 郑藜才搞清楚状况。 自己穿越了? 据麦冬的描述: 自己本是郑家长女。 父亲名郑铎,官居四品。 生母早亡,有一继母和一对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 她自幼在祖母孙氏膝下长大,甚是疼爱。 可是,于父亲和继母来说,郑藜在府中好比一个透明人的存在。 一年前,她听从祖母安排,嫁到了这永定侯府,成了世子妃。 永定侯府,上有一祖母,永定侯只有一正妻李氏。 下有独子宋岱和一十四岁独女宋娇。 如今,宋岱被困瓦剌,永定侯和夫人李氏对自己颇有微词。 好么,连穿越身世都这么惨? 郑藜小时候,父母离异,跟着外婆生活。 外婆去世后,才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和继父育有一子,对自己也甚是冷漠。 父亲再婚,育有一女,连抚养费都不曾给过。 所以,在两个家庭当中,她自小便是被冷落的那个。 不过,与旁的小朋友不同,她并没有自闭。 外婆告诉过她:越沉默越是被冷漠。 她才不要做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小孩儿。 这种不被关爱的成长历程,在成年后,她依然决然的搬了出来。 自己赚钱,自己生活,再也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赚够了钱,那就躺平享受生活。 感情嘛,就那样儿…… 有,比没有的还要痛苦的多! …… 府医来的时候,说她气血上涌,瘀滞后造成的高热。 遂将银针扎在了她的十指间,放血。 许是太疼了,疼的她眼泪翻涌。 疼的她满是伤心遗憾。 为什么理想中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就一下子落入了另一番境地呢? 因为,悲从中来,开始了无法抑制的情绪宣泄。 自打外婆离开后,她再也没有这样闹过。 有人说她是小刺猬,还有人说她是小金刚。 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希望自己活的洒脱,过的快乐。 毕竟外婆临终前说过:“以后,没有外婆给你撑腰,你要自己好好活着!” 想至动情处,连她都没察觉,热泪无声的落下。 第4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端着托盘进来的麦冬,看到眼前一幕,连忙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小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说着伸出小手去试小姐的额头。 虚惊一场:“一切正常!” “小姐,你不能再为世子爷流泪了,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麦冬年纪不大,倒是一副大人的语气。 再次听到这‘眼瞎’的原因,郑藜真是暗自着急。 心中感叹:“这丫头,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为了个男人哭瞎眼,这值得吗?” 想着,便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心中暗暗打气:“不能再哭了!” 麦冬将小几挪了过来,坐在一旁,拿着白瓷勺一口一口喂着吃的。 郑藜虽说没看到眼前小姑娘的样子,但莫名的就是信赖。 “麦冬。” “小姐,你说!”麦冬小心的用小蝶子接着绿豆酥,然后喂到了郑藜嘴里。 郑藜咬了一口,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就是我失魂症的事儿,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从他们所有人的描述中,郑藜觉得自己跟之前的世子妃,性格迥然不同。 她怕露馅后,夫人李氏再找那个道士过来。 毕竟,在祖母的言语中,那道士不是个什么好人。 “那是自然。”麦冬语气轻快的回答。 “小姐最是好面子的人,怎么能让外人知道这些?” 郑藜寻着麦冬的方向,笑了一下:“麦冬,你真好!” “小姐自小便将我当妹妹,我不对小姐好,对谁好?” 郑藜还挺喜欢这小姑娘,不像影视剧中的那些丫鬟,或唯唯诺诺,或诡计多端。 “我过去什么样子,你跟我说说呗!”郑藜好奇心大发,她还挺想知道,另一个‘郑藜’是什么样? 自打小姐嫁入这永定侯府以来,很久没有这般开心的笑过。 麦冬也起了兴致,小姐嘛: 小时候便生的漂亮,跟在祖母身侧,乖巧纯良。 长大后,外人皆评价:闭月羞花,贤良淑德。 好女工,爱读书,与人说话,总要斟酌,不伤人不伤己,才出口。 生的貌美,及笄前便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 不过嘛…… “不过什么?”郑藜追问道。 在麦冬的描述中,这‘郑藜’不愧是大家小姐,简直就是古代女子典范。 “不过,小姐倒是对那些上门说媒的人都没什么兴趣。” “除了,世子爷……” “小姐,你跟世子爷第一次见面,便笑着红了面庞!” “我?”郑藜不可置信的反问。 “对啊,小姐以前对那些有意结亲的人,都避而不见,可唯独对世子爷不太一样。” “这也难怪……” “什么?”麦冬不解的问道。 “会为他哭瞎眼啊!”说到这里,郑藜面上有些落寞。 心中腹诽:“这死心眼儿的‘郑藜’是没逼疯别人,想逼死自己啊!\" 眼下还要自己来遭这份老罪!!! \"小姐,你也别伤心,府医说你这眼睛,还有的治。” \"真的?\"郑藜立马转阴为晴。 “只要小姐保持心情舒畅,配合他的疗法,就有机会。” “嗐,这不就跟你说,只要好好学习,就有机会上北大,一个道理吗?” 虽是心里这么想,但是郑藜知道,至少应该过的心里舒坦些。 毕竟,病,不都是气出来的吗? 不气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到这永定侯府,做世子妃,虽说是不太开心。 可…… 既来之则安之…… 就当上天垂帘自己这几年无休止的奔波,给了一个休假的机会。 如今,不用努力赚钱,便能躺平享受人生,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夫君不在家,自己还有钱花? 想到这里,她觉得也有些释然了。 走一步,看一步呗! 至于那些其他的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许是心情好,这一晚,她吃了不少东西。 睡前,还让麦冬伺候着,洗了个澡。 而后,躺在新换的丝丝凉被褥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直到翌日辰时,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消息传到祖母秦氏耳朵里时,她老人家正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喝茶。 “这孩子,总算是想明白了。”秦氏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欣慰的笑了。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老太太碾了碾手里的佛珠,说了句:“阿弥陀佛。” 一旁的周嬷嬷,笑呵呵的帮秦氏捶背:“夫人,将才,宫里传来的消息,可要告诉世子妃。” “还没个准信儿的事儿,先别告诉她了,万一事情有变,这孩子又郁郁寡欢。” 秦氏是真真儿的心疼这孩子,自打孙儿出事以来。 这孩子不离不弃。 起初,郑藜旁若无睹的安安稳稳生活。 后来,流言横飞,她便搬到了如今的露华轩。 生病前,每日辰时,雷打不动的来这云安院,给自己请安。 虽然,面上平静,嘴上也无不悦。 可秦氏能看出来,这孩子心里委屈的很,眼睛也时常肿着。 眼瞅着,那巴掌大的小脸儿,日渐消瘦。 直到孙儿‘被困’的消息传来…… 只那一日,郑藜的眼睛便看不见了。 眼盲后,她便再也没走出那露华轩。 秦氏身子康复后,去看过她几次。 她不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就是在榻上躺着。 那时,盛传侯府世子宋岱,入了瓦剌那地方,便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只有宋家和圣人知道。 被囚的何止宋岱一人,还有圣人最疼爱的儿子—六皇子。 瓦剌狮子大开口,要赎金。 朝廷送了一批又一批。 明面上是保宋家独子——宋岱。 其实,是为了保六皇子。 消息传到永定侯府的时候,秦氏连忙派人筹措金银财宝,为了在圣上面前表忠心,为了不让对方伤及自己孙儿一分一毫。 郑藜知晓这些后,将自己的陪嫁悉数拿了出来。 她说:“夫君不在,留这些又有何用?” 自打那时起,老夫人秦氏心中便认定了这个孙媳妇儿。 永定侯府经这一遭,秦氏是看的明明白白。 风光时攀附,落难时避如蛇蝎。 这些人,太过常见。 反而是这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之人,太过少见。 第5章 世子爷要回来了! 正值酷夏,燥热难耐。 这长安城,已连着三十多日未落一滴雨水。 树叶都被晒的打了卷儿,花儿也被炙烤着耷拉下了脑袋。 这几日,郑藜身子好了不少。 屋内陈设,她也大抵熟悉过了。 扶着桌案条几,在屋子当中一步步摸索着。 几日不下床,这腿好像是别人的,不怎么好用。 院中传来几声蝉鸣,尖锐带着些刺耳。 麦冬端着一盆冰,笑呵呵的从屋外进来:“小姐,歇歇吧!” “麦冬,我想出去。”郑藜拉着麦冬的手央求。 “不成,现在外面像一个大火球,大病初愈,先好好养着。”说着,麦冬便将她扶到了一旁的胡床上。 “小姐,还是老祖母的话儿管用!”麦冬小声的在郑藜耳旁说着。 “又怎么了?”郑藜一脸好奇的问道。 眼下不能出门,也没什么玩儿的,唯一的乐子,便是麦冬跟她讲一些这屋子外的趣事。 “先前,咱们露华轩去总管那领用度,他问东问西,真是麻烦!” “眼下这冰,我是想拿多少拿多少,他问都不敢问一句。”麦冬一脸得意。 帮她拿冰回来的长荣,也悄声附和:“听说是那日老夫人来咱们院里后,看到小姐这屋里,盛冰盆里居然是一盆凉水。出去便让周嬷嬷直接找了胡总管,还打了几板子呢?” 说完,麦冬和长荣,哈哈一笑。 郑藜听他们说完,嗔笑道:“见风使舵的人,从古至今,还真不会失传。” “往后,再有这些事情,你们都说与我,我来解决。”郑藜说道 别人进一分,我让三分。 假使他再进一分,我便迎面上。看你横,还是我更硬? “小姐,你应该早点儿哭那一场!” 长荣也跟着附和:“就是。” 这俩都是跟着郑藜从郑府过来的,这一年多,小姐受的委屈,他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如今,小姐这般心情舒畅。 他们也跟着省心不少。 ”世子妃,老夫人有话命老奴来通传。”院子中,周嬷嬷的声音响起。 听出周嬷嬷的声音。 郑藜慌忙扶着麦冬站了起来,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嬷嬷,快进来。” 周嬷嬷气喘吁吁的迈进门,热的满头大汗,不自觉的用手上的帕子扇了扇。 “嬷嬷,快喝口凉茶!”麦冬看周嬷嬷热的面色绯红,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嬷嬷倒了杯茶。 周嬷嬷此时也顾不得平时的那些礼仪,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从云安院到这露华轩,不到一刻钟的脚程。 她专挑着阴凉的地方走,还是热的够呛。 郑藜寻着嬷嬷的方向转过身去:“嬷嬷,可是祖母有事要传?” 不然,这大中午的,为何要让嬷嬷亲自前来一趟。 嬷嬷放下茶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看向一旁的长荣:“长荣,方才我来时见胡总管去给老夫人送了时令瓜果。” “看着是刚刚采买回来的,你去帮世子妃领了回来,以免晚了不新鲜。” “多谢嬷嬷挂念着我们露华轩。”郑藜在一旁感谢。 长荣领命后,快步向院子外走去。 见院中空无一人,周嬷嬷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朝廷里来了消息,世子爷快回来了,也就十来天的功夫。” “啊?”郑藜一个没拿稳,手中的丝帕随之落地。 这消息确实足够震惊,惊到郑藜没来得及做好情绪管理。 “这才享了几天福,怎么好日子就到头了?”郑藜不免心中喃喃。 周嬷嬷只以为是消息太过突然,才导致世子妃如此失态。 她笑着继续嘱咐:“这次是确切的消息,陛下亲自遣人送来的,世子妃莫张扬!” “别看这小姐平日里乖顺温良,脾气上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控制的。”周嬷嬷那日也算见识到了。 “好!”此时的郑藜,脑子还是宕机状态,没想好如何应对,只能答应。 “这些日子,世子妃就好好养着身子,健健康康,乐乐呵呵的就够了。” 周嬷嬷瞧着世子妃的状态好了不少,方才在院里貌似还听到了屋内的说笑声。 对这露华轩来说,这可是许久未见的。 过去这些日子,连府中的下人,路过露华轩都好似躲瘟疫般,避之不及。 “对了,老夫人有一旧友,医术传神,过些时日来长安小住。届时,老夫人会安排他帮世子妃瞧瞧这眸子。” 水光潋滟的双眸,如今成了这般,任谁都瞧着心疼。 今日的两桩喜讯,于云安院来说,自是欢愉满堂。 “嬷嬷,你带我向祖母道谢,待藜儿身子恢复利索了,我再亲自过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本来,郑藜还在宋岱即将归来的消息中沉着,可听说有机会能治好眼睛,她也算是得了点安慰。 一个坏消息,又一个好消息,暂时扯平了。 至于那陌生的‘夫君’,等他回来再说吧~ 提前焦虑,不如适时应对。 “好好好,只要世子妃身子爽朗,老夫人也跟着高兴。”周嬷嬷知郑藜孝心纯厚。 “世子妃歇着,老奴先回云安院伺候老夫人。”周嬷嬷笑意盈盈的离开。 “麦冬,去拿油纸伞撑着,将嬷嬷送回云安院!” “几步路的脚程,太麻烦了。”周嬷嬷推辞。 “不麻烦的,平日里多亏了嬷嬷照顾我们露华轩。”麦冬说着,便拿了油纸伞随周嬷嬷一道儿出门。 二人踩着碎石小径,从露华轩旁边的竹林苑穿过去。 燥热的风穿过竹林,似有了丝丝凉意。 周嬷嬷想着,今日世子妃的状态确实比先前好了不少。 以前,每次过来,她或坐或卧,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几句,整个人像初冬时被霜打散的花朵。 今日,不仅眉笑颜开,竟还晓得让麦冬送自己回来。 “那日痛哭,果然奏效!” 想到这些,周嬷嬷主动与麦冬搭话:“你家小姐,近来可好?” “还成!”这一年多来,这露华轩因着老夫人庇佑,周嬷嬷也帮衬不少。 麦冬自然与周嬷嬷也熟络一些。 “自打那日后,小姐胃口也好了不少,瓜果蔬菜每日都食一些。”想到这些,麦冬不自觉的步子轻快了一些。 “你看那小脸儿,有了水润之色!” 方才,刚一进到屋子,周嬷嬷便看到郑藜嘴角沁着笑意,气色也不错。 “老夫人瞅见了,指定开心。”周嬷嬷感叹。 “小姐自打那日后,睡的也好了不少,午觉睡的很足,晚上早早躺下,第二日直到辰时才醒呢!” “之前夜里,总是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那便是最好的,等世子爷回来了,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到时候再给老夫人添上几房小世孙,这偌大的侯府也热闹一些。”周嬷嬷拍拍麦冬的小手,似有嘱托。 “那是自然,小姐长的貌美,世子爷俊朗,不多生几个,多可惜!” 周嬷嬷轻轻的戳了一下麦冬的脸:“你这小丫头,不枉你家小姐疼你!” 麦冬’嘿嘿‘笑了两下。 “眼下世子也要回来了,世子妃的病也会好的快些。”周嬷嬷也满是期待。 周嬷嬷是府里老人,跟了老夫人一辈子,又看着世子长大,自是希望他们都好。 第6章 陪嫁悉数送出 露华轩内。 郑藜心神不宁的坐在茶桌旁。 “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瓦剌态度强硬,绝不放人吗?” “眼下怎么办?”郑藜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这宋岱一回来,自己自然就不是如今的样子。 至少,要担着他正妻的身份。 侯府里的世子妃都要做什么? 对长辈恭顺有礼,她可以。 对下人训导有方,她没把握。 对郎君言听计从,她不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都别做梦! 那些侯门大院里的妻子,哪个不得以夫为天,恪守妇道,相夫教子? “我可不成!”郑藜说着,然后摇摇头,直接否定了自己。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要么和离?”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不成,回郑府的日子定是难过。” “出门谋生?”郑藜冒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想法。 “可是眼睛又看不见,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她快速的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裸辞“这种事儿,不是她这种风雨飘摇的小孩能做的! “不成,不成!”她马上否定了这些冲动的想法。 “要么凑合过?” “那更不成,这高墙大院的,万一宋岱往后再纳几房小妾?后宅内斗,再把她给斗死!” “不行,绝对不行,得赚钱,得过得自在一点儿,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麦冬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自家小姐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小姐,尝尝,长荣刚拿回来的草莓,葡萄,还有哈密瓜!”麦冬将洗干净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而后拿了一个小姐最喜欢的草莓,放到郑藜手上。 郑藜咬了一口:“嗯,真甜!” 麦冬看着自家小姐这好心情,感叹:“小姐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世子爷终于要回来了!” 郑藜一听,顿时觉得手里的草莓不甜了。 她拿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凉茶。 麦冬并未注意到小姐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想来,世子爷能回来,也有小姐的功劳!” 郑藜不以为意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给瓦剌行的‘便利’当中,小姐可是悉数将嫁妆拿了出来啊!” “什么?”郑藜一听,手中茶碗‘咣当’落地。 “小姐,怎么了?”麦冬慌忙过来,看她有没有受伤。 “麦冬,你刚才说什么?”郑藜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消息,犹如冬日里的闷雷,太过意外又震惊。 “世子爷要回来了啊?”麦冬重复道。 “不是,后一句!”郑藜真的希望是刚才耳朵不好使,给听岔了。 “小姐将自己的嫁妆,悉数送了出去。” “送给谁了?”郑藜似乎还有一丝期待。 若还在府中,她还是有机会拿回来的。 “听说是送到了瓦剌,以期待世子爷早些归来。” 这事儿,老夫人曾嘱咐过:“不许说与外头。” 府内知晓此事的人自是不多,清楚这件事的人也都缄默不言。 郑藜闻言,整个人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 而后又气愤的抬起右手,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几下,震的桌子上茶碗中的水荡漾了出来。 闹了片刻后,又似有期望的问道:“送了多少?” “西市的十家铺子,南郊的五十亩田,还有几十妆奁的嫁妆,里面有布匹,金银这些……” 这里嫁妆,多数是祖母自己攒了一辈子的,还有一些是父亲郑铎拿出来的。 “都送出去了?”郑藜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 虽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可此时,她好像能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小姐喜欢的一些衣裳和珠宝这些,老夫人倒是替你留下了!” “啊!”郑藜大喊了一声。 而后,用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胸脯,心中默念:“郑藜,不生气,不许生气!” “反正这也是旁人送的,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打工赚的!” “不生气,不许生气!” “啊!”又是一声哀嚎:“这可是祖母一辈子的心血啊!” 麦冬吓的手足无措:“小姐,你怎么了?” “要不要传府医啊?”麦冬看小姐这样儿,吓的小手儿哆哆嗦嗦,不敢靠近。 “麦冬,你去院里给我搭根绳儿吧!”郑藜抬起难过的面庞,有气无力的同麦冬说道。 “小姐要做什么?”麦冬哆哆嗦嗦的靠近郑藜,企图安抚她当下的情绪。 “我想吊(和谐)死我自己啊!”郑藜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麦冬不知小姐为何突然这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小姐,麦冬如果哪儿做的不好,你责罚我便是。” “万不可再有这样的想法!” 世子爷离开大半年的时候,有一次麦冬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恰巧看到郑藜往房梁上挂绳子。 还好回来的及时,她一下子扑了过去,方才将小姐救下。 后来的一段时间,她跟长荣总会轮流看着小姐。 “小姐,你不要丢下麦冬一个人!”麦冬跪着行到她脚边,用手扒拉着她的手哀求。 “小姐,是麦冬不好,麦冬没照顾好小姐……” “麦冬胡言乱语……” 听着麦冬凄惨的哭声,郑藜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实情。 郑藜叹了口气:“麦冬,不是你的错,我在责备我自己!”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等哭够了,郑藜才想起那天,夫人李氏刁难的事儿。 她慌忙擦干眼泪,不知道这府中有多少眼睛盯着这露华轩,她要忍一忍。 郑藜伸手拭去脸上那爱财的泪水,哽咽着说道:“麦冬,我想去院里透透气!” “成,小姐,我让长荣给你做秋千呢,待会儿日头不晒的时候,我们出去,好不好?” “好!” ~ 郑藜在秋千上坐了一晚上,不吃不喝,垂头丧气。 一会儿抬头,一会儿又低头,唉声叹气不断。 问她怎么了,也不回答。 嘴里只喃喃着:“恋爱脑啊,恋爱脑!” 不远处的麦冬长荣,看着小姐这样,无计可施,只能发愁。 第7章 距离宋岱归来,越来越近~ 郑藜虽说不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当真要死要活。 可…… 那那么多陪嫁,不仅有钱财,还有铺子和田产…… 怎么就通通送出去了? 那可是房产啊? 若是留着这些房产,她哪怕提了和离,靠着收些租子,生活也能有所保障。 以她原来在帝都打工的工资,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到十间铺子! 何况,这是长安城!不比帝都差了多少。 ‘郑藜’就这么送出去了? 她到现在依然难以相信,真是: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 郑藜实在想不通,这脑子以前是怎么想的?她到底多爱这宋岱。 一直待到了夜深,她方才重重的敲了下脑袋,小声埋怨:“郑藜,你这个恋爱脑晚期!” 如今,自己除了这‘尊贵’的身份,依旧一贫如洗。 境地更是不比原来,先不说有没有合适的工作,能让她去做。 这双看不见的眼睛,就是最大的障碍。 她又开始为往后的日子发愁…… 肚子适时响了几声。 人是铁,饭是钢。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冲不远处的麦冬喊道:“麦冬,我饿了!” “哎。”麦冬应着,小跑步过来。 “小姐,我让小厨房炖了红烧肉,长荣还帮你买了酱板鸭,还有你爱吃的清炒三丝,凉拌脆藕。” “小粥准备的是咸口儿的虾仁青菜粥。” “你想吃什么?”麦冬见小姐好似精神好转了一些,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都来点儿?”郑藜歪着脑袋,试探着问道。 麦冬转过身去,脸上笑出了花:“长荣,布菜!” “得嘞!”长荣应下,便转身向厨房方向走去。 ~ 这一夜,郑藜睡得不太好。 她这人,心里不挂事儿。 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心里发泄一下,便能过去。 外婆说过:心里时常挂事儿的人,最终苦的都是自己。 可这一次,郑藜犯难了,她不清楚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她以前在营销公司做的品牌策划相关工作,日常兼职写网文,平时爱看书,对美妆产品有些小研究…… 这些,能对她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吗? 终于在她无数个翻身叹息之后,外间榻上的声音响起:“小姐,睡不着吗?” 郑藜顿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麦冬披衣起床,将轩窗开着的小缝关上,而后提着油灯,进到了内室。 麦冬顺手拿了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 “小姐,还在为白日的事儿发愁吗?” 郑藜伸手摸了摸麦冬的方向,麦冬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郑藜这才放心的’嗯‘了一声。 “小姐可还记得,老夫人临终前的遗言?” 祖母孙氏去世的事情,这是郑藜昨天才从麦冬口里得知。 麦冬说,祖母病逝于去年隆冬。 去年冬日,气温骤降,快速入冬。 起初,祖母只是得了风寒,初愈时又不小心摔了一跤。 后来,久卧病榻,一病不起。 郑藜那时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她强撑着身子,回府探望祖母。 祖孙二人刚一相见,便泪流不止。 祖母感叹孙女儿的命,怎如此凄苦? 而郑藜看着祖母被病痛折磨成这般,心痛不已。 在她探望几日后,祖母在一深夜便悄然离世。 于是,关于她‘命硬’,‘克亲近之人’的谣言,似乎更加坐实。 自那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露华轩,再也不曾出去。 或许,自己真的像世人口中说的那般,是一颗灾星降世。 整个人,自此一蹶不振。 自打祖母过世以后,关于郑藜的一切,郑府再无人关心。 父亲更是躲之不及。 见小姐沉默不语,麦冬手指轻轻的在她手背摩挲了几下:“祖母告诫小姐,凡事儿莫钻牛角尖儿!” 现在的郑藜,虽是没见过祖母孙氏。 但她能感觉到,孙氏对‘郑藜’的爱,就像外婆于自己一样。 倾尽一切,呵护备至。 “麦冬,祖母过世时,是谁守在身侧?” 郑藜总觉得,祖母的过世太过于蹊跷。 就像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一般,好似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一样。 这些她熟啊,这就跟网络键盘侠一个意思。 靠着‘有组织有纪律’的网络黑粉,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嘛! “奴婢也不知晓,消息传到咱们这的时候,祖母已经入殓。” “对了,莫不是咱家老夫人带你过去,怕是郑府都没打算让你送殡呢……” “可恶!”郑藜脱口而出。 听麦冬说这些,确实:“钱财乃身外之物,当下还是尽快治好眼睛,一切就都有了转机。” “今日,周嬷嬷说的那位神医,什么时候来?” “没说呢,只说到了长安城,老夫人会请他来诊治!” “好吧……”郑藜期盼,这位神医一定要比宋岱先到来。 “麦冬,我没事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小姐真的没事儿了?”麦冬看小姐此时说话,语气确实轻快了不少。 “嗯,祖母说的对,凡事儿不能太较真。”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说对吧?”说完,郑藜朝着麦冬的方向笑了笑。 “小姐,你终于想开了。”麦冬拿着蒲扇轻轻的替自家小姐扇着。 她虽然嘴上没说,心里感叹:“若自家小姐早想明白了这些,何苦遭这么多的罪?” 人啊,光是听旁人劝,是听不进去的。 终究还是要经历过,方能大彻大悟。 ~ 接下来的日子,郑藜又回到了前几日的状态。 吃好喝好,心情也看似不错。 不过,麦冬发现,小姐总是在琢磨一些东西。 比如:这长安城的人,可喜欢看话本子? 长安城的女子,可喜好哪类的胭脂水粉? 他们的穿衣搭配,又偏好哪些? 长安城可否有卖什么‘水果捞’的? 种种问题…… 麦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个好的开始,小姐开始在意生活,关注柴米油盐。 麦冬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 这些日子,老夫人时不时得差院里的人送些绫罗绸缎过来。 期间,还有一个嬷嬷过来帮郑藜量了尺寸。 郑藜知道:距离宋岱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内心也越来越紧张。 第8章 宋岱归来 宋岱归来的前一日。 周嬷嬷亲自带了几个侍从,将物品送来。 “这个箱子里,是为世子妃今夏和秋日新裁制的新衣。” 说着,又转身指向右边的箱子:“这个箱子里,是老夫人为世子妃置办的一些头面。” “世子妃先收着,若是不喜欢,后面老夫人再帮忙置办。” 郑藜自打进这永定侯府以来,并未添置过这些。 一来是接二连三的这些事,让她无心装点自己。 二来则是想着节俭一些,以备着后面来用。 “郑藜谢过祖母对藜儿的一片疼爱。” 周嬷嬷说完,命房中的人退了出去,只留麦冬陪在一侧。 “这个啊,是老夫人给世子妃的。”一个精巧的带锁小匣子。 在周嬷嬷的示意下,麦冬将小匣子打开。 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银票。 “小姐,是不少银票。”麦冬同自家小姐说道。 “眼下,府中用度皆由夫人李氏掌管,这些银钱老夫人让世子妃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周嬷嬷笑意绵绵的交代着老夫人的话。 这院子里的事儿,秦氏心里跟明镜似的。 眼下,李氏不过是暂时压下了嚣张的气焰。 孙儿书意刚一归来,朝中根基不稳,于情于理都暂不能袭爵。 郑藜又是个软性子,秦氏担心自己万一不测,小夫妻俩在府中遭难。 郑藜慌忙婉拒:“祖母心疼藜儿,藜儿心里都是清楚的,可这银票,万万使不得!” 她虽然爱财。 可郑藜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祖母已经待她很好了,怎么还可以无故收钱财呢? 况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府中能待多久。 “老夫人说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只当是为她保管。” “她老人家年岁大了,记事儿不大明白。”周嬷嬷将老夫人的原话带到。 郑藜推拒不过,只好说道:“好,那藜儿先替祖母收着,若有需要,定当即时奉还。” 交代完了要紧的事儿,周嬷嬷闲话道:“听说,今日世子爷已经到了长安城,先去了宫内,明日才能回来。” 提到‘这位夫君’,郑藜便一个脑袋两个大,巴不得他在宫中能多待上几天。 郑藜点点头,回应:“听说是的,一早永定侯便差人来通传了。” 周嬷嬷慌忙拍了她的胳膊一下,说道:“傻孩子,以后万不能这样说!” 周嬷嬷也晓得,眼前的世子妃进到这侯府来,见到自己公公的面,满打满算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且,没有一次是愉快的。 被周嬷嬷打断,她才意识到了口误:“周嬷嬷,是我失了礼数,还望您莫怪!” “在老夫人面前,万不可这般!” 郑藜乖觉的点点头。 “好了,我也不打扰了,明日自是要忙上一日,世子妃今日好好歇着!” “麦冬,给嬷嬷的东西拿来!” 麦冬转身将抽屉里的一只琉璃瓶子拿了出来:“嬷嬷,这是我家小姐吩咐我做的!” “前几日,小姐听说嬷嬷面上和手上都起了疹子。经我叙述,小姐想到了这个法子。” 说着,麦冬将瓶子递了过去。 “嬷嬷,许是天气太过炎热,潮湿所致。您每次洗脸的时候,将这里的粉末倒出来一勺,溶于温水当中,早晚各洗一次,看看情况。” 周嬷嬷接过瓶子,笑着说道:“多谢世子妃的一片心意,那老奴就收下了。” 说完,便退了出去,带着侍从们离开。 ~ 翌日辰时。 麦冬早早的喊郑藜起床。 “麦冬,几时了?”郑藜揉揉惺忪的眼睛问道。 “辰时三刻了!”麦冬帮小姐把今日要穿的衣服和首饰准备了出来。 郑藜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嘟囔:“平日里,不都是过了辰时吗?” “小姐,今日不是世子爷要回来吗?”麦冬将她抱着被子的胳膊拿开,扶她起来。 郑藜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合着他回来后,自己就没有懒觉可睡了吗?”心里埋怨。 不知道这宋岱是什么样的男子? 但是在郑藜的想象中,他便是书中那些墨守成规,古板的要命,并且不将女子放在眼中的高高上位者。 想到这些,郑藜心中便有些厌烦…… 这些日子,她的日子确实还算舒坦。 不用上下班挤地铁,也不用开无止境的甲乙方会议,甚至于都快忘了熬夜加班是什么感觉? 吃饭有人盛好,早起有人帮着洗漱,甚至于更衣都有人伺候着。 她承认,自己有点儿堕落了。 温水煮青蛙,她迟早有一天会变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不行,不行,还是得振作起来。 心里嘀咕着这些,人已经被麦冬‘押’到了梳妆台前。 麦冬将盐和洁具递了过来,让她刷牙。 刷完牙,她又拿冰凉的清水洗了脸,这样才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乖乖坐定后,等着麦冬帮她化妆盘发。 不用说,今日的梳妆,一定会比往日要隆重。 昨晚睡觉前,这小丫头已经开心的叨叨了好几遍,今日要给她做什么样的装扮。 “麦冬,今儿的天气,是不是要凉快一些?”平日里,只这一番动作,她都会微微沁汗。 “周总管一早便遣人送了冰来。”麦冬看了看一旁的桶里的冰,又嗔道:“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知道世子爷回来了。” 郑藜轻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已经过了小暑了吧?” “嗯,马上就要大暑了。” “热过这段时日便好了,进入季夏,便是夏天收尾时节。”麦冬知道,小姐整日在这院里也是熬坏了。 不过还好,露华轩挨着一片竹林,再往那边是府里的镜湖,到了晚上,有丝丝凉意过来。 “多久未下雨了?” “五十多天,快俩月了。” 说来也是,去年到今年,这天气甚是奇怪,不是极冷便是极热。 “听长荣说,城外有不少饥民。”说到这里,麦冬叹了口气。 听说,她当年也是因为灾荒,家中人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小姐随祖母去城外上香,见她可怜,便买了下来。 “有施粥的地方吗?”郑藜记得影视剧和书本上的一些场景,遇到这类情况,会有官府设立施粥地点。 “听说长安城外有,不过那么多难民,恐是不够!” 郑藜不免有些感叹:封建社会的贫富差距,是权力分配的差距。拥有了权力,就拥有了无尽的财富。遇到人为不可抗力的因素,人们的基本生存都成了问题。 而她生活的时代,虽然也有贫富差距,也存在权力决定财富的残余,但是更多的已经过渡到了能力决定分配的阶段。遇到了天灾人祸,还有政(和谐)府顾及百姓安危。 第9章 世子爷,有福咯~ 想到城外无家可归的难民,郑藜唏嘘不已。 若是自己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麦冬,老夫人说的神医,怎么还没来?”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郑藜有些心急。 “听周嬷嬷说,好像是路上耽搁了,估计还要些时日!” 麦冬心里纳闷儿的是:“这世子爷到要到眼前了,怎么小姐没有一点儿开心的神情?” “一早上问东问西,就是没问起世子爷,好似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 “是这失魂症,真的能让人将一切忘的一干二净?还是小姐刻意收敛自己的情谊?”麦冬捉摸不透。 “希望小姐是经这一遭,知道疼惜自己最好。” 想到这些,麦冬心里也是安慰不少,如果真是这样,小姐也算是活明白了。 自家小姐不仅生的貌美,更是蕙质兰心,任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心动? 心随意动,麦冬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利索了一些:“定是今日要将小姐打扮的美美的,让世子爷一眼便能锁在自家小姐身上。” ~ 用完早膳后,郑藜在麦冬的搀扶下往云安院走去。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迈出露华轩的大门。 “今天的天怎么样?”郑藜抬抬头,有些好奇的问。 “日头不是很盛,有些薄云遮挡!”麦冬回答。 烈日灼阳,蓝天白云,哪怕是乌云密布…… 这些,她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日子也是快,转眼间,到这里已一月有余。 身旁不时有老夫人院中侍女经过,俱跟郑藜行礼:“世子妃安康。” “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人?”郑藜有些好奇。 “是老夫人院中的侍女!” 郑藜‘哦’的应了一声,而后继续问:“我们走到哪儿了?” “刚刚路过我们院子旁边的听竹苑!” 郑藜有些印象,她在秋千上坐着的时候,偶尔能听到‘沙沙’的响声。 “听竹苑是什么样?”郑藜好奇的询问。 “只有一间厢房,和一大片竹林,院里碎石铺径,蜿蜒而行。听说世子爷少时喜欢在镜湖旁读书,老夫人便命人打造了这处听竹苑。希望世子爷能像这翠竹一般虚怀若谷,柔中带刚。” 这些都是原来老夫人来他们院中闲坐时,说给郑藜听的。 麦冬也记了不少。 郑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脑海中,尽量还原着周遭的一切景致。 “往前,是哪里?” “脚下是一座木质廊桥,桥下是潺潺而流的河水,这水是府外活水,会一直流入镜湖。” “再往前,左边是府中的藏书阁—九宵阁,右边是府里花园,穿过花园,就到老夫人的云安院了。” 听麦冬这么描述,宋岱的居住的地方,更像这府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她像一个好奇的孩童,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的询问沿途风景。 麦冬则放慢了脚下的步子,扶着她,耐心的讲着周遭的一切。 今日侯府热闹,侍女仆从们里里外外忙碌。 “世子妃长得果真貌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颧骨高耸,尖嘴猴腮……”几个聚在一起的小丫鬟说道。 郑藜自打嫁入这侯府后,鲜少与外人接触,没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容。 “世子妃看起来,天真浪漫,活泼爱笑,并不是传言的那般,一张苦瓜脸。”膳房里负责采买的李嬷嬷回去后跟自己的几个老姐妹儿闲聊。 “是吧,刚才我去夫人院里送牛乳汁的时候也看到了。跟她那小侍女,有说有笑,漂亮的不得了!” 一旁埋头洗菜的老婆子,笑着打趣:“咱们世子爷,有福咯~” 郑藜一行从花园东边的拱门而入,绕过假山,遇到了夫人李氏。 “世子妃这几日,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夫人李氏看到郑藜走了过来,停在了石阶上。 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郑藜莞尔有礼的回道:“多谢母亲关心!” 李氏听到这个回答,面上轻笑了一下:“听说方才世子已到了老夫人院里,世子妃可走的小心仔细些!” 说完转身,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麦冬听此,心中甚是恼火。 待李氏走远了,才小声说道:“得意个什么劲儿,说到底不是自己也没儿子,还得靠我们家世子爷?” 郑藜听麦冬这语气,便知道方才李氏并非她以为的‘面上功夫’。 长荣忙连声劝阻,说完四下看了看。 并无旁人在此,长荣才松了一口气。 李氏最是忌讳:自己未育有儿子一事。 方才麦冬的言论,若被她知道,那还得了? “麦冬,不与那种人计较!”郑藜怕麦冬年龄小,为这事儿记在心上,到了席面上脸色不好,再被找茬。 李氏的手段,她见识到了。 这些日子,也听府中人说了一些。 “小姐,方才李氏那话分明说与小姐。”麦冬有些生气。 郑藜一听,才明白麦冬生气的点儿:“你气的是她说世子先行一事吗?” “她的意思,不就是暗讽世子不在乎您吗?”麦冬有些气不过。 “好了,她说的就是事实吗?” “再说了,自己个儿的面子是自己挣的,谁说是男人给的?” 一句话,麦冬怔住。 而后,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小姐,说的有道理啊!” “这一年多的时间,世子未在府中,老夫人对您的疼爱不就是您自己处来的吗?” 郑藜摇摇头,不知如何应答。 她想表达的是:“女人,不靠男人,也能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而麦冬的理解,是她靠自己赢得了祖母的庇佑。 “好吧,也勉强算对!”郑藜回答。 “走吧,日头有些晒了,我们走快些!”郑藜伸出手去握住麦冬的胳膊,徐徐往前走去。 宋岱归来一事,自是算不上什么大喜大贺。 毕竟,对外皆称是被瓦剌囚禁。 所以,府中也并未大庆,只是摆了家宴,请了一戏班子,唱上一台戏。 明面上是冲冲晦气。 实则老夫人思孙心切,心内是真的欢喜。 她才不管,自己的孙儿是如何归来。 只要是平安归来,她便很是欣慰。 其他的事情,往后慢慢论便是。 倒是郑藜,对之前的事情已一无所知,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但她也并未多问。 问多了,容易露馅儿,也会让人误会自己多在乎这个人似的。 第10章 初见 这一路想着,便迈入了云安院的垂花门。 不用眼睛看,郑藜都能感觉到这院里的热闹纷呈。 “世子妃来了?”是老夫人旁的贴身侍女海棠。 “海棠?”郑藜笑着询问。 “世子妃果真好记性,海棠不过去了露华轩三次,世子妃就记下了。” 海棠这姑娘跟老夫人多年,又生的机灵,办事妥帖,得老夫人信任。 近几日,替周嬷嬷去露华轩传过几次话。 “海棠的声音娇俏,我听一次便记住了!”郑藜眉眼弯弯的说道。 “世子和老夫人在禅房,世子妃,您先到正厅坐着吧!”海棠知郑藜性子温和,也不同她见外。 “好!” 想来也是,宋岱离开长安城这么久,祖母秦氏定是想念不已。 绕过影壁,海棠和麦冬,一人站在郑藜的一侧走着,三人有说有笑。 麦冬跟海棠差不多大的岁数,性子也有些相似,自是能聊些趣事。 郑藜在中间,也听的眉开眼笑。 此时。 宋岱,恰好扶着祖母从后院的连廊处拐了过来。 “意儿,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祖母秦氏似有不放心的再次叮嘱。 “祖母,孙儿都记下了。”宋岱颔首应道。 而后,小心的搀着祖母,提醒她老人家注意脚下的台阶。 看着孙儿毫发无伤的模样,秦氏心中自是放心不少。 这一年多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 常常做梦惊醒,梦到孙儿被瓦剌打的遍体鳞伤。 方才,宋岱进门那一刻,秦氏竟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孙儿不仅比原来长得更挺拔了一些,面色也硬朗了不少。” 她哽着眼泪,绕着孙儿仔仔细细的看了几圈,才确信眼前的一切。 花甲之年,老泪纵横。 “藜儿这孩子,眼下眸子不太好,过来的晚些,待会儿你亲自去露华轩接她过来。” 祖母这么说,也是为郑藜着想。 毕竟大婚之夜,夫婿连盖头都没揭,仓皇离去。 这事儿,被一些人龃龉了很久。 莫不是这件事作为开端,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背后造谣生事,甚至于一些下人都不把这位世子妃放在眼里。 “不用了。”宋岱说道。 祖母秦氏诧异,顺着孙儿的眼神,看向了院中。 一雪肤红唇,明眸皓齿的女子,笑意盈盈的走在院中,看起来明媚娇艳。 着一身与这夏日极为相称的浅色衣裙。 嫩绿色的上衣,领口用白色硬纱点缀,衬得脖颈纤细又白皙。 襦裙以白色为主,上面搭配了天青色渐变,裙摆位置则似是紫藤花一样的颜色点缀。 垂坠飘逸的裙摆,随着她脚下的步子灵动飘逸,摇曳生姿。 胸前是白色搭配粉色的并蒂莲刺绣图案,一排排细密的珍珠串线,缀在了刺绣下方,随着她的身姿,摇摇晃晃,颇显俏皮。 许是天气炎热,一头乌发在头顶盘了一个朝云近香髻,一只鎏金的流苏簪子插在发髻顶端。 随着垂首抬眸的动作,摇摇晃晃。 有那么一瞬间,宋岱觉得自己晃了心神。 “藜儿!”秦氏跟宋岱已经立在了大厅门前的台阶上。 许是听到了祖母唤自己,郑藜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而后笑着应道:“祖母!” 面容娇艳,可眼神茫然。 宋岱心口微窒:“这便是祖母方才说的,她因为伤心,日夜流泪,眼睛出了问题?” 他从未想过,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除了祖母,还有一个女人能为他伤心至此。 毕竟,从小到大,只有祖母是最疼自己的人。 且听方才祖母所说,她为了救自己,将自己的嫁妆悉数拿了出来。 想到此,他欲伸手去扶她上来。 还未来得及伸手,她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稳稳踩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秦氏往前一步,拉住了郑藜的手,而后回头看了宋岱一眼,似是无意的说:“意儿方才随我在禅房中叙了会儿旧,还说想去露华轩接你过来呢!” “没成想,我竟跟他絮叨的时间长了些。” “祖母许久未见世子爷,自是想念。” “今日天气尚好,我便出来早些,让麦冬陪着我在府里走走!” 郑藜的两句话说的极为妥帖,倒也缓解了宋岱的尴尬。 郑藜庆幸,还好今日出门早了些。 若真如祖母所说,那岂不是很尴尬…… 老夫人握着帕子的手,轻轻的在郑藜手背上拍了拍,笑意满满的说:“往后啊,该改口了。” 闻言,郑藜已明白什么意思。 她张了张嘴,似有犹豫,而后又回答:“藜儿知道了!” “麦冬,海棠,去小厨房,将世子妃喜欢吃的荔枝清凉饮端来。”老夫人笑着跟身旁的两个女侍使了个眼色。 二人当即心领神会。 “小姐,您且站好,奴婢去去就来。”话音刚落,麦冬便笑着同海棠一道儿离开。 “哎……”郑藜伸出手去,妄想拉住麦冬。 “意儿,藜儿现在不大方便,你扶着她入座。” “是!”宋岱沉声应道。 这是郑藜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倒是也带着一种温文尔雅。 给人一种沉稳又舒适的感觉。 倒与她先前以为的不太一样。 “长得会是什么样子呢?”郑藜突然有些好奇。 在她思绪游离间,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扶上了她的小臂,并温声提醒:“前面有门槛,慢一些。” 郑藜低低的‘哦’了一声。 人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不安感会无限放大。 眼下被一个陌生男子搀扶着,郑藜紧张的十指握拳。 这一切,都看在了宋岱的眼中。 “还有几步就到了!”宋岱细心提醒。 郑藜略显无措的点点头,没了麦冬,她的不安感如此强烈。 脚下的十多步,无限漫长,紧张到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到了!”宋岱一手扶着她,一手帮她拉开了座椅。 待坐定后,她才粉拳微松,些许放松下来。 秦氏坐在主位,笑呵呵的说:“意儿,你坐藜儿旁边,方便照顾她!” 又是低低的一声‘好’。 郑藜心中不断呐喊:“麦冬怎么还不回来?” 第11章 宋岱的悉心照顾 “老夫人,荔枝清凉饮来了。” 是海棠的声音,郑藜心中一喜,循着声音问道:“麦冬?” “小姐。”麦冬将托盘中的两份荔枝清凉饮放在了宋岱和郑藜面前。 感觉到了麦冬在身后的动作,郑藜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似有些委屈的说道:“麦冬,别走!” “小姐,我就在你身后!”麦冬俯身在她耳畔轻轻的说道。 郑藜似是放了心,松开麦冬的小臂。 宋岱将身旁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她原来不是一直那般拘谨,也会撒娇和示弱。 但是,这些仅限于对她的亲近的人,比如身后的这位丫鬟。 “侯爷尚未归来?”秦氏看向儿媳李氏问道。 “下人通传,侯爷方才进入府门,许是换朝服去了。”李氏回答。 今日秦氏高兴,话自然也多些:“娇儿,这些时日去扬州玩的可开心?” “开心,如果能多玩些时日就好了。”身旁有一道娇滴滴的女孩儿音。 郑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边是宋娇。 宋娇紧挨着的是李氏。 “眼下,世道不太平,切莫在外贪玩。”秦氏叮嘱孙女儿。 “表哥说,他会保护我的。”一旁的宋娇娇滴滴的说道。 “表哥?你不是同你表姐一起吗?”秦氏听后,明显不悦。 她知道自家儿媳的心思,可待嫁闺中的女子,整日与男子厮混一起,成何体统? 宋娇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连忙补充:“表哥担心我与表姐的安危,后来去寻我们。” 今儿大好的日子,秦氏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口舌。 这宋娇自小是李氏养大,有些话,她老婆子说多了也不会听的。 眼下,就盼着,别惹出什么是非来就好。 “母亲,意儿。”一道浑厚的男中音,自门外而来。 “不用想,这便是永定侯府侯爷宋澜,也就是自己的公公。” 一旁的宋岱起身,温声行礼:“父亲!” “意儿,自家人,不必拘礼!”宋澜连忙抬手,示意宋岱坐下。 他看了呆坐着的郑藜一眼,面上的不悦一闪而过。 李氏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的夫君,似是贤惠的说:“夫君,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回来的也如此晚?” 宋澜清了清嗓子,回答:“陛下留我在御书房待了片刻。” 说完,宋澜看向自己的母亲。 秦氏已经知晓何事,定是关于孙儿宋岱。 “人到齐了,布菜吧!”秦氏向下人吩咐。 待菜上齐后,秦氏招呼秦嬷嬷将自己珍藏的青梅酿拿了出来。 “今儿是个好日子,大家举杯共饮一杯。”秦氏提议。 说着,身后的侍女们将各家主子前的酒杯满上。 郑藜摸摸索索找不到酒杯之时,忽有一双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往前一点儿,握住了酒杯。 她能感觉出来,是刚才的那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或许此时未隔一物,能明显感觉到指腹的薄茧。 “谢谢!”郑藜低声道谢。 如果她此时能看得见,定会注意到自己发红的耳廓。 心脏的跳动也随之加快,她不免感叹:“郑藜,你怎么这么怂?不是妄图摸男模的人吗?” 哎,母胎solo这么多年,她就是个嘴强王者。 众人喝了酒后,坐下用膳。 郑藜微微侧头,好似在求助麦冬。 麦冬往前一步,停在身后。 许是感觉到了麦冬在身后的温度,郑藜这才放下心来。 先是一小盘,她喜欢的凉拌三鲜丝,放在了面前。 方才的那双大手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上,而后指引着筷子找到了盘子里的菜。 “父亲,孩儿敬您一杯。”宋岱拿起了面前的酒杯起身。 “一年有余,害祖母和您担心,意儿问心有愧!”说完,一口闷下。 “意儿,你的事情陛下同我说了,让你受委屈了,但你为我朝做的贡献,父亲以你为荣。” 宋澜今日听陛下说了宋岱在瓦剌一事。 若不是宋岱与瓦剌周旋,怎会如此顺利的与六皇子从瓦剌归来? 一旁的李氏听到侯爷的话,明显愣了一下。 之后看看自己的夫君,又看看对面的宋岱,未明其意。 不是一个被送回来的囚徒而已? 但是李氏惯会曲意逢迎,说些自以为让旁人暖心的体己话。 “意儿,你不在的日子,祖母忧心过度,病倒了几次。眼下,你平安归来,自是要好好陪陪她老人家。” 宋岱闻言,看向了一旁的祖母,心疼孝顺之意溢于言表。 “祖母,意儿不孝,让您老人家跟着受苦了。”宋岱说着,又自罚了一杯。 “这孩子,都过去了。”秦氏看着眼前的孙儿,一副苦尽甘来的欣慰之情。 一旁的郑藜,默默地吃着自己盘中的菜。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与她关系不大,她也就是个蹭饭的。 这桌上一共六个人,有四个于她来说可有可无,还有一个,疼爱她,不会指责她的言行。 李氏再次殷切的开口:“望月台可都收拾好了?是否还需要置办些什么?” “不用了,祖母已安排妥当。”声音不轻不重,倒也不带一丝感情。 一小碟挑了刺的鱼肉放到了她面前,还是方才的一双大手指引她找到了碟子。 鱼肉鲜香,带点儿丝丝辣意,应该是她喜欢的水煮鱼。 仔细品尝,好像还带有一丝酸菜的香味,难道是她喜欢的金汤鱼? 吃了一小碟子,她扭头,小声的对麦冬说:“还想吃鱼!” 身旁的人轻轻握着她的小臂,将她转向桌子的方向,低声说道:“等一下。” 不多时,又重复方才的动作,让她找到了碟子。 郑藜这才意识到:“难道,刚才都是他在帮自己夹菜?” 鱼吃完了,一旁的宋岱问道:“还吃鱼吗?” 郑藜轻轻摇头。 不多时,一盘剥好的白灼虾放在了她的面前。 期间,宋澜和宋岱似是聊了些朝廷的公务,郑藜听不大懂。 祖母秦氏,倒是偶尔能说上几句。 一旁的宋娇和母亲李氏,则小声说着一些扬州的趣事。 其中,宋娇说到了清炖蟹粉狮子头,绘声绘色。 郑藜顿时觉得面前的白灼虾不香了。 第12章 敲山震虎 去年春节,郑藜刚跟朋友一起去了扬州。 清炖蟹粉狮子头,简直是她的最爱。 狮子头肥嫩异常,蟹粉鲜香,青菜酥软清口,连那清汤喝上几口,都唇齿留香。 “母亲,你改日让府里的厨娘也学学做这道菜吧!”宋娇向母亲撒娇。 “好,改日我同厨娘说一下。” 郑藜想着,改天跟麦冬说一下,也让小厨房学学怎么做。 刚吃了一口虾,郑藜在桌下的脚,又莫名被踩了一下。 她习惯的往回缩了缩。 今天吃饭,已经不知被踩了几下。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位置不正,离宋娇太近,所以刻意的往宋岱这边挪了一挪。 可眼下,自己的脚明明已经碰到了宋岱,可还是莫名其妙被踩。 她虽看不见身旁的宋娇,但是觉得,这一定是她故意的。 “新熬的竹荪汤,大家尝尝!”秦氏向大家说道。 “这竹荪是前些日子,周嬷嬷远在南诏的儿子托人带来的。” “藜儿,你要多吃些,这个对眼睛好。”秦氏看郑藜一直埋头吃饭。 心中甚是欣喜。 尤其这小脸,日渐光泽。 “谢祖母!”郑藜轻声道谢。 一旁的宋娇突然冷笑一声,说道:“世子妃自打眼盲之后,脾气见长,喝了竹荪汤岂不是无法无天?” 语气当中满是揶揄。 “娇儿!不得胡言乱语。”父亲宋澜将她的话打断。 他知道母亲袒护这个孙媳妇儿。 且方才儿子宋岱对郑藜的一番照顾,坐在对面的宋澜一览无余。 虽心内有些不舒服,倒也敛了些对郑藜的情绪。 郑藜听闻宋娇如此说,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瓷勺。 “这是找茬啊?怪不得方才一直在桌下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郑藜心下冷笑一声。 “娇儿,藜儿是你的嫂嫂,不可无理!”秦氏说道。 “世子都没把我和娘亲放在眼里,我可高攀不起这位嫂嫂!”宋娇一脸不以为意。 宋娇是家中幺女,自幼被宋澜和李氏娇惯。 而宋岱与母亲确实不睦,她打小便看在眼里。 郑藜本想跟她理论,可转念一想:“她话能如此出口,不仅针对自己,也是针对宋岱。” “想必定是有人袒护。”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算了,改日再说。 郑藜不打算在这大好的日子,给祖母添堵。 不曾想,祖母秦氏却继续道:“娇儿,宋府人丁单薄,我向来疼惜你跟意儿。” “你方才说意儿未将你和母亲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你哥哥可有刁难过你和你母亲?”秦氏的反问,语气中透露着不多见的威严。 宋娇平日里便有些骄纵,今日的言行确实触怒了秦氏。 如今十年有四,在这样没规矩下去,定是会猖狂不已。 先不说意儿和藜儿在府中如何立足,将来到了夫家,如何与人相处? 宋娇张了张嘴,未说出一二。 “若说不出来,你这类话又是谁教你的?”秦氏这话,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屋内静的掉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来人,将小姐身旁的丫鬟嬷嬷都压下去,好生询问,看看是谁教小姐说的这些?” 宋娇一听,慌了。 “祖母,方才娇儿无心口快,还望祖母饶恕娇儿这一次。” 一旁的李氏看着眼前的女儿,又是心疼,可又不敢求情。 老太太这招,分明是杀鸡儆猴,演给她开的。 “长安城内世家大族,皆是人丁兴旺,唯有我宋家,人丁单薄。” “你祖父英烈,先帝垂爱,赐了封号,父辈当中只有你父亲一个子嗣,到你们这一代,也只有你与哥哥二人,为何你就容不得你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秦氏看向了李氏。 李氏面色窘迫,慌忙低头。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如此几个人,都做不到和睦,往后这宋府是要败了吗?”这话是说与儿子宋澜所听。 “母亲说的是,儿子不孝,没有管好这些!”宋澜从未听母亲说过这些,今日当着下人直言,确实令他汗颜。 “意儿离开长安一年有余,藜儿的院里是什么个情况,你们当真是觉得我这老婆子瞎了吗?”说这话的时候,秦氏确实震怒。 她原本不想把这些话都明着说出来,只想待孙儿归来后,让他来为自己的妻子撑腰。 可方才宋娇的言语,分明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放在眼中,这确实激到了秦氏。 今日若不是同他们立下规矩,往后这府中定是没了王法。 况且,宋娇已离家两月有余,露华轩的事情,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今日的这番敲山震虎,秦氏定是要做给李氏看的。 警告她,做了这大宅子的主母,就当安分。 “这世子妃是世子心甘情愿,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往后,若再让我听到一些侍女婆子在背后对她妄议,小心我割了(和谐)了你们的舌头,发卖出去!” 一席话,众人皆跪地求饶。 “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这侯府不能没了规矩。” 宋澜和李氏纷纷垂头应和:“母亲,我们谨记。” 见状,秦氏方才收手。 她抬起胳膊,在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今日偏院搭了戏台子,忙完了都可过去听戏。” 说完,绕过正厅,往后面禅房里去了。 宋澜起身,看着李氏,愤愤说道:“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说完,拂袖而去。 这是宋澜第二次见母亲这般发火。 第一次是他当年迎娶李氏进门后不久,当时三岁的宋岱,竟不小心掉入了镜湖当中,险些丧命。 母亲召集了院中所有人,大发雷霆。 “往后这世子再被伤到一根汗毛,皆被杖毙。” 自此,宋岱再也没出过意外。 祖母和父亲都已离开。 此刻的宋娇,因当着众人的面被责罚,觉得颜面丢尽,坐在桌旁小声啜泣。 李氏看着心疼不已。 “麦冬!”郑藜伸手朝麦冬而去。 “小姐。”麦冬上前一步。 “吃饱了,我们走吧!”祖母已然离场,她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一旁的宋岱先行起身,想要帮忙搀扶。 谁料,郑藜起身时,桌下衣裙不知被什么绊倒。 一个后仰,险些摔倒。 第13章 你应该唤我‘夫君\’ 还好,宋岱懒腰抱住,扶她站稳。 接着,便是宋娇花容失色的叫喊。 “娇儿。”本与庞嬷嬷说着什么的李氏,慌忙起身查看。 原来是郑藜的那碗竹荪汤,许是刚才慌乱,不小心被翻倒,洒了宋娇一身。 “庞嬷嬷,快些扶小姐回房间。”李氏看着女儿手上通红一片,身上的衣裙也被脏污浸满。 “府医,快点儿去传府医到小姐院中。” 宋娇站起来后,恶狠狠的看着宋岱和郑藜,生气的说道:“她是故意的。” 宋岱并未理会,而是看着面前茫然无措的纤弱身影,低声问道:“有受伤吗?” 郑藜摇摇头,轻声回答:“没有!” “麦冬,带世子妃回去!” “是!” 周嬷嬷绕过屏风出来:“世子爷,老夫人在禅房等你!” 宋岱扶着郑藜的手松开,而后跟着周嬷嬷去了禅房。 进了禅房,祖母此刻正在榻上坐着,手里佛珠碾动。 “祖母。”宋岱进入房间后,向秦氏行礼。 “都散去了?” 宋岱点点头,‘嗯’了一声。 秦氏轻轻拍了拍小几旁的凳子:“意儿,过来坐!” 宋岱依言走了过去,在扶手椅上落座。 秦氏示意房中的其他人离开。 待众人退去后,秦氏才缓缓开口:“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过了桂月生辰就满了。”宋岱回答。 “你呀,说话做事惯是这般谨慎。”秦氏有时候甚至责怪自己,是不是少时对他太过于苛刻了些。 “方才在桌上,你为何一言不发?” 宋岱垂眸,而后淡淡回道:“她年岁小,不值得计较。” “十年有四,一些农户人家的女儿早已嫁为人妇。”秦氏十分不悦。 秦氏知道孙儿惯是一个忍让的性子,遇事不争不抢,也不辩驳。 “哎,这话本不该我这老婆子来说。” “你不在的这一年,藜儿受了不少委屈,除了外头的风言风语,还有府内的一些人苛待,往后,你自是要多善待她一些。“ 宋岱闻言,心中为之一震:“府内的苛待,他倒是能料到,无非是李氏,可这府外?” “祖母,风言风语是?” 说起这些,秦氏就有些生气:“还不是你走后,长安城中便有人造谣,说藜儿克夫。” “紧接着,藜儿的祖母又病死家中……”说到这里,秦氏叹了口气:“还是我没提这老婆子护好她的孙女儿,平白让她受屈。” 宋岱心下思量:“她的眼是为此盲的吗?” 秦氏看到了孙儿脸上隐隐的担忧,却未发一言。 “意儿,打小你便没了母亲,不像旁的孩子能在母亲身边骄纵,因此,也不像旁的男子会哄人。” “藜儿这孩子也是,内心纯良,但不是个巧言令色之人,像个闷葫芦,往后啊,你自是要多哄着她些。” “你待她周全了,这府中也没人敢说她不是,自是也会将她高高捧起。”秦氏谆谆教诲。 “意儿明白!”宋岱知晓祖母说的何意。 从刚才桌上宋娇的嚣张,到她的沉默应对,便晓得:“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艰难!” “好了,我也没什么大的心愿,只盼着你们二人能和和美美,多给我生几个重孙和重孙女,我便知足了。” 宋岱微微颔首应下。 “我去园子里听会儿戏,你忙你的吧!” “我扶您!” “有周嬷嬷和海棠,你去扶你该扶的去。”秦氏催促他离开。 宋岱从祖母房间出来的时候,长随文凡立在院中。 “六皇子差人送来的。”文凡将手中的密信递了过来。 “六日后,辰时,城西品茗香。”宣纸上短短十字。 宋岱看完后,将密信折好收了起来。 “世子妃可回去了?”宋岱问道。 “跟她的侍女一道儿走了。” 宋岱没说话,径直往外走去。 过了午时,酷暑炎热。 宋岱脚下的步子不免快了一些。 过了九霄阁,往前一拐便是听竹苑。 潺潺流水,葱葱竹林,还有一旁镜湖上吹来的风,好似整个人凉快了一些。 “麦冬,麦冬,河里是不是有鸳鸯啊?”‘ “我听到了他们的叫声!” 宋岱被这娇俏的女声吸引。 转头过去,便看到她跟侍女站在排排大柳树下,有说有笑。 虽是眼盲,可她还试图伸手去勾头顶摆动着的柳枝。 宋岱驻足。 湖边的微风吹来,她的裙摆随风飘扬,略宽的袖摆随着她抬起的胳膊,堆叠在了肩处,露出了白皙纤细的手臂。 宋岱看了看远处立着的长荣,又看了看身旁的文凡。 面上神色难辨。 之后快步换了方向,径直向她走去。 “世子爷。”站在一旁的长荣看到后,向宋岱行礼。 几乎是同时,郑藜和麦冬停止了嬉闹。 麦冬转身行礼:“世子爷!” 宋岱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眼前的郑藜,方才明媚皎洁的笑容已经褪去,剩下的是拘谨和疏离。 “你们到旁边候着,我有事与世子妃谈。” 众人应声退下。 察觉到脚步在靠近,郑藜下意识的往后轻轻挪了步子。 她不太愿意跟这男子靠的太近。 每次靠近,都会让她莫名紧张,心跳加速。 “再往后,怕是要掉湖里了。”男子伸手抓住了她的细腕,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适时,帮她将袖子上的薄纱往下放了放。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郑藜本想将手腕从男人手里抽出来,可对方好似不太愿意。 宋岱拉着她,向里走了几步后,松开她的手腕,温声提醒:“你应该唤我‘夫君’。“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郑藜小声嘟囔。 声音极小,可宋岱还是听到了,面上明显一怔。 可看她这不服气的样子,似是有些可爱:“没有外人,就可以不用尊称吗?” “我们不是夫妻吗?夫妻平等,为何还要用尊称?”郑藜下意识反驳。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 反正说都说了,也不好找补,不如从最开始就遏制他这思想。 不然,往在她离开之前的日子,不得一直做小伏低吗?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宋岱记得古书上的教诲。 “可是,你也不愿娶我为妻啊?那我们何必难为对方。”郑藜振振有词。 第14章 我会护你周全 郑藜记得,麦冬说过,新婚当晚,宋岱未揭盖头,便仓皇离去。 什么重要的事儿,能比看新妇容颜还要重要? 那可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为何这么说?”宋岱有些讶异。 郑藜顿了顿,想着:“算了。” 说多了,倒像是自己在乎他一般,而后随口说道:“我感觉!” 宋岱听完,些许沉默,或许她对自己离开这一年,心有怨气。 顿了顿,宋岱有些抱歉的说:“我知道,这一年多,我未在府中,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往后的日子,我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任何人怠慢了你。” 郑藜听完,眉头轻拧:“这不对啊?怎么还深情告白上了?” “莫不是自己的话,让他产生了什么误解?” 转念一想:“或许是方才祖母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这般!” “嗯,一定是。”郑藜笃定。 宋岱生母早逝,自小跟着祖母长大。 祖母对他很是疼爱,他孝顺听话,自是应该。 古时,这种失去自我的孝子不是蛮多的嘛! 莫不是因为孝道,他怎么就听从了祖母的安排,草草完婚呢? 想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想到这些,郑藜莫名的正义感又来了。 她换了一种口吻,似是耐心劝慰:“世子爷,夫妻之间呢,自是要讲究你情我愿,方能走的长远。若因为旁人的劝诫,勉强维持,那余生一定会很遗憾!” “我的意思,你懂吧?”郑藜说完,微微侧头,向他确认。 郑藜的意思:“没必要为了祖母,强行担起夫君的责任,委屈了自己来照顾她。” “如果可以,最好两人能各过各的,相安无事。待时机成熟,自己腾地儿,让宋岱能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 立在郑藜对面的宋岱,安静的听她说完这些话,并未反驳。 只是看到她说完这些‘谬论’后,嘴角还沁着些许得意,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沉了沉。 他心中不悦:“难道,她无意于自己,而是受家人安排才嫁过来?” 遂冷冷的回应:“不懂!” 郑藜‘嘶’了一声:“世子爷,我可听府中人说,你自小聪颖好学,下笔成文。” “怎么如今,这么浅显的道理,倒是不懂了?” 宋岱立在一旁,久久不说话。 郑藜的耳畔,除了蝉鸣和鸟叫声,只剩下湖中游荡的鸳鸯,偶尔传来的几声叫声。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郑藜心里有些担忧:“难不成是自己说的话,不合他的心意,他撇下自己走了?” 想到这些,她轻轻拧眉,害怕之意弥漫在了脸上。 “麦冬!”郑藜下意识的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 “麦冬……”她又喊了一声。 依旧无回应。 “怎么办?”郑藜开始有些害怕。 方才刚得罪了宋娇,若此时在这里遇到李氏和宋娇,她可怎么办? 母女都是蛇蝎心肠,她们定是不会放过自己。 热汤洒了宋娇一身,还有前些日子,自己在府中大吵大闹,又让李氏失了颜面…… 完了完了,若他们泄愤,将自己这个瞎子推入湖中,自己又不识水性。 这周围又无人求助…… 郑藜越想越怕,不觉声音中有了泣音:“宋岱!” 声音略小,小到只有他二人能听到。 “宋岱,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郑藜害怕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依旧无人回答。 这么快就走远了? “宋岱!”郑藜的声音不觉比刚才大了不少。 宋岱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女子,眉心紧皱:“难道在郑府时,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基本的礼数吗?” 麦冬不在,宋岱也生气走了,郑藜不觉开始啜泣:“麦冬,麦冬,你在哪里?” 她伸出手去,往前摸索着,试图摸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或者是物品也行。 摸索了几步,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茫然的小手。 薄茧覆盖的手掌,干燥又温暖,郑藜紧紧握住,不再撒开。 郑藜扬起泪津津的小脸,略带委屈的责备:“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跟我争论,为什么要丢下我?” “你方才直呼我名讳。”一旁的宋岱冷声提醒。 这府中,还没有人唤过他全名。 即便祖母和父亲,也是唤他的字:书意。 “你……”郑藜本想争论几句,可想了想,放弃了。 宋岱方才的语气和举动,分明是在生气。 “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觉得我看不见,就欺负我?”忽然,强烈的委屈之意涌上心头。 自打醒来,知道自己失明后,郑藜也为此有过沮丧。 可麦冬整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她也没有为此特别不安。 可方才的无助感袭来,她真的是怕了…… 想到这些,眼泪比最初掉的更凶了些。 一旁的宋岱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一向沉默的他,竟开始慌忙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想欺负你。” “你就是,你觉得我顶撞了你,不开心,就是故意的。”郑藜越哭越伤心。 “真的没有!”宋岱伸手替他接住掉下来的眼泪,而后小声的解释。 他还没怎么见女孩子哭过。 也就是宋娇幼时,偶尔因着自己不跟她玩耍,便撒泼打滚。 可那种哭闹与眼前人的落泪,完全不同。 “你就是有,你明明知道我看不见,还故意丢下我……”泪水随着她的哽咽,大滴大滴的砸在胸前的并蒂莲刺绣上。 浸湿了一片。 宋岱低下头,拿出棉帕子,轻轻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一边擦,一边解释:“我不会那样做的,倒是你。” “我怎么了?”郑藜惯是嘴硬。 宋岱被她这么一闹,倒是没了脾气,教规矩这些,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看她停止了啜泣,他才小声问道:“方才那碗汤,你是故意洒到娇儿身上的吧?” “你怎么知道?”被无情拆穿,郑藜一愣。 “汤在你身旁,怎么就朝着娇儿的方向滑了去?” “那是她先侮辱我……,还有你的。” “况且,她还踩了我的新裙子,不然我为何会被绊倒?” 宋岱看她气鼓鼓辩驳的样子,莫名有些有趣,不觉轻笑了一声:“往后不可这般,还好她的母亲没有看到。” “不然……”宋岱停了停。 他最是清楚李氏演戏的本领,宋岱见证过太多次。 “不然怎样?她能跟我鱼死网破吗?” 宋岱轻轻蹙眉,而后嘴角有些上扬,想着:“莫不是,这才是她真正的性子,先前的贤淑温婉,都是装的?” 第15章 牵手淋雨 郑藜这人,一般她都能让着,不过但凡触到她底线,她倒是会豁出去一切。 上学时,学校有个小霸王,说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每日放学在巷口堵着欺负她。 起初,她都绕道而行不理她。 直到有一次,那小男孩将她的衣服拽坏了。 郑藜扔下书包,拿起了路边的一根棍子就打了回去。 至此,那男孩再也没来骚扰过她。 宋岱又不说话了,郑藜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当下,她最不能得罪的人,是他! 她叹了口气,而后低头,轻轻的撩起裙摆:“你看,都是宋娇踩的,从落座,她就一直踩我!” 其实,她也看不见。 只是刚才麦冬说,她的粉白珍珠绣鞋上全是脚印子,可把她心疼坏了。 宋岱看了看她那双小脏鞋,确实被踩的不成样子,裙摆也确实有被踩过的痕迹。 “可有不适,要不要请府医?”宋岱语气中透着关切。 “那倒不用,我没那么娇弱。”说着,郑藜放下了裙摆,将脚收了回去。 宋岱这才明白,为什么方才用膳时,她总往自己身边挪,脚下也动来动去。 当时,他只是以为她有些紧张,想找一些依赖感。 “你觉得,我撒她一碗汤有错吗?”郑藜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评理的人。 “好吧,算是没错。”宋岱看郑藜嘟着的嘴巴,想着不站在她的立场,她这小嘴儿定是能争个没完。 “但是,往后这种事儿要少做,做了你便同她的品行一样。”宋岱耐心同她讲道理。 在他眼里,郑藜虽已嫁他为妻,可也才十七岁。 况且疼爱她的祖母已经病逝,无依无靠,也是可怜。 “往后,若再有这种事儿,你同我说,我为你做主!” 郑藜才不相信这些:“你如何为我做主?你能去踩她吗?” “……。” “还是算了,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去跟女子计较,让府里人龃龉,祖母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郑藜收了收情绪。 “这件事她来我往,扯平了,算了。” 宋岱听着,甚是有趣。 她与先前见过的世家小姐,似有不同。 她不像她们一样,仰着高傲的头颅,将自己端的高高在上。 她也不学她们,张口三从四德,闭口女德准则。 她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 她喜欢的也不分高低贵贱…… 宋岱眸色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有些不忍挪开。 轰隆隆…… 天空响了几道闷雷。 宋岱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 “回去吧,怕是要下雨了。”他拉着郑藜的手往回走。 方才二人争执之时,宋岱怕旁人看的笑话,已经挥手示意远处的侍从先回了院中。 “怕又是空欢喜一场,这一夏日,雷打了不少,倒是没见几滴雨下来。”郑藜跟着宋岱的步子,小心走着。 “你喜欢下雨?” “那倒不是,只是这连月干旱,听说城外流民日渐增多。” “确实。”宋岱回长安的途中,道上流民无数。 想到路边那些饿死的尸体,宋岱心下难安。 “那些流民该怎么办?”郑藜叹了口气问道。 “陛下已经在想法子。”宋岱昨日入宫,听到了一些。 “什么法子?”郑藜随口问道。 “会让周边城镇的人来将他们分批接走。”宋岱顿了一下,低声回答。 郑藜停下了脚下的步伐,觉得这法子就是无稽之谈:“听说旱情弥漫了整个北方,总不能将这么多人送往南方城市吧?” 她悻悻然的说:“我看这法子就是为了陛下的颜面,纯属隔靴搔痒!” “妄议!”宋岱顿下脚步,沉声打断。 “日后,这类话万不可再提起。”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了少有的严肃。 见郑藜沉默不语,宋岱再次强调:“这些话,若被有心人听到,不止是你,整个宋府都会跟着蒙难!” 外祖家当年就是被恶人陷害,全家蒙难。 母亲沈氏也为此郁郁而终。 所以,宋岱自小说话办事便要谨慎几分,尤其是后来入了仕。 郑藜知晓自己方才的话,在这个时代,说的确实过了一些。 她’哦‘了一声后,答应:“往后,不会再说了!”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 就像每个环境当中都有他的生存法则一样。 在这里,她不仅需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这里,个人的奖惩连带的是整个家族。 有些责任,她确实担不起。 “走吧!”宋岱看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再深究,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忽然,雨水,’啪嗒、啪嗒’,经由树叶落了下来。 打在了二人相携的手上。 “下雨了!” “宋岱,你感觉到了吗?下雨了!”郑藜欢欣雀跃。 宋岱抬头望向天空,雨水穿过柳枝大滴大滴落下。 湖面上已经溅起了水花,身旁的小草被雨水一下一下敲打着,摇摇晃晃,歪歪扭扭。 雨水越来越大,落在二人身上。 郑藜伸出另一只手去,伸手接住掉下来的雨滴:“宋岱,好大的雨啊!” “这么大的雨,是不是他们都有救了?”郑藜似乎在庆幸。 即将坠入深渊时,居然天堑变通途。 宋岱听着一旁女子的欣喜,心中也莫名的欢喜了一些。 他拉着郑藜的手,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宋岱微微扬起头颅,任凭雨水打在身上,仿佛在经受一场洗礼。 “是啊,都有救了!”这话说给城外的百姓,也说给自己。 没有雷声滚滚,也没电闪雷鸣,雨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接一串的落下。 宋岱拉着郑藜的手,不觉加快了脚步。 自己倒无碍。 倒是她,祖母说她这些日子,身子差的很,弱不禁风。 岂料,郑藜拽了拽他的手,笑着说道:“走慢点儿!” 宋岱看她的神色,一副惬意的神态,也没追问,不觉放慢了脚步。 “你喜欢淋雨?” 郑藜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偶尔喜欢!” “人,偶尔会被难解的烦恼压着,身心沉重。若能被大雨浇灌一下,或许能洗掉一些负重。”郑藜在想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和周遭发生的变化。 她确实真的需要从内心深处放轻松些,而不再是莫名的给自己鼓励。 否则,那些鼓励会变成一种束缚,直到自己窒息。 第16章 夫妻都是这样吗? 宋岱拉郑藜的手,不自觉紧握了一些。 她这些话,好似在说给他听。 他,确实需要卸下一些负累。 二人就这样手拉手,悠哉游哉的漫步在镜湖边上。 “宋岱。” “你应该唤我‘夫君’。“ “宋岱。” “嗯。”宋岱极不情愿的答应。 “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回露华轩。“ “麦冬有没有来找我们?” 宋岱朝着对面石径上举着油纸伞的麦冬和文凡摆了摆手,轻咳一声,答道:“没有!” “你骗人。”郑藜笑着拆穿他。 “我没有。“宋岱否认。 “你每次撒谎和不愿意回答的时候,都会先咳嗽一下。” 宋岱看了她一眼,耳朵泛红。 “你别看我现在眼睛看不见,我的耳朵很灵的。”郑藜一脸小骄傲。 宋岱看她这副得意的神情,不自觉的笑了。 总有人,能在苦难中也开出花来。 “宋岱,我发现你还挺有趣的。” “有吗?”宋岱下意识的反问。 从小到大,他便拘着自己,认真读书,刻苦练功,克己复礼,好将来能让这侯府荣耀不落。 “说不定我们将来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郑藜觉得宋岱也没想象中那么刻板嘛。 “朋友?”宋岱仔细品味着这两个字。 在他的感知里,要娶一个善良孝顺,能担起主母位置的妻子。 两人相敬如宾,谦和有礼…… “若和自己的妻子成为朋友?”这,他还真的没想过。 “宋岱,你有通房丫鬟吗?”郑藜想起了之前看的小说,突然有些好奇。 像他这种高门子弟,自是会有这些的。 宋岱一愣,旋即面上有些温热,又轻咳了一声,低声回答:“没有。” “哈哈,你有骗人。” 宋岱无奈:“真的没有!” “可是你刚刚咳嗽了一下。”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宋岱不知如何回答。 祖母确实有意给他安排过这些,可他以‘繁忙’为由,拒绝了。 他虽说也不是什么站在云端的男子。 但是没有情感,好似发生那些事,他还是不能接受。 “你如果不愿意回答,也可以,毕竟,这是你的隐私。” “什么私?”宋岱没听明白。 “没什么!”郑藜笑笑。 二人回到露华轩的时候,已成了瓢泼大雨。 麦冬一手拿着棉巾,一手撑着油纸伞在垂花门的廊檐下站着。 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出现的时候,忙撑着油纸伞过来,将伞给自家小姐撑上:“身子刚刚好的,又折腾。” 这语气,活脱脱的小孩儿装大人。 “这么热的天,淋雨很舒服的。”郑藜同麦冬解释。 麦冬知道,自家小姐总有各种理由。 她小心扶着郑藜迈过垂花门,往房间走去。 宋岱站在门前顿了顿,方才迈进门来。 院子里的陈设与他走之前一样。 这院子,之前一直空着,偶尔好友小聚时,他们会摆在这里。 月下酌酒,谈天说地。 平时,倒是冷冷清清。 如今,却因她在此居住,多了一丝烟火气。 垂花门的左右两侧是连廊,上面摆着些花草,还带着晶莹透亮的水滴,应该是刚刚从院子里搬上来的。 院子左侧那间小的膳房,门窗开着,里面有些瓜果蔬菜。 旁边的房间,之前空着,现在应该是下人房。、 此刻,长荣蹲在那里,赤脚修斗笠。 正房大门敞开,左侧的厢房,轩窗开着,隐约能看到她屋内的陈设。 院子右边的凉亭里,摆着些小物件儿,应该是她平时消遣用的,还未来得及收。 凉亭旁边有架秋千,木头和绳索都是新的,看起来应该是刚做好不久。 “世子爷。”身后传来文凡的声音。 宋岱转身,看到文凡怀里抱着一个锦盒。 “看您身上衣衫都淋湿了,拿了换洗衣物来。” 宋岱迟疑了一下,而后望向正屋方向。 随后,大步迈了过去。 上了台阶后,又停下来,负手立在廊下。 文凡看着自家世子爷身上滴滴答答的水,落了一地,不免有些着急:“世子,您前日风寒刚好,怎可又淋雨?” 宋岱抬手,示意他噤声。 长荣顺着廊下走来,向宋岱行礼:“世子爷。” 大雨顺着房檐倾斜而下,变成了一束束水柱。 ‘哗哗哗’的雨水,从院子的高处流向低处,最后排出了院子。 雨滴猛烈地敲打着院中的青石板,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声响。 郑藜换好衣衫的时候,麦冬推开轩窗,恰好听到窗外长荣的声音:“世子爷,这濡湿的衣衫,确实容易风寒……” “麦冬,是世子爷在外面吗?”郑藜才想起,宋岱陪她一起淋雨回来的。 她只以为,他回了望月台。 不曾想,此时正站在屋外。 “是。” “扶我出去。” 在麦冬的搀扶下,郑藜迈出了房门。 “宋……” “世子爷。”郑藜差点儿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 “嗯。”宋岱刚刚答应,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还没将湿衣服换下来吗?” “无妨。”宋岱嘴硬的说道,实则身上濡湿难耐。 “若不介意,你进去换吧。”郑藜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为他们让出了道路。 “好。”宋岱并未推辞,应声往里走去。 跟在后面的文凡,皱了皱眉,心想:“夫妻都是如此相处的吗?” ~ 大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晚膳,宋岱是留在露华轩用的。 几份清淡小菜,还有白米粥,以及一些甜点瓜果。 “麦冬,咱们厨娘会做淮扬菜吗?”郑藜突然想起宋娇说的清炖蟹粉狮子头。 “咱们厨娘北方人,擅做北方菜系。不过,明儿我可以问问。” “成。” “你想吃什么?”一旁默默吃菜的宋岱开口。 “清炖蟹粉狮子头。”郑藜回答。 倒是听过,先前他因公去江南的时候,倒是吃过这么一道菜。 但是,味道不大记得了。 “你喜欢淮扬菜?”宋岱记得郑家世代北方人。 “也不是,中午宋娇提起来的,听起来挺好吃的。”郑藜搪塞过去。 在麦冬的叙述中,这郑藜是没出过长安城的。 用过晚膳后,郑藜坐在门前的廊下,不多会儿便打了个哈欠。 大雨过后,气温降了下来,丝丝凉意,很适合盖上薄被睡觉。 宋岱一下午待在这里,她都没好意思休息。 只能坐在廊下听着院子里的雨声,不时跟身旁做女工的麦冬聊天。 宋岱则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在正厅似是认真看着。 实则,不时向廊下看去。 不知道主仆俩到底在说什么,看起来很是开心。 第17章 什么时候回望月台? 不多时,郑藜又打了个哈欠。 麦冬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小姐,你困了?” 郑藜揉揉困的流泪的眼睛,点点头。 麦冬扭头看了看烛火下的世子爷,好似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也搞不懂这二人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是手拉手一起回来的,可这一下午又好似不太熟,各忙各的。 “可世子爷……”麦冬有些难为情的,伏在她耳边说道。 郑藜不觉的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难不成,他今天想留宿这里?” “妈呀,我把他当朋友,他把我当女友?”想到这些,郑藜有些慌乱。 恰在这时,宋岱从屋内走了出来。 大雨过后的晚上,整个院子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与清新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洒下柔和的银辉,将湿漉漉的地面映照得闪闪发光。 院中的花草经过雨水的洗礼,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叶片上还残留着水珠,犹如镶嵌了颗颗晶莹的珍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远处,虫鸣和蛙声此起彼伏。 “麦冬,我有话同世子妃说。” 麦冬看了一眼世子,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识趣的退下。 麦冬离开后,院中空无一人。 宋岱往郑藜那里迈了一步,虚虚握拳,放在唇前,轻咳一声。 郑藜知道,这男人估计要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宋岱开口:“今夜,宿望月台?还是露华轩?” 方才,文凡来禀报:“望月台都准备好了。” 郑藜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着说道:“我觉得世子爷还是宿望月台比较好,那里宽敞,这露华轩太小了,不能让世子爷屈尊降贵住在这里。” “那你呢?”宋岱适时问道。 他这一晚上也看明白了,她在屋外哈欠连天,可就是不敢进屋。 怕什么?宋岱也能明白。 “我……,我当然住露华轩。” 宋岱峻眉一皱,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郑藜继续装傻。 “我们……” ‘尚未圆房’这几个字,宋岱说不出口。 迟疑了一下,他说道:“我们不是夫妻吗?” 宋岱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是夫妻,郑藜脑子里想着,嘴上脱口而出:“也是。” 听她这么说,宋岱拧了拧眉:“什么叫也是?” “难不成,她还在为大婚当晚的事情不开心?”宋岱思忖。 “新婚当晚,我确实有紧急的公务。”宋岱试图再次跟他解释。 “世子爷,你误会了。”郑藜扶着身旁的窗台,晃晃悠悠的起身。 “我是觉得吧,你风寒刚好,我现在眼睛也不是太好,所以……” “改日,是不是更好?”郑藜换了一副乖巧神情,笑着说道。 宋岱看着郑藜茫然无神的双眼,心下有些惭愧,好似自己这样做确实不太好。 况且,他也没做好二人行夫妻之实的准备。 只不过,怕如祖母所言,自己再次冷落了她,被府里的人轻看。 “下了雨,天气有些凉,你早点儿回房休息。”宋岱温声提醒。 郑藜都没想到,他能答应的如此痛快。 “多谢世子爷。”她笑意满满的说道。 回望月台的路上,宋岱有些疑惑不解:在祖母的叙述中,这郑藜是为自己倾尽心血之人。可自己相处下来,为何感觉不是这样。 比如,方才说到‘圆房’之事,她总在给自己绕弯儿。 得知,自己不宿在那里的时候,面上的雀跃之情,不加掩饰。 他越想,越不解。 立在院内的王嬷嬷,看到心事重重的世子爷,又向门外望了一眼。 确实,只有世子爷一个人。 她看向了一旁的文凡,试图找到答案。 文凡轻轻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王嬷嬷为了保险起见,像宋岱问道:“世子爷,香汤已经备下,是现在用吗?” 宋岱点点头。 怕伺候不周,王嬷嬷再次问道:“那待会儿可还要用?” 宋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王嬷嬷和文凡,才晓得什么意思,而后淡淡的回答:“不用。” 随即,便进了房间。 ~ 露华轩内。 宋岱走后不久,郑藜连忙命长荣将露华轩的门关上。 她生怕这男人反悔后再回来。 不过,想来,这一日的相处,他好像也不是那样的人。 郑藜泡了香汤后,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麦冬在帮她整理换下来的衣物,喜笑颜开的说:“先前,以为世子是个冷若冰霜的人,今日得见,倒还是挺在乎小姐的。” “都是表象。”郑藜声色慵懒的说道。 “倒也不是,比如晌午小姐用膳时,世子爷先了解了小姐的喜好,才去帮小姐夹菜的。” “而且,世子爷给你剥虾的时候,李氏的眼神都看呆了。” “还有,在镜湖边,世子爷看小姐的眼神儿……” “麦冬,像你这样,以后很容易被男人骗的。” “不会的,我看人自是很准的。”麦冬一脸笃定。 “再说了,我可不想找男的,我要一辈子守着小姐。”麦冬坐在榻边,握着郑藜的手,小声说道。 郑藜心下一暖:“除了外婆,麦冬是第二个说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人。” 可是,人,哪儿有永远在一起的? 聚散离合,才是常态。 “麦冬,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的生活?”郑藜试探着询问。 “离开?那我们去哪里?” “去……,去任何地方。” “成,只要跟着小姐,去哪儿都成。”麦冬答应的爽快。 …… 翌日,宋岱早起。 收拾妥当后,他在院中的望月亭,负手而立。 露华轩院内,除了长荣和厨娘忙碌,再无其他人。 她的房间,房门和轩窗紧闭。 一刻钟后,文凡来报:“世子爷,早膳好了。” 宋岱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转身。 “文凡。” “世子爷。“ “厨娘会做淮扬菜吗?” “应该不会。“ “不过,长安城有家新开的淮扬菜馆,竹西斋。”他昨日听王嬷嬷说的。 “听说,味道还不错。” “改日去尝尝。”宋岱应道。 文凡不解,主子什么时候喜欢吃淮扬菜了? 用过早膳,宋岱要去城郊一处。 他眼下虽然回了长安城。 可知晓有些人对他还是不放心,平安从瓦剌归来,自是有人想从他身上找些罪处。 所以,他打算以‘懒散’示人。 第18章 何时回望月台? 走下望月台的时候,露华轩的门堪堪打开。 门内望去,房门开着。 起了? 本想抬步进去,可宋岱又转身换了个方向。 昨日,是不是自己太过殷勤,吓到她了? 跟在身后的文凡,看到世子的这一番操作,属实搞不懂。 他一直跟在世子身边,鲜少见他对女子如此这般。 就算在瓦剌,起初,对方也想过用色诱这招,可自家主子就是不上当。 如今,对这世子妃…… 着实有些上心。 不然,怎么平白无故连淮扬菜都问上了。 想到这里,他小跑步跟上自家世子:“世子。” “说。”宋岱并未停下脚步。 “也不是特别重要。”文凡挠挠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讲了。”宋岱对无关紧要之事,不感兴趣。 “关于世子妃的。” 宋岱脚下一顿,而后道:“说!” “听王嬷嬷说,世子妃好食臻品斋的甜点,不开心的时候就差长荣出去买点回来。” 说完,文凡抬眸看了世子一眼。 宋岱面上沉静,并未应答。 接下来的几日,臻品斋的各色点心,陆陆续续进了露华轩。 昨日是绿豆酥。 今日是红豆酥。 明日是坚果酥。 …… 日日不重样。 麦冬在廊檐下的竹椅上坐着,双腿悠闲的来回晃荡。 “小姐,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郑藜靠在竹椅背上,些许无聊的搭话。 “就是世子……” “停!”郑藜伸出手来,阻止麦冬的碎碎念。 “你不会又要给我洗脑吧?” “不是,小姐,认真的。” 麦冬将手里的点心轻轻放了下来,伸出手来准备认真给她数上一二:“你那天说想吃清炖蟹粉丸子汤,是不是昨日便喝到了?” “还有,你爱吃臻品斋的点心,这几日是不是不重样的送来?” 郑藜‘切’了一声:“麦冬,往后若有男子追求你,定是拿点儿好吃的就能收买。” 这几日,臻品斋的点心是没白送。 没能捕获郑藜的心,倒是捕到了麦冬的嘴。 时不时就在郑藜身边念叨‘世子的好’。 “麦冬,你是不是背叛我了?”郑藜似是想到了什么。 “小姐,我没有。”麦冬矢口否认。 郑藜眯了眯眼,有些怀疑的问:“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说没有?” “小姐,麦冬什么时候都不能背叛你的啊!”麦冬拽着郑藜的胳膊撒娇。 “那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臻品斋的点心?” “就是,世子是如何得知的?”麦冬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长荣,一定是长荣,每次都是他帮你去买。”麦冬说道。 “长荣……”郑藜向院中喊道。 不多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郑藜不由的坐直了身子,她知道:“是宋岱。” 果不其然,一旁的麦冬缓缓起身,小声说道:“世子爷。” 宋岱看了身后的文凡一眼。 文凡端着手里的油纸包走上前来,递给麦冬:“方才路过西市一家果脯铺,买的蜜饯。” 麦冬接过油纸包,行礼道谢,而后往膳房走去。 文凡见状,识趣的说:“世子,还有公差,我先回望月台。” “去吧。”宋岱点点头同意。 待大家离去后,宋岱在方才麦冬的位置坐了下来。 “热吗?” “还好。” 连着几日,中午都会飘些雨,所以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燥热。 说完,空气里,再次陷入安静。 宋岱发现,这几日郑藜好似有意躲着自己,不似第一天时那般。 宋岱拿出了个小玩意儿,放到了郑藜的手上。 “什么?”郑藜摩挲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像是木头的。 ”方才路过一间铺子,都是卖些稀奇物件儿,随便买的。“ 郑藜细致的摸了摸手里的东西,好奇的问道:“是个人偶?” “嗯!”宋岱轻轻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后,宋岱再次开口:“祖母今早派人去过望月台。” 说完,他抬眸看向她的神色。 郑藜把玩着手里的玩偶,随口问道:“说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回望月台?”说完,宋岱轻咳了一声。 郑藜微微皱眉,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我……” “你是不是对之前的流言蜚语介怀?” 周嬷嬷早上去望月台的时候,看到郑藜没有搬来,想着她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谣言,心中尚有芥蒂。恐对世子不利。 所以,随口提了一嘴。 “不是。”郑藜连忙否认。 她才不会相信那些怪力乱神。 “那是……” “我现在眼睛不太好……” 还未等她说完,宋岱打断:“望月台的丫鬟婆子多,比露华轩照顾起来更方便些。” 郑藜撇撇嘴后,又想到了一个理由:“祖母说,明日有位神医要来府上为我医治眼睛。听说神医年事已高,望月台台阶又多,所以……” 郑藜支支吾吾的。 宋岱心内冷‘呵’一声:“神医的处境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自己的。” 宋岱没有说什么,郑藜也不主动提起。 她低下头来,双手摸索到了人偶的脸蛋,来回抚摸着。 宋岱看她这般神情,心下一软,叹了口气,问道:“医师什么时候过来?” “巳时左右。” “早些休息,我还有公务要忙。”宋岱起身离开。 郑藜听到他脚步声远离,方才松了口气。 哎,又混过一次。 可下次,找什么借口好呢? 郑藜就像一个不想交作业的学生,总在想着找各种合理而又不容拒绝的理由。 ~ 望月台。 宋岱回到书房后,脱下外衫,在案几前坐了下来。 文凡在门外:“世子。“ “进来!”宋岱揉着太阳穴回道。 “晚膳可让厨房备下?” “嗯!”宋岱依旧低头揉着眉心,淡淡应了一声。 “那个……”文凡迟疑着。 “何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宋岱略有不耐。 “这几日送往露华轩的点心,我让厨娘去了解了一下,坚果酥的吃的最多,绿豆酥其次,红豆酥的都被侍女麦冬吃了。” “往后,多买坚果酥,搭配绿豆酥。”宋岱手扶额头回答。 “世子,可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文凡见他皱着眉心,低头不语。 “无碍。” “还有那清炖丸子蟹粉汤。” “竹西斋的吃的多一些,楚泽斋的,像是一口没动。” “知道了。”宋岱挥挥手,示意文凡离开。 第19章 六皇子,赵轩坼 待屋内恢复平静后,宋岱拿出了另一只玩偶,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粉衣,双髻,眉眼弯弯。 跟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很是相像。 他将木偶放在正前方的案几上。 而后斜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陷入沉思。 他有些搞不懂近来,自己的想法和举止。 也有些不明白,她的所言所行。 不知过了多久,王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爷。” “进。”宋岱随手将桌上的木偶收进了锦盒当中。 “晚膳备好了,可要现在用?” 宋岱抻了抻袍子,然后起身。 去到饭桌旁的时候,几个小菜和粥已经盛好了。 这几日,他连日奔波在外,饭食也是随便用的。 只回来的那一日,同她在露华轩用了晚膳。 他自小对饭食没什么挑剔,倒是她,好像对吃的挺挑口儿的。 他用白瓷勺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甜口儿的,绿豆百合荷叶粥。” “这粥还有吗?”宋岱抬头,看向王嬷嬷问道。 “有的,世子爱喝的话,我再去盛一碗。” “剩下的给露华轩送去!” “甜口儿的,她应该爱喝。”宋岱不经意的说道。 “哎,好,老身这就盛了送去。” “这粥清热去暑,这个时节喝对人身子好。”王嬷嬷说着,快步往膳房走去。 王嬷嬷是宋岱的母亲从沈府带来的人,沈氏走后,便跟着宋岱一道儿去了云安院。 到宋岱搬来这望月台的时候,一道儿过来的。 郑藜进门的时候,在这望月台住过些时日,王嬷嬷与之有过短暂的接触。 这世子妃年纪小,不爱说话,不过对府中下人很是和善。 所以郑藜搬离望月台的时候,王嬷嬷好生劝阻,可也无济于事。 翌日清晨。 晨曦刚刚透过窗棂洒进房里。 宋岱已起身。 洗漱一番后,走出房外。 院里洒扫的婆子,忙碌穿梭,有的在擦拭门窗,有的在冲洗石桌。 “世子。”文凡已经将宋岱每日晨练的物品准备好。 宋岱抬头看了看天色,万里无云。 虽是清晨,已经有了些暑热。 心里想着昨日她说的,大夫巳时左右回来。 ”文凡,备车。” ”世子,不用早膳吗?“ “嗯。”说着,宋岱已经迈上台阶向书房方向走去。 文凡抬头看看天色,心里嘟囔:“不是跟六皇子约的辰时吗?” ~ 城西,品茗香。 宋岱到的时候,铺子刚刚开门。 小厮一看是宋世子,忙不迭的迎了进去:“宋世子,主子定的房间在楼上。” 宋岱随着小厮一路上楼,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雅间。 这雅间与其他雅间,中间相隔了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茶展室,因此格外清净。 “世子,品茗香旁边刚开了一家果子店,很受大家喜欢,您可要尝尝?”这小厮很是机灵。 想着永定侯府到这品茗香,坐马车也要一个时辰。 如今天色尚早,这宋世子怕是连早膳都没用。 宋岱本不喜甜,可听说‘很受大家喜欢’,便微微点头:“有劳了!” 不多时,一盘果子和一壶热茶便端了上来。 “这是昨日刚到了白亳银, 您尝尝。” 小厮说完,便退了出去。 宋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目光锁在了桌上的果子盘。 他随手拿起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酥软馨香,入口即化,有些甜,但是不腻。 喝了口热茶后,又咬了一口。 一口果子,一口热茶,不多会儿便吃完了。 “文凡,你在家用过早膳了吗?” “尚未。”文凡没成想今日主子起这么早。 昨天夜里,直到亥时,世子书房的灯都亮着,今早又起了这么个大早。 “你尝尝这果子。”宋岱端起果子盘递了过去。 文凡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仔细品尝。 “世子,要么咱们回去的时候带点儿?”一个吃完,文凡提议。 “为何?” “这果子跟臻品斋的有些像,都是酥软可口,甜而不腻,但是跟臻品斋的糕点又不太一样,说不定世子妃会喜欢。“ 宋岱听完,面上无任何波澜。 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下去看看,多买点儿,给祖母也带些回去。” “好嘞。”说着,文凡便快步往楼下走去。 ~ 六皇子,赵轩坼(che,四声)来的时候,刚过辰时。 “宋兄!” 宋岱起身行礼:“六皇子。” “哎,我都说过,若无旁人,你我不必如此拘礼。”赵轩坼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宋岱少时因着祖母的缘故,与赵轩坼有过几面之缘。 赵轩坼的生母是宫中一位嫔,生下赵轩坼不久,便无端过世。 按照宫中规定,赵轩坼本应养在中宫皇后处。 恰在此时,太后说自己待于宫中烦闷,当今陛下便将赵轩坼养在了太后居所。 大夏创立时期的那段峥嵘岁月,秦氏随夫君在军营当中,与当今圣上和太后的关系皆是亲近。 遂在宋岱年少时,太后还时常召秦氏入宫。 宋岱比赵轩坼大了两岁,二人幼时也短暂的玩耍过几次。 直到同囚瓦剌的这段日子,两人才算真正相识相知。 一年前的农历三月中旬,边境突然有报,说瓦剌带了小批兵马进犯大夏边境。 朝堂之上,众臣议论纷纷。 “这瓦剌早在多年前,已被我大夏兵马打回了沙漠腹地,如今还敢进犯?” “瓦剌如今,兵单势薄,先前的大批势力都已四分五裂,不知他们如何有这般胆量?” “区区瓦剌,竟敢有进犯我大夏的野心……” 众朝臣忿忿不平,不把这瓦剌放在眼中。 此时,一直沉默的三皇子赵珂(ke)开口:“父皇,这瓦剌如今骚扰我大夏边境,看上去微不足道,实则有意试探。” 赵阔看向自己这位沉稳内敛的儿子,‘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从去年到今年,气候多变,我大夏亦受影响,草原的牧民更是不会好过,他们如今骚扰,不过在试探我大夏的态度。” “若放任瓦剌不管,其他部族也会来频繁侵扰我大夏其他边境,如此这般,恐是对我大夏不利。” “况且,若边境百姓长期受其骚扰,恐也日夜不安,长此以往,会动摇民心。” 赵阔听完,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有何建议?” 第20章 我们信错了人 赵珂甩袍跪下:“儿臣愿率兵马前去,剿灭这帮蛮夷。” 立在身后的赵轩坼见兄长这般,随即也跪了下来:“儿臣愿协助皇兄,一同剿灭瓦剌。” 赵阔看二子如此这般有胆识,自是心中欣喜,他笑着说道:“珂儿,坼儿,请起。” 二人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赵阔沉吟了一下,说道:“珂儿,你这些时日是要做父亲了吧?” 赵珂点点头,回答:“稳婆说就在这几日。” 提到这里,赵阔好似想起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回答:“我啊,戎马半生,你们出生的时候,我一个都没在身旁,如今想来很是遗憾。” “这瓦剌如今势力羸弱,让坼儿一人去便是,刚好也历练他一下。” 赵轩坼一听,心里还是打了一下鼓。 他自幼虽是文武皆懂,可从未自己亲领过战争,父辈打下来的江山,他也未再参与过纷争。 如今,让他自己去对敌,他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六弟,你可有把握?”赵珂回眸看着赵轩坼,有些担忧的问道。 赵轩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兄放心,坼儿定不会辜负父皇和三哥的期望。” “好,那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出征。”赵阔看儿子这般英勇,便做了决定。 赵轩坼应下。 “放心,瓦剌如今兵弱势衰,用不着十日,他们便能节节败退。”赵珂宽慰他。 看着兄长给自己带来的鼓励,赵轩坼重重的点头。 他也在期待这场战争,能给他带来更多的磨砺。 可谁知,到了瓦剌后,一连酣战一个多月,愣是没有进展。 起初,对方只是游击形式的骚扰。 若加大兵力,他们便消停上几天,若置之不理,他们便得寸进尺。 赵轩坼发现,之前看的兵书,等上了战场,倒是无法照搬来用。 遂不得不给父皇发去密信求助。 农历五月初六,宋岱大婚之夜,收到了朝廷发来的密函。 要他带上兵马,即刻前往边境,协助六皇子赵轩坼。 皇命不可违,宋岱即刻出发。 待宋岱赶到之时,与对方周旋了一阵。 而后,派出亲兵一路侦查,遂发现了对方的老巢。 拟定好了作战计划,准备一举拿下之时,他们才发现队伍中早已出了叛徒。 他们将阵营中的情报送给瓦剌,而后带假情报回来。 因此,宋岱和赵轩坼被一举生擒。 对方开出天价赎金,要求大夏送去。 起初,大夏送过几次,可后来发现,对方就是贪得无厌,想要借此,无休止的勒索下去。 在瓦剌的日子,赵轩坼和宋岱被看管一处。 遂二人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 “宋兄。”赵轩坼的声音将宋岱的思绪拉回。 “六皇子。”宋岱回过神来。 “宋兄可知,我今日邀你来,所为何事?” 赵轩坼将小厮刚端来的茶水,给宋岱倒了一杯。 “微臣不知。”宋岱如实回答。 “宋兄,可有想过,我与你为何被囚禁瓦剌?”赵轩坼轻抿了一口茶后问道。 “是军内出了叛徒。” 赵轩坼放下茶碗,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因为,我们信错了人。”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了后来的局面。”赵轩坼接着说道。 宋岱抬眸,似有不解。 赵轩坼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个‘三’字。 宋岱眉头微皱,印证了当时心中的猜想。 “宋兄可知,为何偏偏是你去协助我?”赵轩坼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宋岱。 宋岱曾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可他还是不敢证实那个答案。 “敢问宋兄是否成婚?”这消息,是赵轩坼回长安城后才得知的。 在瓦剌时,并未听宋岱提起过家中有妻之事。 宋岱点点头。 “可否名唤‘郑藜’?”赵轩坼再次确认。 宋岱听此,抬眸与赵轩坼对上:“是因为‘藜儿’?” 赵轩坼点头。 “果真如此!”宋岱心中微怒。 赵轩坼继续说道:“三皇兄应该是觊觎这郑家小姐许久!” “六皇子怎知?”宋岱沉声反问。 如今陛下病重,朝野党争甚嚣尘上,宋岱不愿参与其中。 赵轩坼起身,悠悠然走到了窗边,推开一条缝,向窗外指着:“宋兄可知,这条街都是我的人。” “我本无心朝野,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赚点碎银,有一处宅子,颐养天年就好。” “可不曾想,身在这个位置,你不想的,别人不一定不想。我的存在,可能本身就是别人的障碍。”说着,赵轩坼将窗子重重的合上。 “我能用这整条街帮我打掩护,在他身边埋上一两个人又算什么?” 母亲无端病故,赵轩坼本就生疑,可身在这皇家之中,一切都是常态。 他本想逍遥度日,如今却不得不踏入这一步。 “不知宋兄作何感想?”赵轩坼适时问道。 宋岱知道,赵珂是个城府极深之人,面上温善随和,实则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瓦剌这一次,他已领教。 若不绊倒他,待他上位之时,恐怕不仅自己,连永定侯府都会跟着出事。 “六皇子需要我协助什么?”宋岱沉声问道。 赵轩坼轻轻摇头:“眼下,父皇病重,反反复复。朝内不稳,你我又是刚刚回长安。” “很多事情,我还没理好头绪。”说到这些之时,赵轩坼沉下声来,无奈的摇摇头。 宋岱沉默不语,一年多的相处,他对赵轩坼是有些了解。 头脑灵活,温和随性,善经商,可对拿捏人心,还是差了一些。 “宋兄,我需要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这话,赵轩坼发自肺腑。 四目相对,宋岱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 “城外的流民,六皇子可有看到?”宋岱换了个话题。 赵轩坼点点头:“我原以为他将来接替皇位,能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可不曾想,竟酿此灾祸。” 他重重的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宋岱没出声,他不清楚谁到了那个位置,是不是都能做的更好。 “我让雍州城负责粮食的掌柜,放了部分粮过来,以家中‘添子积善’的名义。” “可眼看着就要立秋,这样接济下去,也不成个法子。” 宋岱也跟着叹气,去年冬日极寒,本就将田里的麦子冻死不少。 今年又大旱,田里自是颗粒无收。 “六皇子可有想过跟瓦剌互通贸易?”宋岱问道。 第21章 第一次见郑藜 赵轩坼断然拒绝:“眼下,朝中自是有人拿你做文章,说你能平安归来,皆是因为做了他们的叛徒。” 宋岱笑笑:“这样的话,六皇子放在心上吗?” “若放在过去,自是不会。” 可眼下不同,他要争储君之位。 “你我为何能平安归来?”宋岱看向赵轩坼问道。 “你是说克舍木?” 克舍木是瓦剌首领的次子,也是最被看重的接班人。 克舍木自幼仰慕中原文化,尤其是接触了宋岱和赵轩坼之后,久而久之,与之成为朋友。 宋岱将中原的文化授予克舍木,赢得了这位储君的敬佩。 并且,随着大夏送去的财物日渐缩减,瓦剌也意识到了事情并非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因此近半年几次派了使者来大夏。 可使者们均未见到陛下,只与代理政务的三皇子有所接触。 提到接回宋岱和赵轩坼一事,三皇子赵珂均闭口不谈。 与此同时,瓦剌并不能将这皇子和世子怎么着,不然大夏定会发动战争,而宋岱和赵轩坼还要被好生招待。 因此,在克舍木的一次又一次游说下,瓦剌首领终于决定,以误会为由,将宋岱和赵轩坼送了回来。 “瓦剌之所以打劫我朝边境,无非是因为沙漠苦寒,想要劫掠财物。”宋岱看向赵轩坼,继续说道。 “若我们能与他们互通商市,让他们自给自足的同时,又能获得所需物品,不仅能保边境安宁,也能换的我们所需的商品。” “眼下,北狄朝野更替,对我大夏虎视眈眈。若北狄和瓦剌结盟,趁我朝国库空虚之时攻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 赵轩坼最是钦佩宋岱对时局的清晰。 他好像一直就是这样,从不喧宾夺主,但总在人困顿之时,给人指引方向。 在瓦剌时这般。 如今,又是这般。 “那依宋兄之见,我们与瓦剌有何互惠?” 宋岱站了起来,指着墙上的戴嵩的一幅《乳牛图》,继续说道:“瓦剌物品单一,无非是牛羊和乳制品这些。” “而我们大夏物产丰富,应有尽有。” “眼下大旱,瓦剌更甚,若我们能将中原的粮食与瓦剌牛羊或者毛皮互换。不仅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且他们尚好的皮毛和肉制品,不也会成为你衣坊和食坊中的上等材料吗?” “且多余的部分可顺河流而下,销往其他地区,你作为中间商,尚能从中赚上一笔。” “如此这样,六皇子的生意不仅遍布北边,也能增加南北互市。” “生意做大,就需要人员,南北员工流动,也可以节省粮食接济的成本,还能给他们提供就业。” “眼下,旱情已有所缓解,城郊的百亩荒废良田,也可以实现田产承包制,给到百姓耕种,总比没入贪官污吏手中要好。” 赵轩坼听着很是感慨,朝中权贵在全国各地贪墨土地之事,他早有耳闻。 他们不仅占据百姓土地,甚至于不向朝廷交赋税,瞒报谎报,才致税收减少。 赵轩坼起身,看向宋岱:“宋兄,你方才说到的田产承包,可有详细的计划?” 宋岱将昨晚熬夜做的文书,拿给赵轩坼看。 拿到密信的那日,他便知晓赵轩坼不会无缘无故找他。 这几日,他借着游玩的名义,在城郊走访,亲自了解了土地情况,做好了这份文书。 赵轩坼看完,欣喜万分:“宋兄,这法子,不仅适用于城郊,也能适用全国。” 宋岱收起方才的激昂,敛声说道:“解了当下燃眉之急,后续才可完善后推向全国。” “宋兄,劳烦你汇集成册,我们改日将此事细聊。” 宋岱微微垂首应下。 “这些日子,父皇身子有了些气色,待他身子利落些后,我想同他说说你今日所提之事。” 赵阔本对三子赵珂信赖至极,可后来,陆续有线人报了种种,对他不满,日益攀升。 宋岱点点头未再多说什么。 ~ 回永定侯府的马车上。 宋岱端坐于中央,眼睛盯着包着果子的油纸包。 脑海中回忆着赵轩坼刚才说的话。 三皇子:赵珂。 赵珂生母是当今皇贵妃,于氏。 当今天子赵阔,育有六子五女。 大皇子和二皇子皆为皇后所生,不幸的是大皇子死于当年战乱,二皇子生下来不满一周岁便早夭。 四皇子和五皇子皆为婕妤所生。 赵珂自幼聪颖博学,精明机智,深得陛下喜爱。 而他的母亲于氏,生的妩媚动人,看起来温柔体贴,专宠数年。 因此,三皇子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人选。 若无几次的接触,宋岱也会同大多数的朝臣一般,以为赵珂的未来会是一名贤明的君主。 可,事情偏偏出了疏漏。 宋岱十七岁那年,随父亲宋澜一道进宫。 恰逢当年科举前昔,长安城内热闹纷呈。 年长宋岱一岁的赵珂,有意去宫外逛逛。 赵阔便让宋岱一道同行,年岁相仿,以为二人自是能聊到一起。 宋岱,永定侯府独子,生的挺拔,又面目俊朗,风光霁月。 赵珂,虽外表上比宋岱差了一些,可天潢贵胄,自带的矜贵之气。 二人同行,自是吸引了街上不少年轻女子的注意。 那日,宋岱在赵珂面上看到了妒忌神色。 本想着,或许会就此结束。 可赵珂询问:“宋世子,这长安城中可有百姓常去的祈福之地?” “城外的华寺,不少百姓常去。”宋岱想起祖母所言。 “母妃过几日生辰,我想去为她祈福,有劳宋世子带路。”赵珂一脸不屑的对宋岱说道。 宋岱点点头,招呼了后面一直跟着的车马。 二人到达华寺之时,正值日盛。 寺庙门前,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寺庙外有一大片林子,不少人在林间纳凉休憩。 华寺,庙门并不显眼,可在佛教盛行的大夏,这里每日香客不断。 石板铺就得道路两旁,古树参天。 秋日暖阳穿过树枝,洒落一地。 宋岱随着赵珂的步子,迈上了一级级的台阶。 华寺,建筑并不奢华。 青瓦红墙,香烟缭绕,钟声悠远,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因此,这普通的寺庙,在清幽的环境当中更显庄重和神秘。 寺庙的红墙外,有一条小径,绕寺庙一周。 最外侧是青石围栏,这围栏顺着台阶而下,上面皆是隔了同等距离雕刻着石狮子。 在石阶最顶端的石狮子处,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 粉色衣衫,双髻,白瓷似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看向何处。 看了一会儿,又笑着跟身旁的小丫鬟捂嘴笑笑。 宋岱注意到了这一幕。 赵珂也驻足停留。 第22章 阴谋? 许是注意到了这边的眼神,小姑娘适时收回笑脸,将面色沉了下去,而后拉起身旁小丫鬟的手,迈过山门,向寺内跑去。 赵珂低头轻笑一下,而后同身后的宋岱闲聊:“宋世子,可否娶亲?” 宋岱摇摇头:“尚未。” “听闻,长安城不少贵女,倾慕宋世子。” “三皇子,过誉了。”宋岱轻咳一声,低声回答。 两人到了大雄宝殿前时,听一位嬷嬷在台阶上唤道:“藜儿,今日人多,不许乱跑,祖母待会儿诵经结束,我们就能回府。” “知道了。”清脆的女声传来。 宋岱循着声音望去,是方才山门前的女孩儿。 回眸时,赵珂正意味深长的看向那女子。 据宋岱所知,赵珂刚刚完婚不久,正妻是礼部尚书之女。 两人祈福结束,从山门迈出来之时,便听到山阶下的吵闹声。 几个人围着赵珂的侍从,似乎在理论着什么。 待走近后,才听清,原来是侍从们牵着的马,没有管好,不小心踢到了一位老妇。 此时,老妇痛的在地上缩成一团。 “怎么了?”赵珂走到前面,面色阴沉的问道。 “老妇惹怒了‘乌驽’。”其中一小厮,小声说道。 乌驽,赵珂的马,疼惜的不得了。 “撒谎,明明是这几位小厮没有看好马,踢到了这位老嬷嬷。”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的在山门前的女孩儿。 她将老嬷嬷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有些生气的看着牵马的三位小厮。 “明明是他们在旁边吃茶,没有将马匹绑好,还不承认。”小姑娘再次说道。 小女孩说完,身后的人跟着附和指责。 此时,赵珂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看向自己的侍从:“果真如此?” 见主子问话,三个人只好点头。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赵珂换了面色,向女孩儿问道。 小女孩儿一愣,随即低声答道:“郑藜!” “帮郑藜姑娘将老妪扶起来。”赵珂向身旁人命令。 “那怎么行?嬷嬷受了伤,现在动弹不得。”郑藜反驳。 说着,她目光扫向周围的人,有些急切的说:“有没有大夫,可否帮嬷嬷看看。” “嬷嬷疼的脸色发白。” 人群中冒出来了一个声音:“可否让我看看。” 年轻男子蹲下的时候,还略显尴尬的说道:“姑娘,我不是大夫,但是我懂一些医术。” 郑藜有些不安的将嬷嬷扶正,让年轻男子诊断。 一番检查之后,年轻男子说:“应是踢到了肋骨,要找专业医师诊治。” 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妇人跑了过来:“娘,你怎么了?” 见老人这般模样,躺在了郑藜怀中。 妇人只以为是郑藜所为,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番咒骂。 小女孩儿,霎时间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这位妇人,是这位女孩子救了你的母亲,与她无关。”宋岱走上前来解围。 “不是她,那是谁?”妇人向人群中扫去,恶狠狠的眼神,好像非要把真凶揪出来。 宋岱从银袋子里,掏出了银子:“方才,是我府中下人没看管好马匹,将你娘不小心踢伤。” “这银子自是赔罪,我的马车待会儿便到,会送老人家前去济仁堂诊治。” 妇人这才罢休。 看妇人的火气平息,宋岱走到郑藜身旁,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问道:“没事吧?” 郑藜摇摇头。 “藜儿。”不远处,一位老人的声音传来。 小女孩看向宋岱,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跑了过去。 似乎是与祖母说了几句,而后看向这边。 祖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祖孙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不多时,宋岱的马车前来,几人将老妇抬上车后,送去了济仁堂。 “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赵珂上马车前,向方才救治的年轻男子问道。 “鄙人,韩牧。” “公子所居何处,改日定派人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不必挂意。鄙人登州人士,不过是来长安城参加科举考试。” “那祝公子拔得头筹。”赵珂笑着说道。 “谢公子吉言。” 随即,赵珂登上马车。 如果宋岱没有看错,赵珂转身之时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在宋岱所见的这一日,赵珂并非在陛下面前那般和善,也不似那般深明大义。 “方才的马车,可是正议大夫郑铎家的?”赵珂随口问道。 “微臣没注意。”宋岱回答。 “查!”赵珂向门外的随从吩咐。 “是!” 那年的科举,发生了一件怪事。 听说一位叫‘韩牧’的举子,因一篇策论,引起了礼部的一场风波。 一部分人认为韩牧引经据典,文采斐然,且敢于针砭时事,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此举子,年少轻狂,一派胡言乱语,纯属博人眼球。 最后,是礼部尚书定夺。 结果可想而知,韩牧名落孙山。 至于,赵珂是否有对郑家或郑藜做什么,宋岱尚不知晓。 他只知道,五年后,祖母为他指定的婚配人选,恰是那日寺庙前遇见的郑藜。 在他大婚当日,洞房之时,接到了朝廷送来的密信。 紧接着,便是被囚瓦剌,一年之久。 而近日更是得知,被囚瓦剌,幕后真凶居然也是赵珂。 不得不说,一切都太过于巧合。 眼下,赵珂是否有对宋府做什么,他更是不得而知。 看来,他有必要查查背后的事情。 ~ 宋岱赶回永定侯府的时候,提着油纸包,直奔露华轩。 走到院门外的空地上,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匀了呼吸,才抬脚缓步步入院中。 正厅内,似是能听到众人的说笑声。 “世子爷回来了。”立在廊下的长荣笑着问候。 宋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将油纸包递了过去:“一份留在露华轩,一份送到祖母那里。” 长荣应下。 “房中可是有医师在为世子妃诊治?” 长荣笑着应道:“对,老夫人也过来了。” 宋岱抬脚迈上台阶。 “意儿回来了?”秦氏笑呵呵的看向门外。 “祖母。”宋岱向祖母行礼。 “免了,免了。快来见过你常伯父。” 第23章 对不起 宋岱向坐在郑藜身旁的常华原问候。 “这是意儿?”常华原起身看向宋岱。 “小时候见他那次,尚在襁褓当中。”常华原感慨。 “可不是吗?如今,我们都变老了。” 宋岱目光望去,常华原身旁的一年轻男子,有些面熟。 谁知,韩牧看着他,先笑了笑,打招呼:“宋公子,好久不见!” “韩牧?”宋岱试着将记忆中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这下轮到两位老人惊讶:“你们认识?” 宋岱点点头。 韩牧笑着回答:“有过一面之缘。” “没成想,你们竟成了?”韩牧笑着看看宋岱,又看看面前的郑藜。 宋岱笑着点点头,问道:“世子妃的眼疾?” “放心,有的治。”秦氏示意自己孙儿坐下。 待宋岱坐定后,常华原转身说道:“这世子妃的眼疾是急火攻心,脑中淤血所致。” “这些日子,我开些活血化瘀的草药,煎服。” “再配以施针和热敷,不出一月,定能好。” “真的?”一直端坐着的郑藜,忽然坐直了身子,欣喜又激动的问道。 离她最近的韩牧,看着她这灵动的模样,笑着回答:“是的,只要你配合治疗,会很快的。”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郑藜满口答应。 宋岱看着郑藜这般模样,不由的笑了出来。 祖母在一旁瞥见孙儿的模样,也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那老夫现在就写药方,你们按这几味药去抓药,煎服的和口服的我写在两页纸上。” “这几日,我要去城外的华寺见云空方丈,施针就由我徒儿每日前来。”常华原一面垂首在纸上认真书写,一面小心交代。 “我让府上备了客房,就暂且住府上。”秦氏热情相邀。 “多谢老夫人美意,我们在城西租了处院子。”常华原笑着委婉拒绝。 “这次打算久住?”秦氏笑着问道。 “有这个打算,最起码过了今冬。” “好好好,如此,走动起来就方便了。” 常华原将手中的药方交到了麦冬手上:“按照这个给你家世子妃抓药。” 麦冬应下:“那我去府医那看看有没有这些药。” 宋岱起身,伸手过来:“给我吧,府医的药不全,待会儿我要去济仁堂,刚好顺道。” 麦冬看看小姐,心中暗喜,将药方递了过去。 这位世子爷啊,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直抒胸臆。 比如,给小姐的吃食,都是拐着弯的给到长荣,或者让随从给到膳房。 最后,才辗转到自家小姐手上。 ~ 送常医师往外走的时候,韩牧刻意走在了最后。 “宋世子。”他唤住宋岱。 宋岱顿下脚步,看到韩牧似有所语:“韩公子,可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韩某只是想向宋世子求证一事。” “好。” “那日在华寺外,是否真的是宋公子的下人冲撞了那老妪?” 宋岱迟疑了一下,而后微微摇头。 韩牧见此答案,而后开怀一笑:“那我便懂了!“ “若那公子将来做了这天下之主,我恐怕是永无翻身之日。”韩牧说完,望向那波澜不惊的镜湖湖面。 宋岱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远处。 柳枝随着清风摆动,翠绿已然有些发黄。 他淡淡开口:“未必,世事皆有变数。” 说完,宋岱便负手身后,迈着四方步往前方走去。 韩牧听到宋岱这话,不由轻笑一声,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轻快了一些。 他快步追了上来:“宋世子,要不要听一个秘密。” 宋岱脚下未停,面色清淡:“没兴趣。” “关于世子妃的。” 脚下一顿,宋岱转向韩牧。 “世子妃,应是得了失魂症。”韩牧小声同他说道。 宋岱俊眉微抬,睫毛轻颤,问道:“为何如此说?” “方才,是我为世子妃诊脉,问到过去的一些症状,世子妃均是摇头。” “后来,她的侍女悄悄告诉我,前些日子,世子妃总是吵着头疼,某一日,午憩醒来后,便将所有事情都忘了。” “当真?”宋岱诧异的问道。 “世子难道没有察觉?”韩牧有些意外。 亲近之人,突然将事情忘记,居然没有察觉? “是我疏忽了。”宋岱面上神色难辨。 大婚之夜便分开一年多,归来后,又一直分院而居,他真是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的侍女说,她最介意别人提起这件事情,还望世子自己拿捏分寸。”韩牧交代。 “多谢。” “医者行医,当以救人为根本,何须言谢。”说完,韩牧便大步离开。 剩下宋岱一个人不解:“所以,她不想回望月台,并非心有芥蒂。” “是真的不想回去?” 宋岱去济仁堂抓药回来时,郑藜正在吃他上午买的果子。 “好吃吗?”宋岱坐在了一侧的凳子上。 郑藜点点头,回答:“好吃。” “与臻品斋的相比呢?” 郑藜放下手中的果子,好似在仔细回味,之后又认真回答:“各有千秋,都好吃。” 宋岱伸手,帮她将嘴角留着的残渣拭去。 郑藜下意识的呆住,而后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随之也将手中的果子放下。 心中腹诽:“这人,怎么这样?” 宋岱见她这般模样,眉头微皱,想起了韩牧的一席话,觉得方才的自己有些唐突。 “对不起。” 郑藜搅着手里的帕子,‘没关系’到了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还有公务在身,方才吃了这么多果子,晚膳少吃点,容易积食。” 听到宋岱起身挪动桌椅的声音,郑藜淡淡的‘嗯’了一声。 “按时吃药,太苦的话,吃颗蜜饯。”宋岱叮嘱完,便迈出房门,走出了露华轩。 在望月台门前,宋岱与自己的父亲宋澜撞上。 “父亲。”宋岱行礼。 宋澜笑着问道:“出去了?” “嗯。”宋岱淡淡应了一声。 “父亲找我何事?” “你回来这些日子,我也没来你这望月台看过,今日无事,便上来转转。” 本来无心过问,可方才宋澜明明看到自家儿子从露华轩的方向上来。 “那郑藜还没搬回来?” “眼疾尚未痊愈,待痊愈后会搬来。” “听说,今日你祖母找了常医师为她诊治?” “嗯。”关于郑藜的事情,宋岱不想同自己父亲说太多。 他知道,父亲心里没有郑藜,就如同过去心中没有他一般。 “这郑藜好之前,你这房中冷冷清清,可否需要……” 宋岱知道父亲要说什么,断然回绝:“不用了。” “好,那为父还有事,先回院中。” 宋岱闪向一侧,未做挽留。 ~ 第24章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露华轩内。 刚用过晚膳,郑藜便向麦冬问道:“药煎好了吗?” “煎好了,在火上温着呢!” “待小姐消食两刻钟后,我给小姐端来。” “你扶着我,我们去院里转两圈,这样消食快。”郑藜有些迫不及待。 麦冬无奈的笑笑,扶着自家小姐走到院子。 “小姐,这药可比前些日子你吃的补药要苦。” “我知道。” “那你可不许像前些日子那般,将药倒那花盆里了。你看那花都被你浇死了。” “不会的,再苦我都能忍着。” “常医师不是说了吗?只要好好吃药,配合治疗,眼睛很快就能好了。”郑藜开心的像一个要拿奖状的小朋友。 “成,我信。”麦冬宠溺的看着自家小姐。 今日,常医师的弟子问起了小姐‘失魂症’一事。 起初,麦冬还觉得不好回答。 可那人说:“失魂症,于过去生活痛苦的人来说,也不乏为一件幸事。” 麦冬倒是觉得,是真的。 小姐虽然自小没有爹亲娘爱,可生在祖母身侧倒也是自在。 不料,十三岁时,继母崔氏便开始为小姐张罗亲事。 对方无非是一些达官显贵家的妾室。 若不是祖母孙氏拦着,怕小姐早已嫁人为妾。 自那时起,小姐便敛了自己的性子,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直到嫁入这侯府当中,更甚了些。 倒是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快活了不少。 “麦冬,今儿什么天啊?” “今儿农历十四,月亮尚圆未满。” 郑藜好似自己能看见一般,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 空气清新,直入心扉。 而后,又长长的吐了口气,将心中的污浊之气吐了出来。 幼时,外婆家住在镇上的院子里,便常常能看到明亮的月色。 夏日,她跟外婆坐在院里的竹椅上纳凉,手中蒲扇轻轻扇着。 一旁的瓷盆里,泡着用井水冰着的瓜果。 “麦冬,我想吃清凉饮。”郑藜说道。 “不成,常医师说了,喝药期间,要忌生冷。” 郑藜倒也不纠结:“好吧,那就我等我好了,要吃很多很多。” “成。”麦冬看着小姐喜笑颜开的模样,也跟着开心。 望月台的望月亭里,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宋岱本是在房中,书写今日与赵轩坼所讲内容。 月色透过窗棂撒了一地银辉,有些乏累,他起身来到院中。 望月亭是这侯府当中赏月色的绝佳之地。 可今日,比月色更撩人心弦的是那地上的人。 她恣意热情,也害羞发窘;笑的绚烂,也哭的惹人…… 起初,听到韩牧说她‘失魂症’时,宋岱其实有些气恼。 恼她身为妻子,居然远离自己。 可仔细想来,她能如此,多半也是因自己所致。 心,都是慢慢暖的。 有朝一日,定能赢得她的芳心。 ~ 接下来的几日,韩牧按时来府中为郑藜施针。 每日施针结束,还要亲自为郑藜用中草药热敷。 中草药包,被麦冬做成了一个长方形,每日给她系在头上。 韩牧帮她轻轻按压头皮和太阳穴位置,每次两刻钟的时间。 “近日,可有按时服药。” “有的,一日三次,用完膳就服。” “那世子妃感觉眼睛可有何变化?” “前日开始,早上便能看到一些晕影,但是看不太清。” 韩牧笑着回答:“世子妃的恢复速度,远比我预估的要快一些。” “是吗?”郑藜欣喜若狂。 韩牧‘嗯’了一声:“这跟世子妃心情愉悦也脱不开干系。” “那我自是还要更开心些,这样说不定明日就好了。”郑藜开玩笑的说道。 “哪儿有那么快?”韩牧笑着,无奈的摇摇头。 “对了,韩公子,今日长安城中可有什么趣事?” 韩牧认真回忆了一下,而后说道:“还真的有一件?” “什么事儿?”郑藜顿时来了兴趣。 “西市有一新开的茶馆,很受欢迎。可有一官员每次去了都不给银两,后来老板的儿子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法子?”郑藜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一官员再来的时候,老板的儿子就给他拿不开的茶水或者是味道不佳的茶,后来这官员便再也不来了。” “我知道,你讲的不是长安城的故事。” “那是什么?”韩牧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一个俗语:哪壶不开提哪壶!” “世子妃,很是聪慧。”韩牧从不吝啬对她的夸赞。 正当二人玩闹之时,宋岱迈进门来。 宋岱这几日忙着赵轩坼那日说的事情。 每日回来后,天色近晚。 有时会来露华轩待上一会儿。 有时看到露华轩已落锁,便站门前站上一站,就回望月台。 今日,忙完早些,想着多日未见郑藜,便早早赶了回来,想着还能一道儿用晚膳。 刚走到露华轩外的石径上,便听到了院内的欢笑声。 宋岱楞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 脚步刚一迈进垂花门,便看到了院中的情形。 郑藜半躺在竹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脸上笑意绚烂。 韩牧坐在她身后的竹椅上,一身靛蓝的袍裙着身,袖口微微卷起,修长的手指在郑藜的头部,轻轻按压,嘴上还有难掩的笑意。 宋岱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之意,这种让人无法控制的情绪,瞬间上升到了脑海当中,直接映射到了脸上。 麦冬也被逗的‘哈哈哈’大笑的同时,抬头看到了早已站在院中的世子。 慌忙从身下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慌乱的行礼:“世……世子。” 宋岱一改往日的谦和有礼,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说话。 韩牧抬头,看到了宋岱难看的脸色。 他缓缓起身,用身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草药汁。 许是从宋岱的脸色当中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改素日的嬉笑,面色沉静的问道:“宋世子,今日回来这么早?” 宋岱冷哼一声,回道:“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韩牧低头看了一眼郑藜。 此时,她被遮着双眸,面上神色难辨。 “世子说笑了,这是世子的府邸,自是随时可以回来。”韩牧应道。 “只是……” “只是什么?”宋岱走近几步,神色自若的看着眼前与自己身量差不多高的韩牧。 “只是,宋世子好像误会了些什么?”韩牧无奈的摇头一笑。 宋岱看眼前韩牧的泰然自若,倒像是自己小气了一些。 他拉开了身旁的另一张竹椅坐了下来。 “世子妃的眼疾可有好转?”宋岱换了个话题。 第25章 我说要做什么了吗? “比预想的日子要快,若每日坚持治疗,可能不到一个月,便能复明。”韩牧转身去整理身后的药箱。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可在宋岱听来,‘每日’这个词,格外刺耳。 可他还是客气的说道:“多谢韩公子每日的辛勤奔波。” “这倒无妨,医者仁心。” “不过……”挎上药箱的韩牧顿了一下,不知道此话当说不当说。 “不过什么?”宋岱轻轻挑眉问道。 “宋世子虽是公务繁忙,可也应当抽时间来陪陪世子妃,常日独自困在这小院当中,自是容易心情郁结。” ‘独自’二字,韩牧刻意咬的清楚了些。 在他看来,郑藜在这里过得并不开心。 偌大的永定侯府,装修奢华。 而她却只能落在这方小院当中,陈设简陋,连一张像样的架子床也没有,只睡在一张榻上。 看样子,宋岱也不住这里,只是偶尔来看她一眼。 她就像这偌大世子府当中,豢养的一只宠物,生的娇美,却鲜少得到真心疼惜。 韩牧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在得眼疾之前就被这般对待?还是患了眼疾之后才被这般? 连她的眼疾,都是祖母张罗着帮她医治。 而她的夫君,宋世子,不知待在何处。 明明,五年前的她,那般明媚绚丽…… 想到这些,欲抬脚离开的韩牧停了下来,转身说道:“宋世子,大诗人元稹有首诗,不知可否晓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还望宋世子能珍惜眼前人,莫到晚时悔终身。” 话落,韩牧背着药箱大步离开。 只剩下宋岱和郑藜一脸茫然。 此时,郑藜已经从竹躺椅上坐了起来,摘下了眼上的遮挡物。 一双秀眉轻皱,心想:“真是服了,这韩公子什么都不清楚,居然乱点鸳鸯谱!” 待韩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后,宋岱转身过来,看向身旁有些生气的郑藜:“你同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方才从他口中听来的话,好像自己是无情负心汉一般?”宋岱不解。 郑藜觉得冤枉:“我什么都没同他说啊!” 说着,便摇摇晃晃要下来,摸索着身旁的麦冬。 可麦冬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溜到了厨房。 方才,世子爷跟韩公子的架势,感觉‘硝烟滚滚’。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家小姐。 小姐肯定是没事的,可自己没那么好运,还是先躲上一躲的好。 长荣从后面拍了麦冬的肩膀一下:“哎,看什么呢?” 说着,长荣也跟着趴在窗子那儿,往外看去。 麦冬伸手,示意他噤声:“别说话!” 看到小姐在世子的搀扶下回了房间,麦冬才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怎么了?”长荣方才在柴房码柴,并未注意院中的情景。 “长荣,你说男子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跟旁的男子亲近,都会生气啊?” 长荣挠挠头,有些难为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麦冬自顾自的回答:“嗯,我觉得是,而且刚才我已经看到了。” 长荣不知道麦冬自个儿在嘀嘀咕咕什么,转身拿了身后一盘刚洗好的时令水果,递给麦冬:“你方才不是说小姐想吃水果?” “现在不能去。”麦冬将水果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 麦冬觉得长荣今日问题是真多:“哎呀,都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现在去了,怕不是找死。 ~ 房间内,郑藜端正的坐在榻上,不说话。 而宋岱也一改往日的主动,沉默不言。 郑藜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方才他与韩牧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还不是觉得没有面子? 这万恶的旧社会,女性地位真低。 即使他不爱,但是他也要占有。 方才,她不过是与韩公子说了几句话,他便受不了了。 不仅要对韩公子咄咄逼人,还要如今对自己耍脾气,还好自己现在眼睛‘瞎’。 看不见,就假装不知道,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过了不久,宋岱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喝水吗?” “不渴。”郑藜有些生气的回答。 “要用帕子擦擦脸吗?”宋岱再次询问。 郑藜心中大呼一个‘好家伙’,这是又想对自己亲近呢? 上次摸嘴角,这次要摸脸? “不用。”郑藜断然拒绝。 “那……”终究还是没忍住,宋岱笑出声来。 郑藜被这笑声,搞的一脸懵:“你笑什么?” “你知道白熊猫吗?” 郑藜点点头,回答:“知道。” 刚一说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平日里,用药草敷完眼睛后看,麦冬都会马上用棉布蘸温水,帮她把眼睛周围清理一下。 可今日,只顾着跟宋岱生闷气,竟忘了这茬。 “你别笑了。”郑藜有些许生气的说道。 “好了,不笑了,不笑了。”宋岱抬头看向她那两个棕色的黑眼睛,还是有些忍不住。 “快用帕子蘸温水,帮我擦擦。”郑藜伸手将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宋岱拿起帕子,走到轩窗前:“麦冬,端盆热水过来。” “好嘞。”厨房里传来麦冬的声音。 不多会儿,麦冬和长荣端了热水和水果过来。 郑藜听到了麦冬的声音,唤住她:“麦冬,帮我清理一下眼睛。” 麦冬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世子爷。 宋岱正以微妙的表情看着麦冬。 “哦,小姐,长荣让我帮他做事情,你先等会儿。”说完,逃也似的从房里出去。 “麦冬……” “麦冬跟着长荣去胡总管那领东西去了。”宋岱一句话,让郑藜断了念想。 宋岱将帕子沁湿以后,拧干了上面的水,而后走到郑藜身旁。 弯下腰来,小心翼翼的帮她清理眼睛周遭的着色。 许是因为力道有些重,郑藜不自觉的往后缩着,宋岱只能往前跟着。 “别动,再往后,我怎么帮你擦洗?”宋岱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郑藜不自觉的轻抖了一下。 “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宋岱温声说道。 “我又没说。” “可是你在躲我。” “我没有。”郑藜低声反驳。 她的面色白嫩,轻轻一碰就会泛红,所以擦洗的时候,宋岱格外小心。 眼睛大而亮,随着帕子在眼周的挪动,一眨一眨的。 未涂口脂的嘴巴,看起来软软糯糯…… 宋岱不自觉的喉结滚动。 第26章 指桑骂槐呢? “你用的是松木香?”郑藜突然问道。 “嗯!熏衣袍时,王嬷嬷习惯用松木香。” “真好闻。”郑藜笑着说道。 宋岱不自觉的闻了一下身上的味道,什么都没闻到。 他对这些没太研究,倒是王嬷嬷很是喜欢这个味道。 “你喜欢这个味道?”郑藜抬起莹莹亮亮的双眸问道。 宋岱沉吟了一下,回答了‘嗯’字。 “你只会说‘嗯’吗?”郑藜有些好奇,好像除了必要的沟通,他大部分都是回答这样一个简短的字,无论和谁。 “你喜欢有人跟你说话吗?”宋岱想起方才归来时,韩牧正在同她讲有趣的事。 她格外开心。 “也不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做自己就好了,没必要讨好。”郑藜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要讨好?”宋岱倒是第一次听女子说这种话。 除了上次在镜湖边,她同自己说的那些,今日的说法也很稀奇。 在他的印象中,女子多是依附男子而活。 母亲是,李氏是,那些旧交的妻妾亦是! 宋岱轻咳了一声,问道:“今日,韩公子同你说了什么,你如此开心?” “许是每日诊治时间有些长,他也觉得无聊,便同我讲他在长安城或者游历时听到的一些趣事。” “这样,便能帮我减少一些施针时的恐惧,也能让诊疗时间变的短一些。” 郑藜知道他今日为何不悦,便借着这个机会将实情说了出来。 她倒是无所谓,可韩牧和常华原是祖母的朋友,不能因为自己,让他们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本来宋岱想问:“你喜欢韩公子那样的性子?”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不知如何问出口。 换了句话询问:“你怕疼?” “谁不怕啊?”郑藜纳闷儿,这世间还有不怕疼的人? 宋岱手上的动作停下。 “擦干净了?”郑藜下意识的伸手摸摸眼睛周遭。 “许是时间长了,有些擦不下来,估计还要几日才行。”宋岱将帕子洗干净,晾在一侧。 “那怎么办?” “我如果就这样的话,麦冬一定会笑话我的,而且外面的丫鬟知道了,告诉宋娇,她也会嘲笑我的。”郑藜有些小懊恼。 宋岱将旁边箩筐里的一条绣着水仙的帕子拿了起来,折上几叠,走到她身旁,帮她轻轻系上。 “这样,就好了,坚持几日。” “你用的哪条帕子?” “箩筐里那条绣着水仙的。” “我听麦冬说,那条四个角上还绣了蝴蝶,你帮我把蝴蝶也翻出来露着。”郑藜提出了要求。 宋岱把帕子解了下来,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叠好,又给她系上。 “紧吗?” 郑藜伸手摸了摸,回答:“刚刚好。” 宋岱嘴角微微上扬:“她怎么这么有趣?” “宋岱。” “嗯。” “我有点儿累,想躺会儿。” “好。” “那你……” “麦冬不在,我守着你。” 郑藜无语,但也不好说什么。 她脱了绣鞋,上了床,宋岱帮她把薄被搭上。 昨夜,因为跟麦冬闲聊到了半宿,她着实困的不行,不多时,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再醒来时,是被文凡的声音吵醒的。 “世子。”文凡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宋岱挪开轻扶额的左手,睁开双眸,看到榻上的身影动了动。 他起身向门口走去。 “何事?”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晚膳备好了。” 宋岱扭头看了一下榻上挣扎着起身的身影,而后说道:“端到露华轩来。” “是。” “醒了?”宋岱大步走了过去。 “几时了?” “酉时正。” “麦冬回来了吗?” “嗯。” “世子爷公务繁忙,不必为了我浪费时间。” 宋岱一愣,‘世子爷’三个字,着实陌生。 “无妨,一起用过晚膳吧!” 还未等郑藜开口拒绝,宋岱说道:“不然,府里下人议论我待你不周,连带着外人都能揶揄我两句。” 郑藜‘切’了一声,腹诽:“这是指桑骂槐呢?” 用过晚膳,宋岱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为,他让文凡将他的书籍和笔墨带到了露华轩来。 郑藜问起,他就说:“望月台闷热,这里凉爽。” “拜托,这几日已经褪去暑热,开始入秋,这夜晚哪里还会闷热?” “况且,谁不知道,望月台是整个永定侯府最是凉快的居所,先不说比旁的院子地势高,后院还是栽种了大片树林。现在,那里倒是闷热了?” “麦冬。”郑藜坐在榻上,朝着窗子的方向唤麦冬。 “哎,来了。” 麦冬小跑着走到门口,对上了宋岱那双高深莫测的眸子。 沉了沉,她才小声问道:“小,小姐,你找我何事?” 郑藜感觉到了麦冬今日的奇怪。 “宋岱,你是不是因为我看不见,欺负麦冬?”郑藜这压着的情绪,实在是压不住了。 宋岱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转过身来,看向郑藜,淡然回答:“没有!” “没有,为何麦冬不来这房中。” “那你问她啊。”宋岱侧眸看向麦冬。 “小姐,是今天咱们厨娘家中有事,长荣在厨房里又忙不过来,我这不是帮着长荣干活儿吗?” “真的?”郑藜有些不信,这厨娘不在,他们可以去找胡总管,临时找一个过来帮衬也是可以的。 “那是自然,麦冬敢骗您吗?” 最后这句话,麦冬说的异常小声。 “行了,我要沐浴休息。”郑藜在下逐客令。 “好,我这就去准备。” 宋岱不以为然,提笔继续。 郑藜听宋岱无反应,便直接说道:“宋岱,我要睡觉了。” “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可是……” “可是什么?我吵到你了?”宋岱对她的生气置之不理。 “我要沐浴,沐浴!” “放心,待会儿你沐浴时,我去院子里。” “嘿。”郑藜竟不知如何反驳。 这堂堂宋世子居然耍浑? “你是不是今晚不走了?”郑藜直截了当的问他。 “是。” “你白日说的,不会强我所难。” “我说要做什么了吗?”宋岱反问。 一句话,将郑藜噎住。 第27章 相知 “可是,这榻这么小,睡不下两个人。” “厅里有张胡床,待会儿让人收拾一下。” 郑藜听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今日被韩公子的话刺激了。” “没有。” 郑藜觉得就是,不然他平白无故要在这宣誓主权? 可宋岱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借着这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看到她跟韩牧的相处,宋岱确实生气。 可韩牧的话也不无道理,他日日将她留在这露华轩中,怕不是又要被府里其他院里的人看轻? “热水备好了。”麦冬站在门口,看向屋内说道。 她不知道这备这水是什么意思,便听了厨娘的意思,多备了一些。 宋岱起身,走到门口:“扶你家小姐去耳房吧!” 说完,便走向院中的秋千处。 已是入秋,天高云淡。 微风拂来,带来些许凉意。 深邃的天空中,点缀着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宋岱突然想,若她的眼睛好了,便陪她在这秋千上看这尚好月色和漫天繁星。 耳房当中。 麦冬扶郑藜进了浴桶,而后拿起帕子帮她轻轻擦拭。 “麦冬,你是不是今日骗我?” 麦冬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开始解释:“小姐,我不是有意的。” “你是不是被世子那些吃食给收买了?” “小姐,不是这样的。” “你看世子爷回来的时候,你跟韩公子笑的那么开心,换你,你不会生气吗?” “我不会啊!”郑藜回答。 她巴不得宋岱现在能有个心上人,然后把她给休了。 这样,她便能逍遥自在。 对了,前提是把她的嫁妆还回来。 “小姐,撒谎。” “真的。”郑藜着急转身,水从桶里荡了出来些。 麦冬并不知晓小姐的心思,只当她是不能感同身受,继续替宋岱说话:“小姐,你这几日未免与那韩公子亲近了些。” “今日,我跟长荣一起去胡总管那里领物品,在镜湖边上听到不知哪个院里的丫鬟在嚼舌根,说你跟韩公子的是非。” “啊?” “那你怎么做的?”郑藜倒是真的没意识到这些。 她这一方小院,平日里也没人进来,自是大意了些。 “我当然替你说话了。” “可人言可畏,这东西啊,传着传着,或许就变味儿了。” “再说了,咱家世子爷长得一表人才,府中一些眼皮浅的贱蹄子,巴不得爬到世子床上呢?” “倒是小姐,你……” 郑藜听麦冬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倒是觉得自己是有些没太注意,惹了一些麻烦。 尤其是在这封建礼制为首的时代。 她没见过宋岱,只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觉得,或许他不像她曾经看到的历史书籍当中的那些浪荡富家公子。 但,应该也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形象。 郑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种口气说道:“麦冬,你不能跟旁的小丫鬟学坏了。” “感情,最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因为权势和安逸,去辱没了自己的人格。” “做妾,做通房,还不如现在做奴婢的好。” “奴婢好歹是凭着自己辛劳的双手在吃饭,可做通房,做妾,便成了主子的物品,可随意转赠。” 麦冬点点头,回答:“我知道,小姐说的那些,我都记得呢,麦冬不做那样的人。” “等你到了年岁,自己寻摸个心上人,我给你陪嫁,你风风光光嫁人。” 麦冬自小跟着郑藜长大,本没有亲人。 小姐便是她最亲近的人。 “小姐,你上次将麦冬的奴籍文书烧了,如今又要给麦冬找人家,是不是麦冬今日做的错了什么?”说着说着,哽咽声越来越大。 郑藜伸出手来,寻摸到麦冬的脸,轻轻的抚摸着:“傻麦冬,我们都是人,哪儿来的奴,所以那张纸本就对你我无用。” “这些日子以来,我眼盲,什么都做不了,还不是你照顾我,你哪儿有做错什么?” “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小姐没有骗我?”麦冬这丫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怎么会骗你。” “那就成,麦冬才不嫁人,要一直跟着小姐。” “好好好,我努力做个小富婆,养麦冬一辈子!” 接下来的几日。 若是允许,宋岱便会陪着郑藜,让韩牧诊治。 有时,他竟拿了公文坐在房中忙碌,偶尔抬头看一下院中的情形。 宋岱发现,韩牧这人着实有趣,见多识广,性情中人,喜欢和憎恶分的如此清晰,不会虚与委蛇。 某些地方,他还真的跟郑藜有些相像。 这种相像,他有些庆幸,也有些‘嫉妒’。 若忙的无暇归来,他便让王嬷嬷来院中盯着。 郑藜曾小声龃龉:“这个小心眼儿。” 倒是韩牧,笑的一脸不以为意。 “世子妃,这几日晚上入眠时,可再有头痛而醒的情况?” “好似没有了,这些时日都睡的很是安稳。” 韩牧看了一眼厅中胡床上的锦被,笑着说道:“也不知是因为世子在,才睡的安稳?” “还是我这医术高明?” 郑藜脸色一红,不知如何回答。 这几日,她确实睡得安稳。 起初,宋岱并不了解她的一些习惯,也闹了些乌龙。 比如,她半夜爱踢被子,宋岱总是起身帮她盖好,可不多会儿,她还是会踢开。 如此反复,起初他也睡不好。 后来,了解清楚后,他便不再执着。 再比如,她半夜常常会咳醒。 一般麦冬会给她递一茶碗温水,她喝下便能重新沉沉睡去。 而宋岱只以为她是病了,又是探额头温度,又是悉心询问。 最后,两人困意减半。 …… 郑藜觉得:“宋岱,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一日清晨。 晨曦透过窗棂纸将屋里打的透亮。 秋日暖阳,格外明亮,照的居室内都明晃晃的。 郑藜翻了个身朝外,抱着怀中的枕头,想赖一会儿床。 可迷蒙的眼缝中,好似进来了亮光。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这几日确实时常会有这种情况。 韩牧交代:“数日在黑暗当中,若突然被亮光刺眼,恐有不适,要慢慢适应。” 她试着睁开了一只眼睛。 “她看到了?” 她快速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心中激动万分:“她真的看到了?” 可紧接着便是眼睛的酸疼,她轻声’啊‘了一声。 第28章 眼疾初愈 榻旁边的竹椅上,一个身影翻身而起。 “怎么了?”他小心的询问。 郑藜双手捂着眼睛,错开小小的指缝,说:“我好像能看见了?” “真的?”宋岱激动的有些难以置信。 “嗯。”郑藜淡淡的答应了一声。 “可是,我眼睛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刚醒来的缘故。” “长荣!”宋岱向屋外喊道。 “世子。”长荣的声音在轩窗外响起。 “去城西找韩公子来,要快。” “好的,世子。”长荣不敢怠慢,以为自家小姐出了什么问题。 待长荣离开后,宋岱垂眸,小心的询问:“是畏光吗?” 郑藜点点头。 前几日,他在街巷遇到了太医院的左院判,向他询问了眼疾吃什么会好一些。 左院判说:“胡萝卜,青豆,扁豆,牛乳这些都对眼睛比较好。” 后来,左院判还同他说了一些,眼疾初愈要注意的事项。 “眼疾许久,初好的人,要注意光。” “不要被刺眼的光照到,不然后果不可逆。” 宋岱记下了这些。 宋岱侧身挡住了窗子投进来的光亮,而后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伸手将她捂眼的双手拿开。 “你看一下墙上的这几幅画。” 郑藜转头,顺着宋岱手指的方向,看向墙上挂着的几幅卷轴画,纸张泛黄。 “能看清吗?”立着的宋岱,微微垂头,看向怀中的郑藜问道。 “能。” “第一幅是?” “两头牛。”郑藜答道。 宋岱轻笑,而后纠正:“这是戴嵩的《斗牛图》。” “这幅呢?”宋岱又伸手指向最右边的一幅。 “一艘船上有几个人。” 宋岱耐心的讲解:“这是顾恺之的《洛神图》。” “洛神图?这应该值不少钱吧?”郑藜听过《洛神图》,在一趟博物馆的讲座上。 宋岱展颜一笑,问道:“你喜欢?” 郑藜摇摇头:“我看不懂,但是我觉得它很贵。” 清冽的松木香钻入鼻中,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宋岱抱在怀中。 她仰头望去,想看看这位与自己昼夜相处的男子面容。 可抬眸的瞬间,竟有一丝难以置信,眼前的人就是宋岱? 她没谈过恋爱,但是那一瞬间,她心里居然有着一丝丝悸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子,丝丝缕缕照在他的身上。 明明灭灭的光,洒在宋岱的侧身。 一身白色中衣着身,宽肩窄腰,整个人看上去挺括有力。 乌黑浓密的头发被高高束成发髻。 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端正又精致。 典型的瑞凤眼,眼尾偏长,羽睫浓密,犹如新生儿般微微弯曲。 鼻子高挺,上唇线立体。 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可又有些不容忽视的威严。 “小姐。”麦冬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昨晚,郑藜说想吃小柿子,麦冬便托了前院一个采买的丫鬟今早一同买回来。 方才,她去拿小柿子,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着急忙慌的长荣,要去找韩公子。 麦冬只以为自家小姐出了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赶回来。 听到麦冬的声音,郑藜一把将面前的宋岱推开。 “怎么了?” 眸子看向门外时,便看到傻眼了的麦冬。 “无事,无事。”说着,麦冬便捂着双眼退了出去。 嘴里还喃喃着:“我什么都没看见。” 退到廊下,麦冬又走到轩窗前,问道:“小姐,我看长荣去找韩公子,是你身子不适吗?” “哦,是我能看见了,世子恐有不适,让长荣去请韩公子来。”郑藜向麦冬解释。 “好,好,好……”麦冬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麦冬先去厨房,有什么事喊麦冬就行。”怪不得方才进屋时,看到二人腻在一起,原来如此。 房间内,宋岱被推到了身下的竹躺椅上:“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待归于平静,郑藜才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 “你每晚就睡在这里?”郑藜看着眼前的竹椅,又看看他的身量,觉得难以置信。 宋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眼睛好点了吗?” 郑藜点点头:“好多了。” “左院判说前几日当心些,出门时,最好带上帷帽。” “好。”郑藜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宋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岱抬手摸了一下面庞,有些不解的问:“笑什么?” “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郑藜笑着回答。 “想象?”宋岱捕捉到了关键词。 看来,韩牧说的都是真的。 意识到了口误,郑藜慌忙伸手捂嘴。 而后,欲辩解:“我说的其实是……” 宋岱伸手将她的小手拉了下来,低头轻笑一下,说道:“我都知道了。” “韩牧说你得了失魂症。” “听说是此病症,大抵是心情不佳,受刺激所致。”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说这话的时候,宋岱面上满是歉意和心疼。 郑藜想同他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发现这事无从说起。 遂说道:“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宋岱轻轻点头,而后说道:“失魂症的事,只有我和韩牧,麦冬知晓,旁人不知。” “所以,你不用有所担心。” “好。”郑藜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应道。 “我今日要去见六皇子,可能归来晚一些。晚膳不用等我,自己先用。” “好。” “还有,我出去见何人,与谁交往,办了什么公务,万不能向旁人提起。”宋岱嘱托。 郑藜惊讶的抬起头,不知如何询问。 难不成,他要办什么大事儿? 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谋反吧? 若成,还行。若不成,自己岂不是也会掉脑袋。 宋岱只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安危,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慰:“放心,无性命之忧。” “世子。”文凡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你去吧。”郑藜松开宋岱的手。 第29章 母亲替你除掉她 韩牧跟着长荣来的时候,郑藜刚刚洗漱完。 “韩公子?”郑藜从厅中走到了院中。 看着面前肆意潇洒的公子,面上挂着明朗的笑容,郑藜一猜便是那个给自己诊治的韩牧。 “世子妃眼力果然恢复了。”韩牧开玩笑。 “感觉怎样?可有不适?”韩牧放下药箱后,走近检查。 “现在还好,就是刚刚睁开眼时,有些畏光,会刺痛。” “现在呢?” “现在没什么感觉。” “这几日不要直视阳光。” “好。”郑藜答应。 “韩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韩牧看了一下石桌上丰盛的早餐,耸耸肩膀,说:“你家小厮去的太早,尚未。” “坐下来一起吃吧!” “那韩某就盛情难却了。” 郑藜笑着说道:“你跟常伯父治好了我的眼睛,你们可是我的大恩人,吃顿早膳又算什么?” 二人坐下用膳之际,夫人李氏院中的庞嬷嬷进来。 看到院中与郑藜并肩而坐的男子,着实惊讶。 “庞嬷嬷所为何事?”麦冬上前一步挡住了她那不安分的视线。 “夫人说,眼下入秋了,府中丫鬟小厮需要裁制冬衣,让你们到前院去,让裁缝量一下。” 麦冬脸上堆着笑,道谢:“多谢庞嬷嬷,等世子妃用完膳,我们院里的人就去了。” “好。”庞嬷嬷说完,退了出去。 离开时,还回头看了一下院中角落。 “麦冬,你跟长荣,还有厨娘一道儿去,我这也不要什么服侍。” “等小姐用完膳吧!” “府里这么多侍从婆子,早点儿去能挑点儿料子好的。”郑藜催促。 “好,那我们先去。” 麦冬喊了长荣和厨娘一道儿离开。 韩牧喝了一口牛乳,看着眼前的郑藜,似有欣赏之意。 “韩公子可有话说?” “你与平常人家的小姐夫人不太一样。”韩牧坦诚的说道。 郑藜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也就没有顺着这个话题下去。 韩牧聪明,聊的多,便暴露出来的多。 “韩公子,我这药还用继续喝吗?”郑藜岔了个话题。 “还需要喝些时日。” “不过,药方我会换几味药。” “世子妃,脉象虚浮,身子还是有些弱,趁年纪轻,早些调理。” “成。”郑藜答应。 这一次,她可算体会到了身体健康的重要。 一身的零件儿,哪儿坏了都不方便,若核心出了问题,岂不是机器都没法运转了。 “世子妃还如几年前一般有主见。”韩牧想起了那日华寺的情景。 郑藜一听这话,倒是想起前些时日,听他与宋岱的交谈,好像确实与他们见过。 不过,她不记得了! 当时,怕过问太多,自己暴露。 如今,韩牧知晓自己‘失魂症’的事儿,她也就好奇的问起。 “几年前,我是什么样子?“ 韩牧看郑藜一脸好奇的模样,便将当时的事情,完完整整同她叙述一遍。 “我当时那么勇敢吗?” 郑藜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有不畏强权的时候? 韩牧点点头。 “不过,若你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不会这般做?” “为什么?”郑藜好奇。 “你知道如今的三皇子是谁吗?”韩牧反问。 郑藜摇摇头,一脸懵。 韩牧轻咳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无人,便凑到她面前说:“陛下卧床半年,如今朝中呼声最高的是三皇子!” “啊?”郑藜不由的惊讶。 韩牧只以为,她是因为当时的事情后怕,还宽慰她:“这都多少年,估计他早都忘了,日理万机,不会记得这些小事。” 这些话,他宽慰郑藜,也宽慰自己。 郑藜有些担忧的点点头。 她满心思想的是早上宋岱同她说的话:“他要去见六皇子。” “他见何人,办何事,都不能向旁人提起。” “……” 这宋岱是要干嘛?不会真的将侯府和她的生命置于不顾吧? 可他看起来,是一个极稳妥之人啊? 这一日,只要想起来这件事儿,郑藜的心便惶惶不安。 ~ 用完早膳,送走了韩牧。 郑藜穿戴整齐,带了帷帽,跟着麦冬往永安院走去。 若是平时,她定要好好欣赏一下路上的风景。 可此时,她满心想着是该如何劝阻宋岱? 到了永安院。 老夫人在紫藤萝下的摇椅上躺着,一旁的周嬷嬷不知同她老人家讲的什么趣事,两人笑的很是开心。 郑藜故意放轻了脚步,摘下帷帽,绕过影壁,探出小脑袋来,小声唤道:“祖母!” “藜儿?”祖母秦氏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 看着郑藜莹莹亮的双眸看向自己,半天才反应过来:“藜儿,你的眼睛?” 郑藜笑着点头,走近老夫人:“藜儿能看见了。” 老夫人激动的摸着她的小胳膊,感叹:“真好!” “藜儿能看见了,真好!” “一早,韩公子已经来检查过了,说恢复的很好。”郑藜故意弯腰凑到秦氏面前,让她检查。 “好好好,好了就好。” 说着,便让郑藜坐在了她的身侧。 “方才啊,我还听周嬷嬷说,这几日,意儿在你房中宿着?” 郑藜一听,小脸儿一红,而后点头:“果然,这偌大的侯府,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秦氏意味深长的看向一旁的郑藜,笑而不语。 “对了,还有半个月便是意儿的生辰。” “意儿母亲去的早,每年到了这生辰都是我张罗。” 秦氏叹口气,继续说道:“这孩子啊,不喜张扬,每年生辰陪我吃上顿饭便知足了。” 郑藜默默听着,关于宋岱的这些事,她倒是未曾太了解过。 他,生于这侯府,又是侯府独子。 在郑藜认知当中,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矜贵公子,凡事儿都唾手可得。 “藜儿。” 秦氏伸出握着帕子的手来,握住郑藜的小手,语重心长的说:“你跟意儿成婚一年有余,去年他又未在家中度过生辰,我想着今年给他张罗一下。” 第30章 浪漫错觉 郑藜牵起嘴角的微笑,看向祖母回答:“这样自是好的。“ “我呀,年岁大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的心意。” “想着生辰宴的事儿,交给你来办,可好?”秦氏似是征求她的意见。 实则,老人家最近也听了府上人的闲言碎语。 有人说,世子妃与那韩公子极为亲切。 可周嬷嬷说,世子近些时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世子妃起居。 嗐,年老了,不想因为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烦心。 秦氏便想了借着这个机会,增加一下小夫妻之间的感情。 郑藜本想拒绝,这府中关系错综,她不想跟那些人攀扯关系。 可看向祖母殷切的眼神,她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好。”郑藜点头答应。 “不过,藜儿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唯恐做不太好。” “我院里这人,还有望月台的人,随你差遣。” 说完,秦氏又同身后的周嬷嬷交代:“你跟胡总管说一下,世子妃若有吩咐,他定要竭尽全力去办。” “老身记下了。”周嬷嬷应下。 郑藜笑意盈盈的看向祖母。 “祖母,关于生辰宴的事儿,我有点儿自己的想法。” “好啊,藜儿有什么都可以同祖母说。”秦氏对这孙媳妇儿是极为宠爱。 “世子爷行事低调,回来时间尚短。” “况且,听世子爷说,如今朝中局势……”郑藜记得宋岱同她说过的话,朝廷之事‘妄议’,她适时的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想着,这生辰便不要张扬,家中小办一下便是。” 秦氏点点头:“藜儿,你说的有道理,眼下侯府的境况,是不要张扬的好,以免太过惹人眼。” 郑藜想着,按照现代人的思维,无非就是请几个知己好友,小范围聚一下。 吃个饭,然后唱k。 照搬过去,无非就是摆几桌,然后游游园子,打打马球…… ~ 从云安院出来的时候,郑藜手上拿着一个册子。 这册子是祖母给她的,上面记录了宋岱一些关系较近的一些好友。 她有些发愁,想着这件事儿到底是给宋岱一个惊喜,感激他这些时日的照顾恩情? 还是提前知会他一声儿为好? 最后,她决定晚上同宋岱提前说一下。 毕竟,爱情这东西,有时候会因为浪漫产生错觉。 他现在已经责任傍身,再给他点浪漫,那不得晕乎了? “好,就这么定了。”郑藜信心十足的将册子在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小姐,你定了什么?”麦冬在身后看自家小姐这番举动,以为有了什么好主意。 “哦,没事儿。” “对了,麦冬,韩公子给的药方……” “长荣已经去抓药了,我顺便让他再带些蜜饯回来。” “我看新药方上加了‘黄连’。“ “可以啊,麦冬,认的字越来越多了。” 麦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还不是多亏小姐。” 麦冬之前是不怎么识字的,可郑藜眼睛看不见的这段时间。 麦冬就充当起了她的眼睛,无事时,郑藜便让麦冬在边上给她描述这个字的样子,然后郑藜告诉她这个念什么,那些物品当中是这个字。 久而久之,麦冬便认得不少。 只不过,还是不太会写。 “对了,麦冬,眼下我眼睛好了,往后有空时,我们一起坐下来写字。” “啊?”麦冬犯了难。 认字已经够辛苦了,还要写字? “麦冬,女子学了知识,有了文化,才能更全面的认识这个世界,关键时候,才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小姐,我学!”麦冬答应。 “这还差不多。”郑藜挽着麦冬的胳膊笑笑。 二人嬉笑着走过花园的侧门。 “往前走,便是听竹苑了吧?” 麦冬伸手指着斜前方:“这里便是。” 郑藜看不见的日子里,对这听竹苑最是感兴趣。 想象中,这里就是古代文人雅士的小院,引人入胜。 “这里,是九霄阁。”麦冬抬手一指身后的三层楼阁。 郑藜转身,抬头,透过院墙向院中的高耸楼阁望去。 整体呈深黄的楠木色,楼顶建造的是单檐歇山屋顶。 整体长度,至少面阔七间有余…… “这三层都是藏书?”郑藜撩着帷帽的白纱,有些惊讶的询问。 麦冬点点头:“听周嬷嬷说是。” “谁都能进?”郑藜向麦冬确认。 “听说老夫人掌家时,是允许下人进的,只要做好登记造册就行。如今,夫人掌家……” “不是特别清楚。”麦冬摇头。 “改日我问问。” 郑藜看着眼前的小院感叹:“家中有这么大的图书馆,谁还苦哈哈的去图书馆抢座位啊!”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的思想开始有些‘腐(和谐)败’。 “我当是谁呢?”郑藜的身后宋娇的声音响起。 “一个瞎子,还带个帷帽?真是笑话!”鄙夷之气尽显。 郑藜收起了方才的好脸色,将帷帽摘了下来。 之后,缓缓转身:“不好意思,让宋小姐失望了!” 郑藜一脸得意的看着面前的宋娇,还故意眨巴了几下大眼睛,而后笑着回应:“我不是瞎子了,怎么办?” “你……” “我什么我?宋小姐怕不是这几日又没在府中吧?”郑藜上前一步,煞有介事的看着眼前的宋娇,故意问道。 “是去找表哥了呢?还是去找表姐了?”郑藜满怀深意的追问道。 宋娇一听这话,气的抬起手来。 郑藜伸手过去,将她想要挥过来的手掌,高高举在空中:“怎么?宋小姐还想动手吗?” “这次可不行了,我眼睛能看见了呢!”说这话的时候,郑藜虽说一副委屈之姿,但脸上满是得意。 “你……”宋娇用力的抻着被郑藜握着的手腕。 镜湖边上有往往来来的府中下人。 郑藜不想与她纠缠,便将她的手狠狠放了下来。 “走吧,麦冬。”说着,戴上帷帽,往前走去。 第31章 除掉郑藜? 刚走出去几步,想起宋岱生辰的事儿。 刚好遇到她,便知会了她,不然还要去她院中一趟,郑藜不想。 本就关系如此割裂,再去她院中叙上一叙,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 即便她能放下面子,也不知这宋娇会做什么让她下不来台的事情。 郑藜转身,看向宋娇。 此刻,她正生气的揉着自己的腕子,在对自己身旁的丫鬟撒气。 “下月初一,是世子的生辰,到时候会在祖母院中设宴。”扔下这句话,郑藜便带着麦冬离开。 宋娇抬眸看向郑藜的背影,眼中有些不明之意。 她不明白,这事儿,为何是郑藜来告诉她。 明明,母亲打算来准备这件事儿的。 ~ 椒恩院。 李氏用过午膳,正斜倚在胡床上假寐。 “母亲~”宋娇提着裙摆,跺着小脚,快步走了进来。 李氏不慌不忙的从胡床上下来。 旁边的丫鬟连忙蹲下身子,帮她穿上绣鞋。 “哎呦呦,我的娇儿,是谁惹你生气了?” 李氏张开怀抱,迎接着自己的娇女。 宋娇撅着小嘴儿,快步走了过来,扑到了李氏怀中。 “母亲,那个郑藜……” “怎么了?”李氏拿着帕子帮女儿拭去额头的薄汗,心疼的问道。 “她欺负我!”宋娇坐直了身子,一脸余怒未消。 “她如何欺负你?”李氏一脸诧异的问道。 “我就想同她说说话,她便对我接连讽刺。”宋娇颠倒黑白。 李氏对自己这女儿倒也是了解几分的,她示意身旁的丫鬟婆子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李氏才小声说道:“同你说了,让你不要招惹你,你偏要去。” 宋娇矢口否认:“我没有。” “当真?”李氏拿着团扇,轻轻的替女儿扇着。 “我……” “我不过是气不过,上次她把我烫到,想着教训她一下。” “谁知,她眼睛倒是好了?”宋娇一脸难以置信的同李氏说道。 “你刚回来,忘了同你说,我也是听庞嬷嬷说的,她眼睛应是好了。” “还以为她会瞎一辈子。”宋娇恶狠狠的诅咒。 “你父亲上次已经警告过了,你别去招惹他俩。” 说到这里,李氏想起了什么:“眼下,他从瓦剌归来,本以为是祸事,但从你父亲的言语当中,倒觉得一切未必。” “你上无哥哥,下无弟弟,他袭了世子位,将来定是要袭爵的。” “往后啊,我们做事也要小心些。不然,恐你往后……” 说到这里,宋娇想起了什么:“母亲,前几日你不是同我说,要帮他过生辰的事吗?”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让庞嬷嬷去他院中几趟,他那院中的王嬷嬷推三阻四,愣是什么都没说。” 宋娇撇了一下嘴,说道:“我瞧着,母亲也不必为他浪费心思。” “此话怎说?”李氏看向自己的女儿。 “生辰宴的事儿,应该是祖母交代了郑藜来做。” “方才,她同我说下月初一,到祖母院中用膳,给世子过生辰。” 本以为李氏会生气,却不曾想,她好似松了口气:“也好,我这继母,本就不讨人喜欢。” “何必去做那讨人厌的事儿。”说着,李氏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 宋娇附和道:“我就说嘛,母亲何必为了那种没有良心的人付出心血。” 李氏将宋娇的小手握在手里,叹了口气:“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如今,我这年纪再为府中添子嗣怕是不可能了。” “他若袭爵,你将来到了夫君家,自是也有体面在身,不会被对方小瞧了去。” “若他不给你撑腰,我与你父亲百年之后,谁与你撑腰?” 宋娇有些羞怯的说:“母亲,表哥他……” “住口!”李氏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 “当年母亲是看重你表哥,聪颖好学。” “可谁知他随着年岁的长大,竟一副浪荡公子模样。”李氏已然反悔。 “不说旁的,那平康坊他都去过多少次了?” “母亲……”宋娇打断李氏的话。 “那都是府中下人胡说的,表哥翩翩少年郎,最不屑于去那些地方……” “你呀!”李氏手指轻轻的在女儿脑门上点了一下。 她眼下真是为先前的做法懊悔! “可是郑藜那女子……” 宋娇就是不喜欢郑藜,从她进门那天起就不喜欢。 自小,祖母对她很是疼爱。 可这郑藜进门以后,祖母倒是对她这外来女子很是上心。 “那郑藜,你十分不喜?”李氏诧异的问。 “她那嚣张的模样,母亲是未见到。若她在,往后世子定是不会给我撑腰的。” 李氏沉了片刻后,说了一句:“那好,你若不喜,母亲替你除掉她。” 在李氏的眼中,这郑藜是个十足窝囊的女子。 不会撒娇,也不会哄人开心,整日里只会哭哭啼啼。 ~ 入夜时分。 郑藜用过晚膳,便在院中的秋千上,无所事事的荡着。 长荣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小姐,望月台的人说世子爷还没回来。” “成,你先去忙吧!”郑藜抬头看向望月亭。 他为什么要住那高高的地方呢?不累吗? “小姐,热水备好了,现在沐浴吗?“ 郑藜起身,向耳房走去:“麦冬,你帮我在院中守着,世子爷回来了,让她等我一下。” “不用奴婢服侍你沐浴吗?” “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麦冬一脸坏笑。 “笑什么?”郑藜有些不解。 “小姐,你是不是……” “什么?” “是不是想世子爷了?” 郑藜连忙反驳:“你想什么呢?我是有重要的事找他!” 说完,便向耳房走去。 第32章 那世子爷呢? 待郑藜洗完,出来的时候,麦冬还在院中来回转悠。 “还没回来吗?” “没从这里经过。”麦冬指着门口。 “几时了?”郑藜抬头看了看漫天繁星,问道。 “酉时刚过!” 她将擦完头的棉帕子,晾在了木架上,而后朝门外看了一看。 月中已过,下弦月爬上东面,将银光洒了一地。 露华轩的门前有一片小花园。 酷夏已过,绣球花已开始掉落,不过还有残存的几只,近些时日倒是将头仰了起来。 “麦冬,我们去外面走走?”郑藜提议。 “到了晚上,天色变凉,小姐别冻着。况且,外头黑漆漆的……” “那不是有风灯吗?”说完,郑藜已经迈了步子出门。 麦冬见状,连忙去房里拿了一件薄披风带上。 夜沉了,府中来回走动的人减少,镜湖边上也显的尤为静谧。 平静的湖面在月色映照下,波光粼粼。 偶尔,一阵微风吹来,湖面泛起涟漪,边上的柳枝跟着摆动,倒是为这幽静的月色添了几分灵动。 郑藜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 她很是享受这份宁静和美好。 这份宁静不是寂静无声,而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宁静;这份美好也不是华丽炫目,而是朴实自然的美好。 今夜,她确实无心入眠。 混混沌沌了好久,终于能重新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她舍不得闭上眼睛,担心醒来后,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小姐,天气凉,披上点儿。”麦冬将薄披风给她披上。 郑藜转身笑着看向麦冬:“麦冬,等我养好身子,我可不是这么娇弱的。” “我可以夏天吃冰,还能穿薄衫……” “好好好,小姐都能做到。”麦冬帮她拢了拢衣衫。 “麦冬,我觉得今天好开心啊!” “是因为老夫人让你负责世子爷的生辰宴吗?” 郑藜摇摇头:“是因为我又能好好欣赏这个世界。” 麦冬顺着小姐的视线向远处望去,除了镜湖,便是湖边摇曳的风灯,再往远处便是各色的院子。 这个世界? “麦冬,你知道星座吗?”郑藜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什么东西?”麦冬轻轻的摇头。 她听过星星,可是‘星座’,她还是第一次听。 “走吧,我们去门前讲。”郑藜看了看麦冬穿的薄衫,怕被夜风吹着。 二人走到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郑藜手肘抵在膝盖上,给她看着天空的星星。 “你看,那是北极星,也就是紫微星……” “这里,是北斗七星,它像不像一个勺子……” “还有那里,几个星星组成了个人形,像不像一个猎人?” “那个是猎户座……” “以此类推呢,就会有其他的星座,但是我们眼睛是看不到的。”郑藜娓娓道来。 “那怎么才能看到?”麦冬认真的听小姐讲着这些似懂非懂的东西。 郑藜思考了一下:“嗯,就是需要借助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上有类似琉璃的东西,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天空。” 麦冬皱着眉,还是不懂。 “那个很难懂,我也不太理解。” “我跟你说星座,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麦冬侧身看向自家小姐。 她有时候真的很崇拜小姐,她的小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什么都懂。 “比如我,我的生辰呢,就是射手座。” “射手座的人就非常浪漫,为人坦诚,思想也比较跳脱。” “小姐,你怕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夸自己吧?”麦冬好似识破了点儿什么。 郑藜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个星座也有缺点!” “什么缺点?”麦冬好奇。 “就是花心。” “也不能算花心,就是也还蛮专一的。表面是很花心,见到一个喜欢一个,可是她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一直很在意的。” “小姐,你说的这个跟算命先生说的很像呢!” “差不多吧,你可以这样理解,就像人们性格的一个归类。” “那我呢?”麦冬听的越来越有趣。 “你嘛,我算一下。” “你应该是金牛座。” “咦。”麦冬有些嫌弃:“怎么是头牛啊。” “是金牛啊!” “那金牛是什么样的性子?” “金牛的人嘛,稳重,踏实,有耐心。” 麦冬听着很是满意,频频点头。 “而且,金牛座的人擅长算账,有点点抠门,适合管家。” 麦冬听完,迷之微笑:“说的还是挺对的。” “那长荣呢?” “长荣嘛,应该是双子座?” 麦冬‘啊’了一声:“这是什么奇怪的星座?” “双子座的人机智灵活,喜欢新鲜事物,待人热情,偶尔还有点儿冲动。” 麦冬猛点头,感叹道:“说的真准,前个儿因为一点小事儿,差点跟胡总管那小厮起了矛盾。” “那你以后拦着他点儿,胡总管是什么人啊?”郑藜同麦冬叮嘱。 “成。” 听竹苑方向过来的人影,一直立着,没动。 在听她讲这些听起来不着边际,却又十分有趣的事情。 “那世子爷呢?” 第33章 月色暧昧 “他嘛,应该是处女座。” 麦冬听到这个星座,差点儿笑出声来。 “真的,有这个星座的。”郑藜一脸认真的强调。 “那这个星座的特点呢?” “这个星座是土象星座,也可以说是天才星座。” “这个星座的人做事思维逻辑很清晰,所以效率也很高,待人谦和有礼,因为头脑清晰,所以做事井井有条……” 墙角的身影,听着这些词汇,微微点头。 身后的文凡看着世子爷这样,脸上有些诧异之色:“这世子爷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还有呢?” “因为这些特点呢,他们做事就会吹毛求疵,要求很多。” 宋岱的面色沉了沉,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主仆二人依旧说的有声有色。 “总的来说呢,这个星座的人,虽然是天才,但是很无趣!” 郑藜的总结陈词刚刚说完,便见听竹苑过来的小径上,走来一个身影。 不是宋岱还能是谁? 她慌忙起身,像一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孩:“世,世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岱轻咳了一下,说道:“没多久,去了祖母院里一趟。” “哦。” 宋岱看了一眼,她用丝带随意绑着的乌发,中衣外套了长衫,最外面还有一件披风。 “天凉了,晚上沐浴后,还是不要出来的好。”看着她瘦削的面庞,心里有些心疼。 宋岱声色平静,完全听不出来任何不悦。 郑藜想着,或许是凑巧。 他不一定真的听见了。 “用过膳了吗?” 宋岱点点头,本想回‘嗯‘,而后说道:“用过了。” “那好,我有事找你!”郑藜下了一个台阶,笑意盈盈的站到他面前。 微风吹来,她松散的发丝飘到了面前。 宋岱帮她理了理鬓发,掖在耳后:“有风,回房间说吧。” “好!” 进了房间后,郑藜看了看院中,而后将房间门合上。 麦冬和文凡均被关在了门外。 宋岱看她一番操作,眉毛微微轻挑,面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待她转身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你坐下!”郑藜拽着他的胳膊坐在了胡床上。 宋岱看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倒也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 郑藜拽着他袖角,让他坐下后,随即松开。 不料,宋岱一个反手,握住了她的皓腕。 还未等她抽离,宋岱便面色无辜的向她问道:“方才,是在等我?” 郑藜点了点头,而后暗自用力抽了抽手腕,不想对方竟然加重了些力道。 宋岱似乎没有感觉到郑藜的挣脱,面上浮了笑意问道:“等了多久?” “一个时辰?”郑藜没太注意。 “往后,有事让人去望月台通禀一声便可,你不要自己等着。” “是这个事儿比较重要!”郑藜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哦?何事?”宋岱饶有兴趣的看着郑藜,暗自用力的小模样。 “你松开我,我就告诉你!” 郑藜看他那得意的表情,不想同他玩儿闹。 宋岱果真松开了她。 可紧接着,便将一旁的小几推向了别处,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 “坐这说。”宋岱将她拽到了自己身旁坐下。 郑藜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牢牢的控制在了他身侧。 她有些诧异的问:“你会武功?” “不然呢?” 许是月色暧昧,宋岱不自觉的想向她靠近。 “好家伙,打不过呢!”郑藜心中嘀咕。 她微微往后撤了撤身子:“有点儿热。” 宋岱挑眉,反问:“有吗?” 说完,便往前蹭了蹭。 郑藜像是一只被逗急了的小猫,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你如果再逗我,我就不同你说了。” 许是看她急了,宋岱直起身子,笑着说道:“不逗你了,你说吧!” “两件事情。” “嗯。” “第一件。”说着,郑藜向门口看了看。 宋岱看她这般模样,属实有趣,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你是不是今日去见六皇子了?” 宋岱点点头。 ”你是不是在同六皇子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宋岱听到这个形容,不觉得像她平时那般‘嘶’了口气,反问:“什么叫上不得台面。” “就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宋岱点点头,眼神中好像说:“你继续!” “是不是党争?”郑藜说完,自己捂上了嘴巴。 宋岱看她这样,莫名笑出了声,轻轻的将她嘴巴上的手挪开,笑着解释:“不是,是在做一些对百姓好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让外人知道?” 宋岱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同她解释呢? 还未等宋岱解释,郑藜迫不及待的说:“今天韩公子跟我说,大夏未来的接班人可能是三皇子。” “若是这样,你是不是就站错队了?”郑藜低声问他。 古往今来,站队正确是何等重要? 尤其是政(和谐)治(和谐)立(和谐)场。 “那你是希望我站当权者那一队?”宋岱敛了方才的笑意,认真问道。 郑藜皱皱眉,沉默了一下,而后回答:“也不是!” 宋岱知道,现在有些事还不能同她说太多。 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 他将握在她皓腕上的手,慢慢上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认真的说道:“我站百姓!” “你不用害怕,若真有危险,我定会护你和祖母安危。” “你说的那些我也都知道,但是很多事情是随着时间和事情的发展,才做出一个决定的。”宋岱尽量想解释的她能明白一些。 郑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既然他都明白,自己也不便多言,点到为止。” “好,你按照自己的思量去做即可。” “还有一事。”说着,郑藜将旁边小几下的一个小册子拿了出来。 第34章 谢谢世子 “祖母说桂月初一,是你的生辰,让我来操持。” “哦?”宋岱将郑藜手中的小册子拿了过来,认真翻阅。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郑藜有些拿捏不准。 宋岱看完后,将册子合上,放在了小几上。 “你是想请这些人过来,一起帮我过生辰?” “除了家人,是想找你的一些朋友过来。” “不用了。” 郑藜似有不解的追问:“为何?” “这册子上的人,都算不上交际特别深的。” 其实,宋岱打这次瓦剌归来后,便能看的出来。 往日里,这些人,时不时的找个理由,便要来府上一聚。 可这次归来后,便无一人到访。 很多事情,不用说出来,便能看的明白。 “你是不是不想张扬?”郑藜看着宋岱面上的失落神色,似乎也能明白几分。 “嗯。”宋岱淡淡应道。 “那我们就自己过,况且太扎眼,也会惹人妒忌。”郑藜找了个话头,安慰他。 “可以。” “我想请韩牧和常伯伯来,好不好?”郑藜小心翼翼的问道。 果然,宋岱的面色沉了一下,反问:“为什么?” “我知道,你听到了他们传那些风言风语。” “可是,我真的跟他没有什么。”郑藜说完,自己也是一愣。 这一刻,倒像是自己真的在跟他解释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继续说道:“我这眼疾,你回来前,祖母找了不少人看,听说都治不好,还是常伯伯和韩牧帮我治好的。” “若没他们,我还是个瞎子。” “我是想趁机感谢一下他们,顺便让府里人看看,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 “省的他们闲着没事,在背后嚼舌根。”郑藜也很讨厌背后说她那些人。 可她除了无视,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自己站出来解释吧? “好。”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郑藜立马问道。 “你不能同他坐一起。” 郑藜伸出手指,做出对天发誓的动作:“我保证。” “还有一个条件。”宋岱看她答应的爽快,便又想到了什么。 “什么?”郑藜问道。 “我们自是要在外人面前恩爱些,旁人才无话可说。” 郑藜思忖了一下,回答:“好!” 宋岱看她这副认真模样,方才冷冷的面庞,此刻嘴角上扬。 “眼睛今日可有不适?” “没有,韩牧说我恢复的挺好的,还帮我重新开了方子,调理一下身子。” 宋岱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瘦弱的身子,说道:“是该调理一下。” 郑藜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点儿什么,而后起身,推着他:“我已经好了,快回你的望月台睡觉吧!” 宋岱略显惊讶:“你呢?” “我在露华轩啊!” “不是眼睛好了,就回望月台吗?” “这不是要筹办生辰宴吗?”又是随便一个理由。 宋岱一下子坐在了胡床上:“那我也睡这里。” 请神容易送神难,郑藜只得小声说:“你这几日熬的,眼睛下面已经黑了,若在熬下去,还不得身子熬垮了?” 宋岱不理。 郑藜松开他,假装生气的说道:“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宋岱看她小脸扭向别处,一脸的不开心。 “好,那过了生辰宴……” 郑藜看他松了口,不想同他讨价还价,便拉了他的袖子,说道:“天色晚了,早些休息,这样才能养精蓄锐。” 宋岱被他拽到门口的时候,理了理衣衫,方才开门。 门打开的一刹那,麦冬和文凡齐齐望向门口。 面色上除了有些吃惊,还有些意外。 方才麦冬打了好几个哈欠,正在为自己今晚睡哪里发愁。 前几日,她都是同厨娘挤在一个通铺上。 可厨娘年纪大些,身子也有些胖,晚上呼噜震天,吵的她睡不太好。 若世子爷常宿在这里,她怕是要赶紧想法子,找地方睡觉。 宋岱刚迈着四方步走到院子当中,郑藜好似想起了什么。 “宋……” “世子……” 宋岱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何事?” “九霄阁,我可以进去吗?”郑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谨慎的问道。 “为何不可?”宋岱意外的问道。 郑藜听到这个答案,欢欣雀跃,笑着说道:“谢谢世子,早些休息,晚安!” 说完,门‘啪’的合上。 留下院里的宋岱凌乱。 一旁的文凡借着月色,看到了自家世子面上的一丝丝‘尴尬’。 ~ 翌日清晨,她早早起床。 将生日宴的大致准备事项,记在了一页纸上。 至于细节,她还要向祖母和胡总管讨教。 另外嘛,虽说是家宴,她还是想设计点小心意,能让宋岱和祖母更亲近一些。 准备好了这一切,她才放心的坐下来用膳。 入秋的早上,空气中已弥漫了淡淡的凉意。 仔细看,院中的花草枝叶上,已经有了淡淡的湿意。 润泽笼罩,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带了一层薄纱。 天高云淡,朝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大地,晒的人格外舒服。 今日的衣衫,是郑藜自己选的。 一身缃色阮丝蝉翼罗烟裙,外加一个浅蓝色的披帛。 挽起的发髻上插了一只鎏金花朵纹点翠银钗。 祖母给她做了这么多好看的衣衫,她的轮番着穿,不然入冬后,这些裙衫可就没法儿穿了。 还有榻上那帐子。 一看就是随意搭的,原色的棉麻材质,她不喜欢。 想要白纱和粉色绸缎的,那样才符合她的年纪。 还有那床榻,她也不喜欢,睡起来硬的很,而且还有点儿窄…… 但是,她得忍着。 若大费周章换了这些,即便自己不搬到望月台,宋岱也能来她这里小住。 算了,还是先别换了。 “小姐,准备好了。”麦冬从屋里出来,布包里装了笔墨纸砚。 “走吧。” 二人一起出了露华轩,往九霄阁走去。 第35章 九霄阁 九霄阁院中,有一个正在洒扫的老仆。 院中除了正前方是三层的藏书楼外,东面还有一排平房,看样子应该是仆从住的。 西面倒是简单,一个石亭,里面摆了石桌石凳,再往旁边,便是种了一些花草。 院落的南面,也就是藏书楼正对面,是一间一层的悬山屋顶房。 老仆未见过郑藜,但是从穿着打扮上也能猜出几分,他放下了手中的竹叶扫帚,小跑过来:“可是世子妃?” 郑藜点点头,回答:“正是。” “世子妃可是要借阅书籍?” “我想在这里看书,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说着老仆便将郑藜往院子当中引。 “南面这间房子里面摆了桌凳,若天热时可拿了书,来这里翻阅。” “东面这几间瓦房,是我们几个下人住的地方。” “眼下天气转凉,今日阳光甚好,世子妃在九霄阁刚好,一层二层皆可。” 老仆一边介绍,一边将郑藜往九霄阁内引。 “这是孙录事,您若外借,需在这里登记造册;若是在这九霄阁中,让书童找来便是。” 说完,老仆又有些歉意的解释:“这九霄阁中,有不少是世子收集的绝本古书,若是丢了,实在可惜。” 郑藜知晓老仆的意思,笑着说道:“我知道老人家的意思,‘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定当要爱惜的。” “老仆先退下了,有事唤老仆。’说完,便离去。 郑藜看着老人消瘦的背影,却脊梁挺直,觉得不像是个普通奴仆。 “这位老人如何称呼?”郑藜向孙录事询问。 孙录事看向院中重新洒扫的老仆:“不清楚,只知是世子去江南时带回来的一位老者,听说当过私塾先生。” “如何称呼?”郑藜重新看向院中的老人,问道。 “我们都称他‘顾老伯’。” “有劳了。”郑藜谢过孙录事。 “世子妃想找什么样的书,我唤书童来帮忙。”孙录事询问。 “先是不用,我自己看看。” 郑藜谢过孙录事,带着麦冬往里走去。 九霄阁的南面是做了几扇大窗,今日天气好,都敞开着。 靠窗的位置,摆了五方大的案几,下面铺着地衣,方便人们盘坐。 往里,便是一排排的书架。 上面按照分类放了一些书籍。 有地理,历史、人文、算理…… 郑藜悉心观摩,觉得倒是齐全。 孙录事看郑藜看的仔细,便搭话:“一层和二层的排布,基本一样,不过,二层的书籍比一层的较为久远一些。” “三层是一些不多见的古籍,没有如此分类,而是按照朝代排的。” “孙录事果然专业,将这书分的类别如此清晰。” 孙录事笑笑,回答:“惭愧啊,这法子是世子爷想的。” “这藏书阁是早年间,侯爷命人建的,里面本就有 不少古籍。” “后来,世子爷读书识字后,便常常来这里。” “应该是世子爷十三岁那年,某日,他带了图纸过来,上面画的便是这藏书阁的陈列法子。” 郑藜点点头:“世子爷这法子好,找起来更方便些。“ “是个好法子,可这府中,除了世子爷,也就是侯爷偶尔来一次。” “再往前,便是世子爷的那些故交,时常来咱们这借阅。” 郑藜看孙录事一身书生气,想着也是个爱书的人,笑着安慰:“往后,说不定我也会常来。” 郑藜带麦冬在二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而后两人将书箱里带的笔墨纸砚拿出来,摆好。 郑藜将方才从一楼拿的《千字文》和《幼学琼林》小心打开。 太深奥的那些,她也教不了。 想着先从基础的认字教起,读的多了,便能连成句。 等晓得句子的意思,麦冬便能试着自己去阅读书籍。 学了不多会儿,麦冬便哈欠连天,嘴里嘟囔着:“小姐,这可比摸绣花针还要累。” 郑藜拿了一块绿豆酥放到她面前,耐心的说道:“绣花针是手艺,这个是知识。” “有了知识和手艺,将来到哪儿都是不会怕的。” 麦冬努了努嘴,有些不情愿的说:“好吧!” 楼梯上来的拐角处,站了个孩童。 郑藜笑着看向他,温和的问道:“你叫什么啊?” “我叫孙稚,是这里的书童。” “哦,那你跟孙录事是什么关系啊?”郑藜放下手中的书本,饶有兴趣的询问。 “孙录事是我爹爹。” 郑藜向他招手,小声的说:“过来。” 孩童走了过去。 郑藜拿了一块坚果酥给他。 “你是谁?”孩童看着眼前的郑藜问道。 麦冬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孙稚,郑重其事的介绍:“这是你们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们府里的世子妃。” 孩童‘哦’了一声点点头。 郑藜看向孩童,笑着说道:“我叫郑藜。” 孩童咬了一口坚果酥,笑着说:“世子妃姐姐,好漂亮。” 郑藜摸了一下脸蛋儿,不好意思的说:“谢谢小朋友。” 孙稚就势坐在了麦冬身旁,扭头看到麦冬在纸上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捂嘴笑。 麦冬一听小声,拧了眉,放下手中笔,有些生气的问:“小孩儿,你笑什么?” 孙稚指了指麦冬笔下的字,笑着说道:“我笑你的字,竟还不如我的。” 说完,好像有些不服气:“为何爹爹还说我的字,像虫子在爬?” 麦冬有些不信,将笔递了过来,让孙稚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孙稚有模有样的提笔,然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方正正的楷体,连郑藜都开着自愧不如。 “稚儿。”孙录事的脚步声在木梯上响起。 上楼后,看到孙稚竟坐在世子妃的正面,下意识的赔礼道歉。 “无妨。”郑藜笑着冲孙录事摆摆手。 “家妻过世早,稚儿年龄小,无人看管,便随我在这九霄阁做事,也能读书习字……”孙录事试着解释。 “孙录事,让稚儿在这陪麦冬学字吧。只麦冬一个人,学起来乏味。” 孙录事看自己的小儿,右手握笔,一脸认真的模样,不觉笑了笑:“那就麻烦世子妃了。” 郑藜点点头:“你去做事吧!” 第36章 生辰宴准备 有了孙稚的陪伴,麦冬果真比刚才认真了不少。 许是心里也有种小小的不服气,练字也开始用心。 日头逐渐攀升,阳光透过窗外的海棠树,投射在了案几上。 屋内三人,除了教字时的沟通,便安安静静。 郑藜放下手中的书籍,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心中颇为安逸。 她曾想过,若有朝一日,自己赚够了钱,就开一间书屋。 哪怕赔钱,她也愿意。 她希望有更多的孩子,能走进书屋,去读书,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直到午时正,郑藜才带着麦冬从九霄阁离开。 孙稚站在九霄阁的院落中,开心的问:“世子妃姐姐,你什么时候还来?” “不忙时,我就来。”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接下来的几日,郑藜每日辰时带着麦冬去九霄阁读书习字,日中回来。 剩下的半天时间,在琢磨宋岱生辰宴的事儿。 宋岱这几日没在府中。 听王嬷嬷说,他带人去了雍州。 在一些紧盯着永定侯府人的眼中,宋岱归来后,每日吃喝玩乐,三五不时的游山玩水。 可郑藜心中能猜到一些,当下王府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或许,有朝一日,这王府会被推向风口浪尖。 如此看来,自己那些被送出去的田产铺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了。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郑藜也能看出些门道儿来。 这府中的下人,也是分了两拨。 一些是向着李氏那院中的,竟说些恭维他们的话。 另一些则是站世子爷的,不过这类人鲜少说什么,不过是整日里勤勤恳恳做事。 如此看来,这生辰宴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最起码在外人看来,郑藜是宋岱的正妻,夫妻本应同心。 所以,这生辰宴的事儿,郑藜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拟定了宾客名单,以及生辰宴大致流程后,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细节。 她拿出之前工作时的那番思路,开始规划。 本生辰宴的最终目的是: 1.宋岱和祖母要开心。 2.重新树立宋岱在府中的威信。 以免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比如她前日听到的那套说辞:世子自打归来后,失了官职,在府中也失了威严。世子妃甚至都不把世子放在眼中,居然与外男私会。 郑藜是跟麦冬去前院找胡总管时,听到几个小丫头在说些没来由的话。 问了几句,也没问出过什么,只是罚了她们当月俸禄。 可这样下去不成,清誉被毁了不成,传出去,宋岱的脸面何在? 将来和离时,她也不能堂堂正正。 想到这些,郑藜暗暗下决心,这生辰宴就得好好办。 尤其是办给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 让祖母和宋岱开心的事儿,无非是投其所好。 祖母喜欢听戏。 郑藜便找了长安城近来最热的戏班子,唱上一场讲孝道的戏曲。 祖母还喜欢佛经。 宋岱字写的又好。 让他抄上一卷佛经,放在锦盒当中,赠予祖母,以慰藉这一年多来祖母的殚精竭虑。 至于宋岱嘛! 郑藜让麦冬去问过王嬷嬷,吃穿用度,他都没有特别喜好。 唯独喜好书籍和字画。 可那些太贵了,况且她现在也识不得真假。 最后,她找人定了一套马球杆,听说他马球打的不错。 吃喝方面。 之前,她打算将家宴定在云安院。 可后来想了想,这不过还是一场主子高高在上的家庭聚餐。 既然要树立威信,自然要笼络人心。 往常都是主子门高高在上,那日不妨大家欢聚一堂,热闹一番。 至于玩乐。 宋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文采斐然。 郑藜想着在九霄阁院内做一场小型个人solo秀,喜欢的都可上台表演,主打一个‘府中同乐。’ 若是府中有特长之人,也能因此被识得,说不定将来还有重用的机会。 最后,郑藜决定以宋岱的名义,给府中下人在当月多发一贯钱。 反正这钱也不是他们出。 听说,上次同瓦剌送钱财之时,李氏假借府中底子薄,象征性的拿了一点出来,还不抵她嫁妆的三分之一。 如今是李氏掌管侯府中馈,是时候让她出出血。 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借花献佛。 好吧,暂且想到的就是这些。 想想自己完美的计划,郑藜都觉得开心。 她迅速将这些想到的事情在纸上分门别类的归纳好。 而后带着麦冬去云安院。 除了‘那卷手抄经书’,郑藜一一做了汇报。 这些流程,她信手拈来,往年的季度和年度汇报,比这麻烦的多。 老夫人听完甚是满意。 不过这‘众人欢聚一堂’的事儿,她老人家第一次听说,有些拿捏不准。 “好像还没听说过哪家下人跟主子平起平坐的。”秦氏有些担忧,怕传出去笑话。 “祖母,世子爷心善,又遭这无妄之灾。这生辰宴的用膳,就全当为世子爷积福。”郑藜并未把真实的想法告诉秦氏。 毕竟,宋澜和宋岱,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不想说那些出力不讨好的话。 秦氏同意了郑藜的做法,但还是有些担忧:“人口多了,膳食这些准备上可要麻烦一些。” “祖母放心,这个我跟厨娘说过,她向我推荐了几样。” “当天嘛,就是图个乐呵,吃多少倒是不重要。” 秦氏撵着手里的佛珠,笑呵呵的说:“成,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多谢祖母~”郑藜笑意盈盈的答谢。 “祖母,藜儿还有一事相求。” “藜儿,但说无妨。” 郑藜停顿,而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麻烦祖母将这几份请帖交于父亲母亲,还有娇儿。”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而后接了过来:“你这丫头啊,脸皮儿薄。” 郑藜借口说:“若旁的不重要的事儿,藜儿去碰碰壁也无妨,可世子的生辰,藜儿还是希望举家和乐。” “好,我老婆子来安排。” 郑藜从云安院出来的时候,脚步轻盈。 歇了这么久,整个人都懒了,脑子也钝了。 生辰宴这事儿,她感觉自己还是曾经的职场精英一个。 第37章 生辰宴当日(一) 接下来,便是有条不紊的安排事情的推进。 给韩牧和常华原的帖子,由长荣送过去。 胡总管负责外面的戏班子,之后由她过目。 跟府里膳房负责膳食的嬷嬷沟通,生日宴的菜品,最终确定。 至于定制马球杆的事儿,则是由王嬷嬷安排人去做的。 至于‘才艺表演’这事儿,郑藜则找到孙录事,写了几张宣传页,张贴在了府中下人集中的地方。 就剩下‘手抄佛经’这件事,需要宋岱亲力亲为。 郑藜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时间做这件事。 所以,自己熬了几日,抄了一卷。 她的字不太好,只是在大学社团学过一些时日。 不过,也凑合能看。 一向安静的永定侯府,突然变的热闹起来。 世子妃要请大家一起吃饭? 还可以表演自己的绝活儿? 若做的好,还有奖赏? 这些新鲜事儿,在过去的永定侯府从来没发生过。 有不少年轻的侍女仆从,跃跃欲试。 她们心里盘算着:若入了世子爷的眼,将来做个妾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也有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在背后唱衰。 消息传到李氏的耳朵当中时,她只当听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 “一个黄毛丫头,还想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一旁的庞嬷嬷一边给李氏捶肩,一边掺和道:“往日也没看出来这丫头,如此能折腾。” 李氏脸上冷冷一笑:“你瞧好吧!” 在李氏的心中,郑藜搞的越热闹,自是对她越有利。 宋岱是在生辰宴的前两日回来的。 月色已深。 露华轩的院门敞着,房里的烛火也跳跃着。 宋岱犹豫了一下,而后抬脚,风尘仆仆的进门来。 “世子爷回来了?”麦冬和长荣正在院中收拾衣物。 “嗯。” 房间里的郑藜听到院中的对话后,眉眼弯弯的从房中迈了出来。 小跑着下了台阶,与着靛蓝色长衫的宋岱在院中差点撞到。 “你回来了?”郑藜的面上带着一种期待。 “刚到。” 宋岱看着眼前的郑藜,如此开心的模样,心中莫名的有些欢喜。 “你来,我有事找你。” 宋岱任由着郑藜拽着他的袖角往屋里走去。 刚一进门,郑藜就悄悄的问:“你这几日,可有公务要忙?” 宋岱看着眼前郑藜白净的小脸,喉结滚动了一下,回答:“刚忙完。” “那好。” 说着,郑藜转身将桌子上的宣纸和经书拿了过来。 “你抄这个。” 宋岱面上略显讶异,问道:“这是?” “你不是要过生辰嘛,如今祖母一日比一日年纪大,你由祖母一手带大。” “过去这一年,更是因着你,身子每况愈下。” “她老人家喜欢佛经。” “你这几日,抄上一卷佛经,待生辰那日,亲自送过去。” “她老人家自是高兴。” 宋岱看着郑藜笑意盈盈的讲着这件事儿的来由,心中有暖流将身上的凉意冲散。 甚至于,莫名的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犹豫了一下,抬起的手还是缓缓放了下去。 “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他温声问道。 “不好吗?”郑藜看他脸上没有太多变化,只以为这件事儿他不喜欢。 “若嫌麻烦的话,我这几日也抄了一份。” 说着,郑藜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自己抄的那份。 “我怕你这几日回不来,便先抄了一份。可我的字又不太好,只能是应急。”郑藜低着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 突然间,便被眼前的男人,拥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头顶:“挺好的。” “若觉得字写的不好,日后我来教你。” 郑藜缓过神来,伸手用力推了推他,却不想对方抱的更紧了些。 “宋岱,你松开,我快透不过气了。”郑藜小手在他后背拍拍。 听此,宋岱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郑藜脸颊绯红,双眉微微蹙起:“宋岱,我这么帮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语气当中,带了些许责怪。 宋岱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将她手中的手抄经卷拿了过来。 “给我吧,看你的比看经书上的要方便一些。”说着,便将经卷跟那些宣纸和经书放在了一起。 “好了,快回去吧!”说着,郑藜便推着他往门外走。 郑藜不知道,这男人再待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你这衣服上好多土,把我刚换的衣衫都弄脏了。” 宋岱看着她绯红的小脸,嘴角微微抬起,倒也没拆穿她找的借口。 走下台阶的时候,语气中有些玩味的说道:“这露华轩有些破旧,改日找人推倒了重建。” 说完,便笑着从露华轩离开。 长荣四下看了一下,嘟囔道:“这露华轩也不破啊!” 麦冬知晓世子的意思,拍了长荣一下:“榆木脑袋,快干活儿吧!” 生辰宴当日。 永定侯府院中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丝竹之声交织成一片。 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青石地面上,斑斑驳驳,为这喜庆的日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宋岱今日身着一袭深紫色锦袍,袍上绣着精致的长乐明光云山瑞兽纹,既显尊贵又不失雅致。 锦袍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金边,更添几分华丽。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更是挺拔。 郑藜今日着绣有团窠对鸟纹的花笼裙。 茱萸色,衬的她肤色更是白皙。 纱裙轻盈如烟,随风轻轻飘动,仿佛云雾缭绕。 胸前绣着团窠对鸟纹,一对鸟儿相向而鸣,羽毛丰满,姿态生动。团窠的图案设计巧妙,将两只鸟儿紧紧相连,寓意着夫妻情深,和谐美满。 发髻间插着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 面庞如月般皎洁,眉若远山,眼含秋水,唇红齿白,美得令人心醉。 宋岱一早在露华轩看到她之时,不由的呼吸微窒。 二人一道往云安院走之时,道上的仆人纷纷侧目。 暗暗赞叹: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第38章 生辰宴当日(二) 宋岱故意将步子放的慢了一些,步履从容,面容俊朗,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英气,眼神深邃而明亮。 鲜少露笑的他,今日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 郑藜微微侧目,看着身旁的男子,矜贵之气难掩。 那不是一种后天用钱权装点出来的华贵。 而是天生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 宋岱嘴角微抬,侧头过来,看着她问:“看够了吗?” 郑藜好似被抓包的一个小孩,慌忙看向前往,耳廓红红的小声嘟囔:“我在看镜湖里的荷花。” 宋岱笑意满满,没有拆穿,而是拉起了她的手,靠近她,小声说道:“荷花都开败了,现在只有荷叶。” 郑藜羞的低下头去,没有再反驳。 有那么一刻,郑藜甚至觉得:若真做他的妻子,是不是也还不错? ~ 二人携手到达云安院时,宋澜和李氏已经到了 ,宋澜好似在跟对面的常华原聊着什么。 常华原身旁的韩牧,沉默的听着二人的交谈。 “藜儿和意儿来了?”秦氏笑呵呵的看向门外进来的一对璧人。 “祖母。”宋岱和郑藜迈进门后,向秦氏行礼。 “哎呦,就等你们咯。” 这句话,李氏面上明显不悦。 方才明明说了,娇儿晚些时候到。 眼下却说只等他们? 宋岱拉着郑藜的手转身向宋澜和李氏行礼,而后又转身向常华原和韩牧道谢。 “多谢常伯父和韩公子,藜儿的眼疾才能如此快好。” 郑藜也随着宋岱说道:“多谢二位替藜儿诊治。” “医者仁心,这都是应该的,况且,当年若不是你祖母,我常某也活不到今日。”常华原说完,双手抱拳向秦氏行了一礼。 “都是老黄历,不提了,不提了。”秦氏笑着摆摆手。 “大恩大德,宋某无以为报,备了些薄礼,还望二位笑纳。”说着,文凡便端了托盘进门而来。 “这些医书古籍是早先我收藏的,一直在九霄阁中落灰。” “如今得遇常伯父和韩公子,也算给古籍找了个合适的去处。” 说着,宋岱亲自将古籍捧了过去。 常华原一看,最上面的一本是已经失传的医典古籍,顿时爱不释手。 “好好好,那老夫就不跟宋世子客气了。” 说着将古籍递给韩牧,嘱托他收好。 接着,宋岱又转身看向韩公子,笑着说道:“看韩公子给藜儿的药方上,是习得一手好字,这文房四宝,还望韩公子笑纳。” 韩牧将礼物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是上好的湖笔和端砚。 “多谢宋公子,韩某便收下了。”韩牧将礼品同师父的书籍放在一起。 接着问道:“上次给世子妃开的药,可用完了?” 郑藜答:“前日刚刚用完,还未来得及跟韩公子说。” “好,生辰宴结束后,韩某再为世子妃配上一副药。” “想必,再喝完这副药,便可痊愈。” 郑藜温和有礼的答道:“多谢韩公子。” 身后的李氏听到这些,向门外的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 宋岱适时的说道:“一直想请常伯父和韩公子,倒是没找到机会。” 说着,看向身旁的郑藜,满脸宠溺的说:“倒是藜儿提了这个主意,邀请二位前来,一来常伯父能跟祖母叙叙旧,二来以表我的感激之意。” 郑藜能听出来,这话不就是说给这里的一些人听的吗? 既宣示了主权,又向那些嚼舌根的人说明,自己跟韩牧的清白。 “这男人,还有些不错,不莫名的疯癫,凡事能用智慧化解。”郑藜有些钦佩。 “藜儿,给祖母准备的礼物呢?”宋岱笑着看向郑藜。 郑藜想起,方才宋岱给了麦冬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让她抱着。 “麦冬,将祖母的礼物呈上来。” 麦冬端着锦盒进来。 宋岱双手将锦盒捧了过来,而后打开,递到祖母面前。 “祖母,恰逢生辰,藜儿知晓祖母喜欢佛经,便精心准备了这份礼物。“ 秦氏将锦盒中两卷宣纸拿了出来,打开。 “这是你跟藜儿抄的?”秦氏看向面前的孙子和孙媳,眼神中满是感动。 “这都是藜儿想到的。”宋岱看向郑藜。 郑藜小声的说:“藜儿字写的不好,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秦氏笑着摇摇头:“不嫌弃,不嫌弃,这两卷刚好是祖母喜欢的。” 说完,便让周嬷嬷收了起来:“放到禅堂去,一定要收好。” “好的,老夫人。”周嬷嬷将装经卷的锦盒抱向后堂。 “海棠,将藜儿给世子爷准备的礼物拿来。”秦氏向海棠说道。 宋岱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一旁的郑藜。 海棠笑意盈盈的抱着一个墨色鎏金锦盒走来。 “打开看看。”秦氏示意宋岱将锦盒打开。 墨色锦盒打开,紫色的绒布当中,放着一根马球杆的顶端。 “这呀,是藜儿找人给你定制的可伸缩马球杆。”秦氏看着郑藜害羞的模样,替她说道。 “她听说你马球打的好,想着做这样一个东西,自己的用着也顺手。” 宋岱将马球杆打开,试了试。 皮革和金属材质,精致又好用。 而后,满脸笑意的将球杆收好,将墨色锦盒抱在怀里。 身后的宋澜见状,也召下人,将礼物呈过来。 此时的宋岱,却垂眸看向一旁面色微红的郑藜,小声问道:“你送的?” 郑藜点点头,耳上的羊脂玉耳坠,也随之摆动。 宋岱抿唇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身后的李氏,将眼前的这一切收在眼中,心内冷笑。 宋澜的礼物送来后,便是李氏的。 “我一介妇人,也不知选的东西合不合意儿的心意。”李氏说着,便将一幅字画拿了过来。 是一幅稀世真迹。 宋岱接过礼物,照旧给到文凡。 唯独手里鎏金的墨色锦盒没有放下。 原定好的用膳场地,被分为了两处。 一处在花园当中,是主桌,所坐之人便是侯府的主人们,菜品自然也是要丰富不少。 另一处靠近镜湖,摆了不少桌,所坐的是家中的老少仆,菜品以几样罕见菜做点缀,剩下的便是常见菜品,再加上不少臻品斋的点心。 这些是胡总管建议的。 第39章 生辰宴当日(三) 胡总管是这永定侯府的老管家,对府中主子的性子都摸的十分清楚。 他深知,如果按照世子妃的想法去布置,侯爷即使面上不说什么,事后定会给他治罪。 郑藜也没说什么,奴仆尊卑,阶级划分这些,并不会因着她今日的一招一式有所改变。 宴饮的最后,秦氏放下了筷子。 今日的生辰宴,她很满意,办的很是体面。 既彰显了永定侯府的宽厚待人,又体现了世子夫妇的琴瑟和鸣。 “听说九霄阁还备下了节目?”秦氏看向郑藜笑着询问。 “府内人口众多,定是有藏龙卧虎之人,想着给大家一个出彩的机会。”郑藜答道。 秦氏拍了拍郑藜的胳膊,感叹于她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胸襟。 “听说今儿要唱的是《四郎探母》?”秦氏饶有兴趣的问道。 郑藜点点头:“藜儿平日也鲜少听戏曲,对这些了解不多,不知祖母可否喜欢。” 秦氏拍拍郑藜的胳膊,欣慰的说:“喜欢,喜欢。” 她其实能明白郑藜的心思,也算是借此安慰她这老人家的心。 与佘太君相比,自己这老婆子已经足够幸运。 “常先生早前不是也爱听戏吗?”秦氏向常华原问道。 “那老夫今日就借了老夫人的光,前去听上一听。”说完,常华原起身陪秦氏离开。 宋岱看向对面的韩牧:“韩公子,稍后有劳再为藜儿诊上一诊。” “好。”韩牧答应。 此刻,母亲离去,宋澜自是有意想与儿子待上片刻。 自打李氏过门后,儿子便养在母亲院中,因着纷繁复杂的因素,他也对这儿子疏远一些。 如今,儿子长大成人,也已成家立业,宋澜有意与儿子亲近一些。 比如,今日的生辰宴。 若在原来,他知道郑藜如此胡闹,定会家法处置。可儿子对郑藜情深义重,他便忍了下去,不好再说什么。 “意儿。”宋澜犹豫了半晌才开口。 “父亲。”宋岱转身向父亲一侧,垂眸回道。 “今日可得空?”宋澜小声问道。 还未等宋岱回答,胡总管进来,小心翼翼的说道:“侯爷。” 宋澜被打断,面上有些不悦:“何事?” “御史大夫陆兆兴的大公子陆安前来。” 李氏一听,面上浮现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宋澜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宋岱:“这陆安可是你的好友?” 他记得,之前听府中下人提到过。 宋岱点点头:“正是。” 胡总管继续说道:“陆公子特地前来给世子过生辰的。” 宋澜看了看桌上的一片狼藉,准备吩咐下人。 宋岱起身:“不必了,去望月台小坐即可。” “好。” 宋岱起身后,伸手向郑藜:“藜儿,同我一起前去。” 郑藜抬头,有些诧异的问:“我?” “陆公子是我好友,你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郑藜想着,待会儿还要回露华轩,自然是要路过镜湖。 若同韩牧一起,自是又要被有心人嚼舌根,不如自己先行。 “九霄阁有诗赋比赛,韩公子若有兴趣,可以看上一看。”宋岱知道韩牧的学识,在一众文人当中,也是一等一的。 韩牧点头应下。 出了花园的侧门,郑藜本想将手抽出来。 可宋岱牢牢握着:“世子妃,你若此时甩开我,恐怕旁人又要说我在你面前不被重视。” 郑藜一惊:“你都知道?” 宋岱俨然一笑:“这府中就这么些人,能做的活儿也就那么些,讨论主子的是是非非,这不是常态吗?” 宋岱打小就明白这些,所以也更懂,为什么高门贵院里的人,都要将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 展现于世人面前的,永远是礼教之下的典范。 “你怎么把我那么丑的字拿给祖母?”郑藜想起方才的经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岱伸手指指文凡端着的墨色锦盒:“因为你用心的为我准备了礼物。” “那你这是‘恩将仇报’!”郑藜嘟着小嘴,不满的说道。 “我这是‘以德报德’。” 郑藜懒得跟他争执:“我不想去见什么陆公子。” “我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好累,想回去睡觉。”没了祖母和宋澜他们在,郑藜也卸下了方才的乖巧,有些懒洋洋的。 “我也没真想让你去。”宋岱轻笑了一下。 “那你为何拉我出来?” “你不是怕府里人说你和韩公子的事儿吗?以免你尴尬,所以……” 郑藜无奈的笑着:“宋岱,看不出来,你蛮有城府的吗?” “露华轩的节目有趣吗?”宋岱倒是没想到郑藜还有这想法。 “我看了孙录事递来的造册,女子表演居多。” 郑藜都没好意思说,尽是些年轻女子的歌曲和跳舞,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那就不看了。”宋岱本来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 行至露华轩门前时,宋岱目送着郑藜步入房间后,才带着文凡回到望月台。 ~ 韩牧用完膳后,行至九霄阁。 院内一片欢腾。 原来是院子中央,有几位少女在翩翩起舞,边上围了一群仆从,拍手称好。 韩牧坐在了人群之外备好的茶桌上。 看着院中的喧闹。 今日的郑藜,与前些时候看到的不同,言行上有着刻意的疏离。 “是因为什么呢?”韩牧喝了一口茶后,缓缓将茶盅放下。 隔着人群有两个婆子在闲聊。 “哎,你看到今日的世子妃了吗?” “那小脸和那小身段儿,怪不得世子魂儿都要勾没了。” “也是,不然哪家世子爷听到自己妻子与外男来往后,还能如此包容。”说到这里,两位婆子拿着帕子捂嘴偷笑。 “对了,你见那男子了吗?” “今儿不是也在桌上吗?” “长得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嘛!” “那是自然,若比世子差的话,世子妃能看上?” 韩牧听着二人的闲聊,一边饮茶,一边不屑的听着。 待二人窃窃私语告一段落后,韩牧才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了敲桌子。 二位婆子听到身后响声,有些嫌弃的转头。 在看到韩牧的一刹那,面上吃惊之色难掩,争先恐后想着离开。 韩牧伸了长腿出去,将二人去路拦着。 第40章 生辰宴当日(四) “贵客,我们还有活计要做,麻烦让一让。”打头儿的那位小心翼翼的说道。 韩牧不屑的抬起眼皮,眼神凌冽的看向两位婆子:“哪个院里的?” “我们就是个粗使婆子,哪儿有院落啊?” “哦,是吗?”韩牧一脸不信的表情。 “永定侯府的下人,都如此没有规矩吗?” “胆敢在背后如此妄议主子?”说这话的时候,韩牧的神色冷的令对方胆寒。 两位婆子看对方如此这般,走近了后小心的说道:“我俩老婆子,老眼昏花,嘴上没个把门的,还望贵客大人不记小人过。” 今日,韩牧和常华原是老夫人的座上宾,他们也知晓得罪不起。 韩牧并未理会,眼神悠悠然的看向两位:“你们这些没来由的传言,是从哪儿来听来的?” 两位婆子对视一眼,垂眸下去。 “不说是吧,那我们去见老夫人,看看她老人家能不能问出来。”韩牧冷笑着威胁道。 “贵客饶命,我们也是听庞嬷嬷说的。”其中一位婆子凑近了小声的求饶。 “今日暂且放过你俩,往后若再让人听到这些,定会有人处置你们。”韩牧警告她们。 “知道了,知道了,往后再也不敢乱说。”二位嬷嬷看到韩牧将脚收了回去,溜之大吉。 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韩牧也终是明白了,为何今日世子夫妇为何要如此恩爱。 原来有人从中作怪! “府中的两个嬷嬷胆敢如此妄议世子大人私事,可想而知,这府中之事?” 韩牧的思绪,被院子中央阵阵的喝彩声拉回。 他起身,便看到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仆,在八仙桌上写着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老仆挥毫泼墨,写了一首诗。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杜甫先生的《赠花卿》?”韩牧最是仰慕杜先生,自然对他的诗作倒背如流。 老仆写完,立在一侧。 孙录事站在中央,高声说道:“还有没有?” 下面一片沉默,这顾老伯平日里看来,只是一个洒扫的仆人,不曾想竟有如此文采傍身。 “若没有的话,这诗词竞赛的头筹便赠予顾老伯。” “我来。”人群外韩牧的声音响起。 “公子,请。”孙录事将狼毫递与韩牧手上。 韩牧看向老伯,老人须发尽白,可面上有种文人特有的桀骜之气。 “老伯可是喜欢杜先生的诗?” 顾老伯点点头,反问:“公子也喜欢?” 韩牧笑笑,而后将笔在宣纸上游走。 不多时,一首诗便落成。 “是杜先生的《八阵图》?”顾老伯看向韩牧问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满腹豪情,却又带了些许遗憾。” 顾老伯叹了口气,说道:“遗憾,或许是世间常态。” 韩牧退到一侧,笑着说道:“老伯,幸会。” 顾老伯双手握拳,也说道:“幸会。” 孙录事看着眼前的两份宣纸,犯了难:“一份楷书,工整有法度。” “一份行书,如行云流水。” 下面有人起哄:“两个头筹。” “好,那就两个头筹。”反正世子妃给的奖励是够的。 接下来便是乐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上前的。 倒是韩牧,又来了兴致。 他许久没有参加这类活动,跃跃欲试。 “我来。” “公子请。” 韩牧坐下后,从身后掏出随身带的竹笛。 已过申时,日头西斜。 和煦的阳光从侧面映照在韩牧棱角分明的脸上,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 随着他轻轻吹动笛口,悠扬的笛声如清泉般流淌而出,瞬间弥漫在了四周。 那笛声时而高亢激昂,如同山间的瀑布奔腾而下;时而低回婉转,犹如溪水在草丛中悄然流淌。 吹笛者的手指在笛孔上跳跃,双眸微闭的神情,仿佛早已与这琴声混为一体。 宋娇本是路过,却被这悠扬的笛声吸引了进来。 院子男子眉目俊朗,神情悠然,一袭墨色衣袍加身,整个人看起来潇洒肆意。 宋娇竟有些看呆了。 今日辰时,她去了祖母家。 直到巳时都未见表哥露面,她心下生了疑,便去到他院中。 哪儿成想,竟看到他正与房中丫鬟厮混。 宋娇顷刻间傻掉,表哥不是一向高洁谦和吗? 怎会做出如此事来? 回来的一路上,她本就心里不舒服,便找了个说辞,未去赴宴。 酒宴散去,父亲看他在房中躺着,便让她去给哥哥道贺。 她才悻悻然起来,往这边走来。 不曾想,路过九霄阁时,竟听到了如此灵动的笛声。 府中,除了世子会弹古琴,倒是不记得旁人还会什么乐器。 所以,抬步迈了进来。 “这人是谁?”宋娇向一旁的丫鬟询问。 “应是给世子妃诊治的韩公子。” 宋娇一听,愣了一下:“怪不得府中下人会传出那些事来,原来这韩公子不比自家那世子哥哥差到哪儿去吗?” 一曲结束,韩牧睁开双眸,笑着起身,向众人道谢。 宋娇看那笑容,好似春日里的花朵。 果酒佳酿,沁入心脾。 “韩公子,再来一首。”人群中有人起哄。 韩牧笑笑:“改日。” 说着,便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迎面对上了宋娇。 “韩公子。”宋娇笑容沁面,温声细语的打招呼。 “姑娘是?” “侯府嫡女,宋娇。” “宋小姐。”韩牧抬手行礼。 “公子笛声悠扬,真是令人沉醉。” “宋小姐,过奖了。”韩牧从面前女子的笑容上,已察觉到了一二。 二十有二,他也是经过世事之人。 面前女子的神态,他再熟悉不过。 说完,韩牧意欲离开。 “韩公子,要去何处?”宋娇追了上来。 “去找师父。” “我方才去过梨园,常伯父正在同祖母看戏,韩公子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韩牧停下脚步。 “他知晓师父喜爱听戏,可这些年清修,也未好好听过。”想到这些,韩牧转身。 “韩公子,现在要去哪里?”宋娇问道。 第41章 生辰宴当日(五) “宋小姐,可有事?”韩牧停下脚步,诧异的问道。 宋娇也停下步子,指了指前方:“我要去望月台,去给哥哥送礼。” 她又指了指身后丫鬟抱着的锦盒。 “哦,我要去给你嫂嫂诊病。” 按照宋娇平日的性格,定会反驳:“是郑藜,不是嫂嫂。” 可今日却莞尔一笑,问道:“嫂嫂的身子怎么样了?” “恢复的很好,再吃上几副药调理一下即可。” 宋娇‘哦’了一声,乖巧的点点头。 韩牧本想问:“为什么世子爷住望月台,而世子妃却住露华轩。” 可又想到师父说的,这永定侯府现在的夫人是永定侯的续弦。 宋岱乃已逝夫人所生,而宋娇是现夫人所生。 同父异母。 想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韩公子与世子妃很熟?”宋娇试探着问道。 韩牧听宋娇如此问,又想起方才两位婆子的闲话,继而回答:”不熟,不过是受老夫人和师父所托,尽心为世子妃诊治。“ 宋娇听完,‘哦’了一声。 “那韩公子改日可否也为我调理一下。” “宋小姐身子可有不适?” “倒是没有其他问题,就是夜里睡不太好。” “小姐可去药铺抓些茯神、远志、砂仁、酸枣仁、柏子仁、合欢皮、苏叶,碾成粉,做个香囊,挂在床头。” “这样可有效果?” “姑娘不妨一试。” 将行至露华轩时,一位嬷嬷脚步匆匆的迎面走来。 “庞嬷嬷。”一旁的宋娇将对方唤住。 韩牧听到这名字,抬起眼皮向对方看去。 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 “小姐。”旁嬷嬷向宋娇行礼。 “你不在母亲身侧,这是去了哪里?”宋娇向庞嬷嬷问道。 “老奴去了趟前院儿,现在回去。”说完,不自觉的向韩牧这里瞟了一眼。 韩牧看着眼前的老嬷嬷,眸中有些晦暗不明。 “无事,你快些回去吧。这个时辰,母亲是要去湖边坐坐的。” “老奴告辞。”说完,庞嬷嬷快步离开。 韩牧开口问道:“这是夫人院中的仆人?” “庞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嬷嬷,一直陪伴她身侧。” 韩牧听完,许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自己与世子妃的谣言,皆因这侯府夫人李氏院中所起。 “韩公子,到了。”宋娇在露华轩外面停下。 韩牧微微点头,转身向露华轩内走去。 “韩公子,若有机会,可否能教我吹笛?” 韩牧冷冷的说:“看时机!” 宋娇并未发现异常,而是欢欣雀跃的往望月台走去。 以前,她不喜欢宋岱。 因为母亲承诺过,若他不回来,这侯府将来就是自己和表哥的。 可如今,表哥竟是这般人,宋岱又重归府中。 母亲说的不无道理,有这永定侯府做靠山,将来夫家也不能轻看自己。 所以,她依着母亲的指示,去选了一件称心的礼物送来。 ~ 露华轩内。 郑藜美美的睡了一觉,如今刚刚起来不久,梳妆整齐,坐在桌前。 手里捧着一本前日从九霄阁借来的《史记》。 古文晦涩难懂,她看起来着实有些费劲。 她一边看,一遍用笔在纸张上做标注。 “小姐,韩公子来了。”麦冬在门外通禀。 郑藜起身,笑着迎韩牧进来:“有劳韩公子了。” 韩牧坐下后,有些抱歉的笑笑。 “世子还在会客吗?” 郑藜点点头,拿了茶碗给韩牧倒茶。 韩牧摇摇头,无奈的笑道:“世子不在,我方便帮世子妃诊脉吗?” 郑藜抬头,看到韩牧无奈的样子:“你也听说了?” “嗯,方才听到两个婆子。” “无碍,嘴长在旁人身上,我也堵不住,只能做好自己。”郑藜这话是说给自己。 “世子妃听过‘众口铄金’吗?” 郑藜端起茶喝了一口,反问:“那韩公子听过‘清者自清’吗?” 韩牧没有说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笑着说道:“世子妃果然与旁的女子不同。” 韩牧确实欣赏郑藜身上的这种淡然。 “与其向他们据理力争,不如行正坐端了给他们看。”说完,郑藜轻抿了一口茶水。 “世子妃喜欢读史?”韩牧拿起一旁的《史记》问道。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读史使人通透,怪不得世子妃如此透彻。”韩牧由衷的夸赞。 前些时日,他每日到府中为郑藜诊治。 二人有过交流,郑藜对士农工商皆有所了解。 对世俗礼节,也有所见地。 这在他平常遇到的女子当中,是不多见的。 “今日听世子说,韩公子学识渊博,不知可否帮忙解惑?”方才,郑藜看到其中一句不甚了解,正为此发愁。 “世子妃请讲。” “这句的意思不甚理解。”郑藜翻开书页,指向自己方才读到的部分,指给韩牧。 韩牧耐心的先同她解释了她看不懂的词汇,而后又将通段解释给她听。 郑藜听完,恍然大悟。 “还有这里,我也不知理解的对不对。” 郑藜将自己记的笔记与对应的书页打开,向韩牧询问。 有些是她理解的那般,有些会有歧义。 郑藜拍拍脑袋,有些后悔:“若原来能多读些白话文的就好了,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费事。” 韩牧倒也没有不耐,认真的同她解释。 “你若看这些觉得费事,我得空……”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妥。 “你可让世子来教授,世子的学问在当今也是数一数二的。” “是吗?”郑藜略显惊讶。 “世子妃不知?” 郑藜摇摇头:“没听他讲过。” “世子本是内敛的性子。” 郑藜诧异的问:“你们很早认识?” “也不算,只是我科考那年,在租住的驿馆里,听人说过。” “原来如此。”之前郑藜还好奇,为何韩牧这般有学问,不去参加科考。 如今听来,或许是落榜,便不再追问下去。 郑藜觉得今日很是口渴,又 端起茶碗喝了口水。 可越是这般,她觉得口干舌燥。 不多时,面上也开始发烫。 “世子妃,可有不适?”韩牧看到了郑藜面上不寻常的泛红。 郑藜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她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 韩牧为医数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第42章 下药 韩牧慌忙将手搭向郑藜的手腕。 脉搏跳动异常,体温有些发热。 抬眸望去,身上竟然泛了不自然的红。 韩牧慌忙低下头去,问道:“可有吃了什么?” 郑藜摇摇头,说:“午膳是同大家一起用的,后来再未进食。” 韩牧起身在屋子当中转了一圈,倒是没有什么异香:“你这房中可有熏香这些?” 此时的郑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紧紧的揪着衣袖,身上的燥热越来越难以压制。 “没……有。”似乎是压着喉咙才勉强吐出了两个字。 韩牧回头时,看到了郑藜面上已经出现了不正常的媚态。 眸光潋滟,嘴唇有些轻轻的颤抖…… 她急忙走到门外,唤麦冬。 麦冬听到韩牧急切的喊声,快步跑来:“韩公子何事?” “去打盆凉水来,越凉越好。” 麦冬向屋子当中望了一眼,看到小姐在凳子上缩成一团。 韩牧催促:“快去。” 麦冬离开后,韩牧又换了长荣。 “快去,去望月台找你们家世子。” 说完,便转身回了房间。 此时,他身上也开始出现异常。 桌上的茶水,映着院子里的光,明晃晃的摆着。 韩牧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尽量站在门口位置,十指抠着掌心问道:“这茶……” 郑藜艰难的抬眸看向一旁的茶杯,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茶……是……麦冬……沏的。” 刚一说完,她听到了药箱落地的声音。 抬头时,便看到了韩牧同自己一样难耐。 此时,麦冬已经端着凉水进了房间。 她看到自家小姐和韩公子的模样,不由的心跟着揪紧。 “小姐……”她走上前去,扶住自家小姐。 “要不要去喊府医来?”郑藜身上异常的体温隔着衣裙传到了麦冬手上。 “不要。”几乎是同时,郑藜和韩牧脱口而出。 “那韩公子……”麦冬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已经扶着门快要站不稳的韩牧,似乎是看出来些什么。 \"待会儿,麻烦帮我叫辆马车来。”韩牧已是站不稳。 “好,长荣回来便安排。” 郑藜已经被麦冬扶到了床上。 她缩在被子里,难耐的不知如何是好。 麦冬拿了帕子沾了凉水,想给她擦擦。 “去给韩公子……”郑藜喘着粗气说道。 她勉强撑着意识。 若韩牧得不到疏解,待会儿连离开都很困难。 届时,便会中了人们的计。 麦冬还在犹豫,郑藜急切的呵斥:“麦冬,快去,先照顾韩公子。” 麦冬拿了帕子给到韩牧。 “帮我,帮我从药箱里拿一个红布包着的白色瓷瓶。”韩牧手臂颤抖的指向一旁跌落的药箱。 麦冬看到了韩牧通红的眼眶,她有些害怕。 慌不迭的将凉帕子扔到了他手上。 而后,手忙脚乱的将药箱捡了起来,打开盖子。 里面有些瓶瓶罐罐,她翻找着,终于,在药箱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瓶子。 她拿了出来,将药瓶拿到了韩牧面前。 韩牧拿了药瓶,抽开盖子,将仅剩的两粒药,倒入手掌。 而后抬头,咽了下去。 “去帮我拿碗水来。”韩牧咽下药丸后,同麦冬说道。 麦冬起身,准备去桌子上倒茶水。 “告诉世子,那个茶水不能动。” “去井里帮我舀碗水来。” 麦冬下意识的将茶碗和茶壶推到了一起,而后快步迈出门去。 这时,宋岱已经迈入了露华轩的垂花门。 刚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门前的韩牧。 没看到郑藜的身影,宋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韩公子……”宋岱上石阶时,便看到了有气无力的韩牧。 “茶水有问题。”韩牧抬起胳膊指向桌上的茶具。 “藜儿呢?” “榻上。” 宋岱往房间内走去。 郑藜面红耳赤的看着缩在榻角落的郑藜。 再想门外韩牧的样子,宋岱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将自己的棉帕子拿了出来,而后沁在凉水中。 水拧干后,快速走到榻前,想要帮郑藜擦拭。 郑藜哆哆嗦嗦的往后面挪了挪。 “藜儿,不怕。”宋岱单腿跪在榻上,伸手过去,帮她擦拭。 冰凉的手指刚一触到郑藜的面庞,郑藜便伸手过来,紧紧的抓着他。 郑藜眸光潋滟的抬眸看向眼前的宋岱,带着泣音说道:“宋岱,我好难受。” 宋岱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事情,他有些无措:“藜儿,先擦一下,或许会好一些。” 郑藜疯狂的摇头,泪水顺着面庞滑落,嘴里只轻轻呢喃着一句话:“宋岱,我好难受。” 此时,门外韩公子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世子。” 听到韩牧的声音,宋岱才想起:“韩牧是大夫。” 他扔下帕子,慌忙走了出去:“韩牧,现在如何是好?” 韩牧刚刚喝了一大碗冰水,胸前还有沁湿的水渍,额头上是大滴大滴掉落的汗珠。 “世子,这种药,无药可解,只能……” “那你……” “我自幼便有隐疾,发病时头痛难耐,这药是师特意为我磨制,晾晒二十一天而成,服用后,可睡上一天一夜。” “可还有?”宋岱好似看到了希望。 韩牧摇摇头:“只剩最后两粒,我方才用完了。” “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将世子妃泡在冰水里。” “可她本就体质寒凉。” 榻上隐隐传来郑藜克制而又压抑的声音。 “文凡,长荣。” 二人此时正立在石阶下。 “送韩公子回去,走望月台下的侧门。” “是。”二人应下后,便搀扶着韩牧离开。 “麦冬,关门窗。”说完,便往房内走去。 房门被紧紧关上。 随之,轩窗也落下。 “没有我的允许,旁人不得靠近房间。”宋岱沉沉的声音说道。 “是。”麦冬低低的声音在门外应道。 周遭陷入安静,只剩下榻上郑藜的吟咛声。 此时,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揉搓的不成样子。 雪肤上,粉色蔓延。 宋岱已走到榻前,看着眼前的郑藜,有些隐隐的心疼。 “藜儿……” 此时,宋岱每一句轻声的呼唤,对郑藜来说,都是心弦上来回抓挠的蚂蚁。 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她委屈的看着眼前的宋岱,声音中带着些许娇媚:“宋岱,我该怎么办?” “藜儿,我们是夫妻。” 郑藜摇摇头,而后又艰难的点点头。 “那我们?”宋岱看着眼前的郑藜,试图来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他想圆房,但也绝不是趁人之危之时。 第43章 此处无声胜有声 郑藜无声的点点头。 宋岱单膝跪在榻上,轻声安慰:“别怕,我会小心一点。” 她松开身上的寝被,绣有团窠对鸟纹的纱笼裙已经这褶皱不堪,胸前和后背已经被汗水沁湿。 宋岱将两旁的棉帐子放了下来。 视线变的幽暗,郑藜有些颤抖。 “藜儿,别怕。”他已经轻轻将她拢在了自己的身侧。 而后在她耳边,温声说道:“如果怕,就闭上眼睛。” 眸子缓缓合上。 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不多时,郑藜身(和谐)上便只剩下了一件小衣。 宋岱带有薄茧的手掌刚一触碰到她的后背,郑藜便软在了他的怀中。 宋岱低下头来,轻轻的将唇附了上去。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任凭他在自己身(和谐)上‘做(和谐)恶’…… 虽不似初时那种剧痛,可她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臂。 “藜儿……”喑哑的声音响起。 “嗯。”身下人懒洋洋的应道。 “唤我名字。”宋岱贴在郑藜的耳侧,低声说道。 语气,不容置喙。 郑藜侧眸过去,想说些什么。 尚未吐出半个字,便被堵上。 她吟(和谐)咛不止,最后只能乖乖求(和谐)饶。 也不知到了何时,房内的风雨方才消歇。 此时,郑藜已沉沉的睡去。 宋岱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能看到她雪肤上,依稀留下的痕迹。 郑藜翻了个身子,背向他睡着。 连翻身时,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呢喃了:“疼。” 肩膀处和手腕处的’痕迹‘,都是方才自己留下的。 此刻看着,宋岱心疼不已。 若是刚才,能怜惜就好了…… 本就是一个卧榻,眼下,宋岱半个身子耷拉在一侧。 若这样睡一宿,定是不行。 他缓了缓,起身穿衣。 已是戌时。 麦冬还在院里的亭子坐着。 看到世子爷开门出来,她慌忙跑了过来。 到了院中又立住,低头问道:“世子爷,可要备热水?” 房间的动静,她已经听到了。 “文凡和长荣可有回来?” “他俩在露华轩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文凡和长荣走到院子当中。 “世子。” “韩公子怎么样了?” 长荣答道:“回去的路上便睡着了,我们等到常医师回去后,才离开。” 宋岱点点头,而后看向长荣说道:“明日,将茶碗和茶壶拿去,交给常伯父,让他帮忙查验。” “结果出来前,先不要声张。” “明白。”长荣应下。 “文凡,去望月台将那件长绒大氅拿来。” “好。”说完文凡退了出去,只留下长荣和麦冬。 “厨娘不在?”宋岱记得,这院中有一位胖胖的厨娘。 “厨娘家的孙儿这几日有些不适,昨日便告假回去了。”麦冬答道。 “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露华轩?”宋岱看向面前的二人。 麦冬回忆了一下,答道:“应是没有,这露华轩,平日里除了传话之人,没人来的。” 长荣跟着点点头。 宋岱面色凝重的看向门外,若没人来,这茶水怎会有问题? 他想起了什么:“你们可有离开过露华轩?” 麦冬回忆着:“未时刚过,胡总管旁的小厮来过一趟。” “她说小姐定的戏班子,今日要结工钱,让我代着去摁了个手印儿。” “你几时回来的?”宋岱追问。 “约莫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问完了麦冬,宋岱看向一旁的长荣。 此时,长荣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慌忙跪了下来,颤抖着说:“世子爷饶罪!” 宋岱看到长荣这般,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沉声问道:“何罪之有?” “麦冬离开之后,九霄阁有笛声传来。” “乐声悠扬,奴才便忍不住去开了一下,看到是宋公子在吹笛子,奴才便听完一曲才回来。” 长荣说这话的时候,后背微微抖动。 麦冬在一旁听着甚是生气,可长荣跟她都是一道儿从郑府来的。 平日里,长荣对小姐的好,麦冬也看在眼里。 她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世子爷,是麦冬和长荣不好。” “但是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这一次。” “您不在府里这一年,但凡有人捉弄世子妃,都是长荣将他们赶跑的。” “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过我们这一次……” 宋岱看着二人在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知道他们也不是故意要害郑藜。 “行了,起来吧!” “若有人要害她,岂是你们二人能阻挡的了的?”宋岱沉声说道。 “长荣,去将世子妃常用的物品收拾好。” “麦冬,去找一件世子妃的中衣来,待会儿将她贵重的东西打包好。” 长荣和麦冬面面相觑。 “快去。”说完,宋岱便迈着步子回到了房中。 不多时,大氅和中衣已经准备好,放在了榻旁的凳子上。 宋岱帮她将中衣穿好,而后用大氅将她裹好,抱起。 榻上的郑藜睡的正是香甜,被宋岱抱起的时候,像一个小猫一样,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麦冬,将世子妃贵重的东西打包好,带回望月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麦冬站在廊下,有些发慌:“小姐同意回望月台了?” ~ 椒恩院中。 李氏听到人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蠢货!” 那人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连声的求饶声,更是让李氏烦躁。 她抬手轻轻的揉了揉鬓角,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在府外有个相好的郎君?” 跪在地上的人,吓得脸色发白,默不作声。 李氏见状,轻笑了一声:“你看看你这胆子,我随口一问,你紧张做什么?” “眼下,你也十年有六,到了嫁娶年龄。我是想成全了你们这有情人。” 听闻是这样,跪着的人才松了些神情:“谢夫人,可是婢女……” “你呀,如今这事情办砸了,世子爷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44章 我要回露华轩 “若被世子爷发现,你陷害世子妃,那后果不堪设想……” 跪在地上的婢女哑口无言。 明明是夫人找上了自己,眼下这些罪名全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垂着头,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只是不住的说:“夫人,奴婢知道错了,还望您开恩。” 李氏看向了一旁的庞嬷嬷,使了个眼色。 庞嬷嬷便将兜里的两锭银子拿了出来。 她走近了跪在地上的丫鬟旁,蹲下身来,看似疼惜的说:“翠儿,你进府这几年,一直勤勤恳恳。” “眼下夫人也并不想责难于你。” “可你也知道,咱们世子对世子妃打紧的很。” “这两锭银子你拿着,找个山高路远的地方躲上一躲,也够你跟你的春哥哥过上一些日子。” 翠儿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眨了眨,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李氏。 “翠儿,天色不早了,要走现在走,明日查到你头上可就晚了。”一旁的庞嬷嬷看似好意的劝慰。 “这么多年,夫人也一直体恤你们的不易,不曾责罚你们。” “但世子妃的事儿,夫人怕是保也保不了的。”庞嬷嬷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露着难色。 翠儿看着眼前的一幕,知道自己当时鬼迷了心窍,才答应了庞嬷嬷的要求。 眼下,在这府中再待下去。 夫人定是有侯爷护着,庞嬷嬷也有夫人撑腰。 唯独自己是个浮萍,会被任意拿捏。 说不定,到时连小命也会丢掉。 想到这些,翠儿慌忙将面上的泪水拭去。 “夫人恩情,翠儿感激不尽。”婢女磕完头,拿了银子,便快步走出了椒恩院。 待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 李氏给庞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便知晓了什么意思。 “福旺。”庞嬷嬷走到院中,唤了小厮过来。 不知在耳旁言语了些什么,小厮便快步向椒恩院外走去。 庞嬷嬷进屋,笑了笑:“都按夫人说的安排好了。” 这时,李氏才缓缓坐直了身子:“这些人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可不是吗?若不是夫人想的周全,这法子轻易都不敢使呢。” 李氏端起一旁的炖燕窝,吹了吹,然后用瓷勺轻抿了一口。 “侯爷可在书房当中?” “听书房那边的人说,侯爷今儿个在宫里当值。” 李氏听完,不觉眉头皱了皱:“这个月都几回当值了?” “谁说不是呢?”庞嬷嬷顺着李氏的话说道。 “不过,眼下朝中事务繁杂,侯爷忙点也是应该的。” 李氏放下炖碗,不由的叹了口气:“也是,莫不是侯爷,往后这侯府怕是不知会如何呢?” 宋岱如今虽然回来,可整日里无所事事。 听后院马厩里的马夫说,这些日子,宋岱竟是四处游逛。 平日里,品性高洁的宋世子,竟然也开始去平康坊那样的地方? 李氏有些看不懂。 如此一来,侯爷和老夫人应该会有所不满。 毕竟,宋家是最忌讳此类事情,而侯爷也一直如此要求自己。 可眼下看来,二人似乎将这些事视而不见。 况且,宋岱应该也不是自暴自弃之人。 李氏有些摇摆不定,她似有心思筹码压在这位继子身上。 可如今宋岱能否能东山再起,还是个未知数。 “娇儿可回了院子当中?”李氏想起了自己女儿今日回来时,那番气鼓鼓的样子。 “回去了,李公子还在府外等了小姐些时辰,都没出去呢。” 李氏有些意外:“这些日子,不是说都说不听的吗?” “小孩子的心性,说不定过几日就变了。”庞嬷嬷在一旁附和。 “看好她,近些日子别让她出去。”李氏打算,借这个机会让她断个干净。 再过两年,便是议亲的时候,若还跟李进纠缠不清,届时定会是个大麻烦。 ~ 翌日清晨。 望月台。 郑藜醒来后,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子。 可疼痛不适感将她脑中松懈的弦,突然绷紧。 睁开惺忪的双眸,她躺在一个白色棉帐的架子床上,身旁空无一人。 思绪将她拉回到昨日的‘荒唐’,她害羞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嘴里的埋怨之声也随之而出:“郑藜,你……” 她甚至于都想骂自己几句。 可终究还是没骂出口,自己明明也是个受害者啊! “醒了?”床帐被宋岱撩了起来。 郑藜松开手,便看到着玄色常服的宋岱。 随即,立马将手捂住眼睛,翻身到里面。 耳廓红的像要滴血出来。 宋岱轻轻一笑,坐在了床沿。 袖口和脖颈处,还是能看到斑斑驳驳的痕迹,他不禁伸出手去想帮她理一理衣服。 犹豫了一下,停在空中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还疼吗?”宋岱轻咳了一下后,才小声问道。 郑藜轻轻的点头。 “我让王嬷嬷去拿了药来,是你自己抹,还是我帮你抹?” 宋岱话音刚落,郑藜便忍着痛坐了起来,她气的涨红了小脸:“宋岱,你……” “怎么了?”宋岱看她这般生气,有些讶异。 郑藜红着小脸儿看向他:“这种事,你怎么能同别人说呢?” 原来是因为害羞? “是你昨夜一直嚷着疼,听说若受伤厉害的话,还会高热……” 此刻,宋岱看她昨晚泪眼婆娑向他求饶的样子,想着是真真儿的弄疼了。 “若你不愿,往后我不同别人说了。” “往后?还往后?”郑藜气的顿时瞪圆了杏眼。 宋岱有些不解:“为何没有往后?” 这次是迫于无奈,那往后便是违背妇女意愿! 可这话,郑藜能同他说吗? 说了,他也听不懂啊! 算了,还是不说了。 “这是哪里?”郑藜透过床帐的缝隙,向外望去。 “望月台!”宋岱回答。 “望月台?你为什么把我带望月台来?” 若刚才的事情,她有些羞怒,‘回望月台’这件事儿,便是真的有些生气。 宋岱已经料到她会这般,将药递到她手上:“你自己上药,待会儿洗漱。” 说完,起身离开。 郑藜顾不得疼痛,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麦冬呢,我要回露华轩。” 宋岱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回答:“回不去了!” “为什么?”郑藜似有不解。 第45章 你今日不出去吗? “望月台在修缮。”宋岱转身,将架子上的衣服给她拿了过来。 “你骗人。” 宋岱没有同她争论,而是淡淡的说:“你的物品,麦冬和长荣都帮你搬了回来。“ 郑藜一听,傻眼了。 东西都给她搬来了? 她伸手去抓宋岱的臂膀:“宋岱,你好坏,趁人之危。” 当郑藜的小手触摸到他手臂之时,宋岱莫名想起了她昨夜的样子。 在露华轩时,或许是因为疼痛,她紧紧的抱着他的小臂。 回了望月台,安顿好后,她睡在里侧,也是紧紧的抱着他的臂膀,不曾松开…… 可如今,却是要一把推开他的模样。 想到这些,宋岱转过身子,面朝着她,嘴角沁着笑意,目光悠悠的望向她,戏谑的说:“藜儿,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 郑藜慌忙将他嘴巴捂上,面容通红,羞愤的说:“不许胡说!” 宋岱不再逗她,轻轻的将她的小手拿了下来,温声说道:“快回去上药,王嬷嬷准备了你最爱喝的七宝素粥。” 郑藜不情不愿的爬上那架子床。 不多时,便又从架子床上下来。 昨夜,她出了很多汗,如今身上清清爽爽:“昨夜,是你帮我沐浴吗?” 宋岱整理着桌上的书稿,淡淡‘嗯’了一声。 郑藜听完,倒吸了口凉气。 “好,很好,真是一整个坦诚相见过了。” “你今日不出去吗?” 郑藜将襦裙穿上,这宋岱平日里不是个大忙人,为何今日还在府中? “暂且无事。” 书稿已经被整理好,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郑藜抬眸望向房内,四角架子床,床尾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衣服木架。 对面靠近轩窗的位置,有一张大的书桌和一把圈椅,旁边紧挨着,是一个靠墙的大书架。 其余,便是空空荡荡,利落的很。 卧房外面,便是一个大的山水屏风,将这里与外间隔开。 “穿好了吗?”宋岱回眸看向身后的郑藜。 郑藜点点头。 “麦冬在门外候着,伺候你洗漱。” 郑藜看着宋岱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不怀好意。 她抬了步子往外走,可那处还是热辣的疼痛。 “下药的人找到了吗?”郑藜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 “在查。” 郑藜深吸了口气,生气的说:“别让我找到,找到了拉出去养猪、喂狗、放牛!” 身后的宋岱听到这样的诅咒,不禁笑出声。 郑藜转身:“你笑什么笑?” “是不是还让你得逞了?” 宋岱本想否认,可莫不是这个人同时给韩牧也下了药,他倒真的想谢谢这个下药之人。 “韩公子怎么样了?”郑藜想起了一起被下药的韩牧。 “听说,在回去的马车上便睡着了。” “也好,若没那药,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郑藜想想都有些后怕,还好当时自己意志坚定。 那韩牧也是,偏偏在这时就剩了两颗药。 绕过屏风,便是宽敞的外间。 看来是宋岱的书房。 屏风前是一个巨大的翁。 翁里有假山,还有潺潺的流水,以及依着假山的一捧莲花。 这里倒是比卧房更要宽敞明亮一些,秋日暖阳通过通透的格子窗,投射在了正方形的石地板上。 房门正对着的地方,摆放了一张大的书案,上面整齐的堆砌着不少书籍,另一侧则放了笔墨纸砚。 书案背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字。 林中观易罢,溪上对鸥闲。 如果郑藜没记错的话,下一句应该是:楚俗饶辞客,何人最往还。 郑藜点点头,还蛮有意境。 与屏风相对的东面,则放了一个巨大的博古架。 上面摆了些郑藜不认识,但看起来很精美的摆件。 博古架前是一方紫檀木的圆桌椅,上面摆了套骨瓷的茶具。 郑藜小心的往前走着,绕过博古架,便是另外一片天地。 从布局上看,这里原本应该也是一件屋子,只不过是被打掉了墙体,做成了高台式样。 两级高的台阶上,是一片木质的空地。 正中间摆了一台古琴,左侧是拐着弯的大书架。 这书架与卧房的书架不同,这里的书籍看起来更精致珍贵一些,有一些甚至用书衣包裹着。 古琴的右侧,则是又高了一处台阶,像是一个榻。 上面放了一方小几,在墙角的位置放着薄被和枕头。 一室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独有意境。 但郑藜最喜欢这里,感觉最是惬意。 宋岱看她在这处停留的时间最久,在身后问道:“你最喜欢这里?” 郑藜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指着书架上包装精美的书,问道:“这些是不是价值连城?” 宋岱被她这一脸财迷的样子逗笑,拿了一套下来,拆开书衣给她看:“算不上,只不过大多是孤本,书页常年被侵蚀,已经很是脆弱。” 郑藜看着泛黄的书页上,有些文字已经很难辨认。 她抬眸看了看宋岱,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为什么如此珍爱书籍?” 在九霄阁的三层,郑藜也有看到过,一些书籍被保护的很好。 宋岱用书衣轻轻的将书籍裹好,仔细的放到书架上。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何如此珍视这些书籍,他也从未同外人讲过。 “祖母说,祖父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将,靠着勇武帮陛下打下了如今的大夏,才有了侯府如今的显赫。” “祖父的最后一场征战,祖母说过,若再多一些谋略,是可以突围出去的。” 郑藜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宋岱自小跟祖母一起长大,祖母对于发生在丈夫身上的遗憾,自然希望孙儿能去避免。 “所以,你希望自己文武俱佳?” 宋岱点点头,说道:“也算对!” 郑藜撇撇嘴:“什么叫也算对。” 宋岱看到了她面上的小表情,轻笑了一声,走到她身侧,语气认真而又温和的说道:“我的外祖曾经是朝廷吏部尚书,母亲出嫁时,外祖除了金银财产陪嫁,还赠了两箱古籍。” “他告诫母亲,将来无论生男或是育女,定要教他读书写字,博古通今,方能志存高远。” “只可惜,母亲……”说到这里,宋岱满满的遗憾。 第46章 我有事同你说 母亲的爱给了后来的弟弟和她自己。 所以,郑藜不理解那种对母亲的依赖和魂牵梦萦的牵挂。 “你是在几岁时失去母亲的?”郑藜问道。 “三岁。” “三岁的小孩子,会记得那些事吗?”郑藜不是很能明白。 她的脑海中偶尔会出现,父母离婚时那天的情景。 那年,她五岁。 郑藜呆呆的坐在外婆身侧,看到母亲拿了一个红本本,回来后兴高采烈的跟外婆说了什么,而后离开了那所院子。 后来,郑藜就被被留在外婆身边,极少见到母亲,一直未见过父亲。 关于父亲的事情,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宋岱轻轻摇头:“这些事情都是祖母讲与我的,祖母说我的母亲是个很好的女子,不过是事情的打击太大,没有撑过去。” “关于母亲的记忆,只有那满院子的丧幡。”宋岱说这句话是语气中是难掩的失落。 不知为何,郑藜看着眼前的宋岱,突然有些心疼。 母爱,这最是滋养人的情感,她和他都没得到。 能得到的便是长辈对自己的弥补。 郑藜走上前去,拽了拽他的袖角,笑意盈盈的说:“我饿了,你不是说准备了我最爱的七宝素粥?” 宋岱扯了扯嘴角:“先去洗漱。” “好。” 用过早膳后,郑藜在麦冬的搀扶下,向望月亭走去。 露华轩内。 房顶上确实有人在修缮屋顶。 院子当中,也有人在加高围墙…… “麦冬,昨晚咱们什么时候到的望月台?” “小姐是戌时被世子爷抱回的望月台,我跟长荣收拾了一番,今早才搬回来。” 听到麦冬这回答,郑藜努了努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想必发生了这件事情,这小小的露华轩也是颇受关注。 毕竟,世子和世子妃分居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如今,她回到望月台,恐又成了那些人新的谈资。 宋岱安排人修缮这露华轩也没错,算是给自己找了个能上的了台面的理由。 想到这些,郑藜深吸了口气,抻了抻胳膊,向远眺去:这望月亭景色果然好,除了能看到整个镜湖,还能看到侯府的前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外面的街巷…… 抬头之时,离天空也近了不少。 郑藜索性在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眼下,文凡正在房中同宋岱商量什么,她也懒得听那些公务。 心中的小算牌也开始来回拨拉:“今晚,她睡哪里好呢?” 古人云:“食色,性也!” 若两人日日同床共枕,别说离开这侯府,她都怕自己对宋岱产生什么想法。 外貌气质绝佳。 谈吐温文尔雅,也没她预想的那些恶习。 身材嘛,昨晚她见识过了。 宽肩窄腰,腰腹有力,让人‘斯哈、斯哈’。 郑藜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郑藜,决不能在美色中沉沦。” “小姐,风凉,回去吧!”麦冬在一旁提醒。 郑藜想起了什么:“麦冬,你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麦冬沿着望月亭旁的小径,指向后面的一个圆拱门:“我被安排在了后院,一间单独的屋子,挨着王嬷嬷。” 郑藜回眸看了看那耳房,问道:“那耳房可有住人?” 麦冬摇摇头,回答:“没有,王嬷嬷说那里是世子爷改的沐浴房。” 郑藜看向了院子对面的厢房,门窗紧闭。 “那间是?”郑藜伸手指过去。 麦冬摇摇头:“不知。” 郑藜就这样在望月亭内待了半晌。 用过午膳后,郑藜在院中溜达着消食,时不时看向那厢房。 院中婆子侍女路过的时候,郑藜想着问上一问,可转念一想:“若是这样,怕是又要被旁人臆测。” 索性,迈步回了房间。 此时,宋岱正坐在书案前,画着什么。 郑藜走近一看,好似一张地图。 上面有山川,也有道路,甚至于还有些牛羊这些。 她抬起手轻轻的鼓掌,恭维的说道:“画的真好。” 宋岱轻轻抬眉,倒是觉得意外:“她什么时候这么殷勤的夸过自己?” 抬笔沾了沾墨汁,眼神并未离开书案,而是继续。 “你这画的是草原?” “还是沙漠?”郑藜认真端详着,继续没话找话。 “都有。”宋岱淡淡的应了一声。 气氛再次冷了下去。 郑藜不打算再次同他绕弯儿:“我有事要同你说。” 此时,宋岱才将笔放在笔阁上,抬眸看向她,一副‘你说’的神情。 “就是,我们的婚房是哪间?”郑藜讪讪的笑着问道。 宋岱抬眸示意了一下昨晚二人睡的房间:“就是这间。” 郑藜皱着秀眉否认:“不可能。” 头上的步摇,随着她抬头的瞬间,轻轻的晃动。 “成婚的时候,都是要摆红烛,挂喜帐,还有什么红枣,桂圆这些摆上一床。”郑藜絮絮叨叨的说的这些。 “你是想重新再拜一次堂?”宋岱有些不解的问道。 怪不得这一会儿,支支吾吾的。 “不,不是。”郑藜连忙否认。 “那是?”宋岱看向他的眼神,似有很多不解。 郑藜看他这般,拽着他的袖子,匆忙出了房间,拉着他向一旁的厢房走去。 院中守卫看到这一幕,不觉轻低下头去。 有哪个女子,敢如此对世子爷这般? 走到厢房门前,郑藜指了指门上的锁:“打开。” 宋岱已经看出了些什么,转身向院中的侍从说道:“找王嬷嬷来。” 不多时,王嬷嬷拿着一串钥匙从后院快步走了过来。 打开房门后,仆从们在外面候着。 郑藜率先迈入房间,宋岱紧随其后。 偌大的房间内干净整洁,只有几个箱子和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 郑藜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诧异的问:“这房间?” 宋岱淡淡的回答:“空的。” 郑藜再次扫了房间一眼,而后满是疑惑的离开。 宋岱紧随其后出了门,冲着身旁的王嬷嬷说道:“给世子妃一把院中所有房间的钥匙。” 声音不大,倒也能让院中的人都听到。 “老奴这就去办。” 宋岱回到房间的时候,郑藜托腮倚在桌子上。 他迈着缓步走了过去,在她一旁坐下:“说吧,到底是何事?” 宋岱知道她不是个城府深的人,看她这半天的举动,也能猜到几分。 郑藜直起身子,眸光悠悠的看向宋岱:“我说了,你恐不答应。” “说来听听。”宋岱拿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你先答应我。”郑藜放软了语气。 “藜儿先说。” “我想有一个单独的房间。”郑藜组织了一下语言。 第47章 戏弄 “哦?用来做什么?”宋岱迟疑的放下茶碗。 “不用特别麻烦,向露华轩那样的就成。”郑藜没想到宋岱答应的如此痛快。 “我听闻孙录事说你喜欢读书?”宋岱想起了前几日去九霄阁时,孙录事说的。 郑藜侧了侧身子,不大的声音回答:“也没有,打发时间而已。” “那按照房中这规制,给你做一个书架可好?” 郑藜欣喜的点点头:“好!” “然后摆上一个这样大的书案?” 郑藜看了看书案和书架,又回忆了一下那屋子的大小,心里盘算着:“如此一来的话,再放个餐桌,放个梳妆台,再安排一个大衣柜,床的位置又不是很足……” 不过也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就成。 想到这些,郑藜欣喜的回答:“成,那我待会儿列一下单子。” “不过,我想那些东西摆满以后,就放不了架子床,你让人帮我把露华轩的那张榻搬上来也行。” “不是很巧。”宋岱面上似有遗憾的看向郑藜。 郑藜听他这么说,带些疑惑的问:“怎么了?” “前院门房的那张床坏了,今早把露华轩的榻给抬走了。” 郑藜‘啊’了一声,而后又恢复了平和的语气。 好不容易宋岱应了她,不能再让他反悔。 “没关系,你让人随便从院里给我找张睡觉的床就行。” 宋岱悠悠的问道:“你那房里都想摆什么家具?” 郑藜一听,心里欢喜的不得了,站起身来:“你等一下,我画给你看。” 说着,去他桌案上拿了笔和纸。 重新落座后,一边说着一边先画了房间的雏形。 “你看着不是房间的样式吗?” “我想在这里摆书架,这里呢,摆书案。” “这个墙角摆衣柜,要很大的那种。” “还有梳妆台摆在轩窗的位置,这样光线好,梳妆出来也好看。” “餐桌放在这里,离门近一些的地方……” 说完,她满脸期待的看向宋岱。 “饭桌和梳妆台好说,可这大衣柜……” “没关系,后面再慢慢定制也行。”郑藜觉得这个不是很着急,衣服可以先放在箱子里也行。 “书案和书架,可以找木工师傅按照你的想法来做。” 郑藜捣蒜似的点点头:“不着急,不着急,什么时候成了,什么时候再用也行。” “就是这榻……” “随便一张就行,我不太挑!” “到时候铺上好看的褥子,再搭一个好看的床帐,都一样的。”郑藜喜滋滋的看着自己的房间图样。 宋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说:“这榻,府里没现成的。” “胡床也行。” “也没有!”宋岱回答。 郑藜一听,不禁皱了眉,抬眸看向宋岱:“那有什么?” “目前什么都没有!” 郑藜听宋岱说完这些,不由的气的变了脸色:“宋岱,你戏弄我是不是?” “没有。” “世子。”王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这是您要的钥匙,我都备好了。” 宋岱起身,接过钥匙:“有劳。” 王嬷嬷看了看郑藜气的圆鼓鼓的小脸儿,退了出去。 “这是钥匙,你可以挨个屋子看一下,若有,你让人搬来。” 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那定是没有。 郑藜有些气不过,转过身子不看他。 宋岱将钥匙放在了桌子上,缓步走到她面前。 郑藜又将身子转了过来,看着门口。 宋岱沉声说道:“藜儿。” 郑藜不想理他,感情这么半天,是耍的她团团转。 宋岱轻咳了一声:“书案,书架这些都可以准备,但是床和榻,没有!” 郑藜生气的站了起来,仰着小脸儿问他:“为什么?” 恰好这时,文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常医师到了。” 宋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似是安慰:“待会儿说。” 说完,便向门口走去:“进来。” 常华原进来:“见过世子爷。” “常伯父,请坐。”宋岱迎着常华原到茶桌旁。 郑藜看常华原而来,也暂时压下了方才的怒气,随着宋岱称呼:“常伯父。” “世子妃。”常华原打完招呼才落座。 “常伯父可有查出来?” 头发花白的常华原,抬眸看了一下郑藜,而后叹了口气点点头。 “是合欢散。” 说着,常华原便将这类药的配方写了出来。 郑藜仔细回忆着昨日的茶水,喃喃道:“怪不得昨日的茶水有些香味,我还以为是麦冬换了花茶。” “世子妃今日可还有不适?”常华原作为一个医师本能的问道。 郑藜听完后,不由的看了宋岱一眼,而后淡淡的回答:“没有。” “韩公子怎么样了?” “我出门时,他还在睡着。” “昨夜昏迷当中,高热不退,紧接着又汗湿衣衫。” “施针后,退了热,睡了过去。” 郑藜放心的点了点头,有些抱歉的说:“常伯父,都怪我,连累了韩公子。” 常华原摆摆手:“是有心之人作乱,与你二人无关。” 说着,常华原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药方:“这是韩牧让我拿过来的,世子妃按照这个去抓药,慢慢调理。” “多谢韩公子和常伯父。” “下药之人可有抓到?”常华原看向宋岱。 “有了些眉目。” “是谁?”郑藜看向宋岱问道。 “你前些日子可否责罚了前院一个侍女?”宋岱看向郑藜。 郑藜回忆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那日,我跟麦冬去胡总管那里,归来时,恰好听她在编造我与韩公子的谣言。” 说完,郑藜向常华原看去。 常华原一听,也大概明白了,下药之人用心何在。 “那侍女昨夜跑了。”宋岱说道。 “跑去哪儿了?” “文凡已经带人去抓。” 郑藜不解,自己罚了她月钱,她便能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 “早知道,就不罚她月钱了。”郑藜有些后悔莫及。 宋岱无奈的看向她,因着常华原在也并未多言。 第48章 赌气 常华原离开后。 郑藜无精打采的坐在凳子上。 “你真觉得那药是侍女下的?”宋岱问她。 “那还能是谁?”郑藜没好气的问,她还在为刚才戏弄她的事情生气。 “一个在府里没有根基的侍女,竟敢堂而皇之的进到世子妃的院中下药?”宋岱向她问道。 郑藜警觉起来:“那是?” “宋娇?”她吃惊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上次是自己将热汤洒她身上,前不久又在镜湖边教训了她。 如此说来,最有可能得便是宋娇,是她心中不满,蓄意报复。 宋岱听到了她说的名字,而后轻轻的摇头。 宋岱觉得不是。 凭他对宋娇的了解,她只是生性娇蛮了一些,倒还不至于如此恶毒。 若说自己心中想到的那个人,他现在还不敢妄下结论,还是要等那叫‘翠儿’的婢女抓回来后,才能知晓答案。 “世子妃。”麦冬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郑藜闻声,迫不及待的小跑步出去。 见小姐出来后,麦冬拉着她往廊下走了两步,才小声说道:“小姐,我试过了,他们不让我出去。” 麦冬说完,向院子门口使了个眼色。 “那怎么办?”郑藜急的团团转。 她上午在望月亭小声的交代了‘避子汤’的事,想着让麦冬寻个借口出去,抓药回来。 “小姐,要么你去求求世子爷?”麦冬给她出招。 郑藜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她别过脸去,小声的嘟囔:“我才不要求他!” 麦冬看小姐这神情,一猜就是跟世子爷又拌了嘴。 她走近后,小声的劝慰:“小姐,咱们到了望月台,可不同露华轩一般。” “这里的婆子,侍女,守卫他们都听世子爷的。”说着,麦冬便给她使了个眼色,而后扫了一下院子当中。 郑藜无奈的说:“可是,可是他都不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 麦冬不解:“这多少妻子,都希望跟自己的夫君能共宿一个房间,自家小姐这是犯的哪门子傻?” 郑藜看向那房门已打开的厢房,问道:“麦冬,咱们去年刚来这院子时,那房间是做什么的?” 麦冬认真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好像是世子的一个卧房,里面放了书和一张架子床。” “这次来,就不晓得了,反正是锁着。” 听麦冬说完,郑藜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宋岱就是故意的。 “麦冬,你先在这候着,我有办法让你出去。” 说完,郑藜便返回了房中。 此时的宋岱又回到了书案前。 郑藜走上前去,看着宋岱书案角落的药方,低声说道:“我想去抓药。“ “不可。”宋岱拒绝。 “为什么?”郑藜假装生气的问道。 “害你之人尚未抓到,你敢走出这望月台?”宋岱眸子暗了暗,看向面前的郑藜。 有时候也真的气她这般任性妄为。 “可是昨日韩公子说,我的病还需要调理,不然前功尽弃。”郑藜故意将病说的严重了些。 “等文凡回来,我会让他去抓药。” “那怎么行?文凡什么时候回来都未知。”郑藜反驳。 宋岱目光悠悠的看向她,知道她又心里生了鬼计:“你有好的法子?” “让麦冬去,我想吃臻品斋的坚果酥,顺便让她买回来。”郑藜看宋岱松了口,假装雀跃的说。 宋岱唤了院中的守卫:“观易。” 来人在院中行了礼:“世子。” “带世子妃的侍女出府采买。” “是。” 郑藜见一切安排妥当,走到门前,冲着麦冬眨眨眼睛:“麦冬,臻品斋的坚果酥,要两份。” “好嘞,小姐。” 房内宋岱的声音响起:“方才,常伯父说过,你脾胃不好,少吃甜食。” “知道了。” 郑藜答应后,拿着方才王嬷嬷送来的钥匙出了门。 她在院子当中,挨个打开房间,查看里面。 从前院一直转到了后院。 王嬷嬷有些担心的去到书房:“世子爷,世子妃已经走到后院了。” 宋岱抬起头,顿了一下,问道:“都收好了?” 王嬷嬷点点头:“连夜都让人搬到了观溪院。” 观溪院是以前宋岱生母住的院落。 不多时,郑藜眉开眼笑的回来:“我找到了,可否能给我来用?” 宋岱抬头间,眼神中有些诧异,而后又微微点头。 “王嬷嬷的房间,有一张空着的。” “虽然不是很大,一个人睡足矣。” 宋岱冷笑一声:“你确定?” 郑藜得意的点点头:“嗯。” 一旁的王嬷嬷连忙劝阻:“世子妃,不可。” “为何?” “那是我那老头子病死的床,足足在上面躺了一年多,最后病死在那张榻上的。” “如今一直未被收走,是世子爷体恤,让我留着做个念想。” 郑藜一听,方才的欣喜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将钥匙扔在了一旁的圆桌上,不再说话。 王嬷嬷得到了宋岱的眼神授意,小心退了出去。 “你为何执意要与我分房?”四下无人,宋岱走到郑藜面前,低声问道。 “我不守时,怕影响世子休息。”郑藜胡乱编了理由。 “无妨。”宋岱回绝。 “那……” “那你不守时,影响我休息。” “若哪日我晚睡,就睡这边榻上。”宋岱指了指书架后面的房间。 郑藜嘟着嘴,不说话。 男权当道的社会,女子的话语权就是如此薄弱。 看郑藜沉默不语,宋岱的眸子暗了暗,沉声问道:“藜儿,你是不是心中另有所属?” 郑藜未答。 宋岱看她这般,心中也是生气,那昨晚的一切又算什么? 等了片刻,宋岱也不再同她僵持,重新回到了书案前。 郑藜呆坐了片刻,去找到自己的东西,拿出了那本《史记》,回到桌子前,认真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将不懂的地方在纸上记录下来。 宋岱不时的抬头看向这边,他还从未看过她如此恬静细致的一面。 秋日的日光开始变浅,地上的影子随着窗扉慢慢变短,直至消失。 天色暗了下来,宋岱再抬头时,便看到郑藜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 他起身,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 睡的很是香甜,和昨晚一样,睡着时就像一只狸,绵软乖顺,不再炸毛。 第49章 冷战 一直到晚膳结束,郑藜都未醒来。 宋岱回到卧房,借着灯光,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不觉伸手过去摸了摸额头。 有些发热。 他快步走出房间,同院中的王嬷嬷说:“去唤府医。” 府医诊治后,同宋岱说道:“世子妃今日可是吹了风?” 宋岱看看她单薄的衣衫,回答:“巳时在望月亭待了片刻。” “今日风凉,恐是世子妃穿的单薄,吹着了。” 说着,府医往外走去,老人家略显尴尬的说:“世子妃身上可有伤口?” 宋岱顿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伤口沾了水,所以……” “那如何是好?”宋岱面上有些着急。 “早上王嬷嬷拿的药,可还有?”府医问道。 宋岱点点头。 “按时上药,这几日节房事,待伤口恢复。” 宋岱听完,面色有些发窘,轻声应下:“好。” “世子妃不爱吃苦药,让膳房煮点儿姜丝水,发发汗,或许也有效果。” 这发热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伤口,所以府医并未开那些驱寒的药物。 郑藜一直睡到了戌时才醒了片刻。 在麦冬的照料下服了些姜汤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里,宋岱睡在了对面房间的榻上。 直到第二日辰时。 郑藜才无力的睁开眼睛。 “小姐,你醒了?”守在床边的麦冬问道。 郑藜摸了摸有些痛的太阳穴,问道:“我又怎么了?” “小姐偶感风寒,所以睡了一大觉。” 郑藜四下看了看,自己躺在架子床上。 “世子呢?” “世子一大早跟着文凡出了门。” 说完,麦冬又将一个瓷瓶拿了过来:“世子爷临出门前,给了奴婢这瓶药,让奴婢嘱咐小姐按时上药。” “说小姐伤口好了,便能退热。” 郑藜伸手将麦冬手里的瓷瓶接了过来。 “避子汤买了吗?”郑藜小声问道。 麦冬点点头:“望月台熬药不方便,我从药店买了现成的避子丸。” “不过,大夫说,这个效果不如避子汤。” 郑藜接过纸包:“凑合先用吧!” ~ 一整日,宋岱都未在望月台。 郑藜便在房中卧床看书。 昨夜,宋岱并未睡在架子床上,而是睡在对面的榻上。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还是暖了一下:“他确实从来没有强迫自己的时候。” 躺了一整日,她觉得身上有些松散,便起身下床,在屋子里散步。 榻上铺着一床薄薄的褥子,眼下天凉了。 想到这里,她让王嬷嬷拿了两床褥子过来。 郑藜蹲在榻前,小心的整理着,不知何时,宋岱已站到身后。 宋岱看到她拖着生病的身子,为他做这一切时,心中着实暖了一下。 可紧接着,便想到了昨日最后问题的沉默。 “她是不想让自己回架子床,才将这里铺的如此舒适的吧?” “她就这么讨厌跟自己同床共枕?”想到这些,宋岱生气的大步离开。 郑藜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回眸看了看,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她转过头去,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一切收拾妥当,才起身离开。 晚膳,是她一个人用的,宋岱不在。 “世子爷不是回来了吗?”郑藜落座时,抬眸看向王嬷嬷问道。 “方才又出去了。” “可有出府?” 王嬷嬷看了看院中:“文凡还在,应该去了老夫人那里。” 既然去了祖母院中,应该会留下来用膳,郑藜便放心的用了起来。 “世子妃,厢房已经为世子妃布置好了书架和书案这些,您改日看看,还需要什么?” 郑藜顿了一下,点点头。 用完膳,喝了药后,她在房中待了片刻。 宋岱一直未回来,她便起身回了床上。 不知到了几时,厅里的门‘支呀’一声响了。 随之,便是宋岱的脚步声进来。 过了片刻,他又重新出去。 约莫一刻钟后,再次归来。 紧接着,便听到院里倒水的声音。 “他去沐浴了?” 厅里亮起了悠悠烛火,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熄灭。 等郑藜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漆黑一片,身旁的床上也空着。 她开始有些辗转反侧。 甚至于,有点儿想宋岱在身旁的那一夜。 就这样,迷迷糊糊中,她再次睡着。 等再次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她起身坐了起来,今天的身子比昨天轻快了很多。 郑藜披上外衣,出了卧房。 宋岱坐在书案前,正认真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翻书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并未抬眸,继续看了起来。 郑藜看了看宋岱这般神情,也没说什么,返回了房间。 不多时,便听到挪动椅子的声音。 郑藜盖着被子,翻了个身。 可听着,室外归于安静。 不多时,麦冬端了温水进来:“小姐,世子说你醒了。” 郑藜一听,红了眼眶:“这男人,果然得到就不珍惜了。” “先前,都是对自己哄了又哄。” 虽是这样想着,可她还是没让眼泪掉出来。 “世子爷去哪儿了?”郑藜假装随口问了一句。 “跟文凡一道儿出了门。” “听说要备马车。”麦冬补了一句。 洗漱过后,用完早膳,郑藜去了厢房。 紫檀木的桌案和书架,与宋岱的一模一样。 还有同款木质的一间大衣柜,摆在角落里。 王嬷嬷跟在身后:“世子妃,可还有什么缺的?” 郑藜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回答:“没有。” “世子妃说的梳妆台,世子已经命工匠在做了,约莫要二十多日。” 郑藜点点头:“王嬷嬷,你去忙吧,我想在这待会儿。” 王嬷嬷谢了恩,离开。 “麦冬,将露华轩那些书籍拿过来。” 不多会儿,麦冬和长荣搬了箱子过来。 麦冬将箱子里的笔墨纸砚都拿了出来,而后将书一本本摞在书架上。 长荣在一旁打下手,他几次回眸看了院中,确定无人后,才小声的说:“小姐,昨晚我看到世子爷一人待在竹林苑。” 郑藜一听,有些惊讶的看向长荣:“你说什么?” “昨晚,我去九霄阁给稚儿送坚果酥,路过竹林苑时看到院门开着,便走近瞧了瞧。” “看到世子爷一人呆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第50章 心不在焉 听到长荣说的这些,郑藜的心慢了半拍。 这一整个上午,郑藜总是心不在焉。 虽是在教麦冬读书写字,可中间出错好几次。 麦冬轻声问道:“小姐,是有心事吗?” 郑藜摇摇头,不想承认。 她不想说,自己心里开始挂念宋岱。 尤其是听到长荣说,他一个人落寞的坐在听竹苑时,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心疼。 门外,突然有王嬷嬷来禀报:“世子妃,小姐到望月台来了。” “小姐?”郑藜疑惑的看向麦冬。 麦冬站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而后小声的说:“是宋娇。” 郑藜拧了眉:“她来做什么?” 麦冬老实的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让小姐进来。” 不多时,王嬷嬷便将宋娇引到了这里。 进门的瞬间,宋娇愣了一下,她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有些疑惑的说:“这里不是哥哥的书房吗?眼下怎么如此空荡?” 郑藜想起下药的事,并不欢迎她,冷冷的回答:“现在是我的书房。” 宋娇扭头看到与郑藜坐在一起的麦冬,不由的变了脸色:“你一个奴婢,怎敢与主子平起平坐?” 麦冬平日里跟着郑藜习惯了,经宋娇这么一说,方才意识到了不妥,慌忙起身。 郑藜也微微起身,看向宋娇:“不知宋小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如果说为了教训人,那大可不必,麦冬是我的人,我自有分寸。” 宋娇生气的瞪了她一眼:“早就听闻,府中下人能欺压你头上,今日得见……” “若你不会规训下人,不妨我来教教你。” “不必。”郑藜应声打断。 “不知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郑藜再次问道。 “母亲说府中,就你我二人年纪相仿,让我平日里多与你走动走动。”宋娇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娇俏的说道。 李氏确实有跟她说,让她来望月台逛逛,嘴上说着是与郑藜多走动走动。 实则是想让她来这里探探风,看看宋岱对露华轩的事儿可有什么异动。 宋娇也确实想过来看看。 先前,听闻郑藜在露华轩的时候,韩牧时常登门造访。 如今,郑藜突然回了望月台,韩牧也连着几日没来。 她想着来探探口气…… 郑藜听闻她这么回答,心中生了一计。 “麦冬,给小姐上茶。” “用我从露华轩带来的那套茶具。” 麦冬点头应下。 说完这句话,郑藜看向宋娇,看她面上神色是否有变化。 谁知,她竟面不改色。 待茶上来后,麦冬帮两位倒上沏好的茶。 郑藜再次将茶杯递到了宋娇面前,笑着说道:“宋小姐,尝尝。” “这是世子生辰那日,我在露华轩泡的凤凰单枞。” 语毕,郑藜看向宋娇,若人心中有鬼,定会神色不自然。 谁料,宋娇竟然端起茶碗,坦然的喝了一口。 喝完皱眉埋怨:“你年纪轻轻,怎么会喜欢喝这些?” “改日,让我府里人给你拿些花茶过来,那才是年轻女子该喝的茶。” 郑藜看宋娇这般,心里打了一个闷鼓:“难道不是她?” “好啊,那有劳宋小姐。” “不麻烦,不麻烦的。” 宋娇如此客气,倒是让郑藜很是不适应。 “嫂嫂,这几日身子如何了?” 郑藜听她这么一问,眉头不自觉的轻皱了一下,反问:“小姐指的是?” “那日我同韩公子一道儿往这边走,他说你的身子现在还是有些弱,还在调理当中。” 郑藜听后,随口答道:“好多了,基本无碍。” “那韩公子是不是就不会再来府中?”宋娇终于聊到了关键内容。 郑藜一听,便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她对韩牧有意? 如此说来,以宋娇这种性子,更不可能给自己和韩牧下药。 若自己真的跟韩牧发生了什么,她不得由着自己的性子,闹翻天。 “来为我诊治的,偶尔是韩牧,有时候是常伯父。”郑藜答道。 宋娇不开心的‘哦’了一声。 “小姐是找韩公子有事吗?”郑藜假装关心的问道。 “我夜里睡不好,也让韩公子帮我调理一下。而且,韩公子笛子吹得好,我也想让他教我。韩公子的字,也写的很好……” 郑藜看着眼前宋娇的花痴模样,心中真是替韩公子喝倒彩。 待宋娇说完了这些,郑藜又问道:“那小姐为何不让祖母请韩公子过来?” 宋娇转身看向郑藜,责备道:“你这是取笑我吗?” “明明上次因为你的事儿,祖母刚刚责备于我。” “还有那日,哥哥生辰宴,我也未按时归来……” “我怎么有脸过去找祖母?” 郑藜看着宋娇这般,想着宋岱说的其实也没错:“宋娇尚未经世事,她坏的部分是因着李氏的引导。” 而且祖母时常说:“宋府人丁单薄,她是极其宠爱晚辈的。” 想到这些,郑藜清了清嗓子说道:“祖母其实时常念叨你呢。” “真的?”宋娇有些难以置信。 郑藜点点头:“府中本就人丁单薄,父亲膝下只有你和哥哥二人,祖母平日里很是想我们过去陪陪她。” “可是母亲说……”话未说出口,宋娇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便不再多说。 宋娇的这句话,倒是也适时的提醒了郑藜。 如此说来,那下药之人的背后,极有可能是李氏。 “怎么就你在这望月台中,哥哥去了哪里?”宋娇不经意的问道。 “一早跟文凡出去了。” “你不知道去了哪里?” 郑藜淡淡的‘嗯’了一声。 宋娇想起了前些日子表哥李进的事儿,遂小声的说:“你还是要看好哥哥,哥哥不仅生的俊朗,且才情数一数二。” “虽然眼下赋闲在家,可觊觎他的女孩儿定不在少数。” “比如贺尚书家的女儿,贺瑶……” 郑藜重复了一下这名字:“贺瑶?” 宋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慌忙说:“我是乱说的,你不要介意。” “我还要去祖母院中,先告辞了。”说完,快步走出了望月台。 她知道宋岱宠爱郑藜,万一因着自己的几句话,让他们生了嫌隙,后面定是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的。 第51章 拈酸吃醋 接下来的三日,郑藜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宋岱一直未回来。 郑藜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内心则有隐隐的不安。 先前离开时日多的时候,他总会提前跟自己知会一声,即使来不及,也会让下人来通禀一声。 眼下,这倒好,出去了几日,都没说去哪儿了? 连王嬷嬷都摇头说:“不知。” 郑藜越想越气:“这狗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一日时间,她从正房到厢房,最后到望月亭,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这个院子中,好像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偏偏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麦冬,你想不想出去?”郑藜气鼓鼓的问。 麦冬使劲儿的点点头,而后又犹豫的摇摇头。 “哎呀,麦冬,怎么到了这望月台,你也不跟从前似的。” “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 “小姐,麦冬自然是想出去。可眼下那恶人还没抓到,世子又不在府中,奴婢怕你再有危险。”麦冬向郑藜解释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郑藜心烦,她有些听不进去。 遂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可刚走到垂花门前,便被守卫们拦住。 “世子妃,世子有令,未经他允许,您跟侍女不能随意走出这院门。” 郑藜‘哼’了一声,生气的说道:“我是这侯府的世子妃,不是你们看压的犯人。” “我是有人身自由的,好吗?” 带头的守卫,难为情的垂下头去,拱手行礼:“世子有令,还望世子妃体谅属下们的难处。” “那他何时回来?”郑藜看向守卫问道。 “属下不知。” “那他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便在这望月台困上十天半月?” “若他一年……” 这时间限,在郑藜看来,对宋岱是一种忌讳。 所以,话未说完,她便甩袖生气的离开。 后院旁边有处花园,花园的一角种着几棵石榴树。 眼下,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 坐在树下的石桌上,便能闻到一股果香,让人心旷神怡。 这地方,是她昨天在府里闲逛时发现的。 郑藜背对着外面,坐到了石墩上。 麦冬在一旁劝说:“小姐,别生气了。” “眼下身子刚好,不值当生气。待世子爷回来,您同他说几句好话。” “或者,让他给您安排几名守卫,您照样可以出这望月台。” 郑藜虽说明白宋岱的用意,可整日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她也会烦闷。 望月台就是缩小版的永定侯府。 看起来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着,可总是让人心气不顺。 她嘟囔着说道:“这豪门府宅,就是权贵们给自己建的一个乌托邦罢了。” “用所谓的‘锦衣玉食’来圈养一些貌美的女子,以满足男人的占有欲。“ 麦冬听不懂小姐说的什么,但是看出来小姐很是生气。 她随手摘了个大个儿的石榴下来,用帕子擦了擦。 掰开里面,便看到晶莹剔透的果子。每一刻都像亮闪闪的玛瑙。 “小姐,尝尝。”麦冬将石榴递到了郑藜面前。 看着石榴当中饱满的果粒,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甜意的果香,郑藜忍不住掰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 甜中带着些微酸的汁液在口中爆开,令人瞬生愉悦。 “麦冬,你尝尝,好吃哎。”郑藜似乎将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 麦冬掰了几颗放在嘴里,而后不住的点头:“好吃,好吃。” 郑藜又放了几粒果粒进嘴里:“麦冬,石榴可以多吃,抗氧化的。” 麦冬没听明白,随口问道:“什么?” “哦,就是美容养颜,促消化,增加食量的。”郑藜换成了麦冬能理解的方式。 主仆二人吃的正是开心之时,王嬷嬷来到这里。 “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 郑藜随之一顿,心里忽然有点儿欢喜涌上心头,可紧接着她便压了下去。 假装无意的‘哦’了一声。 见世子妃这般,王嬷嬷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花园。 王嬷嬷是府里老人,一直跟在宋岱身侧,她最是清楚世子爷的性子。 那日,世子妃闹着要新房间的事儿,王嬷嬷看在眼里。 世子爷顺着她的性子,陪她闹。可当晚,二人就分房睡。 世子爷不在府中这几日,世子妃似是有意无意的问了几句,心里也是挂念着的。 这些年,世子爷就像一个苦行僧,王嬷嬷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这么想着,王嬷嬷便笑着摇摇头:“这俩孩子。” 过了不多时,郑藜便假借口渴,想回前院。 麦冬嘴上没说什么,可跟在郑藜身后,嘴角轻扬:“小姐呀,小姐。” 到了前院,麦冬借口火上的药熬好了,去了膳房。 郑藜走到石阶前,顿了一下,才抬脚往上走去。 书案前,宋岱立在一侧,正在整理什么东西。 郑藜进门后,他也并未抬头。 他穿的还是离开那日的袍衫。 看他一直未回头,郑藜便一路慢悠悠的回到了卧房。 明明同一屋檐下,却好似两个世界。 不多时,门外响起王嬷嬷的声音:“世子爷,热水备好了。” “好。”宋岱应了一声。 紧接着,便听到他向门外走的声音。 郑藜坐到床上,而后侧着躺了下来。 心里埋怨自己:“你欠不欠,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刚刚内心这么否定了自己,她的心有些难受:“他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跟宋娇说的那个‘贺瑶’在一起?” “还是去了其他不干净的什么地方?” “若是这样,便不要他了,脏男人,不能要!” ”可他穿的还是那日的袍衫,袖口处好像还有些脏污。” “面色看着还有些许憔悴……” 郑藜的心里好像有两个打架的小人,一直在争执不停。 “世子妃。“王嬷嬷的声音在卧房外响起。 郑藜不情不愿的,慢悠悠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到门前后,才问道:“王嬷嬷,何事?” “世子方才去了耳房沐浴,忘了拿干净的中衣。”王嬷嬷手里捧着干净的衣物。 郑藜嘴硬:“文凡呢?” “文凡也刚回来,在后院沐浴。”王嬷嬷笑着回答。 “好吧。”郑藜有些难为情的接过衣物。 王嬷嬷看向郑藜,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指着对面说道:“世子妃,那书架后有个侧门,可直接通往耳房。” 郑藜点点头,捧着衣物往那里走去。 书架后面有个不大的空间,角落里高几上放着一盆君子兰,旁边便是一扇格子门。 第52章 误会解开 走到门前后,郑藜停了片刻。 之后,才鼓起勇气,用指关节‘铛铛铛’的叩响房门。 本以为对方会问是谁,郑藜还在思忖待会儿如何自称。 却不料对方直接说道:“进来。” 能从这侧门进来的是谁,宋岱一下子便能猜到。 推开房门后,便是一扇大的屏风遮着浴桶方向,郑藜只能听到撩拨的水声。 她有些拘谨的说道:“王嬷嬷说你没拿中衣,让我送来。” “放那儿吧!”宋岱应道。 郑藜扫视了一圈,而后问道:“放哪儿?” 屏风的这面只有两个木桶,倒是那边放了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可以放衣物这些。 “放椅子上。”宋岱回答。 郑藜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抬脚往屏风那边走去。 放好衣物后,快速转身,退了出来。 浴桶中的宋岱看着她这番害羞的模样,甚是好笑。 等郑藜刚刚走过屏风之时,宋岱的声音再次响起:“等等。” 郑藜摸在门上的手一顿,问道:“何事?” “帮我擦背。” 空气中陷入片刻的安静,郑藜摸着门把手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这宋岱,明显就是在戏弄她。 “不会。”郑藜的口中蹦出俩字儿。 “我教你。” 郑藜按捺不住,问道:“宋岱,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宋岱刚一回答完,便响起了止不住的咳嗽声。 听着不断地咳嗽声,郑藜终究是心软了。 她绕过屏风,走到木桶边:“怎么擦?” 宋岱将手中的棉巾递给了她:“随便擦一下,然后用皂角。” 郑藜没理他,接过棉巾,帮他先擦拭脖子。 “以前,都是谁帮你擦的?”郑藜没好气的问。 “自己。” “所以,现在就要奴役我咯?”郑藜反问。 宋岱淡淡‘嗯’了一声。 紧接着,便又是不住的咳嗽。 郑藜略显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咳这么厉害?” 宋岱虚握拳,轻声说道:“待会儿告诉你。” “看过大夫了吗?” “嗯,回来时去了常伯父那里。” 听常华原已帮他看过,郑藜暂时的放下心来。 “你稍微站起来点儿,不然我怎么帮你擦?”郑藜在他背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宋岱听话的站了起来,恰好将上半身脊背露了出来。 后背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出现在郑藜面前。 郑藜吓得将棉帕子丢在了地上。 宋岱慌忙转身:“怎么了?” 看到郑藜双手捂着面庞,有些害怕的样子,才意识到了身后的刀疤吓到了她。 他从屏风上扯下一条棉浴巾裹在了身上,踏出浴桶,走到郑藜面前,低声问:“别怕,那都好了。” 郑藜缓缓的放下双手,脸色苍白的看向宋岱,有些惊恐的问:“什么时候伤的?” “去年,瓦剌救六皇子时。” 郑藜愣怔着指了指他的后背:“还疼吗?” 宋岱微笑着摇摇头:“早已好了。” “是刚被瓦剌抓的时候吗?”郑藜记得麦冬说过,宋岱有些时日是音信全无的,府中人只以为他战死沙场。 宋岱轻轻点头,而后说道:“这些事,不要说与祖母,以免她老人家担心。” 郑藜轻轻的点头应下。 “好了,出去吧。”宋岱说着,将她送往门处。 转身,自己回到浴桶中,用清水洗完。 待他出来时,便看到郑藜抱着他干净的袍衫,魂不守舍的坐在榻上。 此时,宋岱已经穿了中衣,走过去,坐在她身侧,温声问道:“有那么可怕?我倒是看不见。” 郑藜愣怔的点点头:“你见过壁虎吗?” 宋岱点点头。 “就像一个超大的壁虎趴在你的背上。” 让人心生恐惧的,不是伤疤大小,而是疤痕上不规则的凸起。 郑藜转过身来,有些担忧的看向他:“当时一定很疼吧?” 宋岱摇摇头:“不记得了,昏了很久。” “那是谁帮你治好的?”郑藜看着那赫然的伤口,想着在这年代能挺过来,绝非易事。 “瓦剌的二皇子,克舍木!” “他们那么坏,还会救你吗?”郑藜觉得不可思议。 “坏的是当权者,不一定是那里所有的人。” “也是,不能一棍子打翻所有人。”郑藜附和。 宋岱听她这么说,不由的笑了一声:“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郑藜努努嘴,没有回答他。 “你还咳嗽,穿上外衣吧。”郑藜将怀中的袍衫拿给了他。 宋岱顿了一下,而后神色认真的问道:“藜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其他男人?” 郑藜皱了皱眉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宋岱轻咳了一声,回答:“因为你总想与我分开,好像很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郑藜噗嗤一声笑了:“不想与你同床共枕,就必须是心里有他人吗?” “可我们是夫妻啊!” “我们是夫妻,也是个体啊。” 宋岱不解。 郑藜看他凝眉不解的样子,耐心的说道:“宋岱,我们是夫妻不假,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再细致的事情,郑藜也不知现在能不能同他说。 “那书房,你可还满意?”宋岱问道。 “挺好的,很喜欢。” 宋岱面上露出笑容:“那就好!” 适时,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郑藜轻轻帮他拍拍背,问道:“这几日去哪儿了,伤成这样?” 宋岱止住了咳嗽后,才缓缓说道:“藜儿,害你的人,死了。” “什么?”郑藜十分意外。 “我与文凡追到她老家时,家中已空了。” “后来听村里的人说看,她与一年轻男子一同离开,我们便分了几路追寻。” “等我们追到时,便发现她与那男子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曝(和谐)尸荒野。” “听附近的居民说,眼下缺衣少粮,路上流寇很多,应是流寇所为。” “那你这咳嗽?”郑藜问道。 “常伯父说,应是尸(和谐)首身上被下了药,我动过尸体后,便被这般?” “那如何是好?”郑藜有些担忧。 “无碍,常伯父已帮我开了药,按时服下,几日便能康复。” 郑藜想着这些事情,觉得并非巧合:“那翠儿身后定有人相助。” “确实,一年轻男子和一年轻女子,同时被害,对方并非一人所为。” “而翠儿只是府中的一个粗使丫鬟,又能有多少银两?” “除非……” 郑藜接着说道:“除非在下药这件事儿上,有人给了她大笔银两。” 宋岱点点头,他也是如此认为。 第53章 缱绻缠绵 用过晚膳后,王嬷嬷和麦冬将二人的药碗端了进来。 宋岱的药少一些,倒是郑藜的汤药,得有大半碗。 郑藜无奈的端起药碗,唉声叹气。 “这都喝了多少日子了?”她心生抱怨。 宋岱摸摸她的头,鼓励:“常伯父说了,你身子比前些时日好了不少。” 听宋岱如此说,郑藜拿起自己的药碗轻轻的跟宋岱的药碗上碰了一下:“我的病友,干杯吧!” 说完,端起药碗,拧眉喝下。 一旁的宋岱被她这十足有趣的样子,逗的眉开眼笑。 待郑藜喝完,宋岱的一颗蜜饯已塞到她嘴里。 郑藜下意识的愣了一下,而后甜甜一笑。 “你快喝啊~”郑藜催促。 “好。”宋岱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放下碗时,郑藜也拿了颗蜜饯,伸手到他嘴边。 宋岱愣了一下,随即伸手过来,将她拥入怀中,缱绻缠绵。 起初,郑藜伸出小手,在他胸前拍了拍,示意他松开。 可愈是这样,他愈将人搂的紧了些。 等到郑藜呼吸有些急促的时候,宋岱才轻轻松开她来,而后意犹未尽的在她唇瓣上又轻轻的啄了一下:“好了,不苦了。” 郑藜双眸轻颤着,往他怀里靠了靠。 “宋岱。” “嗯。”宋岱伸手轻轻的磋磨着她的皓腕。 “我能不能出府啊?”郑藜问道。 “出府做什么?” “随便逛一逛。” “改日我陪你。”宋岱回答。 “那我能不能出望月台。” “想去哪儿?” “去九霄阁,去看看祖母。” “让观易陪着你。” 郑藜缓缓起身,觉得宋岱有些小题大做:“不用吧!” 宋岱沉默了一下,回答:“用,背后之人尚未查出。” 听到这些,郑藜便将前几日宋娇来之事,说与宋岱听。 宋岱冷笑一声:“她还是坐不住了!” “你也怀疑李氏?”郑藜试探着问道。 宋岱点点头:“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 “可是,我们眼下没有证据。” 宋岱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小脸:“放心,流寇的事儿,我已经派人在查了。” 郑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岱侧头,便看到她翠色的翡翠耳坠摇曳在光洁的脸颊边上,淡淡的绿色光影在灯光的照耀下,映射在白皙的皮肤上,晃的人乱了心神。 “藜儿。” “嗯?”郑藜仰头,一双水眸大而清亮,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 “你的伤好了吗?”宋岱问完,耳廓有些发红。 郑藜眨巴了几下眼睛,吞吞吐吐的说:“应该是好了。” 宋岱听她如此说,想起前些日子她生病的样子,回道:“那药继续涂着,不然反复发热,你身子受不了。” 郑藜点点头。 宋岱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你呢?”郑藜看向他问道。 “我还有些事情要忙,今晚睡榻上。” 郑藜点点头,起身。 转头时,面上竟然闪过了一丝失落。 随即,又消失不见。 ~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无人再拦她。 郑藜走出这望月台,去了九霄阁,顺道儿去露华轩转了一圈。 九霄阁内的孙稚看到郑藜和麦冬来的时候,欢欣雀跃:“世子妃,您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都不来九霄阁了?” 郑藜笑了笑,将带着的零嘴儿给到孙稚:“我这几日生病了,在养病。” “那你不住露华轩了吗?我看露华轩有工人在修缮呢!” 孙录事听到郑藜的声音,笑着从九霄阁出来,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稚儿,又拿世子妃的吃的。” “我搬到望月台去了。” 孙稚听完,好似恍然大悟:“哦,你搬到世子那里了。” “望月台还蛮好玩的,我随爹爹送书时去过一次。” “那改日你过去玩,好不好?”郑藜向孙稚发出了邀请。 孙稚点头如捣蒜答应。 郑藜笑了笑,说:“走吧,麦冬姐姐好多日没习字,我们一起上楼。” “好。”孙稚欢快的跟着郑藜上了二楼。 写了一会儿,孙稚好像想起了什么:“世子妃姐姐,你的身边是只有麦冬姐姐一个人吗?” 郑藜放下手中的书卷,点了点头:“大部分时候是的。” “那楼下的男子是?”孙稚看向院中坐着的观易。 “那是世子派来保护我的。”郑藜侧头向院中望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观易此刻正盯着西面的厢房发呆。 “那就奇怪了。”孙稚挠了挠头,似乎是有什么问题。 郑藜嘴角轻轻上扬,不知道这小家伙儿又有什么问题:“那有什么奇怪的啊?” “世子生辰那日,我看到有个眼生的侍女从露华轩出来。” 郑藜一听,慌忙伸手将孙稚的嘴巴轻轻捂上。 孙稚瞪大了双眸看向郑藜。 郑藜四下看了看,而后小声的叮嘱孙稚:“稚儿,此事万不可向旁人提起。” 孙稚看郑藜这架势,知道事情严重,便点点头。 “那侍女是不是同我年纪差不多?” 孙稚点了点头。 “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 孙稚仔细回忆了一下,而后回答:“她的下巴上好像有颗痣,挺大的。” “那便是了。”麦冬说道:“翠儿的下巴的确有颗痣。” “是什么时辰从露华轩出来的?”郑藜继续问道。 “就是有一位公子在九霄阁吹笛子的间隙。” 郑藜点点头,想着时间是对上了。 “那她出来后,去往何地?” “我见她急急忙忙的向前面的香蒲轩去了。” 香蒲轩,是府里存放贵重物品的院子,平日里鲜少有人出入。 只有府中掌管中馈的人,有那里的钥匙。 如此说来,一切都指向了李氏。 郑藜看向孙稚,小声的说道:“稚儿,你今日同我讲的事情非常重要。” “但是,这事除了世子爷,万不能再向旁人提起。” “不然,你与你爹爹会有性命之忧。” 孙稚听到这句,重重的点头:“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对了,还有世子爷。” 郑藜一听,问道:“世子爷怎么了?” “你让长荣哥哥给我送坚果酥的那晚,我看到世子爷在竹林苑坐着。” 郑藜‘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我把你送我的坚果酥,给世子爷拿了两块。” “他吃了吗?”郑藜记得,那晚他回来很晚,应该是没用膳。 孙稚摇摇头:“我问他为何不开心?” “他说,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郑藜翻书的手,顿了一下。 而后,抬头看向孙稚,摸了摸他头:“稚儿,往后天晚了,别随意在府中跑,这里不太安全。” 孙稚点点头,答应。 第54章 不宜出门 郑藜跟麦冬去云安院的时候,祖母和周嬷嬷都不在。 海棠说:“前几日,小姐来云安院玩了一会儿。” “昨日,老夫人带着小姐去了郊外的华寺,估计后日才回来。” 郑藜笑着说道:“那我改日再过来。” “世子妃这几日,若无事,也可到街上逛逛。” “临近中秋节,听说街市上很是热闹。” “真的吗?” “听说除了往年的赏月,赏花灯,今年还有燃灯和猜谜这些活动。”海棠也是听出去采买的小厮说的。 郑藜看了看麦冬,喜笑颜开的说:“安排?” “世子爷不是不允许咱们出府吗?”麦冬有些为难的说道。 “没关系,我同他说。”郑藜答道。 既然能走出望月台,再走出这侯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郑藜出了云安院,碰到了宋澜。 她犹豫了一下,行礼后低声说道:“父亲。” 宋澜负手而立,而后愣了一下,才声音低沉的问道:“来看你祖母吗?” 郑藜礼貌的回应:“祖母带着小姐去了华寺,估计后日才回来。” 听此,宋澜也停下了上台阶的脚步。 “听说你因着忙意儿的生辰,病了一场?”宋澜问道。 郑藜一听,想着这是宋岱给府里人的说辞,便淡淡的回道:“无碍,已经好了。” 宋岱看着眼前的儿媳妇,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除了出身差点儿,看起来倒也知书达理。 况且,自己那儿子又很是偏爱。 “意儿,今日可在府中?” “巳时出的门。” “去了哪里?”宋澜没话找话的问道。 郑藜一听,想起之前宋岱同她说的,不向任何人说起他的事情。 “世子未曾告知,藜儿不知。”郑藜依旧淡淡的回道。 “去忙你的吧!” 郑藜应下后,带着麦冬离开。 行至镜湖边上,又遇到了李氏。 郑藜心下叹了口气:“今日不宜出门,想见的一个没见到,不想见的一个没落下。” 躲不过,还要硬着头皮上。 待走到李氏面前时,郑藜再次行礼,嘴里生硬的吐出两个字:“母亲。” 以为这李氏又要刻意刁难。 不料,今日的李氏一副和善的面孔:“藜儿,身子可好些了?” 郑藜听着她的虚情假意,只犯恶心。 但还是要云淡风轻的回道:“好多了。” 李氏上前一步,依旧笑意盈盈的说:“你呀,就是太瘦了,还是要多补补。” 郑藜抬眸,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多谢母亲关心。” “世子生辰那日,韩公子本要再次为我诊脉调理的。” “可不知怎么回事儿,韩公子竟突然病倒,后被世子找人送了回去。”郑藜说这话时,望着李氏,一脸震惊外,又加了些无辜的神色。 “哦,是吗?”李氏假装无意,淡淡的应道。 郑藜重重的点点头:“是呢,而且是喝了我屋中的茶才那般。” “想来,是我屋子里的茶有什么问题。”郑藜说这话时,不觉盯向了李氏。 李氏冷笑了一声,回望郑藜:“世子妃这话,倒是很有深意。” 郑藜缓缓一笑:“母亲想多了,我只是责怪麦冬太不小心,竟然连茶都泡不好。” 说完,郑藜向李氏告别:“藜儿该回去喝药了,先行一步。“ 李氏不屑的瞥了一眼,而后意味深长的说:“养好身子,早日为府中添上几房孙子孙女。” 郑藜一直走到望月台,都觉得气不过。 明明被欺负了,还要假装无事。 这么想着,她将路边的一个小石子踢了很远。 不料,石子落在了等在这里的宋岱面前。 宋岱慢慢走了下来,向身后的观易和麦冬看了一眼。 二人快步向前走去。 郑藜气鼓鼓的看着他。 宋岱一脸不解:“怎么了?” “还不是那李氏。”郑藜抱怨。 “怎么了?”宋岱小心的问道。 “算了,不说她了。” ”还有你!“郑藜这火气实在没地方发。 宋岱一愣:“我怎么了?” “好好的侯府不待着,偏偏要住这么高的地方,害的人上去下来的都要受累。” “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日说这望月亭建的好,花园里的石榴种的也好。” 郑藜伸手在他胸前,轻轻的捶了一下:“现在就是不好!” “好好好,不好。”宋岱只能依了她。 说完,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 郑藜一脸惊讶,问道:“干嘛!” “你不是说累,背你上去啊。” 郑藜抬眸看了看正门外站着的守卫,有些不好意思:“算了,让他们看到,日后你的威严何在。” “无妨,你平日里在房中直呼我名讳,早已让他们听了去。” 郑藜无语,这是在这等她呢? 她一下子扑到了他背上:“走吧。” 快到门口时,郑藜看到守卫们皆垂眸看向地面。 “你咳嗽好点了吗?” “好多了。” “你今日午时没喝药。” “晚膳后喝。”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进到院中时,文凡和院中的下人皆是一愣。 随即,都假装忙手头的活计,纷纷避开。 倒是王嬷嬷,看着世子和世子妃这般,心里乐开了花。 文凡看到世子背着世子妃进了房间,同一旁的王嬷嬷小声的说:“嬷嬷,你说咱们世子。” 王嬷嬷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你还没娶妻,不懂。” 说完,笑着离开。 ~ 进到屋中,宋岱才将郑藜从背上放了下来。 “去祖母那这么快就回来了?” “祖母同宋娇去了华寺。” 宋岱想了一下,马上到中秋节,祖母确实每年会在这时去华寺为全家祈福。 “你猜我碰到了谁?”郑藜神秘兮兮的向宋岱问。 “李氏?” “你怎么知道?”郑藜有些诧异。 “方才在路上遇到你时,你不是说了吗?” “我觉得一定是她?”郑藜笃定的说。 “为何?” 郑藜便将今日孙稚同她说的事情,以及遇到李氏的场景,给宋岱详细描述。 宋岱听完,抬眸一笑,大拇指轻轻的在她额头摸了摸:“想不到还挺聪明。” “那当然。” “不过,往后与她说话还是要谨慎些,她疑心很重,且手段毒辣。”宋岱同她强调。 第55章 举案齐眉 今日,二人都在府中。 王嬷嬷便安排膳房做了些好吃的,让二人早早用膳。 用过膳后,宋岱在桌前写着什么。 郑藜便拿了一本书,坐在圆桌旁,认真看了起来。 还同前几日一般,一边看,一边在纸上写些什么。 “藜儿。” 郑藜并未抬头,而是软声应道:“嗯。” “在写什么?” “写看不懂的地方,韩公子说他有时间可以给我讲。”郑藜无心应道。 宋岱听完,心中不悦。 “文凡。” “世子。”门外的文凡应道。 “去将后院库房中的那方形小桌案搬来。” “是。” 不多时,文凡搬了一方小的桌案进来,与宋岱的相似。 “放在这里。”宋岱指着自己右手边空出来的空间。 待桌案放好后,宋岱又说:“去世子妃的书房中,拿一把椅子过来。” 待一切准备好后。 宋岱看向郑藜:“藜儿,过来。” 方才的一番折腾,郑藜已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在这看就好。”郑藜拒绝。 她若坐他边上,岂不是有种坐老师旁边的压迫感? 宋岱起身,抬步走了过来:“你不是说这些书晦涩难懂,有些不明白的吗?” “坐我旁边,我来教你。” 说完,帮她将书本和笔墨搬了过去。 无奈,郑藜也只能随着他坐在一侧。 待郑藜坐好后,宋岱将椅子挪近了些:“哪里不懂?” 郑藜摊开书籍,然后又找到纸上对应的部分,一一指给他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宋岱将书籍拿了过来,而后拿了一张新的宣纸。 一边认真给她讲这些字的意思,然后再讲句子,最后讲整段的意思。 并且,在这过程当中,引经据典,将内容讲的丰富有趣。 郑藜一面听着,一面频频点头。 宋岱讲完后,问道:“可还有不懂的地方?” 郑藜将书籍拿了回来,轻轻摇头:“暂且没有。” “好,继续看吧。” 郑藜将方才他写的稿子,小心的放在旁边。 “握笔不是这样的。”宋岱终究是看不习惯她握笔的姿势。 说着,便伸手过来,将毛笔从她手中轻轻抽了出来:“五指握笔法。” “这样。”说着,宋岱便将郑藜右手大拇指第一节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方向,让大拇指处于略水平的方向。 借着,又捏着她食指的第一节和第二节的关节处由外向里压住笔杆。 随着二人身形的靠近,郑藜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 待宋岱将毛笔完全放入她手中时,她都没有察觉。 宋岱看着她愣怔的神情,轻轻的问:“学会了吗?” 郑藜慌忙转过头去,垂眸看向书籍,慌乱的点点头:“学会了。” 宋岱轻笑一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那是我教的好?还是韩公子教的好?”宋岱突然向郑藜问道。 郑藜心想:“当然是韩公子,他不会让自己心猿意马。” 见郑藜沉默不言,宋岱放下手中的笔,准备起身。 郑藜察觉到他的举动,连忙笑着回答:“当然是你教的好,你讲的更通透一些。” 这样说罢,宋岱抬了抬眉,方才满意了一些。 屋外凉风轻起,吹散了挡在月色前的散云。 房间中如此静谧,只有二人的翻书声和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旁边香炉中的缭缭升着青烟,窗纸上透着月光照射进来,二人的身影在这房中交相辉映。 宋岱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娶妻之后,竟是如此举案齐眉。 这一刻,郑藜觉得,原来婚姻生活,也不似自己想的那般令人生厌。 不知过了多久,郑藜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发酸。 她放下毛笔,轻轻的揉了揉双眼,而后抻了抻胳膊。 一旁的宋岱还在认真写着什么。 影影绰绰的光,投射在他的周遭,让人看着越发心动。 宋岱今日着皂色常服,腰间绑了金色腰带,边上悬着一枚玉佩。 看起来本是凌冽的他,突然多了些温润。 鸦黑的羽睫,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轻轻的闪动着,唇畔轻抿,不时又微微张合。 郑藜看着入了神,她索性转过身去,一只手撑头。 宋岱突然转头过来:“不看了?” 郑藜被抓了现形,放下手来,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看向前方:“嗯,有些乏了。” “过来帮我研墨。” 郑藜揉了揉手腕,不情愿的说:“有点儿累了。” “有你研墨,我可尽快写完。” 郑藜起身,挪了挪椅子,到她身侧。 学着平日里麦冬研磨的样子,认真的做了起来。 “帮你研墨,是不是有什么奖励?”郑藜小声嘀咕。 “祖母给你的银票,往后统统给你够不够?” 这银票,宋岱回来时,郑藜同他说过。 郑藜拒绝:“不要,那是祖母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宋岱依旧埋头写着,然后问他。 郑藜嘿嘿一笑:“想要银子。” “多少?” “看你心意咯!” “好,明日我让王嬷嬷把院里账簿给你。” 郑藜心里龃龉:“谁要这些,就想要实实在在的银子。” 研的有些手酸,郑藜换了只手,目光看向窗外。 银色的月光洒了一地,月亮将满未满。 “听说,中秋时节,街市上很是热闹?”郑藜想起白日里海棠说的话。 “街巷上已经挂起了花灯。” 郑藜不开心的努努嘴:“好吧。” 宋岱忙完,将笔放在了笔搁上,而后将刚写完的册子放在了旁边。 伸手将她手中的墨拿了出来,也放在了一侧的小几上。 接着,轻轻的将她抱起来,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目光深邃的望向面前的娇憨美人儿,问道:“你想出去?” “想啊。” “但是,你不让啊。”说这话时,郑藜有些泄气。 宋岱低头轻笑了一声:“也不是不可。” 郑藜眨着一双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欣喜的问道:“真的?” 宋岱做出为难状:“就是要看……” 郑藜好奇的问:“看什么?” “看你的表现啊。”宋岱说着,用手轻轻的抬起了她的下巴。 郑藜顿时羞红了面庞,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有些娇气的说:“你趁人之危。” “那算了。”宋岱站直了身子,假意要离开。 第56章 谈条件 郑藜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眼巴巴的望向他。 “再商量商量嘛!” 宋岱得逞,转身回来,再次站到她面前,语气当中透着些许得意:“藜儿,可想好了?” 郑藜倒也不上他的当。 双手撑在桌案两侧,轻轻的晃动着双腿,试探着问道:“你说了条件,我们商量商量嘛!” 她这几天许是身体周期,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些馋宋岱的身(和谐)子。 但是,这次,她绝不会像第一次般投怀送抱。 宋岱凑到她面前,低声说:“你先说。” 郑藜假意要跳下桌案,假装无所谓的说:“不说算了,突然觉得,我也没那么想出去。” 谁知,宋岱拦腰将她抱住,桎梏在了自己的怀中。 虽是隔着衣衫,郑藜已能感觉到他身上超出平时的体温。 郑藜抬眸,看向他小声问道:“你咳嗽可好利索了?” 宋岱点点头,回答:“好全了。” “你那处的伤好了吗?”宋岱低头轻轻的抵在了郑藜的头顶。 郑藜的‘嗯’字刚刚脱口,便被宋岱堵住了唇齿。 暴风雨袭来之前,总要磋磨人一番。 郑藜感觉被他吻的有些气息不稳,身子发软,下意识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藜儿。”宋岱气息不稳的问道。 郑藜吟咛的‘嗯’了一声。 宋岱薄唇行至她的耳畔,声色诱惑的问:“想我吗?” 郑藜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他一些,又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刚一应完,疼痛感便袭来。 郑藜不自觉的身子后仰,桌案上堆积着的书籍和册子,在郑藜的触碰下,失去了重心。 ‘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郑藜慌张的向门口望去,这么大动静,恐是会被院子里的人听到。 宋岱将她的脸轻轻的扭了过来,沉声说:“用心一点儿。” 说完伸手抚在她背上,好让她有个有个支撑点。 郑藜嘴里轻轻的蹦出了个‘疼’字。 “轻一点。” 而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好像催化剂。 让宋岱心中压抑着的情感爆发。 她看着眼前的郑藜,在跳跃的烛光下,仿佛失去依赖般,紧紧的攀着着自己的肩颈。 往日白皙娇嫩的面庞,此刻变的绯红。 不知是疼的,还是情动,眸子里沁着泪水。 此时,似仿佛自己才是她的救命稻草。 眼前的场景,好似绝美而又带些破碎的珍稀画作,让他难以自持。 他俯身下来,贴在她耳畔,诱(和谐)惑十足的说:“藜儿,唤我名字。” “宋……”郑藜本想听从他的引导,可奈何身体本能。 身上的狂风骤雨随之加剧,郑藜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可终究还是熬不住,她眸光潋滟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娇柔的语气央求道:“宋岱,我们去卧房,好不好?” 宋岱终究还是心软,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屋内的风雨才消歇。 浑身无力的郑藜,被宋岱抱起往耳房走去。 里面有将才备好的热水。 她勉强撑着意志,不让自己睡过去。 待洗完后,宋岱又将她抱回了卧房,自己转身向耳房走去。 听着外间没了动静,郑藜撑着身子起床,从一个小匣子当中,拿出了上次麦冬给她的避子丸。 两颗,而后顺水吞下。 如此,郑藜才敢放心的回到床上躺下。 等宋岱归来时,她已沉沉睡去。 ~ 翌日,直到辰时过了,郑藜才懒洋洋的醒来。 身上的酸痛倒不是第一次那般,但也是乏的厉害。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宋岱并未帮她穿上中衣。 卧房外,隐隐约约能听到宋岱与文凡的对话。 昨晚屋内的一室狼藉,现在想来都面上发烫。 郑藜将被子掖好,重新躺了下来。 待厅内归于平静后,过了片刻,郑藜才小声的喊道:“宋岱。” 无人应声。 郑藜本想再喊一声,宋岱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面上神采奕奕。 “醒了?” “我的衣服呢?”郑藜钻在被子里,只露了个小脑袋出来。 宋岱轻轻坐在床沿,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声问道:“还疼吗?” 离开了那温存之势,再聊这些,有些尴尬。 郑藜嗔怪道:“怎么会次次都疼?” “你昨晚不是喊‘疼’,我让王嬷嬷去府医那里拿了药。” 说着,宋岱将上次一样的白瓷瓶放在了枕头旁。 郑藜轻轻的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你不要每次都跟王嬷嬷说,好吗?”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 “可,每次都要她们备水……” 郑藜觉得他在故意耍流氓,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你帮我去衣柜里把干净的衣衫拿来。”郑藜指着墙角的衣柜。 宋岱起身乖乖的拿了过来。 真是个小祖宗,平日里,自己的衣服都是下人准备。 眼下,娶妻后,自己居然还要帮她做这些。 虽说嘴上如此抱怨,可心里却跟吃了蜜一般香甜。 郑藜小心的拢了拢头发,穿上小衣:“宋岱,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逛逛?” “明晚。” 郑藜欢欣雀跃的穿上衣衫,下床。 用早膳时,王嬷嬷在一旁说道:“世子妃,院里的账簿,老奴都准备好了。” “给您放在哪里?” 郑藜一脸疑惑的看向宋岱,眼神中好像在问:“什么情况?” 宋岱帮她将晾好的粥端了过来:“府里的中馈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先从望月台的学起。” 郑藜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自己不是还要走的吗? 还会走吗? 她面色纠结的看向眼前的粥碗。 宋岱只以为,她是因为压力大,遂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安慰:“不着急,慢慢学,不会的地方,王嬷嬷会教你的。” 郑藜似是而非的点点头,没说什么。 用完早膳,佣人退出去的时候,宋岱随口问了一句:“当时你嫁妆里的五十亩田,是在南郊吗?” 郑藜点点头:“是,具体位置,我也不太清楚。” 宋岱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答了‘好’字。 “今日,我要出府,晚些回来。” 郑藜随口问道:“去哪儿?” “陆府。” “是你生辰那日来的陆安家吗?”郑藜记得那日来的人好像也姓陆。 “嗯。” 郑藜想起宋岱说的,先前的人已经来往少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算是,他这两年一直在扬州,前些时日刚回长安。” 第57章 先夫人沈氏 王嬷嬷将账簿拿到郑藜面前时,她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一个头两个大。 她最是不擅长数理这类…… “王嬷嬷,你先管着,日后我想管的时候,再找您。”郑藜拿着账簿推脱。 这李氏本就看自己不顺眼,往后管了这账簿,不就得跟她往来频繁嘛。 郑藜不想干! 王嬷嬷笑着说:“老奴眼下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事儿也记不大清。” “这望月台早该有个女主人来操持这些,眼下,您跟世子爷成了亲。” “您呀,迟早是要料理这些的。” 听王嬷嬷如此说,郑藜只能将账簿接了过来,放在桌案一侧。 斟酌了下,又说道:“那这几日我先看看,学着。” “以防万一,这些还是由嬷嬷来管?” 王嬷嬷有些难为情,刚想拒绝。 郑藜拉着王嬷嬷的袖角,撒娇:“嬷嬷,好嬷嬷,您就先管着这些。” “我还想做些自己的事情呢。” 看郑藜这般,王嬷嬷笑着答应:“好,好,好。老奴先管着。” “嬷嬷真好。”郑藜说着,便去拿自己平日里的书籍。 先前,王嬷嬷与这世子妃接触不多,只知道是个话少事儿少的主儿。 可自打世子回来后,这些日子接触下来。 王嬷嬷觉得:这世子妃就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性子纯良的很。 “世子妃跟先夫人是有些像的。”王嬷嬷笑着不由感叹。 郑藜记得宋岱说过,王嬷嬷是母亲沈氏的陪嫁老人。 “是长得像?还是性子像?”郑藜双手托腮,饶有兴趣的问道。 王嬷嬷面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当然是性子像。” “嬷嬷,你坐下。”郑藜拉着王嬷嬷的手坐在了身侧。 今日麦冬去云安院找海棠,只剩郑藜一人在书房读书。 “世子爷长的随父亲,还是母亲?”郑藜觉得宋岱看起来冷冽,可有时还是让人很温暖的。 王嬷嬷认真回忆:“眉眼像侯爷,可鼻子和嘴巴倒是有些像先夫人。” “性子,倒是谁也不太像!”王嬷嬷补充。 “那先夫人是什么性子?”郑藜觉得李氏那人品,竟然能博得侯爷独宠这么多年,也是难得。 “先夫人未出阁之前,是家中幺女,深得府中长辈宠爱。” “打小儿,就活泼纯善,虽生的一副女儿貌,却跟男儿一样洒脱。” “只可惜啊……” 说到这里,王嬷嬷往门外看了一下,而后小声叹息:“只可惜,入了这侯府之后……” 王嬷嬷也不喜这李氏,除了宋岱少时,她不待见意外。 还有世子妃入府后,受的那些委屈。 王嬷嬷作为下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郑藜看王嬷嬷的神情,意识到了什么:“是侯爷不喜先夫人的性子?” 王嬷嬷摇摇头:“起初,我家小姐与侯爷也是感情甚笃,可意儿出生后,恰逢沈府出事。” “小姐心情郁结,整日里以泪洗面,侯爷到观溪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有时候,一两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因此,这意儿自小与父亲见的少,会生分些……” 郑藜听到这里,不由的跟着叹了口气。 她倒是能出来一些,宋岱与父亲宋澜的疏离。 “那先夫人过世多久,李氏进门的?”郑藜问道。 “不过百日,侯爷便迎娶了李氏进门。”说到这里,王嬷嬷无奈的摇摇头。 “好一个负心汉。”郑藜气的将手拍在了桌子上。 王嬷嬷一听,便伸手去捂郑藜的嘴巴:“世子妃,万不可乱说。” 郑藜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情愿的说:“我知道了,王嬷嬷。” 王嬷嬷又警觉的看了门外一眼,无奈的叹息:“老奴跟了先夫人一辈子,又一直照看着世子爷到如今。” “有些事虽是看的清楚,但也从未多言过一句。” 郑藜知道王嬷嬷的意思,点点头,回答:“嬷嬷放心,藜儿不会乱说的。” “那就好,今日我与世子妃说这些,也是有感而发。” “世子爷这么多年,倒是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一向冷冰冰的性子,倒是对世子妃热热乎乎的。” “老奴这辈子,无儿无女,就是盼着世子爷能过得好。” 郑藜不知如何回答。 她自是明白王嬷嬷今日为何同她絮叨这些。 在王嬷嬷眼里,这宋岱或许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 可她能承诺什么呢? 她的婚姻观也是破破烂烂。 她甚至于都不相信,有人能与她相守一生。 ~ 一整日,郑藜都待在自己的书房当中。 她先跟着王嬷嬷学习了如何开账簿,紧接着又了解到,院中的收支状况。 固定支出有哪些? 时常波动的有哪些? 意外支出有哪些? 膳房是谁来负责?采买是谁来管理?院中的下人工钱又分了哪几类? …… 听起来,跟自己每个月工资的规划是差不多的。 不同的是,这些事要跟人员挂钩儿,而原来,她只管理自己。 一日停下来,听的脑子昏昏沉沉。 但,总算重要的部分记了个差不多。 零碎的部分,后面再慢慢问王嬷嬷。 王嬷嬷出去后,郑藜才拿了书籍看了起来。 可总有些看不进去,也不知是乱了哪根心神。 麦冬从云安院回来时,已是下午。 “小姐。”麦冬神秘兮兮的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郑藜抬抬酸痛的手腕:“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麦冬跳跃着进到了书房里,而后从身后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本话本子。 “话本子?”郑藜喜出望外。 “哪儿来的?” 麦冬笑着说:“买的。” “老夫人跟宋小姐从华寺回来了,让海棠去东市的香铺子买香,我便跟着一起出去了一趟。” 郑藜一脸羡慕:“这么好的机会,我都没去。” “世子爷不是说明晚带您去吗?” “可那也是晚上。”郑藜有些不情愿。 “听说这今日,陛下特批,晚上不宵禁。夜里更好玩呢!” “真的?”郑藜一脸欣喜。 麦冬点点头。 郑藜看到了书下角的印记:西市文墨书局。 “麦冬,你去西市了?” 麦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姐,都看出来了?” 郑藜指给她:“这不都印着呢吗?” “我跟海棠去东市买了香后,看天色尚早,便一起去西市逛逛。” 郑藜轻轻的点点她头:“往后,跟海棠出去,不可乱跑。” “咱们院里,我不罚你,可云安院严的很,再连累了海棠。” 麦冬后知后觉:“对哦。” 怕郑藜担心,麦冬满脸笑意的说:“小姐放心,我往后记着点儿。” “快去吧,小火上还给你留着你爱吃的荷叶鸡。” “小姐,你真好。”麦冬抱着郑藜的胳膊撒娇。 第58章 互诉衷肠 宋岱直至府门落锁,才从外面赶回来。 今日傍晚,下了些小雨。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完雨的空气当中,透着些许微凉。宋岱又一直未归,郑藜犯困,便早早的睡下。 卧房内烛火摇曳,宋岱迈步走了进来。 此时,郑藜已经睡了一觉,可听到宋岱的脚步声,还是揉着惺忪的双眼坐了起来。 “刚回来吗?”郑藜懒洋洋的问道。 宋岱点点头,坐在床沿,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是不是吵醒你了?” “还好,有点儿口渴。” 宋岱想起,她睡到半夜,时常要水喝,便起身帮她端了一茶碗温水过来。 郑藜‘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后,将茶碗递还给他,问道:“晚膳用了吗?” “用过了,跟陆安一起。” “王嬷嬷在耳房备了热水,去沐浴吧!”郑藜知道宋岱好洁净,外出归来总要沐浴。 宋岱淡淡的答:“好。” 犹豫间又问道:“今晚,我睡……” 郑藜知道他问什么,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往后睡卧房吧,天凉了,睡榻上再病了,祖母不得责怪我吗?” 宋岱闻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而后起身:“我去沐浴。” 宋岱离开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藜竟然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脂粉味儿。 她平日里,用的那些脂粉都是极清淡的,不似有这些。 耳房关门声音响起。 郑藜望了过去,或许是刚才那茶碗,今日泡了宋娇送来的花茶,香气十足,她不太习惯。 等宋岱沐浴归来时,郑藜披了外衣起身。 “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郑藜坐在厅里的蒲团坐垫上。 月色清辉,透过窗栏,斜照入户,满室流光。 宋岱穿着中衣,就势坐在了她身旁,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郑藜习惯性的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二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 “方才回来时,王嬷嬷说,祖母传话过来,明日午膳到她院中。”宋岱轻轻抚摸着她一头柔顺的乌发。 郑藜淡淡应下:“好。” 许是刚刚沐浴过,郑藜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甚至于有些贪恋。 “宋岱。” “嗯?”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郑藜扬起小脸,笑着说道。 宋岱的手轻轻的挪到了她的脸上,摩挲着,回答:“是你喜欢的松木香。” 郑藜‘噗嗤’一声,满意的笑了:“我们出去看月亮吧!” “感觉月色很好。” 宋岱犹豫了一下:“那你披上披风,今晚有些凉风。” “好。”郑藜起身向卧房走去。 待宋岱穿好袍衫后,拉着郑藜的手往门外走去。 已至深夜,除了院门处站着的两名守卫,其他人皆已入眠。 万籁俱寂,银色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院落。空气当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树叶在微风当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恰在这时,一两只夜鸟从空中掠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却也增添了几分幽深。 二人行至望月亭时,宋岱帮她将身上的披风拢了一拢。 月亮将爬至当空,整个侯府笼罩在黑暗和寂静当中,镜湖边上的风灯,好像这府中夜里亮起的点点星星。 抬眼望去,天空一片深蓝,无边无际。 圆如玉盘的月亮,高悬空中,亮如明珠,周遭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 宋岱看着眼前的郑藜,抬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夜空。 “藜儿,你为何喜欢看月亮?” “因为,会想一个人。”郑藜淡淡的回答。 宋岱轻咳了一声,不知如何问起。 他之前问过长荣,她在府中除了麦冬和祖母,没有特别亲近的人。 想来,应该不是男子。 “或许,她是想念自己的祖母了吧?”宋岱心中这么想着。 “世子为何喜欢看月亮?” 宋岱愣了一下,反问:“有吗?” 郑藜回眸望向他,娇嗔的问道:“不然,你为何让人建这望月亭?” 宋岱拢着她,坐在了亭子的凭栏上,声色悠悠的说道:“母亲去世后,我跟着祖母生活。” “祖母教养严格,我犯错时,会让我在书房内反省。” “可我性子倔强,每每这时,我都立在窗前,抬头看着窗外,直至深夜。” 顿了一下,宋岱继续说道:“也是那时,我最是想念母亲。” 郑藜听完,心里揪了一下。 这种感觉,她最能体会。 小时,受了委屈,最是想依在母亲怀里哭上一场,想听她轻声的责备和安慰。 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郑藜伸手抱住了宋岱,轻声说道:“你多久没去观溪院了?” 宋岱愣了一下,而后回答:“母亲过世后,就不曾去过。” “不过,成婚前一日,去过一次。” 郑藜看着面前的宋岱,眉眼不似素时那般冷漠。不禁伸手抚了抚,得意的笑着:“是不是去同母亲说,你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 宋岱听她如此夸自己,不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郑藜松开他,嗔怪道。 宋岱伸手将她抱的紧了些:“我去同母亲说,我也要做别人的夫君了,往后定不会辜负那女子的。” 郑藜想起了王嬷嬷今日说的话,想着宋岱与父亲的疏离,应该不止相处少的缘故。 “那你成婚那日为何不揭盖头?”郑藜突然想起了之前麦冬说的。 “沙场凶险,是否能平安归来,尚且不知。若我揭了盖头,你便真正成了我妻。若是有意外,你便要为我守寡终生。”宋岱从未向郑藜说过当时那么做的缘由。 后来想着,她当时在府中郁郁寡欢,也与这相关。 “我还听说,在华寺初见之时,你对我并无心动之意。”郑藜抱怨。 “谁说的?”宋岱反问。 “那你当时为何不主动同我说话?” 宋岱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说:“见到你之时,才知道是几年前在华寺门前,救助那老妇人的你。” “那老妇人的事情,的确与我有关,当时只担心你将我认出来后,对我有所嫌弃。” 郑藜看着宋岱着急解释的模样,不觉笑出了声:“那老妇人的事,与你何干,不都是旁人所为。” 说到这里,郑藜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到。 “那个人,你可还记得?”宋岱有些紧张的问道。 郑藜摇摇头:“你,我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他?” 第59章 共谋未来 中秋节当日。 郑藜和宋岱在云安院,用过午膳后,便向长辈告别。 行至院中,宋娇追了出来:“哥哥,嫂嫂~” 宋岱和郑藜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你们今日是不是要出门?”宋娇指了指郑藜身上的软银轻罗百合裙。 郑藜正犹豫着如何回答。 宋岱抢先问道:“娇儿是有何事吗?” “我能不能同你们一起去?”宋娇小声的问道。 “不行。”郑藜拒绝。 她跟宋娇可还没好到,要一同游玩的地步。 宋娇有些不满的冲郑藜说道:“真小气。” “昨日,我还让银柳去给你送了花茶呢?”宋娇有些不服气。 \"那我今日也买了礼物回来还你。”郑藜回道。 宋澜从房中走了出来:“娇儿。” 宋娇正气鼓鼓的站在庭院当中。 宋澜抬眸看了郑藜和宋岱一眼,而后同宋娇说道:“中秋月圆夜,是有情人赏月时,你跟去成什么样子?” “可是我……“ “你在府里陪着祖母,若想出门,晚上同你母亲一道儿去。” 宋澜说着,便向宋岱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出了云安院,宋岱问道:“昨日,她给你送了花茶?” “送了。” “你喝了?” 郑藜点点头,回答:“喝了,不好喝,不习惯。” 宋岱有些着急:“上次的事儿忘了吗?怎还喝他们送的东西?” “她送上门的,还给我下药吗?她再傻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吧?”郑藜振振有词。 刚一说完,郑藜身后孙稚的声音响起:“世子妃姐姐。” 郑藜回头,笑着快步走了过去:“稚儿~” “世子妃姐姐,这是父亲今日给我买的桂花糕,你尝尝。”说着,孙稚便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来。 郑藜伸手从油纸包里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点点头:“真好吃。” “那你多吃点儿。”孙稚大方的将油纸包放到她手上。 “不了,你留着。”郑藜推脱。 “你吃嘛,平日里你总给我送好吃的。” “好吧,那我再吃一块儿。”拿了一块后,郑藜小声的说:“待会儿啊,世子带我出门,我让他给我买!” “真的?世子妃姐姐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孙稚都替郑藜开心。 “嗯。”郑藜开心的点点头。 此时,宋岱也走了过来。 站在郑藜的身后,看她跟孙稚玩的如此开心。 怪不得,孙录事总说起她的好。 “世子要不要尝尝?”孙稚大方的将油纸包举高了些。 宋岱笑笑说:“不用了,你吃吧。” “世子爷这几日心情可好了些?”孙稚咬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糕后问道。 他想起那晚坐在竹林苑中落寞的世子爷。 宋岱微笑着点点头。 “那你喜欢的人可喜欢你了?”孙稚惊讶的问。 宋岱面色微红,看向了面前的郑藜,而后回答:“应该是吧!” 孙稚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世子爷真好,前院刘嬷嬷家的巧儿,还是不愿同我玩呢!” 郑藜蹲下身来安慰:“巧儿不同你玩,你可找其他小朋友玩啊!” “可是我就喜欢巧儿,她生的好看,又很有趣,也不爱哭……” 孙稚掰着手指头,数了巧儿很多优点。 宋岱也随着郑藜蹲下身来,不知从那里变了一个皮影人偶出来:“那你将这个礼物送给她,看她能不能同你玩儿。” 孙稚接过宋岱手中的玩具,有些犹豫的看着。 “稚儿,你比巧儿认的字多,你教她读书认字,说不定她就同你玩了呢!”郑藜摸了摸孙稚的脑袋,也给他想法子。 “好,那我试试。” “世子爷,世子妃姐姐,我要回去认字了。”孙稚说完,便开心的跑回了九霄阁。 宋岱和郑藜继续往前走着,宋岱有些不解:“稚儿为何喊你姐姐?” “我让的啊~” ”难不成,让他喊我姨母吗?我可不要,我还年轻~” 郑藜欢喜的走在前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宋岱的神情。 宋岱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这些日子比他刚回来时,发育的要更好了些。 是不是,她也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了? 宋岱大步追了上去,看似无意的问:“这几日,可有喝着常伯父开的药?” “喝着呢,每日都喝,一天三次。” 宋岱清了清嗓子,又问道:“你觉得稚儿可爱吗?” “很可爱啊!” “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 “宋岱,晚上出去穿这个冷吗?”郑藜岔开话题。 宋岱:“……” ~ 傍晚时分,郑藜跟着宋岱欢欢喜喜的出门。 这是郑藜第一次出永定侯府门。 自是对什么都很稀奇。 永定侯府位于长兴坊,距离宫城较近,周遭皆是达官显贵。 外面的街巷上,倒是干净,却安静不少。 再往东,是东市,听说很是热闹。 可郑藜想去西市,她听麦冬说过,西市好玩的多,人也多些。 这也正合了宋岱的意,他也想带她去西市,给她一个惊喜。 二人上了马车,马车慢慢悠悠的出发。 郑藜推开马车上的小窗,好奇的向外看着,不时问着些问题。 宋岱看着郑藜这好奇的模样,不禁摇摇头:“如此喜欢出来?” 郑藜放下车窗上的帘子,叹了口气:“你倒是每日随意进出,我在府中都要闷成豆芽了。” 宋岱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词汇,每次都让人听着甚是有趣。 他沉吟了一下:“可能还需要些日子。” 郑藜不解的问:“什么时候?” “不确定。” “宋岱,你是不是又同我画大饼呢?” 宋岱微微皱眉:“什么?” “就是给我一个很美好的目标,但是这目标我达不到。” 宋岱认真的回答:“或许能达到,只不过比较艰难。”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望向窗外,深邃悠远。 马车过了朱雀大街,宋岱便让他们停了下来。 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怕是不好经过。 宋岱先下车后,将郑藜从车上抱了下来,二人携手向前走去。 身后的文凡和长荣面面相觑,而后看向麦冬。 麦冬小声说道:“你们刚发现吗?” 长荣和文凡点点头。 麦冬无语:“快点儿,跟上吧,待会儿跟丢了。” 第60章 唯愿吾夫,平安顺遂 夜幕低垂,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为这座恢弘的都城增添了无尽的生机和活力。 街道两旁,灯笼摇曳,光影斑驳,映照着来来往往行人的脸庞,仿佛给每个人都披上的喜悦的色彩。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悠扬婉转。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从精致的饰品到美味的小吃,无不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 男人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或闲逛,或驻足观赏,时而低声交谈,时而放声大笑。 女人们则身着华服,佩戴珠翠,她们或手挽着精美的篮子,或轻摇着团扇,优雅的穿梭于人群之中,点缀了这本就美好的月色。 还有些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时而追逐打闹,时而好奇的观望着过往的人群。 有些很小的小孩子,则坐在父亲的肩上,好奇的观察着这个世界,母亲则在身后,小心的托举着,生怕一不小心再有什么闪失。 街道上除了挂满了花灯,还有不少节目。 有人在穿城而过的河边放花灯,有些则在桥下的空地上放着孔明灯,还有些灯笼摊前聚集了不少人,走近一看,才发现在猜灯谜。 郑藜看着眼前的一切,都足够新奇。 “要不要放花灯?”宋岱看她盯着灯笼摊前的人群,驻足了片刻。 郑藜笑着点点头,回答:“要。” 宋岱拉着她的手走到灯笼摊前,问老板买一个。 谁知,老板竟是个有趣的人,笑着捋捋胡须,慢悠悠的说:“公子,今日花灯,只送不卖!” “如何送?”郑藜看着有趣的老板,满脸期待的询问。 “公子和夫人猜出灯笼上的字谜,便能送与你们。” 宋岱低头,轻声的问郑藜:“喜欢哪个?” 郑藜看着架子上的灯笼,从上到下,认真挑选,最后选择了一个鹅黄色圆形灯笼,上面带了墨绿色的君子兰图案。 “这个。”郑藜伸手指着。 老板伸手将灯笼拿了下来,而后看着字谜笑了笑:“公子和夫人,可听好了。” 郑藜有些激动的笑着摇了摇宋岱的臂弯。 “东西南北连阡陌,三颗疏星月一钩。” 老板语毕,看向了人群中的宋岱和郑藜。 郑藜似有期待的看向一旁的宋岱,她可记得韩牧说过,宋岱这才学在京城当是数一数二。 宋岱胸有成竹的看向一旁的郑藜,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说:“我知道。” 但,还未等他张口,身后便有一人的声音传来:“思。” “思念的‘思’。” 宋岱和郑藜,猛的回头望去。 “宋世子。”赵珂笑着同宋岱打招呼。 宋岱下意识的抓紧了郑藜的手,沉了片刻,开口:“三公子。” 灯笼前的老板,笑着说道:“原来二位认识?这老夫就不怕为难了。” 说着,将灯笼递到了赵珂手中。 赵珂向灯笼老板点头致谢。 他将手中拿着的灯笼往前一步,递到了宋岱手中:“世子妃喜欢,便赠予世子妃!” 说完,笑着看向了宋岱身后的郑藜。 郑藜不认识面前这人。 她向一旁的宋岱小声问道:“是你朋友吗?” 宋岱看了赵珂一眼,轻轻点头,而后附在她耳旁,小声说道:“三皇子。” 郑藜一听是未来的大夏接班人,慌忙伸手将赵珂手中的灯笼接了过来,而后退到宋岱身边,小声说道:“谢谢。” 见郑藜将灯笼拿在了手里,赵珂嘴角微微上扬,笑着问道:“世子妃不认得我?” 郑藜抬头,看看赵珂,又看向自己身旁的宋岱。 此时,宋岱虽看起来面色平和,可平静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不悦。 郑藜刚准备回答,宋岱便上前一步,挡在了郑藜面前,抬手行礼:“三公子莫怪,藜儿这些年鲜少出门,一时忘事也在所难免。” “哦?”赵珂不动声色的看向了身后的郑藜。 不知为何,郑藜觉得眼前的人,虽是笑着,但是看不到一丝善意。 甚至于,这种笑里面好像还藏着一种不耐。 难道,宋岱做了什么事情,触到了这位未来天子的逆鳞? 郑藜有些惶恐。 想到这些,她壮着胆子冲面前的男人,生涩的笑了笑,恭维道:“今日长安街市繁华,百姓和乐,多亏了当今陛下和协理之人。” “我与世子在此,祝三公子与家人诸事顺心,万事和乐。” 郑藜也不知今日哪儿来的这番机智,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郑藜说完,赵珂好似满意了一些,微笑着点点头:“那就不打扰宋世子和藜儿,本人先行一步。” 说完,赵珂带着随从,大步离开。 宋岱依旧立在那里,目光凝重的看着赵珂离开的背影。 郑藜满腹疑问:“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为何大庭广众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 直到那抹人影彻底消失在人群当中,宋岱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郑藜。 “他与我认识?为何知道我的名字?”郑藜一脸不解的问向宋岱。 宋岱点点头:“那年华寺相遇,也有他在。” “啊?”郑藜不由惊呼。 “那我离魂症之事,怕不是被他知道了?”郑藜有些不安的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宋岱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蛋:“无碍,你与他未说过话。” 听此,郑藜才放心的点点头。 “那我们去放花灯好不好?”郑藜举着手中的鹅黄色灯笼问道。 宋岱看了看郑藜手中的花灯,问道:“藜儿,我们换一个,好吗?” 郑藜看了看手中的花灯,又想起方才二人的神情,想着自是有些事情她不知的。 郑藜转身将花灯递给了麦冬:“麦冬,你们三个去放了吧!” 麦冬接过花灯,走向了桥对岸。 这一次,郑藜选了个粉色百花造型的花灯。 她与宋岱手拉手走到花灯燃放地。 “藜儿,放花灯前要祈福的。”宋岱温声提醒。 郑藜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眸子。 片刻后睁开眼睛。 此时,宋岱正面带微笑的望向她,眼中是浓的散不开的爱意。 身旁行人众多,郑藜有些不好意思,她催促道:“你也要许啊,不然有些浪费。” 说着,她帮宋岱双手合十,末了强调:“要许愿的。” 宋岱脸上挂着浓的散不开的幸福笑容:“好~” 第61章 灵魂共鸣 再往前走,就是耍百戏的。 刚刚耍过一场,人群散去,郑藜踮脚往台上望了一望。 “喜欢看吗?”宋岱看她好奇的模样,便小声的问道。 郑藜摇摇头:“不喜欢,看看他们穿的衣裳。” “衣裳好看吗?”宋岱低头问道。 郑藜摇摇头:“一般。” “不过,你看那里有位小哥,很是俊朗。”郑藜伸手指着台子角落的一个年轻人。 一直未听到宋岱的回应,郑藜问:“你看到了吗?” 宋岱冷冷的答了一声:“看到了。” 确实长得眉清目秀,很是白净。 郑藜转头过来时,才看到他一脸不悦的看向那人。 “吃醋了?”郑藜笑着问他。 “哦,没有。”宋岱拉着他往前走去。 郑藜在身后笑着,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为自己吃醋的样子,还蛮好看的。 走过百戏台子,再往前,便是卖吃食的。 “桂花糕哎。”郑藜指着前面的一个摊位说道。 宋岱想起早上孙稚送他们的桂花糕,郑藜好似吃了两块。 “爱吃吗?” “尝尝。” “文凡。” 郑藜打断他:“一年也就一次中秋节,我们逛我们的。” “让他们三个也好好逛逛。” 宋岱看着郑藜这般替人着想,笑着摇摇头:“怪不得,你能把你侍女惯的与你平起平坐。” 郑藜反驳:“不许这么说,麦冬是我朋友。” “好好好,不说。” 说完,宋岱拉着她的手往桂花糕摊前走去。 “老板,要三份。”郑藜伸手说道。 “好嘞,夫人。” “三份等的时间久一些。” “好吃就成。” “祖传的手艺,夫人大可放心。” 郑藜同老板闲聊。 一旁的宋岱看着她这般,眉眼中是散不开的笑意。 做好后,郑藜留了一份,剩下的两份给了麦冬他们。 一路上好吃的很多,可郑藜也不敢吃的太多,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最近胖了。 “橘红膏、小甄糕、金花饼、间炊糕……”郑藜看着小摊前的标识上,默默的念着。 “都想吃?”宋岱转头看着她那小馋猫的样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郑藜摇摇头:“不成,常伯父说我脾胃不好,要忌生冷和甜食。” “不然,往后身子会遭罪。” 宋岱听她一本正经的说着,笑着点点头,心中称赞:“还是知道忌嘴的。” “哎呀,宋岱,我能不能就吃一份啊?”郑藜筑起来的防线,最后还是被美食给攻陷了。 “吃哪个?” “橘红膏。” 郑藜在路边等着,不多时,宋岱便买了两份回来。 一份给她,一份给了身后跟着的麦冬。 宋岱抬头,再往前走便是竹西斋。 “藜儿,可吃饱了?” 郑藜咬了一口橘红膏,看宋岱如此问,想着前方定是还有什么好吃的。 所以,将橘红膏包了起来,一脸认真的说:“还没。” “想吃清炖丸子蟹粉汤吗?” “可以啊。”郑藜开心的合不拢嘴。 “走吧。”宋岱将她手中的橘红膏拿了过来,拉着她,穿过人海快步向前走去。 今日客流量本就大,竹西斋中早已坐满了人。 “文公子。”老板认得文凡,前些日子常常来他们竹西斋买清炖丸子蟹粉汤,银两给的还总是富余。 “老板可还有位置?”文凡往里面望了一眼,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头。 老板回头望了望,恰好看到楼上有人下来:“公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二楼雅间有空位。” 说完,便将几人迎了上去。 落座后,除了清炖丸子蟹粉汤,还点了松鼠桂鱼、松仁玉米、平桥豆腐羹。 等着上菜的间隙,郑藜走到床边,推开了临街的一扇大窗。 这雅间位置刚好,楼下是熙熙攘攘的小吃街,往远是长安城的民居,借着月色,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城楼。 郑藜趴在窗前,吹着凉风。 宋岱立在了她的身后:“今晚出来,可玩的开心?” 郑藜双手托腮看着远方,点点头:“开心。” 宋岱有些不解,这些东西平日里在府中也可以吃到,为何偏要出来? “你不懂,能出来,最重要的不是吃,而是感受这番市井气和烟火气。” 宋岱微微皱眉:“市井气?” 郑藜转过身来,靠着窗台,看向眼前有些不解的宋岱解释:“平日里,在府中,大家是不是见了你都点头哈腰?” 宋岱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是因为你是府中的上位者,他们自是对你尊敬有礼,需要你发工钱,你的一句话能定夺他的未来和生死。” 宋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是出来这街上呢!” 说着,郑藜转过身去,看向窗外,指着楼下的人群说道:“街上的行人,路边的小贩,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对你的笑是真的,夸赞是真的,不喜也是真的,因为你们没有权利纠葛。” 宋岱本就敏而好学,听郑藜如此说,方才会意:“所以,你喜欢的是这种不带目的的交往?” 郑藜点点头,笑着回应:“是的。” “我不喜欢钱权带来的吹捧,更喜欢实实在在的交谈,笑也好,哭也罢,称赞也行,咒骂也可。” “这些,我感觉到的切切实实是真的。” 郑藜的发丝被秋风吹起,挡了眼睛。她伸手将它撩了下去,目光沉沉的向远处望去。 宋岱觉得,眼前的郑藜是有血有肉的灵魂。 她并未披上道德礼制的外衣,而内心做那个逐渐腐朽的人。 她更想让自己经历日晒雨淋,做一个由内而外鲜活的生命。 “宋岱,为何只有这几处是亮了灯的?”郑藜凭着高处优势,看到只有附近的几条街是亮着的,而远处一片漆黑。 “不是说今夜全城解除宵禁吗?”郑藜一脸不解。 宋岱望向远处,面上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奈。 破败的躯体外,套了一个华丽的外壳。 而这种旌歌为谁奏响呢? 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 “公子,菜上齐了。”小二轻声提醒。 郑藜回头。 心中感慨:“靠近权利的地方,装点出来的声色犬马,不过是演给人开的罢了!” 第62章 救助孤儿 用过晚膳,一行走出竹西斋。 “还要逛吗?”宋岱看郑藜好像兴致缺缺。 郑藜摇摇头:“改日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郑藜曾接受的爱国教育。 可如今在这大夏,她突然迷失了方向。 她不再是日夜奔波的小白领,而一跃成为了贵门夫人。她不再为基本生活劳碌,吃穿用度皆有人侍奉。 所以,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的夫君是被权利暂时放弃的筹码,她享有的荣华富贵是权利恩赐所得。 得来简单,失去也容易。 宋岱似乎看出了郑藜沉默下的沉思。 “藜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了一条明亮的街道。 道路两旁门市上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摇晃晃。 郑藜撩着车窗的帘子,看着昏黄的街道,问道:“这里门市都关门了,我们要去哪里?” 宋岱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回道:“快到了。” 终于,马车在巷子的拐弯处停了下来。 “吁~”,紧接着勒马的嘶鸣声响起。 待马车停稳后,宋岱先行下了马车,之后将郑藜抱了下来。 郑藜站在青石板铺就得街道上,前后查看,有些意外的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宋岱笑着从袖筒里拿出了几张房契:“藜儿,这是你嫁妆里的十间铺子。” 说着,便将房契塞到了她的手里。 而后拉着她从第一间看到第十间。 郑藜有些恍惚:“不是都抵出去了吗?” “我又赎回来了。”宋岱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郑藜低头看了看房契,又看了看面前的宋岱,竟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我回来后,祖母同我说过,那日我拜托了陆安出面,帮我将这些铺子赎了回来。” “不过,南郊的几十亩田,尚未。” “那商户夏日生病故去,儿子去了外地经商。” 郑藜哑口无言,看着面前的宋岱,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眼下,他赋闲在家,未得官职,也没有俸禄,哪儿来的这些钱? 而且,昨日她也看过望月台的账簿,除了府里每月分到各个院里的,剩下的还在吃老本。 想到这些,郑藜将房契还到了他手上:“眼下你尚未复官,望月台还有不少支出,平日里也要出门应酬,你先留着。” 宋岱轻笑着摇摇头:“藜儿不会觉得,眼下家里还需要你来养吧?”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郑藜慌忙解释。 她知道宋岱经此一遭,心中定是会被打击,她不想他的自尊再次被挫败。 宋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似乎在安抚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靠近她耳畔,小声说:“我现在有在赚银子。” 郑藜一脸惊讶的问道:“在哪里?” 宋岱淡淡一笑:“你不会以为,我只靠俸禄过日子吧?” 说完,宋岱伸手指了指郑藜背后的铺子。 “你也有这些?”郑藜恍然大悟。 宋岱点点头,继续说道:“不止这些。” “六皇子的部分产业,我暂时也在帮着打理。” 郑藜一听,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 突然,远处的黑暗处响起了一道小女孩儿的哭声。 只那一声之后,哭声便停止了。 郑藜吓的扑到了宋岱的怀中,紧紧的搂着他的腰。 宋岱轻轻拍了一下她后背,安抚:“没事。” 说完,看向身后的文凡。 文凡带着长荣往前走去。 不多时,文凡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世子爷。” 听到喊声,宋岱拉着郑藜往前走去。 走近后,借着文凡手里的灯笼,方才看清。 一条逼仄的滴水巷里,蜷缩着三个小孩。 他们衣衫破烂,瘦骨嶙峋,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大些的小男孩护在怀里。 因为太过瘦小,郑藜甚至都无法判断他们的年纪。 她走近后,缓缓蹲了下来,泪水不自觉的溢满眼眶。 已是秋夜,深夜寒凉,三个孩子赤脚坐在地上,身上着夏日穿的短衫,已经不成样子。 郑藜哽咽着问:“你们的父亲母亲呢?” 坐在前面,小一点的男孩,摇摇头,而后低下头去。 后面大一点的男孩,将妹妹抱的紧了些,强装镇定的问:“你们是谁?” 郑藜回眸看了宋岱一眼,而后回答:“我是城里的住户,方才来看我的铺子。” “你们的父母呢?”郑藜又问了一次。 这时,怀中的小女孩面色木然的回答:“死了,饿死了。” 郑藜心中为之一惊,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面对死亡竟然如此平静。 宋岱将麦冬手里的包袱接了过来,而后取出里面的两个披风。 他将披风递到郑藜的手上。 郑藜将披风递了过去:“夜里凉,你们先披上。” 犹豫了片刻,弟弟才在哥哥的同意下,将披风拿了过来。 他们先将妹妹裹好,而后才两人同搭上一个。 郑藜看他们渐渐的卸下了心理防线,才继续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三个人瞪着双眸,看向眼前的说话温柔的女子,迟疑了下,才摇摇头。 郑藜将方才剩下的桂花糕和橘红膏拿了过来:“先吃一点儿,垫巴垫巴。” 手刚一伸过去,便被弟弟抢了去。 他撕开纸包,拿出了一块桂花糕,然后放到了妹妹手上。 再然后拿给了哥哥一块,剩下最小的一块留给了自己。 麦冬在身旁看着眼泪,一直往下掉,嘴里喃喃着:“刚才那两份,我们不吃就好了。” 郑藜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小声说道:“吃慢点儿,待会儿还有吃的。” 宋岱小声问道:“方才,妹妹为何哭泣?” 哥哥停下了咀嚼,低着头回答:“饿的?” “你们晚上住哪里?” 哥哥低头小声的回答:“就这里。” 郑藜起身,看向宋岱:“铺子都被租出去了吗?” “还有两间空着。” 郑藜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小家伙儿们,今晚有落脚的地儿了。” 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人。 “我们没钱,也干不了很厉害的事情,我妹妹还小……”大一点的男孩,小声嘟囔着这些。 郑藜伸手将弟弟拉了起来,而后伸出手去拉他:“小鬼,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不过,出门在外,警惕心强些,总归没错。” 第63章 盛世画卷 三个孩童跟着他们进了其中一间铺子。 这铺子,之前是售卖茶叶的,今年生意不景气,老板将这铺子关了。 里面只剩下了几张桌子和凳子,还有一个柜台,收拾的还算干净。 哥哥和弟弟将妹妹放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 借着灯光,郑藜才看清,小女孩的脸红扑扑的。 “妹妹是生病了吗?”郑藜走近后,小声的问道。 哥哥点点头:“两日了。” 郑藜伸手摸了摸,触电般缩了回来,而后看着宋岱:“很烫!” 宋岱看向身后的文凡:“文凡,你与长荣一起到方才的街市上,买些吃食和小孩子的衣物。” “再就近找个大夫过来。” “好。”二人应下后,便匆匆离开。 郑藜看到墙角还有一口缸,缸里有些清水。 她跟麦冬一起,将旁边的木盆清洗了一下,而后端了一盆干净的水过来。 宋岱将自己的棉帕子递了过去,郑藜一愣。 “不是要为他们擦洗吗?”宋岱问道。 郑藜以为宋岱这样的富家公子,最是看不起这些底层人士,或者仅有的帮扶,也是刻在骨子里的礼教表现而来的。 “宋岱,谢谢你!”郑藜感激的说。 宋岱愣了一下:“谢什么?” 郑藜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谢你如此良善。” 说完,她便端了盆,快速回到了孩子们身边。 在帮他们清洗的过程当中,郑藜才了解到:他们最大的不过八岁,弟弟六岁,妹妹才四岁。 哥哥叫大槐,弟弟叫二杨,妹妹叫迎春。 想来,父母也是没什么文化的人,但是也起了在他们认知范围内,寓意极好的名字。 无非是希望孩子们如田野里的小树一般,茁壮成长。 许是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妹妹看着郑藜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郑藜也冲她笑笑,而后捏了捏她瘦瘦的小脸:“再坚持一下,大夫就来了。” 清理完后,郑藜安抚他们:“再等一下,干净的衣物和吃食一会儿就到了。” 哥哥有些不解的看向面前的宋岱:“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宋岱倒是有些不明白,这孩子如此抗拒,他就势坐在了大槐的身侧,想同他聊聊。 “我们为何不能帮你们?”宋岱言辞温和的说道。 大槐愣了愣,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过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开口:“你们富家子弟,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鬼吗?” “若是看上了,也只是别有心意。” 听他如此说,房里陷入了沉默。 郑藜抱着迎春,轻轻的在哄着。 宋岱换了个话题:“大槐,你这个做的很好。” 许是得到了肯定,大槐不好意思的用手挠挠头:“都没让弟弟妹妹吃饱,哪里做的好?” “你已经尽自己的能力在保护他们。” 郑藜看着对面的大槐,不觉一阵心酸。 八岁,不过也是一个孩子,却要扛起养家的责任。 大槐好似打开了心扉,他看向宋岱:“公子,你家一定很有钱吧?” 宋岱愣了一下,而后淡淡的回答:“能吃饱饭!” “那我去你家做工好不好?”大槐期待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男人。 宋岱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我自小帮着父亲母亲干活,很有力气的。” 说到这里,大槐低下头去,小声的说道:“父亲母亲走的时候,交代我一定要将弟弟妹妹养大的。” 最后的一句话,似乎听到了这个小小男子汉的泣音。 宋岱轻轻的拍在了他的肩上,爽快的答应:“好,我家书楼,还缺一个书童。” 郑藜有些惊讶的望向宋岱,随即脸上浮现了笑容。 她大概能猜到宋岱的用意。 “可是,我不认字的。”大槐如实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无妨,书楼有教书先生,他可以教你认字。” 大槐急忙从凳子上下来,跪在地上给宋岱磕头:“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给我差事。” 宋岱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你凭本事吃饭,无需谢我。” 大槐终于咧开嘴冲宋岱笑了。 之后,他拉着弟弟和妹妹的手,雀跃的说:“哥哥有活儿做了,哥哥能养你们了。” 欢声笑语弥漫在这寂静的黑夜当中,暂时驱散了一些未知的恐惧。 文凡和长荣带着东西和大夫回来的时候,迎春已经睡了。 大夫诊脉后,说:“无碍,不过是得了风寒。” “老夫给她拿些药吃。” 说着,便将药箱里常带的几样药拿了出来。 “公子和夫人真是心善,这三个孩子在街上流浪了数月,未得一人帮扶。” “你认识他们?”郑藜向大夫问道。 白须老者点点头:“认识,这两年街上有不少这样的孩子。” “只是这哥哥保护的好,未将弟弟妹妹发卖。有些为了讨生活,早将弟弟妹妹卖了去。” “……” 郑藜沉默。 中秋之夜,打碎了她岁月静好的美梦,狠狠的将社会现实摔在了她的面前。 待安顿好三个孩子后,郑藜留了长荣和麦冬在此处照顾三个孩子。 文凡随他们回侯府。 马车‘哒哒’的行驶在青石板路上。 郑藜已没了来时那份雀跃。 昏暗的马车当中,角落上挂着一盏油灯,刚好能照亮她娇嫩疲惫的小脸。 宋岱往她身侧靠了靠,将她拢在怀里:“在想什么?” 郑藜轻轻开口:“在想大槐他们。” “是不是担忧他们的未来?” 郑藜微微点了点头。 “大槐在九霄阁做事,我会按照大人的工钱给他,这样他养活弟弟妹妹也是可以的。” 郑藜抬起眸子,看向宋岱:“可街上那些其他孩子呢?” 宋岱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知作何回答。 百姓流离失所,稚童失去父母,这不单单是一个永定侯能收养的。 郑藜第一次伸出手来握住了宋岱干燥温暖的大手,用手指在他的关节上点来点去。 “藜儿。”头顶温热的声音传来。 “嗯?” “你一个女子,身上为何有如此大善?” 郑藜沉默了一下,而后回答:“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很大的花园,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孩童们皆有学上,无繁重的徭役赋税,无刑罚牵连家人……” 宋岱安静的听她描绘着那幅盛世画卷,不觉露出了笑容。 第64章 夫妻同心 “宋岱,我想做一件事情。” “什么?” “开一间幼童收容坊。” 宋岱顿了一下,问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郑藜坐直了身子:“那里可以收留街市上失去双亲的孩童。” “供他们吃,供他们住,还供他们学习。” “一直到他们十四岁,可以出来找活计做。” 宋岱听她说着这些,认真思考着:“那应该需要一个很大的院子,还需要很大一笔钱。” 郑藜点点头:“我想把铺子的收租用来做这些。” “那太少了,才能养活几个孩子?”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慢慢来!” “好,我帮你。”宋岱轻轻的捏了她鼻尖一下,笑着答应。 郑藜撒娇的搂着他:“宋岱,你真好!” “哪里好?” “长得帅,有谋略,有才学,心地善良。” “最重要的是,对我好!” 宋岱双眸微闭,嘴角上扬,身子随着车马的摇晃,享受着这一刻。 ~ 回到望月台的时候,已至深夜。 沐浴完后,宋岱将郑藜拢在怀中。 这一晚,他都在想一件事情。 赵珂。 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这一切。 怕她惶恐,怕她冲动,也怕她将来奋不顾身。 不料,郑藜倒是先想起了什么。 她从宋岱的怀里爬了出来,胳膊肘撑着自己,好奇的问道:“宋岱,那三皇子过去与我很熟吗?” 宋岱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缓缓坐直了身子,将郑藜搂在怀中。 “藜儿,你最是看重男子什么呢?”宋岱思考了片刻后,才问出口。 “品格,长得帅,还有忠诚。” 宋岱默默点点头,然后追问:“权势呢?” 郑藜拢了拢被子,躺在他的怀里:“一层高于一层,总有权势更高的。” “那如果权势滔天呢?” 郑藜轻笑一声:“那就是当今陛下了。” 郑藜说完,没有听到宋岱的回答。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赵珂的父亲就是当今陛下。 她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的看向宋岱:“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宋岱点点头,他决定向郑藜摊牌。 “赵珂一直派人盯着永定侯府。” “什么?”郑藜听完细思极恐。 “为何?”郑藜问道。 “我感觉他对你有不轨的心思。”宋岱终于说了出来。 郑藜有些费解:“他的身份,怎会看上我?” 宋岱摇摇头,他也不知。 “或许是藜儿太过漂亮。”宋岱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面庞。 ”漂亮到,我想把你藏起来,不让旁的男人看到。” 郑藜以为他是开玩笑,轻轻弯腰在他面上亲了一下。 宋岱看郑藜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悬着的心倒是放下来了一些。 “藜儿,幼童收容坊我来做,你不要抛头露面,好不好?”宋岱有些担心。 郑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怕赵珂?怕你想的是真的?” 宋岱点点头。 郑藜笑着捏了捏他的面庞,说道:“傻瓜。” “你有好物,是藏起来?还是让外人知道?” “藏起来。” 郑藜摇摇头:“我是你的妻子,是有血有肉的人。” “若被你藏起来,将来他若真的荣登帝位,将我掳了去,你恐无处伸冤。” “若你让世人皆知我是你的妻子,他若强取豪夺,终会被世人不耻。” 宋岱也是知晓这个道理。 可赵珂若真的站在权利顶峰,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定会不择手段。 “若他真的站到权利顶峰呢?” “那我便同你一起,我们去一个山高路远的地方,一起藏起来,做一对神仙眷侣。” 宋岱听她如此说,好似安心了一般,将她紧紧拢在怀里。 “宋岱,幼童收容坊的事情,我还是想做。 “好~” ~ 差不多用了二十多日,幼童收容坊才建了起来。 位置在崇化坊,距离西市不远的一处宅子。 与常华原的宅子,中间隔了一户人家。 房子是韩牧帮他们找的。 前几日,韩牧随常华原来府中为秦氏诊治。 秦氏这些日子,也不知怎的,总是胸闷。 宋岱送他们出门之时,无意间提起了此时,恰好有这么一处合适的地方。 而且靠近西城郊,物价也会便宜一些。 隔天,郑藜便随着宋岱一起去看了看。 一个一进院落,四面房子,院子里空地挺大,很适合做幼童收容坊。 当天,他们便交了租金。 厨娘,聘请的是原来露华轩的那位赵厨娘。 人胖胖的,老实本分,心善。 教书先生,是九霄阁的顾老伯。 郑藜本就觉得这顾老伯不一般,眼下看来,确实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不然,宋岱何至于让他来此教书。 长荣常住这里,以便有什么事情,能及时回府通禀。 又雇了附近的一个老妇,能帮着一起照顾孩子们。 收容坊目前只有五个孩子。 二杨和迎春,还有就是那晚大夫送来的两个孩子。 另外一个,是后来郑藜在街市上碰到的。 郑藜贴心的为孩子们每十天制定一个食谱,还跟着宋岱去西市采购了不少生活用品和笔墨纸砚。 宋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热情四溢的模样,不由的嘴角轻轻上扬。 “你说,要让祖母来这里看一看吗?”郑藜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宋岱觉得可以,因为祖母一向信佛,这于佛界来说,是一桩大善事。 “好,那我们明日开张,我们让祖母一道儿来看看。” 第二日一早,郑藜和宋岱便到了云安院。 请过安后,郑藜笑意盈盈的向祖母问道:“祖母,您今日可有事要做?” “藜儿是有事要说?” “想让您陪我们去个地方?” “哦?哪里?”秦氏满怀期待的问道。 郑藜一看祖母的架势,走上前去,搀着她老人家:“去了,您就知道了。” 就这样,秦氏陪着他们坐了打扮道儿的马车,才到了永兴坊。 一处不大的院子里,有几个孩童,在院里读书。 “这是?”秦氏看着这里的一切,有些不太明白。 宋岱上前,向祖母讲述了这幼童收容坊的由来。 祖母是一百个满意,连连夸赞:“意儿,藜儿,你们做的好。” 郑藜被夸,便红了面庞:“祖母,在府中可要帮我和世子保密。” 秦氏笑着点点头,说:“我都懂。” 第65章 情到深处 回去的马车上,秦氏感叹:“一辈子吃斋念佛,倒是不如你们实实在在做些善事来的痛快。” “祖母,我们只是恰逢遇到了这样的机会。”郑藜宽慰。 “对了,藜儿,你这幼童收容坊的钱,从哪里来?”秦氏记得,她没什么私房钱的。 郑藜抬眸看向对面的宋岱,笑着柔声说道:“世子都帮我将铺子赎了回来。” “眼下,几个孩子靠着那些收租,是能养活的起的。” “说是这般,可眼下光景不好,往后孩子多了,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 “祖母不用担心,世子说会帮我的。”郑藜一脸骄傲的看向宋岱。 秦氏看着,不过三个月的光景,夫妻二人如此恩爱,不由的发出内心的笑意。 “先前,我让周嬷嬷给你的银票,你可还收着?”秦氏想起了什么,轻拍了拍郑藜的手问道。 “收着呢,都在府里。”郑藜答道。 “往后,若是不够的时候,便从那里面拿。” “那钱反正也是给你们留的。” 郑藜看祖母一副认真模样,也就没有拒绝。 幼童收容坊运营了一个月,基本正常。 除了深秋之时,孩子们的一些咳嗽发热,剩下都适应的很快。 听说,常华原和韩牧,也三五不时的到那里待上片刻。 教授孩子们下棋和抚琴。 郑藜每次去时,看到孩子们开心满足的模样,心里便跟着踏实不少。 ~ 入冬之时,天气骤降。 在那前几天,宋岱便派文凡将过冬所需的物资采买好了。 以至于,雪花飘落下来之前,孩子们都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坐在有炭盆的屋子里读书。 这些日子,郑藜去了几次西市的书局。 发现,最近长安城里流行的话本子,以神明为主。 许是现实困苦,人们便将美好的祈愿放在了神明之上,希望他能救赎世间人们的疾苦。 回来后,她便去了九霄阁,查了些书籍。 没看完的部分,她带回了望月台。 搜集好了这些资料,她便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话本子。 这些,她有经验。 之前读大学时,为了赚生活费,曾在一些网站连载过一些小说,赚过一些可观的生活费。 如今,不过是迎合长安城读者的胃口,去写一些他们想要的内容。 于她来说,捏掐把算,手到擒来。 宋岱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什么,每日里早出晚归。 郑藜想着,应该是六皇子的生意。 想来这男人还真是让人迷恋,干一行有一行的派头。 这要跟她到了现代,那高低也得是个公司高管,还得是一个长得帅的高管。 她正喜滋滋的在写着什么。 宋岱迈着四方步,负手走了进来。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便看到了她面上难掩的笑意。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窗户养着几盆花,是她从露华轩搬上来的。案几上的香炉里,白色的烟丝丝缕缕透了出来,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因着她怕冷,桌案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炭盆,炭火烧的很旺,映着她的半边小脸有些发红。 许是今日降温,她终于穿上了夹袄。 连着几日,同她说,她都不听。 又是显胖,又是活动不方便的,今日倒是知道冷了。 郑藜眉眼弯弯的看向进门来的宋岱:“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郑藜放下手中的笔,从阶上快步走了下来,扑到他怀里:“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都没时间陪我。” “已入冬,得把该料理的事情料理一下。” 郑藜仰着小脸,问:“外头下雪了吗?” 宋岱摇摇头:“天阴的厉害,倒是还没下雪。” “若下雪了,你陪我去看雪吧!” 宋岱将她的小手握在手里暖着:“如此怕冷,还要去开下雪?” “那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郑藜反问。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宋岱皱了皱眉,问道:“这是谁的诗句?” “我的啊!”郑藜得意的笑笑。 水粉色的夹袄衬的她的肌肤胜雪,盈盈一握的小腰如细柳一般。眉眼弯弯,卷翘的眼睫在灯光映衬下,扫下一小片的阴影。 明明只涂了浅浅的口脂,却艳如红玉,晶莹剔透。 宋岱不自觉的滚了滚喉结,问道:“沐浴的热水备下了吗?” 郑藜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些难掩的情绪,她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洗过了吗?” 郑藜垂着头,轻轻的点了点。 “等我。”说着,他转身掩了房门,而后转身向耳房走去。 郑藜转身走向卧房,拿出了前些日子自己缝制的小衣。 这件料子是祖母赏的,奶白色的丝绸,质地顺滑,薄如蝉翼。 郑藜拿到时,在想着这料子能做什么? 后来,她让王嬷嬷给宋岱做了一套夏日的寝衣,剩下的布料给自己做了这件短裙。 两根细细的吊带挂在肩上,衬着肩胛骨更是好看。 前后v字形的设计,将她完美的曲线勾勒了出来。 长度刚好过大腿位置,能将她白皙纤细的腿,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刚换好衣衫,便听到了耳房当中的动静。 郑藜慌忙钻到了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上。 许是紧张,耳廓潮红。 宋岱从耳房出来时,看到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的俊眉轻皱。 “在这里做什么?” 郑藜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 宋岱走近后,才看到榻上散落的衣衫,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他赤脚走到榻上,蹲了下来,看看一旁散落的衣衫,又看看被窝当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郑藜,不由的眯了眯眼。 郑藜越是如小兔子一般瑟缩,越激起了宋岱的探究欲。 手顺着薄被探了进去,恰好摸到了她的裙角,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轻笑一声,唇齿覆了上去。 随着他动作的加深,郑藜紧抓薄被的手,缓缓松开。 宋岱趁机将被子撩开,垂眸间便看到了她身上所着薄衣,若隐若现,让人更难自持。 郑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知晓接下来的风雨,不觉紧张的握住了他的臂膀。 岂料,宋岱声色诱(和谐)惑的说:“乖乖躺(和谐)下。” 郑藜愣了愣,照着他说的去做。 下一个瞬间,郑藜的软腰上便感受到了湿发带来的凉意。 她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第66章 雪中拥吻 清早醒来之时,房内透着丝丝凉意。 翻了个身,宋岱躺在榻的外侧,郑藜只以为天色尚早。 昨夜折腾到半宿,郑藜都有些后悔给他耍这些小招数,这男人都不知疲倦的吗? 宋岱从身后揽着她的腰腹,头埋在她的颈肩,喑哑的声音问道:“醒了?” 郑藜翻了个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问道:“几时了?” “辰时已过。” “啊?那你为何还没起?”郑藜有些意外。 宋岱每日最晚卯时正就要起来,夏秋之时更早。 宋岱低而魅惑的声音,说道:“不想。”手顺势将她肩上细细的肩带挑了下来。 郑藜手指轻轻抵在他胸前,小声的说:“要节制。” “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话音刚落,郑藜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生气的说:“乱说什么胡话?” 郑藜最讨厌那个‘字’,哪怕说出来都不行。 宋岱将她的手禁锢在头顶,而后又缠绵了时刻。 结束的时候,宋岱餍足的靠在身后的靠垫之上。 郑藜无力的躺在他的臂弯当中,低声问道:“宋岱,你会永远做我的靠山吗?” 自打外婆过世后,郑藜早已忘了有人兜底的感觉是什么。 她竖起坚硬的保护壳,而后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生活。 可自从宋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后,她懂了‘肆意妄为’的感受。这种感受来自于身体本身,更多的是内心深处。 宋岱听到她这么问的时候,伸手帮她将身上的被子拢了拢,而后认真的回答:“永远会做你的靠山。” 可郑藜好似不放心一般,又嘟着嘴,狐疑的问:“那你会纳妾吗?” “不会。”宋岱回应。 “为什么?我听说这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都是三房四妾的。” “那样,你会伤心。” 郑藜听完心里暖暖的,可转瞬,她就直起身来,小粉拳向宋岱擂去:“好啊,原来不是不想,是怕我。” “好,我就让你怕我……” 宋岱伸手将她的粉拳握住,而后直勾勾的看着她:“怕你伤心,怕你落泪,怕你整夜整夜睡不好,更怕你竖起坚硬的外壳,将我拒之千里之外。” 几句话,便让郑藜的眼泪在眼眶当中打转。 坚强久了的人,不怕风雨和磨难,最怕突然的温柔…… 宋岱轻轻的帮她将眼角的泪水拭去,轻声说道:“再躺一会儿。” 郑藜顺势落入了他的怀中。 周遭安静,只有屋外炭盆里偶尔蹦出来的几声火星子的声音。 “宋岱。” “嗯?”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郑藜突然想着,跟宋岱白头偕老也不错。 宋岱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都喜欢。” “说一个嘛!”郑藜习惯性的跟他撒娇。 “女孩儿。” 郑藜讶异:“为什么?” 这古代男子最是重男轻女,有家业要继承嘛? “像你一样,活泼可爱,善良有趣。”宋岱想到这些,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我喜欢男孩儿。” “藜儿为什么喜欢男孩儿?” “让他早早独立,去打拼家业,你就能在家中多陪我一些。” 宋岱轻笑,左手轻轻的摩挲着她滑嫩的臂膀。 郑藜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身爬起,看着宋岱问道:“你送我的玩偶,是不是有两个?” “你怎么知道?” “我昨日在你书架上找书,不小心翻到了那个锦盒。” “是两个。” “我将我的那个也放了进去。”郑藜微笑着躺了下来。 宋岱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怀中的郑藜,她用手一根一根掰着他的手指玩儿。 他愈发沉醉于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 二人就这样又躺了两刻钟,才缓缓起床。 推开门的那一刻,天地间已白茫茫的一片。 雪花还在簌簌的飘着。 往远眺去,天地间已是银装素裹。世界在纷飞的雪花当中,像老电影般的模糊又神秘。 院子里,常走的几处道路,已被下人们扫出了小路,可不多会儿,青石板上又盖了薄薄的雪层。 散落的鸟儿,在已积雪的松树顶上,不时的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衬得周遭更是空灵。 用过早膳后,郑藜吵着要出去转转。 宋岱今日无事,便穿了大氅,陪他出去。 墨色大氅加银狐毛领,走在风雪当中,更增添了几分矜贵气质。 不过,此刻的郑藜可是没空欣赏,她步入了后花园当中。 冬日已至,夏日的草坪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郑藜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大氅,雪白的狐狸毛领,将她的小脸衬托的越发娇媚。 仿佛是一只撒欢儿的小猫,在雪地里蹦来蹦去,一会儿便留下了一排脚印。 宋岱站在身后,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郑藜一人玩儿了一会儿,感觉无趣,便跑过来,伸手拽着宋岱陪她玩儿。 她嘴上说着让宋岱背她,可转身便团了个小小的雪球,塞到了宋岱的领子当中,看着他轻轻蹙眉,而后嘴角上扬,将雪一点点拿出来。 刚一拿出来,郑藜又捡起了地上的雪,朝宋岱扔了过去。 宋岱见此,便在雪地里追她,欢声笑语,将簌簌的落雪声掩了下去。 待到玩儿累了,郑藜便躺在雪地里。 宋岱见状,想要将她抱起,岂料郑藜一个用力,竟将他也拽在了自己身侧。 宋岱面色有些窘,轻声说道:“旁人看到,成何体统?” 说着,便要起身。 岂料,郑藜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眸光潋滟的看着他,撒娇:“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宋岱四下环视了一圈,而后将唇附了上去。 平日里,郑藜都是任凭他的肆意主动,可今日偏偏不同。 在他唇齿靠近的一刹那,郑藜将他的脖颈环的更紧了一些,而后小舌轻轻撩拨。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主动,宋岱方才了拘谨,与之呼应。 直到二人气喘吁吁,宋岱才将郑藜松了开来。 此时,郑藜眉眼当中带着笑意,痴痴的看着他。 “今日为何?” 宋岱的话并未说完,郑藜直起腰身,说道:“想与你共白头。” 而后,她再次主动的吻了上去…… 第67章 相爱相惜 大雪一直到了傍晚才停。 门房派人来通报,说郑家有人前来。 宋岱看了看身旁站着的郑藜,而后问道:“要见吗?” 郑藜点点头。 如今,祖母已经去世,郑府也没郑藜牵挂的什么人。况且,若无事,他们自是不会前来。 不多时,那人便随着文凡走了进来。 是郑铎的长随,刘木。 此人行完礼后,低声说道:“过几日,便是老夫人的忌日,老爷派我过来向世子妃通禀一声。” 郑藜并未多问,而是淡淡的回道:“有劳。” 说完,刘木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郑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倒也没主动问起,而是淡淡的喝了一口热茶。 郑藜听麦冬说过,原先在府中之时,若无祖母庇护时,连下人都想踩上她一脚。 眼下,倒是有事求到她门上来了。 宋岱看看郑藜漠不关心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刘木,遂淡淡开口问道:“你可是还有话要说?” 刘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缓缓开口:“老爷还有一事相求世子妃。” “何事?”宋岱问道。 “老爷听旁人说,明年开春之时,朝廷或是有恩科。想让大小姐帮着在中间说说,帮着弟弟求取个功名。” 未等宋岱开口,郑藜先问道:“父亲为何不亲自来说?” “况且朝廷都没告知天下的事儿,父亲又是从何而知?” 刘木听着如今郑藜说话的口气,似与之前在府中之时有所不同。 看如此现状,刘木慌忙解释:“老爷本是想着亲自来,顺便看看小姐的。可今日大雪,夫人不小心摔了一下,老爷才差遣小人前来。” 郑藜反问道:“摔的很重吗?” 刘木只以为郑藜是出于关心,想着过几日还要相见,便着急解释:“也没那么重,就是滑了一下,休息几日就好了。” 郑藜冷冷说道:“原本以为会像祖母摔倒时那般严重。” 话落,屋内陷入沉寂。 谁都知道,祖母孙氏最后是因摔倒而亡。 刘木抬眸,看了看郑藜神情不大好,而世子爷面上也是淡淡的,便讪讪的告退。 待刘木离开后,郑藜沉默的坐了片刻。 宋岱起身走到书案前,柔声问道:“不开心了?” 郑藜摇摇头:“没有,那样的人不值得我不开心。” 宋岱坐在了她的身侧,宽慰:“若不愿答应,回绝即可,不必行于脸上,让他们说你的是非。” “我才不怕旁人说那些是非,那些只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不必要为了他们的谈资,委屈了自己。” 若不喜你的人,即使你做了一百分,在他们的嘴里,你也是一分没做。 所以,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去竭力讨好和掩饰呢? “那可否还要帮你弟弟?”宋岱问道。 “不必,恩科本意是为国家推荐德才兼备之人,一个被崔氏宠坏的孩子,他若谋了官职,遭殃的是老百姓。” “若他品行端直,真才实学,你若帮他推举,也算是有益于朝廷。” 郑藜知晓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在府中骄横跋扈,如今听说还时常初入赌坊之地。 宋岱点点头,想着她能抛开个人感情,理清利害关系,实在值得称颂。 “那祖母祭日时,你如何办?” “那日你若有时间,陪我去吧。” “我不想回郑府,不想寒暄,也不想同他们周旋。” 宋岱点点头答应。 他只在订婚和成婚当日见过崔氏,一副小妇人之姿,最是谄媚,也最是重利。 ~ 祭日很快便到了。 这几日,城里的雪消融的差不多了,但是天是真真儿冷的厉害。 孙氏的墓在城东三十里处。 一早,郑藜便收拾妥当,还带了祖母秦氏的那一份贡品。 马车摇摇晃晃出发的时候,太阳刚刚爬了上来。 郑藜特地早些出发,以免跟郑家人碰到。 马车里特别铺了羊羔绒,郑藜坐在车上,昏昏欲睡。 宋岱坐在她身侧,任凭她依靠着。 到了冬日,绿色褪去,枯黄遍布,积雪融化当中,看起来更颓败一些。 郑藜刚刚打开车上的小窗,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可寒风灌入车内,她不觉的哆嗦了一下,随手又将车窗关上。 “城外还有流民吗?”郑藜想起了夏日的旱灾。 “没了。” “去哪儿了?”郑藜之前听麦冬描述,应该很多的。 “一部分被送往了周边城镇,一部分随着做工去了南方,还有一部分……” 宋岱沉默。 郑藜知道,最后那一部分去了哪里。 秋日遇到大杨他们之时,他们都挺不过去,何况这寒冬呢? 车厢里陷入沉默。 “宋岱。”郑藜突然眼睛亮亮的看向宋岱。 “嗯?”宋岱转过头来,眸子与之对上。 “若有一日,重回朝廷,你一定要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听她如此说,宋岱先是一愣,继而,嘴角轻轻上扬,点点头答应。 长这么大,祖母教育他要为了侯府荣耀,父亲期望他靠近权力中枢。 唯独,他的妻子希望他为百姓谋福祉。 郑藜刚说完这句,忽又想起了之前看的历史典籍当中的示例,比如大(和谐)明的文官,会冒死进谏。最后活活杖毙…… 想到这里,郑藜又连忙补充道:“但是呢,伴君如伴虎,你要讲究方法。” “咱不能豁出命去,毕竟活着才能做更有意义的事儿。” 又怕宋岱听不明白,强调:“你可不许那样哦,毕竟,你还要为我想想呢。” 宋岱笑着摸摸她的头,点头答应:“知道了。” 说到这里,宋岱又想起了前些日子,赵轩坼传来的信息:“父皇近些时日,身子每况愈下。” 让宋岱担忧的是,赵轩坼尚在一步步的践行阶段,距离争储那天尚远。 而赵珂这半年以来,做了一些政绩。 再加上他笼络的一些近臣,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现在看来,他的胜算最大。 如此看来,赵轩坼就很是危险。 以赵珂的心狠手辣,上位后,定会对赵轩坼采取行动。 随之,永定侯府也会陷入不安。 宋岱知道,这几年来,父亲与赵珂关系逐渐亲近。 若是这般,父亲能保下永定侯府是有可能。 可若保下他,定是要难。 毕竟,赵珂最忌惮赵轩坼,又觊觎藜儿…… 第68章 妇唱夫随 从墓地返回时,暖阳已经升了上来。 冬日的阳光,柔和而温暖,它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大地上,为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暖意。 投射在雪地上时,将积雪映照得晶莹剔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早上出门时的昏睡,经野外的寒风一吹,顿时精神了不少。 郑藜托腮倚着小几,在构思自己的话本子。 前期准备的资料,整理的差不多了,午后没事便开始写写。 这些日子,在宋岱的指导下,字写的也漂亮了不少。 如此,她写好后,只要跟西市书局的老板谈谈价格。 价格嘛,她想好了,第一本不打算要的太高,多少都成。 就是先累积一部分的读者。 她还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笔名:关耳。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话本子。 时辰尚早,她打算先去崇化坊。 这几日下雪,她也未去崇化坊,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了? 此时的宋岱在座位的另一边,单手扶额,微微闭着双眸。 “睡了吗?”郑藜小声问道。 宋岱睁开眸子,坐直了身子,回答:“没有。” “你待会儿着急回府吗?” “不着急。” 郑藜一听,有些开心:“那我们去崇化坊吧,看看孩子们这几日如何?” “好。”宋岱答应。 马车驶入延兴门的时候,被守城的人拦下,说要检查。 宋岱透过帘子往外瞟了一眼,似乎此时的人,跟方才出城时,不是一批人。 守城的将士走到马车前,用刀柄将帘子撩起,而后略显抱歉的说:“宋世子?” “卑职失礼了。” 宋岱微微点头:“无妨,职责所在。” 放下帘子后,只听方才的将士说道:“无事,永定侯宋世子的车,放行。” 话音刚落,便听窗外有一妇人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声线有些尖锐,略显刺耳。 郑藜刚想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看一下,宋岱伸手将她拦下:“是崔氏。” 郑藜听麦冬说过,崔氏长得有几分姿色,出生寒门,父亲是一个落败举子。 但父亲郑铎,很是中意崔氏。 郑藜的生母刘氏,家中是经商的生意人。外祖早些年,举家从扬州迁到了长安城中。 郑铎少时,家中突遇变故,外祖曾倾囊相助。 母亲刘氏贤良淑德,温良恭顺,祖母孙氏十分喜欢,又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 遂到了婚嫁年龄之时,征求了儿子意见后,便到刘家提亲。 父亲郑铎虽嘴上未反驳,可也是一个迂腐的读书人,自是不喜欢商人之女,觉得有碍他的仕途和身份,遂二人成亲后,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后来,母亲因染了风寒,不幸去世。 郑藜也就理所应当的跟了祖母生活。 未过多久,父亲便迎娶了崔氏进门。 …… “呦,这不是麦冬吗?”崔氏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夫人,是有何事?”麦冬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这小丫头。” “你们家世子妃可在车里?”说着,崔氏未经允许,便将车帘撩了起来。 郑藜面上不悦,秀眉轻蹙。 看到宋岱冷冷的面庞之时,崔氏气势稍显弱了下去,尴尬的说道:“世子爷也在呢?” 还未等车上的两人作何反应,崔氏便扭头向对面的车上喊道:“夫君,藜儿在这。” 片刻后,郑铎走了过来。 郑藜自觉继续在车上待着不合适。 自己倒是无碍,可若让旁人看到宋岱如此对待自己的岳父,不知会如何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犹豫了一下,她拉着宋岱的手缓缓下车。 下车后,她福了福身子行礼:“父亲、母亲。” 宋岱随着郑藜也唤了尊称。 许是因为宋岱在身侧,郑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还劳烦宋世子去跑一趟。” 宋岱说道:“天气寒凉,藜儿自己前去祭拜,我不放心,便一同去了。” 崔氏听宋岱如此说,心中冷哼:“怪不得听人说,这宋世子对郑藜上心,如今看来确实是真的。” 想到这里,她面上又挂满了笑意:“藜儿,你说你这平日里也不回府看看。” “婉儿和修儿都说想家姐呢!” 郑藜看着面前崔氏的样子,面无神情的将自己的手从她怀中抽了出来,反问:“是真的吗?” 一时间,崔氏语塞。 郑铎连忙找补:“那日,我本想亲自去侯府同你说祭日之事,可奈何抽不开身。” 郑藜面色未改,而是冷冷的说:“有劳父亲,这几日我恰好也常常梦到祖母。” “她老人家在梦里总是同我说,她走之前痛苦难耐。” 闻言,一时间郑铎和崔氏的脸上难看。 郑藜看着二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着事情确实如她所料,并不简单。 崔氏已经有些失了耐心,她压着语气说道:“藜儿,你嫁入侯府不错,可也不能当街埋汰你的父亲吧?” 郑藜冷冷一笑,轻声问道:“我只不过是说了祖母托梦之事,为何母亲这般不悦。” “……” “宋世子。” 宋岱回头,只看到赵珂面上带笑,缓步走了过来。 郑铎见到赵珂,慌忙摁住了崔氏,示意她噤声,而后欲跪下行礼。 赵珂慌忙上前,将郑铎扶了起来:“郑大人,不必拘礼。” 郑藜看着眼前的郑铎和崔氏二人,觉得他们将‘捧高踩低’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郑大人,这是?”赵珂看着郑铎夫妇问道。 郑铎连忙回复:“今日是家母祭日,我们一家本要去祭拜的。” “哦~”赵珂貌似刚刚知晓的样子。 随之,他看向了另一边的宋岱和郑藜,问道:“宋世子和世子妃也要一同前去吗?” “不了,我们已经归来。”郑藜不冷不热的应道。 听郑藜如此说,赵珂便不再多问什么。 郑藜抬眸看了看郑铎和崔氏,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想来他们今日定是要同宋岱说了这事才要离开。 眼下赵珂的到来,倒是堵住了他们的嘴,便借机说道:“夫君,我还有事要做,我们先走吧。” 宋岱点头应下。 “三皇子,告辞。” 说完,宋岱拉着郑藜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去。 崔氏看着干着急,今日恰巧碰到,若再见,不知何时? 慌乱之际,崔氏冲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说道:“修儿的事,你可要记得~” 第69章 善恶相对 侯府的马车‘哒哒’的离开。 崔氏面色焦急的看着马车的远离,不免叹了口气。 一旁的赵珂看着眼前的一幕,倒是有了兴趣。 赵珂眸光良善的看向郑铎,问道:“郑大人,可是有事?” 郑铎在朝中为官数十载,对三皇子有所耳闻:勤勉,温和、公正。 他笑了笑,回答:“无事,只是数日不见小女有些想念。” 赵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倒是崔氏,凭着女人的直觉,从方才三皇子看郑藜的眼神中,她看出了些端倪。 貌似,满含深意~ 于是,崔氏主动问道:“三皇子与我家藜儿早就熟悉?” 据她所知,当年来府中提亲之人,并未听说有三皇子。 若有这皇家亲事,还有永定侯府什么事儿? 赵珂回答:“有过几面之缘。” 崔氏看着赵珂回答时的停顿,内心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夫人可是有事?”赵珂看崔氏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问道。 崔氏一听三皇子的话,立马想开口为郑修拓一下门路。 可一旁的郑铎,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她。 崔氏看了郑铎一眼,而后有些难为情的说:“不知该不该说。” 话音刚落,郑铎厉声说道:“慎言!” 崔氏不满的瞅了郑铎一眼,嘟囔道:“你的大女儿出嫁时,你与母亲恨不得将郑府贴了过去。” “如今吾儿的事,你却支支吾吾。” 说到这里,崔氏虽是有些生气,可并未再说什么。 “夫人,不妨说与本王,看是否能帮上些什么?”赵珂适时开口。 崔氏看了郑铎一眼,想着极好的机会,不想错过,遂开口说道:“是为了明年恩科之事。” “我家修儿已到了志学之年,平日里用功读书,为人谦和,想着能否借这机会为他谋个前程。” 赵珂挺拔,微微点头。 一旁的郑铎连忙补充:“三皇子,夫人所言,是做为一个母亲为孩子的考虑。” “妇人之仁,三皇子莫怪。” 不料,赵珂笑了笑,说道:“无碍,天下母亲,谁不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说完,他又冲着崔氏说道:“夫人今日所言,本王已经记下。” 崔氏欣喜,看向赵珂:“多谢三皇子今日屈尊降贵,愿听我这妇人唠叨。” “那本王先行一步,恩科之事,改日再谈。”说完,赵珂离去。 崔氏看着赵珂远离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女儿婉儿长得也不比那郑藜差些。” “若有一日,是不是婉儿也可以……” 崔氏望着赵珂远去的背影谋划着,一旁的郑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上了马车,崔氏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当中。 若三皇子答应了,自己还用低三下四的去求那郑藜和宋世子? 若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踏入王府,气势上已压过了那郑藜? 郑铎看着崔氏,无奈的指责:“你呀,你……” 崔氏不以为意:“莫不是我今日多说两句,修儿能有此机会?” “你这妇人,整日待在院中,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指责了一番,郑铎又继续问道:“你可知这三皇子是谁?” “不是当今陛下的儿子吗?” 郑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是当今陛下最是看重的儿子。” “听说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恐怕明年恩科之时……” 崔氏一听,更是喜悦:“那修儿的事,不是板上钉钉了吗?” “你这妇人……” “这三皇子做事严苛,又极为公正,你是为修儿谋福祉?还是给郑府埋雷?”说完,郑铎无奈的叹了口气。 方才,也是自己气昏了头,竟想着冒着风险搏上一搏。 “我看未必……”崔氏小声的反驳。 ~ 马车行至崇化坊时,已至晌午时分。 孩子们正在房中用膳,今日是扁食。 小家伙们围着厨娘在小桌子上帮忙,桌子上的面团被他们弄的乱七八糟。 赵厨娘倒也不恼,只是笑呵呵的说:“孩儿们,面团玩没了,中午倒是要饿肚子了。” 郑藜和宋岱进门之时,恰好听到了这句。 迎春先看到了先后进来的郑藜和宋岱,她跑着奔向门口,嘴里喊着:“藜姐姐,宋公子。” 宋岱一听,顿时俊眉轻拧,在迎春的小脸上刮了一下:“为何是藜姐姐,喊我却是宋公子?” 迎春被郑藜抱在怀里,笑着说:“因为我最喜欢藜姐姐了。” 好吧,答非所问,确是小孩子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宋岱也不再追问。 “哎呀,世子妃来了?”赵厨娘慌忙起身,想要招呼。 “您坐着。”郑藜说着,也抱着迎春坐在了案板前。 “世子爷。”她扭头笑着招呼宋岱过来。 宋岱走到她身旁,问道:“何事?” “一起包扁食啊?”郑藜笑着答道。 “若让赵厨娘一人包,何时才能吃上?”郑藜指着周边闹哄哄的几个小孩子。 宋岱就势坐在了郑藜身侧,略显尴尬的小声说道:“我不会。” “我教你啊~” 赵厨娘本想阻止,可想起在露华轩时,世子就事事依着世子妃。 想着,还是算了。 “你想擀面皮?还是包扁食?”郑藜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拿着勺子。 宋岱看了看一旁包好的饺子,还有那一摞的面皮,沉默着思考。 “算了,你还是包吧,那个要简单一些。”说着,郑藜将勺子递了过去。 三人一边包着,一边闲聊,几个孩子在边上玩玩闹闹。 有那么一刻,郑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麦冬同长荣在屋外说着什么。 仔细听,好像是指责他没将小孩子尿过的小被子及时晾晒出来:“若不及时晾晒,孩子们睡觉会不舒服。” “而且,过些日子屋子里也到处是难闻的味道。” 长荣答应着:“那我现在去晾起来。” “这还差不多,今儿天好,可都晾一下。”麦冬跟着长荣一道儿进了屋子。 “王嫂今日不在吗?”郑藜问道。 “这几日天冷,王嫂的孙子得了风寒,在家中照顾呢。” “院里的孩子们还好吧?”郑藜问道。 “多亏你们东西的准备的早,他们倒是无事。” “就是前几日,嚷嚷着要出去玩雪,鞋湿了几只。” “晚上啊,我都给他们烤干了……” 郑藜听着赵厨娘的叙述,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流。 还好,她遇到了这么些善良的人,才能放心的将孩子托付给他们照顾。 赵厨娘,顾老伯,长荣,王嫂,都是这世间最普通之人,没有显赫的家室,也无出色的能力,更无惊艳的外貌,可他们有温暖的心灵,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为孩子们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家。 第70章 呵护备至 在永兴坊用了午膳。 郑藜又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然后同赵厨娘一起将孩子们哄睡,方才离开。 临出门时,郑藜给了赵厨娘几贯钱,让她收着。 “使不得,使不得。”赵厨娘推辞:“世子妃给的工钱比在侯府高了不少,老妇实在不能收着。” 郑藜说道:“我听说,你三五不时的从外面买些果子回来给孩子们。” “怎可让您一直破费。” “那些都是小钱,给我家孙儿买的时候,顺便多买两份而已。” “那也不成。”郑藜硬是将钱塞到了赵厨娘手中。 赵厨娘接过钱,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感叹:“像我们这种家中有孩子的,最是看不得孩子们受苦,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这些孩子们遇到世子和世子妃,是他们的福分。” 郑藜笑着感慨:“我与世子不能常常过来,还全靠你们操持。” “我这老婆子,临老还能做这些事,也是我的福分啊。” 二人笑笑。 随之,郑藜在宋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赵厨娘看着二人恩爱的画面,很是感慨。 想着夏日之时,望月台的王嬷嬷还时常给她些零碎,对世子妃的喜好问东问西。 世子爷也常常拿了东西回来,直接让人送到膳房,却鲜少对世子妃说明一切。 那时,她真是为这世子爷发愁。 长得如此俊朗的小伙子,又拥有如此家世,为何偏偏少了一张嘴呢? 现如今看来,世子妃回了望月台后,二人关系甚是恩爱。 想来,世间情爱皆是如此,若不会甜言蜜语,便多做上一些,心爱之人,终究是能明白的。 ~ 回到望月台时,郑藜便径直奔向了书房。 宋岱跟在身后,本想进去。 可郑藜在里面欲关上门,看着门外的宋岱,一脸撒娇状:“我要忙很重要的事情,世子不许打扰。” 宋岱闻言,面上一愣,想着又是忙她那话本子的事儿,而后点头答应。 郑藜关了门,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她写作时,最是不能被人打扰。 哪怕不说话,旁人在侧,她都会分心。 她拿出前些天整理的手稿,而后托腮构思了一会儿,便开始下笔。 一边写,一边想着:“这手写果然不抵电子产品好用。” “想来,她原来在笔记本上打字时,平均时速两千。” 眼下,半天过去,她也才写了十多页。 夜幕降临,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进。”郑藜埋着头,低声说道。 门缓缓被打开,宋岱迈步进来:“要用晚膳了。” 郑藜望了一眼门外,果然天色不早了。 “再等一下,写完这里。” 许是太过专注,郑藜都未察觉,屋里的炭盆早已熄灭。 宋岱走近了她,看看角落里的炭盆,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冰凉。 “炭盆灭了,都未察觉?”语气中满是心疼。 郑藜无奈的笑着:“许是太过专注了。” “哦?”宋岱说着,便探头过来,想看看她写的东西。 郑藜慌忙伸手捂着,撒娇:“不许看。” 宋岱诧异的问道:“为何。” “若你看了,定是说登不得大雅之堂。”郑藜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好,我不看。” “你快些写完,出来用膳,天冷,待会儿该凉了。” 郑藜点点头答应。 宋岱离开后,不多时,侍女进来换了炭盆。 郑藜写完这一部分后,起身出去用膳。 要在之前,她都是写到实在饿了,才会进食。 如今,她若不去,宋岱定会一直等着。 用完膳,郑藜又着急忙慌的回了书房。 到了晚上,温度更低,这厢房先前也没做地龙,比正房要冷上一些。 她又喜爱窝在这里写书,宋岱只得让人又送了两个炭盆进来。 屋里的温度攀升,文思泉涌,郑藜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等感到丝丝困意之时,她看桌上的沙漏,已过了戌时。 郑藜将笔放在了笔搁上,抻了抻胳膊和腿,而后伸了懒腰。 打开房门,院中一片静谧。 冬日里,人们无事。 用过晚膳,收拾妥当后,便早早回了各自房中。 望月台的房门已关上,只剩下门房的灯还亮着,有两个守夜的人在。 正房的灯火亮着,烛火摇曳,明明灭灭。 郑藜的嘴角微微牵起,这黑夜中的暖黄灯光,是在等她归来。 就像黑夜中,海岸边的灯塔,等着出航的船只归来。 以前,无论加班到多晚,回家时,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没有人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用过餐了没有?今日累不累? 如今,她也是被牵挂之人,有人在这寒夜等她归去。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中的泪水咽了下去,而后抬起脚步往正房方向走去。 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房门打开,宋岱撩起厚重的门帘,温声问道:“今日的写完了?” 郑藜点点头,伸手过去,想要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岱就势接住了她。 她满足的贴在宋岱的胸前,闭上双眸,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头顶温热的气息撒下:“累不累?” 郑藜闭着眼点点头,慵懒的回答:“有点儿。” 话音刚落,宋岱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往屋内走去。 “若累了,便不写了,有我在不会让你饿着的。”宋岱轻声安慰。 郑藜伸手抱紧了他,同他解释:“我知道你能供的起我,可我不想做笼中鸟,也不想做掌中娇。” “我想做一个,能凭自己的能力存活于这世间的普通女子。” 宋岱轻轻的笑着:“好,藜儿想做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郑藜被他抱着坐在了书案前的椅子上。 “你这几日,是不是有心事?”郑藜柔声问道。 宋岱微微一愣,回答:“是我影响了藜儿吗?” 郑藜轻轻抬手,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而后嗔怪道:“若再这样皱下去,要变成老头子了。” 宋岱轻轻一笑,将鼻尖抵在了她额头,亲昵的问道:“藜儿不喜欢老头子吗?” 郑藜伸出小手,学着他平日的样子,揉捏着他的嘴唇,反问:“那你喜欢我是个老妇人吗?” “若是那般,藜儿也只能做我的老妇人。”说完,宋岱轻轻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郑藜抬头,柔声问道:“沐浴的热水备下了吗?” 第71章 高下立见 她的眸色当中染了些不明意味的情动。 这种感觉,宋岱不止一次的看到过,他凝了凝神,回答:“备好了。” “有我喜欢的花瓣吗?”郑藜丹唇轻启。 “有。”宋岱的手穿过夹袄摸索着。 ”藜儿,比前些时候长大了。“宋岱的手抚过那些情动,滚了滚喉结说道。 郑藜轻轻的埋头在她胸前笑着,隔着衣服便能感觉到他身上高于平时的体温。 这些日子,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变化,里面的小衣已经换了两批。 如今刚换的这批,好像又紧了些。 郑藜小声的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 许是他最近不太忙,要的很是频繁。 有时候,郑藜甚至都怀疑,初见时那个克己复礼的清冷世子爷,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两人之间,宋岱问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郑藜眨了眨眸子,小声说道:“要么一起?” 听她说这话时,宋岱的鸦黑的睫毛轻颤:“你不是怕那道疤吗?” 郑藜笑着摇摇头,回答:“现在不怕了。” “应该是早就不怕了。”郑藜强调。 话音刚落,宋岱便将她抱起,往耳房走去。 耳房内。 王嬷嬷他们早已将热汤备好,旁边放了些干枯的花瓣。 宋岱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衣衫随着动作一件件的扯下,最后散落一地。 郑藜难捱的压着喉咙里难以自持的声音,眸色潋滟。 滚烫的吻,一个又一个的落在她雪白的嫩肤之上。 再然后,便是浴桶里的水,随着高低起伏的动作,哗啦啦的洒在外面。 湿润的乌发粘在娇嫩的面庞上,郑藜张着樱桃小口,胳膊攀在他的脖颈上,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宋……岱,我好……爱你。” 结束的时候,她恹恹的趴在浴桶边上,眸子将合未合。 宋岱在她身后,用棉巾一寸一寸的帮她擦洗。 看着背上斑斑驳驳的红痕,心中莫名的愉悦感。 “宋岱。”郑藜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在这水雾缭绕的耳房当中,更透着一丝的诱惑。 “嗯?”宋岱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她翻身抱在怀中。 “有一天,你会不会对我倦了?”郑藜手戳摸着他的强有力的臂膀问道。 “不会。”宋岱回答的毫不犹豫。 虽是不确定的事情,可郑藜此刻好像得到了满足,她乖乖的倚在了宋岱的怀中。 他伸手轻轻的摸过她扁平的小腹,问道:“是不是信期快到了?” “嗯,就这几日?” 想起了前些日子,常伯父的话:“世子妃的身子比前些时日好了不少,寒症也有所好转。” 言外之意,郑藜如今的身子,可孕育子嗣了。 “藜儿,你生辰想要什么?” 距离郑藜的生辰,还有二十多日。 郑藜犹豫了一下,回答:“想要我的话本子大卖!” 宋岱在她诱人的肩头轻蹭了一下,追问道:“还有没有?” 郑藜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 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被人偏爱,又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曾经渴望的幸福。 所以,她好像并没有特别期待的。 郑藜在他唇上碰了一下,而后笑着说:“想到了,告诉你。” “好。” ~ 日子如潺潺溪水流过。 没有惊涛骇浪,倒也安逸其中。 连着十多日,郑藜每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当中,用心写话本子。 宋岱告知下人:“要保证厢房中的炭盆,在三盆以上,且都要用上好的银丝炭。” 下人应下。 李氏知晓望月台领炭数量激增,甚是不满,遂找了下人来问。 可也没问出来个所以然,她只以为是宋娇怀了身孕,身子娇贵的很。 不是医生一直说她身子有寒症吗? 因此,还让宋娇来过望月台几次,也未发现什么不寻常。 回去只是说郑藜时常窝在自己的书房看书。 李氏冷笑一声:“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竟还想着考取功名不成?” 宋娇嘟囔着反驳:“前有上官先生做女宰相,为何郑藜不能刻苦读书。” 李氏听到女儿的反驳时,先是愣了一下。 继而,有些狐疑的看向她,问道:“你这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女儿自打跟侄子李进闹掰了以后,这些时日便常常留在府中。 每次问她,她便说去了祖母院中。 李氏知道老夫人吃斋念佛,也担心女儿小小年纪便‘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宋娇一脸不以为意:“跟着祖母,还能做什么?” 李氏听罢,面上换了笑容,旁敲侧击的问道:“听说那常华原近来时常到你祖母院中?” 宋娇拿了一个糖果放到嘴里后,回答:“常伯父也喜佛法,常常与祖母听佛论道。” 李氏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想着女儿应是听了常华原的一些论道,才能说出方才的那些话。 她耐心的同宋娇说道:“乖女儿,你还记得母亲之前同你说的话吗?” “哪些?”今日这糖果做的,酸甜可口,很适宋娇的胃口,她吃了一颗又一颗。 “女子当以婚姻为主……” 还未等李氏说完,宋娇接着说道:“夫君为重,拿的家中的当家主母之权。” 李氏听着宋娇的念叨,笑着点头,还回应道:“对对对,娇儿可都记住了?” 宋娇放下手中的糖果,转过身来,看着母亲,反驳:“过去,我只以为母亲说的是对的。” “可如今,我觉得母亲说的并不对。” “宋家,因祖母早逝,父亲幼时,是祖母在掌家。” “若祖母如母亲说的,以夫为重,那宋家何至于有今日?” “若祖母做一个闺阁中的妇人,那父亲和兄长的眼界,何至于长远。” “你……”李氏有些生气的瞪圆了双眸。 宋娇继续说道:“若兄嫂如母亲所说,以兄长为重,便失了本性,变成一个麻木无趣之人。” “若是此,兄长大抵也不会如此疼惜。” “母亲口口声声说,做好了这一切,便能拴住男人的心。” “父亲虽然并未纳妾,可母亲在父亲心中还如当时那般珍视吗?” “……”李氏不知,竟有一日会被女儿如此说教。 “母亲,娇儿明年便已及笄,往后想着多读书,多学些技能,有朝一日即使独自一人也能存与这天地之间。”说完,宋娇便同李氏谢安后,从椒恩院走了出来。 最后这句话,是她无意间,听郑藜同麦冬说的。 第72章 暖心事舒 郑藜的话本子,终于经过几番修改,到了完结。 她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到了正房。 “咦,你回来了?”郑藜看到宋岱端坐于书案前,眉头深锁。 宋岱抬头看看郑藜喜笑颜开的模样,有些疑问。 这些时日,她都是熬到深夜才回房中,今日怎么? “写完了?”宋岱试探着问。 郑藜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书案旁,单手撑头,笑意盈盈的点点头。 “好。”宋岱简单的应道。 然后,又低下头来算着手中的账册。 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郑藜轻轻伸手过去,帮他抚平了额前的沟壑,笑着说道:“再皱眉,就不帅了。” 出乎意料,宋岱并未答她的话,而是低下头来,继续算着手中的账册。 郑藜往前轻轻挪了一下椅子,柔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事情?” “嗯。”宋岱应道。 郑藜看了看账册,又看了看宋岱发愁的样子:“我能帮上忙吗?” 宋岱顿了一下,而后抬头,面上挂了微笑:“藜儿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郑藜不满的撇撇嘴:“你不信任我。” “觉得你的事情我解决不了。” “不是。”宋岱试图解释。 “就是,不然每次你都是让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夫妻同心,本来就该共同面对的。”郑藜还在不满的抱怨。 “世子爷。”门外王嬷嬷的声音响起。 宋岱放下了手中的账册,问道:“何事?” “周嬷嬷来了。” 闻声,宋岱拉着郑藜起身,而后冲着外头说道:“进来。” 周嬷嬷进来时,身后的侍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郑藜松开宋岱的手,从台阶上下来,走到周嬷嬷前,打趣的问道:“可是祖母又让周嬷嬷来给我送好吃的?” 周嬷嬷笑着点点头:“是,今日小厨房里炖了燕窝粥。” “老夫人挂念世子和世子妃,便让我送了两碗过来。” “周嬷嬷,带我谢谢祖母。”郑藜说着,便将食盒接了过来。 “刚好饿了,待会儿便喝。” 周嬷嬷看着郑藜小馋猫的模样,笑意直抵眼底。 “老夫人还说,永昌侯府昨日派人送了拜帖过来,下月初八要办马球会,盛耀小姐和世子前去。” 永昌侯府,杜家。 与宋家情况类似,也是秉着战功卓着,被朝廷创立之初,被封了侯爵。 不同的是,永昌侯府人丁兴旺。 光是上一辈,就兄弟三个,到了现在这一辈,满打满算也有二十来个子孙。 自打宋岱重回长安之后,第一次有人送拜帖来。 郑藜看到了宋岱的踟蹰。 她放下了手中的食盒,走到宋岱身旁,挽着他的胳膊,眸光柔和的看着。 周嬷嬷看着眼前二人恩爱的模样,嘴角上扬,而后将眸光侧向一旁。 “老夫人说了,这马球会平日里多的是。” “天气又如此冷寒,若想去,她便派人回禀。” “若不去,也没什么。” 宋岱和郑藜听罢,谢过周嬷嬷。 待周嬷嬷离开后,宋岱看向身旁的整理,问道:“藜儿想去吗?” 郑藜并未着急回答,而是站到宋岱的正面,环着他的腰,说道:“世子爷要去,我便去。世子爷不去呢,我就陪着世子爷。” “反正啊,藜儿到哪儿都要陪着世子爷。” “也要世子爷陪着。” 几句娇嗔的绕话,竟让宋岱不觉笑出声来。 听到宋岱的笑声,郑藜也跟着眉开眼笑。 宋岱长这么大,说话做事有板有眼,也鲜少被旁人如此哄着。 如今,倒是时不时被这藜儿哄的心神愉悦。 宋岱揽着郑藜,坐在了身后的蒲团之上。 郑藜又就势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片刻后,宋岱的声音响起:“藜儿,我原来觉得,女子眼界狭隘,确实不能帮男子分担什么。” 郑藜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软声问道:“现在呢。” 宋岱似笑非笑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在朝为官,今日可为家族蒙荫,明日也可为家中招来祸患。” 说到这里,他不免叹了口气:“所以,凡事我希望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尤其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宋岱强调。 “我不是非要听你在做的事情,我想着是你心情不畅,又无人诉说,可同我唠叨几句。” “即使未帮你解决问题,你的心情也不至于一直郁结。” 宋岱知晓郑藜的意思,遂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你同我说的时候,可将那个人说成小猫,另一个人说成小狗,别人说成小牛。” “你们做的事情,也可以比喻成农家田里发生的事情……” 宋岱听她说着这些,笑声不停。 等她说完了,才轻轻的摸摸她脸:“我的藜儿,不愧是写话本子的。” “事情说的如此有趣。” 听宋岱如此说,郑藜坐直了身子:“不是哦,我的话本子写的比这有趣多了。” “你可不能把我的水平就想成这样。”这模样,定要非让人相信不可。 宋岱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笑着说道:“知道了,藜儿是最有才学的。” “这还差不多。”说着,郑藜靠在了宋岱的肩上。 她发现,这些时日,只要宋岱在她身旁,她就像没有骨头,总想黏在他身上。 “永昌侯府的马球会,你去吗?”郑藜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听王嬷嬷说过,宋岱最是喜欢打马球,且打的很好。 不过,他犹豫的原因,郑藜也是知晓。 他怕被人非议。 无非是先前发生的意外,还是如今赋闲在家。 他最是谦和,心性也最是好强。 “藜儿是不是想去?”宋岱轻声问道。 郑藜点点头。 她还没看过这些世家子弟的户外活动,想着多了解一些,万一将来写话本子的时候能用上呢? 况且,她想在他的身旁,抛头露面。 宋岱说的,那些她不能知晓的事情,她知道是什么。 她想以他妻的身份,出现在他身侧,让众人知晓,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好,那我就让人回禀祖母。“ “还有娇儿,也要带上。” 郑藜一听,直起了身子,面上有些不满。 随即,又嘟囔道:“算了,她最近还不错,也没惹我。” “昨日还送了好吃的过来,带就带上吧~” 第73章 筹谋新事业 隔天。 郑藜带着麦冬一起,去了西市书局。 正值冬日,赋闲在家的人多些,因此有条件到书局买话本子的,也不在少数。 小厮邀郑藜在二楼会客厅等着。 郑藜走出来,倚在栏杆处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心中生了个想法。 “麦冬。” “小姐。” “若现在每月让你花钱买话本子读,你可愿意?” 郑藜知晓麦冬也时常爱看些话本子,无非是言情类和武侠类。 她与海棠分着买,买来了,二人换着看。 麦冬回答:“若是特别喜欢的,倒是也能买。” “不过……” 郑藜回头看着麦冬,‘噗嗤’一声笑了:“不过,月钱还要留着买吃食,置办些头面这些,对不对?” 麦冬被拆穿了,面色绯红,嗔着给郑藜撒娇:“小姐,又取笑人家。” “若开一个话本子馆,让你从那里租话本子看,租金是购买的十分之一,你可愿意?” 麦冬疯狂点头:“愿意,愿意。” “若是收押金呢?” “如何收?”麦冬着急问道。 “借阅时,先将话本子的售卖金先交上,待归还时再扣除租金即可。” “可以。”麦冬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那就交给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了解长安城的几大书局,看看哪家的话本子卖的最多。” “啊?”麦冬有些为难。 郑藜微笑着看向麦冬:“麦冬,学以致用,学了这么久的文化,此时便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况且,这件事就算做不好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再去做一遍即可。” “好,那奴婢就试试。”麦冬笑着应下。 不多时,西市书局的掌柜,佟掌柜走了进来。 “关耳?”佟掌柜笑着说道。 郑藜笑着打招呼:“佟掌柜。” 佟掌柜不惑之年,来他这交话本子的人倒也不少。 基本都是男子,且以一些落魄举子为多,像这种年轻貌美的女子,倒是少的。 郑藜将麦冬身上背着的布袋子拿了过来,从里面取出话本子手稿。 “佟掌柜,上次跟您聊过后,回去便写了这话本子。” “我先看看。”佟掌柜伸手将郑藜手中的话本子接了过来。 一方小楷字体,很是娟秀,佟掌柜看的也极为认真。 大概看了十多页后,佟掌柜有些思索的抬头:“这话本子……” “如何?”郑藜满怀期待的问道。 “话本子并非我书局主营业务,先前的笔者都是先写其中一部分,在我书局上架,我们看购买情况付费。” “如今,关耳先生这话本子,全部写完。” “我们并不晓得销量如何,也不好刊印数量。” “况且,售价也不好定的。” 之前与各网站签约连载之时,也会遇到这种压价的情况,郑藜自是有法子。 “其他笔者的书,是如何定价?” “会先按照笔者的意愿,按照七折定价,书局与笔者五五分成。” “若售卖情况良好,定价再抬回原价,书局与读者四六分成。” 郑藜听佟掌柜说着这些,也在盘算着自己新写的这本。 “佟掌柜,这样可好?” “如何。”佟掌柜能看出来,眼前的关耳先生是一位有想法的年轻人。 “我的书价按照定价的六折出售,我与书局五五分成。” “若售卖数量大于三百册,我的书价按照定价的八折出售,我与书局还是五五分成。” “如何?” “成交。”佟掌柜第一次遇到愿意如此让利的笔者。 并且从郑藜的穿戴上,也能看出来,并非普通小户人家。 这单生意就算做不成,他们也不会亏了多少。 “按照书局的规定,新书上架,会先印十本,摆在书局显眼处。” “若当日售空,第二日便会翻番印制,以此类推。” “不过……” “不过什么?”郑藜问道。 “若话本子一本都没卖出去的话,往后定是再无合作。” “成交。”郑藜爽快的答应。 佟掌柜喊了小厮,将契约拿了上来。 郑藜仔细看过契约后,便同佟掌柜签字,摁了手印。 郑藜欢欢喜喜的出了书局门。 今日阳光和煦,可温度也极低。 呼呼的寒风吹着,撩起了郑藜的大氅衣角。 观易在门前的马车旁等着。 看到郑藜出来,便撩起了帘子。 郑藜走到马车前,犹豫了一下,转身:“麦冬,我们去逛逛?” “成啊!”麦冬雀跃的答道。 守在马车旁的观易,小声的提醒:“世子妃,今日天寒,不若早些回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是逛逛的好。”郑藜倒也没反驳,而是商量的语气说道。 她这商量,只不过是来说服自己的内心。 说完,便笑着往前走去。 观易让车夫在此等候,自己快步跟了过去。 许是天寒,各个铺子里的人也不是很多。 郑藜从果子铺逛到了糕点铺,买了些新上的零嘴儿。 而后,又去了成衣铺子。 过几日,便要去马球大会,她想着给宋岱买点什么。 转了一圈,帮宋岱买了一副鹿皮绒的手套,想着届时打马球时可带上。 转身之时,看到观易正盯着墙上的一顶鹿皮帽发呆。 郑藜顺着观易的目光,向墙上的鹿皮帽再次看去,这样式看着倒像是老年人戴的。 掌柜走到了观易身侧,陪笑着说道:“公子,真是好眼光。” “这是店里昨日刚上的鹿皮帽,家中长辈带最是合适,很是保暖。” 郑藜记得听王嬷嬷说过,观易是孤儿,并未有亲人在。 观易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不用了。” 说完,匆匆出了店门。 郑藜看了一眼那墙上的鹿皮帽,冲着掌柜说:“一同包起来吧。” 出了成衣铺,郑藜又去了头面铺。 口脂用完了,头饰也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上新。 最后,将布包塞的满满当当,才恋恋不舍的向马车走去。 “消费,果然能买来快乐~”郑藜在心里感叹。 将上马车时,郑藜看到了一个熟人。 第74章 林中观易罢,溪上对鸥闲 顾老伯。 天气冷寒,顾老伯将手揣在了袖筒里,急匆匆的赶路。 “顾老伯。”郑藜呼唤。 顾老伯闻声抬头,看到是世子妃,眉开眼笑。 可看到身后的观易之时,面上的笑谨慎了一些。 随即,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世子妃,这是?” “哦,今日无事,我让他们陪我出来逛逛。” 顾老伯点点头。 “世子妃,我去附近方便一下。”身后的观易找了借口离开。 不知是不是郑藜的错觉,顾老伯的眼神跟着观易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 “顾老伯这是?”郑藜问道。 “今日天寒,孩子们不愿读书,在屋里玩耍,我趁此机会,出来买顶帽子。” 说着,顾老伯感叹:“人老了,连这点冻都扛不住了。” 说完,苦笑着摇摇头。 郑藜从布包当中拿了方才买的那顶帽子出来,笑着说道:“顾老伯,你看巧不巧?” “方才啊,我买东西时,买的多了些,店家便赠了这顶帽子。” 说着,郑藜将帽子递到了顾老伯手上。 “使不得,使不得。”顾老伯推脱。 “这有何使不得,这帽子拿回去,世子爷也不带,也是压箱底儿的。” “不如给了顾老伯,物尽其用。” 看郑藜坚决的态度,顾老伯便收下。 观易过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顾老伯,抬眸看了看远处走来的身影,又看了看面前的麦冬和郑藜,低声说道:“今年天气寒凉,你们年轻人要穿厚些,万一生了病,是要遭罪的。” 郑藜怔了一下,余光瞥到观易身上的单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她接话道:“多谢顾老伯提醒,回去我就换上厚衣,也叮嘱他们几个把厚衣都穿上。” “好好好。”顾老伯连声答应。 观易在身后提醒:“世子妃,快午时了。” “顾老伯,今日要去祖母院中用膳,不多聊了。”说完,郑藜便上了马车。 马车掉头。 顾老伯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巷尽头的拐弯处,才转身离开。 ~ 夜晚,郑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旁的宋岱,原本捧着书卷认真阅读。 可被她这翻来覆去的折腾,也是不能用心。 宋岱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她不安分的样子,小声问:“今日,书签的不顺利?” “那倒不是。” “那是?”宋岱继续问道。 郑藜躺在他身侧,有些犹豫,她不想做个背后嚼舌根之人。 况且,宋岱最是不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她八卦的灵魂,又不断地驱使她的好奇心。 算了,还是说了吧,郑藜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坐直了身子,将宋岱手中的书拿了过来。 “你知道吗?”刚说了一句,她又不知如何叙述。 “什么?”宋岱看她这般,以为她今日在府中又与李氏发生了什么冲突。 无奈,郑藜只得将今日在西市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宋岱。 “对了,上次观易陪我去九霄阁时,他也盯着厢房发呆。” “而且很巧,那日顾老伯一直未从屋子当中出来。” “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郑藜终究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看着他们真的不正常。”郑藜自言自语的说道。 宋岱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而后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书房中的那副字?” 郑藜点点头:“林中观易罢,溪上对鸥闲。\" “观易?”郑藜抓取到了其中重要的两个字。 宋岱点点头:“那幅字是顾老伯送我的。” “所以,他们是父子?”郑藜不可思议的问道。 “嗯。”宋岱点头应道。 郑藜放心的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还好,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宋岱微微皱眉,反问:“你想的是怎样?” “没怎样,我瞎说的。”郑藜搪塞了过去。 可另一个疑问又爬上心头:“他们为何不相认?” 这府中,有亲眷关系的大有人在,为何这父子要装作陌生人。 宋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所言,你要当做不知。” “万不可,同旁人说起。” “不然,不止是你,连侯府都恐有难。” 郑藜有些惊讶的点点头,而后对天发誓:“我保证,此事到我这里便是结束。” 说完,伸手在嘴巴上轻轻的划了一下,以示封口。 “顾老伯和观易,原本姓赵,登瀛人士。” “顾老伯原本是登瀛当地一家书院的教书先生,在当地小有名望。” “八年前,我随父亲去往登瀛。” “一日晚上,我和文凡出门去看花灯,归来时,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遇到了被人追杀的顾老伯和观易。” “情急之下,他们上了我的马车,跪着求饶。” “当时年岁小,看着他们一副读书人模样,便将他们留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他们是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 “何人?”郑藜吃惊的问道。 “恰逢一日,顾老伯去茶楼吃茶,隔壁房间是知州和一不明人士在商讨贩卖私盐之事,言语当中牵扯到了朝廷之人。” ”他本意是尽快离开,却不慎打碎了一个茶杯,被对方追杀。后来,便有人寻上门去,杀了他的妻子,他带着八岁的观易,侥幸逃脱。” “后来,便窝在了这侯府当中,隐姓埋名的生活。” “所以,是你救了他们,对吗?”郑藜问道。 宋岱点点头。 “追杀他们的人是谁?我们为何不能帮他们伸冤?” “前些时日,我让陆安帮忙查过,当时背后之人是于廉。” “于廉是?” “于廉的妹妹,便是当今的皇贵妃,于氏,赵珂的生母。” 郑藜吃惊的瞪大双眸:“又是赵珂?” 宋岱伸手帮她将鬓发掖在耳后,轻声安慰:“藜儿不用害怕,当年所牵扯之人皆已过世。” “不会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的。” 郑藜怔怔的点点头:“父子之间有何嫌隙吗?” 她想起了二人之间,似想关心,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观易一直觉得,母亲是因着顾老伯的关系才亡,且他埋怨顾老伯在关键时候没有救自己的母亲。” 郑藜想起顾老伯的模样,不由的叹了口气:“许是有难言之隐吧?” “不然,又有谁能忍心,心爱之人倒在自己面前呢?” 宋岱轻轻的抚了抚她后背:“现在知道了?” 郑藜点点头。 “早些睡吧,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郑藜一脸期待的问道。 “秘密。” 说完,宋岱吹灭了床头的灯,而后欺身而上。 郑藜娇笑着:“宋岱,你讨厌~” 第75章 生辰惊喜 翌日清晨,祖母便派人送了一个锦盒过来。 郑藜打开来看,一双成色极佳的玉镯。 周嬷嬷介绍,这是老夫人前些时日,特地命人打造的。 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内部还刻上了她的名字,质地温润,触之如脂。 色白中透青,宛如早春枝头初绽的梨花,淡雅中又不失贵气。手镯表面刻有繁复而精致的云纹,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灵气。 “本来老夫人安排了后日的家宴,可世子爷说今日二人要出门,老夫人便取消了。” 待周嬷嬷离开后,郑藜便坐在梳妆台前捯饬。 眉如新月,轻轻描画,显得修长而优雅。眉间轻施一点黛色,如同晨雾轻笼山间,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星光闪烁,既深邃又明亮,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面颊上轻轻扫上一层淡淡的胭脂,如同朝霞映照在雪山之巅,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与娇俏。额间贴着一枚精致的花钿,既显得高贵又不失少女的俏皮。 最后点了昨日新买的樱桃色口脂,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 着了前几日新定制的衣裙和夹袄,带了昨日新买的兔绒围脖。 最后,披了那件乳白色的狐狸毛领大氅。 宋岱看着眼前的郑藜,晃了心神,眼眸不自觉的眨了几眨。 “发什么呆呢?”郑藜拉着他的手轻晃。 之后,二人手挽手走下望月台,恰好遇到了赶来的宋娇。 宋娇看二人如此装扮,不由的小嘴一噘,问道:“兄长,你们这是去哪儿?” 宋岱轻咳了一声,回答:“带藜儿出去转转。” “我也要去。” “不成。”宋岱断然拒绝。 宋娇‘哼’了一声:“小气鬼。” 她本意是想找个借口来望月台玩一会儿,这里比她院中有趣。 院里的侍女他们只会捧着自己的心思说话,去母亲院中,她也懒得听那些说教。 便想着来望月台找郑藜玩儿,虽然二人时不时要怼上几句,倒也觉得有趣。 “好吧,那先把生辰礼收着,明日不就是你的生辰吗?”宋娇看向郑藜说道。 说完,她转身将托盘上的一套笔墨纸砚拿了过来:“这是我托人从湖州买来的,听说兄嫂近日爱读书写字,想着这个最是实用。” 郑藜笑着接过了她的礼物,眉眼弯弯的说:“谢谢咯~” “快去吧,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宋娇便转身,准备回自己院中。 郑藜将礼物递给了麦冬,接着,声音清脆的向宋娇喊道:“宋娇。” 宋娇转身。 郑藜笑意满满的说:“谢谢。” “今日出门,给你带礼物。” “成。”宋娇答应后,开心的向前走去。 ~ 二人上了马车后,郑藜问道:“我们是要去哪里?” 宋岱抿嘴轻笑着,回答:“到了,你便知道了。” 郑藜不满的嘟嘟小嘴:“切,卖关子。” 马车晃晃悠悠的向西北方向走去,郑藜在车上实在无聊。 昨夜折腾半宿,一早又被他早早喊了起来,现在正是困乏的时候。 想着想着,便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不多时,轻轻的鼾声响起,宋岱轻轻捏了捏她的小嘴,帮她合上。 紧接着,她又微微张开。 宋岱轻轻摇头笑着,而后将身后的靠枕拿了过来,垫在腿上,让她侧躺下,睡得能更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郑藜醒来。 伸了伸懒腰,迷离的双眼看向一旁的宋岱问道:“到哪儿了?” “快了。”宋岱放下手中的书卷回答。 郑藜推开车窗,看到马车行走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之上。 她有些兴奇的问道:“我们出城了?” 宋岱嘴角微微牵动,笑着回应:“小迷糊,是的。” 明明方才睡下时,就已经出了城,怎么现在又突然这么问? 肚子适时的叫了两声。 “饿了?”宋岱看向她问道。 郑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早上急着出门,没吃饱。” 宋岱将座椅下的柜门打开,将食盒拿了出来。 “有甘露饼,糖豌豆,乌梅糖,麻团,还有橘红膏。” 郑藜伸手拿了一块橘红膏,咬了一口。 化橘红本身气味芳香,顿时铺满了口鼻,味微苦而后觉麻舌。 平日里吃的好好的,可今日,她竟觉得有些难吃。 遂将橘红膏递到了宋岱嘴边。 “平日里不是最爱吃这个吗?”宋岱有些诧异。 郑藜摇摇头,又拿起了糖豌豆。 “放了一颗进嘴里,还是不好吃。” 一眼瞥去,便看到了角落里的乌梅糖。 看起来酸甜可口,很是诱人。 她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细细回味,还不忘点评:“还是这个好吃?” “你不是饿了,这个越吃越饿。” “不是快到了吗?” “少吃一点,吃多了,恐肠胃又不适。” 郑藜点点头,可不知为何,那话梅糖今日看起来格外诱人。 到达目的地时,未时已过。 马车在一处山前停了下来。 郑藜抬头,山下的牌坊上写着:景宁山庄。 左边有一处砌起来的院墙,看着挺大,门口有一老人站着,招呼他们:“这里是马车寄存的地方。” “倒是比前些年做的好了些。”宋岱看着不远处的那些院落。 “你来过?”郑藜问道。 “嗯,前几年跟旧友们来过一次。” 那时,他们是一同骑马来的,到了山脚下,将马绑在树上,派了两名侍从看着。 待文凡和麦冬从那庭院走出来后,宋岱才拉着郑藜的手,踩着石阶而上。 因着是冬日,道路两旁除了松树上还有干枯的绿色,其他树木,只剩下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偶尔有松鼠从林间跑过,郑藜激动的拉着宋岱,要他去看。 道路两旁,随意掉落下来的松塔。 郑藜弯腰,将他们一个个捡了起来,直到手里再也拿不下了。 麦冬将平日用的那布袋子拿了出来:“世子妃,放这里面。” 宋岱看着她这些行为,有些不解:“要这些做什么?” “回去,用颜料将他们涂上颜色,然后做成小物件儿。” 郑藜记得,这还是上小学时,美术老师教他们的。 那时候,她还在农村读书,没有太多可以去的地方。 美术老师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天真烂漫,总是变着法子,让他们学些新奇的课程。 郑藜记得她说过:靠近自然,才能领悟生命的真谛,感受自然的韵律,以及体验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那时候,小小的郑藜还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孩子们只是知道,能无限亲近自然,是最快乐的事情。 后来,当她理解那层含义之时,便有了放不下的枷锁,裹挟着她一直往前走去。 故乡的田野,也成了偶人睡梦中最治愈她的场景。 “山顶上的松塔比这些更是完整?”宋岱适时提醒。 第76章 景宁山庄 行至山顶时,便看到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头横在旁边的空地上,上面镌刻着:景宁山庄,四个大字。 任谁都不曾想到,这样一处不起眼的山上,竟然隐匿着一处世外桃源。 山庄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青砖黛瓦,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峦之间。 若是夏日,定是与周围的绿树青山交相辉映,让人惬意的沉醉其中。 迈入朱红色的正门,便进入庭院当中。 山庄内庭院深深,花坛上用油毡布裹得严严实实,上面落着一层将化未化的薄雪。 想着夏日里,若是去掉着油毡布,里面定是花朵竞相绽放,引得蜜蜂蝴蝶翩翩起舞。 偌大的院子正中,有一池清水,眼下已经结冰,冰面上还残留着夏日里余下的荷叶和莲蓬。 庭院的左侧有一处凉亭,边上是一块空地,搭建着几个大的蒙古包。 另一侧便是抄手游廊,直至门口。 正房静立面前,尽显古韵悠长。外观采用典型的古建筑风格,以木构为主,雕梁画栋,尽显匠心独运。屋顶覆盖着青瓦,经过岁月的洗礼,更显沉稳与厚重。檐角翘起,仿佛展翅欲飞的凤凰,灵动而庄重。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木质匾额,上面镌刻着金色的字迹,字迹苍劲有力,透露出一种古朴典雅的气息。门前两侧,摆放着一对石狮,威武雄壮,守护着这方净土。 正在这时,老板从房内迈步出来,看清来人后,笑着迎了上来:“宋世子。” 宋岱微微点头:“梁老板。” “外面天冷,快进屋子。”说着,梁老板便将人引了进去。 不多时,下人便将热茶端了上来。 郑藜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听着宋岱与梁老板的叙谈。 听起来,他们很早就认识,以前常来。 倒是这几年,来的少了。 “这几日,山庄内可有客人?” 梁老板无奈摇摇头:“这几年光景不好,客人也少了些。” “若是夏日还好,会有人来此避暑。眼下寒冬,更是无人前来。” “后院是否还能供人居住?”宋岱适时问道。 “哎,有些日子没用了。” “不过,世子若需要,我待会儿派人拾掇一下。” “有劳梁老板。”宋岱说完,文凡便将两锭银子拿了出来。 梁老板推辞:“使不得,使不得。” “前些年,您给这山庄带了不少客人而来。” “这匾额也是您赠的,费用都没得收。” 宋岱浅笑着说道:“一码归一码,况且,这两日还会麻烦梁老板。” 见推辞不过,梁老板将银子收下。 即刻,便安排了两位仆从去收拾后院。 约莫半个时辰,仆从们来禀报:“老爷,后院收拾好了。” 梁老板带着宋岱他们往后走去。 从正房出去,顺着旁边的抄手游廊,直达后院。 后院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地,边上是几间样式相同的木砖瓦结构的民居。 比普通民居要精致的是,房檐向前延伸,形成了一个长廊。 老板准备了三间屋子,宋岱郑藜一间,麦冬一间,文凡一间。 “梁老板,辛苦还要送些锅碗瓢盆,菜肉这些过来。”宋岱交代。 梁老板有些惊讶:“世子爷,膳房已经备下吃食,您不用这么麻烦的。” 宋岱客气的说道:“梁老板,您就按照我说的去办吧。” “好好好。”梁老板看看宋岱身后美艳的夫人,又看了两个仆从,有些拿捏不准。 这几个人能下厨? 梁老板离开后,大家各自回了房间。 麦冬刚刚将行囊放下,文凡便轻轻的敲门。 “文公子,何事?”麦冬有些诧异的问道。 文凡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道:“麦冬姑娘,你会做膳食吗?” 麦冬皱了一下眉头,回答:“特别简单的倒是还行,煮粥这些,旁的不会。” 文凡也不会,他们平日里都是吃膳房的,鲜少有机会自己动手。 可方才世子又说准备锅碗瓢盆这些,他们该如何是好。 文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回了自己房间。 郑藜他们前后脚进到屋子当中,一个低矮的方桌,加上四把柱椅。 角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再往里,便是一张大炕。 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和几床崭新的被子,想着是刚才刚放上的。 炭盆在角落的架子上烧的很旺,屋子也是暖融融的。 郑藜顺手脱了披风,宋岱伸手接了过来,挂在门旁的衣架上。 “累吗?”宋岱问道。 “有点儿。”郑藜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也不知怎的,近些时日,她总是感觉困倦疲乏。 “歇歇吧,待会儿用膳。” 说到这里,郑藜才想起了什么:“你会做饭?“ 在郑藜眼中,这宋岱应是自小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不会。”宋岱回答。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 真是不让人失望,这答案好似早八百年就准备好了一样。 “那我们?”郑藜有些不解的问道。 “麦冬和文凡不会吗?”宋岱煞有介事的问道。 郑藜无奈的叹了口气:“麦冬和文凡平日也都是吃膳房的,他们怎么会做?” 宋岱听此,面上明显慌了一下。 “那如何是好?” “等等看,送来的东西吧,若是不行,让梁老板安排应该也可。” 说着,山庄的仆从便将东西送了过来。 郑藜看了看,有馍馍,有糕饼,还有烧饼,剩下的便是蔬菜和一些熟食。 想着,梁老板也是看出来些什么,这送过来的大多数是半成品。 “你吃过地锅子吗?”郑藜有了主意。 宋岱摇摇头,没听过。 “那你去把麦冬和文凡叫来。” 不多时,二人前后脚进来,有些难为情的看向面前的郑藜。 方才,二人在屋子当中已经看到人家已经将东西送了过来,二人心中慌的一批。 谁料,郑藜开始分工。 “文凡,你去提一桶清水过来,然后将你房中的炭盆拿过来。” “麦冬,你将那炉子生好。” “世子爷,你去把菜和锅碗这些都刷一些。” 宋岱明显一愣。 文凡连忙说:“世子妃,待会儿我来吧。” “不成,不成,大家分工,待会儿我来下厨。” 三人听此,面上一惊,异口同声的问:“你会下厨?” “怎么?还怕饿着你们不成?”说完,郑藜弯腰,开始分拣这些东西。 第77章 制造浪漫 文凡的清水先提了过来。 而后,他又回了房中,收拾炭盆。 不多时,便将炭盆整理好端了过来。 抬眼望去,宋岱还在择菜,看起来无从下手。 文凡连忙过去,蹲下来帮忙。 郑藜忍不住夸赞:“文凡,你这在平常人家,定是好讨媳妇儿的。” “小伙子,长得俊朗,做事又利索……”郑藜连连夸赞。 搞的文凡,面色羞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刚一抬眸,便对上了宋岱尴尬又冷厉的脸色,随即低头下去。 紧张的说:“世子妃,别夸了,这都是文凡该做的。” “不不不,有什么是该做的,说明你就是机灵。”郑藜还没察觉到宋岱的面色变化。 “麦冬,你呀若有觉得还不错的姑娘,定要给文凡留意。” “届时,让世子在中间说和说和,早日成家。” 话音刚落,宋岱扔下手中择的乱七八糟的菜,抬脚出门。 郑藜转身时,看到了他气呼呼的背影。 文凡给郑藜使了个眼色,郑藜才明白过来。 她放下手中的盆,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追了出去。 宋岱靠在院子的篱笆上,有些委屈的看向远处。 郑藜小心的走近,而后从背后将他抱住,声音软软的撒娇:“我的世子爷,怎么了?” 宋岱‘哼’了一声,没理他,向另一侧看去。 郑藜松开他的腰身,向他面前走去,哄着他:“我看看,我看看,是谁吃醋了?” “没有。”宋岱冷冷的说道。 “还只允许我夸你,不允许我夸别人了?” 宋岱没有说话。 “文凡做的是不错,可是论诗词歌赋,政治筹谋,他肯定不敌我的夫君。” “长相嘛,跟我夫君也差远了。” “我夫君那是长安城一等一的俊朗男子,得万千少女倾慕的……” 郑藜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直夸赞。 “好了。”宋岱适时打断。 郑藜看宋岱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才问道:“文凡跟了你多久?” “八年。” 文凡本是侯府的家生子,八岁那年,母亲亡故,父亲也出了意外。 那时宋岱十岁,正是读书的年龄,可他整日里郁郁寡欢,无人玩耍。 祖母便让文凡一直跟在他身侧,后来,文凡顺理成章的便成了他的长随。 郑藜继续问道:“那文凡是不是做的很好?” 宋岱点点头。 他在瓦剌的一年,若没有文凡照顾,怕是不能活着回来。 “你虽不曾向我说起过去一年的事情,可我知道,你对文凡是极其信赖。” “大师小情,你都交给文凡来处理。” “甚至于我不明白的事情,文凡都十分了解。” “你是个不擅言辞的人,所以我是不是当多夸夸文凡。” 听到此,宋岱才明白了她的用意,面色也和煦了一些。 “还有,我有一个自己的小心思。”说这句话时,郑藜踮起脚靠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宋岱微微皱眉,看着她问道:“什么心思?” “这么好的男子,我想留给麦冬啊~” 宋岱恍然大悟:“所以,你方才是故意那么说?” 郑藜点点头,笑着应下。 再回到房中时,文凡已将菜都清洗干净。 麦冬的火也生好,俩人正在洗锅碗瓢盆。 “今日,是郑小厨营业的日子,大家等着大饱口福吧。”郑藜信心十足的说道。 说完,她开始拨葱切姜。 宋岱学着她的样子,将葱剥好。 “大家能吃辣吗?”郑藜征求大家的口味。 “可以。”三人陆陆续续回答。 “好嘞。” 等食材准备好时,炭盆上锅里的水也咕嘟咕嘟开始冒泡儿。 郑藜趁机将葱姜蒜之类的配料下到锅里,之后又倒了少许盐巴。 “麦冬,你帮我把菜和主食这些放在这个小几上。“ 然后又指挥着宋岱和文凡,按照自己的法子,调了配料。 锅里的汤底滚的差不多了,郑藜邀请大家坐了下来。 “先放那些肉片和熟食进去,将汤底熬的浓稠一些后,再放自己喜欢吃的蔬菜。“ 文凡和麦冬矗立在一旁,有些为难。 宋岱抬头,温声说道:“这两日出来玩儿,没有什么主仆之分。” 说罢,文凡和麦冬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锅里的食物随着下面的炭火熬煮,香味已经溢满了整间屋子。 郑藜用筷子夹了块肉,放到碗里沾了沾料汁,尝了一口,而后连声说:“好吃,好吃。” “你们快吃啊,煮过了就不好了。” 其余三人,学着她的样子,也尝了一口。 果然好吃。 炉子上热着的馒头和糕饼也好了。 麦冬将锅端了下来,然后用盖子盖上。 屋子里的暖意渐渐升高,大家吃的面色发红。 麦冬忍不住问道:“世子妃,你何时会的这些?” “这也太好吃了。” 郑藜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借口:“你以为我平日里只看书籍吗?偶尔也会看菜谱的好吗?” “那改日我也看看菜谱,以免下次出来的时候,让大家饿肚子。”麦冬接话。 “成啊,我看这里景色好,夏日里让世子再带我们来,到时候便是展示你厨艺的时候了。” “成,没问题。”麦冬满口应下。 冰冷的屋子当中,随着屋内的气氛逐渐暖了起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他们还围在一起。 文凡给大家讲着一些,他平日里跟世子外出时的奇遇。 麦冬和郑藜听着入神。 直至夜幕降临,大家才起身,将屋子里的残羹冷炙收拾妥当。 麦冬和文凡离开后,郑藜打断洗漱,爬上炕头。 她早就盯这个炕很久了,烧的热热的,很是让人心仪。 “等一下。”宋岱拉着她的手,揽住了她。 “干什么?” 宋岱没有说话,而是帮她穿上了披风:“陪我出去。” “外面很冷的。”郑藜有些娇滴滴的回答,但还是跟着宋岱的步伐走出了屋子。 片刻后,天空升腾起了朵朵烟花。 随着一阵轻微的呼啸声,第一朵烟花冲破天际,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它的颜色斑斓夺目,红、橙、黄、绿、蓝、紫,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烟花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仿佛给这寂静的夜晚注入了生机与活力。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接踵而至,它们在夜空中竞相绽放,如同盛开的花朵,又似流星划过天际。每一朵烟花都有自己独特的形状和色彩,有的如同绽放的莲花,有的宛如飘逸的彩带,还有的像是闪烁的星星,让人目不暇接。 第78章 你比烟花浪漫 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的绽放,整个夜空都被染成了一片五彩斑斓。 郑藜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盛景,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眼眶通红的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宋岱:“你安排的?” 宋岱微微低头,看向她,眸光中透着化不开的柔情,问道:“喜欢吗?” 郑藜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烟火?” “娇儿前几日同我说的。”宋岱老实的回答。 郑藜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宋娇去她那里小坐,嘴里喃喃着自己表姐被心仪的男子表白,放了无数孔明灯。 郑藜随口说道:“比放孔明灯更浪漫的是, 能跟心仪的男子看上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郑藜后知后觉,嘴里嘟囔着:“好啊,这个宋娇。” “今日定是该带她来的,也让她好好的看一下这场烟火秀,让她心生羡慕。” 宋岱看着眼前的郑藜,想着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 自己与宋娇这么多年兄妹,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倒是她来的这些时日,让他们变得亲近不少。 宋岱随手将身后的竹椅拉了过来,就势落座。 而后将郑藜抱在了自己怀中,伸手指着天空,同她说:“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这里的星星比长安城的好看很多。“ 整理随他的动作,抬头望去。 星空浩瀚无垠,仿佛一片无尽的宇宙海洋,每一颗星星都像是海洋中的一颗珍珠,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它们或明或暗,或远或近,彼此交织在一起, 许是离的更近了一些,仿佛能够感受到星星的呼吸,听到它们的低语。 夜幕低垂,山顶之上,一片宁静与祥和。万籁俱寂,唯有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寒意。 “藜儿,你能给我讲讲‘星座’吗?” 郑藜一愣,面色微红:“那晚,你都听到了?” 那晚,郑藜坐在露华轩门前,同麦冬一起看星星的场景,让他羡慕了很久。 他想每一个特殊的时刻,郑藜都能给到自己。 “哎呀,你坏,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郑藜低声责备。 “哦,藜儿有说我坏话?”宋岱借机调笑。 “没有。”郑藜连忙否认。 “那藜儿同我说说,处女座的男子和射手座的女子,到底是不是般配?”宋岱将头轻轻的抵在她的额前。 “应该是配的吧~”郑藜迟疑了一下回答。 “那处女座的男子,是不是无趣?” 好嘛,在这等着自己呢? 郑藜伸手捧起宋岱脸,亲了一下,回答:“才不是呢,处女座的男子最是浪漫有趣。” 宋岱伸出手来,轻轻的捏着她的下巴,问道:“那射手座的女子,是不是还会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当然不会了,因为有一个处女座的男子,对她极好呢!” 话音刚落,宋岱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 紧接着, 便打横将她抱起,进了屋子。 披风和外衫,被他有条不紊的剥落…… “可是这里没法沐浴哎。”郑藜手指轻轻抵在他的胸前,适时提醒。 “那就不洗。”说完,宋岱迫不及待的将床上的被子扯了过来盖上。 手淅淅索索的在她身上游走,而后将她身上最后的一丝障碍退下。 郑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后嘴里发出了哼咛声,或许是怕被外人听到,她用手掌轻轻的捂着嘴巴。 宋岱将她的小手拿开,而后将唇附了上来,身下用力一推,郑藜便吃痛的瞪圆了双眸。 十五之后的月亮虽然不似最初那么圆满,可也明亮丰满。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上的窗纸,照入室内,映衬着墙上的剪影,起伏波动,姿势变换。 风雨消歇之时,郑藜躺在宋岱的怀抱当中,眨巴着眼睛。 这一夜,来的突然。 郑藜毫无准备,却又如此沉醉。 宋岱轻轻帮她郑藜着乱发,沉声问道:“还不睡?” 郑藜面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淡淡答道:“舍不得。” “你喜欢这里?” 郑藜点点头,回答:“更喜欢有你在这里。” “宋岱,你说我们能做一对平民夫妻,是不是也不错?” 夜风寒凉,甚至于能听到屋外的‘呼呼声,宋岱轻轻的帮她掖了掖被子。 他从未想过这类问题。 从出生起,他便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读书后,他开始考虑侯门兴盛,朝野和百姓。还从未想过,出生在一个普通农家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郑藜见他久久未回答,便打趣的说道:“世子爷,是不是受不了这份平民百姓的苦?” 宋岱轻轻回答:“不是。” “那是?” “在想,作为一个平民百姓,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郑藜听他这么说,有了兴趣。 爬起身来,用手掌撑着下巴问道:“你想象的会是什么样子?” 宋岱将胳膊靠在脑后,认真思考:“我应该是个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你是农妇,在家中养蚕织布。” “我们还有一双儿女,女儿随你在家料理家事,儿子随我奔走在田间地头。” 借着月月光,郑藜甚至于能看到他在畅想时,嘴角沁着的笑意。 “我觉得不是。”郑藜接着说道。 “藜儿想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们应该生活在一个像这样的院落当中,你是个教书先生,我是个写话本子的女子,平日里我负责管教孩子,你归来后会教他们学问。” “我负责做饭,你负责刷碗。遇到闲暇时候,我们带着孩子们去野外走走。” “你还要教孩子们抚琴,画画……” “那我能不能不刷碗?”宋岱问道。 郑藜拒绝:“不行,因为我也不喜欢刷碗。” 宋岱看着郑藜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笑,回答:“好吧,我来刷。” “这还差不多。” “藜儿。” “嗯。” “还好遇到的是你。” “宋岱。” “嗯。” “谢谢你这么爱我。” 谢谢你这么爱我,让我觉得自己最是值得。 谢谢你如此爱我,让我觉得人活一世,能遇到幸福如此可贵。 “宋岱。” “嗯?” “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 “骗人。” “那你等等看。” “……” 第79章 南柯一梦 从景宁山庄回来后,五日。 西市书局的佟掌柜便差人来传话:“望关耳先生有空时可来书局坐坐。” 郑藜一听,想着定是话本子卖的不错,要重新印制。 心里美滋滋的,以至于晚上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的书在长安城中,人手一本。 而她也成为了人人皆知的‘关耳先生’,为此,她还在西市书局办了几场签售会。 早上,她‘咯咯咯’的笑醒。 一旁的宋岱,诧异的看着她,问道:“做了什么美梦?” 她神秘的说:“不告诉你。” 说完,便匆匆起床收拾。 为此,她还特意穿了一身男装,一副男人打扮。 她可不想被读者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像有资本做靠山一样。 宋岱看着她这一身装扮,甚是诧异:“你这是要去哪儿?” “秘密,等着晚上告诉你好消息。”郑藜一脸得意。 早膳吃了一点儿,她便带着麦冬和观易出门。 到西市书局的时候,对方刚刚开始营业。 “你是关耳先生?”小厮问道。 郑藜一脸无奈:“这么明显吗?” 小厮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回答:“确实,哪家公子长得如此粉面秀气呢?” “佟掌柜来了吗?” “关耳先去二楼等着,佟掌柜约莫也快来了。” 郑藜同麦冬上了二层,落座。 “麦冬,书局走访的事儿怎么样了?”郑藜想起那天在这同麦冬聊的。 麦冬拿出纸来,认真看着,回答:“西市有四家书局。” “目前所在的西市书局,还有中商书局,信义书局,还有一家新开的道正书局。” 郑藜一脸欣赏的看着麦冬认真叙述的模样,想着:“这丫头有模有样。” “西市书局是一家老书局,顾客较多,价格也亲民,图书种类也比较齐全,就是话本子稍微少一些。” “中商书局专门承接一些朝廷的印刊,还有春闱、科考相关书籍的印制,算是皇家书局。” “不过,听说老板是一个商人。” “信义书局,近几年刚做起来的,但是规模不太大,印刷质量不是很高。” “道正书局,上个月刚开的,装修很是不错,里面书籍还较少,看样子,有抢西市书局的可能。” 郑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东市还有两家书局。” 麦冬也做了大概介绍。 郑藜暂且是不考虑东市的书局,一来那边达官显贵居多,他们不是自己的目标用户。 二来,世家以经商为最底层,郑藜暂且不想旁人知晓,以免对宋岱指手画脚。 所以,目前看来,最合适的便是在西市。 “对了,小姐,信义书局旁边,有个如烟画坊,奴婢觉得你会喜欢。” “什么样的?”郑藜饶有兴趣的问道。 “关耳先生。”佟掌柜踩着楼梯上来。 麦冬小声说道:“小姐,待会儿我们可以去看一下。” “成。”郑藜回应道。 “佟掌柜。”郑藜起身打招呼。 佟掌柜看着郑藜这身装扮,笑着问道:“关耳先生今日这打扮?” 郑藜开玩笑的回答:“佟掌柜上次不是说写话本子的多为男子,鄙人也从众而已。” 佟掌柜笑着摇摇头:“果然关耳先生这想法更特殊一些。” “哪里哪里。”郑藜回答。 打趣完了,言归正传。 佟掌柜不愧是常年与读书人打交道的老掌柜,说话艺术简直满分。 他先是肯定了话本子的创作架构,然后又夸赞人设新颖,故事情节也很吸引人。 郑藜听的频频点头,但是越往后听,她心中越是不安。 若真如佟掌柜说的这般好,那上来便应该说增印的事儿,而不是要说这些。 终于,末了,佟掌柜话锋一转说道:“许是看话本子的人,学识没达到如此水准,所以买的人也少。” 郑藜迫不及待的询问:“卖了几本?” 佟掌柜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日卖了一本,前日卖了一本,昨日又卖了一本。” “昨日,又有人送了新话本子过来,便将险要位置腾了出来。” 郑藜听着,脸上的愉悦一点点散去。 “三本?”满打满算也有八天时间了,居然只卖了三本出去? 佟掌柜见郑藜如此深情,劝慰道:“关耳先生,若下次再写话本子,可先拿一部分过来,售卖状况良好,再写接下来的部分,这样也少耗费些精力。” 郑藜缓缓的点头。 可她不愿意。 每一个故事都是付出了很多心血,前期资料查询,架构创作,剧情发展,人物小传…… 既然开始了,便想着有一个好的收尾。 笔下的人物,郑藜都像给他赋予灵魂和成长轨迹。 ~ 从书局出来的时候,郑藜像霜打过的茄子,早已没了早上出来时的那股精神头儿。 “小姐~” 麦冬能看出来郑藜的失落,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郑藜拉着麦冬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嘟囔着说:“麦冬,我不开心。” “那我请小姐吃酸奶冻子,好不好?” “昨日,我刚发了月钱。”麦冬指了指自己的荷包。 郑藜一听酸奶冻子,顿时来了兴致。 她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好像胃口不大好。 但是一听酸奶冻子,倒是有了胃口。 “还要糖果儿~”郑藜笑着说道。 “成,买买买,都买。” 二人上了马车后,告知车夫往前面的市集走一走。 “小姐,还去如烟画坊吗?”麦冬问道。 郑藜沉默了片刻,而后一鼓作气的说道:“去,为何不去?” “今日写的不好,来日我便能写好。” “没有卖完,也不能说我写的不好,只能是没有遇到欣赏之人。” “就是。”麦冬在一旁附和道。 到了市集,他们买了吃食,便在街市上溜达。 今日天好,也不是很冷,街上的行人倒也明显多了起来。 “小姐,如烟画坊就在前面的巷子里,要不要去看看?” ”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前面的巷子走去。 观易看着世子妃远离的背影,摸了摸包袱里前日买的那话本子。 想着,这几日太忙,竟然忘了交给世子。 第80章 志趣相投 如烟画坊。 郑藜跟着麦冬迈进去的时候,便被里面的陈设吸引。 不同于以往画坊,字画林立,这里的装修倒是别具一格。 进门处,左手边,是一个似圆月的柜台。 柜台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看到郑藜进来,便笑着出来:“贵客。” 郑藜点点头,说道:“我先看看。” 少年郎点头应下:“贵客有事,随时唤如尘。” 说完,少年郎再次回到了柜台内。 厅的正面,是一个琉璃做的屏风,似雪花形状。 屏风前,放着一张不规则的案几,仔细看,好似一阵清风形状。 案几前放着两张画架,画架上摆着未画完的两两幅画。 厅的左侧,是一道隔扇,门半敞着。 右侧,则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放着一些花盆,有文竹,有君子兰,还有几株颜色各异的腊梅。 再往里便是一张原木色的桌子,和四把椅子。 对面的空地上放着画架,画架上放着空白的宣纸,好像在等来人描摹。 抬头仰望,房顶上随意搭着些薄纱。 上面有诗词,有画作…… 很是吸引人。 让郑藜纳闷的是,她并未看到售卖的画作在哪里。 “您好,咱们这里是画坊吗?” 如尘点点头,回答:“是。” “那字画?”郑藜伸手指了指室内。 “贵客请到那边稍等,我去请姐姐出来。” 郑藜到那方桌椅落座后,如尘进入身后半敞的屋子内。 不多时,又折了回来:“贵客,稍等,姐姐很快出来。” 说着,便端了托盘过来,给郑藜沏茶。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郑藜便看到一位婀娜女子,从房内走了出来。 郑藜抬眸的一刹那,仿佛窒息。 一袭白衣,仿佛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面容清丽绝伦,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深邃而明亮,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宛如山间清泉。 身姿曼妙,仿佛风中的杨柳,轻盈而柔美。 而这种美艳下,又透着些许的稳重成熟。 郑藜看着眼前的仙女,竟有些慌神。 倒是面前的女子先开了口,轻笑一声,问道:“不知,该称呼公子?还是小姐?” 郑藜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着装,不好意思的说:“小姐。” “我叫柳如烟,是这家画坊的掌柜,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郑藜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叫关耳。” “关耳?”柳如烟回味了一下这名字,接着说道:“真是别致。” “不知关耳先生,今日前来?” 郑藜不擅长撒谎,便直说道:“我的侍女昨日去信义书局时,看到了如烟画坊,同我说很是别致,我便前来看看。” “哦?关耳先生也是爱画之人?”柳如烟问道。 “我不太懂,倒是我夫君对这个了解的多一些。” “改日,我可带夫君前来,你们定是有的聊。” 柳如烟听罢,轻笑着说道:“关耳先生不必拘礼。” “作画,本来就是给众人欣赏的。” “一幅画,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看法,何必拘泥。” 郑藜听着,点点头。 柳如烟继续说道:“若能遇到与画者情思相同之人,无非更能说到作者心里。” “若性子不同的人,说出了不同的想法,我也很是开心。” 郑藜笑着问道:“我可以叫你如烟姐姐吗?” 柳如烟点点头,笑着答应:“我觉得与关耳也很是投缘。” “如烟姐姐,你真好。”郑藜禁不住夸赞。 柳如烟方才的一席话,仿佛将郑藜心中今日的阴霾吹散。 “如烟姐姐,本来我今日不是很开心的,可方才你的一番话,倒是让我豁然开朗。” 柳如烟笑笑,起身。 而后回到房间内,再出来时,手中便拿了一本话本子。 正是郑藜写的那本。 郑藜意外的站起身来,看着柳如烟问道:“如烟姐姐,你如何有?” 柳如烟笑笑:“昨日,我与弟弟去西市书局闲逛,恰巧看到了门前摆的这话本子。” “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与市面上其他的似有不同,便买了回来。” 郑藜脸色绯红,问道:“所以,方才我说自己名唤‘关耳’的时候,你便猜到了,是吗?” “也不是,刚才还想着重名的人很多,本想拿这本话本子赠予你,让你回去看看。这其中说的一些开导人的话,还是很受用的。” 说到这里,柳如烟顿了一下,继而笑笑:“不过,方才你的惊讶倒是出卖了你。” 郑藜笑着拍拍自己的头,打趣的说道:“那我应该再隐藏深一点,能听听如烟姐姐的看法。” 柳如烟将话本子放下,认真说道:“这话本子的确卖的不好。” “可销量不好,不代表写的不好。” “这若是你心中所想,便按照你的心思去写就好,迟早有一天会被更多人看到。” 听到这里,郑藜眼眶微红,她都有些激动的想伸出手去抱一抱这温柔的大姐姐。 她之前连载小说,受到过不少质疑。 有人说她不务正业,有人觉得她的学识不够,还有读者的负面评价。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自我否认。直到后来工作后,她将这当做一个爱好。 构建自己的故事世界,搭建架构,塑造自己心中所想的人物,然后来书写他们的故事。 可今日,听到柳如烟的这番话,她竟有些感动。 这不是夸赞,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二人一直聊到了午时,又一起去旁边的酒楼用膳。 郑藜才知道,柳如烟来自于扬州,自小家中条件不好,被人卖到乐坊做歌伎。 前几年,遇到一个贵人,为她赎了身,带她来了长安城。 可不久后,这贵人去龟兹做生意时,去世。 后来,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扬州的父母已去世,她便书信邀请弟弟前来,姐弟二人一起经营这画坊。 郑藜听柳如烟风轻云淡的说着这些,可背后的艰辛,旁人很难知晓。 在身份地位如此苛刻的大夏,一个乐坊中的歌伎,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如烟姐姐,我真名唤郑藜,你可唤我‘藜儿’。” “藜儿,真是好名字。” “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 “如烟姐姐,也喜欢杜先生的诗?” 第81章 醋意大发 “读过一些。知晓一二。” “我有一朋友也喜欢杜先生的诗,改日可介绍你们认识。” “欢迎,我与弟弟在长安城也没什么朋友,若能交到几个知己,也很是满足。” “改日,我约他出来。” 郑藜一直在如烟画坊待到了太阳偏西,才离开。 郑藜很喜欢这里,也喜欢跟柳如烟待在一起。 她社交能力还不错,但知己不多。如今在这长安城,能聊的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再加上柳如烟通透又豁达的性子,更是吸引着郑藜。 临出门时,柳如烟将她刚才画的那幅画赠予她。 一幅山水画的雏形。 远处是巍峨的高山,两人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上走着,高山下是湍急的流水。 郑藜为这幅画取名《凌绝顶》。 回到望月台的时候,宋岱已经归来。 正在院中同文凡商量着什么。 看到郑藜欢欣雀跃的模样,他停下和文凡的交谈,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嗯呐。”说完,她哼着小曲儿往台阶上迈去。 宋岱轻轻皱着眉头,而后看向立着的观易。 看观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岱冲他们二人说道:“随我去趟露华轩。” 露华轩前些时日已经修缮好了,为了避免郑藜哪日不开心后再搬回来。 宋岱将这里改成了他工作的地方,门口还有专人把守,无他允许,旁人不得擅自进入。 郑藜也知道,他事务繁忙。自己又霸占了他的书房,连正厅也到处是她的东西,就没多想。 她哪儿知道,这男人将这里布置成办公的地方,竟是为了防她啊? 文凡继续方才没有说完的事情:“世子爷,雍州那边来报,说账目上的漏洞,确实是因为那位账房先生有问题。” “前几日,姚老板已经派了人去那账房先生家里。可已经人走悟空。” “有没有继续追查?”宋岱问道。 “我已经连夜派了人前往雍州,随姚老板调查。” 宋岱点点头:“损失一些银两事小,就怕有人从中作梗,一路将线拉出来。眼下朝中正是危机时刻,万不可被暴露。” “明白。” “还有一事。”文凡继续说道。 “何事?” 文凡看了看身旁的观易,欲言又止。 “是不是关于登瀛?”宋岱从文凡的面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文凡点点头。 而身旁的观易,听到‘登瀛’二字之时,面上明显僵了一下。 “当年的贩卖私盐案,还有一人活着?” “谁?” “一位姓赵的商人,起初与登瀛知州接触的是这人,可因他给的供货价较高,才被那人截胡。” “后来贩卖私盐很是严格,他便开始做其他生意,因此也逃过一劫。” “先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文凡说完之后,宋岱看向观易。 观易将那日买的话本子拿了出来,递给宋岱。 宋岱拿过那靛蓝色封面的话本子,先看到了书名:关耳。 不由的,嘴角上扬。 “卖的怎么样?” “我听世子妃同旁人说,只卖出去三本,书局掌柜眼下也不想加印。” 宋岱看着手中的《异世界观世笔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今日心情怎么样?” “从书局出来时,挺沮丧的,后来跟她的侍女去逛了一会儿,突然眉开眼笑。” 宋岱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不解的问:“逛了这么久?” 后来二人又去了一间画坊。 世子妃倒是跟画坊老板很投机,直到回来之前。 “男的?”宋岱脱口而出。 “女的。”观易回答。 一旁的文凡看着自家世子方才失态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宋岱斜睨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多大年岁?” “约莫二十七八,容貌艳丽,谈吐文雅。” 听此,宋岱才放心了些:“无妨,多几个陪她说话的人,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听那画坊老板的介绍,说她来自于扬州,曾经是一名歌伎,如今与弟弟在长安城经营画坊生活。” “歌伎?”宋岱吃惊的问道。 观易点点头,又小声说道:“老板的弟弟年约十七八岁,长得也很是英俊。” “还有吗?” 观易摇摇头。 宋岱面色冷厉的迈着大步往外走去。 房中只留下文凡和观易。 观易不解的看向文凡。 文凡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往后说话的时候,组织一下。” “咱们这世子爷对这世子妃,心里打紧的很。” 说完,文凡迈了步子出去。 留下观易疑惑的留在房间当中,无解的摸摸头:“刚才哪里说的不对吗?” 宋岱回望月台的路上,满脑子都在想着她现在在露华轩门口同麦冬说的:“射手座的人,最是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刚踏进望月台的门,便看到郑藜在院中踢毽子。 他缓了一下语气,轻咳了一声。 郑藜听到咳嗽声,转身过来:“世子,快过来,一起踢毽子。” 宋岱缓缓走近,问道:“为何突然要踢毽子?” 郑藜将抛高的毽子接住,而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说:“还不是这些时日,胡吃海塞,眼下胖了不少。” 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撒娇的说道:“上个月刚做的新衣,这个月就紧了,穿起来也不漂亮。” 宋岱煞有介事的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啊,看起来健康。” “你惯是哄我,哪里好看了?看起来都好像变老了一样,一点儿都不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宋岱听到这‘十七八岁’几个字,霸道的将她手中的毽子抢了过来,打横将她抱起。 郑藜被他这一番动作,吓的惊呼了一声。 院中的下人看到后,纷纷转身低头。 郑藜看到府中下人的模样,轻轻的用粉拳打在他胸前,小声说道:“你放我下来,都被旁人看到了。” 宋岱冷着一张脸,全当没有听见。 直到坐到了椅子上,才将她放下,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腿上。 郑藜看着他冷峻难堪的面庞,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宋岱没有回答。 郑藜想着会不会是公务上的事儿,便软了语气问道:“是不是公务上的事儿烦心?” 第82章 重归于好 见他一直不说话,郑藜伸手将桌案上,自己画的那幅画拿了出来。 缓缓展开:“你看,这是我今日画的。” “我希望我们两个呢,就像这两个小人一样,爬过前面的障碍,最后登上顶峰。” 宋岱一听,本来心里暖暖的。 他伸手将画接了过来,仔细看着,微笑着说道:“藜儿画的挺好的。” “真的吗?”得到了夸奖,郑藜甚是开心。 可紧接着,她又害羞的说道:“其实不太会画,是画坊老板的弟弟,最是擅长这种山水寄情的画作,他教我的。” 话音刚落,画作落到了桌上。 宋岱冷着脸问道:“弟弟?多大了?” “约莫十七八岁。” “哦,那跟藜儿的年龄还真是适合。” 郑藜轻轻拧眉,在他胸前拍了一下,责怪:“说什么呢?” “不是吗?十七八岁,年华正好,又体贴又会照顾人,还会点藜儿爱吃的饭菜。” “不像我,二十多岁,古板又无趣……” 郑藜听着他的这番妄自菲薄,面色很是难看。 不过,她倒也不反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这些难听的话。 直到宋岱闭嘴,她才盯着他问道:“说完了?” “没有。”宋岱回嘴。 郑藜将手中的帕子塞到他嘴里,生气的站了起来:“没有也别说了。” “你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我以为你是让观易保护我的安全,不曾想,你竟让他监视我?” 说着,郑藜便往卧房走去。 可走出去三步,她又回头说道:“你天天跟文凡在外面半夜才归来,我有一次找文凡问过你的行踪吗?” 说完,又气冲冲的往卧房走去。 “今日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男子,你就如此揶揄我。”郑藜越说越生气,她随手将卧房门关上,之后反锁。 宋岱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 思虑了一番,起身走向卧房,准备哄她。 不料,房门打开,将他的被子枕头扔了出来:“不信任我,就不要睡我的床。”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便被关上。 宋岱站在门外,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 这声音,院里的人应该都是能听到的。 想到这里,他抱起被子和枕头往琴室的榻上走去。 扔下被子后,又回到书案前。 这一晚,郑藜都没开门。 王嬷嬷喊二人用膳,也都没应。 宋岱坐在书案前,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问问她怎么了? 况且,谁家男子不知晓自家女人的行踪?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可又怕她一个人生闷气,几次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外倾听。 听听她有没有为此哭泣。 很怪,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直到深夜,他才回了自己的榻上,不情不愿的盖被子躺下。 郑藜将房门锁上后,便坐在窗前发呆。 许是环境幽暗,困意袭来,也不想同他闹,便躺下开始睡觉。 这些日子,总是乏累,麦冬说她也这样,人之常态: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郑藜伸了个懒腰,好像身上体力恢复了不少。 开门时,麦冬在厅里候着。 “小姐,醒了?”麦冬问道。 郑藜点点头。 “用早膳吗?” 郑藜四下看了看,屋子里没有宋岱的身影,问道:“就剩下我没用了吗?” “嗯,世子爷一早便带着文凡出门了。” 郑藜洗漱后,便坐在了餐桌前。 红枣粟米粥,水煎包,花馍,还有几碟小菜。 郑藜没有胃口,只喝了半碗粥,然后吃了一小碟的酸辣萝卜丝。 王嬷嬷昨晚在院子里听到了房内的动静,这一大早世子妃又没用什么吃食,便吩咐膳房,中午做世子妃喜欢的金汤鱼和清炖蟹粉狮子头。 果不其然,郑藜午膳配着金汤鱼吃了一大碗米饭。 还用汤碗舀了两小碗汤底喝下。 吃完不多会儿,她又开始犯困,于是又睡了一觉。 睡了两个时辰才爬了起来,厅内宋岱已经回来。 郑藜走出去的时候,见宋岱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的书籍,心中也是来气。 明明是自己的错,还不承认? 她起身向自己的书房走去,懒得看他那张臭脸。 宋岱看她气呼呼的背影,心中更是吃醋:“之前,她根本不会因为旁的男子同自己闹。哪怕是韩牧那时,她都坚定的站在自己身侧,如今倒好。” 这么想着,他也想将她晾上一晾。 二人就这样冷战了几日,谁都不主动理谁。 直到有一日,宋岱带了伤回来。 鲜血顺着手臂直流,额头冷汗频出。 “这是怎么回事儿?”郑藜跪在榻前,看着宋岱痛苦的面庞,惊慌失措的向文凡问道。 “从雍州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郑藜顾不得其他,同文凡说道:“快去请常伯父。” 不能请府医,请了府医,不仅祖母会知晓,李氏也会知道。 郑藜拿着帕子,不停的帮宋岱擦着额头的冷汗,许是因为紧张,手不停的发抖。 哽咽的声音安慰他:“很快,常伯父就来了,坚持一下。” 宋岱轻轻点头,而后嘴角轻轻牵起,伸出右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他每次安慰她时都会这般。 “藜儿不哭。” 郑藜心疼的责备:“为何不多带几个随从,这样就不会受伤。” “好,下次多带几个。” “还有下次?不许有下次。”郑藜制止他。 “藜儿不生我的气了?”宋岱趁着这个机会问道。 “我才不会跟小心眼儿的男人计较。” 宋岱无奈的轻笑一声,说道:“我以为藜儿不心悦我了,嫌我老了。” “现在呢?”郑藜端了水过来,小心的喂他喝下。 “现在懂了。”宋岱轻轻的替他拭去眼角挂着的泪珠。 常华原诊断后,说伤口不是很深,不过刀口应是有毒。 开了解毒止血的药,叮嘱每日换药。 郑藜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送他们离开望月台时,郑藜向韩牧说了如烟画坊之事。 “如烟姐姐还会抚琴,想必跟韩公子定是有共同话题。” 韩牧点头应下:“好,改日我去看看。” 第83章 甜蜜日常 宋岱受伤的这几日,郑藜悉心照顾。 除了每日亲自帮他换药,还要帮他擦洗。 宋岱怡然自得的说:“没想到,我这伤的还挺是时候。” 郑藜在他好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疼的宋岱龇牙咧嘴。 郑藜拿了药箱离开:“还是不够疼。” 宋岱在身后说道:“你这是要谋害亲夫。” 听到‘谋害’二字,郑藜想起了什么。 “宋岱,你有没有怀疑过你这伤?” 宋岱小心翼翼的穿好衣衫,靠在身后的垫子上问道:“藜儿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听文凡说你是去雍州查事的途中出了事情,而且被查的那人已经遇害。” “有没有可能,你这伤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宋岱笑着摸摸郑藜的小脸,回答:“不愧是我的妻子,如此聪明。” 郑藜惊呼:“你知道?” “对方武功高强,刀法娴熟,动作训练有素,一般的劫匪不会达到那般。” “那我们要不要报官?”郑藜问道。 “不可,因为对方身后之人,现在我们还得罪不起。” 郑藜听着有些疑惑:“是谁?” 宋岱不想让她知晓后担忧,遂搪塞:“还不确定,等我查出来再告诉藜儿。” “那你要好好养伤。” “那当然,不然年纪又大还带有残疾,那藜儿不是更不要我了。” 郑藜一听,他又提起了这茬,在他身上乱打一气:“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祖母秦氏最终还是知道了宋岱受伤的消息,想着应该是王嬷嬷放心不下,才说的。 秦氏听罢,立即带人亲自来了一趟这望月台。 进门时,恰好宋岱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郑藜则在旁边端着果盘,往他嘴里放了一颗。 二人不知说了句什么,捂着嘴笑的很是开心。 “哎呦呦,你那胳膊不是能吃东西吗?怎么还要藜儿喂你?”秦氏有些不满的看向宋岱。 宋岱听到祖母的声音,回头时,老人家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他慌忙起身,向祖母行礼。 郑藜也站在身后,同祖母问安。 “我看看,听说你受伤了?”秦氏走近后,上下打量着宋岱。 “这不是好好的吗?自己不能吃东西,还当上大爷了?”秦氏轻声责怪。 宋岱面色囧着,不知如何解释。 郑藜走近后,悄悄的祖母耳边说:“他怕府里其他人知道他受伤,故意假装好好地。” “是伤到胳膊了吗?”秦氏小声的问道。 郑藜点点头:“不过常伯父看过后开了药,这些天已经好很多了。” “出门在外,定是要当心点儿,如今兵荒马乱,什么人都有。”秦氏不安的说道。 “嗯,往后定当小心。” 说着,郑藜便将祖母扶着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今儿天气好,在你这望月台晒晒太阳。”秦氏深吸了口气说道。 “祖母,这望月台的景致是不是很好?”郑藜笑着坐在了祖母身侧。 “嗯,景致是不错,就是太累人。我这老婆子上来一趟,歇了两次。” 宋岱无奈的笑笑:“祖母,您派人传个话来,我去一趟便是了。” “听说你受伤了,很严重,我巴不得有翅膀能飞过来呢。”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活脱脱一副老小孩儿的样子。 秦氏这段时日未见这孙儿,祖孙俩谈着些体己话。 郑藜起身同王嬷嬷交代:“晌午让膳房多准备些菜,多做几样祖母爱吃的。” 王嬷嬷应下后,去安排。 “意儿,你这伤势,莫不然那永昌侯府的马球会就别去了。” “无碍,不会影响。这几日藜儿精心照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着,宋岱故意抬起胳膊给祖母看。 “好了,好了。祖母知道了,别逞强了。” “藜儿,这几日辛苦你了。”秦氏看着郑藜说道。 “不辛苦的。”郑藜乖巧微笑的模样。 宋岱向她看去,也是满满的爱意。 可紧接着,郑藜画风一转,向祖母告状:“祖母,也不知他这几日跟谁学的,嘴巴坏的很。” “时不时的揶揄我。” 宋岱在一旁连忙给她使眼色,郑藜视若无睹。 “他还凶我,很大声。” 秦氏面色沉了沉,扭头看向宋岱:“藜儿说的可都是真的?” 宋岱想狡辩,可又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说:“祖母,是误会。” “什么误会,你都不许欺负藜儿。” “若我再听到你欺负藜儿,小心让你跪祠堂,去同列祖列宗说去。” 郑藜一脸得意的看向他。 “好好好,往后定是再也不敢了。”宋岱连声答应。 “这还差不多。”秦氏说道。 “我们藜儿,性子好,长得漂亮,德才兼备,你小子是享了清福。” “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郑藜终于找到了为自己做主的人,看宋岱被祖母数落的模样,心里别提多开心。 秦氏用过午膳后,便要回望月台。 连着几日,宋岱和郑藜也没怎么出门,一起将祖母送了回去。 这几日暖阳和煦,俩人手拉手在河边走着。 宋娇刚从外面归来,看到宋岱和郑藜,便跑着过来。 ”兄长,嫂嫂。“宋娇气喘吁吁的说道。 “娇儿这是去了哪里?”宋岱问道。 “城西今日有百戏,我跟表姐去逛了逛。” 郑藜看着宋娇脖子上羊脂玉的如意吊坠,笑着说:“好看,适合你。” 宋娇撒娇的挽住郑藜的胳膊:“那当然,嫂嫂的眼光怎么会差?” “就你这小嘴巴甜。”郑藜看着躺在自己肩上撒娇的宋娇说道。 “对了,你知道我方才遇到了谁?”宋娇问道。 郑藜看她这一脸得意的模样,便知道是韩牧。 她扬了扬语调说道:“难不成是风流倜傥,潇洒英俊,能诗擅赋的韩大公子?” 宋娇听她说完,害羞的要去捂她的嘴巴。 郑藜笑着跑开:“这不是我们能歌善舞,貌美如花的宋大小姐说的吗?” 二人一番玩闹,宋岱负手而立的站在一侧。 以前,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跟宋娇的关系,能像别家的兄妹一般,如此亲密。 第84章 未来可期 腊月初八。 晨曦初露,郑藜便早早起身,梳妆打扮。 想着今日的马球会,应该来的都是非富即贵,定是不能给宋岱丢脸。 试了这身衣裳不满意,那身又不好看的…… 嘴里嘟囔着:“都没好看的衣服穿了。” 宋岱回头看了看新添的那个大衣柜,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她的衣衫。 而自己的几件锦袍被挤在了狭小的角落,委委屈屈,孤孤单单。 郑藜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铜镜中映照出她清丽的面庞。不多时,她便有了打扮的想法,拿起梳妆台的木梳,先轻轻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而后去拿了那身淡粉色的长裙,裙摆轻盈飘逸,仿佛能随风起舞。裙身上绣着精致的花鸟图案,既显得高贵又不失女子的温婉。 麦冬说过,她肤色白,最是趁这些浅色衣服。 接着,她开始细细地描画眉眼。她用细腻的眉笔勾勒出弯弯的柳叶眉,又用淡雅的眼影轻扫眼眶,使得双眼更加明亮有神。唇上涂抹了一层淡淡的桃红色唇脂,增添了几分妩媚。 打扮好了自己,郑藜起身。 看到身后的宋岱今日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袍身绣着精致的云纹,若隐若现,宛如流云漫卷,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腰间束着一条玉带,上嵌宝石,熠熠生辉,彰显着世家子弟的尊贵身份。玉带之下,是他常悬挂着的精致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头上戴一顶玉冠,冠上镶嵌着珍珠宝石,璀璨夺目。发丝被精心梳理,束在玉冠之中,显得整洁而又不失飘逸。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长靴,靴面光滑如镜,靴底厚实耐磨。 郑藜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宋岱,而后站到他身侧,俏笑着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天造地设?” 宋岱满意的点点头,打趣的说道:“嗯,跟世子妃相比,我还是逊色了那么一点点。” “宋岱,你现在怎么也学的如此油嘴滑舌?”郑藜笑着责备道。 “那当然是跟我家夫人学的。” 郑藜摇摇头,不理他,先迈出了门。 宋岱也紧跟着迈出门来。 到达侯府门前时,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宋小姐还没来吗?”郑藜向门房问道。 话音刚落,宋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兄长,嫂嫂,我来了。” 宋娇一身玫粉色的衣裙着身,外面穿了纯白色的兔毛披风,活脱脱像一只小白兔向这里奔来。 跑进后,宋娇看着郑藜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郑藜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美,全场第一美。” “这还差不多。”说着,宋娇挽着郑藜的胳膊往马车走去。 今日乘的是华盖马车,宽敞,三人共乘一辆。 郑藜看着宋娇问道:“这衣裙的颜色是你选的?” 宋娇叹了口气,说:“当然不是,我想穿那套水绿色,可母亲非要让我穿这套。” 母亲的用意,宋娇也知道。 永昌侯府这场马球会,邀请的定是长安城非富即贵的人家。 郑藜无奈的望向宋岱。 宋岱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亲妹妹,他还能说上几句。可眼下,明明与李氏不睦,多说,反而容易生嫌隙。 “娇儿。”宋岱沉声说道。 “嗯?”宋娇看向自己的兄长。 “永昌侯府在长安城人脉甚广,今日到的人定是多,你要跟好你嫂嫂,万不可乱跑。”宋岱嘱咐。 “好,我同嫂嫂一起。” 宋岱点点头。 郑藜忧心的看向了他的胳膊:“今日,不可逞强,马球什么时候打都可以。” 宋岱看向郑藜关切的眼神,抿嘴笑笑,温声回答:“藜儿不用担心,我都知道。” 看郑藜还是一脸不放心,他像是保证一般:“我一定不会逞强的。” 郑藜嘴角轻扬:“这还差不多。” 宋娇在一旁羡慕的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兄长对谁这般言听计从。” “即使祖母,他也只是简单应下。如今对嫂嫂,可真是让人羡慕。” 郑藜得意的看向宋娇:“羡慕吧?哼,你没有。” 宋娇一脸傲娇:“哼,以后会有的。” “呀,宋小姐不会现在脑袋中想的是韩公子吧?”郑藜趁机打趣。 一提到韩牧,宋娇又红了脸庞:“嫂嫂竟会拿此事取笑我。” 宋岱再一次看到二人这般,便出声问道:“娇儿,你心悦韩公子?” 宋娇面色绯红,微微低头,嘴里小声否认:“就只是仰慕而已。” “韩公子今年二十有二,与你年岁相差有些远,与你相差八岁。” “你自小家人宠爱,而韩公子生性自在,擅直言,你确定可以忍耐这些?” 宋娇反驳:“兄长与嫂嫂有五岁之差,不是生活的如此安逸。” 一句话,戳到了宋岱的心窝子。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郑藜知道他又小心眼儿了,遂站在宋岱一侧:“我们不一样哎,你兄长事事容忍我,让着我,宠着我,我们自是能安逸。” 宋娇一听,有些无奈的看向车门的一侧:“我没有想那么长远,我的婚事,将来不指定会是什么样?” “莫不说韩公子无意,就算韩公子心悦于我,父亲母亲都不会同意的。” “他们更希望门当户对。” 宋娇什么都知道,不过是装着愚钝些罢了。 宋岱一听,便能理解其中艰难,自己与郑藜的婚礼岂不是也是这般,若没有祖母拍板定下,怕是也不会有今日的姻缘。 可宋娇的婚事不同,定是李氏全权做主。 许是察觉到了宋娇的失落,郑藜向她靠近了些,安慰:“如今,你年岁还小,想法多着呢?” “今日是韩公子,明日说不定就是王公子,李公子。” “再说,父亲母亲就算今日不同意,往后说不定同意呢?” 虽是画了一个望尘莫及的圆月,可宋娇也是点点头,脸上重新挂了笑容。 郑藜觉得,其实宋娇的性子挺好的。 除了,从小被李氏教的有些刁蛮任性,三观有些歪,性子爽快,乐观豁达。 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未来可期。 第85章 初遇情敌 永昌侯府的马球会,定在了西郊的园子。 听宋岱介绍,永昌侯府的祖母,当年也曾征战沙场,最是喜欢举办马球会。 这里曾经是一片荒地,后来被永昌侯买了下来,扩建成了如今的园子。 马车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先行到达。 郑藜和宋娇在宋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典型的侯门贵府的建筑风格。 青色的高墙,高大的朱红色正门。 “这里是庭院,往后是宴请宾客的房间,再往后是花园,最后面是大的马球场。”宋岱同她们俩介绍。 进了正门,绕过影壁,便是宽敞的园子。 院中种了不少树木,三面环绕着是抄手游廊。 游廊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 “书意。”旁边一瘦高,肤色略暗的男子向这边走来。 “陆兄。”宋岱看向这人后,笑着问候。 “我向你提起的陆安。”宋岱向郑藜介绍。 郑藜微笑颔首。 “郑藜。”宋岱又向陆安介绍。 陆安笑着抱歉:“书意与弟妹成亲之时,陆某未曾赶上,实属抱歉。” 宋岱笑着:“上次生辰之时,你不是将贺礼补上了吗?” “改日,我带上夫人,我们再单独聚聚。” 宋岱四下看了看:“嫂子今日没来吗?” 陆安笑笑回答:“有孕在身,这几日乏的厉害。” “提前恭贺陆兄。” 陆安同宋岱使了个眼色,打趣的说道:“书意也尽快跟上。” 一旁的郑藜耳廓微微发热。 这怎么参加个聚会,还被催婚了? 一旁的宋娇问道:“陆安哥哥,怕是把娇儿忘了。” 陆安笑着,说道:“哪里哪里,眼下,娇儿也长成大姑娘了。” “想当年,我去侯府做客时,娇儿还是一个哭鼻子的小姑娘。” 提到这些糗事,宋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哎呀,你们不要这么说了。” 看到宋娇这般模样,三人笑的合不拢嘴。 “走吧,这里来的人多,我们去后院坐坐。” 一行人往后院走去。 宾客们身着华服,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或独自品味着美酒佳肴。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宋岱同陆安一起进来后,便有人迎了上来,打招呼:“陆公子,宋世子。” 郑藜看到宋岱颔首微笑,便晓得这人关系一般。 紧接着,陆续有人走了过来,同他们打招呼,宋岱一一回敬。 不过,也有一些在角落里看向这边,然后窃窃私语。 宋岱明白,这些走上前来寒暄的,不少还是看自己父亲宋澜的面子。 再往前,便进入厅堂。 宴会的厅堂宽敞明亮,四壁上悬挂着精致的宫灯,灯罩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灯光透过薄纱,映出朦胧的光晕,为整个宴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高贵。厅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铺着绣有牡丹花的锦缎桌布,边缘镶着金边,彰显着尊贵与典雅。 厅堂的四周摆放着各种花卉,有盛开的牡丹、娇艳的玫瑰,还有清幽的兰花和淡雅的菊花。这些花卉不仅增添了宴会的芬芳气息,还为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此外,还有一些小巧的装饰物,如玉佩、香囊等,散落在桌角或花丛中,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 “书意。” 厅堂内本有二人围在一起看着墙上的字画,注意到进来的人后,快步走了过来。 宋岱一一同郑藜介绍:“左院判家的周公子,兵部尚书李公子。” 郑藜点点头,而后退在了一边。 她与宋娇在一旁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便走到宋岱身旁,拽了拽他衣袖,小声说道:“我想同娇儿出去待会儿。” 宋岱同人闲谈,并未注意到郑藜的无聊。 “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宋岱小声问道。 郑藜摇了摇头,秀眉一皱,温声回答:“无聊。” 宋岱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说:“去花园逛逛吧,你不是喜爱看花,这里花园有不少名贵花朵。” 郑藜点点头,而后转身。 身后的三位笑着向宋岱打趣:“书意何时变得这么柔情蜜意了?看看方才对夫人的模样,可是心疼坏了。” 话传到郑藜耳朵里时,她拉着宋娇的步伐不知比平时快了多少倍。 直至后院,她才慢了下来。 一旁的宋娇,气喘吁吁的说:“嫂嫂,你是赶着跃龙门啊?走这么快。” “你们平日的聚会都这么无聊吗?” 宋娇回忆了一下:“还好吧~” “不都是聚在一起品茗赏花,聊聊自己的首饰珍宝,炫耀一下家中的门第……” 宋娇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 郑藜嘟囔着:“无聊。” “对了,还有,你也可以借着机会攀附一些想攀附的人。” “不就是向上社交吗?”郑藜附和道。 宋娇没听清她说什么,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比如,你可以借此机会靠近你心仪的男子。” “也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的夫君谋一下前程……“ 郑藜无语的看向宋娇,认真的说道:“宋小姐,你才十四岁,是不是应该想想,要读什么书?去过什么样的生活?” “或者,今日哪里有好吃的,明日哪里有好玩的。” “再不济,你研究一下自己的喜好,去做点什么。不要每天把’嫁人‘’夫君‘这类话放在嘴边,好不好?” 宋娇嘟着嘴反驳:“可是女子一生,总要嫁人的啊?” “谁说的?” “女子嫁人是为了遇到心爱之人,不是人生必须完成的责任。” “……” 正在二人争论之时,身后有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娇儿?” 宋娇抬眸,面露欣喜:“贺瑶姐姐?” 郑藜听到这名字,顿了一下,而后才缓缓转身。 面前女子,肤若凝脂,眉目含笑。 一袭桃红色的衣裙,更是将腰肢衬得极为纤细。 说话时,语气柔和,娇媚的像要滴出水来:“这位是?” “这是我嫂嫂,郑藜。”宋娇连忙介绍。 “是四品正议大夫郑铎家的长女?” 贺瑶说这话时,看似语气温柔,可言语间,满是嘲讽。 “贺瑶,礼部尚书家的幺女,妾室所生。” “可虽为妾室所生,可母亲极得恩宠,在府中也是恃宠而骄。” 这些,都是郑藜听宋娇说来的。 第86章 拈花惹草 郑藜笑了笑,声色淡淡的回道:“贺瑶姐姐好眼力,藜儿正是正议大夫正妻所生的嫡女:郑藜。” 话语一出,便看到贺瑶的脸色白了又白。 宋娇连忙回道郑藜面前,偷偷在身后拽了拽她的手指,示意她收敛一些。 贺瑶的姐姐,如今是三皇子的正妻,很可能就是将来的皇后。 惹了她,算是踢到了铁板。 郑藜将宋娇的手握住,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面前的贺瑶。 她最是不怕别人奚落她,越是奚落,越能激发她的战斗欲。 贺瑶冷笑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宋世子人中龙凤,居然喜欢这种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郑藜嘲讽的笑了一下,回答:“也未必,有些牙尖嘴利年龄大一些的,他倒是不喜欢呢。” “你……”贺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敢同她犟嘴的女子。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郑藜满脸不服气。 周围陆续有人围观过来。 “无礼数,无家教。”贺瑶看着人多了之后,故意放低了语气,有些委屈的说道。 “可是我知道待人和善,不肆意炫耀。”郑藜面不红心不跳的回怼道。 此时,宋岱从前院匆匆赶来。 他走近后,才看到是郑藜和贺瑶起了争执。 “藜儿,怎么了?”宋岱走近后,在她身旁小声的问道。 郑藜还未张口,对面的贺瑶便委屈巴巴的说道:“书意哥哥,我与世子妃第一次相见。想着是认识一下,谁知……” “谁知她一张嘴便说自己是正妻所生的嫡女。”话音刚落,她便掉了几颗金豆下来。 宋岱看向面前的郑藜,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郑藜心里一万只马奔腾踏过,她心里想着:“好啊,颠倒是非黑白。” “你问一下娇儿,是不是这样?”郑藜忍着怒气小声说道。 宋岱看向宋娇。 宋娇下意识的看了贺瑶一眼,而后似有若无的声音说道:“嫂嫂没有。” 正在宋岱迟疑之际,郑藜松开他的手,走向前去。 今日,这院中贵客众多,若她忍了这口气,便被人污了清白,自会有人戳永定侯府的脊梁骨。 “试问贺瑶小姐,你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或者侯府小姐初次认识的时候,也会报对方父亲的名讳和官职吗?” “还是会看着对方人微言轻,就辱骂对方眼尖嘴利,无家教无礼数?” 众人一听,哗然。 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世子,如今是我的夫君,你可对我心生妒忌,也可心生怨恨。” “但是,万不可仗着自己父亲的官职去辱没对方的妻子,也辱没对方的人品。” “说话做事,定是要讲道理摆证明,不是随便掉几滴眼泪来博取同情。” 宋岱听着郑藜一字一句的说着,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娇在一旁示意自己的哥哥上前劝上一劝。 可宋岱直到郑藜说完后,才上前拉起她的手。 “听说今日永昌侯府实属热闹。”长廊的拐角处,有一男子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时,看到是三皇子赵珂。 欲跪下行礼。 赵珂连忙说:“免礼,免礼。” “今日大家玩乐,不必拘泥礼数。” 紧随在赵珂身后的是,三皇妃:贺诗。 贺诗与贺瑶本是同父异母,可因着父亲宠妾灭妻。 贺瑶母亲在府中与贺诗母亲平起平坐,连带着,贺诗也不喜欢这妹妹。 待她走近后,才看到贺瑶此刻正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水,遂开口训斥:“瑶儿,平日在府中,父亲母亲纵着你倒是无妨,如今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弄成这般。” “成何体统?” 贺瑶虽是心里不服,但碍于如今长姐的权势,只能温声说道:“长姐教训的是,瑶儿定当改正。” 郑藜深吸了口气:“舒坦。” 贺诗望了对面的郑藜一眼,脸色晦暗不明。 紧接着,转为笑容,识大体的说道:“世子妃莫怪,今日前来都是图个乐呵。” 郑藜微微福身行礼,温声说道:“多谢三皇妃宽慰。” 永昌侯府的老夫人,此时从马球场赶来之时,恰好听到了三皇妃的训话。 此时,事件平息,她才乐乐呵呵的出来:“各家的公子小姐们,马上开宴,待众人用完膳后,我们的马球会便开始。” 众人一听很是欢喜。 用完膳后,众人往马球场走去。 那里已经搭好了帐子,不愿打马球的可坐在看台上观看。 愿意参与的自行组队上场。 郑藜同宋岱走在人群的最后。 宋岱看出了郑藜面上的不开心,问道:“还在为刚才的事烦心吗?” 郑藜抿抿嘴,没有说话。 宋岱故意逗她:“藜儿的嘴,真真是一点亏都不吃。旁人说一句,定要十句还回去。” 郑藜一听,停下脚下的步子,抬眸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心疼了?” “你不是占了上风吗?我怎么会心疼?” “拈花惹草,你不心疼你的贺瑶妹妹吗?”郑藜阴阳怪气的说道。 宋岱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辩解。 郑藜学着方才贺瑶的口气说道:“书意哥哥,书意哥哥。” 然后扔下一句‘恶心’,快步往前走去。 宋岱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追上去,向她解释:“我真的同她没有什么,只是先前认识。” “没有什么,她为何将‘书意’哥哥喊的如此暧昧?” “没有什么,平白无故第一次见面,她便针对于我?” “哪里有暧昧?”宋岱竟不知如何同郑藜解释。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同她真的没什么。” “你同她没什么?那我同柳如尘就有什么了?”郑藜看向面前的宋岱。 “你还派人去调查他?” “你怎么知道?” “你那几个探子在如烟画坊门前都快把地砖踩坏了,还问我如何知道?” 昨日,郑藜去如烟画坊的时候,在门前发现了府里的守卫。 正想着如何同宋岱说叨说叨此事,眼下好了,贺瑶为她制造了这个良机。 “今日我也知道了被怀疑的滋味,往后不那般了。”宋岱保证。 郑藜撇撇嘴,说道:“这还差不多。” 第87章 试探口风 因着是冬日,看台上为大家搭起了帐子,抵御吹来的凉风。 今日来的公子小姐,身份尊贵,金尊玉体,一个照顾不好,都是不行的。 宋岱和郑藜走到看台上时,只剩下了一个靠近中间的帐子。 帐子的左侧是鲁国公府家李世子,右侧则是三皇子赵珂和贺诗。 贺瑶因着午膳前的事,已经早早离开。 郑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宋娇在别处看到哥哥嫂嫂到来后,快步赶了过来。 宋岱落座在正中位置,一脸试探的看向郑藜。而郑藜则假装看不见,向马球场望去。 球场的外围,已经立好了一些人马,他们穿着统一的队服,方才有人说是永昌侯专门组建的马球队。 宋娇看看二人的神情,撇撇嘴,小心翼翼的在郑藜对面的榻上坐了下来。 明明用膳前,已经好了,为何此刻二人又这别扭上了? 搞不懂! 她伸手拿了果盘里的一颗青提送进嘴里,轻轻一咬,汁水沁满嘴巴:“好吃,甘甜中带着奶香。“ 说着,便拿了一颗递给了对面的郑藜:“嫂嫂尝尝?” 宋娇一向挑口儿,此刻她都夸赞。 郑藜接过青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而后点点头:“好吃~” 永昌侯府的老夫人此刻刚好路过,她笑意盈盈的说:“这是西域过来的,若宋小姐和世子妃喜欢,待会儿我让人送到府上些。” “多谢老夫人。” “谢谢老夫人,恐怕不太好。” 二人异口说道。 话音刚落,看向对方,不好意思的笑笑。 老夫人笑着说:“二位不必见外,宋世子今日带来的字画我很喜欢,就当老婆子聊表心意。” “那就谢谢老夫人。”宋岱微微颔首,客气的说道。 “你们先坐着,我去其他帐子看看。” 宋岱看向面前的二位,无奈的笑笑,真是带了一对馋猫儿出门。 哨声响起,将看台上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马球场。 马球场上,各色的旌旗迎风招展,各队的队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比赛开始时,只见一名骑士策马疾驰,手中马球杆一挥,白色的马球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对方的球门飞去。对方骑士也不甘示弱,纷纷跃马扬鞭,试图拦截。一时间,马球场上马蹄声声声震天,尘土飞扬,气氛紧张而激烈。 观众们屏息凝气,紧张地注视着场上的变化。每当有精彩的击球或拦截出现时,便会爆发出阵阵欢呼和掌声。而那些身穿华丽服饰的贵妇们,则在旁边的帐子里品着香茗,轻声细语地议论着哪位骑士更为英俊潇洒。 一开始郑藜还看着很是专注,可渐渐地便失去了兴趣。 许是被阳光晒着,郑藜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的闭上眼睛,享受着暖阳的沐浴。 宋岱适时往她旁边挪了挪,将手臂扶住了她东倒西歪的脑袋。 郑藜微微一歪,便碰到了宋岱结实的臂膀。 这一撞,倒是清醒了些。 “这几日,怎么如此嗜睡?”宋岱问道。 郑藜撇撇嘴:“大概是照顾你太累了。” 说到这里,郑藜故意叹了口气:“劳心费神的,到底是不如别人几声‘书意哥哥’沁人心脾啊。” 宋岱面色微红:“藜儿,不是说不提了吗?” 郑藜扭头,看向他:“那你之前也保证了,你做到了吗?” “……” 郑藜看着他被揶揄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适时,陆安一行走了过来:“书意。” 郑藜见状,给宋娇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 “几位大人请坐,我与娇儿出去走走。”说着,郑藜便沿着看台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过赵珂他们的帐子时,看到贺诗一人独坐帐中。 郑藜点点头,向贺诗问好。 她这人,自小也不会攀附什么权贵,也无意接近,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要打招呼,以免被人说无理。 想到这些礼数,郑藜就无奈,繁琐且无用。 “世子妃,这是要去?”贺诗抬眸,面容和善的向郑藜问道。 “这庄子建的甚是别致,想随便逛上一逛。”郑藜温和有礼的回道。 言下之意,不想待在这里。 “虽是初次见世子妃,倒觉得甚是投缘,不知妹妹可有时间坐上一坐。” 郑藜一听,愣了一下。 她本想拒绝,可奈何对方位高,且彬彬有礼,她也倒没有回绝的道理。 所以,郑藜硬着头皮回答:“希望不打扰到三皇妃。” “谈何叨扰,不过是寻常聚会,能遇到投缘的,甚是不易。” 郑藜看向一旁的宋娇,而后两人一同走到帐子当中。 “世子妃,宋小姐,请坐。” 郑藜觉得这贺诗与贺瑶截然不同。 贺诗,谦和有礼,气度非凡,一看便是大家闺秀。 而贺瑶虽穿着奢华,可言行举止间,竟是些小家做派。 以着三皇子那样的人品,能娶到贺诗这样的女子,自是他的福分。 郑藜坐下后,贺诗便让下人帮忙沏了热茶。 贺诗将茶杯拿了起来,声音柔和的说道:“今日家妹坏了礼数,给世子妃带来了困扰,我以茶代酒替她赔罪。” 郑藜听此,连忙说道:“三皇妃不必挂怀,事情都过去了。” “听闻宋世子与世子妃情深意笃,别因为家妹的事,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 闻言,郑藜想着,许是方才自己在隔壁同宋岱拌嘴时,被贺诗听了去。 “我与世子平日里喜欢打趣玩闹,三皇妃不必放在心上。” 贺诗笑笑,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瑶儿是一直以来倾慕宋世子,一心想着进入侯府。但眼下宋世子已经娶亲,想着她心中的那块牵挂应是放下了。” “不曾想,今日还是闹出了麻烦。”贺诗说到这里,无奈的摇摇头。 郑藜听到,面上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年纪尚小,儿女情长都是常事。” 贺诗听罢,轻轻点头:“世子妃虽是年纪轻一些,说话做事竟如此有度量,实在是让人钦佩。” 之后,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瑶儿比你虚长两岁,怎就没有世子妃半点胸襟和聪慧?” 郑藜听罢,轻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她与贺瑶和贺诗都不太熟,寒暄几句还成,说多了不一定会好。 第88章 豢养美色 二人闲谈之时,马球场上哨声响起。 一局结束。 郑藜抬眸看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一个都不认识,她也没什么喜悦或不平之意。 “世子妃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贺诗扫了一眼马球场,而后转过头来,继续同郑藜闲谈。 “平日里倒也无特别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府中吃吃喝喝。” 一旁的宋娇接话:“我嫂嫂最是自谦,其实她平日里喜欢的事情很多。“ “比如读书,习字,种些花花草草……” “对了,她在府上还时常教下人们读书写字呢。” 贺诗听罢,脸上僵了一下,而后又笑着说道:“世子妃性子真是好……” 郑藜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这性子是,若是做事还成,要是被人当面夸奖,她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三皇子着一身马球服从帐子外进来,笑呵呵的说道:“世子妃真是好修养。” 郑藜想起了前些时日,宋岱同她说的那些话,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 还是身旁的贺诗将话头接了过来:“夫君的马球果然打的一绝,方才便看到你们队伍连连获胜。” 被贺诗这么一夸,赵珂心情舒畅,得意洋洋的说道:“许久不打,手法倒是生了些。” “今日是个好日子,夫君可多玩几局。”说着,贺诗便将温度合适的茶水端到了赵珂面前。 这时,陆安一行从帐子前路过。 宋岱站在陆安身侧,看到郑藜坐在这里时,甚是诧异,之后脸色便淡了下去。 陆安一行向赵珂行礼。 赵珂注意到了宋岱的脸色变化,嘴角不经意的牵动了一下,之后归于平静。 待宋岱他们离开后,郑藜轻声说道:“三皇子,三皇妃,郑藜还有事,先行告退。” 贺诗点点头,轻声说道:“去吧。” 宋娇闻言,也起身向二人告辞。 在走出帐子的时候,赵珂的声音缓缓响起:“世子妃。” 郑藜脚下一顿,愣了一下,还是转身:“三皇子。” “听说平康坊的春宵阁,有一位绝色美人儿被宋世子包了两月有余。” “不知世子妃可知晓此事?”说这话的时候,赵珂悠悠的转着手上的茶碗,似在欣赏上面的彩绘。 郑藜闻言,呼吸微窒,面色僵了一僵。 而后,微微福身:“有劳三皇子挂念宋世子之事。” 说完,快步离开。 赵珂听闻此话,眸色冷冷的看向那离开的娇娇柔柔的身影,嘴里蹦出了几个字:“不识好歹。” 说完,赵珂斜睨着一旁的贺诗问道:“我怎不知,你何时与宋府的世子妃如此交好?” 贺诗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回道:“不过是觉得她很有趣,投缘罢了。” 郑藜听到赵珂的话后,便快步离开了看台。 宋娇在身后追赶:“嫂嫂,你莫要听旁人乱说。兄长对你最是一心一意的。”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郑藜打了个哆嗦。 脑海中闪过了‘春宵阁’三个字。 秋末时,她似是在他身上闻到过几次似有若无的脂粉味儿。 问过宋岱一次,他说自己在查一些事情,可能不小心带的。 再往后,郑藜就没再闻到过。 是啊,他整日早出晚归,有时还会几天不归…… 郑藜从没怀疑过他,只是想着他在忙很重要的事情。 眼下,郑藜觉得自己当时的‘信任’就是笑话。 宋娇见郑藜停了下来,看她面色惨白,便轻声说道:“嫂嫂,三皇子的话也不能全信的。” “或许是他说的有误,或者哥哥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藜冷笑了一下,说道:“什么样的难言之隐,需要去妓院呢?” 宋娇听后,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去说。 “嫂嫂,哥哥平日里最是疼惜你的,你万不可因为旁人的挑唆就乱了阵脚。” 郑藜没有说话,眼下她脑子有些乱。 宋娇说的也不无道理,宋岱说过赵珂这人不可信的。 可仔细想来,自己也未曾与赵珂有过什么接触,不过是几次偶然的碰面。 会不会是,因着赵珂知道了他的秘密,宋岱故意抹黑? 可,生活这么久,宋岱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人…… 心里有不同的声音蹦了出来,扰的她乱了心神。 以前,每次在网络上看到男子出轨的新闻,郑藜都在心里默默的说:“这种人渣就应该及时止损,赶紧抛弃。” 可事情真落到了自己身上,她才发现,人的第一反应是心痛,很痛很痛。 接着,因着这种疼痛,她甚至会为对方辩驳几句。 再然后,她才会考虑真相。 所以,真相是什么呢? 她要去问他吗?不,他一定会反驳,找借口。 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看到现实。 现实会敲醒装睡的人,给她疼痛一击,她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一旁的宋娇,还在手足无措的宽慰她。 郑藜收拾了一下情绪,强压着心头的痛意,说道:“娇儿,今日之事万不可同你兄长说。” “为何?”宋娇一时没搞明白。 郑藜深吸了口气,而后说道:“你兄长自打归来后,朝中艰难,方才的事应是有人故意栽赃,想着不让三皇子对你兄长重用。” “原来如此。”宋娇好似后知后觉。 “所以,万不可说,万一你兄长找人对峙,才得罪人,对他最是不好。” “嫂嫂,那你呢?”宋娇有些心疼的看向郑藜。 “我没事,不过是刚才被气昏了头脑。现在,好了许多。” 宋娇看郑藜情绪确实比方才缓和了些,轻声说道:“马球场太闹腾,我同你在这待上片刻。” 郑藜没有说话。 因着今日马球大会很是热闹,大家聚在马球场上,花园无人。 郑藜同宋娇一直待到了太阳偏斜。 郑藜就这样搅着手里的帕子,发呆。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万事等到有了答案,再做决定。 不然,如此只能消耗自己。 宋娇看着郑藜这般,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可夫妻间的矛盾,她也不知如何解决,只能默默陪伴。 直至文凡匆匆赶来:“世子妃~“ 第89章 相互质疑 “世子妃,世子爷让你同小姐先回府去。” “陆大人他们说许久未聚,硬要拉着世子爷吃酒去。” 郑藜一听,腾的站了起来:“世子爷在哪儿?” 文凡看自己世子妃脸色变了又变,小声说:“眼下正站在球场边,准备同陆大人他们打上一局。” 话音刚落,便看到郑藜快步向马球场走去。 宋娇紧随其后跟着,她生怕自己的兄嫂在这里弄出什么不愉快。 毕竟,郑藜这性子,她也不止一次见识到了。 “是三皇子邀请的……”文凡最后的话,也只有自己听了去。 郑藜走到马球场时,看到宋岱已经穿戴整齐,同陆安他们往球场准备区域走去。 此时,她也顾不得仪态,小跑着向他那里走着。 待她将要靠近宋岱的时候,恰巧他扭头过来。 欣喜的脸上,突然又意识到了些许不妥,慌忙将马球杆藏在身后,笑着说:“藜儿,文凡同你说了吗?” 郑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马球杆,厉声说道:“你的胳膊是不要了吗?” 身旁的男子闻言,皆是一震:“谁家夫人敢同夫君如此口气说话。” 宋岱受伤的事,不想让旁人知道。 况且,赵珂在他面前挑衅的话说的明显,他自是想同他一比高下。 而且,他也许久没打马球,看着球场上的人肆意挥洒,很是心痒。 宋岱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脸儿,试图安慰:“无碍的,我心中自有分寸。” 谁知,郑藜一下竟将他的手,狠狠打掉,眼里含着泪花,恶狠狠的说道:“宋岱,你真是让人失望。”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的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唏嘘不已。 甚至于有好事者说:“宋世子,你未免太骄纵你娘子些。不仅敢对你颐指气使,还敢直呼名讳?“ 一旁有人附和道:“我家夫人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如此。” 此时,宋岱确实觉得有些丢面子。 平日里,在府中,她闹就闹了,他让着点儿。 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如此让人下不来台,心中也甚是有气。 因此,看着她生气的离开,宋岱也未追上去。 想着,这性子也是该治一治的,省的在外面也没了章法。 此时,马球场上的哨声响起。 宋岱随着大家一起上马。 一场激烈的比赛即将开始。 或许,这不仅仅是一场马球比赛,更是宋岱与赵珂之间的较量。 ~ 郑藜回到望月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麦冬看小姐归来,雀跃的跑了过来:“小姐,你交代我的事儿,我今日办妥了。” “麦冬,明日再说吧,我有些累。”说完,郑藜迈着沉重的步子便回了正厅。 麦冬看看一同回来的文凡,小声问道:“世子爷呢?” “吃酒去了。” 文凡也不知道,世子爷吃个酒,世子妃都如此生气。 之前,也没见世子妃为此类事生这么大的气。 郑藜回到房间后,便将房门反锁,黑暗中,躺在了床上。 连王嬷嬷在门外喊了几次用膳,她都没应。 只是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小声说道:“不饿,有些累,想睡觉。” 王嬷嬷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心下琢磨:“这世子妃近些时日总嚷着累,怕不是有孕在身了吧?” 漆黑的房间当中,郑藜的泪水无声落下。 起初,还是慢慢滑落,紧接着便是大滴大滴的滑落。 不多会儿,便打湿了枕头。 郑藜生怕自己的哭声被外面的人听到,她用衾被将头盖着,直至哭着抽抽搭搭。 许是夜晚太过寒凉,她的心也跟着哆嗦起来。 她好怕,怕赵珂说的是真的。 怕宋岱一直是甜言蜜语在骗她。 怕自己对感情失去期待,怕回到孤家寡人。 她舍不得,舍不得宋岱暖她寒凉的四肢;舍不得生理期时,他温暖的手掌捂着她冰凉的小腹;更舍不得每次噩梦醒来时,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怎么办呢? 若一切都是真的,她必须回到一个人。 她不要委曲求全,也不要失去自我,将全部的情感依托在旁人身上。 被人捧着,又被人抛弃。 她不想再次被抛弃,她也害怕再次被抛弃。 她一直没有睡下,直到宋岱从外面归来。 郑藜听到门被轻轻的推了一下,而后是脚步离开的声音。 这一夜,都归于平静。 她不知道宋岱是什么时辰回来的,只是院子里已经一片寂静,偶尔有夜鸟的凄凉的几声叫声。 ~ 宋岱今晚饮酒有些多。 今日马球场上失利,他输给了赵珂的那一队人马。 两人都是马球场上的佼佼者,而他也很认真,可偏偏最后时刻失手,输了这场比赛。 晚上在酒楼饮酒时,他也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郑藜离开的身影,偏偏这时还有人在旁怂恿他要对娘子严加管治。 所以,酒也没有饮完,他便起身,扔下一句:“莫管旁人家事,我夫人多好的很。” 便出了酒楼。 他未乘马车,而是一路散着步走了回来。 快到门前时,又想起了今日郑藜的无理取闹,遂在街边的酒馆继续坐下。 这次,他不打算哄她。 往后,要带她出入的场所很多,如此由着她的性子,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想到这里,他又灌了半坛子酒下去。 直至,宵禁的击鼓声响起,他才起身回到侯府。 房门又被她从里面锁上了,这次,连被子都没扔出来…… 想着这些,宋岱更加有气,便转身进了耳房,沐浴后,在榻上睡下。 第二日清晨,因着约了六皇子的人,他便早早起身。 郑藜起来时,面色浮肿。 哭了一晚上,倒是没哭明白,如今脑子里更是混沌。 轻轻的捶了捶脑袋,慢悠悠的起身。 时辰尚早,宋岱应在正厅。 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笑,指定是笑不出来。 可质问,也万万不可。 在郑藜看来,质问不过是给了对方辩解的机会,也是给了对方二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因此,郑藜打算先按兵不动,查清楚后再说。 第90章 痛彻心扉 椒恩院内。 宋娇的丫鬟,银柳,一早便赶了过来。 银柳,年岁比宋娇小了一岁,曾在李氏身边服侍。 因人机灵,说话嘴甜,便被宋娇要了过去。 昨日,陪宋娇去永昌侯府的也是银柳。 她目睹了世子与世子妃嫌隙的全过程,想着一早到椒恩院来告知李氏,好讨赏。 李氏听完,面上有些不解。 “这三皇子为何要告诉郑藜如此这些事?” “而贺诗又为何要亲近郑藜?” 贺诗的父亲是当今礼部尚书。 而李氏的哥哥是礼部侍郎,官居礼部尚书之下。 “昨日,世子妃没同世子一道儿回来?”李氏问道。 银柳跪在地上,摇摇头,稚嫩中带着些许的精明说道:“世子妃从马球场上气呼呼的回来,而后跟小姐一起上了马车。” 李氏笑笑,嘲讽的说道:“不是十分珍视吗?倒也是外面养了个美人儿。” 说完,便是轻蔑的一笑。 “庞嬷嬷,给银柳的赏赐拿来。” 不多时,庞嬷嬷便拿来了几粒碎银子,而后还有一根银簪子:“柳儿啊,侍奉好小姐,夫人亏待不了你的。” 银柳将东西接下,而后叩头:“多谢夫人,银柳定会全心全意的侍奉小姐。” “退下吧!” 银柳起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李氏好似又想起了什么。 “昨儿个,小姐可有同哪家公子走的近些?”李氏轻咳一声,然后才问道。 银柳仔细想了一下:“昨日,小姐一直跟在世子和世子妃侧,倒是用过午膳时与国公府家的王六公子闲聊过几句。” 李氏摆摆手,银柳离开。 李氏念叨着:“这国公府,门第倒是可以。” “可这六公子,是家中老幺,袭爵这些以后也轮不上他。” 庞嬷嬷笑着帮李氏捏捏肩:“夫人,您这是想差了。” “六公子虽是幺儿,可是夫人嫡亲,在家中很是得宠,往后国公府定是少不了他的。” “虽说年岁跟咱们家小姐差不多了多少,可上次还听老夫人提起,说读书很是用功。” 李氏听着点点头:“也是,娇儿这性子,将来若让她掌管整个府的中馈,怕是会受累。” “若能护好自己那方小院,也可。” 庞嬷嬷笑着附和道:“咱们家小姐,自小纯良,搞不了那些深宅里的夫人侍妾,老奴觉得这六公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氏听庞嬷嬷的分析,而后点点头。 “你说,世子和世子妃这事儿,我们要不要掺和一下?” 庞嬷嬷看着院中两只鸟雀同时落在枝头打闹了一阵后,而后又各自起飞。 “夫人,三皇子和三皇妃的做法,我们还捉摸不透。” “不若看看事态发展,看看望月台那边的两人是怎么着?” 李氏点点头。 她也是有些拿捏不准,那二人一条心,恩爱的很,很难有她的可乘之机。 ~ 望月台内。 郑藜醒来后,发现宋岱已不在府中。 心中郁闷之气更多了一些。 因着脸浮肿的厉害,她也未出卧房,整日待在卧房当中。 麦冬同她说了话本子馆的事情。 “铺子的租金,眼下如何?” “咱们那铺子位置有些偏,那三间铺子尚未租出去。” “那七间铺子的租金刚好维持收容坊的开支。” 郑藜听完,深呼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姐,若你真的想做,世子爷应当会支持的,不如您向他开开口?” 郑藜否定了这个提议。 “这是咱们自己要做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况且,日后我们若从这侯府搬出去,还要总靠别人接济不成?” 麦冬听着自家小姐这话,想着二人应是闹了矛盾,再说气话。 “小姐,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郑藜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许是哭的,她今日一直觉得头疼。 “咱把自己空着的铺子,开一间话本子坊。” 郑藜想了想:“那里客流量少,若开了话本子坊如何做宣传好呢?” 这开门营业,最是怕头脑一热做了,后续的营销和维护没有跟上。 “麦冬,你这倒也是个法子,不过容我想上一想。” “成。” 等麦冬出去后,郑藜将自己的小金库抱了出来。 里面除了祖母给的那些银票,也有这些时日自己攒的,还有宋岱给的不少。 本来,她想将宋岱给的那些拿出来,想着若是他真这般,便不稀罕。 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不要? 陪他日日夜夜的,春宵阁的那女子恐都不少拿,她若不拿,便是傻子。 若在现代,她还要同她分一分夫妻二人的共同财产。 而这大夏,算了。 若真到了那一天,二人能顺利和离就够了。 晚上宋岱回来的时候,郑藜已经关了房门。 他站房门前站了片刻,而后转身又回到了琴室。 郑藜在房中听着屋外的动静,直到消失。 其实,门并未被锁上。 她还给自己留了一丝的幻想。 可这最后的幻想也好像风中残烛,被灭了。 这一日,她都没出望月台,麦冬端来的膳食,也没用上几口。 她吃不下。 以前,无论遇到何事,她都能给自己打气,强撑着不能倒下,总相信,健康的活着才有希望。 可今日,也不知怎的? 她好似被抽走了灵魂,就那样呆呆的坐在梳妆台前,好似前些时日宋岱帮他理鬓发的场景还在眼前。 男人,究竟能伪装成什么样子呢? 床榻之上的缠绵,耳鬓厮磨的,也不过是欲望控制下的催(和谐)情之举。 她让麦冬将床上的被褥全部换了一新,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可也总是睡不安稳,梦里有她生病时,宋岱照顾她的日日夜夜。也有他立在自己身后,弯腰专注教她写字的模样。还有二人赏月时的相互依赖…… 可镜头一转,看到的是,他将一美人儿搂在怀中,情意缠绵。 郑藜看到那一幕时,宋岱只不过是投来了冷漠又淡然的眼神。 噩梦惊醒! 心还是痛的说不出话来,泪水又沁湿了枕头。 “小姐,你怎么了?”麦冬昨日没有一起前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小姐自打回来后便泪如雨下。 这文凡也没在府中,不知小姐到底受了何委屈?竟如此伤心欲绝。 第91章 互不让步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又继续睡去。 郑藜甚至于希望,睡醒后,自己已经不在这里。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接近现实的梦。 一切,到这里就好。 没有真相,于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你看,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洒脱,也没有那么勇敢。 可,太阳照旧升起,而她依然身在这望月台当中。 起身后,她揉了揉发痛的鬓角,呆坐了片刻。 与昨日相同的问题又浮现在了脑海当中:何去何从? 厅内有宋岱的脚步声,郑藜抬头向卧房扫了一眼,门是紧闭着的,卧房里的陈设还同昨晚睡前一样。 他甚至于都没进来过? 男人,果真是会厌倦的吧~ 也许是三个月,也许是一年,还有可能是十年…… 所以,用了真心盼终身的人,终究会输。 想到这里,泪水又无声的落下。 她抬起手腕,慌忙将眼角的泪水抹去。 郑藜,及时止损吧! 无论当下的风雨多急,都会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她硬撑着起身,而后坐在梳妆台前,用麦冬昨日准备的物品,认真消肿。 等到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时,她又从衣柜当中拿了一身看起来趁气色的衣衫出来。 等一切都换好后,才出了房门。 宋岱坐在书案前忙碌。 听到门‘吱呀’的响声后,他微微顿首。只要余光瞥到那抹倩影从影壁后绕了出来,他才假装无事的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 郑藜未做停留,而是直接迈出了正厅。 接着,她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麦冬,备热水。” “好。” “放到书房吧。” “好。” 紧接着,王嬷嬷的声音又从院中传来:“世子妃,早膳已经做好了,现在用吗?” 停了片刻后,她的声音才传来:“不必了,今日想陪祖母用早膳。” 屋内的宋岱听完,将手中的册子扔下,冷哼了一声:“不是常说祖母用的太过寡淡,不喜吃那些吗?” “今日倒想吃斋念佛了。” ”王嬷嬷。“ 王嬷嬷听到世子爷的急唤,快步走上台阶进到屋内:“世子爷。” “传膳,全部端到这里。” 王嬷嬷抬眸看了一下世子爷冷冽又带着薄怒的脸庞,迟疑了一下。 昨日,世子妃一日未出卧房,送进去的膳食也几乎未动。 今早所见,气色也不是很好…… “怎么?这望月台当中,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宋岱的声音当中不悦之情甚是明显。 “老奴这就去安排。”说着,王嬷嬷便退了出去。 恰巧遇到了院中走过的文凡。 “文凡,世子爷和世子妃怎的了?”王嬷嬷小声询问。 毕竟,她跟了世子爷这么多年,还鲜少见他这般。 文凡,朝房中瞥了一眼,而后低头小声说道:“世子妃在外人面前给了世子难堪,怕这一次,世子是真生气了。” 王嬷嬷听完,心中生了疑:“这世子妃平日里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儿,可惯来有分寸的,怎可做那不知深浅之事。” “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 郑藜洗漱完后,带着麦冬准备出门。 观易打算跟着。 郑藜停下:“观易,我去祖母院中,不必跟着。” 观易为难的看向了正厅方向,小声说道:“可世子爷……” 郑藜不觉提高了声音:“怎么?我是这侯府的世子妃?还是需要看管的囚犯?” “走哪儿都需要让别人知晓吗?” 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恰好落在了宋岱耳中。 他起身出了房门,站在廊下似是看着观易,声色冷冷的说道:“观易,往后不做无用之事。” 说完,扔下一句‘不知好歹’,回了房间。 四个字,竟不知不觉的让郑藜的眸中蒙上了水雾。 她哽咽着说道:“麦冬,我们走吧!” 麦冬扭头狠狠的瞪了正厅一眼,心想着:“这世子爷也太过分了。” “平日里,对小姐疼爱那般,今日怎当着下人的面如此说小姐。” 二人走下望月台时,麦冬小声提醒:“小姐,周嬷嬷说老夫人上了年纪,觉浅起的早,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用过膳了。” “谁说我们真的去云安院?” “那我们这……” “去街上吃,谁稀罕跟他共用早膳。” “出府的话,不用观易跟着吗?”郑藜有些不放心。 郑藜之前以为,真有什么三皇子守着侯府,恐有危险。 现在看来,不过是宋岱与赵珂之间的较量,谁的话又可信呢? 二人出了府门后,往前走了一段,去用了早膳。 一个糖油饼,一碗豆腐脑,再加上几个小菜。 吃过早膳,郑藜感觉身上舒坦了不少。 果然,亏待谁都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胃。 没有碳水,哪儿来的快乐? 用过早膳后,郑藜和麦冬坐在二楼的小窗前发呆。 “小姐,接下来去哪儿?” 郑藜想了一下,她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除了逛街市,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收容坊和如烟画坊。 “走吧,我们去西市。”郑藜想顺便跟柳如烟聊聊开话本馆的事儿。 “用去府里叫辆马车吗?”从这里到西市还有不近的距离。 “租一辆吧。”郑藜不喜欢宋岱在她身旁安的那些‘移动摄像头’。 二人从附近车行租了一辆马车,然后往西市走去。 即将进入腊月中旬,街市上摆摊的人增多,行走自然也是慢些。 快到中午时分,郑藜他们才到了如烟画坊。 刚一进门,便看到韩牧在靠近窗子的那张桌子上,写着什么。 郑藜笑着同如尘打了招呼,而后示意他噤声。 接着,便向韩牧那里走去。 此时,韩牧正埋头聚精会神的誊抄着一份杜甫先生的诗集。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郑藜的身影。 郑藜一看,便知晓韩牧已不是第一次来。 说不定,眼下,他与如烟姐姐,比跟自己都熟了些。 “藜儿来了?”柳如烟的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此时,韩牧才发现了身后的身影。 柳如烟笑着走近:“藜儿,韩公子便是你之前说的那位朋友吧?” 郑藜点点头,眉眼弯弯的回答:“韩公子也甚爱杜先生。” “好了,先用膳,待会儿聊。”柳如烟拉着郑藜的手说道。 大家依次往院落走着。 柳如烟说道:“我新找了一位厨娘,膳食做的可口,大家今日有口福咯~” 第92章 有孕在身 绕过画坊的屏风,便是通往院子的门。 一方不算太大的传统一进院落。 北面的是正房,西面是厢房,东面是膳房和一间不大的屋子。 膳房前有一个紫藤花架,因着是冬日,架子上的紫藤花早已枯萎。 但是从那缠绕的藤蔓上来看,到了春日应当是极美的。 紫藤花架下是一方青色圆石桌,石桌旁环绕着四个圆石墩。 郑藜想着,夏日里,若围在石桌旁下下棋,读读话本子,到了晚上便守在这里看月亮,也是十分惬意。 院子里还有一棵开着正是艳丽的腊梅树,枝头的花朵如火烛一般娇艳。 廊下摆了一些花盆,此刻正沐浴着冬日的暖阳。 郑藜不觉感叹:“如烟姐姐,你的院子真是漂亮。” 柳如烟谦虚的应道:“平日里,无事时随便收拾罢了。” “再说,生活终究是自己的,过得舒坦最是重要。” 柳如烟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直直的戳到了郑藜的心中。 那柔软阵痛的地方,又被轻轻的勾了一下。 待进到房中落座时,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膳食。 柳如烟帮郑藜夹了一块肉:“尝尝,这是厨娘最拿手的香煎梅花肉。” “上次,你不是说自己很爱吃肉,今日……” 柳如烟的话未说完,郑藜便拿帕子捂着口,险些要吐出来。 郑藜抬眸望着桌上,平日里最爱吃的那些肉食,此刻是胃中翻浆荡海。 她起身站了起来,在边上避了避。 想着是这几日生气,没好好吃饭,竟把胃都饿坏了。 柳如烟慌忙起身,关切的问道:“藜儿,你这是……” 郑藜连忙摆手:“无碍,你们吃。想着是连着两日没好好吃饭,胃里不太舒服。” 柳如烟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有些担心的说:“要么找个郎中来看看?” 韩牧一听,起身过来,笑着看向柳如烟:“何必那么麻烦,她的眼疾还是我治好的。” 郑藜一听,也是。 有现成的大夫在,不若让他给瞧上一瞧。 况且,连着数日,确实胃口一直都不大好。 柳如烟扶着郑藜坐在了旁边的胡床之上,轻声劝慰:“藜儿,要么让韩公子看看,大意不得。” 柳如烟之前见过怀孕之人,同郑藜的样子一模一样。 “也成。”郑藜点点头,而后将手腕伸了出来。 韩牧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腕上,号脉。 片刻后,面上似是浮了笑意。 “那只手。” 郑藜听着韩牧的指挥,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 不一会儿,韩牧抬起手来,笑着说道:“若我将这消息告诉世子爷,怕不是能讨顿酒吃。” 消息落在郑藜耳朵里时,有一瞬间,她大脑空白。 反应片刻后,她才看向韩牧,眼中似是有些不确定,难以置信的问道:“韩公子,你的意思是?” 韩牧拱手行礼,笑着说道:“恭喜世子妃,贺喜世子妃,你有喜了。” 此言一出,房中的人面上皆是欢喜之色。 可唯独郑藜,心中空了一大块。 她感觉浑身有些瘫软无力,只想找个开阔的地方吹吹风。 怎么办?如何是好? 两个问题同时蹦进了她的脑海当中。 “藜儿,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娘现在给你做。” 柳如烟看着眼前的郑藜,想着她方才的反应,应当是没什么胃口。 郑藜摇摇头,看向满桌的盛宴,却唯独那碗寡淡的豆腐汤,还有些胃口。 “喝点豆腐汤吧,眼下也想不到什么。” 柳如烟有些担心,想着怀有身孕的人,最是需要营养。 麦冬笑着说道:“如烟姑娘,不用担忧,我家小姐早上吃了不少,眼下想吃点什么便吃点什么吧。” “也成。”柳如烟将汤碗递给了麦冬。 平静了片刻,郑藜才想起了什么。 她抬头向韩牧看去:“韩公子,藜儿有一事相求。” “世子妃请讲。” “关于我有身孕的事,还麻烦韩公子保密。我想自己亲自告诉世子爷和祖母。” 韩牧自是明白,爽快的答应:“成,今日我只是诊断结果。” “至于这皆大欢喜的好事,自是由着侯府张罗。” 郑藜点点头,挤出了个微笑:“谢谢韩公子。” 这一下午,郑藜的情绪都缺缺的。 她呆坐在一旁,看着韩牧跟柳如烟一起讨论诗词,一起创作。 郑藜有些羡慕他们,如此合拍,佳偶天成一般。 而她和宋岱呢? 一个是整日里忙于公务的世子爷,还有各种盛宴人脉需要处理。 一个是自由散漫的小女生,忙着计算自己的小金库,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小事’。 如此想来,其实最适合宋岱的应当是贺瑶那种世家小姐。 有背景有资源有人脉,会社交会撒娇懂情趣。 自己越想下去,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柳如烟和韩牧也看出了郑藜身上的沉默,只想着是初为人母,还有些不适应。 “藜儿,你呀,现在什么都不要想。” “好好养身子,生一个健康的娃娃,你身子也壮壮实实的。带娃哄娃这些事儿,自是有奶娘丫鬟他们想着。”如烟摸摸郑藜的脑袋,轻声安慰。 郑藜轻轻的点点头。 她也不知道如何同旁人说这些。 一来,她本就不喜说这些是非,况且还是夫妻二人之间的私事。 二来,她担心旁人劝诫,什么看大看全,暂时委屈一下。 况且,在这个时代,男子纳妾、收通房、养外室,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日暮西陲,韩牧要回崇化坊。 郑藜也随着起身:“好久没去收容坊了,想去看看。” “正好,顺路。” 柳如烟将郑藜和韩牧送到门外,郑藜方才想起,今日来的事情一件都没办成。 果然,好女人不搞深情! “如烟姐姐,近些时日,门前还有可疑的人吗?”郑藜小声问道。 柳如烟摇摇头:“好久都没了。” “好。” 柳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无妨,世子爷的那些人在这,还能暗中保护我这画坊呢!” 郑藜撇撇嘴,没有说话。 之前,她还为这霸道的爱得意过。 眼下看,都是笑话! 跟韩牧到了崇华坊,郑藜目送他回了院子,抬头看看天色,想着这会儿收容坊应当也没事了。 她转身冲麦冬说道:“麦冬,你去院里找长荣,让他将马车赶来。” 麦冬想着小姐是准备回府了。 “小姐,不进去看看孩子们,直接回府吗?” “不,去春宵阁!” 第93章 万念俱灰 “小姐,那地方可是……”麦冬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 “你只管去找长荣。” 麦冬犹豫了一下,匆匆抬脚迈入府中。 郑藜立在房檐下,她突然有些站不住了。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重心一般,颤抖着顺着墙角滑落,之后蹲了下来。 冬日的墙壁,没了阳光的照耀,会变的冰冷生硬。 可郑藜觉得,此刻它是她唯一的支撑。 她缓缓将手臂抬了上来,抱住膝盖,而后垂头,埋首期间,小声啜泣起来。 郑藜突然觉得,只有每次到了最低谷时,才知道,自己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 人啊,总在顺风顺水时,想象着自己是千金之躯,风雨无阻。 而在风雨飘摇时,才知道,自己只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若不抓好手中唯一的桨,便会被风雨倾覆,满盘皆输。 从知道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躲在龟壳当中。 与其被这些小情绪,还有胡思乱想裹挟着,不如去要一个结果。 这结果或难堪,或让人痛彻心扉,但足以让人清醒。 清醒的去做一个决定。 清醒的走下去! 马车吱呀呀的走了过来,麦冬走在长荣的身后,手里提着一盏油灯。 微弱的暖光,随着傍晚的暖风,来回飘摇。 可,还是看清了墙角狼狈又脆弱的郑藜。 麦冬连忙小跑着过去,将蹲在墙角的郑藜扶起:“小姐,这是怎么了?” 因着是在街巷当中,郑藜缓缓摇摇头,说道:“上车吧~” “小姐,这车不抵侯府马车舒适,您凑合坐着。” 郑藜没有说话,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恐怕往后还有比这更苦的。”郑藜已经在心中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 刚上了马车,郑藜又想起了什么。 “长荣,这崇化坊可有你熟识的年轻人?” 巷子尽头周宅的得福,我俩关系不错。 “好,那你麻烦人家待会儿帮忙赶车,工钱按照平日做工一日的工钱算。” “好。” 这一路,郑藜都没说话。 坐在车内的长荣和麦冬,也不敢说话。 小姐情绪如此低落,想着定是与世子爷有关。 麦冬将包袱里的一个食盒拿了出来,低声劝慰:“小姐,这是赵厨娘做的椒麻鸡,之前您最爱吃的。” 郑藜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车上光怪陆离的夜景,轻轻摇头。 “您午膳就没怎么用,现在又饿着,吃点儿吧。”麦冬说这话的时候,都要心疼的掉眼泪了。 平日里,郑藜看到麦冬这般,多多少少总要吃些。 可今日,她依着眼睛无神的看向车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到了平康坊附近。 门外得福的声音响起:“长荣,到平康坊了。” 长荣看向自家小姐,待她吩咐。 郑藜深吸了口气,缓缓坐直了身子,然后回答:“得福,继续往前走。” “到了春宵阁 门前,找一个能看到正门的地方,停下来。” “马车停的不要太过显眼。”最后,郑藜强调。 “好嘞。”得福答应后,继续赶着马车往前走。 街道上,已经不似先前的热闹,这里,更是喧嚣。 即使,隔着薄薄的车厢,都能听到街道边娇媚的招呼声和一些醉汉的喊叫声。 郑藜隔着飘起的车窗帘向外看去,街边男女,勾肩搭背,缠绵绯彻,比比皆是。 她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曾经以为的宋岱,如谦谦君子,克己复礼,冷静自持。 现在想来,也是男人中的俗物,躲不过那些七情六欲。 不过,让人可笑的是什么呢? 郑藜觉得,是自己! 她无形中为宋岱披上了一件,自以为的华丽外衣,却并未问过他,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的本性? 马车外,得福‘吁’了一声,马也随之停下。 紧接着,得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春宵阁到了。” 郑藜的声音再次响起:“辛苦得福,等着便是。” 得福应下。 长荣起身,本欲下车去给小姐买些吃食过来。 郑藜伸手将他拦了下来:“长荣,不可再此露面。” 长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能坐了下来。 郑藜眼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春宵阁门前。 早上,她听宋岱同文凡说道:“今日,晚些时辰出门。” 从永昌侯府归来那日,宋娇离开后,郑藜有试探着问过马夫:“这车平日里,在平康坊可否好停?” 随之,马车夫想都没想:“好听,常去的客人都有专门停车的地方。” 马夫说完才意识到了不妥,慌忙用手扇了一下自己的嘴。 郑藜挤出了一个微笑,假装平静的说道:“无碍,世子应酬多,不过初入时要注意安全。” 马夫这才放心的赔笑:“多谢世子妃提点,小人自会注意。” 所以,今日情绪使然,郑藜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不知等了多久,郑藜有些困乏的靠在了车窗边上。 可眼睛还迫使她,紧紧盯着春宵阁的正门。 这春宵阁装修甚是豪华,比旁边的不知要大了多少倍,光是门前的守卫都站了一排。 里面进进出出的客人,看上去也都非富即贵。 而迎来送往的那些女子,看上去也风尘妩媚。 郑藜不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而后自嘲般的笑了一声。 此时的麦冬,大抵已经明白了小姐这几日为何如此伤心。 她本想劝劝自家小姐,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自家小姐的性子,她也是最清楚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终于,在过了戌时之后,那个郑藜不想看到的身影,从春宵阁内走了出来。 旁边跟着的便是文凡。 看上去,他并未饮酒,也没有人搀扶。 紧接着,春宵阁内一女子飞奔而出,她手里不知拿了什么,嘴里喊道:“宋世子。” 宋岱闻声停下,转身给那女子的便是惯有的温和笑容。 郑藜一直以为,宋岱这样的笑容,只会给自己。 如今,却亲眼看到他给了别人。 他将女子手中的物件儿接过后,而后又从腰间取出了点儿什么,塞到了女子手上。 如此,才转身离开。 女子,立在台阶上,恋恋不舍的看着。 直到,宋岱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车里的郑藜看着方才的一幕,已经泪如雨下。 她拼命的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可泪腺仿佛决堤了一般。 起初她用帕子擦着,可后来,竟将手中的帕子丢在一侧,抬起双手捂住面庞。 或许,这样会控制决堤的泪水。 长荣和麦冬在身旁,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跟着泛红。 门外得福的适时提醒:“已过了戌时,再不返回,怕是要宵禁了。” 郑藜捂着脸点点头。 第94章 悔不当初 夜深了,街道上寂静如斯。 马车的车速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小姐,要回哪里?”麦冬适时问道。 此时的郑藜,已经停止哭泣,她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离开了侯府,她还能去哪儿呢? “要不然去收容坊吧~” “我与顾老伯睡一处,小姐跟麦冬睡我那屋子。” 郑藜点点头答应。 马车回到崇化坊时,屋中的孩子们还没睡。 因着这几日顾老伯有些风寒,今日长荣又不在府中。 此刻,只有赵厨娘还在陪孩子们讲故事。 可几个小人儿,相互攀比着。 你不睡,我也不睡。 你要厨娘抱,我也要厨娘抱。 平日,长荣在时,倒是有法子能治得了他们。 厨娘太过和善,实在是弄不了。 直到郑藜和麦冬迈着步子,进了屋子当中。 “世子妃姐姐。”迎春从厨娘身上跳了下来,光着小脚跑到了郑藜面前。 她伸开小手,想让郑藜抱抱。 郑藜轻抚了一下小腹,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将她抱起。 一旁的麦冬,小声同迎春说着:“迎春,今日世子妃身子不适,你快下来。” “不嘛,不嘛,就要世子妃姐姐抱。” 郑藜冲身旁的麦冬说道:“无妨。” 赵厨娘看到了郑藜的面色有些不对,刚想问她用膳没。 郑藜却先说道:“您累了一天,快休息吧,我来哄他们。” “这怎么行?您身子不好,再累着。” “无碍的,您今晚早些睡,明早做点儿我爱吃的金汤鱼,还有糖醋排骨。” 赵厨娘一听,想着世子妃是想自己的手艺了,乐呵呵的站了起来:“成,我去准备上。” 待赵厨娘离开后,郑藜轻轻抚着迎春的小脸说道:“往后,叫藜儿姐姐,好不好?” 迎春一听,笑着问道:“世子妃姐姐原来叫‘藜儿’?” “‘藜儿’这名字,好好听呀!” 郑藜笑着,在她胖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时候不早了,先睡觉,好不好?” 迎春搂着她的脖子,舍不得:“我若醒了,藜儿姐姐就不见了。” “上次便是。” 郑藜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想着,自己不过抱的迎春多些,她便如此舍不得自己。 那腹中的孩子呢? 十月怀胎,共同一个心脏,往后日夜守护,怕是更亲。 在回来的路上,她本打算悄悄的将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给处理掉。 可眼下,她有些舍不得了。 这么些年,自打外婆去世后,她在这世上便无牵无挂。 如今,这腹中的好似成了她的牵挂。 郑藜眼神温柔的看向面前的迎春,笑意浮上了面庞:“迎春睡吧,姐姐不会走的。” 在麦冬和长荣的招呼下,其他小朋友陆陆续续上了床。 只有迎春,安静的窝在郑藜怀中。 郑藜温柔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同孩子们讲着睡前故事。 不多时,孩子们沉沉的睡着了。 郑藜抱起迎春,小心的将她放在了床上,掖好被子后,才轻轻出了房门。 院中,月色银辉洒落一地。 仿佛能照穿每个人的心事。 顾老伯房中已经熄了灯,房门紧闭。 “长荣,大杨他们之前住的铺子,物品还齐全吗?” 长荣回答:“全的。” 当时,大杨和二槐他们在那铺子住了十多日,里面收拾一新,将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备上了。 “那你将我和麦冬送过去吧。” 那铺子与这院子也就隔了两条街。 “小姐,那怎么成?” “你睡我这屋子,我上哪儿挤挤都成。” 麦冬无奈的笑笑:“你那屋子多久没收拾了,小姐能住下吗?” 说到这里,长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成,我现在送你们过去。” 说着,还将自己平日里防身的一把刀拿了出来,交到郑藜手上:“小姐拿着,万一有什么坏人,防身可用。” “明日,我将这屋子打扫一下,您就不用住那了。” 长荣自是知道自家小姐受的委屈。 她若不说回去,他自是不会多说其他的。 郑藜点点头,应下。 “正好,大杨他们在时,买的银丝炭还在,待会儿燃上。” ~ 宋岱回到望月台时,已至落锁时分。 可院中守卫他们仍在,王嬷嬷也在院中来回踱步。 看到世子爷归来,王嬷嬷快步上前。 宋岱看着王嬷嬷面上的慌乱的神色,焦急的问道:“出了何事?” “是世子妃。” 宋岱抬眸望向正厅,问道:“她又闹了?” “世子妃压根儿没去老夫人院中,今日到这个时辰都没有回来。” 宋岱一听,神色慌乱,连忙问道:“可去找了?” “找了,云安院,九霄阁,还有竹林苑,都找过了。“ “府外呢?” “去问了车夫,世子妃压根儿没去要车。” “倒是门房的人说,世子妃一早便出了府。是同她那丫鬟步行出去的。” “观易。” “世子。” “常去的几处可有找过?”宋岱的声色当中,透露着让人胆寒的怒意和不安。 “如烟画坊的老板,说世子妃傍晚便离开了。” “又去了收容坊,收容坊的顾老伯说没见世子妃前去。” 宋岱立在院中,心脏仿佛被人抓了一下,突然间疼痛难耐。“ 这大晚上,她会去哪儿呢? 郑府,她是不会回去的。 旁的,又不认识别人。 “文凡。”宋岱低声唤道。 “是,世子。” “盯着那些的人,可有什么动作?” 宋岱自打知道赵珂派人盯着侯府以来,便也安排了高手。 想着是螳螂捕蝉,不过是黄雀在后罢了。 “今日未有消息传来。” “去亲自询问。” 文凡应下。 “观易,备马。” “是。” 宋岱快步回了正厅,拿好鱼凫,然后急匆匆的走下望月台。 还有一处,闲置的铺子。 那铺子,之前大杨他们住过,暂且可以住人。 宋岱,想着去碰碰运气。 此刻,他无比后悔,恼怒自己。 晨起时,为何要同她计较,让她一次又怎么了,这样观易跟着,也出不了叉子。 再不然,那日马球场上,也不应同她计较。便听她的,不打那马球,又能如何? 此刻,心中无数的懊悔,爬上心头。 他真的不该同她计较这些琐碎…… 迈出府门,观易牵着马屁等候。 文凡飞快的跑来:“世子,有要事。” 第95章 隐隐不舍 “有消息吗?”宋岱满怀期待的问道。 文凡摇摇头:“他们说并未有任何异常。” “不过,六皇子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宋岱一惊,问道:“何事?” 他与赵轩坼分开,也不过两个时辰。 文凡走近后,在宋岱耳边小声说道:“陛下,或许就这几日了。” 宋岱周遭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可紧接着,他便说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好。” 文凡跟着世子爷大步出了门。 随即,马蹄声渐行渐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 崇化坊的铺子内。 长荣离开后,麦冬和郑藜便将房门反锁上。 这一带,住户不多,到了晚上属实静谧。 郑藜心中还是有些怕的,不过还好麦冬陪着。 二人洗漱完后,便钻入了暖暖的被窝当中。 郑藜一直未开口说着什么。 倒是麦冬,着实为小姐打抱不平,都这么晚了,世子爷竟然还流连花丛,并未寻小姐之意。 眼下看来,什么深情款款,都是有时效的。 郑藜盖着衾被躺了下来,她面朝墙壁,黑暗中,眼眸眨巴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反正是睡不着。 已经连着几日,她都没有睡好,脑子闷闷沉沉的,可就是无睡意。 明日,或许宋岱会来收容坊寻她,也或许根本不会。 若来了,她想同他谈谈和离之事。 今日出来时,鬼使神差的竟将自己的‘财产’都带了出来。祖母给的银票,还在那锦盒当中,她没带。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惯来不要。 府中,关于她的那些东西,她也不打算要了。 一来暂且没有落脚的地方,她没地方放那些。 二来,大部分是祖母给的,她若拿了,倒显得她贪。 想到祖母,郑藜竟有些难过。 她不知如何同她老人家说自己所做的决定。 毕竟,在侯府,那是最疼她的人。 腹中的孩子,她还没想好。许是血缘关系,她有些隐隐不舍。 还好,她与郑府的那些血缘不亲近,不然,和离时,那些都会是牵绊。眼下,只要她决定好了,一切都好安排。 若宋岱真的能同意,她便在收容坊附近租个小院,把这话本子馆开起来。 到时候,也能多些收入。 至于宋岱…… 若将来他知道有孩子的存在,也让他见见孩子,毕竟,她最懂孩子对于父母之爱的渴望。 想着这些,她竟有了些许困意。 此时,门外‘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将她扰醒。 不多时,便听到了勒马的嘶鸣声。 刚刚睡着的麦冬,被吓了一激灵,惊坐了起来。 郑藜将枕头下的匕首摸了出来,而后缓缓起身。 她压着声音说道:“麦冬,不怕。” 麦冬弯腰,将床下的长棍抽了出来。 紧接着,‘哐哐哐’,门外的敲门声响起。 “藜儿,是我。” “我知道你在里面,炭盆的火光亮着。”宋岱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郑藜松了口气,将匕首放在了枕头下。 麦冬也将长棍重新放回床底下,她回头看了小姐一眼。 “你穿好衣裳,我去开门。”郑藜说着,便披了外衫。 麦冬穿好衣服后,郑藜伸手将门上的门栓拉开。 门‘哗啦’被打开来,一股凉风灌入。 直到看到眼前的人儿,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宋岱才松了口气。 未等郑藜反应过来,宋岱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外衣上的寒凉,隔着郑藜单薄的衣衫,直达她的肌肤。 郑藜没有推开他,倒也没向原来一般,环住他的腰身。 她此刻,觉得自己有些恶心。 因为在不到两个时辰前,他身上的这身衣裳,有旁的女子挨过。 或许,他也这样抱过那女子。 也或许,他那时身上未着寸缕。 想到这里,郑藜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宋岱连忙松开她,关切眼神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郑藜低头,脸上的厌恶之情划过。 这副深情,倒是随时都能上演。 此时,麦冬在房中立着,而文凡在门外等着。 郑藜冷冷的说道:“世子爷,进来吧~” 说完,便转身,往屋内走去。 宋岱紧随其后。 “文凡,进来,将房门掩上,我有话同世子爷谈。” 不多时,关门声响起。 不知为何,宋岱看着眼前的郑藜,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不像平日里那般闹,也没有看到他就发脾气,甚至于,都没趴在他怀里落泪。 只是,神情冷冷的,淡淡的。 “麦冬,你在外间同文凡公子待着。我有话同世子在里间谈。” 麦冬点点头。 卧房的门,被轻轻关上,便陷入了漆黑。 借着,窗纸上投进来的光,堪堪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藜儿。”宋岱轻声唤道。 郑藜坐在床边,用衾被将自己盖着,她在等。 等宋岱先开口。 “藜儿,我们回府吧!” 沉默片刻后,郑藜等来的便是宋岱这句话。 她淡淡的回道:“世子爷,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这是今晚,她第二次唤他‘世子爷’,清冷疏离。 二人相处时,她鲜少这么唤她,除非是撒娇或在床第之间时,她会柔柔弱弱的这般唤他,语气中尽是求饶之意。 可今夜,都不是。 这种称呼外,似乎是一种嘲讽,也是一种冷淡。 “这里寒凉,你的身子受不了的,我们回府,好不好?”宋岱的语气中满是关切。 若是之前,郑藜每次听到他用这种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同她说话,总是会心动万分。 可今日,她突然心如止水。 “世子爷若无其他话说,不妨坐下,郑藜有话要说。” 宋岱一听,面色冷了下去。 他就势坐在了床榻边上。 月色如银,似是冰冷,将二人身上的寒气更浓了一些。 “世子爷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可否记得?” “记得。” “可春宵阁的美伎,又是什么?” 宋岱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跟踪我?” 怪不得,今夜从春宵阁出来时,看到道边有一辆看似朴素的马车。 来平康坊的人,非富即贵,马车都十分豪华,这盘普通的马车,是不多见的。 “若世子爷行得正坐的端,怎么会在意我的跟踪?”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般。”宋岱轻声说道。 宋岱本欲解释,可他警觉的听到,窗外有轻微的石子被踩的声音。 “是谁?”宋岱起身,往门外走去,文凡紧随其后。 第96章 好聚好散 郑藜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窗外连人影都没有,怎么会有人? 待宋岱重新回到屋子当中的时候,他已然变了一副神情。 “那美伎确实是我在春宵阁的人,且独属于我一人。”声音突然提高,竟是有些炫耀之意。 “生的美,性子好,柔弱无骨,比你当是好了不少。” “这长安城,权贵家的男子,谁不是三房四院,姬妾成群。莫说在春宵阁包下一个美人儿,就算我纳妾买通房,都是应当。” “你当日在马球会上闹那一次,让我很是丢脸面,如今在长安城中,众人皆知你是一悍妇。” 宋岱想着,以她的性子,定是会过来,对自己又捶又闹。 届时,借机将她抱回府中,到时候再哄哄她,同她解释便是。 谁知,黑暗中的郑藜,竟然异常平静。 平静到出乎宋岱的意料。 许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宋岱轻步挪到她身边,轻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府我再同你解释。” 郑藜轻轻抬手,将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水抹去。 她正声问道:“宋岱,方才你说的可都当真?” 宋岱知晓,他深夜着急忙慌的出府,应该是赵珂的人跟了过来。 若他不将戏演的逼真一些,他和赵轩坼的计划,将毁于一旦。 但眼前,郑藜自是没明白他的处境,在等他的答案和解释。 宋岱久久的沉默,并未开口。 他欲伸手,将她面上的泪水拭去。 而在郑藜看来,一切都是默认,她轻轻的转过身去,绝望的说道:“别碰我。” 宋岱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又缓缓退了回来。 不知为何,委屈之意袭来。 郑藜强忍着哽咽,颤声说道:“宋岱,我们和离吧!” 还未等到宋岱的回答,她便从被子中拿出了那个人偶。 郑藜将这人偶,丢到了宋岱面前,绝望的说道:“你送我的,还你了。” 这人偶,是她眼盲时,宋岱送给她的。 后来,她将两个人偶放在一处。 永昌侯府回来那日,她伤心欲绝,抱着人偶哭了一整晚。 他曾给过她的温柔爱意和那些情深义重的承诺,她还历历在目。 可今夜,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之后,终将她心中最后的一抹泡影给扑灭。 “藜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宋岱压低了声音,小声哄她。 他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平日里最是聪慧,自己给她的示意,她都能配合的很好。 可今日,今日为何突然这般? 郑藜勉强的扯起嘴角:“宋岱,往后都不会同你无理取闹了。” “我祝你和今后的每一个人,都白头偕老。” 宋岱压着心中的情绪,坐了下来,抓着她的肩膀,低声问道:“藜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郑藜轻轻一笑,回答:“长安城中的世家皆知我是悍妇,那便如了世子的意。” “我做我的悍妇,你做你的世子爷。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长安城中的其他男子是什么样,与我无关。你可同他们一样,姬妾成群,我不再阻拦。” “那侯府的富贵圈养,勾心斗角,我早已厌倦。” “世间男子千千万万,没有你宋岱,我也可同旁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句句如钉,扎在宋岱的心扉之上。 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眼睛猩红的看向面前的郑藜,压着怒意问道:“你今日说的,可都当真?” 人,最是会在怒意支配时说狠话,也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郑藜冷冷的问道:“难道宋世子方才说的都是假的?” 此刻,宋岱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恐怕都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扔在了郑藜面前:“你口口声声的爱我,要同我白头偕老,要与我子女绕膝,共享天伦,便是这般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声音,足以让外间的文凡和麦冬清醒。 药包当中不是旁物,是之前麦冬帮她买的避子药丸。 郑藜将药包拿起,仰起头倔强的说道:“我只恨我自己,没有一直服用。” 话一说出,郑藜心中便是难掩的痛意。 痛到她眼泪再次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真相出现的时候,你才到来? 或许早一点,或许晚一点,她都能有回旋的余地。 宋岱听到她的话时,将那药包拿起,摔到地上。 药丸从药包口中流出,咕噜噜滚落了一地。 宋岱听王嬷嬷说,郑藜这几日都没出卧房。 早上她离开后,宋岱去了房中,想看看她过的如何。 郑藜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收那装银票的锦盒,而避子丸也明晃晃的躺在那锦盒当中。 宋岱拿起时,便生了疑。 今日去春宵阁时,借机问了九儿姑娘。 九儿姑娘告诉他避子丸时,他顿时心中如落了霜雪,后背发凉。 原来,她不想育有自己的子嗣。 原来,她还在想着离开? 宋岱初从瓦剌归来时,偶然有一次,听她在房中说着离开侯府之事。 那时,他想着是自己薄待了她,才让她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他还是没有看透她。 今日如她所言,她一直在想着离开。 而自己,于她来说,又算什么? 欢愉时的对象?侯府的庇荫靠山? 对,她惯来聪慧,会审时度势。若不是被‘下药’之时,她又怎么肯接受她?又怎么肯回望月台? 想到这里,宋岱都觉得自己如此可笑。 此时,房间当中,静到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晰。 两人颓败的身影在微弱光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寂寥,仿佛是被这世间遗弃的孤儿。 “你走吧!”郑藜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冷冷响起。 她没有想过让事情变成这般,她想好聚好散。 毕竟,将来孩子还需要父母,撕破脸皮,于双方无益,于孩子最是不可。 她希望她的孩子,即使不能父母同时陪着长大,也能健康乐观,拥有完全的爱。 而不是像她一般,外表阳光坚强,内里破败不堪。 “同我回府。”宋岱好像在最后在等她的一个答案。 郑藜突然软了口气哀求的说道:“宋岱,我们不要闹了,好聚好散,将来谁都体面。” ‘好聚好散’四个字落在宋岱耳中时,他竟觉得有些刺耳。 原来,她早已经做好了打算。 两人的感情,他是那个被通知的人。 他起身将卧房的门打开:“文凡,带麦冬去附近找一家客栈。” “宋岱,你要做什么?”郑藜惊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97章 恶念驱使 麦冬哭着不肯离开。 可奈何力气小,被文凡扛着出了门。 哪怕拼命捶打,也无济于事。 宋岱将门反锁上时,郑藜已经冲到了外间。 宋岱没了往日的温柔呵护,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拦住。 郑藜挣扎着,使劲拍打着他有力的臂膀,哭着说道:“宋岱,你松开。” 可此时的宋岱,仿佛被她方才的决定气到失神,已经失去了痛觉。 即使,她的手打到了他的脸上,他也面无表情。 他将她抱到了里面的床榻之上,反手用锁将房门锁上。 郑藜害怕的往后挪着身子,颤抖着问道:“宋岱,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爱吃避子丸吗?” “这一生,你都要守在我的身边,吃这些避子丸。” 话音刚落,宋岱便伸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 “宋岱,不可以。”郑藜挣扎着想要逃脱。 宋岱一只手将她的脚踝桎梏住,另一只手将身上的袍衫一件件退下,嘴里冷冷的说道:“你不是要和离吗?” “我不答应!” 四个字,落在郑藜的耳中,就好像心上坠了千斤石。 “一日未和离,你一日便是我的妻子。做妻子,就要守妻子的本分。” “这避子丸多得是,你若爱吃,可日日都吃……” 郑藜拨浪鼓似的摇晃着脑袋,眼泪横飞:“宋岱,不可以,不可以……” 她绝望而哀求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宋岱一直对她呵护备至,温情和煦。 之前的一切,好像已经让她忘了,他也曾是上阵杀敌的将军,狠厉冷酷不在那些男人之下。 “让我想想,藜儿为什么要同我和离?”宋岱掰开她的手,轻轻的将她的外衫褪下。 “是如烟画坊的如尘比我宋岱更有吸引力?还是藜儿又看上了旁的男子?”宋岱的话,一字一句如秋日寒雨打在郑藜的身上。 将她打的周身寒凉,心痛不已。 说话间,郑藜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随意抖落一地。 此刻的她如同笼中困兽,任凭如何挣扎和哀求,都无济于事。 她害怕他这般让人陌生的模样,好似随时能将她吞下一般。 眸子微微垂下,嘴里只是嘟囔着:“不要,宋岱,不要。” 她越如此抗拒,宋岱心中的妒火烧的越是旺盛。 他伸手掐着她的下颌,逼迫她看向自己,好似警告般的说道:“若是如烟画坊那男子,你往后别想在这世间见到此人。” 郑藜一听,慌忙喊道:“不要!” “不要伤害他!”热泪顺着郑藜的面庞滑落,一直落到宋岱按着她后脑勺的大手之上。 宋岱痛的心口微窒。 与自己刚闹了矛盾,便偷偷雇了马车溜到这如烟画坊当中,待了一整日。 还撒谎要去祖母院中,故意激怒自己,躲过了观易的保护。 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深夜冒着违禁的危险,在长安城快马跑至这里。 等来的确实‘她要和离’的决定?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宋岱此时仿佛失去了理智? 她还在口口声声狡辩,是与那女掌柜在一起。 何时,她对画画如此感兴趣? 尤其是方才她的一切求饶,落在宋岱眼中,这仿佛是一种庇护。 生怕宋岱动了那叫‘如尘’的男子。 这一整晚,郑藜都冷硬的那么绝情,如今倒是为了一个陌生男子,愿意向他低头求饶。 越是这样想着,宋岱心中愈是妒到发狂。 冷笑浮上面容,宋岱悠悠的张口:“怎么?心疼了?” 郑藜慌忙摇头否认:“不是,那是如烟姐姐的命,如烟姐姐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家人了。” 郑藜话落之时,身上最后的一件小衣,已经被宋岱落下。 她慌忙将衾被裹在胸前,哀求地说道:“不要,求求你,不要……” 好像除了这几个字,她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 宋岱伸手掰着她的肩膀,而后强迫她看向自己,邪魅而又缓慢的语气问道:“不要?今日为何不要?” “你原来不是最喜欢要的吗?” 字字句句,落在郑藜耳中,就仿佛剥光了她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郑藜停止了祈求,而是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宋岱,似乎是绝望的说道:“宋岱,你会后悔的。” 她如此神情,就仿佛今晚,他刚进来时那般。 “是吗?这世间还没有什么事,是让我后悔的。”宋岱冷笑一声。 “今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我后悔?” 说完,他便生硬的堵上了她的嘴巴。 虽然,她一直挣扎着晃动自己的脑袋。 可宋岱的大手在脑后将其禁锢,迫使她仰着脖子面向自己。 郑藜双手抓着他有力的臂膀,似乎还在阻拦他最后的疯狂。 可,此刻的宋岱,无动于衷。 直到唇角有血丝渗出,宋岱方才松开,给了彼此换气的时刻。 受伤的胳膊,其实并未好利索,郑藜方才反抗时,恰好抓住了他的伤处,此时有血迹渗了出来。 可身上的那些伤与心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眼前之人,如此抗拒自己,宋岱心中的怒火转为了欲望。 那种想要完全占有她,不再让她逃走的欲望,倾覆了他的一切理智。 恶念驱使,索取无度。 曾经,她与宋岱日日夜夜的欢好,在郑藜心中都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他照顾着她的感受,悉心满足。 可今夜,她如坠地狱…… 起初,她还在他耳边低泣哀求,希望他能停下来。 可宋岱视若无睹。 她越是哀求,宋岱的力度越是加重。 直到她最后失了力气,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任他予取予夺。 宋岱猩红的眸子看向她时,是失望,是嫉妒,是愤怒,是无力回天。 他从未想过,让她离开自己。 他们应该是连理枝,是比翼鸟,这一世都相伴彼此左右。 她可以闹,可以发脾气,可以撒娇…… 但是,宋岱不允许她心里装着别人,更不允许她离开自己,与旁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甚至于大方的嘱咐了自己,希望自己同旁人白头偕老。 想到这里,他的怒意更甚。 她的缠绵悱恻,她的柔情似水,还有那耳畔撩人无法自控的情话。 在今夜,全部消失。 剩下的,只有她的哀求和冷淡。 眉眼瞥到地上散落的避子丸,他的怒气再次加重。 一边肆意的要着身下之人,一边伏在她耳边,说道:“藜儿同我回府,好不好?” 此刻的郑藜,已经不再挣扎,而是将头扭在了另一侧。 “宋岱,你爱过我吗?”郑藜绝望而冷淡的声音,响彻了漆黑的屋子。 第98章 追悔莫及 郑藜醒来时,窗外灰蒙蒙的。 屋内一片狼藉。 床榻之上,只剩她一人。 她双手小心撑着床榻,想坐起来。 刚一坐起,便感觉到了小腹的不适。 一直守在门外的麦冬,依稀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便慌忙推门进来。 红肿的眼睛,轻声喊道:“小姐。” “几时了?”郑藜伸出右手将鬓发挽在耳后,试图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辰时过了。” 郑藜再抬眸看了一下屋外透进来的光线,丝丝缕缕,纷纷扰扰。 她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麦冬立在床前,看着眼前小姐憔悴的模样,竟不知如何安慰。 她与旁的丫鬟不同,小姐与世子同房后,从未让她守夜。 可昨夜,世子那冷冽的模样,直到现在,还印在她脑海当中。 “有换洗的衣衫吗?”郑藜轻声问道。 “有的,世子……” 麦冬连忙改口:“观易带来了。” 郑藜轻笑了一声,想着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些。 宋岱,怎么会允许一个女子同他提和离呢? 正如他所说,他就算姬妾成群,也是应当的。 想到这里,郑藜开口冷冷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麦冬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关系,说吧!”郑藜看着麦冬难受的模样,硬是牵起嘴角笑笑,以让自己的状态好一些。 “世子说,说让小姐起床后,跟着观易一同回侯府。” “若我不回呢?”郑藜反问道。 “世子说,若小姐不回,他忙完了便亲自前来。” 郑藜冷笑一声,嘴里嘟囔着:“忙完了?” “那春宵阁是一日都不得不去。” 虽嘴上已想好跟他分离,可想到这些,她还是红了眼眶。 “麦冬,帮我去将衣衫拿来。” “是。” 郑藜身上没有力气,便让麦冬帮着穿衣衫。 麦冬小声的问道:“小姐,眼下我们要怎么办?” 郑藜无力的摇摇头。 昨夜,小姐跟世子的争吵,她跟文凡听了个真切。 以小姐的性子,知道了这些,定是要离开侯府的。 可,世子的性子…… 想到这些,麦冬就有些生气,世子平日里对小姐那般疼爱,昨夜却偏偏失了心智一般。 说的那些话,真是伤人心。 还说什么,门外有人。 她也并未听到。 可文凡也执着的同她说,真的有人在。 还让她闹的动静要大一些? 想来,都是各护其主,不过是想让她的尴尬掩盖住世子的尴尬罢了。 可想到韩公子昨日为小姐诊脉的事儿,麦冬不免有些担忧。 小姐身子骨弱,又刚有身孕,若同世子闹上几日,怕腹中出了问题,再让春霄阁那位抢了先。 想到这些,麦冬轻声问道:“小姐,有孕的事儿,你可有同世子说?” 郑藜摇摇头,神色恹恹的回答:“没,你也不可说。” 麦冬无可奈何的‘哦’了一声。 自家小姐这要强的性子,有时候真是让自己吃亏。 麦冬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 待郑藜梳洗打扮好后,出了房门。 观易和几个守卫在外间候着。 郑藜憔悴的小脸,饶是脂粉也掩盖不了。 与观易对上的时候,观易连忙垂眸下去,行礼:“世子妃,多有不敬。” 郑藜自嘲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是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竟失去了自由。 可她,又何曾是那种乖乖走向牢笼的性格? 她缓缓开口:“我想先去一趟收容坊,不知观易公子可否通融?” 观易一听,慌忙澄清:“世子妃,卑职只是护您周全,并无其他之意。” 说完,又小声的说道:“眼下世道乱些,世子希望世子妃回望月台,莫在外面遇到坏人。” 他无法直言他所知道的一切,若陛下驾崩,三皇子掌权,侯府必有一难。 郑藜理解的口气回道:“都是听命办事,我理解观易公子的苦衷。” 说完,郑藜转身同麦冬说道:“麦冬,我们去收容坊吧。” 麦冬看了看桌上的早点,有些担忧的劝慰:“小姐,您还是吃一点吧。” 郑藜回头看了看桌上丰盛的早膳,又微不可察的将手伸到了肚子上,犹豫了一下,回答:“不饿,算了。” 言毕,向门的方向走去。 连着几日的晴暖天气,今日竟突然变的冷寒。 寒风瑟瑟,街上行人匆匆。 “世子妃,天气寒凉,还是坐马车去吧。”观易小声提醒。 “不用,几步路,走走也好。”说完,便向收容坊的方向走去。 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郑藜忍着,小心的放慢脚步。 可最后,还是趔趄了一下。 身后的麦冬许是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伸手上前扶着:“小姐,怎么了?” 郑藜摆摆手,说道:“无事。” 额头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脸色越发苍白。 麦冬几乎要哭了出来:“小姐,您何苦折磨自己的身子。” 说着,便拿着帕子去帮郑藜擦额头的汗滴。 观易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他有些紧张的问道:“世子妃,是不是身体抱恙?” 话音刚落,郑藜便一个不稳,倒在了麦冬怀中。 麦冬瘦弱的身子,勉强撑着,扶住了自家小姐。 她哭着冲观易喊道:“快,快让马车过来。” 郑藜有气无力的说:“去,收容坊,找韩公子。” …… 郑藜到收容坊的时候,血已经污了衣衫。 长荣刚刚打扫好自己的屋子,换上了干净的被褥。 韩牧着急忙慌的将郑藜抱了进来,然后冲长荣说道:“快去巷子西头王家,请稳婆来。” 长荣见状,很快便闪了出去。 泪水从郑藜的眼角滑落,她牵起嘴角,有气无力的说:“不着急,来得及。” 韩牧小心的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而后蹲下身来替她把脉。 孕喜脉已经非常微弱。 他抬眸,面色凝重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昨日里,诊脉之时,她脉象略显不稳。 不过,对于初有孕在身的女子来说,倒也是常事。 怎么刚刚过了一晚,便成了这般? 泪水从郑藜的眼角再次滑落,她微笑着说:“是我不小心。” “头三个月定是要小心的,你怎么一大早又来了这里?”韩牧低声责怪,而后用帕子沾了温水,替她擦拭额头。 “想看看这里的孩子们。”郑藜面上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 而那微笑,明明也是勉强撑起来的。 她这样,在韩牧看来,十分不正常。 平日里虽是个乐观的性子,不假。 可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没有一丝恐惧,倒像是早预料到了结果一般。 他察觉出了什么,惊慌的问道:“你有告诉宋世子吗?” 郑藜摇摇头,回答:“他很忙,不要分心。” “……” 韩牧看她这样子,知道也没瞒下去的必要,才缓缓开口,语气当中竟是悲凉:“世子妃,孩子保不住了。” 郑藜重重的点点头,而后泪水像洪水决堤般从眼睛流淌。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心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 第99章 进退两难 宋岱赶来之时,已经都处理完了。 房门紧闭,门外站着守卫。 麦冬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等他。 宋岱欲绕过麦冬,直接开门进去。 麦冬大着胆子,伸手拦道:“世子,我家小姐说她想自己先待一会儿。” 宋岱看到,稳婆在院中同韩牧跟赵厨娘正交代着什么。 观易到春宵阁时,面色惊慌,只是说道:“世子妃在路上晕倒了,流了很多血。” 宋岱一听,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向这里赶来。 他只想着是郑藜性子烈,为昨晚的事情郁结在心,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宋岱神色慌张的走到韩牧身旁,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韩牧抬眸看了他一眼,没着急回答,而是先谢过了稳婆。 赵厨娘送稳婆离开。 韩牧看了看院中站着的这些人,有些不满的拽着宋岱往膳房走去。 若放在平日,宋岱自是不会任由旁人这般,可眼下,他无暇顾忌这些。 二人进到膳房后,韩牧将房门掩上。 宋岱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藜儿怎么样了?” 韩牧抬眸,目光如炬,而后沉声问道:“世子妃有孕在身,宋世子可知?” 宋岱闻言,手中的玉扳指落地,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一直在服用避子丸。 她昨晚还在说想离开。 她怎么会有自己的子嗣? 韩牧看他这般神情,想着二人应是闹了不快,确实还不知晓。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宋岱听完,紧握双拳,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愤怒与悲痛的光芒。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无法想象昨夜自己对她造成了什么样伤害。 想到这些,他立马转身,想要去见她。 不料,却被韩牧拦住。 “宋世子,且慢!”韩牧急声道,“世子妃此刻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你若是贸然前去,只怕会让她更加伤心。” 宋岱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明白韩牧的话是什么意思,恐怕自己早已伤透了她的心。 可此时,他又怎能坐视不理? 宋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对韩牧道:“多谢韩公子告知这件事,我会冷静处理的。” 韩牧见状,也就没有继续阻拦。 可宋岱的脚步刚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韩牧问道:“常伯父先前曾说,在长安城是暂住,可知何时会离开?” 韩牧轻轻摇头:“这些年,我与师父云游四方,向来随性,不定离期,不问归意。” 宋岱听罢,突然双手抱拳,目光灼灼的看向韩牧:“若有一日,宋某所求,不知韩公子可否带上祖母和藜儿?” 韩牧闻言,为之一惊:“宋世子,这是何意?” 宋岱顿了一下,沉声说道:“陛下,或许就这几日,届时三皇子登基,侯府终究不会平静。” “我希望藜儿与祖母能远离这些纷争,平安度日。” 韩牧并未了解其中含义,侯府与当今朝廷关系颇近,为何突然会如此说。 可宋岱并非妄言之人,今日所托,必有他的用意。 想到这些,韩牧抬手回礼:“宋世子所托,韩某定当竭力相助。” 宋岱点点头,开门出去。 今日寒风凛冽,吹透了他身上的大氅,直抵内心。 他甚至无法想象,郑藜倒在路上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是怨恨?还是悲凉? 他突然明白了昨夜,为何昨夜郑藜百般拒绝他。 也明白了她那句:“宋岱,你会后悔的。” 可她,偏偏又不肯说自己怀有身孕一事。 或许,她是真的想要离开。并非一时妒意,说说而已。 眼下朝中暗流涌动,也好,若让她恨上自己也好。 到时,她同祖母一同离去。 不若,她们知晓了实情,定会守着他,要同他共进退的。 他不允许自己爱的人,做那党争中的牺牲品。 也不允许,她落入赵珂之手。 在宋岱沉思之际,迎春从房中跑了出来。 “咦,世子怎么立在这里?”冲在最前面的迎春停下脚步好奇的问道。 说完,又扭头看了一下守卫看着的那间屋子,有些疑惑的说:“世子妃姐姐……” 话一出口,又连忙改口:“藜儿姐姐犯了什么事情,要被这些人关着?” 说着,迎春抬头看向宋岱,似乎想从他这里找到答案。 宋岱看着迎春这般,突然想到了刚刚失去的孩子。 他十分想要一个女儿,聪慧、善良、可爱。 像郑藜一般,开心时会搂着他的脖子,粘着他撒娇。不开心时,哭着给他发脾气。 想着想着,便眼眶发热,蹲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迎春的脑袋,而后伸出手去,想抱抱这个小女孩。 可迎春摇摇头,回答:“我不要世子抱。” 她突然嘟起小嘴,有些不开心的说道:“世子一定欺负藜儿姐姐了,昨晚她来这里的时候就不开心,今天来这里又生了很重的病。” “一定是有人欺负藜儿姐姐了,而世子没有帮她,所以她才会一直掉眼泪。” 童言无忌,可也最触动人心。 宋岱听着迎春的这些话,心中好似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随即,点点头回答:“迎春说的对,是有人欺负世子妃姐姐了。” 迎春闻言,连忙纠正:“不可以喊‘世子妃姐姐’,要叫‘藜儿姐姐’。” “为何?”宋岱一脸不解的问道。 迎春茫然的摇摇头,回答:“这是昨日,藜儿姐姐同我说的。” 刚刚从房间跑出来的二槐,听到了这些话。 注意到宋岱的面色沉了沉,连忙上前,拽住迎春的手,责备道:“小小年纪,不可乱说话。” “世子妃永远是世子妃,你怎能当着世子的面如此没有规矩。” 说着,二槐学着大人的模样同宋岱弯腰道歉。 “无妨。”宋岱垂眸不知看着何处,淡淡说道。 二槐见状,慌忙拉着妹妹又回到了房中。 过了良久,宋岱才缓缓起身。 他缓步到紧闭的房门前,门旁的守卫便让出了一条路。 第100章 难言之隐 宋岱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推开房门。 简陋的房间当中,除了一张床以外,便仅剩一张桌子。 郑藜无声的靠在那里,身上盖着薄被,薄被上盖着她平日里常穿的那件披风。 神情淡漠,眼神茫然的看向窗子。 待宋岱停下脚步后,郑藜抬眸看向麦冬,轻声说道:“麦冬,你先出去。” 麦冬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宋岱一眼,又担忧的看了小姐一眼。 她害怕,世子再像昨晚那般,同自家小姐发脾气。 麦冬轻声说道:“方才,稳婆说了,小姐现在身子弱的很,不可动气。” “麦冬就守在门外,若小姐有何不适,随时唤我。” 郑藜轻轻点头。 房门,再次被麦冬关上以后。 屋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空气当中弥漫的苦涩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宋岱走近床边,凝视着郑藜这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仿佛比平日里又小了一圈。 心中的愧疚和痛苦如潮水般涌来。 “对不起。”喉结滚动,生涩的三个字,从喉咙当中滚出。 这三个字,比起她所受的一切,太微不足道。 可,他还能说什么? 他无力辩解,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宋岱自小做事有度,未曾有过一次后悔。 可这一刻,他后悔不已。 如果,昨夜,他能忍下自己的情绪,或许一切都不会是今天的处境。 郑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还是起了一丝丝情绪。 她轻轻牵起了嘴角,而后抬眸看向宋岱,即使极力控制,可眼中还是浸满了泪水:“可以放我走了吗?” 宋岱听到她话后,缓缓蹲下身来,想要轻轻握着她的手。 可刚一伸过去,郑藜便抽了回去。 接触到的一刹那,还是碰到了那丝冰凉。 宋岱将身上的银色大氅解了下来,帮她盖上。 郑藜厌恶的看了一眼,淡淡开口:”世子拿走吧,我闻不习惯那上面的脂粉。“ 宋岱手上的动作一顿。 藏在心里的话,好像下一瞬就会忍不住迸发出来一样。 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还是忍住了,低声说了一句:“我没碰过别人。” 郑藜听到这句话时,不由自嘲的笑了一声。 接着,眸子里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落。 这个时候,他竟还要骗自己? 热泪打在了宋岱的手背,烫着他的心,也随之一颤。 “藜儿……” 郑藜慌忙用手拭去眸中的泪水,看向了别处。 她不喜欢他这样喊自己,这种亲近感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两个人。 郑藜讨厌自己的不争气,为什么就是忍不了这一时半刻,偏偏要在他面前落泪? 她越是用帕子擦,眼泪翻滚的越是厉害。 宋岱未曾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模样。 可她如此假装坚强的样子,让他看着心疼。 他不自觉的走近,想要伸手过来,像原来一样将她拥在怀中。 可郑藜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哭泣的说道:“求求你,不要碰我,好不好?” 一句话落下。 宋岱的眼泪终究也还是没有忍住。 他颤抖着将手放下,而后坐在床的一侧,温声安抚:“藜儿,我不碰你。” “错的是我,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他这么一说,郑藜哭的更加伤心。 一个穿着重重保护壳的人,明明已经独自前行了很久,她从未觉得辛苦和累。直到遇到了一个对她嘘寒问暖的人,告诉她,累了可以不奔跑,停下来,有他在。 可那个曾经让她卸下保护壳的人,如今却将她送到了风雨当中。 郑藜,慌了心神,乱了方寸。 宋岱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从未想过,要让郑藜遭受这一切。 哪怕有一天,侯府真的要直面赵珂。 他可让她憎恨自己,远走他乡。 可他从未想过,让她就这样浸在风雨当中。 看她颤抖的身子,宋岱终究还是没有听她的话,将她揽在怀里。 任凭她的推搡和挣扎,就那样紧紧的将她拥着。 她周身寒凉,仿佛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 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怀中睡去。 ~ 待郑藜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炭盆,宋岱靠在床沿,眼眸合着。 郑藜没忍住轻咳了一声,宋岱连忙睁开眸子,温声问道:“你醒了?” 郑藜并未搭理他,而是翻了个身转向另一侧。 宋岱知道她不想看到自己,可这里环境太差了,对她养身子不利。 “我们回望月台好不好?”宋岱坐在床的一边,温声同她商量。 郑藜没有说话,但她坚定不移的心神又乱了。 睡前的一幕幕还在眼前,宋岱的伤心不是装的。 而且,他还说自己并未碰过别人? 难道是赵珂从中作梗? 这些事情当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想到这些,她开口缓缓问道:“宋岱,你还爱我吗?” “嗯,爱。”身后的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关于这些天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终于,郑藜还是没忍住,想着有最后一丝的期望。 宋岱愣了一下,他不知作何回答。 他不能承认,但也不想否认。 “藜儿,我已让人备好了马车,我们回望月台好不好?”宋岱换了个话题回答。 郑藜怔怔的看着炭盆中烧的正旺的炭火,问道:“宋岱,你不想回答吗?” 宋岱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无奈,说道:“藜儿,能不能过些时日再说这些。” 郑藜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空了一下。 她,母胎solo,没什么恋爱经验。 但她听同事说过,一个男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就是他变心,不想承认的时候。 想到这些,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宋岱,你还不能放我走吗?” “要去哪里?”宋岱问道。 郑藜心里冷笑了一下:“原来,他是愿意让自己走的。” “海阔天空任鸟飞,这世间也总有我能待的地方吧。”郑藜淡淡的说道。 “那先养好身子再说,好吗?”宋岱说道。 “好。” 郑藜不会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往后,出了侯府,便不是锦衣玉食。 一个羸弱的身子,不仅会拖累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好过。 屋外的寒风呼呼刮着,她一直占着长荣的房间。 长荣便要在顾老伯的屋子里打地铺,天寒地冻,她不忍心。 况且,即使和离,她也要好好的同祖母道别。 “我不想住望月台。”郑藜说了自己的最后一个请求。 第101章 暗流涌动 回到望月台时,酉时已过。 郑藜住到了观溪院。 观溪院在九霄阁后面,与祖母的云安院,也就几步路的脚程。 郑藜的吃穿用度,都已安排妥当。 她以为,宋岱会顾及颜面,将她囚在望月台。 眼下看来,自己确实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今日有春宵阁,明日便能有通房。 或许,自己将来也同沈氏一样的命运,前脚刚走,后边便有贺瑶嫁进这侯府来。 想到这些,她突然比白日里打起了几分精神。 她,才不要做那样的人。 她要活着走出这侯府,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小姐,王嬷嬷送了鸡汤过来。”麦冬端着汤碗走了进来。 郑藜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 “小姐,赵厨娘同我说了,你这些日子,还是要多补着些,小月子,也是要坐好的。不然,往后落下病根,不得了。” 麦冬絮絮叨叨的样子,郑藜倒想起了自己看不见的那些日子。 到头来,还是只有麦冬。 郑藜挣扎的起来,靠在身后的靠垫上,柔声说道:“拿来吧,我喝点。” 麦冬一听,嘴角上扬,可看向自家小姐时,还是红了眼眶:“小姐,这便对了,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郑藜轻轻抿了一口,味道鲜美,汤里也没什么浮油,想着是王嬷嬷又小心给她撇去了。 “麦冬……” “嗯。”麦冬在小心的给小姐灌汤婆子。 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刚住进来,还是有些冷清的。 “若我要离开这侯府,你要一起走吗?” “当然,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麦冬想都没想,回答道。 “可出了这侯府,我们可能住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也穿不了好的衣裳,饭菜也不如现在可口。” 麦冬将汤婆子用帕子裹好,放在了她的衾被当中,一脸认真的说道:“跟着小姐,吃糠咽菜,住破庙,我都愿意的。” 听麦冬这么说,郑藜笑笑。 这倒是像夫妻分家,带孩子走一般。 想到‘孩子’,郑藜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麦冬见状,知道小姐又想起了什么。 连忙岔开话题:“小姐,若离开这侯府,咱们要去哪里?” 郑藜抬眸,看向麦冬,笑着问道:“你想去哪里?” “麦冬也不晓得,自小就是小姐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 “麦冬,你见过海吗?” “那是什么?”麦冬坐在架子床边的小几上, 一脸认真的问道。 “是比河和湖,还要大的水。有贝壳,有海鸥,有日出,有日落。海风一吹,你便能忘却世间一切烦恼……”郑藜耐心的同麦冬说道。 麦冬一脸惊讶的问道:“真的啊?世间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当然,还有高山,高耸入云,可以看到云海,日出,站在山顶,呼呼的山风吹过,你可以大声的呼喊,将心中的烦闷都喊出来……” 门外,宋岱立着,一直没有进去。 他在听她平静的诉说着这些。 听她的喜欢和不喜欢…… 文凡匆匆从门外进来:“世子。” 宋岱抬手,示意他小声一点。 “六皇子刚刚传来消息,陛下驾崩了。” 消息传到宋岱的耳中,他轻轻的仰头,闭上眸子,深呼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父亲呢?”宋岱问道。 我来时,见老爷穿了官服,匆匆向府外走去。 今日,赵轩坼的暗卫在春宵阁,同他递了消息。 陛下留有遗诏,可眼下谁都未看到诏书。 太监于中,贵妇于氏,三皇子赵珂,昼夜不离的守在御前。 昨日至今日,皇后和六皇子都未见到陛下。 想到这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观溪院,定要派人日夜守着,不得留有纰漏。” “若无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老夫人呢?”文凡提醒道。 宋岱迟疑了一下:“也不可。” 文凡领命。 这一夜,郑藜并不知晓,宋岱也宿在这里。 不过,是在厢房。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自打从瓦剌归来后,他并未踏进父亲的院落一步。 如今,他不得不去。 昭文斋。 院中洒扫的仆人刚刚开门,见到世子爷进来,着实吃惊了一下。 “世子爷,您这一大早?”陈伯刚好从院中路过,看到宋岱,连忙迎了过来。 宋岱往书房望了一眼,看房中幽暗,问道:“父亲可在?” “老爷昨夜匆匆去了宫里,如今尚未归来。” “谢陈伯,若父亲归来,还烦请让人去我院里通报一声。” 陈伯答应。 陈伯与祖母的年龄相仿,一直跟在父亲身侧,看着宋岱长大,值得信任。 宋岱匆匆回了望月台。 赵轩坼一夜未有消息送来,说明事情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赵珂占了上风。 而父亲也未归来,是不是赵珂眼下也不顺利? 所以,他还不能擅作主张去做决定。 那眼下,他便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先来为自己布好下一步棋。 必要时,将她们直接送出城。 “去崇化坊请常伯父和韩公子。”他向门外的守卫说道。 “文凡,去找王嬷嬷来。” 不多时,王嬷嬷出现在了正厅。 “世子妃滑胎之事,祖母可知?”宋岱向王嬷嬷问道。 王嬷嬷闻言,愣了一下,而后低声回道:“世子妃昨夜刚回来,老夫人应当不知。” “那你派人送消息过去。” “为何?”王嬷嬷是院中老人,鲜少有这般失仪的时候。 可眼下公子这番交代,她属实没明白。 世子妃滑胎,与世子和老夫人,都是大事,为何偏偏此事要主动将事说出去? “世子妃住在观溪院,滑胎之事迟早要知道。今日不说,明日她老人家也会亲自过来。”宋岱一边说着,一边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王嬷嬷听完,领命,叹了口气,出了房门。 宋岱写完,将信装好递给了文凡。 “派人快马,将这书信送到景宁山庄。” 收容坊是她的心血,若她离开了长安城,自己再有所意外,那收容坊的孩子便会再次流离失所。 所以,这几日,孩子们便要被送到景宁山庄去。 一同离开的,必须有顾老伯。 他的身份极为特殊,不能让旁人知道。 接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在书案前闭目养神。 等着,暴风雨袭来。 第102章 开始反击 等文凡再进到书房之时。 宋岱闭着眸子,缓缓开口:“我们布下的人可都准备好了?” “已全部就绪。” “动手吧!” “是。”文凡领命后,匆匆离开。 宋岱深吸了口气,而后静静的靠在椅背上。 赵珂派的那些人,宋岱不是不知。 这些日子,他假意消遣,时常出没春宵阁,还放出声去包养所谓的花魁‘九儿’姑娘,或者是纵情山水,给人一种官场失意后放浪形骸,色令智昏的形象。 雍州归来时的遇袭,他假意不敌对方,让伏击的人,小小得逞。 永昌侯府的马球会,他故意放水,让赵珂连赢三局。 他和赵轩坼在雍州的生意,故意做到连连亏损,然后将重心转向了江南和沿海地区,以此来蒙蔽赵珂的视线。 他甚至不惜将郑藜的形象,置于‘悍妇’之位。 无疑都是藏拙,为了今时今日。 宋岱太了解赵珂这个人,他工于心计,可又狂妄自大,好高骛远。 让他连胜,便能暂时蒙蔽了双眼。 如今,他定是信心十足,忙着在朝野当中立贤良的声明,要坐上皇位。 那永安侯府,便会暂时放松警惕。 若在此时,借着西戎人的皮,将赵珂豢养死士的老巢一网打尽。 他便失去了手中的利器。 去年开始,西戎看到瓦剌从大盛拿了如此多好处,便是蠢蠢欲动。 前些日子,更是小范围进犯了西北部地区。 若假借西戎人所为,也可趁此将他的注意力分散到边境之上。 毕竟,刚坐稳皇位,便失国之领土,是大忌。 如此计策,一举两得,也能缓解永定侯府当下的危险境地,给宋岱喘息的时间。 宋岱从一旁的锦盒当中,拿出了两个木偶,握在手中。 眼眸冷寒的说道:“赵珂,你欠我的,定要慢慢还回来。” ~ 门外,王嬷嬷通报:“世子爷,老夫人来了。” 还未等宋岱起身,秦氏被人扶着进来。 望月台的人刚去同她说了世子妃小产一事,在来的路上,便听到两个丫鬟在镜湖边窃窃私语。 说世子爷在春宵阁包下了一花魁,眼下将世子妃移往了观溪院。 “那观溪院都多久不住人了?冷冷清清的。” “可不嘛!刚才我路过时,还看到里里外外守着的都是人。看样子,世子妃都不允许随意出入。“ “……” 秦氏一听,将二人呵住:“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两位小丫鬟,慌忙跪地,连连求饶。 秦氏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击在地上:“说,从哪儿听来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 “只是听院中的老嬷嬷说的。” 秦氏冲着身旁的周嬷嬷说道:“去,给我查,这些事情到底是从哪儿传来的?” “是,老夫人。” 周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往下人房里走去。 “海棠,去将世子的马夫找来。” “是。” 宋岱自幼,秦氏便教他做一个洁身自好之人。 不沉迷酒色,便能成就自己的事业。 宋岱这些年也都做到了,成年之时,旁的富家公子出入声色场所,宋岱均未踏进半步。 秦氏一直引以为傲,想着他能如此,将来定不辱门楣。 谁知,年过二十,行了冠礼后,秦氏要往他的院中塞通房。 他也严词拒绝:“孙儿不想将来因后院争宠,折损了任何一个女子。” 秦氏既难过又欣慰,这个年纪便能有如此想法甚是难得。 想着,将来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夫人。 所以,才同孙氏商量了这桩姻缘。 如今…… 秦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让下人扶着去了观溪院。 果不其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连她都不得入内。 “岂有此理。”秦氏怎么都想不明白,孙儿为何会变成这般。 往望月台走的路上,宋岱的车夫匆忙赶来。 一经问询,果然这些时日时常去春宵阁。 “你这个逆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秦氏气的手中的拐杖都要拿不稳。 宋岱起身,理了理袍衫,故意迈着松快的步伐走到了祖母面前:“您老人家都知道了?” “观溪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恐怕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了。” 宋岱抻了抻袖子,假装轻快的说道:“因为另一个女人,她便吵着闹着要和离,这无疑太伤侯府颜面。” 秦氏‘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宋岱的脸上,颤抖的说道:“你这个混账,你听听你现在说的什么话?” 宋岱伸手抚了抚自己火辣辣的面庞,以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祖母:“祖母,您如今为了一个外人,竟对自己的孙儿动手?” “跪下。”秦氏厉声说道。 话落,宋岱双膝跪地。 秦氏冲着身后的下人,说道:“将门掩上,门外候着。” “是。”下人们低声应道。 待众人退去后,秦氏走到房中。 “新婚之夜,你披上铠甲上阵,留她一人在这洞房当中,直至天亮。烛火摇曳一宿,你可有想过她一个刚过及笄的女子,心中是有多少委屈?” “你走后,府中下人对她窃窃私语,你那父亲和母亲,对她百般刁难,她未曾有一句怨言。她整日坐在这府中,为你抄经祈福。” “旁人说她克夫,她便带了自己来时的两个下人,搬到了露华轩那简陋的地方,只为了盼着你早些归来。我病重的日子,连府中的下人都克扣她的用度,寒冬连炭都给不够,可她也未曾抱怨一句。” “朝廷派人来说,瓦剌要’好处‘,你那父亲和母亲犹豫再三,才拿了多少出来?而她想都没想,便将自己所有的嫁妆都交予我,甚至于一件多余的衣衫都未留下。” “你归来后,她为了给你撑面子,为你办生辰宴,争体面,树威严。” “娇儿这么些年,不与我亲近,如今为何娇儿时时刻刻宿在我这院中?” “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得势时,又曾害过他们任何一人?那些昧了良心的,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好过?” “你,你这个不孝子,如今居然说她是外人?” 宋岱沉着脑袋,只字未回。 这些,他又何尝不知。 “孩子,是如何没的?”秦氏突然问道。 第103章 深谋远虑 宋岱垂着脑袋,依旧不言。 “春宵阁的花魁,是怎么回事儿?”秦氏至今不信,这是自己孙儿能做出来的事。 宋岱低声回应:“是您听到的那样。” 秦氏闻言,气的浑身发抖,还好扶住了一旁的桌子,她正声问道:“是怎样?” 宋岱深吸了口气,掩下了面上的悲伤,换上一股不服气的样子,抬起头来,讪讪的回道:“是孙儿的花银子养的。” 秦氏颤抖的手,指着他问道:“你再说一遍?” 宋岱故意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过的面庞,带着一丝委屈说道:“这在长安城的富贵人家,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 秦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带着一丝悲凉,无奈的说道:“我怎么会教出来你这样的孩子?” 宋岱见状,连忙跪着行至祖母身侧,想要帮她捋顺那口气。 不料,秦氏顺势将他推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儿,往后你也不是我的孙儿。” “祖母,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给孙儿面子。” “她与贺尚书家的贺瑶当着众人的面争吵,她还当着陆安他们的面,不让孙儿打马球。” 秦氏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如今像一个小家子的妇人一般絮絮叨叨,心中悲凉。 “娇儿同我说了,是贺瑶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藜儿,藜儿才回还她的。” “她不让你打马球,也是担心你的伤势未好利落。” “你这孩子,怎变得如此糊涂……”秦氏无奈的说道。 宋岱盘算着时间,常华原和韩牧他们要到了,便借机说道:“祖母,孙儿想将春宵阁的那姑娘纳入府中……” 话未说完,秦氏的手‘啪’的拍在了桌子上,声色严厉的说道:“想都别想,除非我这老婆子死了。” 宋岱闻言,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冷冷的说道:“自小,祖母便教我刻苦读书,光耀门楣。成亲时,也为我安排的是您相中的女子。” “自小到大,祖母可有一次问过,我想要什么?” 最后一句话说完之时,他甚至于冷笑了一下。 秦氏愣住,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孙儿,竟不知会听到如此言辞。 沉默了片刻后,秦氏缓缓起身,往门口迈去。 在双手触到门栓的时候,秦氏悲凉的声音想起:“意儿,你从三岁时便跟着我,如今二十有二,十九年,我竟不知你是如此想的。” “往后,你的事情你自己来定。” “可藜儿,她是我拍板定下的婚事,我自是要护着的。” 说完,秦氏开门离开。 寒风灌入屋中。 宋岱起身,看着祖母蹒跚的脚步向望月台外走着。 心中的悲痛涌起。 不过是两日,他便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的心都伤透了。 …… 常华原和韩牧来的时候,宋岱静静的坐在书案前。 常华原,是前朝太医院的一名吏目。 年轻有为,刚入太医院不久,便经历了兵荒马乱。 在战乱中,险些丧了性命,恰巧遇到了宋岱的祖父将其救下。 自此,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战乱中,常华原的家人尽数失去,只留下他一人。 从此,便开始云游山水间,不再记挂官职。 这些,是前些时日,宋岱从祖母口中得知的。 那时起,他便想到了托付祖母和郑藜之人,常华原和韩牧,再合适不过。 “不知宋世子,找老夫前来,所为何事?” 宋岱起身,示意下人出去,将门合上。 待一切归于安静后,宋岱才缓缓开口:“宋某,想将祖母和藜儿托于二位,不知可否?” 常华原一听,愣了一下,反问:“宋世子为何如此说?” 宋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位坐下。 待坐下后,宋岱帮二位斟了茶水,才开口说道:“二位或许不知,陛下昨夜已经驾崩。” 常华原和韩牧听完,面上震惊之情难掩。 “那为何还不发国丧?”常华原问道。 宋岱摇摇头回答:“或许是在新帝登基上出了问题。” “父亲昨夜前去,到现在还未归来。” 常华原点点头,未再多问什么。 常华原这些年虽然潜心问佛,但是三皇子赵珂,他多少也是了解些的。 韩牧当年科举之事,常华原也是清楚。 “宋世子,需要我和师父做什么吗?”韩牧昨日已受过宋岱所托,自是知道个中缘由,一定非同小可。 “若三皇子赵珂登基,需要二位带着祖母和藜儿离开长安城,从此隐姓埋名护她们周全。”宋岱看向二位,沉声说道。 “那世子呢?” 听到这个问题,宋岱看向常华原,低声说道:“常伯父是经过山河破碎之人,想必更加清楚若国不将国,那千万个家也将不再有家。” “所以,我要为大盛的家国安宁留下来。” 常华原和韩牧自是不明白宋岱所说,具体是为何事,但能听出来,这些事关党争。 或,事关国之安稳。 “当年,我承蒙宋家恩情,被救。如今,是报恩的时候了。”常华原应下。 宋岱起身,拱手弯腰行礼:“常伯父,大恩不言谢。” “要等到何时?”常华原问道。 “还望二位在崇化坊等我的消息。” “好。” “常伯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世子但说无妨。” “可有假死之药?” “有。” “是否会对身子有损伤?” 常华原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的医术,世子爷还不放心吗? 宋岱笑了笑,而后摇摇头,沉声说道:“我对不起藜儿,她眼下身子弱,定不能再受什么苦楚了。” 听到这里,常华原也跟着叹息一声。 郑藜的事情,他听韩牧说了。 “世子爷放心,若日后世子妃跟着我,我定会帮她把身子调理好。” 宋岱苦涩的抬起嘴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送走常华原和韩牧之后,顾老伯进来。 王嬷嬷在院中看着世子从一早忙到了现在,连午膳也没用下。 自是不放心,便在门外候着。 侯爷院中的陈伯匆匆赶来,看王嬷嬷心神不宁的在门外立着,客气的问道:“世子爷可在?” 王嬷嬷点点头,回答:“一直在忙。” 陈伯鲜少来望月台,王嬷嬷不免多问了一句:“您这是?” “侯爷回来了,我来同世子爷说一声。” 第104章 步步为营 书房内。 “陛下已经驾崩,侯府恐有危险,您老不可再留在这里。“宋岱看着消瘦的顾老伯说道。 顾老伯闻言,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扑通’跪地,行了叩拜之礼:“多谢世子这些年的庇护。” 宋岱连忙前来,将顾老伯扶了起来:“您何必如此?” 顾老伯红着眼眶说道:“这些年,多亏了世子收留,才让我这把老骨头存活至今。” 说到这里,顾老伯眼神真挚的恳求道:“我这把年纪,流落何地都无妨,只求世子能收留观易。” “他这些年跟着公子尽心竭力,想必外人是不会发现的。我若离开,他在这里便是安全的。” 宋岱扶着顾老伯坐下。 “顾老伯,若侯府出了麻烦,收容坊恐怕也会受牵连。” “在往雍州的景山上,有一旧友,您可带上孩子们到那里暂避风头。” “公子大可放心,有我一日活头,便将孩子们照顾好。” 宋岱点点头,继续说道:“行事要隐秘,所以今日赶在城门关闭时便要出门。” “赵厨娘家居长安,恐会走漏风声,因此只有你和长荣一起带孩子们离开。” “明白。”顾老伯应下。 说到这里,宋岱继续说道:“观易我会让他去其他地方,有他在,藜儿的安危我才能放心。” 顾老伯一听,面上讶异,而后又恢复正常,叹了口气说道:“只要这孩子能活着,不管在哪里都无妨。” “若事情顺利,会让你们父子尽快团聚的。”宋岱鼓起勇气说道。 顾老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 顾老伯离开后,王嬷嬷进到房中。 “陈伯刚来过,说侯爷回来了。” 宋岱闻言,立马起身,往门外走去。 “世子,您用了膳再去吧。” 刚迈出去的步子,停了下来。 “世子妃,用过了吗?” “送膳食的人刚回来,都用完了。” “好,要做她爱吃的,对身子好的做。” “老奴明白。”王嬷嬷应下。 话音刚落,宋岱头也不回,快步往门外走去。 王嬷嬷看着世子离开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是何苦呢? 昭文斋。 宋澜回来后,便听李氏说了郑藜的事。 儿子自小做事有自己的主意,在他看来,儿子对这郑藜是情深义重。 突然这般,他倒是有些看不明白。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忙。”宋澜向李氏说道。 李氏轻瞥了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她心中有些不满,侯爷对自己越来越另眼相看。 “需要备膳吗?”李氏问道。 “用过了。”宋澜头也不抬的说道。 李氏见状,甩了一下帕子,离开。 出了昭文斋,李氏心头的怨气更重。 这些日子以来,女儿和夫君越来越疏远自己,想来都怪这郑藜。 想到这些,她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冲身后的庞嬷嬷说道:“确定是在观溪院?” 庞嬷嬷在身后一脸谄媚的说道:“那还能有假吗?老奴亲眼所见。” “走,悄悄去。”李氏的口气当中,尽是得意。 话音刚落,周嬷嬷从花园旁的小路过来。 “夫人。”周嬷嬷面色和缓的说道。 周嬷嬷是老夫人旁的老人,李氏说话自是要注意一些,她缓了缓心绪,换上了温和的面容,问道:“周嬷嬷?” “老夫人有请。” 李氏一听,不禁皱眉,想着平日里,老夫人鲜少寻她。 今日,倒是奇怪? 虽是心生疑惑,还是转身往云安院方向走去。 宋岱走至此处,恰好看到了李氏的背影,眸光当中尽是嘲讽之意。 “世子爷。”陈伯刚好从昭文斋出来。 “陈伯。” “快去吧,老爷在书房当中。” “有劳陈伯。”宋岱说完,快步往书房走去。 宋岱的步子刚一迈上台阶,便听到房中传来冷冷的声音:“不是同你说了,我还有公务要忙。” 宋岱闻言,停下脚步,温声唤道:“父亲。” 宋澜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信件,抬眸起身,有些难以置信:“意儿。” “快进来。” 说着,从书案后绕了出来。 话语间,宋岱已迈进了书房。 这么些年,儿子一直对自己客气而疏离。 起先,宋澜并未放在心上,可随着年岁的增加,他渐渐有一种失落无力感。 他唤下人端茶来,而后将宋岱迎到了茶桌旁。 宋岱对父亲这般热情,也有些不太适应。 待宋岱落座后,宋澜才问道:“意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父亲深夜着官府匆匆离开,一夜未归。想着是不是发生了对侯府不利之事。”宋岱借口说道。 说到此,宋澜才想起,儿子一直赋闲在家。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昨夜驾崩了。” 宋岱轻轻皱眉,一脸惊讶的说道:“瓦剌归来之时,陛下的气色还算可以。” “谁说不是呢?”宋澜轻拍了一下桌子。 “不过,听近侍太监说,也就这一个来月,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 “那国丧……”宋岱继续追问。 若发国丧,必定是有新帝登基。 不然,与周边虎视眈眈的部落而言,是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宋澜凝神看了看院中,无闲人在,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问题出在,陛下竟未立下传位诏书。” “眼下,朝中无主。” 宋岱接过话头:“先帝一生杀伐果断,有勇有谋,怎会不立诏书,让大盛出现无主的境况。” 宋澜起身,走到书案前,拿着一本信件过来:“昨夜,太后召我们匆匆入宫,便是商议此事。” “陛下久病卧床的这些时日,皆是三皇子在处理朝政。” “而皇后偏偏说,两个月前,陛下有说过立六皇子赵轩坼为储君之意。” 说到这里,宋澜又叹了口气:“这六皇子,本就年轻气盛,冲去瓦剌,自身难保,还险些让你搭了命进去……” 话刚出口,宋澜又觉不妥,遂停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眼下是何意。” 宋澜将信件递给宋岱,示意他打开。 宋澜接过信件,刚一打开,面上的错愕尽显。 “意儿,是何意?”宋澜看着儿子这般,认真的问道。 第105章 运筹帷幄 “这信件从何而来?”宋岱有些担忧的问道。 “高宰相派人送来。” 高宰相一生追随陛下,在朝堂之上话语权较重。 可赵珂协理朝政这些时日,竟将高宰相的权利做空。 因此,高宰相便借着身体抱恙,一直养在家中。 信件薄薄一页,将当下朝堂事件分析透彻。 “父亲觉得,高深为何派人送此类信件前来?” 宋澜沉吟了片刻,而后认真疏离:“高深为官一生,清廉正直,门生无数。朝中要职上皆有他的学子。” “而大半年来,一直赋闲在家,朝中皆认为是与三皇子不睦。” “而我永定侯府,一直追随陛下……” 于情于理,谁做皇帝与他宋家都无影响。 宋岱适时提醒道:“高深这信件当中,并未提到帝位的最佳继承人。” 宋澜点头。 “可又句句指向了一人。” 宋澜犹豫着说:“是六皇子?” 宋岱点点头,而后起身。 “从大修黄河,到去年冬日的粮荒,再到今年夏日的灾民流窜,这些事件皆由谁来负责?” “而这些事情的结果,又是如何?” “再看这些……” “城南避暑园的修建,中秋节的灯会,大明宫的修缮。每一件都像是在夸赞三皇子的丰功伟绩。“ 宋澜似乎明白了儿子接下来要说的话,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与前几件事对比来看,这些无疑是劳民伤财。” 宋岱微微点头,继续说道:“高深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将此信送到侯府来,是因他知晓我曾和赵轩坼一同被囚瓦剌之事。“ “在高深的潜意识当中,他已将我们划到了六皇子的阵营当中。” 其实,宋岱猜测,或许高深已经发现了他和赵轩坼之间的某种联系。 所以,这个时候,才将这封密信送来。 “意儿,你如何看待皇位继承人之事。” 宋岱顿了顿,说道:“这天下本就是大盛的天下,谁能为百姓谋福祉,便是值得推崇之人。” 宋澜轻轻摇头,无奈的笑着说道:“意儿,还是如此谨慎,连为父都不直言相告。” 宋岱视线看向别处,没有说什么。 “眼下,朝中拥立三皇子的是不是占了多数?” 宋澜点点头:“三皇子协理朝政这些时日,自是笼络了不少人心。” “那父亲呢?”宋岱想着在这时候要一个明确的立场,好在日后行事时,心中能有个分寸。 宋澜仰头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道:“为父自知以前亏待过你,不管这天下落入谁手,定是希望宋府能平安顺遂,保你们一世无忧。” 本来一脸平静的宋岱,还是露出了一丝的波澜。 “父亲打算如何回禀高宰相?”宋岱换了话题问道。 “为父打算不回复。”宋澜淡淡的开口。 宋岱点点头,他也是如此想。 无论回什么,对侯府都不利,不如见机行事。 高深这么多年,对外一直以’清廉,正直‘着称,可谁不知晓,他门生盘根错节,无疑也是在壮大自己的势力。 前朝的灭亡,就是相权大于皇权,然后失的天下。 如今,想将赵轩坼扶上皇位。在高深的谋划中,无疑是赵轩坼比赵珂更好掌控一些。 在宋岱看来,此时此刻向外人亮明立场,也无非是递了一把扎向自己的利剑。 不如,靠近权力中心,方能运筹帷幄。 站立场,表忠心,是为某些人谋福祉。 而他,心中想的是大盛的百姓。 他这番冒险,为的是侯府,为的是他和她的未来。 但,高深背后的根基,在将来扳倒赵珂之时,也可成为重要的一股力量。 “父亲,高宰相的事情,可否交与我来解决。” 宋澜闻言,犹豫了一下,而后点点头:“你要小心行事。” 宋岱应下。 “父亲,若无事,我先行告退。”宋岱说完,欲起身。 宋澜本想问他和郑藜之事,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观溪院之事,是为何?” “无理取闹,不过是让她长长记性。”宋岱似是厌烦的回道。 “我听闻,你在春宵阁养了一花魁?” 宋澜早听李氏说过此事,但一直不好过问。 “嗯。” “有何打算?” “她这几日闹的我心烦,还没想好。”宋岱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搪塞过去。 “年轻气盛,自是会被一些情感蒙蔽了双眼,若你想再纳一房,我自是没意见,可妓子身份入侯府,恐是不妥。” “儿子明白。”宋岱顺着父亲的话说道。 “前几日,下朝之时,遇到了贺尚书,他同我提起了幺女贺瑶。” 宋岱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他同意自家女儿到我侯府做妾?” “贺尚书看重你的人品学识,若你确实不中意郑家那女子,休妻也不是不可。” 宋岱‘噌’的从凳子上起来,沉声说道:“我只是想教训于她,还未想过休妻之事。” 宋澜从儿子方才前后的行径上,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做父亲的只不过是提醒。”宋澜转换了口气说道。 其实,在宋澜的心中,贺家的亲事才是上等姻缘。 与贺家联姻,宋家势力方能做大。 而且,以当下情形来看,赵珂登基的可能性更大。 若与贺家联姻,将来宋府在长安城的势力不容小觑。 而儿子也能凭借两方势力,早日重归朝野。 “父亲一夜未歇,儿子先退下了。”宋岱敛起了刚才的情绪,微微颔首说道。 “好。”宋澜应下。 宋岱迈步离开,走到门口之时,无意间瞥到了李氏院中的百草挎着食盒刚迈进院子。 随即,停下脚步,声音不大不小的开口说道:“父亲,延福坊的母女,您不打算接回府里来吗?” 宋澜脸色一白,一脸震惊的问道:“意儿,你怎知道?” 宋岱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中秋节,我与藜儿去逛花灯时,在一酒楼见到了父亲与那母女。” 恰巧,百草走到了石阶下。 “既然是父亲的孩子,不若将他们接回来,眼下外面世道乱,不如待在侯府安全。” 宋澜看着宋岱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些,心中五味杂陈。 “意儿,我知道你因你母亲之事,记恨父亲……” 宋岱打断:“父亲,过去的事,儿子不想再提。儿子只是觉得那母女流落在府外,对她们不妥。” 宋澜点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 宋岱告辞,而后快步离开。 台阶下的百草,将事情听了个真切。 第106章 一并惩治 云安院内。 李氏和庞嬷嬷赶来时,见前院的下人跪了一地。 秦氏抬眼看了看匆匆赶来的李氏和庞嬷嬷,而后面色凝重的看向面前跪着的一地下人。 “这侯府,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从前,你们妄议世子妃。如今,你们这些个蠢奴才,竟然连世子的事情也可随意嚼舌根?”秦氏声色严厉的说道。 李氏小心的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立在了圈椅旁。 秦氏转头看向李氏这里,缓缓开口:“云柔,你先坐下。” 云柔,李氏的名讳。 “如今,这侯府是你掌家,这些奴才们接二连三的惹是生非,自是不将你放在眼中。” “趁着我这老婆子还有几天活头儿,便替你教训他们,以免将来我老婆子走了,他们爬到你头上去。“ 李氏轻声的应下,并说道:“多谢母亲。” 秦氏转头向身边的孙女说道:“娇儿,你不是喜欢听韩公子弹琴,他恰巧今日过来。” “你到后院,同他学琴。” “你年岁小,这些腌臜之事,少看些为好。” 李娇应下,而后带着自己的侍女,随海棠往九霄阁去。 秦氏看着孙女出了院门,端起一旁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才淡淡的开口:“我这老婆子,自打去年一病之后,身子每况愈下,所以将这掌家之权交到了夫人手上。” “可你们这些蠢奴才,竟忘了这侯府的主子是谁,每日里吃饱了撑得,将世子和世子妃之事,乱嚼舌根。” 说着,看向了一侧坐着的李氏。 此刻,李氏盯着房中跪着的奴才,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已经被绞的变形。 “赵嬷嬷,你先来说。”秦氏看向跪在最后面的赵嬷嬷说道。 被喊到名字的赵嬷嬷,慌忙磕头谢罪:“奴才有罪,求老夫人责罚。” 秦氏一听,冷笑了一声,追问道:“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 赵嬷嬷闻言,顿了一顿,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氏,一时哑了。 李氏恨恨的说道:“蠢奴才,你看我做什么?” 秦氏斜睨了李氏一眼,继续说道:“方才,云儿说,世子妃克夫的谣言,是从你口中所出?” 赵嬷嬷连忙磕头:“老夫人明察,老奴怎敢辱没世子妃的名声?” 面容肿胀的云儿,挣脱了身旁人的押解,跪行至秦氏面前,哭着说道:“老夫人,云儿断是不敢撒谎。” “去年冬日,云儿跟着赵嬷嬷出去采买。确实是亲口听她所说,说夫人找了道士来看,世子妃八字硬,克世子的。” “赵嬷嬷,当真?”秦氏看了看李氏一阵青一阵白的面色,而后看向跪着的赵嬷嬷问道。 “老奴真的不敢。”赵嬷嬷还在嘴硬。 “来人,拖出去,板子伺候,打到她说为止。” 屋中顿时响起了赵嬷嬷的求救声:“老夫人,饶命,老奴真的没有说过。” 院中站着的仆从,进来后将人拖了出去。 板子和凳子就放在院中,每打一下,便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还有皮开肉绽的声音。 屋里地上跪着的人,浑身发抖。 秦氏不着急审问,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自打信佛以来,还未在府中动过私刑。 今日,她破戒了。 约莫十板子过后,赵嬷嬷终究是撑不住了,在院中喊道:“老夫人,老奴说。” “带进来。”秦氏沉声说道。 赵嬷嬷被两个仆从拖了进来。 秦氏看着一路上的血迹,手中的佛珠快速碾动。 赵嬷嬷趴在地上,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渗出,她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夫人,老奴说。” “说。” “去年冬日,老奴的儿子看上了世子妃的婢女麦冬姑娘。” “这事,不知如何被夫人身旁的庞嬷嬷知道。” “庞嬷嬷特地找到老奴,说了世子妃的八字,说她不仅克夫,还克自己的身边人,连世子妃的祖母都是被克死的。” 说到这里,赵嬷嬷吃力的抬头看向了庞嬷嬷。 庞嬷嬷颤抖着往李氏身后钻了钻,指着趴在地上的赵嬷嬷说:“你,你,血口喷人。” 一直立在院中的赵嬷嬷儿子,看到母亲这般,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母亲所说句句属实,庞嬷嬷找我母亲时,是在夜里,那日我帮侯爷赶马车回来晚了些,在院子的角落也听到了。” 秦氏看向李氏这个方向,问道:“庞嬷嬷,可否是真的。” 庞嬷嬷连忙跪了下来,哭着说道:“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是不敢的,那可是世子妃。” 秦氏嗤笑了一声,没有应答。 “吴嬷嬷。” “老奴,在。”跪在秦氏最前面的吴嬷嬷,此时已经吓的瑟瑟发抖。 “听说,世子妃与韩公子有染之事,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 吴嬷嬷哆哆嗦嗦的不知说什么好。 “周嬷嬷,去将韩公子请来。” “是。” 不多时,韩牧从院中走来。 他同秦氏行礼:“老夫人。” 秦氏无奈的笑笑:“今日,让韩公子见笑了。” 韩牧温声说道:“无碍的。” “世子生辰那日,你在九霄阁曾听到两婆子说你与藜儿的是非,可有此事?” 韩牧顿了一下,而后重重点头,回答:“确有此事。” “劳烦韩公子上前来看看,可否是这婆子?” 韩牧遵循秦氏的话语,走到最前面。 秦氏沉声说道:“抬起头来。” 吴嬷嬷心怀鬼胎,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是此人,但还有另一婆子。” “可在这里?” 韩牧向堂下扫视一圈,看到了最后一排跪着的一人,伸手指到:“还有她,她脖子上有胎记。” “郑嬷嬷!” “老,奴,在……” 韩牧见状继续说道:“当时,此二人的口中,还提到了一个‘庞嬷嬷’。” 秦氏眼神狠厉的扫向了跪在地上的庞嬷嬷。 “老奴,老奴……是被冤枉的。”声音愈来愈小。 “吴嬷嬷,郑嬷嬷,可否属实?” 吴嬷嬷行至秦氏的脚边,拼命磕头:“都怪老奴,听信那些。” “仔细说来。” “那日,老奴本欲将新采买的瓜果送到露华轩去。可刚到镜湖边上,便撞见了庞嬷嬷。” “她给老奴使了个眼色,示意老奴现在别去。” “老奴当时未明白何意,庞嬷嬷说世子妃与那韩公子在院中亲热……” 第107章 东窗事发 韩牧闻言,面上愤怒尽显。 怪不得他之前来永定侯府时,院中下人都有些异样神色看他。 如今想来,竟是这般。 这些仆人既然能肆意编排世子妃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可想她在府中的地位如何。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李氏身旁的庞嬷嬷。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夫人,韩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世子生辰那日,还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依照世子的指示,去帮世子妃诊治。可偏偏那个时候,世子妃的茶水当中被人下了媚药,还好世子及时赶到……” “什么?”秦氏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肮脏的手段竟用到了侯府当中。 仔细回想,确实如此。 藜儿在露华轩住了那么久,一直不肯搬到望月台,偏偏在意儿生辰之日,二人圆房。 当时,她只以为是年轻夫妻间的相互爱意。 现在看来,竟是有人想栽赃,倒弄拙成巧了。 “来人,将世子请来。” “是。”门外有人应道。 “有劳韩公子去九霄阁等着。” 韩牧告退后。 秦氏端起身旁的热茶,本想压一压胸中的怒火。 可一个没拿稳,茶碗碎了一地。 地上跪着的人,皆是一惊。 “云柔,你这嬷嬷相当了得。”秦氏讽刺的说道。 李氏此时,羞愤难耐。 本以为老夫人是真的教训下人,现在看来,是借着教训下人的名义来收拾自己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她缓缓起身,好似一脸惭愧的说:“母亲别为这些奴才耗了身子,云柔亲自来教训她便是。” 老夫人拦下:“云柔,先不急,敢做定是要敢当的。” 话落,便让周嬷嬷将方才镜湖边的两位婢女带了进来。 “把你们方才在镜湖边说的,同夫人再说一遍。”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哭着求饶:“老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此起彼伏的哭声和求饶声,吵得秦氏脑袋疼。 “那你们倒是说说,那些事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 其中一个看当下的情况,再瞒也是瞒不住了,便开口说道:“昨夜,世子和世子妃回府前,胡总管命我俩来观溪院打扫。” “打扫完离开时,在门外遇到了小姐的婢女,银柳。” “银柳姑娘见我二人刚从观溪院出来,便问了缘由。我二人随口说到,是世子派我们来打扫。” “银柳姑娘便同我们说世子在春宵阁养了一位妓子,世子妃不肯,便要将世子妃囚禁在这里。” “去将银柳找来。” “是。” 秦氏冷哼了一声,说道:“云柔,若我没记错的话,银柳姑娘原来是你身边的吧?” 李氏点点头,回答:“娇儿喜欢便送到了娇儿院中。” “你身为母亲,便是如此教育子女,让她自小便被这些人围着?”秦氏气不打一处来。 “是云柔教导下人无方,母亲责罚便是。” 秦氏冷哼了一声:“不急。” 不多时,银柳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到院里。 李氏有些担忧的看向院中,生怕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再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来。 “银柳。” “在。”小姑娘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稚气。 秦氏实在难以启齿,可方才自己的孙儿倒是认下了。 “世子在春宵阁一事,你是如何得知?” 银柳抬眸看了看秦氏,乖巧的回答:“我随小姐去永昌侯府马球会时,听到三皇子同世子妃说的。” “什么?”秦氏闻声站了起来。 秦氏只以为,这些话又是出自庞嬷嬷口中,为的就是败坏世子名声,搅和孙儿和藜儿的感情。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浅了。 李氏听着银柳的回答,倒是缓缓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在老夫人的心中,郑藜比起宋岱,还差了些意思。 秦氏稳了稳心绪,缓缓坐了下来:“银柳,你可知妄议主子私事,会有何惩罚?” 银柳抬起小脸,懵懂的摇摇头。 “发卖花柳巷,终身为妓。” 银柳一听,小脸吓的煞白,连忙哭着求饶:“老夫人恕罪,老夫人饶命,银柳只是奉命办事?” “哦,奉谁的命?” 听老夫人如此问,银柳抬起面庞,支支吾吾的,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李氏。 李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个小贱蹄子,也想栽赃我不成?” 银柳虽然年纪小,可在侯府待了这么多年,李氏和庞嬷嬷的嘴脸也是能懂一些。 想到这些,她看向秦氏,哭着说道:“老夫人,银柳眼皮子浅,做了错事,当是受到责罚,挨打挨骂,银柳没有半句怨言,还望老夫人别将银柳卖到花柳巷。” 秦氏自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看到银柳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吓成这样,终究是心软了。 可面上依旧冷着:“妄议主子,还想活命?” 银柳听到这句话,突然伸手指向一旁的李氏和庞嬷嬷:“老夫人,是庞嬷嬷。” “平日里,夫人担心小姐,便会找银柳询问些小姐的事情。” “那日,马球会回来后,也是如此。后来,银柳同夫人说了世子在春宵阁之事。庞嬷嬷还给了奴婢银子,说奴婢灵巧。” “本来这件事,奴婢已经想烂到肚子里。昨夜,庞嬷嬷突然去找奴婢,让奴婢到春宵阁去看看。” “若有人说起世子和世子妃之事,便让奴婢把那日听来的告诉别人。” “这样,这样……,用不了多久,世子的事便在府中传开,届时,世子和世子妃不睦。世子妃便在这侯府当中待不下去。” 银柳一口气说完。 秦氏听的瞠目结舌。 她只以为,李氏是不喜欢宋岱,连带着苛待郑藜。 现在看来,她的心思远远比她想的要可怕。 “来人,将那贱奴押往柴房。”秦氏看着庞嬷嬷,脸上愤怒之情难掩。 银柳突然打断,哽咽着说道:“老夫人,银柳还有一事。” “说。” “世子生辰宴前一日夜里,奴婢去香蒲轩帮小姐取东西,恰巧撞到庞嬷嬷在那里给了翠儿一包什么东西。“ “夜色暗,奴婢没有看清。” “可生辰宴之后,翠儿姑娘便在府中消失了。” “生辰宴?”秦氏想到了什么。 第108章 惩治家奴 “先打二十大板,然后拖到柴房,听候处置。” “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送东西过去。”秦氏这句话是说给李氏听的。 庞嬷嬷是李氏的陪嫁嬷嬷,二人感情深厚。 她不会坐视不管。 可秦氏也不允许有人将这侯府,搅的乌烟瘴气。 宋岱来时,恰好看到庞嬷嬷在院中受刑的场景,心生疑窦。 祖母这些年吃斋念佛,一心向善,何时动过私刑? 上了台阶,看到厅中跪着的一屋子奴才,疑云更甚。 “祖母。”他像往日那般,恭敬谦和的行礼。 眼下,秦氏看到他,便想起了今日在望月台时,他的那副德行。 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再次袭来。 可今日审讯奴才之事,皆是为了他和藜儿。 秦氏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迷途知返,唤回夫妻二人往日的那些情谊。 想到这里,她正了正声色说道:“意儿,祖母有些事拿捏不妥。” “往后,这侯府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今日这些事,想着你来裁决更合适些。” 秦氏这话说给仆人,也说给李氏。 侯府交到她手上不过一年光景,已经被搅和的天翻地覆。 再这样下去,侯府内会变成什么样子,秦氏不得而知。 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正门风,然后将掌家权拿回,再找机会交到郑藜手上。 如此一来,李氏不敢太过猖狂。 掌家权在手上,任将谁纳进府,都不会爬到郑藜头上。 宋岱听罢,没有着急询问。 而是转身,扫了一眼跪着的婆子和奴才。再看看院中的庞嬷嬷和一旁李氏难堪的神色,宋岱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祖母,是何事?”此时,他才缓缓开口。 秦氏指了指趴着的赵嬷嬷,说道:“藜儿克夫之事,是经由庞嬷嬷告知她,她在府中传的,你说如何处置?” 院中,庞嬷嬷鬼哭狼嚎的声音不时传到屋里,吵的人心烦。 宋岱冲着门口的仆从,冷声说道:“拿一个帕子,将她的嘴堵上。” 随后,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赵嬷嬷,眸中神色夹着怒意。 “祖母,可否还有其他人,孙儿一同衡量。”他还是压住了心神问道。 “吴嬷嬷和郑嬷嬷,跟着庞嬷嬷无端造谣藜儿和韩公子之事。” “银柳,经庞嬷嬷授意,在府中传世子私事……” 秦氏说完,抬眸看向自己的孙子:“中伤世子妃,妄议世子,意儿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宋岱听罢,嘴角不经意的抬了抬。 以前,他只是觉得李氏不过是个心胸狭隘的妇人。 可赵轩坼将桩桩件件的证据摆在面前时,宋岱便对她动了杀心。 这种人,留在侯府,迟早会成为祸患。 想到这些,他敛了敛心神,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转身看向李氏,看似谦和的开口:“方才的几件事,都是由庞嬷嬷引起。” “庞嬷嬷是母亲的人,处理前,自是要问一问母亲的意见。” 秦氏一听,愣了一下。 而后抬眸看向宋岱,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门里门外站着的人,皆听到了世子爷的这句。 大家虽垂眸看向地面,一副恭顺的模样。 可耳朵早已高高竖起,想看看这位掌家夫人如何对待自己的心腹? 李氏今日丢尽了颜面,眼下慌乱,六神无主。 可庞嬷嬷一生未嫁人,对她和娇儿很是忠心,看她在院中受苦的模样。 李氏于心不忍。 她纠结的看看院中的庞嬷嬷,又抬眸看看上首站着的老夫人和宋岱。 手中的帕子早已经变的汗津津的。 宋岱一如是平时那般平和的样子,像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李氏忽然眸中集了泪水,仿佛在向宋岱求情的语气说道:“庞嬷嬷是我的下人,如今管教不严,自然是我的过错更大一些。” “世子,世子能不能给她一条活路?” 宋岱缓缓点点头。 李氏看宋岱这般,心里刚刚缓了一些。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李氏拼命点头答应:“都按照世子说的办!” “罚完后,先带下去,关到柴房。”宋岱冲着院里的人说道。 “你要不要问问她到底还做了什么腌臜之事?”秦氏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既然祖母说了今日之事交由意儿来处理,意儿想按照自己的法子来。” 闻言,秦氏不再作声。 这么多年,她竟没有看透这孩子。 想着到今日这般,还是自己对这孩子没有关心到,让他成了这般。 想到这些,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祖母的叹气声传到宋岱二中,他轻轻蹙眉。 随即,神色恢复如常。 他不会一下子斩断所有希望,他会让她留着一丝希望之时,垂死挣扎。 “郑嬷嬷、赵嬷嬷、吴嬷嬷,赶出侯府,永不录用。” 说完,看向了屋外站着的赵四:“赵四,这些年你在马房勤勤恳恳,可因着你母亲的关系,侯府也无法再留用。” “年关将近,发你两个月的月钱。” “谢世子爷。”赵嬷嬷和赵四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宋岱之所以如此做,一来是怕赵四留在府中埋下祸患,二来府中这种家生子不在少数,今日所做的处罚,也是警告其他人。 “银柳。” “银柳在。”银柳跪在地上,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恐惧。 “今日起,降为下等粗使奴婢,不得再踏入小姐院中半步。” “谢世子爷。”没有被发卖,银柳悬着的心终究是放下了一些。 秦氏对他做的决定不甚满意,觉得没有起到震慑作用。 可宋岱记得,郑藜同她说过,这些底层生活的奴仆已是不易,若断了他生活的念想,那街上便可能多一个‘迎春’那样的小孩。 所以,宋岱还是从轻处罚。 “今日,是看在世子的面上给你们留了活路。若让我再听到外面有侯府的半点谣言,看看哪家还敢用你们。” “府中留有的下人,认好谁是你们的主子,别被一个得宠的贱奴教唆了去。” “是。” “多谢老夫人和世子大恩大德。” “好了,都散去吧。”秦氏挥挥手说道。 “银柳留下。” 待众人退去后,秦氏说道:“将韩公子和小姐请来。” 第109章 虎视眈眈 韩牧和宋娇到来后。 庞嬷嬷也被拖了进来。 “世子生辰当日,世子妃下药之事,你有何说?” 庞嬷嬷此时还在嘴硬,她吊着一口气,摇摇头说道:“老奴真的不知。” 她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因为翠儿已死。 死无对证,任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况且,若她承认了,世子爷一定会问她动机,她不能将自家小姐供出来。 宋岱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房中缓缓踱步。 此时的宋娇看看庞嬷嬷血肉模糊的样子,再看看银柳跪在地上,也能猜到,定是母亲做了什么事情。 她眸中忍着泪水,看向自己的母亲李氏。 “银柳,依你所言,是在生辰前一夜,庞嬷嬷找到了翠儿?”宋岱缓缓开口。 “奴婢只是看到庞嬷嬷在香蒲斋门前递了东西给翠儿。” 庞嬷嬷还在狡辩:“不过是老奴晚上睡不好,托她在香蒲子帮老奴买了香囊回来。” 宋岱看着她嘴硬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冲门外说道:“带福旺来。” 福旺,是李氏院中的小厮。 宋岱在追查翠儿的事情时,因两人双亡,失去了线索。 可后来门房的管事说,那夜看到福旺偷偷溜出府去。 后来,宋岱便暗中派人调查。 这福旺惯来喜欢赌,每月的例钱都输在了赌坊中。 前些时日,宋岱做了局,将这福旺扣下,遂审出了翠儿的事情。 宋岱本想着,到了那天,以这件事为初始,将李氏的桩桩件件肮脏的事情,陈于众人面前。 不曾想,一切来的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早些。 福旺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 李氏一看,顿时脸色苍白。 宋岱开口:“将你那日所说之事,一一道来。” 眼下,事情已成了这般,福旺也别无所求,能活命一条便是。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世子生辰那日晚上,翠儿姑娘到椒恩院,在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后来夫人便给了她两锭银子,让她离开。” “翠儿姑娘离开院子后,庞嬷嬷嘱咐奴才买通城外的流寇,将她性命夺去。” “奴才便去平日常去的赌坊,找了彪哥,让彪哥安排人将翠儿姑娘和她那如意郎君在城外三十里的梨花山上把人灭了。” 秦氏听着这些,嘴里说道:“阿弥陀佛。” 李氏起身,一脚将福旺踢倒在地,嘴里恨恨的说道:“你这狗奴才,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今日为何要诬陷于我?” 被踢倒在地的福旺倒也没生气,挣扎着爬了起来:“夫人知晓了世子爷在追查此事,便让我在那尸首上动了手脚。”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守卫:“帮我胸前的那个药瓶拿出来。” 守卫依言,将药瓶拿出来。 “这是夫人给我的夹竹桃粉,让我撒在尸首上,说世子定会去追查,若摸了这夹竹桃粉,便会皮肤溃烂。” 说到这里,福旺小声的嘟囔道:“还好我当时聪明,将这夹竹桃粉换做其他,咳嗽几日便好,不碍性命。” 李氏慌忙跪下,哭着求饶:“母亲,母亲,你要相信我,这绝不是我所为。“ 秦氏只以为李氏在背后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竟不知她的心肠如此歹毒。 “有劳韩公子,帮忙查看。” 韩牧起身,将那瓶子接了过来,倒了一点在宣纸上,仔细辨别。 “粉末细腻,呈淡绿色,应是夹竹桃粉。若想确定,韩某可带回家中查看。” 话音刚落,身后的宋娇哽咽失望的声音响起:“不必了。” 李氏停止哭泣,抬眸望向自己的女儿。 “这瓶子,我在母亲房中见过。曾置于梳妆台上,在脂粉盒旁。” “我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想着要来,母亲神色慌张的抢了回去,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宋娇说完,一串泪水,无声落下。 她对自己的母亲,失望至极。 李氏看着女儿看向自己的样子,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一下子颓败的坐在地上。 不再出声争辩。 “来人,将这贱妇囚于祠堂。”一直立在门外的宋澜终于开口。 宋澜听院里的陈伯说,云安院里乱作一团,便放下一切快速赶来。 在院中立了良久,将李云柔所干之事,听了个真切。 李氏被下人架了出去。 “海棠,带小姐下去,好生安抚。”秦氏看到孙女儿绝望的模样,心中揪着难受。 “来人,将福旺送到官府。”宋澜继续说道。 福旺连忙求情:“世子爷,世子爷,你说过饶小的一命的。” “父亲,福旺和庞嬷嬷需要留着。” 宋澜诧异的看向儿子,可随即又点点头。 在书房的交谈,已经让宋澜意识到,儿子心中的筹谋远高于他之上。 “将福旺和庞嬷嬷关于柴房,好生看管,不得有任何差池。”宋岱下令。 “是。” 待一切处理完后,秦氏揉着眉心挥挥手:“都散了吧!” 她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家,如今竟成了这般。 宋澜本想同母亲说让樊氏和宋楠进府之事,可眼下看来,还是改日再说为好。 宋岱和韩牧一起出了院子。 “让韩公子见笑了。”宋岱无奈的说道。 经这一遭,韩牧倒是彻底看清了郑藜在这里的处境。 但心中又想起了宋岱托付之事,遂开口说道:“世子爷,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韩公子请讲。” “春宵阁的花魁?” 宋岱抬眸看向了观溪院的方向,说道:“若我说一切都是一场戏,韩公子可信?” “世子为何要将自己置于这番境地?”韩牧不甚了解,心中满是疑惑。 “韩公子可还记得你初次来宋府时,你我二人的交谈?” 韩牧轻轻蹙眉,仔细回忆起来。 宋岱轻笑了一声,不再卖关子:“韩公子说,若那公子将来做了这天下的主,你便永无出头之日。” 韩牧恍然大悟,接着说道:“当时,世子爷说‘未必,世事皆有变数’。” 宋岱,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希望宋某能谋得那’变数‘。” 韩牧有些吃惊的瞪大了双眸:“原来如此!” “那为何一定要对世子妃这般?” “她的性子,若不对我失望,是要同我共进退的。” “而,赵珂一直对她虎视眈眈!” 第110章 极限拉扯 韩牧看宋岱在诉说这些时,脸上无奈又决然的表情。 仿佛明白了,为何当时他来长安城参加科举考试时,师父的担忧。 风云际会,变幻莫测,实属不适合他这性子。 “世子放心,若真有那一日,韩某定当护世子妃周全。” “今日所言,还望韩公子保密,止于此。” 韩牧点点头,应下。 “藜儿在这院中,劳烦韩公子再帮她诊一下。” “世子领路。”韩牧笑着说道。 二人到观溪院时,郑藜在麦冬的搀扶下,刚从东侧的厢房出来。 看宋岱和韩牧一同前来,她微微颔首。 “韩公子。” 韩牧也微微颔首,回应道:“世子妃。” 宋岱看了看东厢房中堆放的那些床和榻,想着她还是看到了。 “这几日天气凉,世子妃身子弱,还是少出来的好。”韩牧适时提醒。 郑藜轻轻瞥了一眼房中堆放的那些杂物,眼角余光看向了宋岱,却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上台阶时,郑藜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跟在身后的宋岱,慌忙伸出手去。 这时,麦冬恰好将自家小姐扶住。 宋岱慌忙将手缩了回去。 一旁的韩牧,看到这一切,无奈的摇摇头。 韩牧为郑藜诊完脉后,又依次询问了她的睡眠和饮食。 郑藜淡淡的说道:“都好!” 韩牧点点头:“你这身子本身就弱,除了我开的汤药,营养的膳食要多用。” “不过,也不可补过了,这几日天干,若是太过阳盛,对身子也不好。”这话,是韩牧童麦冬说的。 麦冬一一记下。 “还有就是,这几日尽量不下床,安安心心养着。” “休息好,对身子恢复也是极有帮助。” 郑藜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麦冬忍不住了:“韩公子,我家小姐这几日睡的都不是太好。” “昨夜,更是辗转反侧都没怎么睡着,直到天亮时,才小憩了片刻。” 宋岱听完,有些忧心的看向面前的郑藜。 先前,她是最爱赖床睡懒觉的,常常叫好几次都起不来。 如今,这…… 韩牧抬眸看向郑藜,缓缓说道:“世子妃,心中不要藏事,若觉得难受,也可哭出来。” “没有,不过是白日里睡多了。”郑藜连忙否认。 宋岱看着这样的郑藜,心里揪的难受。 不哭不闹,也不言不笑。 他有些担心,担心她身子好了,心里再落下病来。 “先前府里造谣生事的老嬷嬷,祖母今日都罚了他们,将他们赶了出去。”宋岱适时开口。 郑藜点点头,未接话茬。 宋岱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是庞嬷嬷唆使,父亲已经将她送到柴房。” “还有李氏,她给你和韩公子下药之事,也被揭发,眼下在祠堂跪着。” 郑藜依旧沉默不语。 她对这些并不关心,心里空了一大块。 或许,新的生活和环境才能慢慢将这里填满。 一时间,屋内安静异常。 还是韩牧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在汤药中加一些安神的药,晚上服下,兴许睡得能好些。” 麦冬连连道谢。 韩牧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如烟那日说,你在西市书局的书都售空了,老板想着你若有空,商议一下增印的事。” “我都看到了,被观易搬往了露华轩。” 说完,她突然泪眼婆娑的看向宋岱:“世子爷,麻烦你不要做些让人心生误会的事情,好吗?” 察觉到眼泪还是在不争气的掉,她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往卧房走去。 “我累了,想休息。” 郑藜用衾被蒙着头,泪水无声的落下。 观易抱着纸包回来时,郑藜恰巧从九霄阁那边过来。 西市书局的纸包最有特点,郑藜一眼便认了出来。 想着若是宋岱买的书,自是会让在九霄阁或书房当中,放在这露华轩? 转念一想,便想到了缘由。 当时,虽然有些生气,气宋岱的自作主张。 可心里还是暖暖的,她知道宋岱是怕自己难过,所以才命人将那些书全都买了回来。 郑藜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更加汹涌了。 昨夜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的想跟宋岱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若说都是虚情假意,那他未免也演的太好了些。 郑藜是不信的,宋岱一定是真心爱过她的。 可爱过,又有什么用呢?他不是照样被春宵阁的花魁吸引,要将她纳入府中吗? 郑藜就这样反反复复的被这些情绪折磨。 直到方才麦冬同她说,东厢房里放了各种床和榻。 她亲眼看到那些的时候,心中再次泛了涟漪…… 她不喜欢自己的心绪被宋岱牵着走的情况。 可她在感情上,偏偏又是一个被动的人。 想到这些,她哭的更伤心了些。 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诫自己,不做爱情中的傀儡,要随时能抽离。 到头来,竟输的彻彻底底。 即使那人伤了自己,她还是无法潇洒的抽离。 宋岱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一幕,红了眼眶,却不敢挪动脚步。 手指紧紧攥着,松了又紧,却不敢有任何逾越。 他害怕前功尽弃! 直到等被子里的抽泣声变弱,宋岱才迈了步子从观溪院离开。 今日阴沉,天空飘起了雪花。 宋岱忽然想起,大雪那日,两人在望月台后花园的嬉闹。 当时她还笑着说:“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不过一月有余,已经物是人非。 守卫来报:“一切进展顺利。” “文凡呢?”宋岱有些讶异的询问。 “文公子受了重伤,如今在别苑养伤。” 宋岱点点头,仿佛这个消息的带来,才能安慰他对郑藜的愧疚之意。 “这些时日,你们留在别苑,好生养着,不可抛头露面。“ 守卫应下后,匆匆离开。 回到望月台时,收容坊传来消息。 顾老伯和长荣带着几个孩子,已经安全出了城门。 护送的守卫,也不远不近的跟着,会一直送到景宁山庄,安顿下来。 宋岱沉默着点点头。 “世子,这是年龄最小的姑娘,让我转交给世子的。” “她说世子妃会喜欢。” 宋岱接过那个虎头帽,冲守卫说道:“出去吧!” 这虎头帽,是迎春刚到收容坊时,宋岱和郑藜一起帮她买的。 迎春一直舍不得戴,还说:“将来等世子妃姐姐生了小娃娃,将这虎头帽赠给小娃娃。” 宋岱靠在扶手椅上,黑暗中,一行清泪落下。 第111章 极限拉扯(二) 几日后。 赵珂登基,开始发国丧。 按照大盛祖制,国丧二十七日。 这二十七日内,他和赵轩坼都是暂时安全的。 赵轩坼的消息传来,四个字:“按兵不动。” 宋岱对这个消息存疑,按照赵轩坼的性子,若真是按兵不动,也会同他透露当下的处境。 可是,除了那四字,再无其他消息。 更蹊跷的是,赵轩坼的谋士几日来也联系不上。 宋岱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恰逢临近春节,国丧期间,春节自是要从简,侯府也就不如往年忙碌。 这几日的侯府,好像笼罩在了阴霾之中。 整个侯府,仿佛失了往日的生机。 那日审讯后,隔日祖母硬闯了观溪院。 观易他们不知道老夫人同郑藜在房中谈了什么,只知道老夫人出来时。 面色难看的紧,回去便倒下了。 而且病的很是厉害。 高热不退,总是心悸难耐。 祖母昏迷之中,一直喃喃着是自己动了恶,这一切都是佛祖在惩罚他。 常华原前来给开了方子,用了药倒是不再呓语,但是病情一直未有好转。 “哎,老夫人呐,应该是心病。”常华原无奈的说道。 昨日,祖母清醒了片刻,将宋岱叫到了房中。 待所有人都退去后,祖母有气无力的说:“待藜儿病好后,你放她走吧?” “为何?”宋岱哑然。 他一直以为郑藜即使憎恨自己,但是也愿意陪伴祖母左右。 “那孩子的心啊,是被你伤透了。”秦氏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 宋岱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宋娇。 自打她知晓母亲做的那些事后,像变了一个人。 禀退了原先院中所有的人,整日守在祖母病榻前,亲自照顾。 “娇儿。”宋岱唤住了宋娇后,宋娇才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宋娇方才已经看到了宋岱,可她觉得自己无颜面面对自己的哥哥。 她知道母亲一直以来,对宋岱都不太好。 原来,她听信母亲的话,觉得是兄长厌恶他们。 现在看来,是母亲机关算尽,想要致人死地。 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脸面面对自己的哥哥,也无法面对郑藜。 宋岱走近后,才轻声说:“下人们说你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祖母。” 宋娇头垂的极低,轻声说道:“都是娇儿该做的。” “你也还是个孩子,照顾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宋娇听到宋岱如此说,抬起头,泪眼婆娑的问道:“哥哥,你不恨我吗?” 宋岱轻摇摇头,伸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傻瓜,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娇听完,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面颊流下。 “好了,不哭了,多照顾自己,有时间去看看父亲。” 宋娇点点头。 “我去忙,有什么事去望月台找我,我若不在便告知锦文。” 说完,宋岱便大步离开。 在将要迈出垂花门的时候,宋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哥哥。” 宋岱转身过来。 宋娇看着他,认真的说了:“对不起。” 宋岱笑笑,回道:“知道了。” 出了云安院,宋岱往观溪院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麦冬和观易的争执声。 “你们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家小姐是什么?是犯人吗?”麦冬生气的说道。 观易压低了声音说道:“世子也是考虑到世子妃的安危,才如此小心。” 麦冬反驳:“这侯府有何危险?” 说完,又小声嘀咕道:“亏我家世子妃原来还只夸你呢,现在看你也是个白眼狼。” 观易想解释什么,但是嘴笨又不太会说。 只能听麦冬不停的抱怨:“还想着你也是个好男子,不曾想你也是为了你家主子,眼下你家主子薄待我家主子,你也狗仗人势起来了……” “何事?”宋岱迈步进来,沉声问道。 麦冬眼下看这世子爷也是一百个不顺眼,可奈何他身居高位。 只能垂眸下来,乖乖行礼。 “麦冬姑娘说世子妃想让她去九霄阁借阅书籍。”观易有些为难的说道。 前几日得罪了老夫人,如今又要得罪世子妃。 观易第一次觉着,自己这活儿真不是好人干的。 麦冬本以为世子会拒绝,却不料他说道:“去吧,快去快回~” 说完,他抬脚准备往正房走去。 可刚一迈上石阶,便听到重重的关门声。 随即,门栓的声音也响起。 宋岱微微一愣,不悦的看向面前的房子。 自打祖母来过后,他也一直未见过郑藜。 每次来,不是让麦冬在门外拦着,便是自己将房门关上,反正就是不见。 就这样,在廊下立了片刻,他转身下了台阶。 “世子妃这几日可还好?”宋岱向观易问道。 “一日三餐都有按时用,汤药也按时服下,戌时睡,辰时起。一早还在廊下站了站……” 宋岱听着观易说的这些,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她那嘴巴挑的很,原来用膳时,遇到喜欢的便多吃些,不喜欢的就不怎么吃。 如今,竟然每一餐都能用完? 在望月台时,他若在家,她便腻在他边上看话本子,或者在他怀里撒娇。他若不在家,她便熬着等他回来。 什么时候,作息如此规律过? “臻品坊的糕点,竹西斋的蟹粉狮子头有买吗?”宋岱问道。 “买了,世子妃一口没吃,又都端了出来。” 宋岱没说什么,脸上的失落神色尽显。 走出观溪院的门,看向镜湖边上。 想起了俩人第一次的争执,以及第一次的淋雨。 嘴角微微上扬,现在她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想到这里,方才的落寞仿佛得到了安慰。 听说,李氏还被父亲关在祠堂当中。 宋岱本来想等樊氏进府之后,再将李氏的罪行揭发。 可眼下境况,祖母病重,樊氏进府不知要等到何时。 想到这里,他向侯府最西面的柴房走去。 这几日下了大雪,温度骤降。 庞嬷嬷拖着残躯靠在柴房角落的破被子上。 ‘哗啦’推门声响起,本来迷迷瞪瞪缩在角落的庞嬷嬷,顿时来了精神。 第112章 沈氏之死 连着几日降温,本来身上拖着的伤就疼痛难忍。 如今在这破败的柴房中,更是冷的瑟瑟发抖。 发热加上浑身疼痛,整个人混混沌沌的。 她一直在做梦,梦里有炭火,有吃食。 可醒来后,依旧是在这绝望的环境当中,什么都没有。 如今,这推门声,给了她这濒临死亡边缘的人,一线生机。 甚至都未看清来人,就试图爬过去,乞求怜悯。 宋岱素来爱洁净,看到她这般,厉声喝道:“滚。” 庞嬷嬷闻言,停下。 她才想起,自己的性命早就落到了这侯府的世子爷手中。 除了他,还有谁能进到这里来呢? 沙哑无力的声音,在微弱烛光晃动的柴房响起:“世子爷,行行好,给老奴一口吃的吧!” 宋岱拉了角落的一把凳子,坐下,不答反问:“这几日可想好了?” 庞嬷嬷愣了一下,勉强支撑着意识,轻轻咧嘴笑了一下:“该老奴认的,那日都应下了。” 宋岱闻言,也并未多说什么,缓缓起身,欲离开。 “世子爷。”庞嬷嬷见状,连忙阻止。 刚一说完,便是重重的,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您发发善心,给老奴点吃的,不然老奴便要饿死了。” 宋岱停下了将要迈开的脚步,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屋外寒风凛冽,透过破败窗子上的窗纸吹到了屋里。 庞嬷嬷不禁打了寒颤。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她这不堪的模样,宋岱才微微开口:“那些事,你说与不说,我都能派人查出来。” 庞嬷嬷在府中这么多年,也算看着宋岱长起来的。 她虽然鲜少与这世子爷正面交手,可她能看出来,是个深谋远虑的主儿。 不然,自家夫人李氏也不会如此忌惮。 他如今能将自己和夫人置于此境地,想必已经有了十足把握。 想到这些,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世子爷问吧,老奴知道的都会说。” “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宋岱冷冷的声音在这柴房当中响起。 宋岱一直以为,母亲是郁郁寡欢而死。 直到前些时日,抓到了福旺,才发现了蹊跷。 福旺也是侯府的家生子,生母原本是父亲院中的嬷嬷。 可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府外的一个江湖术士,便扔下他跑了。 父亲觉得颜面丢尽,选择了自戕。 因着没人教导,福旺自小便像杂草般生长,成年后更是染上了些恶习。 十多岁时,才进入椒恩院,在李氏那里做些杂务。 上次在赌坊抓到他后,宋岱从他口中还得知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说,母亲在临死前的日子,在府外曾见过一男子。 福旺比宋岱年长两岁,沈氏在世时,看这孩子可怜,时常会送些吃食和衣物给他。 一次冬日的傍晚,福旺看到母亲沈氏急匆匆的从府里往外走,身旁无人跟随。 他有些好奇,便悄悄跟了去。 在东市一家茶馆前,福旺看到了沈氏与那男子似乎在说着什么,情绪激动。 回去后,沈氏身子每况愈下,不久病逝。 再后来,福旺到李氏院中做工后,偶然有一次随李氏回过李府。 在李府,福旺再次遇到那男子。 当时年纪小,他还觉得是巧合。 后来,在椒恩院当差越久,对李氏了解越多,他便想着或许不是巧合,有可能是一场阴谋。 宋岱闻言,便去调查了福旺所说之人。 谁知,李府人竟然说,那教书先生几年前便得病去世了。 到这里断了线索。 宋岱看庞嬷嬷在黑暗中的沉默,怒意渐渐升起,冷冷的问道:“说,还是不说?” 庞嬷嬷知道,有些事情说了,便难逃一死。 所以轻笑了一下,反问:“世子爷,若老奴不说,你打算如何处置老奴?” “是给个痛快,还是慢慢折磨致死?” 宋岱缓缓坐下,抻了抻袖子,悠悠的说道:“我听闻庞嬷嬷家中有一侄女,十年有三,父亲母亲都已去世,全靠你接济过活?” “不要!”庞嬷嬷好似使了浑身力气,大声阻止。 “世子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提到自己那可怜的侄女,庞嬷嬷慌了手脚。 “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宋岱再次问道。 庞嬷嬷重重的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茅草堆上,将破被子扯了扯,盖在身上。 缓缓叙述起了那段往事。 李氏和侯爷本是最早相识。 侯爷年轻时如世子一般,生的俊朗,风流倜傥。李氏在一次酒宴上见过一次后,便倾了心。 可谁知,不久后,便听到了永定侯府与沈家结亲的消息。 小姐在府中难过的恸哭,甚至于后来绝食。 李氏父亲心疼不过,便同她说,让她再等等,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这一等,便是三年。 那时,沈府被朝廷判了‘谋逆’的罪名,诛三族。 此时,李氏本以为机会来了。 可陛下开了圣恩,看在永定侯府老夫人的面上,免去了沈氏的死罪。 一切又陷入了僵局。 直到有一日,府中来了一位教书先生,生的眉清目秀,做事谦和有礼。 李氏经与这教书先生接触后,才知道教书先生过去与沈府有些渊源。 因此,心中起了心思。 李氏那时打听到了侯爷常去的酒楼,便借机偶遇几次,一来二去,二人互生情愫。 侯爷答应纳李氏进府,可为了侯府颜面,不能给正妻之位,只能做妾。 李氏听后,也并未反驳,可心中已有了筹谋。 教书先生在府中人品很好,深的府中学子的爱戴,小姐也借着机会多跟那教书先生接触,顺带着将自己与侯爷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告知那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在年轻时爱慕过沈氏,实在不愿她受这份委屈,便写了书信将这一切告知与沈氏。 并约了沈氏在一茶馆见面。 那日,李云柔也约了宋澜在那茶馆私会。 顺理成章,沈氏便撞见了这一切,回来后郁郁成疾。 后来,李氏便以着善心的名义,将方道士介绍给了宋澜,让方道士帮忙医治沈氏。 实则,方道士在沈氏的药中加了其他,最后才导致她慢性中毒而死。 几年后,那教书先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便走到城外,自缢身亡。 宋岱听着庞嬷嬷波澜不惊的讲着这一切,心中怒火中烧。 恨不得将她和李氏,凌迟致死。 等到庞嬷嬷说完之后,宋岱起身,将一页破损发黄的纸扔到她面前,沉声问道:“那这是什么?” 第113章 当面对质 庞嬷嬷拿着泛黄的纸张,认真的盯着上面的字。 她识得些字,但是认不全,只看到上面有侯爷‘宋澜’字样。 “这……”庞嬷嬷微微皱眉,支吾着不知道如何说。 “这封信,你可见过?”宋岱凝眸看着面前的庞嬷嬷,沉声问道。 庞嬷嬷茫然的摇摇头。 “再仔细看一下。” 庞嬷嬷拿着纸张正反翻了一下,而后发现了什么:“我认得,这纸张我认得。” “这原是东市春华四宝店的纸,小姐年轻时最喜欢用他家的纸,因为纸张背面的角落印着几朵粉色的樱花。” 说着庞嬷嬷伸手将那有些磨损的樱花图案指给宋岱看。 “只可惜这家四宝店经营不善,后来关了。” 宋岱从庞嬷嬷手中将纸张抽了出来,然后认真端详。 这并非李氏的笔记,他之前找机会对比过。 可这封信又是谁写的呢?他心中犯了疑惑。 他从柴房迈了出来,沉声说道:“给她拿些金疮药,再送些热的吃食进来。” “是!” 柴房中的庞嬷嬷,仿佛在绝路上看到了一条通往活下去的小径。 漫天风雪再次飘洒下来,宋岱紧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这封信是王嬷嬷给他的。 在从福旺那里得知消息后,宋岱曾单独找王嬷嬷问过母亲生前之事。 王嬷嬷确认了那时候方道士曾为母亲做法,也是因此,方道士才留在侯府那么多年。 除此之外的事情,王嬷嬷不得知。 只说沈府出事后,沈氏变的小心而敏感,不再信任身旁的人。 所以很多事情,王嬷嬷也不太清楚。 不过,沈氏临终前,倒是给了王嬷嬷这封信。 嘱咐她:“若世子能平安长大,承袭了爵位,再将这封信交给他。” “让世子自己来做决定!”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沈府被弹劾背后,有宋澜的推波助澜。 “母亲可有找父亲问过?”宋岱向王嬷嬷问道。 王嬷嬷摇摇头:“夫人病重后,状态很差,整个人恍恍惚惚,侯爷便鲜少踏进观溪院。” 宋岱曾猜想这封信是不是那教书先生写的,可买通的李府那人,说教书先生死后,他的居所曾着过一场大火,所有物品化为灰烬。 因此,也无从比对。 这里距离祠堂不算远,宋岱倒是想去会一会这李氏。 这个从头到尾,想置他于死地的女人。 这个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 宋岱远远的便看到,祠堂大门紧闭,门外有六个守卫看守。 待走近后,守卫毕恭毕敬的行礼:“世子爷。” “开门。” 话音落,祠堂门便被打开。 院子里站着两个婆子。 “世子爷。” 宋岱微微点头:“人可在里面。” 其中一个婆子,点点头说道:“在的,前几日还闹,这几日倒是安静了些。” 宋岱听完,面无表情的踏上石阶。 缓缓迈上台阶后,推门而入。 地上狼藉一片,皆是李氏摔的。 宋岱弯腰捡起母亲的牌位,然后认真的擦了上面的脏污,将牌位重新放了回去。 祠堂里没有地龙,这个天气,阴冷的很。 李氏抬起那双阴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宋岱。 她等了这么多日,没有等来侯爷,倒是等来了这个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 在这个时候,让敌人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之态。 想到这些,她起身,欲向宋岱扑去。 宋岱一个闪让,她扑了个空,趴在了地上。 门口站的两个婆子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将人按住。 宋岱看着如此癫狂的李氏,冷冷一笑,想必母亲在天有灵,若看到她这副姿态,也算得到了些许安慰吧~ “你笑什么?”李氏怒气十足的问道。 “在笑你当年听闻父亲和我母亲成婚时,是不是也这般恼怒。”宋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悠悠说道。 李氏听他这么回答,知道他已经从庞嬷嬷那里问到了些什么。 “庞嬷嬷还好吗?” 宋岱看着她这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容,讽刺道:“好一个主仆情深。” “你都不问问你的女儿吗?” 李氏听到了自己的女儿,顿时像泄了气的球,她永远无法忘记,宋娇那日看向她时,绝望而又悲愤的神情。 宋岱示意两个婆子离开。 两人犹豫了一下,才将李氏松开离去。 “娇儿,还好吗?”此时的李氏,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宋岱往侧面迈了一步,撩袍坐下:“还好,在替你赎罪。” 李氏一听,整个人情绪激动,面色猩红的问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来赎罪?” “你若乖乖配合,我自是会让她少受些苦难。”宋岱轻笑一声,散漫的回答。 李氏看他这副样子,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不觉得心下一紧。 她担忧,宋岱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些,她褪去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整个人颓了下去。 双臂弯曲,佝偻着背,跪坐在地上。 宋岱看着她这副样子,面上的神色愈来愈沉。 “赵清书,你可认得?” 提到这个名字,李氏眼皮微抬,眸子跟着眨了几下,而后扭头看向上首的牌位。 直勾勾的盯着沈氏的牌位,缓缓开口:“那不是你母亲的旧相好吗?” 提到沈氏,她恨不得拿全世界最难听的污言秽语来咒骂,仿佛这样,心里能痛快一些。 宋岱倒是也没被她激怒,而是继续说道:“你若这么说,便是认得。” “他是为何而死?”宋岱继续问道。 李氏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自然是为了她那不值得的良心,和那份放不下的感情。” 李氏讨厌沈氏,讨厌她那一副清高淡然的模样,讨厌自己看上的每个男子,最终都选择了她。 宋澜是。 连那落败举子,赵清书都更青睐于她。 李氏妒且恨! “是你动的手?”宋岱追问。 李氏转了眸子看向宋岱,轻笑道:“怎么会是我?” “我只不过告诉他,当年若不是他的多此一举,沈氏说不定能多活几年。若不是他将沈氏带往茶楼,沈氏不至于悲痛欲绝。若不是他教我习字,沈氏也不至于被骗,郁郁寡欢致死。” 宋岱听到这里,将那封信件拿了出来。 “那这封信,便是你仿赵清书的笔迹写的?” 李氏看到宋岱手中的信时,神色上明显慌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是又怎么样?赵清书的居所和手书早已毁于一旦,谁又能知道?” 宋岱点点头,冷声说道:“好狠的心,得不到的东西,都要毁掉。” 李氏冷笑一声:“那又怎样?我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第114章 黄粱一梦 宋岱调查过,当年弹劾外祖沈家的,是贺尚书为首的一派,当然也包括李氏父亲在内。 父亲并未参与其中。 宋岱看着眼前沈氏的模样,能如此猖狂,必然是想着还有父亲做依仗。 若捅破了这道心理防线,不知她会如何? 想到这些,宋岱淡淡开口:“你如此钟情于我父亲,可有想过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李氏自嘲的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能真正做到专情的又能有几个。” “除非死了,牌位摆在这里,才能真正老实罢了~” “你父亲?”李氏嘴角牵起,冷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比起别家的三妻四妾,通房无数来说,他也不过是娶了我一人,生了娇儿一个罢了。” 说到这里,她又恶狠狠的看向宋岱:“若不是你母亲那个贱人,不知廉耻,非要嫁来,怎么会有你的存在。” 宋岱不恼反而轻笑了一声,而后淡淡的问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李氏看到宋岱脸上的嘲弄之色,有些慌乱,她立马问道:“你这是何意?” 宋岱微微探身,小声的同她说道:“延福坊有一处姓樊的宅子,里面住了一对母女。” “母亲叫樊辰安,女儿叫宋楠。” “宋楠时年九岁,眼睛和嘴巴长的与娇儿很像。” 宋岱说完,微微坐直了身子,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之人。 面前的李氏听完宋岱这些后,面如死灰,愣怔的许久没有说什么。 宋岱见她这般,缓缓起身,拿了几支香点燃,插在了祖父和母亲牌位前的香炉当中,然后弯腰拜了几拜。 重新坐下后,便看到两行清泪顺着李氏的面颊流下。 宋岱适时的开口问道:“为何要以旁人的笔迹,造谣父亲弹劾外祖沈家一事。” 听到宋岱的质问,李氏回过神来,她抬手抹去了眼角再要流出来的眼泪,冷冷的说道:“当然是女人最懂女人。” “赵清书说,你的母亲对你父亲感情甚笃,哪怕知道我与你父亲私会,也只是自怨自艾。若想让她彻底放手,必然是要恨上你父亲才是。” “那为何又要买通方道士给我母亲下毒?” “活着就有机会解开误会,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宋岱看着李氏这张脸,生的美艳,竟如此蛇蝎。 “好狠的心!” 李氏冷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宋岱继续开口问道:“我三岁坠湖那次,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 “是,是我让庞嬷嬷做的。” 宋岱点点头:“六岁食甜点中毒,是不是也是你!” 李氏满脸得意:“当然。” “我与藜儿成婚之事,是不是你给三皇子赵珂通的信?” “是他的人找的我。”李氏反驳。 “出征瓦剌,遇险后险些丧命,是不是你买通的刺客。” 李氏缓缓点头:“不错,不过是那三皇子,我怎会有那通天的本事?” 说到这里,李氏恶狠狠的看向宋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回来,老天真是不公!” 宋岱寒着脸问道:“所以,你才极力撮合娇儿与那李进,不顾及她年龄尚小?” “我的侄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可惜那孩子,不争气的东西……”李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宋澜气势汹汹的进来。 “你这毒妇,好狠的心。” 宋岱看着眼前的一幕,面上并未有惊讶之色。 多年的沙场经验,他比旁人的耳朵要灵敏不少,方才他已听到了院中的脚步声。 本来,他只是想知道这封信的真相。 以此让父亲明白,母亲真正的死因。 可看到她如此对待母亲的牌位,且心肠如此狠毒,便想着断了她活着的念想。 李氏看到宋澜出现的时候,惊慌失措。 她本意只是想气宋岱,自己当下不如意,定也不让他顺心。 反正出了这扇门,她说了什么又有谁能知道,可她不知,宋澜早已站在了门外。 她跪着过去,拉住宋澜的手哀求道:“侯爷,侯爷,都是假的,都是他骗我说的。” “都是胡言乱语……” “侯爷,您别当真啊……” 宋澜狠狠地甩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是对自己百般听从,柔情似水的女人? “来人,带到刑房,等着处置。”宋澜冲着门外下令。 不多时,便有守卫进来,将挣扎着哭闹的李氏拖了出去。 宋岱喊了两个婆子,将祠堂的一切收拾妥当。 而后,亲自又将母亲的牌位擦拭了一遍。 宋澜看着眼前儿子的一举一动,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知从哪儿说起。 这些年,有李氏的挑唆不错。 可儿子自小对他的疏离,他也心中气不过,对这孩子也鲜少关切。 直到初从瓦剌归来,在饭桌上那次矛盾,宋澜才意识到了儿子的忍让和沉默寡言。 “李氏与赵珂勾结之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宋澜等下人退下后,才低声问道。 “瓦剌归来后。”宋岱放下牌位,淡淡的回答。 “所以那日去我书房,你是想知道结果?” “是。” “赵珂为何针对于你。” “不知。”宋岱回答。 他确实不知。 起先,他以为赵珂为了与他抢夺郑藜。 可这些日子,他认真反思过,好像不单单是这样,因着之前的想法,让他陷入了误区。 赵珂若真的爱慕藜儿,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理由降罪于自己,而后将藜儿抢过去。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更多的是想跟自己较量,打压自己罢了。 宋澜听到儿子的回答,眉头深锁。 他竟不知侯府眼下如此危险? “你打算如何应对?”宋澜问道。 “静观其变。”宋岱并不想将自己和父亲置于一体。 “……” 宋澜缓缓开口:“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赵珂登基前一日,皇后当着三省官员亲口说,陛下曾想传位于赵轩坼。” “在陛下前服侍的一个小太监,也曾说看到过陛下亲自书写遗诏。” 说到这里,宋澜叹了口气说道:“可诏书至今未见。” 宋岱问道:“那太监呢?” “太监午时不小心掉到了太液池当中,溺水而亡。” 宋岱冷笑一声:“溺水而亡?” “皇后和赵轩坼眼下的处境?” “赵珂登基后,说皇后身子抱恙,移居紫晖园。” 紫晖园,是前朝的冷宫。 “赵轩坼被迁往城南的旧宫。” 宋岱问道:“兵符可有交到赵珂手上?” 第115章 如何自救? “右符在登基时,已经交到了赵珂手上。左符尚在兵部。” 兵部尚书李戎安,其儿子李谦与宋岱关系不浅。 “父亲,高宰相那边如何回复?” 宋澜摇摇头,消息那日便递了过去,一直未得到回复。 “想必,高深也有了新的打算。”宋岱猜测。 伴随皇权一生,高深比谁都清楚这权利带来的利益和危害。 想着那日,他递来的书信,也是试探永定侯府的意思。 门外,陈伯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响起:“侯爷。” “进。”宋澜回答。 陈伯进来后,拿袖子轻轻拭去了额头的汗珠,有些着急的说道:“樊宅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宋澜皱皱眉,沉声问道:“何事?” 陈伯看了看宋岱,有些犹豫。 “无妨。”宋澜说道。 “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小姐害了病,昨夜到现在一直高热不退,还说着胡话。” 宋澜一听,双眉紧皱,大步往门口走去。 可刚走出去两步,便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宋岱,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意儿,若有需要为父的地方,尽管开口。” “若你有难,这侯府也难以存活。”宋澜最后说这话时,看向儿子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忧。 宋岱抬手行礼:“儿子明白。” 说完,宋澜便匆匆忙忙离开。 宋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被李氏下毒那次,宋岱上吐下泻,高热不止,整个人混沌不清。 祖母连着守了他多日,担忧不止。 父亲倒是来过一次,待了片刻便离开。 如今,他竟然要与自己共进退? 宋岱看着屋外,苍茫的大雪已经落满了房顶,心中百感交集。 安静的环境当中,才能让他认真思考。 如今,赵轩坼被囚,整个局势已经趋于被动。 而宋岱不是一个被动挨打之人,必须开始周旋这些,拿到主动权。 赵轩坼被囚,于赵珂来说是权宜之计,待国丧结束,以赵珂的性格,必将找个罪名,置赵轩坼于死地。 而什么样的理由,能做赵轩坼的‘免死金牌’? 还有永定侯府。 赵珂能如此着急的动赵轩坼和皇后,接下来也会找理由,针对永定侯府。 当务之急,是将藜儿和祖母送走。 然后,找到永定侯府的‘免死金牌’。 宋岱在祠堂当中来回踱步。 她有些想念郑藜。 以前,他遇到烦心事儿时,偶尔会同郑藜说。 郑藜便在纸上给他画的条条框框的分析,倒是让他很快找到方向。 想到这里,他不免重重的叹口气。 将至午时,他才有了眉目。 能救赵轩坼的,只有一人,淮王:赵甄。 赵甄是赵阔的胞弟,年轻时同赵阔一起打下了这江山。 待大盛建立之后,便被封为淮王,去了封地。 淮南,也是赵家的祖籍。 淮王,在朝中的威望颇高,也很受赵轩坼和赵珂的尊敬。 如今,赵珂刚刚坐稳皇位,他定是不敢对淮王有所不敬。 可,如何让淮王能主动救赵轩坼? 这需要一个有足够把握的理由。 他负手而立,闭着眸子,认真的回忆同赵轩坼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最后,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结亲。 赵轩坼曾同他说过,少时喜欢过一女子,那女子是淮王妃于氏的侄女,于婉。 想到这里,他快步迈了出去,去春霄阁。 让赵轩坼的谋士,想办法将消息递进去。 得到赵轩坼的答应后,宋岱才能安排接下来的一切。 在马车上,他斜倚在座位上,单手扶额,在想着侯府的危机。 永定侯府的荣耀是当今朝廷给的,若赵珂当政,也可一下子将这荣耀夺去。 他能将藜儿和祖母送走,那余下的人要如何? 娇儿。 父亲…… 想到这些,他再次重重的叹口气。 正在凝神之际,伴随着马的嘶鸣声,马车猛烈摇晃了几下。 “何事?”宋岱沉声问道。 “回世子,是不小心撞到了贺府的马车。”马夫轻声说道。 宋岱一听到‘贺府’,心中的厌恶之情难掩。 “若无事就继续走吧。”宋岱冷冷的回应。 话落,马车外响起了娇滴滴的女声:“宋世子。” 宋岱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贺瑶。 沉默了片刻,他才撩起车厢上的帘子,问道:“贺小姐,何事?” 贺瑶看他这般冷淡,心中虽是不悦,可还是挂着笑容。 她抬手指了指已经立定的马屁,说道:“刚才我家马夫走的有些快,不小心撞到,世子没事吧?” 宋岱淡淡回道:“无碍。” 贺瑶虽说对宋岱这种态度,很是不喜。 可她已经听说,宋岱这些日子跟郑藜闹别扭,甚至于将她从望月台赶了出来。 这于她来说,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于是,又极殷勤的问道:“今日这般天气,宋世子要去哪里?” “春宵阁。” 贺瑶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面上的神色,沉了又沉。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都说宋世子是为了春宵阁的一花魁跟自己夫人闹掰的,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这天寒路滑的,他竟然还要赶去春宵阁。 想到这里,贺瑶的心中甚是不悦。 可想归这样想,她还是极力挂了笑容,告别:“那宋世子先忙,改日再聊。” 说完,快步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宋岱将帘子放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她惯能隐忍,曲意逢迎。” 宋岱,极其不喜。 “驾!”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 马车在雪地中又缓步走了起来。 宋岱继续倚在车厢上,想方才的事情。 这些时日事多且杂,再加上郑藜的状态,扰的他确实也休息不好。 就这样昏昏然睡了过去。 梦里,郑藜同别人成亲,嫁了一个极普通的男子,生活在一处普通的院落当中。 暖阳和煦,洒落在这处院子。 男子在教孩子们抚琴。 而郑藜笑意盈盈在一旁的桌子上写话本子。 写一会儿,她便用笔撑着下巴,看向不远处的男子和孩子,幸福的笑笑。 宋岱看着这一幕,心痛难忍,一下子惊醒。 “世子爷,到了。”门外车夫的声音响起。 第116章 突逢变故 春宵阁位于平康坊的居中位置,是一座五层的木质阁楼。 楼体以锈红色为主,楼顶盖以琉璃瓦。 到了夜晚,整座楼灯火辉煌,人影瞳瞳,很是惹人眼。 而这春宵阁的实际经营人便是赵轩坼的谋士,而九儿姑娘其实是这谋士的女儿。 因着宋岱和赵轩坼从瓦剌归来后,身份特殊。 若在外面时常见面,定会引起旁人怀疑。赵轩坼便给他介绍了这里,有些事情由谋士出面与宋岱商讨,然后通报赵轩坼。 因此,宋岱便也成了旁人眼中,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的男人。 许是天气不佳,今日客人明显要少些。 宋岱解下大氅,轻车熟路的进入了位于顶层的九儿姑娘房间。 “曾先生。”宋岱进门后看到曾先生已坐在此处。 见宋岱而来,曾先生笑着说道:“我猜到世子今日便会前来。” 宋岱笑笑,坐下:“六皇子那里如何?” 曾先生摇摇头:“已被送往城南旧宫,门外有金吾卫严加看守。” “可否能递消息进去?”宋岱问道。 曾先生,微微皱眉:“我可试一试。” “世子是想到了法子?” 宋岱点点头,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法子尚可,就是不知六皇子的意见。” “还望六皇子早些给答复,我们好早做安排。”宋岱说道。 曾先生点点头,而后看向愁眉不展的宋岱:“侯府的出路,世子爷可有想到?” 宋岱微微摇头。 “世子爷,何不将这法子如法炮制?” 宋岱微微皱眉,似是没听明白。 “听闻贺尚书家的幺女钟情宋世子,何不借此机会?” “不可。”宋岱断然否决。 他不喜与那贺家有任何攀附。 曾先生只以为他不想利用旁的女子感情做事,所以也未继续下去。 二人喝了一会儿温酒。 九儿才从门外进来。 房内灯火通明,平日里行坐有度的宋岱,此时有些醉意依靠在小几上。 一身月牙白的绣金袍衫,将整个人衬托的如他一般矜贵。 九儿眸中的神色亮了一亮。 随即,恢复如常。 “世子爷。”她俏声问候。 宋岱微微点头,而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二人实则都未说过几句话,每次来时,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 逢有赵轩坼党羽在时,宋岱便拦着九儿出去走上一圈。 素时,更多的是待在九儿房中同曾先生商议。 今日,同曾先生商量完要事,宋岱因心中憋闷,便不再多言。 兴致缺缺的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安静的空气当中,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屋内人君是一惊,一般鲜少有人寻来这里。 还是九儿起身,将房门打开。 此时,观易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外。 宋岱一看,是观易,只以为是郑藜出了什么事儿,快速起身。 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九儿连忙过去将他扶稳。 “藜儿怎么了?”宋岱神色紧张。 “回世子,不是世子妃,是老夫人。” 宋岱俊眉拧在了一起,不解的问:“祖母?” 观易四下看了看,而后凑到宋岱耳边小声说:“老夫人过世了。” 宋岱一听,面上神色一怔。 随即,一个没站稳,靠在了门框上。 观易将他扶住,继续说道:“是夫人李氏所为。” 怒火中烧,宋岱挣扎着站了起来,脑中立马清醒:“回府。” 九儿将身后的一个汤碗端了过来:“世子爷,喝了这碗醒酒汤吧!” 宋岱单手拿碗,一口灌了下去,而后还给九儿:“谢九儿姑娘。” 话落,便快速消失在了楼梯处。 路上的雪已经颇厚,马车难行。 宋岱骑了观易来时的马,快速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回到侯府中时,府中下人已经忙作一团。 胡总管看宋岱归来,连忙上前:“世子爷。” 宋岱茫然而空洞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一切仿佛是梦一般。 回来的路上,他还在侥幸的祈祷,是郑藜不喜欢他去春宵阁,想了这个主意,把他骗回来。 可眼前的下人们,已经披麻戴孝,在院中扯着丧幡…… 大雪已停,天地间皆是白色。 这白色刺着人眼睛生疼,疼到人眼泪都要流下来。 胡总管看着眼前的世子爷呆愣的模样,重重的叹口气,安慰:“世子爷,节哀!” ‘节哀’二字传到宋岱的耳中时,仿佛才再次将他唤醒。 他转过身来,看着胡总管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意儿。”父亲宋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岱茫然的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宋澜。 宋澜悲泣的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去看看你祖母吧!” 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 宋岱一路跟随,直到镜湖边上,下人变少,宋岱才问道:“父亲,不打算说一下祖母是如何过世的吗?” 语气当中透着悲凉,也带着些许怨恨。 若是李氏,这女人便是杀害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杀了自己的祖母? 宋澜听到儿子的问题,本就不快的脚步,此时也停了下来。 他并未转身,而是无奈的说道:“先去看看祖母吧?” “祖母她死了,此刻比起看她,我更想知道她是如何突然离世?”宋岱第一次情绪失控。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安排,能将祖母和藜儿送离这是非之地。 明明祖母用了常华原的药,已经有些许好转。 他答应了祖母,会很快再让她看到这侯府的小世孙…… 如今,孩子没有保住,祖母也离开了自己。 想到这些,温热的眼泪在这寒风中,簌簌落下。 从小到大,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苦难,宋岱都不曾流泪。 他觉得,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此刻,他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 宋澜在听到他一声嘶吼之后,已转过身来。 看着面前儿子,痛苦又压抑的模样,心中悲凉万分。 缓缓开口:“守卫押她从祠堂离开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娇儿。” “她求娇儿,说思女心切,愿替女儿赎罪。娇儿一再解释,没有任何人苛待自己。她还是偏要随娇儿去见母亲。” “我从祠堂出来时,守卫来禀报。我只以为她良心发现,应允了她今日服侍在窗前。” “谁料她……” 说到这里,宋澜满是对自己的愤恨。 “谁料她趁母亲服药间隙,竟然放了毒药进去……” 第117章 祖母之死 宋岱本来有千万句指责,哽咽在喉。 可话到嘴边时,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什么都没说,袍角凌冽的从宋澜身旁路过。 周身带了杀气。 宋澜立马追了上来,拽住儿子的胳膊,担忧的说道:“意儿,大盛律法,她杀人自会偿命,你万不可冲动。” 宋岱停下脚步,甩开了宋澜的拉拽,目视前方,而后淡淡开口:“父亲,在你听到李氏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时,可有想过让她杀人偿命?” 空气中只有寒风‘呼呼’而过,并未听到宋澜的回答。 此时,宋岱才侧过身来。 他比父亲宋澜要高一些,此刻刚好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眸,面上神色落寞。 宋岱冷笑一声回答:“怕是没有吧!” “若是有想过让她杀人偿命,又怎会答应她来照顾祖母?” “父亲想的是,若她有心悔改,便是借此机会杀杀她身上的锐气。届时,侯府对外还是和气一团,樊氏进府,正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岱看到父亲的眼眸不自觉的眨了几眨。 “父亲可有想过我母亲临终前,在那观溪院中日复一日的绝望?有曾想过,我年幼丧母,心中的悲痛?” 哈气四散,宋岱眸中凝着泪水,抬头像四周望了一眼,淡淡说道:“今日的宋府,与我母亲走那日真是相像,满目丧幡。”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当中。 云安院中,已经忙做一团。 众人忙碌不已,丫鬟们进进出出,为主母的丧事做着最后的准备。 常华原和韩牧正在帮祖母更换寿衣。 宋岱默默地走进房间,凝视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祖母,眼神中满是哀伤。 他回忆起小时候祖母的音容笑貌,还有前几日护他和藜儿时的威严。 可才短短几日,就已阴阳两隔。 宋娇迈着步子从院中进来,眼睛红肿的看向一旁的宋岱,不知如何开口。 是她将母亲带来,酿成了面前的悲剧。 “娇儿,藜儿呢?”宋岱早已察觉到了她在身旁,无措的身影。 “嫂嫂还在观溪院中,有守卫在,他们说没有你的命令,不敢随意放人出来。” “去让她出来吧,她定想见祖母最后一面的。” 宋娇应下,转身向门外走去。 宋岱的声音响起:“娇儿,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会恨我我吗?” 这声音不高不低,但是透着十足的决心。 宋娇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眼睛看着黑沉沉的夜空,说道:“祖母曾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话落,便抬起脚步向外走去。 待身影消失后,宋岱才迈步出了云安院。 听闻,李氏此刻被关在椒恩院中,他转身向西北方向走去。 院门外,守卫层层围着。 宋岱踩着‘吱呀、吱呀’的雪迈了进来。 此刻,李氏面容肿胀的席地而坐。 发髻散乱,额头还带着些许血迹,已全然无平日里盛气凌人的风采。 她轻轻抬眸看到了迈步进来的宋岱,步伐沉重,仿佛带着仇恨,想将她碾碎一般。 李氏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即眼神看向别处。 宋岱立在厅中,眸中的恨仿佛像燃着的火,一动不动的望向她。 “为何要对祖母动手?”宋岱这一路都在想她的动机。 李氏眼神轻蔑,看向房中冰冷的一切。 之后,才缓缓开口:“谁让那个老东西偏心,处处维护于你。我为侯府操持这些年,却得不到她半点青睐。哼,不过是死得其所!” 最后一句话,透出的满是恨意。 “若是偏心,又会处处维护娇儿。” “若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又怎会将管家之事交到你手上。不过是你品性低劣,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李氏才不要听这些,她只记得秦氏三番两次的在下人面前,给她下马威。 她终于感受到了宋岱的愤怒,看到了他的痛苦。 从小到大,他便一副清冷无所谓的态度。无论她做了什么,宋岱都不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不存在一般。 此刻,看到宋岱猩红的眸子,李氏突然发了疯般的笑了起来。 宋岱见她这般,心中控制的情绪,仿佛被挑动了一般。 转身向门外走去,将门口处守卫腰间的剑抽了出来。 而后再次回到了李氏面前。 李氏猖狂的叫嚣:“宋岱,你动手啊?” “你杀我啊!” “草包一个……”李氏试图激怒宋岱,让他与自己一同沉沦。 厅外的守卫聚拢过来,有些担忧的看向这里,满是担忧的试图劝阻:“世子爷,不可。” “世子爷,冷静!” 宋岱微微咬紧牙关,使劲攥着手中的剑。 李氏看激怒不了,便仰起头,看向面前的宋岱,发疯似的大笑了两声,而后继续说道:“你不是长安城中文武双全的世子爷吗?” “你不是战场上勇谋果决的云麾大将军吗?” “怎么此刻,连自己的仇人都不敢动了?” “还是在瓦剌做俘虏,便失了男子气概。”李氏越说越恶毒,她只希望能激怒眼前的男子,让他一世背上弑杀继母的骂名,永不得翻身。 在她提到瓦剌时,宋岱反而清醒了一些。 留给他的事情还有更多,他不应为这样的一个人,丢弃一切。 遂将手中的剑收了一收,幽幽然看向李氏。 “李云柔,你当真以为,是我母亲介入了你和父亲的感情?” 李云柔闻言,神色顿了一下,而后嘴硬的问道:“你说呢?” 宋岱微微转身,向她的厅里扫了一眼。 富丽堂皇,奢华无度,好似这侯府的稀罕物件儿都摆到了这里。 在旁人看来,这是宠爱。 可在宋岱看来,这是一种空虚。 一个内心极度空虚的人,才靠这些来填满生活。 “我母亲好节俭,爱读书,衣服也喜素色,不擅曲意逢迎,只会真心待人。” “闭嘴。”李云柔最不喜旁人提起沈氏。 宋岱并未理她,而是继续缓声说道:“你若见过那樊氏,便会发现点什么。” 李云柔厉声喊道:“住口。” 宋岱走到一架篓面前。 这架篓是她与父亲成婚之后,二人去郊外打猎时用过的利箭。 那次收获颇丰,回来时,他和祖母也分得了一些。 宋岱所得的是,一只灰色的兔子。 第118章 灵堂风波 兔子已死,李氏命人做了一个围脖。 送到宋岱手上之时,李云柔看似眉开眼笑的说:“意儿,你便向这小兔子一般可爱。” 说完,盯着宋岱。 许久,宋岱都怕那眼神,那句话也深深的刻在了三岁的他脑海中。 直到大了之后,宋岱才明白,那是李云柔对他的威胁。 那次狩猎的箭,李云柔悉数收了起来,做了一个架篓摆在厅中显眼的位置。 以此来提醒宋澜和自己的情深义重。 宋岱在架篓前停了下来,继续声色缓和的说道:“樊氏长得不算美艳,那双眼睛很像我的母亲,说话语气和像,笑起来时,也如母亲般和煦……” 宋岱的字字句句,如针扎到了李云柔的心中。 她咆哮着说:“别说了。” 可宋岱依旧继续说道:“我听人说,樊氏出身贫寒,是我父亲百般追求。” 说到这里,宋岱仰头笑了一下,感叹:“如此说来,你说父亲是更爱你,还是更爱我的母亲?” 话音刚落,李氏便冲了过来。 她想一头撞在宋岱背后,让他撞到那架篓伸出的锋利箭矢之上。 在她即将靠近宋岱之时,宋岱一个闪身。 利箭呼大扎入了李云柔的喉中,一口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在空中四散开来。 星星点点的血迹撒在了宋岱月白色的袍子上。 宋岱看着她一动不动瞪大的双眸,眼睑微微颤动,而后轻轻吐了口气。 门口的守卫看到方才一幕,惊的没反应过来。 “意儿。”宋澜着急忙慌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宋澜去到云安院时,听说世子待了片刻便往椒恩院走去,宋澜生怕儿子冲动做傻事,毁了自己的前程。 忙慌不迭的向这里赶来。 扒开人群,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膝下一个瘫软。 还好及时扶住了门框。 悲泣的声音响起:“意儿,你糊涂啊!” “你何必为了这样一个毒妇毁了自己,她做下的恶,有为父,有大理寺负责。你这是何苦啊……” 身后有个年纪不大的守卫,开口说道:“侯爷,是夫人自己撞上去的。” 宋澜及时收住泣音,仓皇的转向身后,看着那年纪不大的守卫,惊讶的问道:“你说什么?” 小守卫以为是自己多嘴,便犹豫着要不要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宋澜急不可耐的问道。 见状,小守卫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通。 宋澜听完,看向一旁围着的人,问道:“确定如此?” 众人点头:“确实,世子爷未动夫人一丝一毫。” “反倒是夫人几次三番有谋害世子之意。” 宋澜闻言,面上的神色缓了一些。 “意儿。”转身时,宋岱的身影已经离开。 宋澜命下人将李氏的尸首收拾干净。 这一夜,永定侯府连失两人。 众人皆传,是夫人误给老夫人食了不该食的,遂心中过意不去,也追随前去。 郑藜被人从观溪院带出来后,跪在灵堂上,久久不语。 泪水一直无声的落下…… 她后悔,后悔那几日心绪不佳,没同祖母多说几句话。 后悔那日,自己强硬着要和离的态度,让她老人家一病不起。 若没有这些,是不是祖母也不会躺在这里。 一旁的宋娇也呆呆的跪着。 李氏故去的消息传到她耳中之时,她没有去看,而是走到了祖母的灵堂中,不动声色的跪了下来。 她神色平静,就那样盯着面前焚烧的香和缓缓燃烧的蜡烛。 没有人知道她脑海中在想着什么。 宋岱立在身后,看着面前的二人,一言不发,呆呆的立着。 因着要布置两个灵堂,侯府的下人比方才还要忙碌。 三人就这样一直在灵堂待到了天亮。 大雪过后,天空放晴。 阳光投射下来,照着房顶上的白雪,竟有些刺眼。 郑藜醒来时,倚靠在麦冬怀中。 她身子本就没好利索,昨夜伤心过度,最终昏睡了过去。 起身时,宋娇已经在灵堂前开始迎接前来吊唁的人。 郑藜起身,将孝服穿好,才从房里出来。 前来吊唁的人,皆在安慰宋澜,丧母又丧妻,对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来说,着实悲痛。 可宋澜的面上,好似没有那么凝重。 宋岱正在送陆安父子出门。 清醒过来后,郑藜看着这些,心中生了些疑问。 李氏为何会来照顾祖母?她能有如此孝心? 而李氏又怎会因为此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郑藜疑惑不解的望向了院中站着的宋岱。 此时,吊唁的人减少,宋岱抬眸时,便看到了郑藜呆呆立在廊下的身影。 她又清瘦了不少,跟他从瓦剌归来时一般,弱不禁风。 许是察觉到了他投来的眼神,郑藜快速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屋子。宋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不多时,李府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前来。 他们一早打开府门,便接到了这个噩耗。 李云柔的哥哥,李云重为首,站在他身后的是父亲李护,还有弟弟李云邦。 后面的便是家中的一些眷属。 李云重看到宋澜后,便大步走了过去,已经全然忘记了平日的礼数,厉声问道:“侯爷,我妹妹为何会突然暴毙?” 宋澜方才本在同胡总管交代什么,可被他这般打断,摆了摆手,示意胡总管退下。 宋岱和房中的宋娇,也前后走了过来。 宋澜看向面前比自己年长些的李云重,反问道:“李侍郎,空口无凭,为何说云柔是暴毙?” 李云重怔了怔,而后说道:“前些时日,我妹妹回府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这般?” 未等宋澜开口,台阶上的周嬷嬷正声说道:“侯爷,我有话要说。” 周嬷嬷跟随秦氏一生,身上的威严也不容小觑。 宋澜点点头,周嬷嬷开口:“侯府家事,还望无关人等到院外等候。” 话落,胡总管便看到了周嬷嬷递来的眼神,遂将院中的人请到了镜湖旁设的款待厅中。 待外人退去,院中只剩下了侯府的直系血亲,以及李氏娘家族人。 周嬷嬷缓缓迈步下来,看向面前的李氏族人,沉声开口:“若说兴师问罪,当由侯府的人去问你李府才是。” 第119章 灵堂风波(二) 李云重倒是见过周嬷嬷几次,知道她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 可此等大事,竟由一个下人参和,李云重不屑的说道:“侯府,何时由下人掌家了?” 话传到宋澜的耳中,宋澜面上不悦。 可还没张口,一旁的宋岱倒是先开口:“在你李府,下人不为人。但我侯府不是,不若大字不识的下人,还是教书育人的先生,都是我侯府的人。” 李云重一听,便想到了赵清书,他抬手指着宋岱,气愤的说道:“你……” 宋岱并未理会他这般,而是看向周嬷嬷:“嬷嬷,请说。” 周嬷嬷盯向眼前的李云重,继续说道:“我家老夫人惨死你李家之女手中。” 说这话时,周嬷嬷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是最先发现异样的人,进到房中时,李氏端坐于病榻前,神色安然的盯着病榻上的秦氏。 周嬷嬷缓缓开口:“夫人,老夫人还没醒吗?” 李氏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嬷嬷觉得有些奇怪,这几日老夫人不间断的咳嗽。可她在门外已经守了小半个时辰,再未听到老夫人的咳嗽声。 如此想着便上前去,嘴里说着:“大夫说了,老夫人每一个时辰要喝一些温水,该喂水了。” 李氏依旧是淡淡的一声。 当周嬷嬷上前,触到老夫人的手时,已经冰凉。 周嬷嬷大叫一声,将院中的人都吸引了进来。 此时,李氏缓缓起身,嘴里嘟囔道:“终于死了。” 接着,府医赶来时,便在方才的药碗中验出了鹤顶红。 李氏族人听着周嬷嬷讲着这一切,面上皆是震惊之色。 唯独,李护听着这一切,面上波澜不惊,自己的女儿,他是最了解的。 李云重护妹心切,厉声问道:“你说是我妹,那总要有个理由吧?” 宋澜开口说道:“她这些年在府中做的恶事被发现,被我母亲责罚,怀恨在心,遂起了杀心。” “胡言乱语。”李云重反驳。 李护缓缓上前,问道:“庞嬷嬷呢?” “那老奴教唆云柔做的这些,自然是被关在柴房当中。” “可否能让老夫见上一见?” 宋澜命胡总管去将人带过来。 不多时,庞嬷嬷便被人拖了过来。 她还尚不知晓李氏去世之事,看到李护之时,还试图行礼:“老爷。” 李护看着自己女儿带过来的家奴被责罚成这般,心中的怒意升起,可他还是压下火,沉声问道:“你为何会成为这般?” 庞嬷嬷不自觉地拽了拽破败的衣角,看到了人群外宋岱的靴子,缓缓开口:“我与小姐陷害世子和世子妃的事,被老夫人发现。因此被责罚。” 李护一听,便不再继续往下追问。 关于女儿的事儿,他多少知道一些。在众人面前询问,无疑是给自己脸上抹黑。 他摆摆手,而后转过身来,看向宋澜:“我想见见我的女儿。” “带岳父他们去椒恩院。”宋澜向胡总管吩咐。 此时,一直站在人群外的宋娇,走上前来:“外祖父。” 李护闻言,转身过来,看向披麻戴孝的外孙女。 之前,外孙女常常住在他府上,也深的他疼爱。 想到这些,他的眸中不自觉的闪现了泪花:“娇儿。” 宋娇缓步上前,扬起小脸,怔怔的看着头发花白的外祖父,而后看向自己的舅父,缓缓开口:“母亲这些年,一错再错,最终自酿苦果。还望祖父给她最终留个体面。” 宋娇最后的这句话,声音低到只有周围的几个人能听清楚。 李护看着外孙女这般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女娃自小最黏自己的母亲,如今在她的面上看到更多的不是悲伤,而是漠然。 “好。”李护淡淡应道。 昨日,宋娇在云安院中,父亲刚来便有守卫匆匆来报,说世子爷去了祠堂。 父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匆匆离开。 宋娇恐自己的母亲有危险,便紧随其他,谁知在院中竟听到了祠堂内母亲诉说的一切。 她在祠堂附近等着,想质问母亲一切是真是假。 母亲见到她时,便跪下来忏悔,小小年纪的宋娇,当时爱恨交错,不知如何面对。 最终,还是站在母亲的立场,向父亲求情,将母亲带到了椒恩院。想着祖母在,或许能给母亲留一条活路。 经此一遭,母亲或许能痛改前非。 随之,母亲害人之心不改,最终自酿苦果。 这一夜,宋娇跪在灵堂前,心中不停的忏悔。 若没有自己的滥施仁慈,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待李氏族人离开云安院后,郑藜缓缓抬步进到灵堂。 灵堂前的蜡烛和香即将燃尽。 她重新点燃,插在香炉里,嘴里低声说道:“祖母,安歇吧!” “下一世,不要再为藜儿出头,不值得。”说这话时,郑藜的眼泪无声落下。 宋岱立在身后,看着她默默的做着这一切。 犹豫间,还是开口:“你身子尚未好利索,不要过度劳累。” 昨夜,她昏睡之后,宋岱便将她抱到了隔壁房间。 人死不能复生,祖母若看到她如此憔悴还要彻夜守灵,定是会不舍。 郑藜听到宋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而是缓缓跪了下来。 宋岱知道他的执拗,微微叹了口气。 不多时,院中声音响起,是刘公公。 “宣旨。” 众人跪了一地。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永定侯宋秦氏,贤淑端庄,温婉贤良,品行高洁,深得民心,特追封为一品诰命。” “钦此。” “谢陛下圣恩。” 待谢恩后,宋澜起身将圣旨接了过来。 而后,引着公公往旁边的待客厅走去。 随刘公公前来的金吾卫也被胡总管领去喝茶。 宋岱看到一道利落的身影向院外走去,便紧随其后。 行至竹林苑中,那人才停下脚步。 宋岱前来,伸手将门合上。 此人,是沈家唯一的血脉,沈从安,年约二十有一。 被赵青书救下后,改名:赵余景。 为君借余景,收拾赋新篇。 前些日子,宋岱查询赵青书的事时,才找到了赵余景。 后才得知,赵余景是舅舅沈池清的血脉:沈从安。 如今,在金吾卫任职。 宋岱迫不及待的问:“如何?” 赵余景低声说道:“昨日贺尚书在御书房同陛下待了良久。” “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宋岱问道。 赵余景摇摇头:“只见贺尚书出来时,面上神情愉悦。” “好。”宋岱应下。 第120章 侯府风雨飘摇 宋岱等赵余景离开后,等了许久,才从竹林苑出去。 心中的担忧愈来愈强烈。 祖母已经过世,他不想郑藜再有任何意外。 行至镜湖边上时,看到韩牧和常华原前来。 “世子爷,节哀。”师徒二人说道。 他们知晓祖母对于宋岱的重要。 “多谢常伯父和韩公子这几日的帮扶。” 话音落,宋岱继续说道:“后日,便是出殡之日,届时望二位能带藜儿离开。” 常华原诧异:“如此着急?” 宋岱点点头:“侯府怕是也祸至临头。” “宋家祖坟位于城外东北方向五十里处的风野庄。出殡队伍会先行至光福坊,而后沿着路一直向东,经延兴门出城。 “在升平坊和生道坊之间,有个光华尼寺。寺门前停着一辆破旧马车,赶车的小伙子,叫得福,是镖局里的人。” “得福也住崇化坊,与长荣相识,今晚会去到你们院中拜访。” “出殡队伍的最后跟着一辆同款马车,到时候,赶车的人会与得福的马车交换。你们在城外十五里处,有个曹娘子的茶摊,你们在那等候。待得福到了之后,你们驾马车离开。” “我的人会暗随你们,一直护送你们到河东道。途中若有变化,将信息告知那曹娘子即可。” 常华原应下:“那就先让世子妃同我们去蓬莱。” 宋岱点点头应下:“蓬莱民风淳朴,发展落后,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找到。” 安排好了这些,他才轻叹了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下。 “宋小姐呢?”常华原问道。 “娇儿一早同我说,想等家中事宜办完之后,去城外的华寺待上些时日。” “也好,寺中主持与我有些交际,我来安排,让他护小姐安危。” “有劳常伯父。” 不过大半年的光景,这永定侯府便置于风雨飘摇当中。 ~ 三人行至云安院时,恰好遇到贺家人前来吊唁。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随行的还有贺尚书的幺女,贺瑶。 宋岱进到院落当中时,贺尚书他们已经吊唁结束,此刻正同宋澜立在花坛前寒暄。 宋澜见儿子进来,便招呼他过来。 宋岱在看到贺瑶时,犹豫了一下,抬眸向灵堂望去,此刻郑藜正跪在蒲团上,小心的焚烧着手中的五色纸。 待他脚步临近时,贺瑶抬起小脸,看向面前的宋岱,眸中有几分心疼之意。 可昨日宋岱在街上的态度,着实也令她生畏,到嘴边的宽慰话,变成了‘节哀’二字。 宋岱微微点头,淡淡回道:“谢谢。” 贺尚书自是明白女儿的心意,不然为何今日执意要一同来吊唁?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温和的说道:“在家还担忧的食不下咽,怎么来了,倒不作声了?” 贺瑶闻言,垂下头去,耳廓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脸上。 宋澜看了看自己儿子,此刻正抬眸望向灵堂,随即客气的说道:“贺小姐自幼便善良聪慧,实属难得。” 贺尚书轻笑了一声,感叹:“也是个死脑筋,认准了的就是不换。” 说完这话,似有若无的向宋岱看了一眼。 此刻,宋岱已经回过头来,听着面前人的虚与委蛇,默不作声。 “别在这站着了,到厅里喝点热茶。” 贺尚书点点头,回道:“好。” 今日,他本就是陪女儿前来,多待些时候也无妨。 宋岱本欲离开,被宋澜拽了一下,只能一同前往。 况且,计划落在后天,最晚明日便要让她服药。这些时日,她对自己爱答不理,根本没有机会。 若借着今日,能让她服药也是行的。 四人行至院中时,郑藜起身刚好看到了院中的一幕。 宋岱与贺瑶并肩而行,贺瑶似是在同宋岱说着什么,眉笑颜开。 院中有两个丫鬟,来灵堂拿东西。 其中一个说道:“听说了吗?那贺府的小姐十分中意咱们家世子爷。” “以前夫人活着的时候,倒是听过几次。” “眼下老夫人去世,还要亲自前来,那自是不死心。” 另一个人鄙夷的笑了一下:“难不成,堂堂尚书家小姐,还要到咱们府里做妾?” 郑藜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听着这些纷纷扰扰传到了耳中,一言未发。 倒是宋娇抬脚进来时,听到了两位丫鬟的说笑,厉声说道:“是祖母那日罚的不够重吗?怎还敢嚼舌根?” 两位丫鬟闻言,连忙谢罪,见小姐并未真正发怒,拿了要取的物件,快速离开。 宋娇拿了一块糕点,放到了郑藜的手中:“一天一夜未吃东西,吃点吧。” 郑藜握着平日里爱吃的糕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娇也不似先前那般同她说闹,只是安静的整理着灵堂里的一切。 她刚从母亲的灵堂过来,那里除了院中的丫鬟仆从,便没有旁人。 等外祖他们离开后,她在那静坐了片刻,而后起身将灵堂前收拾了一番,便又折返到了这里。 此刻,灵堂中只剩下了她二人。 郑藜缓缓开口:“你心里不伤心吗?” 宋娇手中翻挑着五色纸的棍子,突然顿下。 她心中猛的抽搐了一下,随即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察觉到的时候,她抬起袖子,用力的拭去眼角的泪水。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伤心? 母亲很坏,可母亲时时刻刻在意她的情绪。 祖母很严格,祖母会教她正确做人做事的道理。 父亲很爱她,可父亲竟然在府外还有一个女儿。 哥哥……,想到宋岱,宋娇的心中五味杂陈。 见宋娇迟迟未开口,郑藜继续说道:“我与祖母不过这些时日的缘分,心中还难受万分,你……” “失去了两个最爱你的人,还如此硬撑。” “郑藜,收起你的烂好心。”宋娇突然沉声说道。 此刻,她像一头受伤的小狮子,哪怕是有人投来了关切的爱抚,都会让她本能抗拒。 郑藜从地上捡起宋娇方才扔下的棍子,小心的翻着那些叠在一起未烧着的冥钱,不再多言。 宋娇知道自己方才过于激动,伤到了郑藜。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做了对不起我哥哥嫂嫂的事,被父亲关了起来,我可怜母亲将她救了出来。她却恩将仇报杀死了我的祖母,最后又死于自己的狠厉。” “所以,我不知道我该同情谁,也不知道该爱谁。” “更不知道……,该依靠谁。”宋娇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第121章 矛盾爆发 郑藜看着一旁的宋娇,肩膀抽搐,哭的很是压抑伤心。 将身子往她身边挪了挪,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 她自己也身处泥沼当中,说不出来什么乐观积极又安慰人的话。 如若可以,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醒来,她还是那个拼搏在一线城市的打工仔。 可,万事不能心存幻想。 待宋娇靠在郑藜肩膀上,哭过了一场,方才直起身来,红肿着双眼看向郑藜,说道:“你养好身子,往后这侯府,还有我。” 关于哥哥同花魁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曾经痴迷于男女之情的她,仿佛在哥哥嫂嫂身上,看到了喜新厌旧的真实上演。 昨夜,听人说,还是从春霄阁寻到的哥哥。 而她到观溪院的时候,郑藜坐在院中的石阶上,怔怔的望着天空。 只知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句话在那一刻,宋娇感悟颇深。 郑藜没有回答,也没否认。 关于她离开的事,除了宋岱和祖母,她未曾向任何人提过。 她希望,自己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越少越好。往后回忆起来,脑中只有快乐,没有不甘心,也没有意难忘。 这样,就够了! 忙忙碌碌一整日,直到夜幕时分,整个侯府才安静下来。 下人们轮流当值,而灵堂前,依旧是郑藜和宋娇守在这里。 不多时,便有一年轻妇人带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进来。 宋娇看到的时候,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她垂下头去继续跪着。 倒是郑藜,看着眼前的一幕,十分疑惑。 抬眸间,她看到了宋岱投来的眼神。 她漠然的看了一眼,而后将手中备着的香给那妇人递了过去。 妇人燃了香后,跪下,而后伸手拉着一旁的小女孩,轻声说道:“跪下,给祖母磕头?” 此刻,小女孩儿看向房中的人,有些疑惑的问:“母亲,他们是父亲的什么人?” 宋澜连忙上前,小声说道:“楠儿,先祭拜祖母,得空了父亲同你说。” 小女孩乖觉的点点头,而后跪下磕头。 倒是身后的宋岱,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溢了嘲讽之色。 二位祭拜完后,宋澜喊了陈伯:“陈伯,将我院中的客房打扫一下,留她们住下。” 一旁的宋娇终归是忍不住了,她缓缓起身,厉声说道:“慢着!” 闻言,宋澜扶着那女孩儿背的手,僵了一下,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宋娇。 宋娇假装神色冷静的问道:“父亲,她们是谁?” “她们……”宋澜迟疑了一下:“娇儿,待办完家中丧事,我再同你说。” “父亲是还觉得近日的永定侯府还不够旁人笑话吗?不知道哪儿来的野丫头,竟然唤我的祖母为‘祖母’。“ “娇儿,不可胡闹。”宋澜厉声说道。 压抑了这几日,宋娇终究是忍不下去了。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也是如此道貌岸然。 “我胡闹?那父亲呢?将这不明不白的野种带回府内,还住到你的院中,这是何意?”宋娇的声音提高,引的院中的下人驻足,往里张望。 “住嘴!”宋澜沉声说道。 郑藜看到宋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连忙起身,向宋娇走去。 可此刻的宋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的母亲刚刚去世,父亲连声安抚和关怀都不曾有。 仿佛这一切于她而言都不足为奇,可对一个父母健在的女孩儿,却嘘寒问暖,耐心十足。 想到这些,宋娇继续说道:“若父亲不将这野种说清楚,祖母在天之灵恐怕都难以安眠。” 宋澜再次听到‘野种’二字时,按耐不住的怒意,抬手向宋娇打去。 郑藜连忙扑了上去,护住了宋娇。 可最终巴掌却没落在郑藜身上,而是重重的落在护住郑藜的宋岱身上。 宋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泪水无声落下。 随即,从灵堂跑了出去。 郑藜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只留下宋澜,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宋岱斜睨了父亲一眼,而后迈步向门外走去。 ~ 镜湖边上,人们来来往往。 宋娇流着泪,一直跑,最后跑到了竹林苑前。 门敞开着,院中除了摇曳的风灯,静悄悄的。 宋娇犹豫了一下,迈步进去。 她蹲在屋子前的石阶上,抱着膝盖痛哭。 郑藜身子还没好利索,有些虚弱,追到这里时,已看不到了宋娇的身影。 可竹林苑中,有女子的哭声隐隐传来。 郑藜迈步进来。 微弱灯光掩映下的小小身躯,蜷缩在那里,哭的不能自已。 郑藜走过去,缓缓坐在了她的身侧,就那么安静的陪着。 她也好想哭一场,可不知怎的,眼泪就是流不下来。 心如死灰,懒懒的,泛不起涟漪。 直到宋娇哭够了,她才缓缓抬起头,接过郑藜手中的帕子,将面上的泪水擦干净。 眼睛红肿的像两个核桃。 “郑藜。” “嗯。”郑藜答应道。 这是她第一次听宋娇如此唤她。 “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 郑藜点点头。 “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天下之大,总会有我能去的地方吧?” “是因为哥哥吗?” 郑藜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这一次,宋娇没有如之前一样追问,而是缓缓开口:“我也要离开了。” 郑藜有些惊讶:“你要去哪里?” 宋娇轻笑一声:“天下之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吧!” “那你有什么技能傍身吗?”郑藜知晓她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 宋娇摇摇头,从小母亲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好祖母让她跟着哥哥的先生读过几年的书。 “舞剑算吗?”宋娇好像想起了什么。 郑藜点点头:“算,能保护自己。” 宋娇嘴角轻轻上扬,而后眼中又溢满了泪水:“郑藜,我若早点跟你熟识就好了!” “为何?”郑藜双手托腮,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是你教会我,女子当独立于这世间。” 郑藜轻笑了一声,为自己曾经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感觉到惭愧,而后叹息道:“可我也做了那攀援别人的凌霄花啊!” 宋娇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心疼的说道:“你不能因失了我哥哥的爱后,就开始自我否定。” 郑藜听罢,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打趣:“你居然知道‘自我否定’?” “那不是你同我说的吗?” “我何时同你说过?” “……” 宋岱立在竹林苑外,听着二人的对话,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原本定在今晚的事,他不忍心。 他希望再多听听她欢闹的声音。 第122章 终究分离 出殡前一晚。 戌时已过,郑藜回到了观溪院。 今日冰雪消融,温度骤降,本就有些弱的身子,受了些风寒,咳嗽不止。 回到房中,麦冬将炭盆挪近了些。 郑藜喝下了麦冬递过来的姜汤,一饮而尽,暂时缓和了一些。 “世子爷。”门外守卫的声音响起。 郑藜起身,欲往卧房走去。 她不想见他,也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生病一事。 她只想尽快康复,走出这侯府。 可刚走了几步,宋岱便撩起厚重的门帘进来。 身上披着大氅,也带着外面而来的寒气。 “站住。”宋岱沉声说道。 说完,示意麦冬离开。 待麦冬离开后,宋岱抬手将房门掩上。 郑藜看他这番动作,有些惊恐的问:“你干什么?” 宋岱看她下意识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你坐下吧,我不碰你。” 郑藜立在那里,强忍着咳嗽之意,压着小心的咳了两声。 “病了?”宋岱解下身上的大氅,挂在木衣架上。 “没事。”郑藜淡淡的回应,而后坐在了桌子旁的圆凳上。 看他脚上带着的泥泞,郑藜才想起好像是有半日没看到他。 宋岱坐下后,抬眸怔怔的看着郑藜瘦弱的身影,片刻后,才问道:“这些日子,身子恢复的如何?” “好多了。”郑藜答道。 宋岱轻轻点头,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冷淡。 分明方才进门时,刚听到了她的咳嗽不止。 炭盆里火正熊熊燃烧着,给整个屋子带来了温暖和光明。 安静的空气当中,只能听到炭火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宋岱想嘱咐她些什么,可又怕关怀太过明显,让她生疑。 “有热水吗?”宋岱找了个话题问道。 郑藜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麦冬刚才倒的。” 宋岱略微不自然的说:“帮我倒一杯过来。” 郑藜抬眸看了看他,面色仿佛憔悴了不少,也瘦了一些…… 风流快活累的。 现在居然让自己帮他倒水? 给他惯的! 想到这些,她撇撇嘴:“自己倒。” 宋岱倒也没起身,也没再继续说喝水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宋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他害怕自己这一生都无法与她相见,便想着能多看她几眼。 “过来。”宋岱又沉声说道。 郑藜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面色冷淡。 宋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淡淡的说,和离书,需要你摁指印。” 郑藜听到‘和离书’三个字的时候,心口微窒。 一直盼着的结果,终于到了。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怎么还是有些难过呢? 水雾慢慢溢上了双眸,她慌忙转身向卧房走去。 嘴里扔下一句:“等一下。” 她在卧房的门背后,靠着墙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一切,宋岱都看在眼里。 郑藜再从卧房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她缓步走到了宋岱面前,欲伸手将宋岱手中的和离书拿过来。 可一个不小心竟被宋岱带到了怀里,摁着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紧接着便覆唇上去。 郑藜措不及防,她用力挣脱着宋岱的怀抱,唇齿间艰难的说道:“你干什么?” 宋岱吻的用力又强势,混沌间,郑藜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喉咙。 她一用力,竟咽了下去? 此时,宋岱才缓缓将她松开。 郑藜一个巴掌甩在了他脸上,余怒未消的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她只以为宋岱反悔了,要用什么下作的手段。 谁知,宋岱不但未怒,反而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一下火辣辣的脸庞,有些不舍的说:“就是要这样,往后若有旁的男子对你不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上去。” 郑藜听着云里雾里:“宋岱,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不死药。”宋岱戏谑的说道。 “混蛋。”郑藜在房中转圈圈,正想着如何将那药弄出来。 宋岱看她如此着急的模样,起身走到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身,轻声说道:“骗你的。” 郑藜不想理她,依旧在博古架上的锦盒当中翻找什么东西,她记得有一个极其难吃的止咳药,她每次吃了都会恶心。 宋岱伸手过来,轻轻的握着她微凉的小手,温柔缱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寻的一粒奇药。” “这药能管你身子五年,五年内你若跟旁的男子在一起,便无法孕育子嗣。” “五年好,药效解除。” 宋岱不知她这小脑袋,能不能听出他要说什么。 郑藜听着他骗人的话,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吧嗒’落在了宋岱的手上。 她转过身子来,泪眼朦胧的看向宋岱,哽咽着问道:“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你的局是不是?” “我听说陛下已死,赵珂登基做了皇帝,你为了保护我,演了一场戏对不对?” 郑藜看着眼前的宋岱,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试着逃避一切,试着不想。 可内心依旧不相信,宋岱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谁知,宋岱听到她的哭诉时,竟然松开了紧抱着的她,缓缓说道:“傻瓜,别做梦了。” “昨日,贺尚书带着贺瑶前来,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浸在郑藜眸中的最后一滴眼泪,滚落下来,落在宋岱胸口的位置。 郑藜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滚!” 宋岱离开房间,去往隔壁厢房。 麦冬已经服了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可服下了?”宋岱低声问道。 观易点点头。 “按照原计划进行。” 观易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世子,多保重。” 宋岱将他扶了起来:“往后,藜儿的安危便落到了你的手上。” “等你们落脚后,每半个月寄一封信到城南曹娘子家中。我的回信当中,纸张用烛火烤过后,右上角会有一颗星星图案。” “明白。”观易答应。 “往后,你便是她的人,一切听从她的安排便是。” 观易压低了声音说道:“谢世子爷救命之恩。” “是你们本不应枉死。” 顿了顿,观易鼓起勇气说道:“若世子爷方便,可将这封信交于我父亲手上。” 说完,观易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123章 三年后 三年后,仲夏。 蓬莱县下辖的永安村。 村子依山傍海,远远望去,青翠的山峦如同天然的屏障,守护着这个宁静又古朴的村落。 在村子毗邻海边最近的地方,有一处简朴的农家院落。 院落四周由低矮的篱笆墙围起,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和野花,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篱笆门旁,挂着一串串风干的鱼网和贝壳,随着海风吹拂,叮当作响。 太阳正在慢慢退出海平面。 院落正面的屋子,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位婀娜女子。 她伸了伸懒腰,然后来回晃了晃身子,虽着粗布衣衫,可眉眼间还是难掩的清丽貌美。 西侧的茅屋中,麦冬端着绣花的筐子出来,笑意盈盈的跑了过来:“姐,你看我这次绣的怎么样?” 郑藜伸手接过绣花,上下翻面看了一下,伸出大拇指夸赞:“行啊,麦冬,连苏绣都能绣这么好?” 麦冬接过绣布,得意洋洋的说:“那是自然,县城里绣房娘子都夸我有前途呢!” “好,那这话本子我不写了,以后就等着麦冬开绣房养我呢!”郑藜一脸傲娇的说。 “那得给我几年时间,眼下啊,咱们这家还得靠你写话本子撑着呢!”麦冬拽着郑藜的胳膊,晃呀晃的撒娇。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观易挑着扁担进来。 郑藜连忙上前,帮他将手中采购的杂物接了过来。 麦冬从房中赶紧端了凉茶出来。 观易拿肩上的棉巾擦了擦落下来的汗后,笑着说:“姐,今日的鱼可卖上了好价钱!” “真的啊?”郑藜惊喜的问道。 麦冬在旁边收拾东西,说道:“我就说嘛,昨日捕的鱼都是好的,定能卖上好价钱。” “成,那咱今晚加菜。”郑藜说着,挽了挽袖子,扯了围裙,往厨房走去。 “两个凉菜,两个热菜,再加两个炒海鲜?”郑藜探出脑袋来,向二人问道。 “成!” 确定好后,大家开始各忙各的。 观易去沐浴房里洗漱。 麦冬收拾院中晾晒的衣物。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海边的习习凉风吹入这小院里来。 “晚饭做好了。” 观易收拾干净了院里的石桌,麦冬将菜陆续端了出来。 不多时,郑藜端着一大碗海鲜豆腐汤,走了出来。 放下后,她连忙用手指搓搓耳朵。 一旁的麦冬,赶紧拿了个湿棉巾过来,让她冰冰手。 收拾妥当,三人落座。 观易拿了个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体力活儿又做的多,每顿饭都要吃上四五个馒头。 郑藜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这几日温度高,天太热,你歇几天。”郑藜同观易说道。 “咱家呀,有的是银子。”这一句,郑藜是压低了声音,小声同他俩说的。 观易咽下馒头,含糊的说道:“也不是很累,我准备把村东头刘大爷家的田包下来……” 话未说完,麦冬连忙拒绝:“打住啊!” “我可不想去年夏天那般,烈日当头,你让我陪你在田里拔草。” “况且,那时刚五亩地。那刘大爷家我可听人说了,三十亩呢!” “放心,不用你,到时候我雇人来帮忙。” 麦冬‘啧’了一声:“观易,好歹我是你姐呢,怎么说话呢?” “小一岁的姐吗?”观易头都没抬反驳道。 “成,你脚上的鞋坏了,可别让我给你做。” “我拿钱,去镇上买。” “嘿。”麦冬倒还说不过这小子了。 郑藜看着面前斗嘴的二人,笑的合不拢嘴。 “姐,你看他,现在嘴多贫啊!”麦冬说不过,只能向郑藜告状。 “谁让你年岁最小,还非要当姐姐的,姐姐自是要让着弟弟。”郑藜夹了一块鱼,放到了麦冬的碗里。 麦冬嗔怪道:“姐,你现在是越来越向着观易了。” 三人有说有笑,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夜幕降临。 用过晚餐,观易负责刷碗。 待一切收拾好后,郑藜提议,大家到海边消消食。 将至月中,再加上这几日天气大晴。 到了晚上,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洒下银光铺满了整个海面,海浪轻拍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永安村的村民,到了晚上,都爱来海边纳凉。 此时,已有几个小朋友在海滩上追逐打闹。 他们漫步在沙滩上,感受着海风的吹拂,听着海浪的声音,心情格外舒畅。 郑藜他们是两年前来到永安村的。 起初,他们跟韩牧和常华原一起住在一个岛上。 可柳如烟的画坊开在了蓬莱县城,韩牧往来不方便,便想着到县城里开一个药铺。 郑藜知晓后,主动提出来要单独生活。 来这里一年,她已经完全适应。 而且,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耽误旁人的生活,遂寻摸到了永安村。转了几次,很喜欢这里,便在这里落脚。 三个人也就以姐弟相称,便在这里落下脚来。 生活了两年,他们已经跟这里的大部分村民熟识,并且关系融洽。 像当地人一般,生活自如。 去年,观易更是开垦了村东的一部分荒田开始播种。 如今,他们也是在这里有房有田的人了。 郑藜想想,都觉得满足。 “小藜。” 郑藜听到了隔壁李奶奶的呼唤。 她满面笑容的走了过去:“李奶奶,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这不是严宇那小子今日当值回不来嘛!”老太太抱怨道。 “那下次,严宇回不来时,您便跟我说一声,在我家里吃,然后咱们一道儿上这来溜达。” 李奶奶笑着答应:“成,下次跟你说。” 说着,李奶奶轻轻拉起了郑藜的手。 李奶奶的儿子儿媳出海打鱼时,出了意外,是她一手将孙子严宇拉扯大的。供他读书练武,如今在蓬莱县巡检司任职。 郑藜他们刚到永安村时,李奶奶帮了他们不少,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一些。 不远处,麦冬和观易正在跟村里的几个小孩闹着。 郑藜看着二人的模样,笑的合不拢嘴。 “哎,小藜,你这弟弟有意中人了吗?”李奶奶想起了什么。 郑藜听李奶奶这么问,倒是觉得自己疏忽了些什么。 “李奶奶可有合适的人?” 第124章 永安村的新生活 李奶奶拍了拍郑藜的手,神秘兮兮的说:“还真有!” 郑藜一脸好奇的问:“谁啊?” “村东头,老刘的孙女儿!” 郑藜皱皱眉头,脑中不断搜索着重要的信息。 加载失败! 她还真的记不起这人是谁。 李奶奶看郑藜这般,便不再绕圈子:“你家观易前几日不是去老刘家问人家租地的事吗?” “老刘同这小伙子闲聊几句,觉得他挺实诚,模样又好,又能干,便相中了。” “啊?”郑藜有些惊讶,想着这老刘未免也太草率了。 “那他孙女儿是如何想的?” “自然是他孙女儿愿意才让老刘来说的。” 说到这里,李奶奶感叹:“这老刘也是个苦命人,也是三年前闹灾荒时才来的永安村,听说儿子儿媳也是在灾荒年死的。眼下身子骨不太中了,便想着有个能干的小伙子替他照顾那孙女儿,继承他那份家产。” 郑藜听着,倒也还成。 观易已经十九岁了,在村里,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已经当爹。 可观易还没个合适的亲事,这些倒是她疏忽了。 想到这些,郑藜说道:“我今晚就问问,明日给您答复。” “成,小藜就是个爽快人。” 郑藜笑笑没说话。 “你呀,也别只想着料理家中的事儿,也多操心一下自己。” 李奶奶说这话,饱含深意,郑藜也明白什么意思。 可她觉得现在的日子自在充实,并不想再被什么牵绊。 ~ 回到家中的时候,麦冬去沐浴。 郑藜留下观易,二人在院中的竹椅上悠闲的坐着。 “观易。” “嗯。”观易拿着方才杨小胖送他的竹蜻蜓,在手中把玩儿。 “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离开长安城三年,她从未向观易问过这个问题。 他本是宋岱的人,可毅然决然随自己奔波,个中缘由不问也能猜到。 “喜欢。”观易回答。 “你还想回长安城吗?”郑藜措不及防的提到了那个地方。 三年来,她再没有提过那里。 观易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藜姐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郑藜听他这回答,无奈的笑了笑,而后坐直了身子看向观易:“说你自己,不说我。” 他喜欢长安,也喜欢这里。 长安城有父亲和世子在。 而这永安城有她和麦冬在,他们可以肆意的奔跑,也可自在的生活。 没什么规矩礼制约束,只要他够勤快,家中便能过的殷实。 想到这些,他伸手摸了摸后脖子,上身前倾,胳膊肘抵在膝盖上,看着墙头随风摇摆的藤蔓回答:“都还成。” “你这孩子。”郑藜像一个大人的口气,无奈的叹息。 “行了,不绕圈子了。” “村东头老刘家的孙女儿,刘婉莹看上你了,托了李奶奶来问。” “我呢,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思,再给他们答复。” “若成呢,就让你们先聊聊……” 观易起身,果断回绝:“不成!” 郑藜讶异的抬眸看向观易:“为何?” 观易不知道如何说,只是摔下一句:“你改天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屋子当中。 剩下郑藜一头雾水的坐在院中。 顾老伯学识渊博,观易自小也饱读诗书。后来跟着宋岱,更是学了一身本领。 如今,随她困在这永安村,整日里做些粗活儿,郑藜都觉得屈才。 小伙子一表人才,虽是做些苦力活儿,可身上的气质也难遮掩。 想想,被村里人看上也是正常。 可观易这反应,也太激烈了些。 ~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后。 麦冬跟观易一道儿进城,麦冬要去领新的绣活儿,观易则将这几日晾晒好的海货,给常华原和柳如烟他们送去。 郑藜站在门前,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村口,才返回家中。 本想坐下写话本子,可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她起身换了衣裳,匆匆向村东头走去。 李奶奶说,老刘家的门口有棵大柳树。 柳树下有一个大磨盘,时常有上了年纪的人在磨盘旁的石头上纳凉。 眼下尚早,应该还没人坐在那里吧? 想到这,郑藜脚下生风,走的更快了些。 终于走到老刘家门前,外面是没人。 可里面也没人。 门上上锁,不知道这家人去了哪里。 郑藜叉着腰靠在柳树下的石磨旁歇了一会儿,这一路走的气喘吁吁的,啥也没看着。 正在她探头往老刘家门前望的时候,旁边有人轻轻的拍了她一下。 吓了郑藜一跳。 回头才发现是严宇。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感叹道:“吓死我了!” 严宇顺着她的视线,也朝那边望去,什么都没有,疑惑的问道:“看什么呢?” “老刘家的孙女儿。” 严宇上下打量着郑藜,有些不解的问:“你看人家一个十岁的娃娃做什么?” “啊?”郑藜从石磨旁弹了起来。 “你说多大?” 严宇皱了皱眉,思索着说道:“十来岁吧,难道我记错了?” 这时,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小宇回来了?” 严宇闻声向那边看去,笑着说道:“刘伯伯好。” 郑藜看过去,老刘身旁确实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 此时,胳膊上挎着个篮子,微笑的看向他们。 郑藜点点头,向小女孩问好。 “这位是?”老刘看向严宇问道。 “哦,是……” 严宇还未来得及说,郑藜连忙回道:“朋友,朋友。” 说完,示意严宇快走。 等到走出一些距离,郑藜才放缓脚步,跟在身后的严宇差点儿不小心撞了上去。 严宇生的大高个,小麦色的皮肤,高鼻梁,大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有着难掩的帅气。 “你今日见鬼了?怎么鬼鬼祟祟的?”严宇疑惑的问道。 “你们管四十多岁的男子叫‘老刘’啊?” “那不然呢?小刘?”严宇煞有介事的反问。 也是,还是怪自己的思想太常规了,不够跳脱。 这桩婚事,别说观易不同意,郑藜都不能同意。 郑藜从路边拽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把玩儿,然后继续往前走。 郑藜有些纳闷儿:“你怎么最近总是轮值?” 严宇轻笑了一下,而后打趣的说道:“怎么?担心我啊?” 第125章 景明元年 严宇说这话时,恰好被开门出来的王婶子听到。 “呦,小宇和小藜,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郑藜从王婶子的话语中,已闻到了一丝八卦味道,笑着解释:“村头送我弟弟妹妹,恰巧遇到。” “嘿,我刚明明在村西遇到了你弟弟妹妹。”王婶子纳闷儿。 郑藜无语,撒个谎,还被人当面拆穿。 严宇连忙岔开话题:“婶子,这是去哪儿啊?” “进城,天热了嘛,给我娃儿买点透气的布,做个褂子。” “那您路上慢点儿,下次这种事跟我说,我帮您捎回来,就不用来回跑了。” 王婶子满面笑容的说:“呦,你看看我们小宇这么懂事,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姑娘。” 严宇笑着,拽了拽郑藜的衣角,示意她快点儿走。 二人快步走出去了好大一段儿,才放慢了脚步。 郑藜调侃:“没看出来,你在永安村还挺受欢迎。” “那是自然,十里八乡的俊小伙儿。”严宇扬扬头,略显得意的说道。 “那怎么尚未娶妻?你那好兄弟吴征家的二娃都会跑了。”郑藜揶揄道。 严宇目光灼灼的看向郑藜,收了嘴角的笑意,一脸认真的说:“不是一直没遇到对的人吗?” 郑藜被他这番认真愣了一下,而后敛起笑意,回道:“别为不该等的人蹉跎了自己。” 说完,她迈着步子离开。 刚走到李奶奶家门前,恰巧遇到了老人家出来倒垃圾。 “怎么样?小藜,你弟弟什么意见?” 郑藜知道李奶奶热心肠,驳了她老人家面子不太好,便换了一种说法:“若村里有跟我家弟弟年纪相仿的,可再留意一下。” 李奶奶笑着答应:“成!” 郑藜也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家院子。 ~ 直到傍晚,观易和麦冬才从城里回来。 二人带了满满当当的吃的。 “小姐,糯米红枣粽子,如烟姐姐亲手包的,说你喜欢吃。” “这卤鸡腿,韩公子做的,也让我带了一半回来。” “还有这云片糕,县城新开的铺子,观易说你喜欢吃,让我买了回来。” 身后的观易接着说道:“到底是我说姐喜欢吃要买的,还是你想吃非要买的?” 麦冬一听不乐意了,上前一步,假装威胁:“中午我请的冰粉,你吐出来。” 观易也不让着:“你买绣花针的钱,是不是我掏的?” “好啊,观易,你跟我算起账来了。” 俩人追着在院子里闹。 郑藜笑着摇摇头,天天给他们断官司,真是累了。 她拿起熟食进了厨房。 今天有现成的,晚饭也简单。 准备好了后,麦冬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姐,严宇哥来了。” 郑藜从屋中迈了出来:“麦冬收拾桌子,观易端菜。” 严宇站在院中,端着一碗酥鱼:“我奶奶刚做的,让给你端一碗过来。” 郑藜接过酥鱼,笑着问道:“你们家做饭了没?” 严宇扫了一眼桌上的美食,回答:“还没。” “那成,今日好吃的多,你带奶奶过来吧。” 严宇听完,转身出去。 观易在身后冷哼了一声:“客气一下都不懂?” 郑藜小声的说道:“不是你吃李奶奶烙饼的时候了。” 观易不服气的说:“李奶奶来吃倒无所谓,他老来干什么?” “嘿,观易,大丈夫男子汉,怎么变小气了?” “哪儿有?”观易否认。 他才不是小气,只是不喜欢这严宇跟世子妃走的太近。 今日午后下了场雨,天气不如前几日闷热。 眼下凉风一吹,很是惬意。 麦冬从房间又拿了两把竹椅出来,众人围坐在石桌旁。 人多了,吃饭,就是香。 麦冬这人跟谁都能混熟,跟严宇自然也不拿捏着,她开口询问:“严宇哥,最近很忙吗,感觉好久没见。” “新帝登基,巡检司里需要忙的事情多了些,也是天天轮值。” “等过了这些日子,就不像这么忙了。”最后一句话,他好像似刻意说给郑藜听。 “新帝登基?”观易和郑藜异口同声的问道。 “对啊,现在是景明元年。”严宇认真的说道。 观易一听,开心的往后一扬,然后满脸欢喜的向严宇确认:“真的?是新帝登基?” 严宇点点头:“嗯,不过诏书还未到蓬莱县。” 说完,他又小声的说道:“听说,过些日子还有一位观察使要到蓬莱县。” 郑藜感叹:“这永安村果真是世外桃源,连今世何日都能让人忘记。” 李奶奶感叹道:“我们小老百姓,只在乎吃饱穿暖,管他谁做皇帝,谁对我们老百姓好,我们便拥护谁。” “新帝登基,是不是这些年的战乱就会平息?”麦冬一脸好奇的向严宇问道。 这三年,各地区战事频发,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唯独他们河南道要好些,未受战火侵袭。 严宇点点头,说道:“按道理,应该是这样。” “国土实现统一,自然会休养生息,你们猜猜眼下做什么会赚钱?”郑藜突然想到了做生意。 麦冬接着说道:“做买卖!” 观易说:“种地!” 李奶奶思索了一下:“养鱼。” 严宇:“用功读书,考取功名,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时。” 郑藜伸出大拇指给大家点赞:“我觉得眼下做什么都会挣钱,百废待兴,无论干什么,只要好好做都会赚钱。” 说完,她举起面前的酒杯,笑着说道:“让我们为新皇帝碰杯!” 众人高高举起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这一餐饭,在大家的谈天说地当中,一直到了深夜。 待收拾完后,郑藜靠在院中的竹椅上发呆,不知为何,今日她喝的有些多。 明明是高兴的事情,喝多了竟有些伤感。 “景明元年。”她嘴里反复嘟囔着。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起‘景明’二字,也顺带着想起了那个人。 宋岱曾手把手教她习字。 她写的最好的一个词,便是:春和景明。 那时候,她还开玩笑说:“现在是春和年间,那下一个年号会不会是景明?” 宋岱当时在她鼻子上轻轻的点了一下,满脸宠溺的说:“既然我的世子妃如此说,那我到时会向陛下提议的。” 郑藜还笑着调侃:“我的世子爷本事大着呢!” 第126章 念念不忘 许是今日的花雕酒有些烈。 竟然刺痛了她的眼睛,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郑藜慌忙伸手将眼泪拭去。 那晚,郑藜不明所以的被宋岱服下那药后,不久便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五日后,她跟麦冬在常华原和韩牧的马车上。 赶车的是观易。 马车已经行至河东道。 郑藜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告诉她。 后来,郑藜索性不问了。 因为,她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宋岱的安排。 初来时,在那岛上,每半个月观易便要离岛进城一趟。半年后,天下纷争不断,观易也不再离岛。 这三年来,大盛战事频发。 有边境西戎的骚扰,也有瓦剌的侵袭。 还有淮地藩王的独立自治,直到后来的天下平分之色。 如今,新帝登基,赵珂下台,说明有人占领了那高位,至于那高位是不是宋岱口中的六皇子,郑藜不得而知。 关于这些国事,郑藜刻意回避,然后忘记。 她讨厌宋岱的自作主张。 这三年来,有一个戴虎啸面具的常胜将军倒是被世人称颂乐道。 赵珂本是大盛最高掌权者,可他和他的军队不得民心。 正牌军所过之处,烧杀劫掠,不顾百姓死活,因此怨声载道。 倒是虎啸将军的部队,被百姓拥护,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 如此看来,大盛改年换制是迟早的事。 “姐。”麦冬惊讶的声音在竹椅后响起。 “完了,完了,你交代我从常伯父那里拿的熏眼药我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麦冬看到流泪的郑藜,只以为是这几日赶话本子,又不舒服了。 郑藜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坐直了身子:“没事,改日再拿也行。” “明日,我再去一趟吧,你今晚就别再熬着了。”麦冬不放心的嘱咐。 郑藜故意大大咧咧的从竹椅上起来,长叹了一声:“成,今日的酒劲儿大,脑袋晕晕乎乎的,我先回去睡了。” “观易,锁好门。”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月色皎洁,照的房间内一室银白。 郑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下床,将床底下的一块地砖挪开,一个墨色锦盒被拿了出来。 这是她在河东道醒来时,随身的行囊中看到的。 里面有厚厚的几沓银票,银票上放着一个人偶。 之前,宋岱送她的那个。 睡不着,她索性坐在地上,靠着床,盯着这锦盒发呆。 这宋岱真是讨厌,给她这么多钱。 害的她生怕被坏人盯上,这几年只能穿的破衣烂衫,连个像样的首饰都不敢买。 她突然明白了那种感觉,家里金银万贯,可整日里骑个破自行车是什么样的感觉。 而且,这三年来,常伯父和观易他们时常叮嘱她,不得张扬。 所以连买卖也不敢做,错过了多少次钱生钱的机会。 她重重的将锦盒合上,嘴里嘟囔了一句:“讨厌的家伙~” 夜已深,窗外的夜鸟清脆的叫过几声。 郑藜怀抱着锦盒,头轻轻的靠在架子床的护栏上,泪水禁不住又流了下来。 锦盒重新被打开,她将那人偶拿了出来,怔怔的看着。 而后,自言自语:“听说赵珂下台,那你并没有娶贺瑶对不对?” 说完,又换了种口气:“没娶贺瑶又怎样?你不是还有九儿吗?” “我可听人说了,那九儿性子泼辣,不好惹,比我还难搞。” 想到这些,她生气的又将人偶重重的扔在了床上,忿忿的骂道:“宋岱,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就喜欢折腾你的,是不是?” 说着,郑藜的眼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 她可太讨厌自己了,如此没出息。 她以为自己走出侯府,能开始一切新的生活。 可看到银票和宋岱为她准备的一切时,她还是心里为他找了无数的借口。 ‘铛铛铛’敲门声响起。 郑藜着急忙慌的将东西收拾好,放了起来。 随手抹了一把眼泪,才问道:“谁!” “姐,是我。”麦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郑藜起身去给她开门。 门刚一打开,麦冬便扑了进来,抱着郑藜,委屈巴啦的说:“姐,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不能。”郑藜果断拒绝。 说完欲将房门合上,麦冬睡觉爱磨牙。 郑藜跟她睡过几次后,真是服了,以前还说赵厨娘睡觉打呼噜,也是听不到自己的动静。 “求你了嘛,姐。”麦冬扒着房门撒娇。 而后,又解释道:“我那屋子好像是进了一只老鼠,‘吱吱唧唧’的一直在叫。” 郑藜听罢,无奈的回答:“行吧。” 待麦冬进入房间后,郑藜重新将房门合上。 见此,麦冬屋里的观易才走了出来。 这三年,郑藜每次喝了酒都会无声的掉泪。 问她怎么了,她就说是熬夜写话本子,眼睛不舒服。起初,他俩信以为真。 可从常伯父那拿回来的熏眼药,她一次也没用过,后来二人便知晓是怎么回事? 郑藜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她写话本子时,常常盯着那砚台发呆。 这砚台是宋岱让观易从望月台带出来的,他之前常用的那一个。 还有,她时常假装不在乎实事,可旁人说到戴虎啸面具的常胜将军时,她都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听的出神……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这一切全落在了观易和麦冬的眼中。 观易记得,那晚郑藜晕倒之后,世子在她房中待到了半夜。 最后离开时,同观易交待:“她爱在夜里偷偷掉泪,往后莫让她忧愁,多让她开心。” 所以,每次郑藜情绪不佳的时候,麦冬和观易都会找个借口,不让她一个人入睡。 ~ 这几日,观易忙着跟老刘商量那三十亩田的事。 本来,郑藜同观易说了,既然老刘的目的不纯粹,那田他们也就不种了。 可隔了一日,老刘竟然亲自登门。 郑藜本来不喜欢老刘,对自己的孙女如此不疼惜之人,定然是不值得深交的。可在听老刘说了原委之后,他们竟起了恻隐之心。 原来,老刘不知得了什么病,时常胸闷不畅,干不了重活儿,辛苦耕种的那三十亩田也就因此荒了。 观易找到他家中之时,老刘才了解到他们也是外来之人。 老刘本身也是外来人,怕当地人关系错综,得到他财产后,再对孙女不好。 因此,想了那法子。 “刘伯,这田我们能帮着耕种,可这亲事……”郑藜喜欢把话说明白了再打交道。 老刘摆摆手,尴尬着说道:“是我小人之心了,就当我没说。” “那成,这地我们包下了,租金就按商议好的给你。” “成,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老刘略显为难的说道。 第127章 爱慕者 “您说。” “我这人一辈子是个粗人,识不了几个大字,已经吃了没文化的亏。咱们这的学堂又在隔壁永宁村,婉莹年岁大了,去读书又怕旁人笑话。”老刘支支吾吾的,说的有些紧张。 “您是想让我教婉莹?“ 老刘捣蒜似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打听过了,您有文化,将弟弟妹妹们带的也好。还时常帮村里的人写书信这些,我若往后不在了,婉莹能有些文化傍身,将来找了婆家,也不怕被糊弄。” “我还听闻你妹妹麦冬,绣活儿做的好,若能让婉莹跟着学上一二,也不至于小姑娘家家的天天跟我赤脚忙在田里。” 郑藜认真的听着老刘说的这些窘境。 待老刘说完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刘伯,您说的这些,我都答应。” “不过……” 老刘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也才疏学浅,跟学堂先生定是有差距的,您不要抱太大希望。” 老刘叹了口气,说道:“您能答应这些,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我怎还会要求那么多呢。” “那成,若婉莹无事时,您就让他过来吧。” “好好好。”老刘说着起身,将一篮子的新鲜瓜果拿了过来。 “小藜,这些不值个钱,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郑藜推辞着:“不用的,太破费了。” “院儿里啊,多得是,我们吃不完的。”说着,老刘起身往门外走去,他生怕郑藜再不收这些。 待老刘走远后,麦冬才张嘴说道:“怪不得村里人都说老刘精明。” “这算盘打的,霹雳吧啦的都崩我脸上了。” 观易被她这没来由的话惹笑了。 麦冬瞪了他一眼:“你呀,收收你的魅力,不然,赶明儿,婉莹真喜欢上你,你还得好好挣纳妾的钱。” “什么?”郑藜有些意外的问道。 麦冬挽着郑藜的胳膊说道:“姐,你不知道吧,他昨儿在路上又被吴大娘拦住了,说秀儿也看中他了。” 郑藜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说道:“秀儿年龄还成。” 看着观易一脸害羞的模样,郑藜感叹:“我们观易可以啊,在这永安村可不输严宇呢!” 话音刚落,身后严宇的声音响起:“我看看是谁在念叨我呢?” 三人回头,便看到严宇穿着公服,春风得意的立在那里。 麦冬看着严宇一身公服,有些诧异:“严宇哥,这办案都办到咱们永安村了?” “哪儿呀。”说着,严宇便向前走了过来:“把我调任户房,这公服得洗干净了交上去呢。” 郑藜附和道:“户房好啊,管着土地,赋税,人口这些,将来升职加俸禄也更好一些。” “巡检司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还危险。这下李奶奶晚上能睡安稳觉了。” 严宇听着郑藜的肯定,脸上乐出花来。 倒是观易看着眼前的这小子,没来由的生气,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郑藜,我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你家观易了?”严宇有些不解,他感觉这观易对他总是有成见似的。 “没,观易就这性子,你别放在心上。”郑藜解释。 倒是一旁的麦冬笑的意味深长。 ~ 小院隔着小道儿,便是一棵大柳树。 听李奶奶说,这柳树的年岁比她还要大,树冠枝条茂密,夏日柳叶青青的垂下来,遮挡了这毒辣的太阳。 郑藜今日无事,刚交到书局里的话本子,销量不错,连带着稿费也翻了几番。 天气闷热,在房间内根本坐不住,她便跟麦冬拿了竹椅在树下乘凉。 观易昨日去林子里摘了些柳条,想着编两个箩筐,好放在厨房里放一些蔬菜瓜果这些。 郑藜悠闲的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手里的蒲扇也跟着轻轻摆动,好不惬意。 旁边是潺潺而过的流水,麦冬将今日老刘拿来的瓜果冰在这水中。 各色瓜果沉在这冰凉清透的活水中,好似比平日还要诱人一些。 李奶奶和严宇端了铜盆也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李奶奶,您要洗衣服啊?”麦冬清脆的声音响起。 “不急,不急,今日无其他事,乘会儿凉。”说着,李奶奶将严宇手中的竹椅拿了过来。 “你说这天热的呦。”李奶奶感叹。 观易抬头看了看云朵压的极低:“怕是待会儿有雨。”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的见闻。 观易想起了什么:“李奶奶,我若雇人种地的话,您有没有靠谱的人推荐。” “哎呦,你这让我想想,咱们村里的人倒是都擅长种地,不过,我给你想几个老实本分的……” 严宇问道:“老刘的地,你包下了?” 观易一边在那箩筐上使力,一边回答:“上午刚说定的。” “我听说户房要开始清算农田了,将之前隐匿的田产这些都要清算出来,还要将土地的优劣等级分出来,然后制定统一的政策去征收赋税。” “老刘的田刚到你手里,后续这赋税由谁来交,你们要早做打算。” 观易听完,不觉得皱紧了眉头:“这还没开始耕种,便先要交赋税吗?” “这也是朝廷为了清楚我们的土地使用,不然有些地主权贵,任意占用耕田又不上报,还向农户收更高的地租,两头儿赚。”严宇娓娓道来。 一旁的麦冬插嘴:“那如此说来,这老刘的地,赋税当由他来交,我们已经付了他地租了。” 郑藜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噤声。 严宇叹了口气:“赋税征收的政策还没下来,若低些还行,高了……,以老刘目前的情况,怕是拿不出来。” 郑藜淡淡的开口:“我们来交也成。” “没事,我到了户房,每月例钱也跟着涨了,我也可以帮他分担一部分。” 李奶奶听着这话,嘴上倒是没说什么,可眼睛瞪的老大了。 但孙子愿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郑藜笑着推辞:“没事儿,我们能负担的起,你还是留着钱给自己吧。” 严宇没说什么,端着铜盆往下游走去,去洗今日穿回来的公服。 昨夜没睡好,郑藜吃了些瓜果,不多时,便靠在竹椅背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柳树下只剩下了她和严宇。 严宇手中拿着蒲扇,轻轻帮她扇着。 第128章 男女主重逢 郑藜今日穿的衣服,是自己扎染的布。 白色的棉麻斜开襟上衣,下身是靛蓝色七分阔腿裤。 脚上蹬的是自己设计的蝴蝶结凉鞋。 乌发在脑后随意盘了个发髻,用一根筷子插着固定。 她类似这样的装束,起初没少让村里的小媳妇儿们诟病,说她不是个正经人。 可这么久住下来,相互了解后,大家也不再说什么。 郑藜是被热醒的,她伸手轻轻的拭去额头绵密的汗珠后,才发现只有她跟严宇待在这里。 “他们呢?”郑藜一脸诧异。 “麦冬和观易被我奶领着去王婶子家了,他家的猫刚生了崽,说你喜欢,先替你去看看。” 郑藜不是很清醒的靠在竹椅上,懒洋洋的说道:“这天也太热了吧!” 严宇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浮动走的很快:“快下雨了,下了雨就凉快一些。” “今年风调雨顺的,收成应会好一些。”郑藜感叹。 在这永安村待的久了,虽是不下地,她也成了半个农民。 时常想到田里收成这些。 农民嘛,还是靠天吃饭。 郑藜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户房?” “后天,这几日轮流当值,说让我休息几天。” 严宇这岗位放在现代也是个编制,能实现这个跨度,当真也是下了功夫。 想到这些,郑藜有些八卦的问道:“巡检司跟户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你怎么调过去的?” “也是巧合,前些日子,我不是说会有一观察使到咱们这里来嘛!” 说到这里,倒是引起了严宇的话头。 平日里,这些话跟奶奶说,她老人家也听不懂。 倒是跟郑藜说的,大部分她都能明白。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他下月初才到,谁曾想他前几日已经到了,穿了便服,带了几个随从,早已在蓬莱县四处查看。” “昨日,我在县城北面的北堡村巡查。村里几家佃户因为租地事宜发生了矛盾,大打出手,我看几家佃户也不容易,便劝说了几句。” “谁知那观察使,当时竟站在我身后,待矛盾平息后,他带我回了县衙,单独找我了解蓬莱县的土地情况。” 说道这里,严宇透出了一丝得意:“你也知道,我是田间地头长得的孩子,对这些自是清楚,再加上这几年勤勤恳恳的在巡检司干着,对蓬莱县的土地情况还是能说上一二的。” “所以呢?这观察使点名让你去了户房?”郑藜意外。 严宇点点头,回答:“就这么简单。” 郑藜思索着,对严宇来说,确实是好事。 但按照她过往职场经验来说,往后定会有人给他使绊子。 “知县可有找过你?” “尚未。”严宇老实回答。 “这观察使要待多久,你知道吗?” 严宇摇摇头:“不知,不过他说想将咱们蓬莱县当成试点,若他那套法子能行的话,再推向整个河南道,最后是整个大盛。” “那这观察使还挺有思想。” “看起来还很年轻,应该是个为民着想的人,不像那些派头十足装模作样的。” 郑藜鼓励:“那你跟着他好好做,争取在户房立下脚跟儿。“ “那是自然,有郑老板的吩咐,小严定当竭尽所能。” 话音刚落,狂风大作。 郑藜和严宇起身,连忙收拾观易他们离开时,留下东西。 夏天的雨,总是来的又急又猛,好像生怕晚了,阎王爷会后悔一样。 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当他们进到屋子当中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便是一声惊雷。 雨开始下了起来,先是几滴雨点,随后越来越大。 郑藜站在门前,有些焦急的望向门口,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往回走。” “要么我去看看?”严宇提议。 郑藜看了看漂泊似的大雨:“这会儿雨势正大,等会吧!” “你这公服后天要带回巡检司吗?”郑藜瞥向铜盆当中的公服。 “没事,等天晴了再晾吧!” “先挂起来。”说着,郑藜帮他将衣服铺平放在了撑衣杆上。 严宇看着她这样子,心中不自觉的笑意融融。 郑藜来村子两年多,先前也有些婆子们来说媒,可她一直都是回绝。 严宇不明白,也猜不透。 以前,他不想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过去。 可今日,好奇心驱使,他想知道答案。 知道了结果,再去解开她心中的结,或许会容易一些。 “郑藜。” “嗯?”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匆匆的跑到了门外,高声喊着:“有人吗?” 这喊声隔着‘哗哗’的雨声,传入了郑藜的耳中。 “来了!” 门外站着一年轻男子:“我们来此地办公,突遇大雨,可否到您家中暂避?” 郑藜看着雨水顺着那人的头浇了下来,又犹豫的看了看一旁的严宇,才回答:“进来吧!” 观易交代过,她一个人在家时,万不可让陌生人进来。 可眼下严宇在,她便大胆了些。 郑藜转身进到房中,去拿棉巾。 再回头时,三个男人已进到屋中。 其中一人,脑袋上戴着斗笠。 郑藜将棉巾递了过去:“先擦擦吧!” 戴斗笠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时,顿了一下,随即手中的棉巾落在地上。 一旁的随从,连忙蹲下身来去捡。 还未等郑藜反应过来,门外又一男子踩着水跑了进来:“世子,篾(mie,二声)尺找到了。” ‘世子’二字,传入郑藜耳中时,她脑中一片空白。 再抬眸时,已经与眼前的男人四目相对。 两人面上皆是震惊和意外。 严宇在看到摘下斗笠的宋岱后,有些惊讶:“宋观察使?” 宋岱看向一旁的严宇。随后,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竹竿上晾着的公服。 神色从意外瞬间转为失落,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穿着靛蓝色便服的严宇,皱眉问道:“你是昨日的严巡检?” 严宇开心的回答:“正是在下。” 宋岱看着眼前男女,同色的衣服,眸色无察觉的暗了几分。 眼前的郑藜,同三年前相比。 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也丰腴了些。 严宇看到郑藜看向宋观察使那讶异的眼神,只以为郑藜是被眼前的男子吸引。 想来也是,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观察使的位置,长相俊朗,气度不凡。 别说女子,连男子见到也会羡慕几分。 想到这里,自尊心作祟:“小藜,去帮宋观察使他们煮些姜汤来。” “大雨浇过,容易得风寒。” 郑藜应下,匆匆离开。 第129章 乌龙一场 “小藜?”宋岱听着这称呼,微不可察的瞥了严宇一眼。 此时,严宇正低头在整理地上低矮的桌子。 宋岱再抬头时,只看到了郑藜的背影,消失在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口。 他下意识的,扫了一下四周。 一处极普通的民居。 这几日走访蓬莱县,多数是这样的院落和房子。 想到方才,男子竟命令他做家事,心疼之意溢上了宋岱的心头。 自己想尽办法送她离开,如今,她竟过着这样的生活? 还找了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不知不觉,一旁的随从,已经帮他将身上的雨水擦去了一些。 可雨水过大,浇透了里衣。 严宇忙忙碌碌的从房间角落找了一个炭盆过来,而后又去膳房拿了一些劈好的木材过来。 火熊熊的烧着,严宇客气的说:“几位坐下,烤烤吧,衣服也能干的快些。” 郑藜在厨房当中,听着屋内几人的交谈。 原来,严宇口中称赞不已的观察使,竟然是宋岱? 姜汤煮好后,郑藜用托盘小心的端了几碗进来。 “家里红糖用完了,各位凑合喝吧。”郑藜说着,将碗放在桌上。 宋岱慌忙起身,帮她去端碗。 以前,在望月台用膳时,都是放温了,宋岱才会将碗挪到她面前。 如今,这么烫的汤碗,她竟然要一碗碗的端。 想到这里,宋岱不满的斜睨了旁边的严宇一眼。 为何,娶了她却又不珍视她? “郑藜,你弟弟有没有不穿的衣服,给几位拿来,让他们先换上。”严宇看着他们的衣服,只用火烤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炎炎夏日,再烤下去,衣服没干,人都要中暑了。 “好,我去看看。”说着,郑藜拿起了门后的油纸伞,欲往院子走去。 “慢着。”宋岱终于忍不住了。 指挥她去膳房就算了。 此刻,这么大的雨,竟还让她踩着雨水去院里? 不知道她身子弱,畏寒吗? 先前小产时,大夫都交代让她脚切莫碰凉水。如今,她不但穿着露脚趾的鞋,还要踏进那雨水当中? 想到这里,宋岱气哄哄的看向严宇:“为何你什么都不做,让她来做?” 严宇看宋观察使这般盛怒,有些不解:“宋观察使,那是她弟弟的房间,我不好乱动!”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郑藜,倒是能猜出几分宋岱这么生气的原因。 但是,她不打算解释。 你伟大,你舍生取义,那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胸襟能有多宽广? 她软了口气,故意说道:“没关系,我去吧,你们男子歇着便是。” “谁说男子要歇着,不是男女平等吗?”宋岱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倒是一旁的三个随从,看到自家观察使如此盛怒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别人夫妻的家事,他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这么些年,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往宋世子这里进献美人的不再是少数。 可他都一一拒绝。 长安城和淮地的人都知,这宋世子先前有个正妻,不过是在他祖母出殡前一日,伤心过度,也一同去了。 这宋世子与亡妻感情甚笃,这几年一直寡居。 郑藜抬眸轻轻的瞟了宋岱一眼,而后看似淡然的说道:“也不一定,男子自有男子快活的权利,女子不过是任人摆布的附属品罢了。” 一句话,戳进了宋岱的心窝子里,让他极其难受。 ‘藜儿’二字,还未出口。 院中便传来女子清脆的呼唤声:“姐,我们回来了。” 随后,麦冬和观易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当中。 郑藜连忙帮他们擦拭身上的雨水,二人也站在门口处拧着衣服上的水。 “又不着急,干嘛冒大雨回来?”郑藜有些心疼的责备。 观易随口答道:“这么大雨,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害怕。” 说完这句,他又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都说了,一个人时,不让你带陌生男子回来。” 郑藜不知如何回答,问道:“李奶奶呢?” 麦冬答道:“李奶奶说不着急,等雨势小了再回来。” “姐,我跟你说,那小猫咪可好看了,白嘟嘟的,毛茸茸的。”麦冬雀跃的同她形容着小猫的样子。 立着的宋岱看着眼前的三人,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两人身上不滴水了,郑藜催促:“快去换衣服,一会儿该着凉了。” 两人分别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郑藜转身时,看到宋岱眸光沉沉的望向自己。 二人谁都没想到,再重逢时,竟然比陌生人还要尴尬! 郑藜转身之时,看到宋岱立在那里怔怔的看着自己。 她垂眸看向严宇,柔声说道:“观察使,是不是嫌我们这家中简陋,竟一直站着?” 此话一出,宋岱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面色微红,有些尴尬的否认:“不是,别误会。” 郑藜转身向观易的房间喊道:“观易,拿几身你不穿的衣服过来。” 屋子当中正换衣服的观易听到郑藜的吩咐,便知道是给屋子中的那几人准备的。 他打开箱子,取了几套最破的出来,忍不住嘟囔:“战火平息这么久了,新帝也已登基,怎么还没有消息过来?” “再不过来,你的妻子我还能看得住吗?” 观易最后寄给曹大娘的信,得到的回复:“长安有变,主人已走,切莫再寄信前来。” 得到此消息之后,观易未再往曹娘子那里寄信,以免赵珂发现郑藜的踪迹。 他是个直性子,拿了几件衣服,面色不悦的从房间出来。 此时,站在门口的麦冬,拼命的向他使眼色。 观易没好气的说道:“怎么?眼抽风呢?” 麦冬生气的跺了一脚,没理他,往里面走去。 观易低头进到房间,将那几件衣服放在了晾衣杆上,转身拿了斗笠出门。 留下麦冬愣在那里,心中想着:“观易,你是真瞎啊!” 雨下的比方才小了些,郑藜看观易这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去哪儿?” “刚才回来时,村里主要排水的那条小渠堵了,我去疏通一下。“说着,他将门口挂着的镐也拿上。 麦冬扭头看了看一脸诧异的宋岱,而后小声的同郑藜说道:“姐,他在永安村是不是待傻了?” 第130章 相互捉弄 宋岱几人在房内换衣服。 郑藜和麦冬猫在厨房里。 麦冬刚才看自家小姐和这宋世子的关系,应当是还未两名,瞅着,一旁的人还不知晓。 她脑容量有限,不知道小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忍不住好奇:“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郑藜透过半开的窗子,看了看天空,乌云退去,天色亮了起来,太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丝丝缕缕投射下来。 “凉拌!”郑藜说完,便敲了敲门,柔声询问:“几位爷,换好了吗?” 麦冬听着自家小姐这突然变化的声音,着实有些吃惊,这要放在自己身上,小姐指定说:“这是谁捏着你嗓子了?” 严宇的声音从正厅传来:“换好了。” ‘哗啦’一声,房门被郑藜推开。 “雨已经停了,你去接奶奶回来吧!”这话,郑藜是冲严宇说的。 严宇听后,有些迟疑的看向了身旁的几人。 “快去吧,走的慢些,奶奶自己就要走回来了。” “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泥泞,别让他老人家滑到。” 严宇一听,也顾不得其他,迈步离开。 倒是一旁的宋岱,听着郑藜说着这些,心中泛起了一些暖融融的醋意。 她还是如此善良,孝顺老人,为他人着想。 不过,很可惜,她现在孝顺的是别人家的祖母。 不知为何,宋岱昨日对严宇的好感,今日被这大雨浇了个空荡荡。 同旁的男子一样,竟是在外面恭顺有礼。 倒是对自己的妻子,颐指气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了一眼架子上晾着的那身官服。 此时,郑藜的声音再次响起:“几位爷,雨也停了,这……” 逐客的话到了嘴边,她戛然而止,而是微笑而又恬淡的看着房中那破衣烂衫,而又气宇轩昂的男子。 宋岱看到她投向自己礼貌而又疏离的笑容,极不情愿的向一旁的随从说道:“我们走吧~” 几个随从,感激又客气的同郑藜道谢。 “这衣衫,待我们回去洗干净了再送还给严夫人。“其中一个年龄小的,更是客气。 麦冬一听这称呼,顿时惊的瞪大了双眸。 原来如此! 郑藜客气的说道:“几位大人,不必麻烦,这本来就是弟弟不穿的。” 宋岱在迈出门时,突然停下,而后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郑藜淡淡一笑:“哦?是吗?应当是没有。” “很可能我大众脸。” 宋岱闻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麦冬听着自家小姐脸不红心不跳的这套说辞,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再回头时,便看到宋岱背着手,分明在刚才提到‘严夫人’的男子屁股上,踹了一脚。 严宇和李奶奶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咪。 “小藜,喜不喜欢?”李奶奶满脸笑容,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她轻轻地抚摸着小猫咪。 “好可爱~”郑藜连忙上前,将猫咪接了过来,手轻轻的抚拉着它柔软的毛。 严宇往屋子当中看了一眼,询问:“宋观察使他们走了?” 郑藜点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太阳出来了,你那公服赶快晾上吧!” 严宇闻言,快步进了房间,将公服收到了铜盆当中,端了出来。 “郑藜,这篾尺是他们落下的吗?” “应是吧!”郑藜淡淡的答道。 “那我去还给他们。”严宇欲放下铜盆,回到房中。 一旁的麦冬看着眼前的‘冤大头’,觉得他还是少掺和的好。 “严宇哥,别去了,他们走了好大一会儿了。” “成吧,估计明日他们还会来的。” 观易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来。 “观易,你去哪儿了?”麦冬从膳房冲出来,忍不住问道。 “哦,我疏通完渠水之后,恰好遇到了刘伯。” “方才雨大,将刘伯家的一处棚子冲塌了,我帮着重新搭了一下。” 观易放下锄头和手中的斗笠,去井里舀水,打算冲洗一下脚上的泥泞。 麦冬凑到他面前,八卦十足的神情问道:“方才,你为什么生气?” 观易看了膳房一眼,而后深吸了口气:“咱们这院子本就在村口,过路的人多,我怕有危险。” “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郑藜没什么功夫傍身,身子又弱,长得又出众,观易十分担心。 因此,就算之前严宇让他去巡检司,他都不去。 留她一人在家,着实不放心。 麦冬继续饶有兴趣的追问:“那你方才看见屋里坐着的人了吗?” “不感兴趣。”观易淡淡的答道。 麦冬今日是打算着捉弄捉弄他的,谁让他平日里竟是怼自己。 ”听说,里面有一位是严宇哥的新头头儿呢!”麦冬故作神秘。 观易扔下手中的盆子,一脸不解的问:“他的头头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的头头儿为什么不带到他家去,要带到我们家来。” 麦冬嘟囔:“听说雨势太大,没来得及。” “什么没来得及,我觉得他就没安什么好心!”观易忿忿的说道。 麦冬火上浇油:“可不是嘛!今日来的几位,还把姐当成了严宇哥的夫人呢!” 观易一听,拿了绳子上挂着的棉巾,往膳房走去。 此刻,郑藜刚将膳食做好。 “好了,端菜吧!” 观易犹豫了一下,闷声将菜端了出去。 这一餐饭,观易吃的默不作声。 郑藜大概能明白他在为何置气。 “观易。”郑藜缓缓开口。 观易扒拉了一口米饭,淡淡的‘嗯’了一声。 “呦,生气了?”郑藜故意问道。 “没有。” “‘不开心’三个字,已经贴在你脑门上了,你还否认。”郑藜调侃。 观易放下手中的碗,单纯而又认真的看向郑藜:“长安城的事情,世子妃当真都忘了?” ‘世子妃’三个字,观易是故意提的。 郑藜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假装若无其事的说:“世子妃?什么世子妃?” 观易有口难言,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我是真忘了,要么你同我说说?”郑藜故意问。 观易无语,当年世子爷特地交代,将来不许同她提半个字。 不然,逐出侯府! 见观易一直不说话,郑藜又心生一计。 “观易,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第131章 好戏上演 “明日里啊,咱们这小院怕是还会有贵客前来。”郑藜故作神秘。 观易抬眸,沉声问道:“谁?” 郑藜看了一下麦冬,麦冬会了意,故意略显为难的说:“应该是严宇哥的那个新头头儿。” “他的上官,为何不领到他家中?他是要入赘吗?“ 最后的这句话,将严宇憋闷许久以来的情绪,做了个总结。 郑藜连忙呵止:“小声点,小心李奶奶听到。” 观易不满的噤声。 “听说他们今日刚来永安村,什么都没做,便遇到了大雨,刚好篾尺也丢在了咱们这。” “我想着明日他们还会来的。”郑藜胡诌。 一旁的麦冬,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家小姐的表演技能。 简直炉火纯青,毫无表演痕迹。 观易朝房里瞥了一眼,没说话。 郑藜看安抚好了观易的情绪,便开始上演苦情戏码:“你说,这三年来,是不是咱仨一路奔波,相依为命?” “别说其他,就这小院和房子,是不是咱仨一起努力,得来的?” 观易抬头看了看这院子,不知郑藜接下来又要说什么了? “所以,所以你是我的亲弟弟,对不对?”郑藜神色诚恳。 可在麦冬看来,多少有点儿道德绑架。 观易神色迟疑的点了点头。 “所以,不管遇到任何人,你都会站在我的身后,对不对?”郑藜向观易确认。 “那是自然。”观易不假思索的回答。 “好,那日后,我让你说的,你才能说,我不许的,你要谨言慎行。” 观易闻言,只以为方才自己说严宇的话,让郑藜不高兴了。 于是,迟疑了一下,有些神色黯然的答应。 …… 宁济客栈。 是蓬莱县最好的客栈,位于城东。 这几日不知被哪里来的贵人,整个包了下来。 二楼,某处拐角的房间。 宋岱已经洗漱干净,穿着白色绸制的中衣坐在榻前。 “铛铛铛‘的敲门声响起。 “进。”宋岱沉声说道。 如风捂着肚子前来:“世子爷,您找我?” 宋岱抬眸瞥了一眼如风惨白的面色,有些无奈:“去看过大夫了吗?” “大夫说是水土不服。” 宋岱有些无奈:“这些年,你陪我东征西战,皆是无事,怎么到了这蓬莱县就病了这么多日?” “属下也不知晓。”说着,如风伸手捂紧了突然酸痛的小腹。 “明日,你……” 如风连忙抬手,面色窘迫的说:“等一下,世子。” “我先去个茅房。”说着,如风便匆忙从房间出来。 宋岱看他这样,又唤道:“锦文。” 不多时,‘噔噔噔’的上楼声传来。 房门开着,门外站着的锦文问道:“世子。” “进来。”宋岱沉声说道。 锦文进来后,将房门掩上。 “县衙的事儿,可办妥了?” “妥了。” 宋岱到了蓬莱县已有七八日,他没惊动知县,想着自己想将当地情况走访了解个大概。 新政实施,必须要地方的掌权者配合。若不能了解大概,届时配合受阻,实施下去定会困难。 可昨日严宇一事,还是被知县知晓。 今日一早,胡知县便派人过来,要让他们移到县衙旁的宅子。 宋岱今日安排锦文来办这事。 碰巧的是,今日永安村一行,没有之前侯府的一人作陪,全是他军中的人。 于是,将他尴尬的晾在了那里。 “明日,你帮我在县城找个人。” “谁?” “常华原和韩牧,是一个大夫。” “属下明白。” 宋岱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锦文抬头时,看到宋岱正揉着眉心,有些担忧的说:“世子,小厮说您今晚没用膳?” “没胃口。” 锦文迟疑了一下:“那我让膳房准备些姜汤过来,听说您今日淋了大雨?” “喝过了。”宋岱沉声说道。 “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锦文退了出去。 待锦文关门离开后,宋岱起身,往书案走去。 他缓缓坐在了交椅上,而后手肘抵在了卓沿,单手扶额。 有些头疼! 回忆着今日突然发生的一切。 常华原他们之前说带她来蓬莱,当时他们确实居住在蓬莱岛。 据观易的来信中描述,那小岛除了上岸不方便,生活很是惬意,且人烟稀少,一般是无人能找到的。 可半年后,他被赵轩坼营救,带到了淮地。 紧接着,战事突起,与他们也断了联系。 这次到蓬莱后,他先派人去了观易说的那岛上查看。 岛上的当地居民说,倒是住过这么一户人家,可一年后搬走了。 问他们搬去了哪里? 居民们摇摇头,回答:“不知,应当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宋岱满怀期待的心,突然间落了空。 本以为还要去别处寻她的时候,却又施施然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让人绝望的是,她竟成了那巡检司的妻子? 还当着他那夫君的面子,将自己当成了陌生人。 想到这些,他的手重重的捶在了桌案上。 陷入了一步死局。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临街的窗子。 已至深夜,除了各家铺子外面挂着的灯笼,已是漆黑一片。 夜晚的海风缓缓吹来,宋岱轻轻闭眸。 可眼睛刚一闭上,脑海中便出现的是她今日那逆来顺受的模样。 想起那巡检司就生气。 “来人。” 门外的守卫推门而入:“大人。” “去将周巡检找来。” 守卫犹豫了一下,回答:“是!” 他双手扶着窗棂,余怒未消,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门外站着的守卫,皆是一愣。 大人这是,骂我们呢? 可大人,向来冷了些,可从不骂人的! 宋岱想起今日的观易便生气,好歹也是在侯府长大。 如今,自己还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的老爹,他居然…… 真是越想越气:“认了他当弟弟,他居然连自己到底是谁的人都忘记了?” 烦心愁绪扑面而来,宋岱将窗户重重的关上,而后回到了书案前。 “大人。”今日年岁最小的那个随从,匆匆前来。 宋岱抬眸看了他一眼,并不想搭理。 “大人,篾尺丢了。”那随从继续说道。 第132章 自以为是 宋岱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丢在了永安村那农户家中。” “应当是的。”随从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也不知道今日哪里惹了大人不开心,大人不仅踹了他一脚,看他还一直没个好脸色。 为了将功补过,他连忙说道:“明日天一亮,小的就去永安村,将篾尺找回来。” 此时的宋岱,面色和缓,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不用,明日我亲自去。” 随从一听,更慌了。 这……,大人不会嫌自己笨手笨脚的,不用了吧。 于是,心里忐忑,垂头丧气的往楼下走去。 宋岱靠在交椅上,心中盘算着,明日的事情。 本来这一晚,他还在焦虑,这一别,再找何理由相见。 若是放在原来,他可日日去,总能将她的心给磨软了。 可如今,她已为旁人的妻子,不仅要顾及自己的颜面,还要照顾她的声誉。 眼下倒好,天助我也! 周巡检来的时候,宋岱坐在交椅上,喜不自胜。 “宋大人。”周巡检昨日并不知晓眼前之人是谁,所以说话时,颐指气使。 直到胡知县匆匆赶来,告知他面前人的身份,他才及时止损。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如此一来,在来的路上,他便忐忑不安。 这么晚,观察使大人,还要召见他? 莫不是秋后算账,要撸去他的官职? 如此想来,他走的匆忙又谨慎。 宋岱招呼着周巡检坐下。 周凡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宋岱的面色,倒也是温和,才胆战心惊的坐了下来。 “周巡检,在巡检司做了多久?”宋岱开门见山。 周凡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水,而后小声回答:“十年之久。” 宋岱听完,点点头,而后略有深意的问道:“那当是对巡检司的人都是了解的。” 周凡一听,这是在责备自己,没早给严宇机会吗? 正准备赔礼谢罪之时,谁知宋岱开口说道:“昨日,贸然找周巡检调人,实属不妥。” “今日想想,属实仓促了。” “所以,深夜要周巡检前来,便是想进一步了解严宇这人。” “毕竟,接下来户房的人与我共事要多一些,还是仔细些为好。” 宋岱说完,仆从端了茶水过来。 宋岱亲自将茶碗推到了周凡面前。 周凡这人,向来会见风使舵,听宋岱这话,刚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况且,他也不喜严宇这小子。 秉公执法,主意太正,又不会虚与委蛇。 在周凡看来,没什么大的前途。 于是,周凡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大人,想了解些什么。” 宋岱端起茶碗,缓缓的抿了一口,似是在思考。 之后,将手中的茶碗放了下来,才悠悠开口:“严宇这人,怎么样?” 周凡深吸了口气,也将茶碗放下,而后看似认真的皱眉思考。 “严宇来这巡检司,有两年之久。对他,我还是了解一些。” 周凡抬头,对上宋岱‘愿闻其详’的表情,而后继续说道:“平日里做事马马虎虎,不过有领导在时,挺有眼力见儿的。” 宋岱听着,想起今日在他家中时,他的那番殷勤,顿时觉得厌恶。 “与司里其他人的相处,面上看着还行,但是也没几个好的兄弟。” “他这人嘛,不真诚,大家都不傻的。” “那他何时娶的妻子,你可知晓?” 周凡一愣:“这个……,不太清楚。” “只知他自小跟着奶奶,在农村长大,家中是奶奶操持。” 去年,周凡的妻子想将自己的远房表妹介绍给严宇。 谁知,这家伙不识抬举,断然拒绝。 此事,周凡被他妻子数落了好久,说怎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东西。 想到这里,周凡添油加醋:“就算娶,以他那条件能娶到个什么样的?” “不过也是一介村妇,帮他料理家中田宅罢了!” 宋岱看周凡揶揄的模样,心中不甚欢喜,但面上依旧挂着浅笑:“今日,有劳周巡检跑这一趟。” “严宇调离的文书,还可等一等。等我确认后,再签署。” 周凡闻言,起身,点头哈腰的说:“那宋大人,早些休息,需要之处,下官随时。” 宋岱让随从送周凡离开。 搅和了严宇的肥差和前途,周凡走路都尽显得意。 可一不留神,竟然从楼梯上滑了下去。 ~ 翌日清晨。 宋岱的房间,房门紧闭。 门外的仆从有些疑惑,平日里大人五更天刚过就起了。 今日,卯时已过,怎还无动静? 犹豫间,仆从敲了敲门。 门内毫无动静。 仆从有些慌乱:“大人~” “大人!” 依旧无人应答。 仆从有些慌乱,欲开门进去查看。 恰在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宋岱摇摇晃晃的站在房里,面色苍白。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仆从有些慌乱的询问。 “可能是风寒,找个大夫来。”宋岱说完,止不住的重咳了几声。 待大夫前来时,宋岱已经倒在了床上,高热不退。 “虚火旺盛,昨日又遭了大雨,才得了这风寒之症。” “如何医治?”锦文在一侧焦急的询问。 “无碍,老夫开几副方子,按时服下即可。” 床上昏睡的宋岱,嘴里不断念叨着:“藜儿~” 锦文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几年来,世子冲锋陷阵。 每次受伤昏迷之时,口中都反复念叨着世子妃的名字。 只可惜,世子妃英年早逝~ 想到这,他都觉得惋惜不已。 唐立来时,才知道世子爷病了。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永安村取篾尺,可擅自做主,世子会不会怪罪于他? 就这样,唐力纠结了一整日。 ~ 永安村。 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 微风轻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墨绿一片,与蓝色的天空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这样的好天气令人心情愉悦,仿佛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可永安村的小院里不是。 一早,严宇便接到了巡检司的传话,说调任户房的事,要缓上一缓。 明日,继续到巡检司当职。 郑藜这里,也没好多少。 她本来满怀信心的以为,宋岱今日会前来。 可竟在家中等了一日,他都没来? 第133章 心生一计 傍晚时分,观易从外归来。 看到了不远处大树后面鬼鬼祟祟的男子,他拿着锄头,快步走了过去。 唐立看到主人家的弟弟,气势汹汹的向这里走来,顿时慌了。 他今年才十四岁,父母在战乱中被杀,还好自己被大人救下,侥幸活着。 如今,又跟在大人身边做事。 可自己笨,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他真怕哪天大人嫌他太笨,将他从身边赶走。 想到这些,他抠着手指,从大树后面 走了出来。 观易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藏在这里?” “大哥,别生气,我昨日随大人在你家中避雨来着。” 观易一听,心中更气,刚想开口说什么,身后的郑藜先开口问道:“你是昨日避雨那孩子吧?” 唐立看郑藜认出他来,欣喜的拼命点头:“对,严夫人记得我?” 观易一愣,反问道:“什么严夫人?” 郑藜往前一步,给观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昨日丢的篾尺?” 唐立拼命点头,回答:“对!” 说完,又想起大人说的要亲自前来的事,顿时有些犹豫。 郑藜看他局促的模样,不觉往不远处望了望。 只有一辆马屁,倒是未见其他的车辆。 郑藜有些疑惑:“来拿篾尺,为何不去家里?” 唐立慌忙说道:“哦,也不是,小的只是来这里看看田地这些。” “想到了篾尺,所以来看看。”唐立的声音越来越小。 郑藜看唐立这副模样,心中疑云更甚。又想起严宇暂缓调离之事,想着定是这宋岱搞的鬼。 小肚鸡肠! “那你在这等着,篾尺你顺道带回去。” 郑藜说完,拽了观易往家中走去。 “严夫人是怎么回事儿?”观易小声问道。 郑藜看了看他生气又疑惑的神情,而后安抚:“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就像你是我弟弟一样,演的。” 观易听后,‘哦’了一声。 只以为郑藜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缘分,才给了自己这身份。 不多时,郑藜亲自将篾尺送了出来。 唐立忐忑不安的将篾尺接了过来,他不知晓自己此番作为,会不会又惹世子不高兴? ~ 宁济客栈。 宋岱用了大夫的药后,发了很多汗,高热暂时退了下去。 此时,叉着腿坐在床前,瞅瞅圆桌前的篾尺,又瞅瞅一旁立着的唐立。 他不知说什么的好。 计划打乱,希望落空! “这尺子是严夫人亲自给你的?”宋岱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唐立。 唐立局促的站着,抠着自己的手指,而后点点头。 “那她可还说了什么?” 唐立将郑藜与观易的话,重复给了自家大人。 “一个个的,蠢材!多问一句能死吗?”宋岱这话,骂观易。 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唐立,补充道:“该积极的不努力,不该出手的,倒是闲得很!” 唐立知道自己又办了错事,头埋的更低。 “这几日,你也别闲着,北堡村的村民刁蛮,你跟着邵存一起去丈量土地。” 唐立点点头应下,转身向门外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大人。” “求情的事儿,就算了。”宋岱沉声说道。 一个个的,若指着他们,别说抢回来,就是见一面,都难上加难。 “我上马离开时,那严夫人还说了一句话。“ 宋岱满怀期待的抬头:“什么?” 唐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严夫人说他家夫君的调动,若因世子爷的关系出了差池,她定要闹到府衙来,让你好看!” 宋岱一愣,随即,脸上便显出了笑容。 唐立不解,自己大人这是烧糊涂了?怎么别人骂他,他还如此得意? 如此想着,他也不敢久待,怕大人再降罪于他。 宋岱踅摸着郑藜最后跟唐立说的话,心中生了一计。 ~ 过了两日,宋岱的身子完全好了。 这一日一早,郑藜要跟着观易和麦冬到县城去。 可刚一出门,便看到李奶奶坐在大柳树下,唉声叹气。 “李奶奶,您怎么了?”郑藜上前,关切的问道。 “还不是这小宇,明明说了调到户房,如今又不调了。” “啊?确定不调了?“郑藜疑惑的问道。 李奶奶又叹了口气:“确定了,那日来的人还说等答复,昨日又来人说确定不调了。” “这不,一早穿了他那一身皮,又到巡检司去了。” 李奶奶是不喜他这份生计。 得罪人,又危险。 郑藜听完,有些懊悔,想着那日不该那般,让严宇失了机会。 “那严宇怎么看的?” “他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干什么都成,好的,他干的更起劲儿,差的,他也能干的下去。”李奶奶无奈的说道。 郑藜拍了拍李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宽慰:“奶奶,您别忧心了,我有法子。” 李奶奶一听,愣了一下:“你有什么法子?” “您甭管了,等消息便是!” 说完,郑藜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县城。 麦冬感叹:“还是这马车快,我跟观易有时坐牛车,有时坐驴车,折腾下来都要大半天。” “那成,咱们待会儿去买马套车。” “真的?”麦冬诧异的问道。 “骗你们不成?”郑藜说完,大步向书局走去。 身后的观易还纳闷儿,早就提了买马车一事,她一直不答应,说要低调,不要露富。 今日,这是怎么了? 二人疑惑不解的跟着郑藜进了书局。 郑藜买了几本需要的书本,而后又将这几日的写的话本子递给了掌柜。 “您先看看,先生。” 这书局不大,可在蓬莱县城已经是最大的了,平日顾客络绎不绝。 掌柜看完后,称赞不已:“关耳先生的作品,如今愈发受人欢迎了。” 郑藜笑着点点头,谦虚:“哪里哪里?” “如今天下太平,我想着在隔壁的成吉县也开一个书局。不知关耳先生可否有意,话本子也在那里售卖?” 郑藜一听,满口答应。 “那成,书局开业之后,我联系关耳先生,咱们商量增印事宜。” “好。” 与掌柜商量好后,郑藜出了书局,准备去如烟画坊。 两年前,她跟柳如烟一起商议了个好法子。 就是,她的话本子当中,配合柳如烟的小人画。 不曾想,这法子十分好,一经面世,便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 因此,她的话本子才一直畅销。 第134章 知晓真相 到了如烟画坊,大门紧闭。 再一看,旁边的仁济堂,也大门紧闭。 “嗐,这一家人,去哪儿了?”郑藜有些纳闷儿。 问了旁边铺子的老板才知道,前几日这一家人到滨城游玩儿去了。 “走吧,我们去买马车!”郑藜带着观易和麦冬离开。 挑来挑去的,最后选了一辆枣红色的马,搭配了原木色的车。 主打一个,低调又奢华。 马车行老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买主儿,不犹豫,不扯皮,看好了讲价买下。 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三人一起又逛了逛集市,买了厨房用的,还买了过几日种田要用的种子。 郑藜还去挑选了一些耐用又好看的布匹,想着过几日给马车安上门帘和车帘。 “马车里还要做几个软垫,这样坐起来舒服。”麦冬提议。 “成,那我们再买些棉花。”郑藜答应。 二人买好这一切后,等观易装车。 “咱们直接回去吗?”观易询问。 “不,去县衙。”郑藜回答。 “啊?”麦冬和观易,异口同声。 郑藜笑笑,而后说道:“别磨叽了,走吧!” 说完,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小姐,你不会真为了严宇哥去闹吧!”郑藜一时矢口。 观易站在车前,也疑惑的看向郑藜。 ”放心,没事的。“郑藜若无其事的说道。 他们逛的街市在城西,而县衙靠近城东。 马车到县衙附近时,正是晌午时分。 县衙不远处便是巡检司,此时,三三两两的人出来,到对面的街巷中吃晌午饭。 “观易,你去问问,严宇今日在司里吗?” 观易听罢,有些不情愿,可还是跳下马车,往巡检司门前走去。 不多时,折返回来:“那人说,他去了城郊。” 郑藜纳闷儿,巡检司这么多人,大家都好像闲的很。 为何,偏偏他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忙的不可开交,还时常往一些偏僻的村子里跑? 想到这些,郑藜心中生疑。 再抬眸时,看到县衙的守卫出来关门。 门口赫然挂着牌子:“午时休憩。” “走吧,逛了一上午,咱们也去对面街巷里吃点儿。”郑藜提议。 马车掉头,向街巷中走去。 选了一家相对来说,干净宽敞的酒楼,他们走了进去。 一楼客满为患,小二直接引着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点好菜后,小二掩门退了出去。 隔壁应是几人喝高了,说话声音极高,醉醺醺的。 “哎,你知道吗?就严宇那小子……”这人应该是喝的有点高,说话时明显有些大舌头。 但,郑藜倒是来了兴致。 误打误撞,竟还能听到些‘内部消息’。 另一个人立马附和道:“哦,我知道。是说调任户房那事吧?” 话毕,众人一阵嘲讽唏嘘声。 “以为自己是谁呢?户房那肥差岂是他想去便去的?” “如今,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老实实做这小吏?” 说完,几人又是一阵嘲笑之声。 郑藜冷笑一声,感叹:“到还是来对了?看看这些鼠虫还能说些什么?” 其中一人提醒:“嘘,小声一点儿,别让他听到。” 其中醉醺醺那人,打断:“他能听到?我让他去城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头儿,还是你有办法。”有一人恭维。 “念过几天破书,还当是谁呢?没背景没靠山,还想在这巡检司独树一帜不成?” “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郑藜听着,手中的拳头不觉攥紧。 “哎,你说奇怪不奇怪,他去户房那事,明明是知县已经拍板定下的,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八卦之处,总有那些吃瓜想吃到瓤里的。 醉醺醺那人再次开口:“嘘,小声一点儿,我前日听来的。” “听说,是有人背后将这事拦下了,亲自找的咱们周巡检。” “嚯,这么厉害?” “我就说嘛,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的,真以为自己秉公执法呢?如今啊,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位贵人!” 郑藜冷笑了一声,了然于心:“原来如此!” 虽然,观易平日里不喜严宇,可听几人这样说,心中也甚是来气。 郑藜给观易使了个眼色,而后出了门。 二人堂而皇之的推开了隔壁的门,郑藜扫视了一圈,而后又赔笑:“不好意思,几位,走错了。” 说完,拽了拽观易的袖子,往外走去。 门内人的唏嘘声响起:“呦,长得挺可人。” “别瞎说,没看到身后还站着一男子嘛!” 这一顿饭,郑藜吃的不多,许是被气的。 被那几人气的,也被宋岱气的。 三年不见,怎现在变得如此愚蠢? 郑藜在小心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同宋岱周旋。 早上出门时,她想的倒好,无非是在宋岱面前落几滴热泪,他那心肠定就软了。 如此,也能帮到严宇。 如今,她不这么想了。 蓬莱县有这些蛀虫在,定是谁都不得安宁。 何况,还是负责百姓安居乐业的巡检司。 午时刚过,三人便结账离开。 行至府衙前面时,观易看到不远处的门前,人们正在搬着什么。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如风吗? 此时,坐在车里的郑藜也看到了这一幕。 与观易不同的是,郑藜的面上没有那种意外和惊喜之情。 “是如风!”观易看着郑藜,再次说道。 郑藜看了看观易,叮嘱:“观易,大雨那日你在院里答应我的事情,可还记得?” 观易抬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世子也在蓬莱县?” 郑藜没有回答:“观易,大丈夫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记得你说话。” 观易闻言,觉得自己掉入了某个圈套,可也不好再说什么。 郑藜抬头,深呼了口气,镇定自若的说道:“继续往前走吧,去会会故人。” 待马车行到别院正门前停下时。 “正在搬运行李,不得在此处停车。”如风一边指挥着随从,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可停下的这辆马车就是不动。 如风回头,刚想说上几句什么。 在看到观易的那一刻,惊的睁大了双眸。 随后,他连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这大白天的,见鬼了!” 观易也不说话,只是浅笑着看向他,看他的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态。 一旁的锦文,伸手拍了拍如风,示意他向对面的车厢里看。 “世子妃?”如风脱口而出。 第135章 争风吃醋 “锦文,我们是不是大白天见鬼了?”如风向一旁愣怔着的锦文确认。 不是说世子妃和她那丫鬟,在老夫人出殡那日就已死了? 这观易,怕世子责罚,也已逃走。 怎么此刻,这三人好端端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郑藜,从车上下来,走到观易身侧,示意他停好马车。 而后,向如风他们走去。 此时的如风,似乎还是不信,他拧着眉,问道:“世子妃。” 郑藜点点头,喊出了他的名字:“如风。” 而后看向了他身后的人:“锦文。” 如风闻言,慌忙拍拍身后的锦文:“快去,去院里找世子。” “就说,就说世子妃活了!” 锦文听完,慌忙向院里跑去。由于太过慌忙,竟然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 麦冬在身后,‘啧’了一声,有些不满的嘟囔:“什么叫活了?” 如风也诧异:“你们不是同老夫人一同下葬了吗?” 观易走过来,生怕他说多了露馅,示意他噤声。 不过,郑藜听着这一切,也是明白了个大概,如此说来,当年宋岱是让她假死,才从长安套逃了出来? 那前一天,宋岱给她的药…… 是,假死药? 所以,她才会跟常华原他们一起? 因为,这药是常华原给的,而解药,也只有他有! 如此,想来,确实如此。 他醒来后,常华原给她和麦冬一人吃了一粒药丸,说昏睡多日,气不足,让他们补气血的。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宋岱同他们商量好的。 想到这些,郑藜瞪了观易一眼。 旁边这人,也是他留在自己身边,用来接应的。 观易从郑藜的眼神中,似乎明白了自己被瞪的原因,随即低下头去:“世子妃,莫怪。” “怎么?要见你的世子,我就不是你姐姐了吗?”郑藜反问。 观易刚想开口解释,余光便瞟到世子爷急急忙忙出来的身影。 宋岱看到郑藜的一刹那,倒也不显意外,而是淡然一笑:“你来了?” 这话落到几个人耳朵中,好似知道她会来一般。 “又是你做的局?”郑藜看宋岱这神情,仿佛明白了什么。 身旁的几人,频频互看,似有不解。 这二人,见过了? 三年不见,日思夜想,再见面,不是应该相拥而泣吗? “天气炎热,里面请吧!”宋岱伸手示意。 郑藜倒也没有推脱,抬腿向院里走去。 麦冬紧随其后。 到观易时,宋岱抬眸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你在外面候着。” 观易一脸不解的看向自家世子已经离开的背影。 自己出生入死的保护世子妃,如今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不是,他们夫妻俩这太过分了吧? 眼下,自己竟然两面不是人了! 如风诧异的看着观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观易无奈的摇摇头,懒得解释:“我哪儿知道!” “嘿,你小子三年不见,如今脾气见长啊?”如风笑着说道。 当年在望月台时,观易还是时常喊他‘如风哥’的腼腆小伙子。 如今,竟然长成了个大男人的模样。 性格上,如此放荡不羁,有棱有角。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一让,是大人的书籍。” 观易回头,与唐立眼神对上。 “是你!” 唐立也诧异的看向观易,而后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观易顾不得同他解释,而是追问:“你家大人姓宋?” 唐立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早说?”观易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也没问啊!”说完,唐立抱着书籍往院里走去。 此刻,观易算是明白,这几日郑藜上演的苦情戏码是为了什么! 还有那‘严夫人’的头衔。 这些,都是故意气自家世子爷的。 ~ 别院正厅内。 郑藜落座后,宋岱命下人去斟茶。 今日,郑藜桌烟粉色斜门襟扣上衣,下身着米色宽松长裤,脚上依旧是那双凉鞋。 青丝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发髻,与那日不同的是,今日用的不是筷子,而是一个银簪子。 素面朝天,无任何首饰。 想到这里,宋岱心中觉得,跟着这严宇未免也太寒酸了些,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可再向她面容看去,神态自若,气色很好,甚至于比在望月台时,更明艳动人一些。 看到这些,他心中又有些生气。 未免被滋养的太好了些! 下人将凉茶端了进来,宋岱开口:“刚买的瓜果可否到了?” “大人,到了。”下人回答。 “麦冬,跟着去挑选几样,端过来!” 麦冬意外的抬头,而后看了看郑藜,她知道这是世子爷故意要支开她。 郑藜同她点了点头,她才同下人离开。 待厅内只剩下两人时,坐在主位的宋岱缓缓开口:“这县衙西面就是巡检司,你堂而皇之的过来,不怕被你夫君看到?” 果然,这家伙开口就是这话,拈酸吃醋,你倒是多年不变呢! 郑藜没解释,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我今日就是为严宇的事而来。” “哦,你倒是多年不变,哪一任都直呼名讳。”宋岱言语中,尽显酸涩与嘲讽。 郑藜心中翻了个大白眼,要你管! “严宇调任户房的事儿,是不是你压下来的?”郑藜转向他那里,直接问道。 宋岱虽然知晓她是为此事而来,可看到她护着别人的样子,心中还是生气,冷冷的回答:“是,又怎么样?” “为何?”郑藜追问。 “人品待考究!” “宋岱,你假公济私!” “严夫人,前几日不是还未见过宋某吗?今日,如何知道了宋某的名讳?” “严宇是个秉公执法,积极向上的人,他勤奋好学,脑子灵活,你若不用他,往后定是会后悔的。” “够了。”宋岱心里不爽。 你替你夫君求情就算了,还在我面前夸上了,上演什么夫妻恩爱的戏码呢? 郑藜起身,向他对面走去,而后压低了声音:“宋岱,枉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个经霜傲雪的正人君子。” “如今看来,你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宋岱起身,往前迈了一步:“郑藜,你说我心胸狭隘?” 郑藜仰着头,一脸不服气的说:“难道不是吗?为了一个你厌弃的前妻,竟然要毁了别人的前程?” 第136章 要出事了 “我心胸狭隘?”宋岱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维护你家那不着调的夫君就算了?还贬低上我了? 宋岱站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一步,便直直的挡在她的面前。 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让郑藜骤然往后退了一步。 我宋某做事向来都是坦坦荡荡,有一说一!”宋岱挺直了背脊,义正言辞地说道。 “倒是你,”宋岱目光犀利地看向郑藜,“无凭无据,就信口胡诌,污蔑于我!” “瓜果准备好了。”麦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方才走到抄手游廊便听到了二人的争执,麦冬生怕再起了不必要的冲突,慌忙快走了几步。 宋岱不满的瞅了麦冬一眼,沉声说道:“放下,关门离开。” 郑藜听他这话,有些生气:“我的人,你凭什么指使?” “哼,你的人?”宋岱转身将方才搬进来的锦盒当中,拿了一张纸出来,抖落在郑藜面前:“这是什么?” 郑藜定睛一看:“奴籍文书?我不是烧了吗?” “好好看看。” 郑藜再仔细看了一眼,落款时间:景明元年。 “今年?” 宋岱看向郑藜不解的眼神,将手中的奴籍文书仔细折叠起来,放进怀中。 “如今,她也是我府中的下人。”说完看向麦冬,沉声说道:“关门。” 麦冬依言,不情不愿的将门合上。 郑藜看向宋岱,将心中猜想一股脑抛了出来:“所以,你策划了我与麦冬的假死,将我二人送出了长安城?” 宋岱转身,悠悠的去果盘当中拿了一块瓜过来。 许是炎热,他口渴难耐。 “不然呢?将你留给赵珂?”宋岱淡淡的回应。 “所以你叮嘱过观易,千叮咛万嘱咐,凡事不得让我去官署衙门,因为我是一个已死之人?” 宋岱坐在她方才的位置,笑了笑:“聪明!” 那如此说来,自己的户籍还在他那里? 宋岱开口问道:“你没看过那张和离书吗?” 郑藜皱眉,她还真的没有仔细看过。到了蓬莱岛的时候,就将那和离书撕了个粉碎,洒向了大海。 “那上面没有官印。”宋岱将一颗樱桃放入嘴里。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了什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没有和离书,没有户籍文书,你是如何嫁给严宇的?” 郑藜被他拆穿,连忙岔开话题:“都被你说乱了,严宇的事,你打算如何?” 宋岱这里,刚才的话题倒是还没过去,他狐疑的看向她:“所以,你们只是生活在一起,并非合规的夫妻?” 大盛律法严明,所有男子娶的正妻,都要有婚配文书。 若不然,便不承认二人的夫妻关系。 但,郑藜并不了解这些。 宋岱看着郑藜此刻,茫然又着急的神色,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严宇是知法犯法。” “这样的话,甭说户房,怕是连巡检司小吏这份差事都保不住了。”他假意威胁。 郑藜一听,慌了神,心中责备自己不该如此荒唐。 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 “如此甚好,你也在这里,人证物证皆在,我派人将那严宇叫来,咱们在隔壁的县衙,直接将这事审了。” 郑藜一听,眸中溢满泪花,开口骂道:“宋岱,你混蛋!” 不光为别的男人操心,还要为他流泪。 看到这, 宋岱抬步向门口走:“来人~” 郑藜一个着急,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袖角,拉着他往外走去:“不用找人,你自己去看看便知晓。” 宋岱倒也没推拒,就这样被她拉着往外走。 她都不怕严宇看到,自己又怎么会害怕? 门外站着的如风看到二人出来时的样子,面上似是不解。 这半晌,关着门没动静,只以为二人小别胜新婚呢? 当下看来,俩人是关起门来吵架??? 观易拽了拽一脸坏笑还在愣着的如风,催促:“快走,要出事了!” 几人紧随其后,行至巡检司门前。 门口的小吏不认识宋岱和郑藜,伸手将二人拦下。 如风开口说道:“大胆,堂堂观察使大人,你也敢拦着?” 说完,将怀中的官牒拿了出来。 小吏一看官牒,连忙放行,前几日倒是听说有一位朝廷派下来的观察使,已经到了蓬莱。 可让人不解的是,这观察使怎么被一姑娘生拉硬拽的到了这里。 巡检司大院是一个二进院落。 一进院落当中,正面是审案的大堂,左右应当是巡检和下属办公的地方。 郑藜拉着宋岱的胳膊,开始一个个屋子找。 宋岱只以为她是在找严宇,心想着,她连夫君的公办地方都不甚清楚? 前头的两间屋子里都没人。 到了第三间屋子,便看到两人在里面东倒西歪的正打叶子牌。 再往西面的屋子看,撩起门帘,便看到几个人醉醺醺的躺在轮值炕上睡大觉。 鼾声震天,震耳欲聋。 此时的宋岱已经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间,依旧是这情况。 郑藜拉着她继续往二进院落走。 此时,宋岱松开郑藜的拉拽,负手径直往二进院落走去。 还未等守卫伸手拦下,宋岱一个挥手便将那人手中的刀推到地上。 如风紧随其后,亮出官牒:“观察使大人。” 二进院落也好不到哪里,同一进院落差不多。 到最边上的一间屋子时,周巡检正同几人站在一大方桌前赌博。 气氛高昂,并未察觉到有人进到屋内。 宋岱面色冷沉,负手立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一幕,好像是被周巡检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 不知何时,还是有人余光瞟到了门口站着的几人,不耐烦的说道:“办案是前院!” 周巡检闻言抬头,在看到是宋观察使时,手中的牌滑落至桌上。 他大声嚷道:“都别他(和谐)娘玩了,滚出去。” 众人听到这高骂声,皆是一惊,而后顺着周巡检的眸光向门口看去。 “滚,滚,滚。”周巡检的声音暴躁的响起。 宋岱看着眼前的周巡检,眸光沉了沉。 待最后一个人将要迈出门槛之时,宋岱沉声说道:“慢着,去找胡知县过来。” 第137章 还他清白 胡知县赶到巡检司的时候。 宋岱已召集了所有人,站在院中。 夏日未时,烈日当头,最热的时候。 今日,连树上的蝉鸣都不显得那么惬意,而是透露着聒噪。 宋岱手中拿着一名册,抬眸扫了一眼院中站着的这些人,表情当中是愤怒,是难以置信。 他难以想象,这些年大家南征北战平息战争之时,面前的这些蛀虫到底在做什么? 此时的周巡检立在队伍的西侧,刚好有一棵大树,投下来的树影,将他遮了个完完全全。 “周巡检,烦请移步这边。”宋岱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周凡愣了愣,脚下有些颤抖的走到了宋岱身旁。 “胡知县,别在后面愣着了!”宋岱看向队伍最后猫着腰的胡知县。 听闻此言,胡知县连忙垂下头,迈着小碎步快速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宋观察使!”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惶恐。 跑到近前时,他停下脚步,躬身行礼,态度十分谦卑。 宋岱并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手中的名册,开口问道:“这名册上登记有三十五人,为何面前只有三十人?” 周巡检擦了擦额头被晒出的热汗,带着笑意恭敬的说道:“那五人出去巡查去了?” “哦?去了哪儿?”宋岱煞有介事的问道。 周巡检垂着头,略显尴尬的回答:“周边村镇。” “哦?若我没记错的话,蓬莱县下辖十一个镇,这五人是如何分配的?” “两人一个镇。”周巡检企图继续欺瞒。 “那剩下那一个镇子,岂不是有一人要多负责一个?” “是是是。”周巡检低眉顺眼的顺着话往下说。 宋岱看了一眼周巡检的满头大汗,看似关切的问道:“周巡检,这太阳可晒?” “还好,还好?” 宋岱冷笑一声,看了看角落的马厩,继续问道:“这五人是如何去的?” “这……,应当是骑马吧?” “我方才找马夫问过了,这巡检司一共六匹马,如今还有五匹在马厩里。” “难不成,五个人骑一匹马出的门?”宋岱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 队伍中,竟然有人还笑出了声。 周巡检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宋岱继续说道:“一共三十五人,五人去了乡镇,那便是这巡检司有三十人。” “那蓬莱县城,如今有多少人在巡逻?” 宋岱说这话的时候,不仅看向了周巡检,更眸光沉沉的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胡知县。 胡知县试图狡辩:“这蓬莱县民风淳朴……” “昨日城东有一民居当中进了贼,城西的集市上有一伙惯犯。雁门楼前昨日有一人持刀行凶,揽月阁有一妓子昨夜惨死……” 说这话的时候,宋岱不自觉的看向斜对面立着的郑藜 郑藜白了他一眼,将眸光看向旁处。 “这些,是近三日蓬莱县发生的社会案件,这便是胡知县口中的民风淳朴?” 胡知县闻言,低头不再说话。 宋岱将手中的册子,翻至第二页。 在对应日期中找到了乡镇当值一栏,高声念到:赵中。 “到。” 宋岱抬眸望了一眼。 “周平。” 无人应答,队伍中倒是有些动静,几人正在戳那个似睡非醒的醉汉。 “李逵。” “到。” “彭鑫源。” 前排的一个男子,微微抬眸,小声喊了:“到。” 最后一个:苗应。 无人皆在此。 “你五人出来,站在一侧。” 此时,宋岱已无耐心再念下去,而是将手中册子递给了如风。 “将名册上所有的名字核查,未在场的圈出来。” 如风接过名册,开始一一点名。 待点名完毕,宋岱接过册子,便看到‘严宇’的名字赫然在红圈当中。 他重新回到队伍当中,高声训话:“今日起,在新巡检到任之前,由常如风暂任巡检司巡检一职。” 如风听闻,愣了一下,而后领命。 宋岱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周巡检,淡淡开口:“周巡检徇私枉法,知法犯法,渎职懈怠,先押至牢狱当中,等候发落。” 说完,便有人前来,将周凡压了下去。 一旁的胡知县听完后,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胡知县,请吧。”宋岱说完,径直向外走去。 行至巡检司门外时,有一老婆婆带着孙女儿,在门前的阴凉处等着,胳膊上挎着个篮子。 看到几人从巡检司走了出来,连忙上前:“大人,麻烦问一下。” 宋岱停下,看着眼前的老人:“您说。” “这里是巡检司吗?” 宋岱点点头。 “我呀,是上清镇石门村的。”老婆婆说着,将手中的篮子拿了下来。 而后,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这孙女儿在村里池塘边玩,一不小心栽了进去,还好咱们巡检司一小吏恰巧路过,给救了上来。” 宋岱听闻老婆婆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乌烟瘴气的巡检司,想着这里还有这样的人? “老人家,这小吏的名字你可知晓?” 老人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好像是叫什么严宁?” 一旁的孙女拍了拍老婆婆的手:“奶奶,你记错了,是严宇。” “哦,对对对,严宇。”说着,便将手中的篮子拿了下来:“我们这村里人家,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是自家大鹅下的蛋,还希望他不要嫌弃。” “这小伙子啊,是个好人,经常见他在村里溜达来溜达去,若谁家需要帮助,还给搭把手。” “从不嫌脏嫌累,咱们这蓬莱县有这样好的巡检司,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啊!” 胡知县在一旁听着这些,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郑藜见众人僵在那里,连忙上前同老婆婆说道:“奶奶,严宇今日不在巡检司,出去当值了。” “您这东西要拿回去,若收了,严宇会不高兴的。” 老婆婆推脱:“不行,我这大老远来的……” “奶奶,您听我的,若真过意不去,改日他到你们石门村的时候,您留他吃口饭。” “成,那他改日到石门村时,我亲自拿给他。” 老婆婆说完,向众人道谢,打算离开。 “奶奶,您是住永清镇吗?” 老人家点点头。 “您如何来的?” “搭了个顺路的车。” “正好,我们回永安村,咱们顺路,把您捎回去。”郑藜笑着说道。 “那多谢姑娘了。” 说完,郑藜搀扶着老婆婆往马车走去。 宋岱此时看着郑藜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138章 怀柔政策 宋岱来这蓬莱县之前,他倒也了解过,这胡知县年岁大些,在蓬莱县任职多年,庸庸碌碌,虽没让蓬莱县有什么大的发展,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这也是宋岱选择蓬莱县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土地政策改革,税收改革,关乎当地民生根本,也关乎地方官员的收益。 若遇到个强势的或者刁蛮的,推行下去都是极难。 试点不成功,便很难推进,也很难看到效果。 而这效果,又是赵轩坼十分期待看到的。 可今日,宋岱看到巡检司的情况时,还是动了怒。 回到县衙,他便让文书将巡检司的相关记录拿了过来。 他记得周凡说,他到这巡检司十年有余。 认真查阅了这十年当中,蓬莱县的治安情况,是否有大事要事发生。 果不其然,这十年当中,确实有几起恶劣案件的发生。 看到这里的时候,宋岱抬眸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胡知县。 “胡知县,你可有话要说?” 胡知县唯唯诺诺:“一切以观察使大人的定夺为准。” 宋岱放下手中的记录,看向垂头的胡知县,开口:“我之前听闻胡知县也是进士及第,年轻时也曾热血奋发,为何如今让蓬莱县落的如此境地?” 话至此,胡知县羞愧的垂下头去,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宋岱也没继续问,而是继续翻阅巡检司那里带过来的记录。 这里面有当下三十五个人的录用条件和过程,以及身份背景介绍。 看了一圈,宋岱怒不可遏。 三十五个人,有二十个人的记录是空白的。 只有十五个人的记录,相对来说详尽,这十五个人当中就包括了严宇,确实是层层选拔,才进来的。 那些空白的,不用想也知道,关(和谐)系户。 从午时到现在,宋岱一直未进食。 此时停了下来,也着实有些饿了。 “传膳。” 不多时,膳食便端了进来。 宋岱摆摆手示意堂内的无关人等退下。 待人退去后,宋岱走到胡知县面前,无奈的叹口气:“一起用吧!” 若放在原来,宋岱对这样无能的狗官,一定会手书一封,将他治罪。 可经历了这几年的宦海沉浮,他也懂得了一些。 在一池污水当中,一瓢清水又怎会独善其身呢? 况且当下,正是他要用人之时。 胡知县缓缓起身,一同坐到了桌前。 宋岱将桌上的清酒倒了两杯,一杯递到了胡知县面前。 胡知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不瞒观察使大人,巡检司这几年的事情,我都知晓。” “只是……”说到这里,胡知县放下筷子,看向了宋岱:“只是,胡某我是外来的将,不好遣兵。” “这么多年也着着实实庸碌无为,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蓬莱县不出事便是。” 宋岱听他这一席话,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憎恶。 憎恶他,为百姓的父母官,竟会说出如此话来。 “这周平与周凡是什么关系?”宋岱开口问道。 “周平是周凡的堂弟。而周凡的父亲,是我胡某到来前的,上一任知县。” 宋岱抬眸,看向胡知县的眼神当中,倒满是意外。 他只知晓,这周凡娶了胡知县的同族的一个侄女,以为他是刻意包庇,如今看来,这里面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若我动了周凡会如何?”宋岱直接询问。 一个巡检敢在蓬莱县如此猖狂,定然有他不知晓的背景做靠山。 “如今,他父亲已逝,倒是没有很庞大的靠山,只不过是他在这蓬莱县养了不少小弟。” “我恐这些地痞流氓找大人的麻烦,您初来乍到的。” 宋岱一听,轻笑了一下:“胡知县倒是为我宋某考虑了?” 胡知县讪讪的笑着,也不好接话。 “先用膳吧。” 二人几杯酒下肚,胡知县有些醉意,便打开了话匣子:“这周凡,也一直是我的心病。” “你说我胡某在蓬莱县,先是遇到他父亲,拦绊阻拦,后来又是他,不断生事。如今宋观察使前来,还望您好好给蓬莱县发展。” “您看这蓬莱县,土地肥沃,一览平川,面朝大海,背靠大山。” “处处是宝啊!田里能产粮,山上能种茶,海里能捕鱼……” 宋岱听着胡知县的一番言论,点点头。 “周凡的妻子是您族中一侄女?”宋岱看着这老实巴交的胡知县,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些天,在这地方的走访,宋岱发现:这些基层,梳理清楚关系比大刀阔斧的开干,属实重要不少。 胡知县忍不住叹了口气:“哪儿啊!” “是我妻子的侄女,刁蛮的狠!” “若周凡出事,家中伯母不会埋怨你吗?” 胡知县摆摆手:“无妨,一辈子了,甚是了解,她也就生气那会儿火大,过后也能明白。” “心肠不坏,就是脾气烈一些。”说完,胡知县又是一杯酒下肚。 脸色微红,打了个酒嗝:“不能喝了,再喝,回家老婆子又要训了。” 不知为何,宋岱看着眼前的老官儿,竟不自觉的笑了。 离开长安城的这两年,他四处征战,接触了不少底层百姓。 倒是理解了几分,郑藜当时同她闹时,那种决绝要离开的心情。 这乡野之间,看似粗俗,倒是多了几分自由和闲情逸致。 没有高院里的规矩礼制,多的是几分真性情。 等回过神来时,看到胡知县已睡倒在了桌上。 “来人。” 院中守卫进来。 “将胡知县扶到他平日里休息的房间,再差个人到家中告知他妻子。” “就说胡知县忙碌太晚,今夜不回去了。” 守卫答应。 戌时已过。 月色清辉,洒了一地。 院子里那棵高大挺拔的枇杷树,此刻也被月色所笼罩。茂密的枝叶间挂满了一串串沉甸甸的橙黄色果实,它们宛如小巧玲珑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微风的吹拂下,这些熟透了的枇杷微微摇晃起来,似乎在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丰硕与美好。 宋岱起身,往门外走去。 可刚行至县衙门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39章 真相大白 “严宇!”宋岱沉声喊道。 本来垂着的头,听到有人唤他,一下子仰了起来。 看是他钦佩的宋观察使,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快步跑了过来。 严宇抬头看看身后的县衙,明朗的笑容挂在脸上:“观察使,忙这么晚?” 宋岱点点头:“你这是?” 严宇搔搔头,回答:“刚当值回来!” 宋岱的心中似乎有了答案:“去乡镇了?” “观察使怎么知道?” 宋岱轻笑一声:“我不仅知道你去了乡镇,还知道你走访了三个乡镇。” “您真是神了!”严宇还不清楚今日巡检司发生的事情。 “用过膳了吗?”此时的宋岱,看向严宇时,已不再将他当做抢走心爱之人的男人。 而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年轻人。 严宇点点头:“用过了,今日出门时,奶奶给我带了饼子,还绊了一些小银鱼。” 说着,他指了指肩上挂着的布包。 宋岱点点头。 “调任户房的事,如何想的?”宋岱开口。 被宋观察使如此冷不丁的问起,他只以为宋岱还不知晓其中的事。 严宇仰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而后转头看向宋岱认真答道:“刚得到这消息时,心中自是开心,户房不像巡检司这样危险,俸禄也高。” 说到这里,严宇笑了一下。 宋岱也跟着轻笑:“你这小子,倒是不藏着掖着。” 严宇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继续:“后来,听说调令被压了下来,也是失落。可今日巡访乡镇的时候,心里倒是释然了,在哪里都一样,都是为百姓谋福祉的。” ‘谋福祉’三个字落到宋岱的二中,他倒是有些不可思议。 眼前的年轻人,不过弱冠之年,竟有如此大的胸怀! 宋岱拍拍他肩膀,似是鼓励:“好好干!” 严宇重重的点头:“观察使,您要在这里留多久?” “原本打算是三个月,现在想来,估计要长一些。” “那可太好了,改日您去永安村,到我家中用膳。我奶奶做的酥鱼和烙饼子,可是一绝。” “好。”宋岱应下。 看着眼前年轻人的坦荡,倒是觉得自己找周巡检的那晚,有些小人作为。 怪不得,郑藜能嫁给这年轻人。 确实,有可取之处,最起码比旁的人更有长远眼光和胸襟。 想到这,宋岱开口说道:“今日,你夫人来巡检司寻你了。” 严宇一听,愣了一下,而后反问:“我夫人?” “不是吗?”宋岱诧异的反问道。 严宇不好意思的回答:“我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夫人。” “就是那日永安村,你家中的娘子。”宋岱面上露了喜色,想再次确认。 “哦,观察使说的是郑藜。” “那是我邻居,那日恰逢在她家中避雨。” 宋岱恍然大悟:“所以,你们两个没有关系?” 严宇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我有意,可是郑藜好像看不上我。” 宋岱一听,笑着撇撇嘴:“确实。” “什么?”严宇听宋岱这么说,竟然有几分不开心。 奶奶也是经常同他说:“你别看郑藜这小姑娘生仔村野之中,她看不上你们的。” 宋岱连忙挥手:“抱歉,失言,我说她看不上男子,倒也实属正常。” 怕说多了,再失言,宋岱笑着再次拍了拍严宇的肩膀:“行了,忙了一日,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别院走去。 若严宇没听错,貌似这宋观察使还吹起了清脆的口哨? 回到别院,如风和锦文立在院中。 “有事吗?”宋岱问道。 “仁济堂的人回来了。”锦文说道。 “好,改日得空时,去见见老友。” 如风上前一步:“世子,巡检司的事,还需要同你详谈。” “到房中详谈。” 如风一边走一边嘟囔:“这巡检司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五个人可用,虽说人员冗杂,可一下子裁撤这么些人,还是需要补一些空缺。” “全城贴出告示,公开招用。” 说到这里,宋岱似乎想起了什么:“人员冗杂,也不能裁撤,要增补!” “为何?”如风不解。 “这蓬莱县有不少地痞流氓都是周凡的人,眼下,除了整顿巡检司,还要谨防这些人作乱。” “明白。” “还有,巡检司中有一个叫‘严宇’的年轻人,是个可用之才,将来可有重用。” “大人怎么知道?”如风纳闷儿。 宋岱随口说道:“机缘巧合。” 说着,三人先后迈入房中。 ~ 永安村。 亥时已过。 院中的马突然发出了惊叫。 观易只以为是马儿换了地方不熟悉,翻身下床想要看看。 月光如水泄,照着满院亮堂。 观易打开房门时,便看到几位蒙面人刚好打开院中大门。 他随手抄起了门口的剑,向外走去。 郑藜和麦冬熟睡中,便听到了院中的打斗声。 她与麦冬的房间,都有一扇小门,能通到中间的膳房。 行至膳房时,一人拿了铁棍,一人拿了铁锹。 院中,五六个蒙面人与观易打作一团。 郑藜和麦冬抡起这些东西,便向他们挥去。 毫无章法,倒是也打的几人措手不及。 叫喊声和打斗声,将挨着的两户邻居惊起。 待赵大叔和李奶奶赶来时,几个蒙面人已被赶跑。 观易受了些皮肉伤,郑藜借着烛光,在帮他小心的包扎。 “可看清是些什么人?”郑藜向观易询问。 “看功夫,没什么章法。倒是舍得下狠手,如此说来,应该是劫匪这些。” 李奶奶看看院中的马车:“哎,怕不是赶马车回来时,惹了谁的眼?” 郑藜觉得不太像,这些事有些蹊跷。 她帮观易包扎好后,找了借口向李奶奶:“李奶奶,今日严宇不在家,您就宿在我这里吧!” “不用,不用,我一个老婆子,习惯了。”李奶奶摆摆手拒绝。 郑藜向麦冬使了个眼色。 麦冬会了意:“奶奶,我那屋子啊,总是有老鼠闹腾,我姐又不爱同我睡,您陪我一晚吧。” 李奶奶虽然知道姐妹二人是在哄她,可也笑着答应。 待麦冬带着李奶奶离开后,观易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寻常?” 郑藜点点头:“若是劫财的,他们大可打开门驾马车离开,怎么我看他们是冲人命来的?” “难道是今日在巡检司得罪了人。” 说到此处,郑藜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那周平吗?” 观易点点头。 “酒楼当中喝醉了,胡言乱语那位便是他!” 第140章 风言风语 “周平?周巡检!”郑藜似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今日睡吧,明日一早,去趟巡检司。” 恐郑藜有何危险,观易这一日宿在了外间的厅里。 翌日一早,天一亮,他便赶车去了巡检司。 行至巡检司门前,恰巧遇到宋岱和如风出门。 “观易。”如风先看到了观易急匆匆的身影。 观易闻声停了下来,在看到世子往自己这边走时,面上明显有些囧。 本以为世子爷会兴师问罪,不料宋岱开口:“一大清早的,就赶来巡检司做什么?” “昨夜有贼寇潜入家中,欲取世子妃的性命!!” “什么?”宋岱一听,心中猛地一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观易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来。 恰在此时,严宇也从巡检司出来。 看到观易同观察使似乎在说着什么,心中还有些纳闷儿。 “观易。”严宇沉声喊道。 观易回头看到严宇,慌忙折过去:“周平在吗?” “不在,休沐。” 严宇回答完,倒有些纳闷。 这观易平时不声不响的,如今怎么会认得周平,还认得观察使大人? “你找他何事?” “昨夜家中进了贼寇……” 还未等观易说完,严宇打断:“郑藜没事吧?” 这一问,将对面站着的三人,惊了一下。 如风和锦文看向自家大人的脸。 嗯,面色比苦瓜还难看。 “无事,被我们赶跑了。” “那你找周平有何用,他平日里只知道喝酒,在巡检司何事也不做。”严宇还不知道对面站着的如风,是他们的新巡检。 “走吧,我今日刚好是永安村附近。”说着,严宇向宋岱说了句‘抱歉’,便要拽着观易走。 “如风,查一下周平,他应该有问题。” 待二人离开后,宋岱沉声说道:“锦文,备快马!” 如风领命。 等观易和严宇回到永安村篱笆院时,宋岱和锦文已先一步到达。 严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正襟危坐的宋岱:“宋观察使?” 宋岱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示意严宇坐下。 “这案子我也感兴趣,想一道儿听听。” 郑藜将昨日歹徒遗落在院中的一件凶器拿了出来:“这是今早在院中捡到的。” 严宇拿起用帕子裹着的匕首,认真翻看起来。 不多时,他想起了什么:“这是城西高铁匠所制。” 这么短的时间,他便能将线索寻出来,宋岱着实有些惊讶:“你确定?” 严宇拿着匕首,向宋岱他们靠近:“你看这匕首的把手处,所用的线绳与旁人的不同。” “高铁匠是河东道人,他的线绳做法是传统北方的做法。” 说着,他将自己的佩刀拿了出来:“你看这刀前段时间,刀柄坏了,也是找高铁匠修的。” “当时还同他闲聊了几句。” 宋岱仔细查看,又同院中守卫的刀柄做了对比,确实不同。 “严宇,你这么厉害?”郑藜忍不住夸赞。 宋岱一听,面色一沉。 “观易,你随严宇去高铁匠那里,查明这匕首是谁的?” “是。”观易应声领命。 严宇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解:“怎么这观易同宋观察使说话时,倒像服从自己的上司一般?” 观易带着严宇和他那满脸的疑问离开。 宋岱刚想关心一下郑藜,不料院中有人喊道:“小藜,在家吗?” “刘伯,来了。”郑藜起身往院中走去。 “家中的事情安排好了,今日起,婉莹便可来上课了。” 说着,又将筐里的一些蔬菜放下。 郑藜推脱不过,只得收下。 郑藜拉着婉莹的手,往房中走去。 刘伯离开时,看到院中和门前站着的守卫,又不放心的问道:“小藜,你这……,没事吧?” 郑藜笑着摇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伯这才放心的离开。 宋岱看看已经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郑藜身旁的小姑娘,问道:“你要给人上课?” “怎么,不行吗?”郑藜没理他,开始收拾自己平日里写话本子的桌子。 “成!你打算从哪儿教起?”宋岱没话找话。 “这就不劳烦宋观察使费心了。” “难不成,蓬莱县的大事小情,宋观察使都要了解?” 一句话,将宋岱噎住。 他抬抬眉,又坐回了原位。 郑藜将书本和笔墨纸砚都摆好后,发现宋岱竟然没有离去之意。 而后走到他身边,还想继续糊弄:“你在这里待下去,我要被村里的人说闲话了。” 宋岱悠悠然抬眸:“哦?什么闲话?” 郑藜为了让他走,压低了声音胡诌:“当然是说我不守妇道。” 宋岱轻笑一声:“哦,那你的夫君是谁?” 郑藜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明知故问。” 宋岱拆穿她:“可昨夜,严宇同我说,你们两个只是邻居关系呢。” 谎言被拆穿,郑藜面色一红,拉起他的手,将他推到院里。 ‘哗啦’一声,将门关上。 院中的宋岱,不恼反而笑笑。 “守好这里,出了差池,唯你们是问。”说着,宋岱走出了院子。 “唐立,带着篾尺,我们走。” 唐立连忙跟上,这几日大人看自己好像没那么不顺眼了。 尤其是今日,到这永安村中,还特意带上了自己。 不出一日,永安村中传遍了:“听说,咱们蓬莱县新来的观察使,纳了郑藜做小妾。” “你说说这姑娘,长得那么标致,嫁个什么样的人不好,非要嫁个老头儿做妾。” “就是呢,严宇这孩子长得又标致,还能干,又在巡检司,多好啊,她看不上。” 还有人附和道:“人啊,都是爱财的,还不是那观察使有权有钱,小姑娘迷花了眼呗!” 宋岱路过那‘暴风雨’之地时,故意停了下来。 听这些人说完,他不觉笑了一声:“郑藜,你看,连村里的人都说,你同我比严宇般配嘛!” 宋岱刚一进篱笆院落,便听到‘哗啦’一声,关门声。 麦冬立在院中,看了看刚关上的门,又看了看世子爷。 “怎么了?”宋岱看向麦冬小声问道。 麦冬有些难为情:“世子,你都同外人说了什么?这村里人都来院里问东问西的。” 第141章 旖旎夜晚 宋岱笑笑,没有回答。 如风火急火燎的赶来:“大人,查到了。” “昨日夜里那些人,确实是周平找来的。顺着严宇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几个人。” 宋岱满意的点点头:“先收押,而后公开处理。” 宋岱想借着这机会,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另外,派两个人跟着严宇,我觉得下一步,他们针对的便是严宇。” “明白。” “观易呢?”宋岱问道。 “驾着马车快到了。” “你拦住他,让他今晚宿县城。” 如风一听,便知晓什么意思,笑着离开。 “麦冬,备热水!” “什么?”麦冬吃惊的问道。 宋岱抬了抬自己的脚上:“难不成,你让我这一身泥泞在这里用膳吗?” “用膳?” “在这里?” 麦冬质疑两连问刚过,郑藜打开窗子,扔出了一个字:“滚!” 宋岱看看身后的守卫,个个忍俊不禁,沉声问道:“笑什么?” 几人强忍着将笑意收了回去。 宋岱走上石阶,推了一下门,发现已经反锁。 而后退了下来,背着手走到门口,立在门前。 正是傍晚时分,来来往往的村民较多。 过一个人,他便笑着主动同别人打招呼。 起初还有人纳闷儿,这郑藜家中何时来了这样一个男子。 后来,人们看他也不像坏人,也笑着问好。 宋岱逢人便说:“生我气了,不让我进门。” 郑藜坐在房中,毛笔在砚台里蘸了又蘸,可就是写不下去:“这宋岱何时也变的这般厚脸皮了?” 最后,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开门大步往外走,拽着宋岱的袖子进门。 恰好好事的吴大娘从此路过。 到了晚上,海滩边闲聊的人,讨论的方向已经变了:“哎,你见了吗?那郑藜新寻的郎君,俊的嘞!” “真的假的,不是说一个老头儿吗?” “哪儿啊,吴大娘亲自见得,一个俏郎君,俩人还拉拉拽拽,卿卿我我的……” “我就说嘛,郑藜怎么会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她那性子找的定是同她相配的。”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 篱笆园内。 今晚,郑藜和麦冬都没出门。 用过膳后,宋岱便将房门关上。 房门刚一关上,郑藜便将窗子推开,这狗男人,她最是了解。 不能给他机会得逞! 宋岱倒也不恼,坐在房中的竹椅上,吃着新鲜的瓜果,感叹:“真甜!” 郑藜放下手中的笔,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学的这般厚脸皮?” 宋岱若无其事的看向郑藜:“你说我呢?” 而后煞有介事的说:“从你不理我,不认我的时候啊!” 郑藜无语,指了指院子:“你的人都还在这里,你不怕这张脸挂不住吗?往后你如何指挥他们?” 郑藜记得,宋岱最是在乎面子的一个人。 宋岱也不恼,巧舌如簧:“郑小姐,这是为我担心呢?” 郑藜闻言,惊的瞪大了双眸,扔下一句:“懒得搭理你。” 继续写自己的话本子。 可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写了画,画了写,一晚上毫无进度。 宋岱看她烦躁不安的样子,走到一侧,拿起废弃的纸张,调侃:“怎么?鬼画符呢?” 郑藜一把将纸张抢了过来,团成团,扔出了窗外:“要你管。” “怎么,当时给你带的银票不够花?” “如今还要这般卖力?” “你还好意思说?”郑藜听到他说这,就生气,那么大的银票,在这蓬莱县怎么换的开? 就算换开了,岂不是也会被人盯上。 宋岱欲伸手将她脸上的墨汁擦去,郑藜慌忙躲开。 郑藜戒备的看向他:“你要干嘛?” “脸上有墨汁。” 郑藜伸手,用袖子在脸上蹭了蹭。 这一蹭,竟将墨汁蹭了一脸,惹的宋岱捧腹大笑。 郑藜生气的将手中的帕子丢了过去:“去帮我蘸水。” 宋岱依言,将帕子放在铜盆里蘸了蘸。 郑藜将脸伸了过去,生气的说道:“帮我擦干净!” 宋岱看此时的整理,就像一个炸毛的小狮子。 看着很厉害,其实内里虚的很。 他拿着帕子小心的帮她将脸上的墨汁,一点一点的蹭去。 动作小心翼翼,蹭的郑藜脸上酥酥麻麻的。 她动了一下,想要离开,谁知宋岱揽住了她的肩膀,温声提醒:“快好了,别动。” 他身上好闻的松木香,再次向她鼻尖袭来。 郑藜对这味道毫无抵抗力,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谁知,宋岱将手一挪,竟低头将唇覆了上来。 始料未及,郑藜惊恐的瞪大双眸,而后伸手推拒。 可越是拒绝,宋岱揽的越紧,郑藜的拳头轻轻的落在他胸前,嘴里不时的发出拒绝的‘哼咛’声。 宋岱松开她,喘着粗气说道:“再闹,外头的人,该听到了。” 说完,想要继续。 岂料,郑藜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宋岱脸上。 宋岱一愣。 随即,郑藜跑着往卧房去,房门被重重的关上。 闭门羹,这几日,宋岱已经吃习惯了。 郑藜紧靠着房门,慢慢滑落,直至坐在地上。 眸中泪水无声落下,紧接着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在铺子中被折磨的那一夜,还有崇化坊失去孩子那一日的疼痛,重新爬上她的心头。 门外的宋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般坚定而沉默。他的目光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想要透过它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房间里传出的小声啜泣,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无情地刺痛着宋岱的耳膜。每一声哭泣都像一根细针,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让他感到一阵又一阵无法言喻的痛楚。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紧紧地揪住他的心脏,用力地揉捏着、拉扯着,令他喘不过气来。 “藜儿!”宋岱在门外温声唤道。 “若觉得难过,打我骂我都可,别藏着自己。” 宋岱最怕她像在观溪院中时那样,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许久后,郑藜将房门打开,挂着满脸泪水,沉声问道:“宋岱,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 宋岱手中的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方才的一副无赖模样和那伶牙俐齿,顷刻间消失不见。 还未等宋岱有何反应,郑藜将头埋在了他胸前,哭的更凶了些。 宋岱缓缓抬手,将她揽在怀中,无声的安抚着她。 二人隔着门槛,一人在里,一人在外。 第142章 危在旦夕 接下来的几天,宋岱依旧在住在郑藜的院落当中。 村民们只知道,郑藜这夫君年轻能干,好像跟郑藜是老乡,如今在县衙任职,条件不比严宇差。 可没人知道他就是刚来的观察使。 郑藜每日忙着写话本子,还要教婉莹习字。 生活好似回到了往日的模样,平静安宁。 经历那一晚之后,郑藜好像又把他当成了陌生人,只在必要时同他说话。 平时,都是各忙各的。 观易这几日也不知道忙什么,反正是没回来,倒是让宋岱的人捎了口头信回来:“说忙完了就回去。” 严宇回来过几次,从奶奶口中得知了郑藜和观察使的关系。 他暗暗埋怨自己当时将观察使带到了郑藜的家中,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而且如今的常巡检,还是宋观察使的人,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觉得自己太过卑微且渺小。 想来也是,如果自己是郑藜也会选择更有权利和地位的宋观察使。 初恋即失恋,心中郁闷。 因此,抢着外出当值。 巡检司的同僚都以为他要在新巡检面前表现。 县城里在雁门楼处设置了巡检司招募地点,适龄男子都踊跃报名。 要知道周巡检管巡检司的这些年,已经鲜少从市面上招募人,里面那些都是他的亲信,或者拿钱进去的。 如今,这顶好的机会,自是大家都乐意前往。 周平的那伙人被抓了,起初不承认,人证物证确凿以后,只得低头。 况且,他们还听说,他们得罪的是观察使的夫人,只恨自己站错了山头。 周凡的事也很快有了结果,要在牢狱中度过八年。 听说她的妻子到县衙里闹了几次,胡知县都将她挡了回去。 又半个月过去,宋岱在蓬莱县的走访暂告一段落,他将所有的信息汇集成册,而后与自己的那些新政相结合。 唯一不足的是,观易那些田荒了。 这些日子,宋岱让他跟着锦文跑蓬莱县新政的事情。 村民们都听闻,蓬莱县的土地制度要实行改革,具体是怎样的措施,尚未得知,未免人心惶惶。 大家想着,这一季粮食马上要收了,等收了再看形势吧! 更有不少人唱衰:“真是不给老(和谐)百(和谐)姓活路啊~”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让人们放松了该有的警惕。 ~ 这一日,婉莹没来上课。 郑藜坐在窗前,照旧写话本子。这本马上就要完结了,昨晚她熬的有些晚,想着早点写完,给书局掌柜送去。 掌柜只夸她这本写的好,大家很是喜欢。 麦冬在一旁刺绣:“姐,你今日的脸色不大好!” 郑藜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说道:“许是累的,等完结了,睡一觉就好了。” 宋岱恰从门外回来:“你的眼睛本就受过伤害,还是爱惜些的好。” 郑藜没理他。 宋岱也习惯了她对自己的爱搭不理。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我要回县城待几天,新政细则商议出来后,我再回来。” 郑藜头也不抬:“我看县衙的别院好的很,比我这小院子舒坦,你还是别回来。” 宋岱放下手中的物品,走了过来:“呵,这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麦冬闻言,‘呕’了一下,拿着东西往外走。 她真是不知道这世子爷,三年不见,脸皮得有城墙厚了。 当年侯府学到的那些礼义廉耻,都放哪儿了? “我不在,门外的守卫你别赶他们,如今蓬莱县尚不安全,你又是我的人,自然会有人盯着你的。” 郑藜无语,他不来时,自己过的好好的,她一来,自己这日子要生要死的。 于是,忍不住反驳:“谁你的人,你的人在春宵阁。” 说完,她也一愣,怎么就提起这茬了,好像她多在意他似的。 “跟你解释过了,春宵阁当时就是我跟当今陛下联络的一个据点。九儿就是我的挡箭牌,伪装身份的。” 郑藜没理他,不开心的抬头望向窗外:“九儿,还真是叫的亲切。” “别生气了,等忙过这一阵,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你。” 郑藜呛他:“等忙过这一阵,早点娶了九儿姑娘得了。” “无理取闹,是不是,九儿如今被封为县主,求娶的人多的是。” 郑藜转过脸来,一脸嘲讽的表情:“对啊,所以县主与世子才最是相配。” 宋岱没有同她争执,而是站了起来,靠近她,在她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笑着说道:“你越是这样说,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自恋。” 话音刚落,宋岱又在她唇瓣上亲了一下:“就是!” 郑藜红了面庞,想起身,往后站一下,以免被他无休止的占便宜。 可刚站起来,便是一阵眩晕,还好宋岱将她扶住。 “怎么了?”宋岱眉间是隐隐的担忧。 “熬夜累的。”郑藜松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往后退了一下淡淡说道。 “休息一下吧,小心你的眼睛。” 宋岱这么说,郑藜倒是真的担心,这几日好像视力真的不是太好,自打眼盲过那一次后,她最是害怕看不见的日子。 嘴上虽是犟着,可身子还是乖乖的往卧房走去。 “我躺一下,你别进来。” 说完,便将卧房门关上。 防他,跟防采花大盗一样。 宋岱这才安心的出了门,坐上马车。 郑藜这一觉,一直快到申时都还没醒。 麦冬有些纳闷儿,以前小姐是爱赖床,可这几年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鲜少午憩要这么久的。 于是,忍不住在门外喊了几声。 房间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麦冬慌乱的推开卧房门,看到郑藜看似安静的躺在架子床上。 “姐。” “小姐~!” 依旧没有回应,麦冬小心翼翼的靠近。 直到走到架子床前,麦冬才看清床上的郑藜,面色铁青,嘴角挂着血迹。 麦冬慌忙冲门外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不多时,院中的守卫都冲了进来。 仁济堂。 明明是营业的好时辰,却大门紧闭。 后院,柳如烟的房间,郑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麦冬和柳如烟守在床前,常华原手中的银针袋子放在一侧,一根又一根的扎在郑藜的穴位上。 麦冬看着自家小姐,好似被扎成了一只刺猬,心疼不已,直掉眼泪。 廊下,宋岱立着,正在等观易的消息。 韩牧走到他身后,沉声问道:“可有线索?” 第143章 抓获真凶 宋岱眸光盯着院门方向,缓缓摇头。 此时,他心中的哀怨更甚,只觉得是自己这些时日得罪了人,有人寻到了郑藜头上。 韩牧轻拍了一下他肩膀,以缓解他心中的郁结。 不多时,观易和锦文匆匆跑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乳白色茶碗和同色茶壶。 这是平日里郑藜常用的那一套。 “世子,查过了,这茶壶有问题。”观易将托盘呈了过来。 宋岱眉头一拧,而后看向韩牧:“劳烦韩兄查看一下。” 观易关切的向房间望了一眼:“世子妃?” 宋岱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还在昏迷当中。” “验毒吏刚刚说,那湖中应该是有曼陀罗。”锦文在一旁沉声说道。 “曼陀罗?”宋岱俊眉微蹙。 曼陀罗中毒后轻则口渴,呼吸急促,重则恶心呕吐,腹部疼痛,还伴随有头晕嗜睡,意识模糊等症状。 宋岱回想,所以早上时,她已经有了身子不适的症状,不过是自己大意了,竟然没看出来。 不多时,韩牧从药房当中出来:“是曼陀罗和乌头草。” “二者的中毒症状极为相似,可乌头草的毒性比曼陀罗要强。若是剂量大的话,世子妃或许早已没命。” 说到这里,他向房中望了一眼,继续说道:“如今这症状看来,应该是少量多次添加,才导致如此。” ”少量多次?“宋岱浅浅的品读着这句话。 往日里,与她接触的也都是永安村的人,还有院中的守卫。 如此看来,下毒之人,需要能近身接触。 “永安村可否围了起来?”宋岱向观易问道。 观易点点头:“只等世子继续追查。” 宋岱听完没说话,大跨步向房中走去。 此刻,郑藜静静地躺在那床铺之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一般。 她原本苍白的面庞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就像是被人用力掐住脖子后无法呼吸所导致的一样。嘴唇也毫无血色,微微张开着。 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的心不禁揪紧了一些。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这味道与郑藜脸上的青紫色相互映衬,更显凄凉。 “常伯父,如何?”宋岱在身后缓缓开口问道。 常华原抬眸看了一眼郑藜,毫无气色的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老夫尽力吧。” 只这一句话,麦冬又小声啜泣起来。 柳如烟,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慰:“别哭了。” 宋岱转身,向院中走去。 “走。”他冲着院中立着的观易和锦文说道。 到达永安村时,正值晌午。 今日天气阴沉,也不似平日里那般燥热。 永安村的每户民居前,立着四个守卫。 不少人在自家院中立着,看着外面的阵仗,心生疑问。 巡检司的小吏常见,可今日这些看着倒像军(和谐)爷。 “先去刘婉莹家。”宋岱沉声说道。 他之前对这十来岁的女孩,倒是没有太多注意。 如今想来,有太多可疑之处。 据宋岱了解,刘婉莹和刘伯也是三年前到的蓬莱县。 而且,刘婉莹每次面对宋岱时,都垂着头,鲜少四目相对。 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奇心足的时候。 她时常会带些吃食给到郑藜,且只有一人份的量。 有一次,麦冬吃了一口,刘婉莹竟发了脾气。 因此,麦冬更不喜欢这家人,不仅爱占便宜,还小气的很。 后来,刘婉莹每次去时,麦冬便找了借口躲出来。 如今看来,这些或许是对方的计谋。 行至刘婉莹家门前时,四名守卫立在门外。 宋岱抬头透过篱笆墙,往院中望了一眼:“在里面吗?” 守卫回答:“在,一直未出来。” 宋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用脚将院门踹开,沉声说道:“立马去搜。” 不多时,大家集中在院中,纷纷回答:“都没有!” “青天白日,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宋岱扫向了院中。 观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向膳房旁的棚子跑去。 果然看到搬开的柴火下,有一口地窖。 “是这里。”说着,观易蹲下身子将地窖上的盖子挪开。 “前些时日,他这棚子塌了,让我帮着修缮。当时这里有一捆柴火,我本来想挪开,可他连忙阻止。” 说完,观易便跳下了那地窖:“世子,这里有个出口。” 随后一行人下去,顺着地窖低矮的暗道往外走。 不多时,便走到了暗道的另一头。 这里是刘伯自己的菜园子,旁边就是永安村通往乡镇的路。 “派人在永安村四处搜查,另两队人马去往乡镇和县城。”宋岱下令。 眼下围永安村也就一个半时辰,应当是跑不远的。 可既然有这么长的暗道逃跑,想必也是准备良久。 “观易,你对这祖孙熟悉,带上一队人马往长安城方向去寻。” 观易纳闷儿:“世子,为何要去长安城?我听这老刘说,他祖籍洛阳。” “他是雍州人士。”宋岱确定。 有一日,宋岱与唐立他们归来的晚些。 夜色沉沉,街上行人稀少,宋岱听到这老刘在院中与刘婉莹说话,口音明明是雍州人士。 当时,宋岱还有些意外,想着雍州人,千里迢迢到这蓬莱县? 想必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本想着问问郑藜,可她给了自己一个闭门羹。 这事,也就被暂且搁置脑后。 ~ 夜间戌时,刘婉莹和老刘在蓬莱县城外的一处破旧客栈中,被观易抓到。 永安村的篱笆院内。 宋岱眸色沉沉的落坐于竹椅上,方才韩牧来消息,郑藜依旧在昏迷当中。 “说吧。”宋岱看着院中跪着的祖孙二人,冷冷开口。 老刘直挺着背脊,看着宋岱,淡淡的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这一条贱命,也配同我夫人相提并论?” 谁知,老刘冷笑一声:“她还活着?” 宋岱看向他那戏谑的眼神,立刻杀气尽显,眸光死死的盯着老刘:“观易,将刘婉莹带向别处。” “二十四样刑罚,一样一样落在这杀人凶手之上。”宋岱冷冷的说道。 说罢,观易他们将刘婉莹带走。 而面前跪着的老刘,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宋岱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你是赵珂的人?” 第144章 曾是死士 听到这名字,老刘的神色闪了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岱冷笑一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盯着他破烂衣衫掩盖下的臂膀,上面有些狰狞的疤痕。 宋岱幽幽开口:“若我没猜错,你这左手臂原本是有一道曼陀罗花的刺青。” “你曾经是他豢养的死士。” 老刘猛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宋岱,呆愣片刻后,发声大笑。 宋岱并未理会他这般德行,而是缓缓从竹椅上起身。 待到老刘的笑声停止后,再次开口:“刘婉莹并非你的孙女。” 据宋岱所知,入死士者,皆是孤寡者。而将才,刘婉莹被带离时,他的面无表情,更让他笃定。 老刘知晓事情无法继续遮掩,才开口:“宋世子。” “哦,不,应该叫您常胜将军,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宋岱眸色沉沉的盯着他:“曼陀罗毒,不是你们死士常用之毒吗? 身份败露或任务失败时,死士们会自行吞下毒药,让一切戛然而止。 老刘点点头,感叹:“不愧是宋世子,怪不得先帝无法与你企及。” 宋岱无意与他周旋:“为何对我夫人下毒?” “你夫人?她不是在永安侯府老夫人过世那日,已经去了吗?”老刘冷笑着说道。 宋岱没有恼,而是点点头:“看来,关于我的事,你知道的还不少。” “那是自然。”死到临头,这人也就不再继续隐藏。 “世子爷从瓦剌归来时,先帝便派我在侯府外日夜盯着世子爷呢。” 说到这里,他有些叹息:“不过世子爷真是好谋略,擅伪装,将自己扮成了浪荡公子模样,才让先帝放下了戒备。” 此时,老刘的情绪莫名的激动:“人人都称颂常胜将军能容百姓和战俘,可偏偏对死士们痛下杀手?” “这些你都知晓?”宋岱居高临下的淡淡问道。 “在死士蒙难的前几日,我被先帝调走,派去了扬州,回来时,便知晓了死士被西戎所灭。” 宋岱看着老刘这起伏的情绪:“你不是一个好死士,不是说你们无血无肉,是赵珂的上好利器吗?” 老刘睁大了猩红的双眸,看向宋岱:“几千的兄弟,何至于此?” 宋岱收起了玩味的表情,直直的瞪着他:“几千的兄弟?我大盛几万万的子民,是死于谁之手?” “你若做狗,做鹰犬都可,可你要跟对主子。” “你为何会孤家寡人?刘婉莹为何沦落为孤儿?你可有想过?”宋岱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老刘怔在那里,久久未开口。 “为何对我夫人下此毒手?”宋岱沉声问道。 “当年我寻到赵珂之时,他正在准备登基大典。死士团被灭,他也痛心疾首,可当时无暇分身,只道我继续蹲守在侯府外,看有何动静。” “直到在龙华尼寺发现了你调换马车之事,赵珂命我一路紧随,到蓬莱县来。他说若郑藜在此,你迟早会到这里,到时杀鸡焉用牛刀。” “可行至蓬莱县时,我竟不慎将常华原他们跟丢。但这里是入海口,想着他们也可在此落脚。可有一年时间,我并未见到世子妃。直到两年前,他们来这永安村落脚,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所以一直暗中观察。” “直到今年找准了机会,才与他们攀扯上了关系。” “如今新帝登基,赵珂也已亡,为何你还要痛下杀手?” 老刘冷笑了一声:“因为赵珂说过,这郑藜是你的命,若她没了,你此生必将生不如死。” “况且,莫不是你和她,那几千的死士兄弟,又怎能命丧黄泉?” 宋岱看着他如此执迷不悟的模样,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将他压下去。” “宋岱,你知道吗?你自以为文韬武略强于赵珂,可你偏偏中了他一计。” “他对郑藜并无兴趣,他不过是演了一出戏,让你有了错误的判断,好让你在争夺和保护中,失了理智……” 宋岱恍然大悟。 赵珂所做这一切无非是掣肘于他。 几日后,牢狱中有消息传来。 老刘和刘婉莹皆死于牢狱之中,乌头草之毒。 当场,毒发身亡。 常华原说郑藜暂时无性命之忧,可几时醒来,尚不得知。 宋岱命人将她带回了自己那里。 永安村的篱笆园被打扫干净,而后锁了起来。 村民们依旧忙于田地之间,闲暇时还坐下来唠嗑。 可关于郑藜的事情,再也无人非议。 今夜月色皎洁,忙了一整日的宋岱回到房中。 这半个月,已经将田制改革的文书拟完,并于大家商议妥当,并于明日开始推行。 麦冬看世子爷到来,起身退了出去。 每日,宋岱忙完后,不管多晚,都要陪她坐坐,聊聊今日的一些事情。 以前,郑藜总是嫌他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 如今,他每日做的事情都要同她说上一说。 酷夏已过,初秋微凉。 窗外的雀儿依然叫的起劲,宋岱坐在榻前,帮她理了理额头的鬓发,嘴角跟着轻轻上扬。 “藜儿,公务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日同你说说闲话吧。” 说着,宋岱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了手中,缓缓回忆。 “藜儿,今日出去的匆忙,未带伞,又淋雨了。莫名其妙想起了我们在镜湖边上时,第一次淋雨。那时我如坠谷底,心情郁结,是你的几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说到这里,宋岱不觉笑了一下:“我们的日子大概就是风风雨雨,你看我到蓬莱县,第一次见你,是不是也淋了好大的雨。” 说到这里,他眼眶明显有些发红:“都是我不好,所以老天也在惩罚我,一直未做一个好的夫君。” 床上躺着的人,羽睫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而床前的人并未注意,他继续说道:“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年,每每想起你,心中既暖又愧。” “从第一次在华寺面前,便记住了你明朗的笑容。直到娶你为妻,想着日日厮守。在瓦剌的那一年,病的重时,总想着不能再回来见你了。娶了你,却让你守寡,心中满是愧意。如此想着,便一次次撑了过来。” “后来,再你分别,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这最不怕死的人,却总想守好这条小命。” 第145章 郑藜醒了 “活着,才能寻到你。活着,才能与你共余生。” 宋岱小心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也不知你跟谁学的,竟要跟人假扮夫妻。你可知那几日,气的我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说到这,宋岱好似真的好在生气般,重重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莫不是硬撑,郑藜真想睁开眼睛,给他一下。 可她忍着,还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只听着他继续开口:“对了,严宇这小子确实不错,今日胡知县让他做了巡检司巡检。不过,这小子得罪人也多,我让他将李奶奶接到了县城。一来,节省他回家时间,二来,以防有人打击报复。这小子,应该同我一样,得罪的人也不少。” 郑藜听着着急:“怎么不捡重点的说呢?” 宋岱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昨日我听韩牧说,柳如烟有了身孕,这消息你听了一定很高兴。” 提到‘孩子’,宋岱不觉的叹了口气:“若我当时不犯糊涂,如今,我们的孩子怕是已经都要读书了。” 宋岱不觉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的捏了一下,叹息着说道:“藜儿,对不起。若你能醒来,你打我骂我,我都认,我真的是个混蛋。” “这些年,我夜夜都想你,想同你和好,想同你生儿育女。” 郑藜听着宋岱的话,腹诽:“狗男人,果然不想好事儿。” “藜儿,你还记得收容坊吗?我将他们从景宁山庄接了回来,在长安城寻了一处大的房舍,又收留了几个。” “如今,迎春和二槐识字很多,本来打算,让迎春大了替你管那几间铺子。可谁知,那条街在战(和谐)乱时,被赵珂烧了,如今陛下将那处建成了一处学堂……” “什……么?”郑藜睁开眸子,吃惊的问道? 说着,她还想努力坐了起来。 “藜儿……”宋岱看着眼前的一幕,竟有些难以置信。 “你……醒了?” 郑藜伸着手,气喘吁吁的对宋岱说:“你说那铺子怎么了?” 宋岱顾不上说这些,走到门前冲着院中吩咐:“去请常大夫来,就说夫人醒了。” 这好消息,炸响了静谧的夜。 麦冬和观易踉跄着从各自房子跑了出来,面露喜色的问道:“醒了?” 宋岱点点头,激动的说:“快去请常大夫。” “宋……”郑藜嘶哑着嗓子,有些疼。 “藜儿,怎么了?”宋岱着急忙慌的坐到床前,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中。 “你方才说那十间铺子,怎么了?” 郑藜的不动产啊?要知道,如今太平盛世,她还指望着靠长安城那几间铺子,小赚一笔呢! 宋岱看她如此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郑藜本想抬手捶他几下,可奈何没力气,只能将手放了下来。 宋岱知道她是个小财迷,安抚道:“无事,祖母留的那些铺子,还有我的那些田产铺子,到时候全过到你名下。” “我那十间铺子……”郑藜的心在滴血。 “你何时醒的?”宋岱将她揽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生怕她再跑掉一样。 “秘密。” “你都听到了什么?” “秘密。” “……” “宋岱,你再抱这么紧,我都要窒息过去了。” 观易和麦冬立在门外,听着房间内吵吵闹闹,不觉跟着眉开眼笑:“真的醒了。” 常华原来时,柳如烟和韩牧也跟着一道来了。 “藜儿,你真的醒了?”柳如烟笑着走了进来。 郑藜开心的点点头,伸手过去:“如烟姐姐。” 可刚一碰到柳如烟的肚子,又瑟缩了回去:“如烟姐姐,你走远点儿,我是带毒之人,莫要伤了宝宝。” 宋岱在一旁愣住,这都听到了? 那,那……,那句话岂不是也听到了? 常华原为她诊治过后,抚了抚胡须,微笑着点点头:“藜儿这身子骨,如今是越来越好了!” 郑藜有气无力的笑笑,还开玩笑回道:“那是自然。” 宋岱看了一眼她得意的样子,而后温声问道:“常伯父,如何?” “人是醒了,可体内的余毒还未完全清除,老夫开些清毒的药物,再搭配我写的药膳,一个疗程,应是没问题的。” “多谢常伯父。” 说到这里,常华原又继续说道:“清毒药物多寒凉,如今已入秋,不可吃冰吃凉,这几日也不要外出走动。” 这几年相处下来,常华原也最是知道她的性子。 郑藜耸耸肩,笑着回道:“知道了,常伯父。” “鬼门关走过一遭,最是惜命。” “你这小鬼头,说到做到啊!”常华原笑着同郑藜开玩笑。 众人抿唇笑笑。 待房里的人都退去后,麦冬端了一碗糖水马蹄鸡头米进来:“小姐,温热的刚好。” 郑藜迟疑了一下:“这能喝吗?” 她刚醒来,晕晕乎乎的,方才常华原交代的时候,她也没记住。 但是记住了很重要的一句:“万不能瞎吃,吃坏了,这次就是太上老君来了,都不成。” 麦冬看小姐迟疑的样子,拿了一张纸出来:“你看,这是我方才记下的,错不了。” 郑藜见此,才放心的喝了一口。 “是谁想要我这条小命。”郑藜煞有介事的问道。 麦冬迟疑了一下,而后看向宋岱。 宋岱开口:“刘婉莹。” “啊?”郑藜一脸难以置信。 “为何?” 宋岱缓缓走了过来,而后坐在床边:“老刘是赵珂的人,刘婉莹是老刘捡来的孩子,也是听他的指令行事。” “这个赵珂,挨千刀的,烧我铺子就算了,还要我命,小心我取他的狗命。”郑藜愤愤的说道。 说完,就重重的咳了几声。 宋岱连忙抚了抚他的后背:“他的狗命已经被我取了,你安心养病就好了。” “这都三年了,他为何还要杀我?” “对啊,三年了,老刘追我到蓬莱县三年了?” 郑藜觉得这些事儿,细思极恐。 她瞪着圆溜溜的双眸,看向宋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岱将麦冬手中的汤碗接了过来,示意她离开。 待麦冬离开后,郑藜一脸认真的想听。 岂料,宋岱拿起了架子,似是为难的说:“这事儿有些麻烦,一时半刻讲不完,我可能得宿在这里!” 郑藜:“……” 第146章 久别重逢 郑藜歇了六七日,身子明显好转。 身上不像最初时,那般软弱无力,这几日也能到院中走走。 常华原来给她复诊时,又针灸了一次:“好了,接下来按照我开的药膳养着便是。” “那我能去看如烟姐姐吗?” 常华原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回答:“今日,如烟与牧儿去准备小孩子的东西去了。明日,两人会一起前来看你。” “男孩儿女孩儿?”郑藜迫不及待的问道。 常华原如此大神医,对这个应该是了如指掌的。 常华原直起身,神秘的笑笑,没有回答。 “常伯父,你对藜儿这么好,还不能告诉藜儿吗?”郑藜笑嘻嘻的问道。 “都有。”常华原哈哈一笑。 “双胎?”郑藜有些惊讶。 “那好了,这礼物要准备双份了。” 接下来的日子,郑藜便开始跟着麦冬学绣活儿。 之前,她是最不喜欢做这个的,又累又难,她干不来。 这几日,却学的很是起劲儿。 她还去找李奶奶学了缝小褥子,想着亲手准备上。 宋岱这几日忙着见不到人影,听说新的田税改革在推行。 听观易说,还成,没有遇到太大的阻挠。 一来是胡知县帮忙不少,二来蓬莱县豪绅不多。 新的田税改革,主要是将田产明晰,收归朝廷所有,降低农民赋税,而过去中饱私囊的豪绅来承担应有的赋税。 一个月过去。 蓬莱县,已经有一半的田产开始施行新的赋税,农民们的种田劲头儿也很高涨。 效果初见,宋岱也能暂时缓一缓。 这一日,天色未暗,他便归来。 归来时,郑藜正在地上铺着的毯子上缝制小褥子。 白色棉质里料,外面是粉色的缎面。 旁边放着的另一个,还未来得及缝制。 同样的里料,不过外面是浅绿色的缎面。 “这是?”宋岱蹲下来,看着这好看的小被褥,满是羡慕。 “你别碰,都要弄脏了。”郑藜伸手将他的手打开。 “是给韩牧他们家孩子做的?”宋岱问道。 “对啊。” “两个?”宋岱有些吃惊。 郑藜抬头,看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回答:“是的,两个。” 宋岱索性坐到她身侧,将头埋在她颈窝:“那我们?” 郑藜斜睨了他一眼:“你也能生两个?” “我是说……,你不是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吗?” “谁说?弱的很。” 宋岱正了正色:“你别想骗我,我去问过常伯父了。” 这些日子,郑藜虽然让他睡在床上,可中间竟然给他搞了一条线,说什么‘三八线’。他若擅自逾越了那条线,往后就不让他睡在一起。 宋岱真是既好笑又无语。 “宋岱,你这么大人了,居然去问常伯父这个?”郑藜一脸嫌弃。 “怎么了?你可是我的夫人。”说着,宋岱便向郑藜身旁蹭去。 “郑藜。”院中响起了严宇的声音。 郑藜用力一推,将宋岱推到了地上:“哦,来了。” 严宇迈进门来时,便看到宋岱正从地上爬起来,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宋岱一眼瞅见:“你笑什么?” “如今,你到我这院里来,是越来越自如了。”说着,宋岱往门口看去。 那守卫不是明晃晃在那立着呢嘛! 严宇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遂抬了抬手中的食盒:“酥鱼和腌制的小银鱼,我奶奶新做的,让我送来。” 郑藜将食盒接了过来,关切的询问:“李奶奶的头疼好些了吗?” 严宇无奈的摇摇头:“哪儿是头疼?” 郑藜一脸诧异:“那是什么?” 严宇叹了口气:“嗐,还不是新的邻家同她说了个女子,我这几日忙的没空……” 说到这里,宋岱阴阳怪气的开口:“没空,你还到我这院中来。” “啧。”郑藜瞪了他一眼。 “你也是,李奶奶年纪大了,自然就这点盼头儿。” 话音刚落,院中守卫声音响起:“世子爷,有一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宋岱理了理衣袖。 郑藜随口问道:“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宋岱淡淡的开口。 不多时,那女子轻快的步伐便到了院中,郑藜哑然:“宋娇?” “嫂嫂,如何?不认得我了?” 郑藜看着眼前的宋娇,褪去了昔日的襦裙华服,一身窄衣窄袖,男子装扮。 不知为何,眸中泛红,迈了出去:“真的是你?” 宋娇灿烂着笑意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得意的说道:“那还有假?” 说着,郑藜便将宋娇迎到了房中。 严宇起身,想要告别,宋岱倒是将他拦了下来:“回家也是被李奶奶嫌弃,不如在这被窝嫌弃。” “观察使……”严宇无语。 最初,他以为这观察使是个不近人情的冷角色,如今看来,多少有些不着调。 一直到用晚膳,郑藜才从宋娇喋喋不休的叙述中,得知: 她和麦冬走后,宋娇去了长安城郊的华寺,由院中住持照顾。半年后,宋岱被救出了长安城,宋澜也被赵珂看押。宋娇被住持连夜送往了临安的云寺,在那里又度过了半年光景。 后来,战事爆发,宋娇便随着云寺里的僧人四处游走。 也因着这段光景,她学会了不少生存的本领。一年后,她同僧人们分别,开始四处游历。去年冬日,在河东道,兄妹二人再次重逢。 前些日子,宋岱到蓬莱县后,觉得这里很是适合生活,想着宋娇或许会喜欢,便给她去了书信。 如此,她便千里迢迢的赶来。 郑藜听着宋娇叙述着一路上的见闻,心生钦佩,谁能想到,这曾是一个娇滴滴的侯府大小姐。 宋娇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件递给宋岱:“这是父亲给你的。” “父亲,现在在?”郑藜问道。 宋娇笑笑:“祖母给我们家结了善缘,父亲当年囚禁侯府,后来被华寺僧人所救,这些年一直在华寺修行。” “宋楠和他的母亲?”郑藜记得在灵堂上见过那母女。 宋娇叹了口气:“死于赵珂之手。” 桌上一片沉默。 倒是严宇率先打破了这片安静:“宋小姐若不嫌弃,蓬莱县也有一处寺庙,很结善缘,改日可让我奶奶带你去。” 宋娇欣然答应:“好啊。” 严宇笑笑,没说什么。 这宋小姐,着实有趣! 第147章 大家懂的 如水夜色,银辉倾泻一地。 架子床的床幔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这床幔是郑藜前些日子新换的,她去买布料时,看着这浅色很是好看,便让老板按照尺寸做了一个。 “藜儿。”宋岱喑哑的声音喊道。 郑藜还在故作矜持,伸手推着他的胸膛:“干嘛!” “我都承认错误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宋岱撑着耐心同她温声说道。 “你这男人,生气的时候口无遮拦,若我今日答应了,你改日生气又随口乱说。”郑藜故意拿着巧儿,就是不答应。 其实,她这耐力也是忍到了极限。 将严宇送走后,宋岱便给宋娇安排了房间。 而后殷勤的做这做那,在郑藜面前十足表现。 郑藜写话本子,他端茶倒水,拿水果,还在旁边小心的研墨。 院中的守卫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眼中克己复礼的宋观察使,此刻在夫人面前如此献殷勤。 郑藜要沐浴,他将麦冬赶走,自己亲自试水温,准备汗巾。 若不是郑藜的防线够高,怕不是在耳房时就被他攻陷了。 宋岱又往前蹭了一分:“藜儿,常伯父说了,若你再折磨我,怕是会出问题的。” 郑藜假装不在意的问:“什么问题?” “你想想吧,男子的问题。” “那正好,你我都省力。” 宋岱:“……” 二十又五,有的是力气,干嘛要省? “你今年才二十岁,你想想以后。”宋岱看似耐心开导。 郑藜假装若无其事的说:“无所谓啊,我反正要做很多事情,写话本子,做绣活儿,这几日还要给如烟姐姐的孩子做棉衣。” 看来,不能再同她讲理,愈是讲,她愈是吊着自己,宋岱索性开口问道:“那我越过了这分界线,会如何?” 郑藜警觉的看着宋岱:“你说呢?” “宋岱,我劝你清醒一点儿。”郑藜假意威胁。 之前,想到失去孩子的事,她便对宋岱提不起兴致,身心俱伤。 可昏迷之时,听他说的那些心里话,郑藜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这些时日,她与他一同生活,看到他为了蓬莱县的百姓,早出晚归,日渐受到百姓拥戴,心里也缓和了一些。 可到这件事儿上,她确实还是缺少一些勇气。 趁她愣神之际,宋岱将中间的枕头一拽,便扔到了地上。 郑藜被他一下子捞到了自己怀里,宋岱的体温着实将她烫了一下。 她伸手在他胸前轻轻擂了一下:“你放开我。” 宋岱则不理她,先是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咧着个嘴笑了一下:“叫夫君。” 郑藜不理他,娇嗔着说:“你去隔壁房间。” 宋岱低头又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将那里的床撤了。” 这几日,郑藜胖了一些,宋岱真想咬咬她的脸蛋。 郑藜生气:“宋岱,你又跟我玩这个,是吗?” 宋岱没理她,好像好不容易捞到宝一下,将唇覆了让去,轻轻咬了一下,而后回答:“是!” 唇齿相依,郑藜仿佛被电了一下,身上的倔劲儿退去了一丝丝。 宋岱抬眸,对上她盈盈亮的眸子,眼神中包含了什么,不用多说,他都一清二楚。 看她没有拒绝,他再次吻了上去。 嘴唇软软的,凉凉的,是他期盼已久的味道。 慢慢试探,慢慢深入,直到将怀中人的气息搅乱了,他的唇角才勾起了一抹微笑。 看向她娇羞的面庞,情难自已。 身上的绸制寝衣,被他一件件褪去,甩出了帐外。 桃粉色的小衣,堪堪将她娇好的身段包裹住。 宋岱记得,之前没有如此饱满的,盯着盯着便想要尝一尝。 细细的肩带被他一手挑开,便落在了床上。 郑藜面上溢上红晕,纤细的十指穿过了他的发丝,乱了节奏。 无声的一切,便是对宋岱最好的回应。 轻车熟路,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身下的郑藜,嘤咛了一声,嘴里挤出了一个字:“疼!” 宋岱愣了一下:“为何?” 郑藜羞红了面庞,轻轻的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你说呢?” 宋岱一脸坏笑道:“不知道啊!” 话落,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征战。 帐中人的女声,起初如小猫嘤咛,紧接着隐忍着哭泣,最后便是求饶。 “唤我名字。” “宋……岱。” “啊,夫君,不要。” 郑藜断断续续的音落在宋岱的耳中,仿佛催化,也仿佛欲拒还迎。 也不知到了几时,帐子内才风雨消歇,没了动静。 不多时,帐中男子披了寝衣出来,而后将床上如水的女子抱了起来,往耳房走去。 紧接着,耳房中的响起了四溅的水声,紧接着便是女子压抑不住的声音。 宋岱将手轻轻的覆在她嘴上,这耳房距离旁边的厢房很近。 厢房里住了观易和如风等人。 情欲作祟,郑藜的眸子挂着盈盈泪花,又要到极限。 宋岱从未这样不疼惜的对她,今日看着她这般破碎凌乱的模样,心中激起的那丝欲望,难以压下去。 身上已经没了半点力气,若不是被他捞着,真的要溺在水里。 宋岱捞着怀中的她,看着她的情绪一点点到了顶点,再也难以压制。 他俯身用唇掩盖住了所有声响。 一直折腾到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一切才停止。 郑藜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翻身起来,看着身上的‘伤痕累累’,还好入秋,不然夏日里,如何是好。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饿了这么久,也不能如此暴饮暴食! 郑藜穿衣下床,麦冬守在门外:“小姐,你醒了?” 郑藜一听,慌忙去捂她的嘴巴:“小声点儿。” 麦冬笑笑,小声说道:“世子爷出门时,让下人们莫要打扰你休息。” “他何时出门?” “卯时刚过。” 郑藜喃喃着:“就睡了一个时辰?” 站着的麦冬闻言,忍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藜看麦冬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岔开话题:“宋娇呢?” 第148章 生辰快乐 “宋小姐一早起来,在院中等了许久。见小姐一直没起,便去街上闲逛去了。” 麦冬琢磨着,这宋娇大概也快回来了,都出去了一日,午膳都没回来。 正想着,便有一道欢脱的身影从门外迈了进来,伴随着是她雀跃的声音:“嫂嫂,你看我带了什么?” 一个银白色的双云纹坛子,被麻绳穿着。 还未等郑藜回答,宋娇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蹦跶到了郑藜面前:“你猜我遇到了谁?” “韩牧?” 宋娇惊讶的表情难掩:“你怎么知道?” 郑藜笑笑,未回答,这酒坛子前几日,她在画坊的院中看到过。 “哦,我知道了。”宋娇恍然大悟:“你是与常华原他们一道儿来的蓬莱县。” 宋娇后知后觉,就说嘛,郑藜一个闺中女子,如何能从长安城跑到蓬莱县这么远的地方。 而且,恰巧常华原他们也在这蓬莱县? “所以,你当时被关在观溪院时,是哥哥演的一出戏?”宋娇越发觉得这些事情不能往前推,越推越发觉宋岱的深情。 亏得自己在河东道与宋岱重逢时,还教训了他一顿。 现在想来,一向骄傲自持的他,那天却默不作声的听着她一顿输出。 郑藜接过这酒坛子,笑着问道:“这是葡萄酿吧!” 宋娇点点头:“我从韩牧那儿带回来的。” 郑藜笑着打趣:“你可知这是谁酿的?” “当然是他的妻子,难不成还是他自己酿的。” 郑藜有些意外:“你不介意。” “那有什么介意?现成的,白得的,难不成我还挑理不成?”宋娇坐了下来,招呼麦冬去拿几个酒碗来。 郑藜听她说的话,如此洒脱,果真与原来不同。 “你对韩牧……” 宋娇知道郑藜要问什么,摆摆手:“当年年岁小,困在侯府当中,自是对新奇的人和事物都非常新鲜。” 说着,她抬眸看着藤蔓外的蓝天,有些感慨:“这些年,脱离了家人的庇护,行走山水间,见了不少人,也遇到不少事情,才发现,比起男女情爱,世间当真有更值得珍惜的事儿。” 郑藜听着宋娇这一番话,陷入了沉默。 是啊,那个曾经盼情爱的女子,如今竟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模样。而自己这个口口声声要自由的女子,竟困在了宋岱给的情爱天地里。 有错吗? 或许没有吧。 郑藜苦笑着摇摇头。 “郑藜。”严宇人还没进来,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看到严宇的身影,郑藜微不可察的笑笑。 “严巡检,官服还在身,这是要去哪儿啊?”郑藜调侃道。 “方才去永安村,归来时,大家让我带来的。”严宇将手中满满当当的东西放了下来。 “这筐里面是梭子蟹,赵大娘给的。这安康鱼是李大叔刚补上来的,还有这海蛎子也是。” “这秋梨和油桃,是吴大婶家果园里的……” “这么多?”郑藜看着面前摆着的形形色色的特产,有些不好意思。 自打自己生病后搬出了永安村,至今都没回去过。 严宇或许看出了她的难为情,笑着说道:“这些呀,有给你的,其实也是给宋观察使的。” “你不知道,新的田税改革,咱们永安村是第一批,如今大家已经忙着耕种上了,劲头儿也比原来足了不少。” “听大家说,按照宋观察使这法子,大家的赋税降了六成。而且首批试点的十个村子,宋观察使还让户房他们免费发放种子,大家开心的不得了。” 郑藜听着严宇说的这些,心中感叹不已。 这些大部分都是在她生病昏迷期间,宋岱做的,几乎不知。 宋娇听着严宇说的这些,接过话头:“那可不是,我哥哥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得陛下和朝臣称赞。” 严宇垂眸看到了宋娇面上得意的笑,眼角的笑意更甚了些。 “我还要带人去找宋观察使,改日再聊。”说着,严宇便大步离开。 行至府门时,被郑藜喊住:“严宇,你不是说蓬莱县有一所寺庙很灵验吗?何时带宋娇前去?” 严宇一愣,而后拍了一下脑门:“忙忘了,今晚问一下,明日同你们说。” 待严宇离开口,宋娇向郑藜问道:“这人是?” 郑藜抬头示意了一下:“县衙那边巡检司的周巡检。” 宋娇挑挑眉‘哦’了一声。 “如何?” 宋娇顺嘴答道:“还不错!” 郑藜看她这下意识的回答,不觉嘴角上扬。 “麦冬,让膳房厨娘将这些拿下去,今晚都做了。” 这功劳不止宋岱的,还有随他整日里奔波的下属。 这晚膳,做的异常丰富,大厨房小厨房都吃的一样。 宋岱回来时,酉时已过。 郑藜和宋娇在藤蔓下的摇椅上,正细心的清洗着葡萄:“买这么多?” “宋大人看我花银子,心疼了?”郑藜打趣。 宋岱‘啧’了一声:“怎么这嘴越来越贫?” 郑藜起身,用汗巾擦了擦手,伸手推着他:“快去将自己这身脏兮兮的洗掉,用膳了。” “你们还没吃吗?”平日里,他们用膳都早些。 “这不是等我们的大功臣,宋观察使吗?” 郑藜将他推进了膳房,而后吩咐膳房将膳食摆到院中的石桌上。 宋岱沐浴后出来,看着这丰盛的晚膳:“今儿什么日子?吃什么好?” 宋娇将带回来的葡萄酿给大家斟上:“宋大人,今日不是你生辰吗?” 宋岱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 郑藜从膳房方向走了过来:“别站着,快坐下吃啊,待会儿盖凉了。” “宋大人,生辰要吃面。”郑藜将手中的大面碗放在了宋岱面前:“尝尝,我亲手做的。” 宋岱看着眼前的面,幸福的笑意溢满了面庞:“白色的面条上,放了青菜和荷包蛋点缀,上面还用胡萝卜雕刻了‘生辰快乐’几个字。” 他埋头下去,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肯定:“嗯,真香。” 宋娇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觉眼眶微红。 她曾经以为,自己或许如浮萍一样,要飘摇一生。 如今,却再次有了家的温暖! 第149章 促成好事 夜晚临睡前,郑藜依偎在宋岱的怀中。 “你知道今晚桌上的膳食都是哪儿来的吗?”郑藜柔声开口。 宋岱轻轻摩挲着她的臂膀,沉思了片刻:“不知。” 郑藜直起了半个身子,看着他笑意盈盈的回答:“都是永安村的村民托严宇带回来的,答谢你田税改革。” 宋岱一听,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眸中微微一震,随之又欣慰的笑了。 郑藜伸手抚摸着他的下巴:“是不是心里很是得意?” “是温暖。”宋岱伸出手来枕在脑袋后面,缓缓开口:“以前南征北战,想的是为大盛开疆拓土,圈更多的土地,确实未关注过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 “后来居庙堂之上,政治谋略施展,想的是江山稳固,辅佐帝王。直到后来……” 说到这里,宋岱叹了口气:“陛下与赵珂战的不可开交,百姓们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再到现在,与百姓们同吃同住,同他们讲理,甚至于争吵,才发现居于百姓中的‘谋福祉’,好像更踏实一些。” 郑藜听着他缓缓说着这些,嘴角轻轻上扬,接过话头:“可庙堂之上也需要你这样为百姓谋福祉的人,你看那胡知县,若不是遇到你,不是也同那周凡同流合污吗?” 宋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懂的还挺多!” 郑藜得意:“那是自然,我可是写话本子的,什么都要了解一些。” 宋岱伸手将她向自己拖近了一些:“藜儿,你可知我为何会做这些?” “因为你心中装着百姓。” 宋岱摇摇头:“你知道,我们这些高门大院长大的世家子弟,所为的远大抱负,大部分是为了氏族兴盛。而你,让我看到了真正靠近百姓是什么样子。” 郑藜不好意思的轻笑一下:“那我还是大功臣呗!” 宋岱没有回答,猛的抬头,将人摁在了怀中。 郑藜一个没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捶打他:“宋岱,你这是恩将仇报!” 宋岱不理会她的这番闹腾,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藜儿,给我。” 郑藜听着他急促的喘息,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还不如乖乖投降。 她眸色潋滟的看着眼前的宋岱,轻轻的将手抬起,放在了他肩膀之上:“不能像昨日那般,无节制。” 宋岱小鸡啄米似的在她唇上点了一下,答应:“好!” 得到她的默许后,手便开始在她身上游走,直到怀中的人呼吸乱了节奏。 话语蹦到嘴边,不能完整表述,宋岱得意的笑容才浮上面来,他覆到她耳边,声线诱惑十足的问道:“你喜欢哪样?” 郑藜被这么一问,理智回过神来,顿时羞红了面庞,吐出了两个字:“都行!” 宋岱坏笑一下:“那就听我的?” 郑藜偏过头去,轻轻点头答应。 话落,整个人便被宋岱捞起,大跨步走出了卧房。 不多时,整个人便被放在了书桌上。 还未等郑藜开口,宋岱已经蹲下身来,将她身上绸制睡裙撩起。 这裙子是新做的,只因昨晚,宋岱在她耳边说,想看她在望月台时穿的那条裙子,郑藜今日便赶制了出来。 今天,是他的生辰。 而他们初次时,也是她的生辰。 桌案上的郑藜,战栗颤抖,手指轻轻的抠着桌沿,整个人才堪堪不会倒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岱起身时,便看到了郑藜迷离的眼眸,神色中透情(和谐)欲。 一个挺身,面前的人紧抓住了他的臂膀。 不知为何,他喜欢这里,莫名的喜欢。 因为这里,他才感觉自己想要的都能拥有,理想和她! 与那次不同,这次她答应了听他的,便由着他来。 也不知这宋岱听谁说的,说后面更好育有(和谐)女儿,他痴迷这般。 明明已经入秋,和今日的郑藜汗津津的,香汗淋漓。 不知何时,方才结束。 郑藜一夜懒洋洋的靠在他的怀里,直至清晨。 宋岱起床时,郑藜也跟着醒了。 “这么早,再睡会吧!”宋岱伸手摸了摸她娇嫩的脸蛋。 “睡不着,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这几日忙着赶制小褥子这些,新开的话本子还没时间去写。想着今日将这些事情做完,后面好好写话本子。 她想将宋岱在蓬莱县所做的事情写到故事里,她知道,他的田税改革,最终是要推向全国。 若能在事情施行之前,让其他的百姓看到蓬莱县人先尝到的甜头,也不用宋岱到各地去游说,大概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这么想着,郑藜的面上浮现了笑容。 宋岱已将外衣穿好,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儿:“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秘密!” 用过早膳,严宇和李奶奶前来。 严宇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同奶奶说了那寺庙的事,她非要亲自前来。” 郑藜笑笑:“本就是应该我去看奶奶,如今倒让奶奶亲自前来。” “我今儿得空,咱们一同去?”李奶奶问道。 郑藜着实脱不开身,将麦冬推了出来:“奶奶,我今日不得空,麦冬和宋娇陪您。” 李奶奶答应。 严宇和宋岱一道儿出了门,他们要去蓬莱县最后两个乡镇。 郑藜知晓李奶奶喜欢自己,若自己在的话,奶奶和宋娇的沟通便要少些。 等大家都出门后,郑藜才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直至傍晚,才将缝制的东西全部赶好。 郑藜撑展了看着,很是满意,而后将东西放在了包裹中,想着改日给如烟姐姐送去。 接下来的几日,宋娇每日都同李奶奶出门,听麦冬说,二人挺投脾气,相处的很好。 郑藜知晓:哪儿有那么合拍的两人,不过是相互尊重,又懂的礼让罢了。 而宋娇的性子,能每日这般,看来,她对严宇也不一般。 很好,有戏。 大概过了十来日,这日宋岱同她说:“蓬莱县的田税改革已临近尾声,他需要提前去趟莱州。” 郑藜一听,来了兴致:“我也想一同前去。” 宋岱有些不放心:“路途遥远,怕你路上受苦。” 郑藜小脖子一横:“哼,我是那怕吃苦的人吗?” 宋岱只得答应。 临出发前一天。 第150章 成全他们 郑藜和宋岱一道儿去了仁济堂。 柳如烟已经显怀,这几日身子总是有些累,此刻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下晒太阳。 韩牧将他们领到院中时,貌似扰了她的清梦。 柳如烟伸手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见是郑藜前来,立马站了起来:“藜儿。” 郑藜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这几日怎样?” 柳如烟伸手抚了抚肚子:“好多了,不怎么吐了。” “那就好,多吃些好的,如烟姐姐胖点儿更美。”郑藜眉眼弯弯的看着柳如烟。 “好,听你的。”柳如烟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郑藜让宋岱将东西拿来,而后将包袱递到了柳如烟手上:“给宝宝的。” “这是?”柳如烟有些诧异。 “我做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柳如烟轻轻地解开包袱的系带,缓缓地展开包裹着物品的布料。当她看清包袱里的东西时,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只见包袱内整齐地摆放着一件件精致的小褥子和小巧可爱的小衣服。这些衣物显然是经过精心制作的,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无尽的温暖与关怀。 柳如烟颤抖着手拿起一件小衣服,仔细端详着上面细腻的针法和精美的图案。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藜儿,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 她知道,这些小褥子和小衣服不仅仅是普通的物件,更代表着藜儿对她深深的情谊和祝福。 “我学着做的,有些地方的针脚不太好,觉得不合适的地方,你帮我改改。” “成。”柳如烟让韩牧帮忙收了起来。 “还有一份薄利。”宋岱在一旁补充道。 说着,他将一个锦盒拿了出来:“藜儿说是双生子,也不知道送什么的好,便找人做了这个。” 韩牧打开锦盒,是明晃晃的两个长命锁,黄金打造。 韩牧倒也不客气:“谢了。” 宋岱拍了他肩膀一下:“你们的大恩我都不曾言谢,倒是我那日同你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 韩牧答道:“等如烟生产完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送了东西,又寒暄了片刻,郑藜和宋岱同他们告别。 “藜儿,莱州到这里山高路远,你们路上定要当心。”出门时,柳如烟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不放心的嘱咐。 “放心吧,有他保护我呢。”郑藜指了指一旁的宋岱。 “你同韩牧商量了什么?”走出一段距离后,郑藜才问道。 “韩牧当年科举考试,已至会试,成绩斐然,可贺瑶的父亲时任礼部尚书,将他的压了下来,以至于他落榜。“ “如今,朝廷更新换代,他的学识自是有一番天地的。” 郑藜有些疑虑:“可我觉着韩牧这性子,定是不愿居庙堂之上。” “眼下胡知县有隐退之意,而这蓬莱县物产丰富,如今太平盛世,休养生息,很有发展。“ 郑藜恍然大悟:“你是说让他接任这知县之位?” 宋岱点点头:“如此,也不离家,还有一番作为,他也不是很喜欢行医。” “好主意,他和严宇,定能保这蓬莱县安宁。” 看她提到严宇时,那没来由的开心样,宋岱黑了脸。 郑藜回头时,恰好对上了他那黑脸:“小气鬼。” “我提过九儿吗?我提过贺瑶吗?” “你提又如何,大丈夫行得正坐的端,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诋毁了我的清誉吗?” 郑藜转过身来,刚想反驳,在这条街的拐角处似乎看到了什么:“宋岱,你看,那是什么?” 宋岱转身时,便看到严宇走在宋娇的身旁,帮她拿着采买的东西。 “这小子,下午时通我说有事,这……” 他转过身来看着郑藜:“这是何时的事情?” 郑藜假装不知:“我哪儿知道,你不应该问你的妹妹吗?” 说完,她便背着手大步向前走去。 宋岱想起了这几日郑藜总是帮宋娇打掩护,才后知后觉。 “藜儿,你怎能纵容她胡闹。”宋岱有些生气。 郑藜停下脚步,仰着小脸看向宋岱:“宋大人,你妹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你不会连这件事都要管吧?” “可她,生性散漫惯了,又怎是个安下心来做妻子的样子?” “做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子?”郑藜反驳。 “宋大人莫不是觉得女子做妻子,便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伺候老的伺候小的,唯男子是听,整日里除了浆洗衣服,为家人做可口的饭菜吧?” “藜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藜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问道:“你可有问过宋娇想要什么?” “祖母去世,她的母亲也在当日离去,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带了旁的女子和姊妹回来,你可知这几年她为何纵情山水?” 宋岱被郑藜的话问住:“为何?” “因为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十多年被呵护着,可突然有一日,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却重重的给了她一棒,将她打晕。醒来后,她便一直躲避,纵情山水。” 说到这里,郑藜忽然想起祖母去世时,她同宋娇在竹林苑的聊天。 “这世间谁又不想被爱意包围,被家人呵护?” 至此,宋岱才明白了宋娇如今那大大咧咧的外表下隐藏了什么。 她就似曾经的郑藜,以随遇而安的态度来疗愈自己的内心。 看到了宋岱的迟疑,郑藜缓和了语气,问道:“这样想来,你知道她为何选择严宇了吗?” “因为纯粹!” 郑藜点点头:“我和李奶奶做邻居的这两年,在他们身上感觉到最多的便是朴实和纯粹。” “他们待我的好,都是真心诚意,也不求回报。李奶奶一介村妇,却要豁出所有,供宋岱读书习武。” “而宋岱,曾经在那乌烟瘴气的巡检司都能洁身自好,纯粹的一颗心为了蓬莱县百姓。” “如此说来,你觉得他们是否合适。” 宋岱点点头,不再争辩。 “我知道,宋娇是你的妹妹,你自是为她着想,可她大了,你终究是要放手的。” 第151章 路遇旧人 赶往莱州的路上。 行至招远附近时,他们宿在了一个客栈当中。 “明日一早出发,傍晚就能到莱州城了。”宋岱说道。 郑藜揉揉酸痛的肩膀,倒在了床上:“好累啊。” “舟车劳顿,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他们。”说着,宋岱起身开门。 门刚一打开,便听到楼下有一妇人说道:“军爷,求求您了,给我夫君看一看吧。” 郑藜听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慌忙坐了起来。 踏出门时,便看到宋岱负手立在凭栏处,眸光沉沉的看着下面。 郑藜看到客栈一层的空地上,一蓬头垢面的女子手上戴着镣铐,跪下来求那军爷。 是继母崔氏? 那她口中的夫君,不就是父亲郑铎? 本能驱使,郑藜欲往楼下跑去。 宋岱伸手抓住了她:“你现在的身份不能见她?” 郑藜不解:“为何?” 宋岱将她带到房中,关上门,才同她说道:“我先派人去查看情况,你在这房中不许出门。” 郑藜疑惑着点点头。 一刻钟后,宋岱回来:“我让府医前去查看了,许是旧伤复发再加以劳累。” “他们为何会在这里?”郑藜有些不解。 听说赵轩坼登基后,除了赵珂的亲信,大部分还是得以优待的。 郑铎一个无权无势的文散官,为何会在这里? “你可知祖母孙氏是因何而死?” 郑藜茫然的摇摇头。 “是被你父亲和崔氏毒死!” “什么?”郑藜吃惊的站了起来。 她又想过此事与崔氏有关,却怎么都没想到郑铎也参与其中。 宋岱同她缓缓讲起了她离开长安之后发生的事情。 郑藜离开长安后不久,宋府便被围了起来。 所有府中人等,一律不得出去。 赵轩坼已经答应了与宋岱的提议,到淮地与淮王妃的侄女,于婉成婚。 赵珂也已答应。 可离开的车马刚离开长安城,便遭遇了伏击。随行人员大部分丧命,只剩下少数几人护赵轩坼性命,还好高宰相安排的人及时赶到,将赵轩坼救了下来,平安送往淮地。 因此,赵珂心生不满,将这些记在了宋岱头上。 派了人将宋岱押往大理寺,罪名:“谋逆。” 此时的宋澜也如困兽之斗,没了法子。 大家只以为赵珂会杀了宋岱,昭告天下,以示惩戒。可谁知,他并非如此,而是慢慢折磨于他。 还好陆安去求了自己的父亲,暗暗帮助宋岱,才让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与此同时,赵珂放浪形骸,本质暴露,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朝中大臣怨声载道,因此,赵珂也就不再日日针对于宋岱,只在无趣时,让人惩治他一番。 到了春日恩科时,郑铎的儿子郑修居然任职大理寺丞。 郑铎也升任官职,任职员外郎。 自此,开始了对永安侯府的报复,罗列宋澜诸多罪名,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与此同时,崔氏将自己的女儿郑婉也敬献给了赵珂。 这郑修自然知晓宋岱曾经不把他郑府放在眼中,并且听信了崔氏的蛊惑,说宋岱在街上羞辱了自己的母亲,更是对他百般折磨。 宋岱知晓,这一切都是赵珂的计谋。 赵珂知晓郑藜与郑府不睦之事,如今郑府得势,这郑修又是个泼皮无赖,自然会对宋岱恨之入骨。 在他的计划当中,郑修会将宋岱折磨至死,如此了却心头大恨。 可谁知,郑修无缘无故在狱中饮酒致死。 而那时,郑修刚刚对宋岱用了刑罚,宋岱昏迷不醒。 借着这个机会,赵轩坼和陆安费尽周折,找了一具尸体,将宋岱救了出来。 宋岱在淮地康复后,便踏上战马,开始了对赵珂的声讨。 战事连连获胜,朝中大臣似乎看到了希望,纷纷倒戈向赵轩坼送来密信。 踏入长安城之时,赵珂尚在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当中。 最后,被宋岱一刀毙命。 赵珂一党被灭时,宋澜与崔氏举家逃跑,在长安城外一百里处被宋岱的人抓到。 经审问,郑铎对过往的罪状,供认不讳。 更让宋岱意外的是,崔氏为了降低刑罚,竟将当年自己与郑铎合谋害死孙氏的事都说了出来。 郑藜听到此,已气的颤抖。 她缓缓起身,走到宋岱身旁,开口问道:“所以,身上的伤是在牢狱中落下的吗?” 宋岱沉默了一瞬,而后点点头。 郑藜的眸中泪水落下:“那你为何骗我是战场上留下的?” 宋岱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怕你担心。” ‘铛铛铛’叩门声响起。 “进。”宋岱沉声说道。 随行大夫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已检查完。” “如何?” “寒气入体,肺中出了问题。” 郑藜抢先问道:“意识可否清醒?” “意识清醒,不过病人痛的……” 郑藜未等大夫将话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宋岱紧随其后:“你不怕她搀着你求恩情。” 郑藜停了下来,眸中闪着仇恨的泪花:“她杀我祖母,伤我夫君,有何颜面求情。” ~ 一层最角落的房间当中,病重重重的咳嗽声响起,咳完后便是大口的呼吸。 一旁的崔氏急的转来转去,埋怨:“你这身子骨什么时候病不好,为何偏偏倒下?” 病榻上的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并未回答。 此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将房中的二人吓了一跳。 再看到是郑藜时,崔氏连忙上来,欲跪下来乞求,郑藜往后闪躲了一下,让她扑了个空。 “藜儿,你看看你父亲如今的样子,你救救他吧!” 郑藜没有理会,也未反驳,只是直直的看着床上人灰暗的面色:“为何要害祖母?” 郑藜不明白,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人为何要加害含辛茹苦将自己带大的母亲。 崔氏看了看郑藜身后的宋岱,声色软了下来:“宋大人,我那日是发疯,胡乱说的,切莫不可当真。” “母亲,母亲她是摔坏了腿,而后得风寒去的。” 床上的郑铎已经没了昔日的干净体面,如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他缓缓撑着身下的榻,勉强坐了起来。 只这几个动作便咳嗽不止。 待咳停了,才缓缓开口:“你都知道了?” 第152章 三喜临门 “为何?”郑藜正声问道。 郑铎低头轻笑了一声,一旁的崔氏慌了神,知晓郑铎要做什么,慌忙爬到床边,试图阻止。 可如今,郑铎早已看透一切,与其苟活,不如死个痛快。 低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你的生母刘氏是家中独女,过世后,你外祖过世后,留有一大笔财产。你母亲过世后,你年龄尚幼,便将这些交代给了母亲。” 说到这里,郑铎低头轻笑了一下。 这笑容 不是得意,而是悔恨。 “你夫君入瓦剌后,你在侯府难过,母亲便张罗着将所余财产给你,让你经营着,往后若不得宠爱,也有依靠。” “可……”说到这里,他垂眸看了一下地上的崔氏。 “我那时也是鬼迷心窍,听了撺掇,想着母亲没了,这笔财产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昧了去。” “如此,才动了杀心。” 郑藜听到这里,泪水倾泻而下。 这素未谋面的老人,到死都在为自己考虑。 郑铎重重的叹了口气:“可那财产,后来还是被那不孝的纨绔子败了个精光。” 郑藜此刻听着他们的叙述,仿佛看了一场悲情电影。 这电影中的人,各自为了利益和贪念,竟将人命和亲情枉顾。 “宋大人,依大盛律,杀人者是不是要偿命?”郑藜冷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是。”宋岱沉沉的答道。 “那有劳宋大人,四年已过,已算对他们最大的开恩,还望宋大人早做安排。”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间中的崔氏,面色沉沉的瘫在地上。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 ~ 第二日,申时。 他们便到了莱州城。 莱州刺史,庞英已经等候在城门外。 宋岱同庞英寒暄了几句,便回到了庞刺史准备的庭院。 郑藜安顿好后,睡了一觉,醒来时,丫鬟们将膳食端了进来:“夫人,用膳吧!” “宋大人呢?” “在前厅同庞刺史议事。”麦冬回答。 郑藜看了一眼桌上准备的饭菜,没有胃口。 尤其是那道酱焖肘子,她看了一眼,差点儿吐了。 麦冬惊讶的看向自家小姐,而后俯身下去,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郑藜看到麦冬面上的笑容,恍然大悟:“找我们随行的大夫来吧!” “恭喜夫人。”随行大夫号完脉后,向郑藜道喜。 宋岱刚行至门外,便听到了大夫的声音:“是何好事?” 大夫对上宋岱的满脸笑容,起身说道:“恭喜大人,夫人有喜了。” “真的?”宋岱顾不得满身的疲惫,坐在了郑藜身旁,高兴的像个傻子。 笑够了,才仰头问道:“多久了?” “一月有余。” “夫人的身子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夫人的身子骨康健,唯独……”大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唯独什么?”宋岱有些担忧。 之前常华原说过郑藜身子弱,受孕后要极为注意。 大夫讪讪的笑道:“女子怀胎,头三个月,要注意房事的。” “好好好,会注意的。”宋岱满口答应。 郑藜觉得此刻的宋岱,真的丢人,伸手打了他一下,示意房中还有下人。 待众人退去后,宋岱帮郑藜夹菜。 “听说女子有孕时,要极为注意,你想在哪里生产?” “过段时间,我们可能还要去汴州,长安城生活条件好一些,要么你会长安,王嬷嬷他们还在,也能照顾你……“ 郑藜从来不知道,宋岱的话如此密,这么能唠叨。 “才一个月,还有九个月,而且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呢!” 宋岱不高兴了,将手中筷子放下:“什么叫保不住,这大盛的百姓我都能护得,你们母女我如何护不得?” “你如何知道是女儿?” “我想。”宋岱嘿嘿笑了一下。 “我想着,这些时日同你待在一起,到生产时回蓬莱或去长安都可。” 宋岱点点头:“也成,只要你心情好,怎么都可以。” “与庞刺史商量的如何了?”郑藜问道。 “庞刺史倒是听过蓬莱的田税改革,有声有色,但是莱州比蓬莱大了不知多少,多少有些没把握。” 郑藜给他夹了一口腰果芹菜,宽慰:“蓬莱初始阶段能有声有色,况且你已有经验傍身,小餐桌是吃饭,大席面也是吃饭,不过是细节问题。” 被她这么一说,宋岱倒是多了几分信心。 …… 一个月后,蓬莱县的田税改革,完全结束。 宋岱一行人离开时,百姓们夹道欢迎。 到莱州后,陛下的圣旨前来,擢升为都督。 如此一来,宋岱的工作上更便利了一些。 三个月后。 莱州的田税改革刚刚推行了一半,临近州府的刺史纷纷赶来,观摩效仿。 宋岱还有些纳闷,为何这事被传的如此之快。 如风将一个话本子递了过来《我在古代改田税》,署名:关耳先生。 宋岱一愣:“这是?” 如风得意的笑笑:“大人,找时间看看吧,夫人将你的田税改革政策已在其中做了粗略表述。” “还有不少民众对此的获益。” 话落,如风又小声的说道:“哦,对了,还有夫人对你的表白。” 宋岱面上一臊:“这不是胡闹吗?家中琐事怎可让外人知晓。\" 如风将他面前的碗筷撤去,往远处的田野看了看:“此刻,田中也无事,他们正忙的紧。您不如坐在这大树下晒晒太阳,看看夫人的文章。” 离开前,如风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觉得夫人啊,有点儿东西。” 宋岱蹲下身来,翻开话本子第一页。 公元二零二四年,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成了一位侯府的世子妃,那世子生的身姿挺拔,宛若青松翠竹。如此英俊的外表下,偏偏是一颗古板的心,后来我才知晓,在这个时代,这被盛赞为:克己复礼。 可我爱他,爱他的容貌,爱他的才华。 他谋略才识过人,为人谦和有礼。他希望自己能做个对朝廷有用的人,也想做个为百姓谋福祉的人…… 宋岱看着郑藜写的这些东西,无奈的笑道:“什么鬼东西。” 嘴上这么说着,可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这一下午,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将话本子看完。 从最开始无奈的笑,到后来的感动。 世间,地点和人物名称都是虚构的,可她凭借这虚构的一切实实在在讲述了田税改革,以及与他的感情故事。 第153章 大结局 五年后。 景明六年,初夏 长安城永定侯府,望月台。 宋岱刚刚从朝中回来,便看到郑藜抱着女儿在院中指挥:“麦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麦冬手中拿着单子,在廊下一一核对。 一旁的王嬷嬷拉着男孩儿,有些不放心:“夫人,这小姐还小,能成吗?” “成的,宋娇和如烟姐姐,已经几次来信催促我了。” 王嬷嬷还是担忧:“这侯爷还没从宫中回来,不若等他回来,您再定夺。” 郑藜淡淡说道:“不管他,他若去不了,我让观易和麦冬陪我。” 一直立在门口的宋岱轻咳了一声:“怎么?有了孩子不要他的爹爹了吗?” 怀中一岁多的宋诗看到爹爹回来,伸着手过来要抱。 宋岱将女儿搂在怀中,亲了亲白嫩的小脸蛋,问道:“想爹爹了吗?” 倒是一旁的宋溥,拉着他的手,雀跃的问道:“爹爹,爹爹,如何?能陪我们一起去蓬莱吗?” 宋岱假装为难的神情:“恐怕是……” 宋溥不开心了:“娘亲都说了,那蓬莱县好玩的很,我们在海边还有一处院子。” “那里还有一个小哥哥和小姐姐,姑姑的孩子也即将出生。” “您就陪我和娘亲一起去嘛!”宋溥拉着父亲的袖子撒娇。 宋岱实在受不了宋溥的软磨硬泡,还是没装下去,笑了一声说道:“陛下准了,说田税改革推行一年,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准我休沐两个月。” 郑藜一听,抱起儿子在院中转圈圈:“太好了~” 正在这时,门口的守卫低声说道:“老侯爷。” 宋澜颤颤巍巍来了望月台,脸上挂着笑意:“方才回来时,听陆兆兴说,陛下擢升你为户部尚书。” “只是今日在御书房提到,任命诏书尚未下来。” 宋澜拍了拍眼前儿子的肩膀,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一旁的宋溥探了小脑袋出来:“祖父,你要不要随我们去蓬莱?” 宋澜愣了一下,而后摆摆手,回答:“祖父老了。” 身后的郑藜,往前一步,笑着说道:“娇儿每次的来信当中,都会问候您的安康。如今,她即将临产,您若在她身旁,定能多给她几分勇气。” 宋澜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念自己的女儿,可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父亲。 与子与女,皆是如此。 莫不是,宋岱和郑藜要将他接回来,他真想老死在外面得了。 许是宋岱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说道:“娇儿同我们在蓬莱县时,口中念叨的都是父亲的好。” “如今,我和藜儿都不在侯府,留您一个人恐是不妥。” 宋岱怀中的宋诗,看着面前的祖父,甜甜的笑了。 宋澜伸手将宋诗抱了过来:“好,那就去一趟吧!” ~ 历经二十来天,一行人,终于到了蓬莱县。 韩牧和严宇在县城地界迎接。 许久不见,寒暄了一番。 宋澜一直看着人群后,明朗又沉默的年轻人。 严宇许是注意到了宋澜投过来的眼神,弯腰行礼:“我是严宇,是娇儿的夫君。” 他与宋娇晚婚时,郑藜尚在月子当中,只有宋岱赶来,而宋娇的父亲并未到来。 他只是以为宋澜对这一桩婚事不满,因此也不好贸然打招呼。 一旁的韩牧看到此情景,在严宇身旁提醒:“你应该唤老侯爷父亲。” 严宇愣了一下,面上有些犯难。 倒是宋澜往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慈祥的问道:“娇儿还好吧?” “好,不过是月份大了,行动有些不便,我恐他有闪失,便没让她前来。” “无妨,我有你哥哥嫂嫂照顾,你们忙你们的。” 此时,严宇悬着的心才跟着放了下来。 韩牧笑着说道:“大家别在这立着了,咱们已经按照宋夫人的吩咐,在永安村的院子安顿好了。” 行至永安村时。 如烟在篱笆小院中忙碌,身旁的丫鬟婆子正在准备吃食。 门前的大柳树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正在玩闹。 “娘亲,娘亲,马车队伍来了。” 两个小家伙远远的便看到了马车前来。 柳如烟放下手中的所有,从院内奔了出来。 马车停下,郑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许久未见,眸中闪着泪花,哽咽的说道:“如烟姐姐。” 柳如烟抱着她,也红了眼眶。 “娇儿呢?”严宇四下看不到人。 “来了,在这呢。”宋娇扶着肚子从不远处赶来。 “方才啊,吴大娘说家中有新下来的果子,让我和奶奶去尝尝。” 话音刚落,便看到了人群中立着的宋澜,眼泪无声落下:“父亲。” 宋澜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老泪纵横:“娇儿。” ~ 夜幕降临。 今晚的永安村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大家听说,宋观察使和郑藜从长安城来了,便将家中新鲜的瓜果蔬菜送了过来。 宋澜坐在院中,同晚辈们喝着花雕酒,看着眼前热闹温情的一幕,十足欣慰。 曾经,他以为的权势,此刻已化为虚无飘向了天空。 用过晚膳后,大家在院中纳凉。 刚刚入夏,空气中多了几分燥意。 宋澜向李奶奶开口,说道:“亲家,娇儿这些年多亏了你和严宇。” 李奶奶连忙反驳:“您说哪里的话,咱们娇儿性子纯良,性格又好,小宇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多亏了咱们娇儿陪我。” 宋澜笑笑,看向严宇,夸赞:“这一路,我听藜儿和意儿说了,小宇是个好孩子。” 严宇听此,举起了酒杯,向宋澜敬酒:“父亲,这些年未曾亲自到家中同您坐坐,是晚辈的不是。” 说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澜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如今,这不是到了吗?” 说完,宋澜指了指院中的一切。 郑藜看着这熟悉的院落,又想起之前自己在这里生活的两年。 那时,她只以为自己要寡居这篱笆园到老。 如今,竟收获了这么多的家人。 宋岱回眸时,便看到了郑藜眸中沁着的泪水,笑笑,而后在桌下紧紧攥住了她的小手。 怀中的宋诗看到父亲,扒拉着过去,让爹爹抱。 而一旁坐着的宋溥,见妹妹离开,立马坐到了娘亲的怀中。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娘亲,奶声奶气的问道:“娘亲,你为什么哭了?” 郑藜笑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回答:“这是开心的眼泪。” 小家伙儿‘哦’了一声,而后直起身子,附在娘亲耳边说道:“娘亲,昨日王嬷嬷带我上街,有个贺家小姐说你是个薄情的人,你是吗?” 郑藜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身旁的宋岱俯下身来,在宋溥面前小声说道:“你娘亲不是。” 宋溥扬起小脸儿,问道:“为何?” “因为你娘亲永远有父亲陪着。” 完结。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各位的陪伴。 山高路远,来日方长,那我们下个故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