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我的寡嫂》 第1章 乡间富户 大夫凝眉面露难色,他放下患者手后走到书桌边拿起笔想了一想,然后才写起了方子。 “大夫,我儿子的病怎么样了?”患者的父亲焦急地问道。 “最近天气湿热,小少爷的肺热又犯了。”大夫说道:“我开些清肺宁神的药。”大夫将方子递给患者的父亲道:“还是老样子,要小心照顾。不可受寒受热。近日天气反复,尤其要注意。” “是!是!送大夫!”这位父亲看了一眼床上的儿子。这孩子自打出生起就体弱多病,能捱到现在十五岁已经是不易了。大夫说等他发育的时候会有好转的希望,现在只求这孩子能平安活到十八九岁,过了这个坎儿就能放心了。 大夫走出这户大户人家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门上悬着的匾额,“钟府”。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一两次,为的就是替钟家的二少爷看病。 钟家,桃源镇上的富户。附近三个村子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钟家祖上是前清的翰林院学士,祖父钟启元是咸丰年间的进士,父亲钟再思经历了同治、光绪一直到宣统,都在翰林院任职,后来当过醇亲王府的书房师傅,教过宣统帝的同胞弟弟溥杰。清朝灭亡后便回到故乡杭州桃源镇,靠着祖上积累下来的土地成为当地的乡绅,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吃穿,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由于钟家诗书传家,所以对子孙的教育非常严厉,传到第三代钟进贤,虽然秉承了祖上崇儒的风气不过因为局势所变,钟家也不得不变得市侩起来。不过比起其他地方的地主和乡绅,钟家在佃户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钟老爷乐善好施的评价使得租用他们家土地的佃户越来越多。 钟进贤有一妻一妾,正室金如珍生育了长子钟孝恒和三子钟孝谦,妾室燕春妮生育了次子钟孝和及四子钟孝川。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便是钟进贤的次子钟孝和。 送走大夫后钟进贤便让燕春妮进屋,“老爷,大夫怎么说?孝和没事吧?”燕春妮焦急地问道,一看到儿子脸色发白立刻哭了起来。 “你看你,好好儿的哭什么?幸好没让你进来,否则会影响大夫诊治。”钟进贤叹了口气说道:“大夫说最近天气反复所以孝和才会发病,只要我们好好照顾,入秋后就没事了。” 虽然正值酷暑,但钟孝和的手却很冰冷。燕春妮握着儿子的手心疼地问道:“孝和,你难不难受啊?你告诉娘。” 孝和咳嗽几声轻声道:“娘,我没事。你放心。” 钟进贤走过来说道:“你不要哭哭啼啼的吓着孩子。我看你还是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不!我要守着他。”燕春妮不肯离开。 “那随便你吧。”钟进贤不想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便走了出来。 来到厅堂,大太太金如珍便问道:“孝和没事了吧?” “没事。”钟进贤看了看怀表说道:“让有富备车,我去村子里收租子。” “不用了,孝恒已经去了。”金如珍说道,“他看时间已经到了,你又陪着孝和。怕那些佃户等太久所以就先过去了。” 钟进贤微微点头道:“嗯!守时是对的。不过我还是要过去看看。你在家看着下人们熬药,还有让人多备些清凉的酸梅汤,等孝和吃完药后喝。” 钟进贤和管家有富刚跨出门,迎面一个孩子踢着藤球就跑了过来,一头撞在钟进贤怀中。“不在家里好好念书,没头没脑地跑什么?”钟进贤板着脸看着这孩子。 孩子抬头看看钟进贤,轻声叫了声,“爹。”这个孩子便是钟进贤的第三子,钟孝谦。他与二少爷孝和同岁,这一年也是十五岁。 “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上进!”钟进贤看到这个儿子就一肚子火,他从小就不喜欢念书还学了很多精致的淘气。如今十五岁,和两个哥哥相比真是顽皮的很。 有富见了忙说道:“三少爷,快回去看书吧。这大热天的,小心在外头晒坏了。老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钟进贤瞥了孝谦一眼严肃地说道:“还不快进去!”看着儿子进门他才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一走,钟孝谦便从门后探出了头,“嘿嘿”一笑又跑了出去。 上游村的土地有三分之二都是钟家的,今天是半年一次交租子的日子。游家宗祠里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些农户有秩序地等候着账房先生的计算结果。 账房先生身边站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他就是钟进贤的长子,钟孝恒。 “游奎中,四亩地一共二十块大洋。”账房先生报出了游奎中的账目。 游奎中颤颤巍巍地交出十二块大洋,道:“先生,我只有十二块大洋。请先生通融几天。” 账房先生皱了皱眉道:“今年雨水丰足,收成都不错。你怎么才交这么点钱?” “先生,我儿子前几天下地干活儿摔断了腿。光医药费就花费了不少,请先生跟钟老爷求求情。我一有钱马上就还!”游奎中恳求道。 “这可不行啊。”账房先生说道:“我很难做的。” “锦叔,算了。就让他先交十二个大洋吧。”一旁的孝恒说道:“这是意外,他也不想。如果不治好他儿子的腿,下半年的租子更加交不出了。”孝恒走过来在游奎中的账目边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对游奎中说道:“奎中叔今天先收你十二个大洋,还有八个大洋下半年交租的时候一起交来吧!” “谢谢!谢谢大少爷!”游奎中连声感激,“大少爷真是和钟老爷一样仁厚啊!” 站在门口的钟进贤看着这一幕不由地微微点头,孝恒这么做很称他得心意。“老爷,我们进去吧。”有富在一旁说道。 “不!”钟进贤轻声道:“再看看。”他悄悄地站在门口看着孝恒处理每一笔账目。慢慢地,长长的队伍渐渐散去,只剩下五六个佃户了。这时候钟进贤才走了进去,“这么快就收完租子啦?” “爹。”孝恒放下账本说道:“我看您正担心着二弟,所以就私自做主过来了。” 钟进贤拿起账本翻了几页,孝恒处理地井井有条,十分令人满意。“账目还需要看得细一些。”钟进贤不想太夸奖孝恒,但是按照他十六岁的年纪来说,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好了。 “知道了,爹。”孝恒指了指游奎中的账目说道:“爹,游奎中的儿子摔断了腿,所以欠了八个大洋。我让他在下半年的账目里补上。” 钟进贤微微点头道:“嗯。助人乃福由之本。能帮就尽量帮吧。利息可以不算,不过下一次再交不上可就不行了。” “是,爹。”孝恒处理完了最后几笔账目后便随父亲一起出门,沿着田埂往回走。“爹,二弟的身子怎么样了?” 钟进贤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老样子,大夫说要将养着。” 孝恒从怀中摸出几张方子道:“刚才我向村民们要了几个偏方,也不知管不管用。下次给大夫看一下,能治好二弟的病那就最好了。”说完就把方子递给了父亲。 钟进贤拿着药方深感欣慰,他赞许地说道:“你们并非一母所生,难得你对他如此关怀。” “孝和与我虽非一母,但也是血肉相连的兄弟。”孝恒说道:“我见他体弱多病,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寻求偏方,但愿能帮到他。” “不论是否能帮上,有你这份心孝和就该庆幸,为父也深感欣慰。”钟进贤搭着儿子的肩膀父子俩亲昵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父子二人不愿意坐车沿着田边一边走一边聊,迎面走来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车边跟着一个十四五岁面目清秀的女孩儿。车后推车的便是游奎中。 游奎中看到钟进贤父子连忙放下车把子感谢道:“钟老爷,多谢您宽限交租的期限。我代表全家给您道谢。” 钟进贤笑着摆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孝恒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欠的租子下半年再交。”他看了看车上的少年,他脚上夹着木板肯定是骨折了。钟进贤拿出两块大洋道:“给你儿子买些吃的东西,尽快好起来才是正理儿。” “多谢!多谢钟老爷!”游奎中双手捧着两块大洋转过头对一双儿女说道:“润生,小鱼。快谢谢钟老爷!” 兄妹俩齐声道:“多谢钟老爷。” 钟进贤笑道:“不用客气,有什么能帮助的尽管开口。”他看了看游奎中的一双儿女,道:“这就是你的一双儿女?” “是啊!是啊!”游奎中说道:“我大儿子润生,小女儿小鱼。” “奎中啊,别看你粗手粗脚。你一双儿女倒是长得标致得很呢。”钟进贤笑道:“有机会还是让他们多念点书,别埋没在这田间了。” 游奎中苦笑道:“我们农家的孩子哪里有这读书的命啊?能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不错了。”游奎中推起独轮车说道:“钟老爷,不耽误您办正事儿了。我们先去大夫那儿了。” “好!保重啊。”钟进贤让开了路让他们先走。 回到钟府,钟进贤就看到两位夫人在厅堂里喃喃细语似乎在商议什么。金如珍和燕春妮看到丈夫回来忙迎了过来,“老爷,您回来得正好。我正有事儿跟您商量呢。” “哦?什么事?”钟进贤看到燕春妮面带笑容,一扫刚才为之担忧的神情,便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好事儿?” 燕春妮笑道:“是啊!是啊!刚才我担心孝和就去朝天宫给他求个平安符。没想到正好碰上云游到此的一位道人。他为孝和算了算,说只要尽快给孝和娶房媳妇冲喜,他就能平平安安,逢凶化吉了。” “冲喜?”钟进贤皱了皱眉道:“孝和才十五岁,现在给他娶媳妇恐怕太早了吧?” 金如珍说道:“老爷,乡间素来都有童养媳的风俗。为的就是能有个人好好照顾。我们孝和已经十五岁了,不算早了。我看这事儿可以试试。” 钟进贤向来习读孔孟之道,对这种冲喜的事情半信半疑。不过乡间的确有这种风俗,他也是见怪不怪。他踱了几步说道:“真的可以试试?可别闹出笑话来,我们钟家可是诗书传家的大户人家。” “老爷,您放心。这新媳妇我一定会亲自挑选,虽然时间仓促但也不能亏待了孝和。”金如珍说道:“现在孝和病情反复,老爷又事情繁重。我还要操持家中事务,孝川年纪小不懂事儿,春妮还要看着他。我们也抽不出空来好好照看孝和,下人们又不能让人放心。给他娶个媳妇儿,能一心一意地照看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嗯......”钟进贤摸了摸胡子,心道:反正现在孝和也是靠着药物维持身子,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不定真的能给孩子冲冲喜。况且钟家也不愁多一张嘴吃饭。退一步想,万一孝和福薄真的无法捱到成年,那也算是成了亲,他也对得起儿子了。“好吧。那你们去操办,到时候我要亲自过目。” “多谢老爷!”燕春妮高兴地说道:“这回我们孝和有救了。有富啊,你一会儿去找媒婆三姑,让她过来一趟。”她转身握着金如珍的手说道:“大姐啊,你可要好好儿帮我看看呐。” 钟进贤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孝谦呢?是不是乖乖呆在房里念书?” “呃......”金如珍愣了愣,道:“我看他看书累了,所以让他出去走走。” 钟进贤突然板起脸来,“哼!你又护着他!看书?我看是在外面野才是!有富,给我把他揪回来!臭小子,叫他回来念书,就是不听!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金如珍向有富使了个眼色,有富忙跑了出去。在田间一群乡下孩子中,有富终于找到了浑身是泥的三少爷钟孝谦。 第2章 钟家四子 钟进贤看到浑身是泥的孝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在书房好好儿念书,你又跑去和那些放牛小童厮混!你看看你,浑身湿泥,哪点像钟家子孙?你看看你大哥,从小善读圣人书,现在已能挑起重任!你二哥虽然体弱多病但也是苦读诗书之人。他们都从书中学到了圣人理治世才,而你呢?在那些乡间小童之处学会了什么?”钟进贤越责越气,直喘粗气。 孝谦低着头有些不以为然,脚丫子时不时地在地上画圈。他撇了撇嘴嘟囔道:“他学他们的,我学我的。” “你说什么?”钟进贤没有听得很清楚,“我骂你也是为你好,你不好好承训还窃窃私语!像什么样子!”钟进贤大声吩咐道:“有富!拿竹竿子来!” 金如珍听说儿子被带了回来还直接送去了书房,她知道又难免一顿责骂。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富捧着竹竿子,“老爷!手下留情!” 钟进贤刚举起竹竿子就看到金如珍急匆匆地跑进来,“唉~~你来做什么?每次我要管教他你就来说情!慈母多败儿,你懂不懂?” “老爷,哥儿年纪还小,贪玩儿也是常事。你何必大动肝火呢?”金如珍护着孝谦。 “他已经十五岁了,现在不管教今后就难啦!”钟进贤叹道:“对他,我已经不多要求。我只求他能有孝恒的一半就心满意足了。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宽容吗?” 金如珍把孝谦护在身后,“老爷,孝恒和孝谦都是我的儿子,我也希望他们两个都是老爷心目中的好儿子。可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何况他们两个?” “唉~~”钟进贤把竹竿子扔在地上,“我对他是没有办法了!由他去吧!幸好我钟家祖上积德,留了一份丰厚家业给我。就算孝谦将来没有出息,钟家还能养他一辈子。带他走!这会儿我不想看到这个忤逆子!” 金如珍拉着孝谦就往外走,出了书院才停了下来。“哥儿,你贪玩也就罢了。你爹要你念书,你就算不喜欢也要装个样子才行呀。三天两头惹你爹生气,娘能保你一次可不能保你两次三次呀!” “爹老是让我学大哥、二哥!”孝谦噘着嘴说道:“大哥二哥虽然好,但我是我,为什么要我和他们一样?” “你大哥的确是好孩子,娘也弄不明白。你们俩都是我生的,为什么就一个天一个地?”其实金如珍心里也和钟进贤一样,她也希望能有两个能干的儿子。钟进贤一妻一妾,四个儿子,如果没有可靠的儿子将来很难立足。可孝谦从小就这个样子,做母亲的偏爱小儿子也是常理,既然管教不了就只能护着他,不过令金如珍欣慰的是幸好有一个孝恒能让她安心。 孝谦拍了拍身上已经干了的泥土,道:“我知道什么是籼稻什么是粳稻,什么是水牛什么是黄牛,大哥二哥知道吗?” “你又不是种田的,要知道这些做什么?”金如珍伸手指戳了一下孝谦的额头,说道:“你是钟家的少爷,懂得如何做生意如何算账才是正理儿。” 金如珍的丫头翠喜跑来说道:“大太太,二太太说媒婆三姑已经来了,请大太太一起过去商议说亲的事儿。” “说亲?”孝谦一听便愣了愣,“给谁说亲?大哥吗?” “是你二哥。”金如珍说道:“你二娘要给孝和娶童养媳冲喜。这会儿叫了媒婆来。” “哈哈~~”孝谦大笑道:“二哥要娶媳妇儿啦?太好玩儿了!” “好玩儿什么?还不快回去好好待着。别又在你爹面前晃悠,小心他一个不高兴又要打你。”金如珍嘱咐道:“快回去。我去去就来。” 三姑是桃源镇有名的媒婆,燕春妮命人送来上好茶点招待。不一会儿金如珍也来了,燕春妮笑道:“三姑,我们钟家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们孝和虽然是娶童养媳但也不能太马虎了。要门当户对才行。” “二太太放心,我会精心甄选。”三姑笑着应道。 金如珍看了看三姑带来的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着桃源镇未嫁女儿的名单,“这里的女孩儿都太大了,不适合孝和。”金如珍放下册子道:“三姑,你还要再挑上一挑。” “是!是!”三姑说道:“这是当然!” “三姑来啦。”钟进贤突然走了进来。 “老爷。”金如珍问道:“您怎么来啦?” 钟进贤坐了下来,“虽然是给孝和娶童养媳,却始终是钟家娶媳妇儿,我也要来嘱咐几句。”钟进贤喝了口茶对三姑说道:“三姑,有些事儿我要说清楚。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让女儿来做童养媳,不过钟家也不能太放低要求。将来孝和长大成人之后自然会另娶大家闺秀,不过你对女家说清楚,钟家不会亏待他们的女儿。就算将来孝和另娶他人,也一定会给他们的女儿一个名分。” “我懂钟老爷的意思了。”三姑点头道:“我这就去搜罗,也一定把钟老爷的意思传达到。” 钟进贤微微点头道:“好!事成之后钟某定当重酬!” 送走三姑之后金如珍便道:“老爷,你的要求似乎有些苛刻。” “我不想为了冲喜而委屈了孝和。”钟进贤说道:“这孩子体弱多病,很多地方已经不能享受富贵荣华,在娶亲这件事上我不能再退而求其次。”钟进贤对孝和存有愧意,一心要给他一个门当户对的婚姻。 “二哥。”孝谦把头探进孝和的房,“你睡着吗?” 孝和咳嗽地厉害哪里睡得安稳,“是孝谦?” “嗯!”孝谦走了进来,“二哥服药了没?” “他们正在煎药,一会儿就送来。”孝和微微起身靠在床上,“你脸上怎么都是泥?一定又是去河边玩耍了吧?” “是啊!”孝谦抹去脸上的泥土笑道:“还被爹骂了一通呢!” 孝和微笑道:“好羡慕你啊。如果我也能去河边玩耍,就算挨骂也乐意啊。” “对了,我忘记恭喜二哥了。”孝谦“嘿嘿”笑道:“二哥就要有喜事了。” 孝和看看他问道:“喜事?喜从何来?” “二哥不知道吗?”孝谦说道:“二娘要给你说亲呢!娶童养媳来照顾你。” “童养媳?”孝和浑然不知此事,乍听之下有些诧异。“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孝谦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二哥不用太在意,以后多个人陪而已。”他站起来走到书桌前看到孝和尚未抄写完的《孝经》。“二哥真是用功,身体不适还写字。难怪爹那么疼你。” 这时候丫环送来了煎好的汤药,孝和习惯地将汤药拿起来吹了吹,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汤药的苦涩对他来说已经习惯,不过他还是因为苦涩皱了皱眉。 “二哥,苦不苦?”孝谦看到孝和皱眉便问道。 “已经习惯了。”孝和说道:“每次我都对自己说,苦口良药。不过......”孝和笑道:“不过如果能有白糖糕吃就好了。” 这时候孝恒走了进来,“孝和,好些了吗?咦?孝谦也在?”他一看到孝谦浑身是泥便笑道:“难怪爹要生气,你看你跟泥猴子一样。” “才过了多久你就知道了?”孝谦笑问道:“那些下人传得倒快。” “都要动竹竿子了,能不弄得人人皆知吗?”孝恒说道:“你就收收心吧。别老是惹爹生气,也少几顿打。” “三哥!三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从外传来,不一会儿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儿跑了进来,“原来你在这儿。”他就是钟进贤最小的儿子钟孝川,比孝和、孝谦小一岁。“你说过带我去河边玩的,怎么我才打了个盹儿你就一个人去了?”孝川从小就喜欢跟着孝谦玩闹。 “我一个人去就已经差点挨打了,如果让爹知道还带着你去,岂不是要禁足?”孝谦笑道:“你呀,以后别老是跟着我,免得挨了打二娘又来责怪我。” 孝川拉着孝谦的手说道:“不要嘛!你带着我呀,在家里除了念书就是念书,闷死了!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把你因为捉迷藏而打碎爹的青花瓷的事情说出去!” “你打碎了爹的青花瓷吗?”孝恒忙问道。 “嘘~~”孝谦忙轻声道:“我已经偷偷粘好了,你们不说没人知道!”他转过头看着孝川道:“要不是你躲到爹的书房,我怎么会打碎瓷器?好啦,以后带着你就是了。小跟屁虫!” 钟家的土地颇多,这日钟进贤要去另外一个村子收租,上游村的粮仓出了些问题,于是钟进贤就让孝恒去查看。 一早孝恒便赶到上游村,粮仓的屋顶漏水孝恒立刻仿佛马上修复,否则会让稻谷受潮发霉。为了确保其他粮仓没有相同的情况,孝恒让人临时找来村子里的农户去查看粮仓,一旦发现有问题马上修复。这是突然出现的额外工作,孝恒让人给临时过来的农户每人一个大洋作为工钱。 孝恒看着工人修复粮仓,突然看到游奎中。“奎中叔,你也来啦?” “大少爷。”游奎中笑道:“一天能赚一个大洋,我当然来啦。” “对了,润生的腿好些了吗?”孝恒问道。 “多谢大少爷关心,大夫说再过一个月就会好了。现在已经能用拐杖走路了。”游奎中笑道:“多亏了钟少爷您宽限交租的期限,还有钟老爷的相助。” 孝恒摆了摆手道:“小事情,不必言谢。” “那我先去干活儿了。”游奎中说道:“这里尘土多,大少爷不如到处走走吧。别在这儿弄脏了衣服。” 孝恒在粮仓待了一会儿后就去相邻的鱼塘散散步,突然看到一个女孩提着竹篮子往粮仓走,遇到一个村民询问游奎中在哪里。孝恒仔细辨认才想起来,这个女孩就是游奎中的女儿。 “你找你爹奎中叔吗?”孝恒走了过去。 女孩儿似乎认识孝恒,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娘让我送饭来。” 孝恒指了指粮仓,道:“你爹在粮仓做工呢。你......”孝恒想了想问道:“你叫游小鱼?” “嗯。”小鱼点头然后抬头看着孝恒,“大少爷怎么知道?” “那日见到你们,你爹介绍过。”孝恒说道:“你的名字很特别,小鱼......所以我就记住啦。”孝恒见她颇为羞涩便不再交谈,“你快去给你爹送饭吧。” “多谢大少爷。”小鱼提着竹篮往粮仓去了。 这次突然的修复花费了大约五十个大洋,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孝恒在没有通知父亲的情况下支领了这些钱。检查后才发现有另外两个粮仓的屋顶也有了裂缝。 钟进贤看着这笔开支很快就签了字,他点头道:“能够当机立断、沉着冷静,可见你已经能独挡一面。很好!”看到孝恒日渐成熟作为父亲的钟进贤很是开心,不过一会儿他又感叹起来,“不过我膝下四子现在只有你一个能帮我。孝川还小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孝和他......孝谦就更别提了!” “爹。孝和总有康复之日,孝谦也有懂事之时,到时候我们都能为爹分忧。”孝恒说道。 钟进贤听了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会儿有富进来,“老爷,媒婆三姑来了。大太太和二太太请老爷过去。” “嗯!”钟进贤说道:“我这就去。孝恒,你也一起来吧。” 三姑吃着茶说着自己怎么怎么奔波劳心,等钟进贤来了才正式说孝和的亲事。她递上一本册子道:“钟老爷,您的要求真的是非常难。不过我三姑走破了几双鞋终于找到了这户人家,保管钟老爷满意。” 第3章 迎娶 翻开册子,钟进贤看到头排写着,西霞镇岑氏。“岑氏?” “没错,就是西霞镇的岑家。”三姑开始了她的介绍,“岑家祖上做过江宁织造,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富贵人家。只不过岑家人丁淡薄,日渐凋零。传到岑泽方老爷这一辈的时候已经家道中落,三年前岑泽方老爷离世,留下一双儿女。他的儿子岑意沁现在开着一间私塾,只因其母身患顽疾,所以急待钱用。”三姑指了指册子上的一个名字道:“这个岑意沛就是泽方老先生的独生女,今年十五岁。与贵府的二少爷同年。” “啊?原来是想卖女儿治病啊?”燕春妮听了觉得有些不满意。 金如珍想了想道:“我看可以。祖上也是为官之人,和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她回头看了一眼钟进贤,“老爷,您看呢?” 钟进贤摸了摸胡子,道:“我看行。虽然家道中落,但还是书香门第。与我钟家比较般配。”他看着燕春妮道:“人家若不是遇到困难也不会让女儿嫁进来做童养媳呀。” “没错!没错!”三姑忙说道:“钟老爷乐善好施,是仁慈之人。岑家一听是钟老爷的二公子,也就放心了。他们的闺女嫁进钟家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这些话说让钟进贤心里非常舒服,他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对了,我的意思你可有向他们表述清楚?我们孝和长大后会另娶他人。” “说啦!”三姑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平常事,岑家也懂得这个道理。钟老爷是大好人,就算将来二少爷娶了正房太太,也绝对不会亏待了意沛小姐的。” “嗯!那就好。”钟进贤说道:“就这么定了,你去拟吉日把女孩子接进府来吧。” “老爷,真的就这个女娃了吗?”燕春妮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意。 钟进贤道:“你放心,这门婚事我觉得妥当。况且将来孝和还会娶正室,这个女孩只不过是妾,你就不要太讲究啦。” “是啊,妹妹。”金如珍劝道:“一切都是为了给孝和冲喜,关键是孝和能好起来。” 燕春妮听了这才勉强点头,“既然老爷都说好,那就这么定了吧。”她对三姑说道:“我们家是娶童养媳,不用大张旗鼓。挑个黄道吉日把孩子接过来便是。” “这个我懂!请二太太放心。”三姑拿着册子便去办事儿了。 钟进贤说道:“虽然是童养媳,但对方始终是书香门第,不能亏待。孝和不能亲自去接,那就让......”钟进贤低沉着想着让谁代替孝和去迎亲。 “就让孝恒去吧。”金如珍说道:“他比较稳重。” 钟进贤微微点头,“好。让孝恒去。回头你跟孝恒说。” 六月十五,黄道吉日。钟家备下了聘礼和礼金,找了一顶二人小轿,让几个仆人抬着东西去西霞镇接岑意沛。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却不见了钟孝恒。 金如珍跑去孝恒房里找他,只见他浑身红疹一脸痛苦的样子。“孝恒,怎么了?” “娘,我身上好痒啊!”孝恒抓着皮肤。 “别抓,别抓!小心留下疤痕。”金如珍忙让人去找大夫,然后亲自去向钟进贤解释。 钟进贤得知后便道:“去不成了吗?” 金如珍摇着头道:“肯定去不了了。我看一定是昨晚上吃了螃蟹才发起了疹子。老爷,找别人吧。” “唉~~怎么这么不顺?”钟进贤大嚷道:“孝谦呢?跑哪儿去啦?” 所有人开始寻找孝谦,可是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最后金如珍悄悄儿对有富说道:“快去河边看看,是不是在那儿。” 有富忙跑了去,果然这位钟家的三少爷又和一班放牛娃在河里摸鱼呢。“我的小爷,快上来呀!”有富站在河边大嚷道。 孝谦从河里探出头来,一抹脸上的水问道:“你不随我哥去迎亲,跑这里做什么?” “大少爷出疹子啦!老爷让我来找哥儿回去呢!”有富恨不能下水把这个小祖宗揪上来。 孝谦游向岸边,但没有上岸仍然站在水里,“找我干嘛?” “大少爷不能去,就只能你去啦。”有富回答道。 “我不去!”孝谦嘿嘿一笑道:“要走那么多路,我才不高兴呢!”说着就要转身游去。 有富只好下水抓住了他滑溜溜的胳膊,“小祖宗,快跟我走吧。老爷找你找的急呢!”有富连拖带拉地把孝谦拉上岸,一边往回跑一边让他穿衣服。 回到钟府就看到钟进贤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那里,金如珍看到孝谦忙把他拉了过来。“你跑哪儿去啦?快回去换衣服,替你二哥迎亲去。” 对着父亲孝谦不敢说个“不”字,他乖乖地跟着母亲进房换衣服。经过钟进贤身边的时候就听父亲带着不悦的口气说道:“把头发擦干,快一些!别误了时辰!” 很快孝谦就穿戴好了衣服,由有富牵着马往西霞镇走去。走出桃源镇还有一大段山路要走,孝谦被颠得屁股疼。于是抱怨道:“能不能慢一些啊?我屁股都疼啦!” “小祖宗,刚才找你已经费了不少时间,现在不赶着走就会误了吉时啦。”有富说道。 孝谦嘟囔着嘴问道:“把这个女孩子娶进门后二哥的病就会好了吗?” “这是老话儿啦,应该可以!”有富心里也没底,“不过自从订了这门亲后二少爷的病似乎好了一些。” “是这个原因吗?”孝谦将信将疑。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岑意沛穿戴着小红袄坐在镜子前。这不是她正式出嫁,不能穿戴凤冠霞帔,但毕竟是女儿出阁,母亲岑鲁氏还是为她穿上了小红袄。 “妞儿这次去了凡事都要谨慎。”岑鲁氏嘱咐道:“钟家是行善之家,妞儿去了不会受太大的委屈。可毕竟不比自己家,娘和你哥哥不在你身边,凡事能忍则忍。知道吗?” “知道了。”意沛轻声应道:“娘,您在家要好好养身子。女儿会回来看您的。” 岑鲁氏苦笑道:“傻孩子,你既然嫁给了钟家,就是钟家的人了。不可以经常回娘家来,会招人口舌的。你的孝心娘知道,只要钟二少爷对你好,娘就很欣慰了。” 一旁的岑意沁自责地说道:“妹妹,哥哥没有用。私塾的收入无法给娘治病,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让你去钟家做童养媳。哥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哥哥。” “哥,你已经尽力了。也是时候让我为这个家做点事情了。”意沛懂事地说道:“我去了之后你们不用记挂我。你们都说钟家是好人家,他们一定会对我好的。” 岑鲁氏忍不住抽泣起来,“沛儿,委屈你了......”然后就抱着女儿哭起来。 “娘,不要哭。只要你能好起来,这一切都值得!”意沛安慰起母亲来。 岑意沁看了看怀表,道:“就快到吉时了,怎么钟家的人还没有到?”他起身去门口观望。远远地就看到一顶小轿向私塾走了过来,轿子前走着一匹黄马,上面坐着一个疲惫不堪的少年。“来了!来了!钟家的人来了。”岑意沁跑进来对母亲和妹妹说道:“准备准备吧。” 这不是正式娶亲,所以规矩没有那么大。有富带着孝谦走进私塾,岑意沁迎来道:“有劳钟管家了。” “好说好说。”有富让人把聘礼抬进来,道:“这是钟府的聘礼。”他又递上一封红包道:“这是礼金,请舅老爷收好。” “多谢!”岑意沁招呼各位坐下。 孝谦一路颠簸早就累了,恨不能早早儿地接了人回去。“人呢?赶快出来吧。”他噘着嘴不耐烦地问道。 有富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三少爷,是代替二少爷来迎岑小姐的。” “三少爷,有礼。”岑意沁不得不向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行礼。 “有礼!”孝谦不情愿地回了礼。 有富看看时辰道:“岑少爷,时辰差不多了。请小姐出来吧。” “好。”岑意沁进到内室将妹妹意沛带了出来。“钟管家,有劳您一路上照顾着。” “一定一定!”有富应道。 孝谦抬头看看眼前这位与自己同龄的小二嫂,长得颇为灵秀,不过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忧愁。这么一个小姑娘就能救自己的二哥吗?孝谦皱了皱眉,没有多吭声。 有富牵着意沛的手道:“小姐,跟我走吧。” 才走出几步意沛便回头泪眼汪汪地望着母亲,“娘~~”岑鲁氏含泪向女儿挥了挥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岑意沁不断地安慰着母亲。 上了轿子后有富就服侍孝谦上马,孝谦的屁股疼得厉害,他不愿意再骑马。于是说道:“我想坐轿子,让她骑马行不?” “哪儿有新媳妇儿骑马的呀?”有富笑道:“哥儿别闹别扭了,赶快回去吧。晚了老爷又要责怪了。” 孝谦一脸不情愿地跨上马,喃喃地说道:“大哥的疹子出的真是时候!” 回到钟府正好赶上预定的时辰,有富松了口气。没有任何的庆贺,甚至没有鞭炮,岑意沛就这样嫁进了钟家。 因为是童养媳,所以并不需要拜堂。意沛给钟进贤、金如珍和燕春妮先后敬了茶。金如珍和声嘱咐道:“你嫁进我们钟家来做童养媳,只要你把二少爷照顾好了,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钟家有钟家的规矩,稍后自会有人教你怎么做。” 燕春妮接着说道:“孝和是老爷的心头肉,只要他身体好了,就有你的好日子过。” “行了,这些事儿以后再说。”钟进贤说道:“带她进去见见孝和吧。”说完就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孝恒怎么样了。” “我和你一起去。”金如珍和钟进贤一起去看望孝恒去了。 燕春妮见了心里颇为不满,孝恒出疹子倒比孝和娶媳妇儿还要重要?她颇为不爽地带着意沛往孝和房里去。 “孝和,今天觉得怎么样?”燕春妮一进门就问道。 “好很多了。”孝和已经能坐起来长坐了。他朝门口一看,就见一个穿着小红袄的女孩儿站在母亲身后。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就是他的童养媳。 燕春妮坐在儿子床边,向意沛招了招手,“过来,见见二少爷。” 意沛走过来冲着孝和行了个礼,“二少爷。” “嗯。”孝和微微点头,“你叫什么?” “岑意沛。” 孝和打量了一下她道:“别太拘谨了。” 燕春妮对意沛说道:“二少爷脾气好,你可不要因为这个就疏忽大意。你记住,每天清早天没亮就要起来煎药,孝和要在八点进药。然后就要准备早饭,孝和要吃清淡的,粥不能稀了也不能厚了。然后就要洗衣服收拾屋子,陪着孝和服侍着。下午孝和歇中觉的时候你再煎药,三点钟让孝和服下。然后就是帮着厨房准备晚饭。”燕春妮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事情不多也很简单,你用心做。只要把我儿子服侍好了,我自然疼你。” “娘,她一时半会儿哪儿记得住这么多啊?”孝和倒是很随和。 燕春妮对意沛说道:“这些事儿稍后自然有人教你。你主要就是照顾孝和,空了的时候再帮着家里做些事情。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二太太。”意沛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富站在门口说道:“二太太,大太太让我带意沛去见张妈。交待些事情。” “嗯。带她去吧。”燕春妮让有富带着意沛去了。 第4章 噩梦开始 张妈是钟府丫头们的头儿,管理着丫头小厮们的工作。张妈领着意沛到了她的屋子,换下小红袄换上普通的粗布衣。 “你是过来给二少爷做童养媳的,可不是真的二少奶奶。”张妈冷冷地说道:“所以别把自己当成钟家的媳妇来看,你实际上就是个丫头。” 意沛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张妈,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所谓的二少爷童养媳只不过是个虚名,她的作用就是给二少爷冲喜然后照顾他。所以张妈的话对她来说一点都不意外。 张妈带着意沛在钟家大宅里转了一圈,介绍各处。最后来到后院厨房的一间小屋,“这里是我们吃饭的地方,每日三餐。一旦过了时点就只能饿着了。所以做事一定要手脚麻利,否则饿肚子就只有自己担着了。” 安置好意沛之后,孝和的母亲燕春妮似乎充满了信心,似乎看到了儿子光明的未来。可是对于钟家的其他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平常事,只不过家里多了个使唤丫头罢了。 孝谦为了花大半天去迎亲而没有和小伙伴们玩而郁闷,屁股又颠得生疼。吃罢晚饭他都不愿意在屋里待着就跑到院子里去逮蛐蛐儿。 孝恒的疹子退了不少,已无大碍。经过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孝谦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认真地伺机出手。“孝谦。”孝恒叫了一声。 “哎呀!”孝谦顿时大失所望,“我趴了好久,你一声叫它们就跑了。” “让爹看到你趴在地上逮蛐蛐儿又是一顿责。”孝恒走过来道:“前些天我给你的珠算书看了没?” “珠算书?”孝谦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啊!记起来了,还在桌上躺着呢。大哥你要的话先拿回去吧。” 孝恒听了不由地摇摇头,“孝谦,你就用用功吧。别老是想着玩儿。” “我怎么不用功啦?”孝谦说道:“先生教了一遍,我也明白了,也会背了。还看来干什么?温习温习,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点时间玩儿呢。” 孝恒知道这个弟弟很是聪明,但就是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父亲钟进贤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一点。钟进贤要求的是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可孝谦就是知道了十之七八后就结束了。 “三哥,三哥!我的蛐蛐儿,看看好不好?”孝川拿着一个蛐蛐葫芦跑过来。 孝谦接过来一看道:“还不错,不过还是不如我的大头将军厉害!” “三哥,你老说你的大头将军厉害,可我连瞧都没瞧过。”孝川好奇地说道:“你就给我看看吧。就看一眼。” 孝谦把蛐蛐儿葫芦还给孝川,道:“不行!大将军可不是轻易能给你看的。” 这时候兄弟三人听到张妈连珠炮似的责骂,“你真是笨死了!点点小事儿都做不好!”张妈一边走一边数落跟在身后的小丫头,“一盅鸡汤而已,你难道就捧不住吗?” “我没想到那么烫......”小丫头想解释。 “没想到?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一句没想到就行啦?害得厨房还要重新准备。”张妈骂道:“耽误了二少爷进补,看你怎么向二太太交待!”说着就伸手戳了一下小丫头的额头。 孝恒朝那儿看去,“咦?新来的丫头啊?没见过。” 孝川摆弄着手里的蛐蛐儿说道:“不就是二哥的童养媳吗?刚才三哥给接过来的。” “是啊。大哥你出疹子呆在屋里,没见过她。”孝谦说道:“本来应该你去的,害得我被颠了大半天,屁股都快成四瓣啦!” 张妈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孝恒便走了过去。“张妈,小声点儿,别吵着孝和。” “哦,大少爷。”张妈忙住了嘴,“岑意沛打翻了给二少爷的童子鸡汤,我正教训她呢。” 孝恒上下打量一下这个新来的童养媳,长得清秀可人还带着一丝让人怜悯的感觉。“她刚来,很多事情不知道。你就多担待些。有话好好说,好好教。不要动不动就训人。” “就是!吵吵嚷嚷的,害得二哥睡不着觉,看你怎么向二娘交待。”孝谦笃悠悠地走过来说道。 张妈被弄得好没面子,但还是赔着笑脸道:“是!大少爷、三少爷说的对,我会好好管教她的了。”说完转过头对意沛柔声道:“走吧,跟我去厨房重新盛一盅鸡汤给二少爷送去。” 孝恒微笑着对意沛说道:“做事小心一点,时间长了就知道怎么做了。” “多谢大少爷。”意沛很感激孝恒帮自己。 孝谦撇了撇嘴道:“那我呢?难道我没说话?” “多谢三少爷。”意沛忙补充道。 张妈拉着意沛的手道:“大少爷、三少爷,我们先走了。” 两人走了之后孝恒有些唏嘘,他摇摇头道:“离家到这儿举目无亲,还要被呼呼喝喝,真是可怜见的。” “唉~~如果她能让二哥的病好起来的话,今后有的是好日子等着她。”孝谦说道。 “你相信冲喜一说吗?”孝恒突然问道。 孝谦看看孝恒,笑道:“大哥比我念的书多,怎么反过来问我?”说完就带着孝川去抓蛐蛐儿去了。 天刚蒙蒙亮,东方露出了第一丝曙光。孝和的胸口总是有些发闷,一夜根本睡不踏实。似睡似醒的他听到了房门推开的声音,他转过脸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走向自己的床边,通过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孝和看清楚了这个身影的面容,是他的童养媳,意沛。 “二少爷、二少爷。”意沛还以为孝和睡着,所以叫声很轻。 孝和翻了个身道:“几点了?” “六点。”意沛将汤药放在一边过来扶起孝和,让他坐了起来。“已经放凉了一些,不会很烫。”意沛将汤药端了上来。 孝和接过来,这是熟悉的味道,他曾经寄望于这些汤药能让他摆脱病魔,但现在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了。他仰头喝完了药,把碗放在一边然后靠在床边调节气息。意沛忙拿了蒲扇过来替他轻轻地扇风,因为汤药较热孝和很快就出了汗。 孝和转过头看了看意沛,她似乎很疲惫。“以前没有那么早起来过吧?”他轻声问道。 “嗯。”意沛应道。 孝和摆了摆手道:“不用扇了,我不是很热。”他指了指对面的竹榻道:“你去那里歪一会儿吧。” “嗯?”意沛看了看竹榻又看了看孝和,“这不好吧。” “没事的。在我屋里,你可以放心睡。”孝和说道:“每天这么早起来,一会儿还要做事情,哪里吃得消?趁天还没全亮,再睡一会儿吧。”他躺了下来,道:“我也睡一会儿。” 意沛顿时觉得这位二少爷十分善解人意,看到孝和闭上眼睛,意沛也觉得疲乏起来。她四点半就起来了,实在累得很。于是她就躺在竹榻上睡了,但也不敢沉睡。 突然意沛觉得耳朵被揪地疼痛,立刻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张妈,身后还站着二太太燕春妮。她们都板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你倒好,在这里偷懒?”张妈生气地责备道,揪着耳朵的手也用了力,意沛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孝和醒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忙坐了起来,“住手!住手!”两句话刚说就咳嗽起来。 “儿子,你别急,慢慢儿说话。”燕春妮见了忙过来替儿子揉搓后背。 “叫......叫她住手!”孝和指着张妈说道。 “张妈,停手。”燕春妮吩咐道。张妈这才松开了手。燕春妮对儿子说道:“她在这里偷懒,张妈才教训她的。” 孝和看到意沛眼睛里噙着泪,有些内疚。“是我让她睡在那里的,别怪她。” “我知道你心软,可这丫头也太大胆了!”燕春妮道:“这才第一天呐,就偷懒。以后可怎么办?一定要好好教训才能长记性!” “娘,真的是我让她休息的。”孝和辩解道:“她天没亮就起来给我熬药,不够睡呀!” “这是她的丫头命!”燕春妮道:“以后习惯了就好。”她瞥了一眼意沛道:“想要睡到日上三竿啊?哼,让你那个好哥哥争点儿气呀。也不用把你卖来我们家了。” 意沛听了忍不住哭了起来,但也不敢哭得大声。孝和见了直摇头,“娘,你不要为难她。” “行啦!行啦!”燕春妮说道:“不用你操心了,你歇着吧。”说完就站起来对张妈说道:“带这个丫头出来,我要亲自调教。” “是。二太太。”张妈拉着意沛的细胳膊往外走。 孝和没有力气下床,只好尽力说道:“娘,别为难她!” 出了门燕春妮就亲自拉了意沛到院子里,指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道:“给我跪下!” 意沛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突出的鹅卵石让她的膝盖疼得厉害。张妈踢了她一脚,道:“跪好了,别动!” 燕春妮从腋下拿出手绢擦了擦汗,道:“我不管是不是二少爷让你休息的。今儿是你第一天服侍二少爷,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孝和交给你?我告诉你,如果我们孝和的病情有反复,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太太,我不敢了!我不敢偷懒了!”意沛求道。 “嗯。”燕春妮道:“孝和叫我不要为难你。今天也是你第一天当差,那就算了。”她看了看日头儿,道:“就罚你在这里跪到吃午饭吧。”这会儿才早晨八点左右的样子,等于意沛要在鹅卵石道儿上跪四个小时。 张妈还在一边说道:“还不谢谢二太太开恩。” “谢二太太开恩。”意沛委屈地说道。 燕春妮起身看了看太阳,“今儿肯定又是毒日头。我们回吧。”说完就带着张妈走了,“对了,你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她嘱咐着张妈。 日头渐渐当中,钟府里的人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凡是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好奇地看一眼意沛,好事的还会在背后窃窃私语。 孝恒刚起来准备去弄些吃的好去村子里看看粮仓修复的情况,经过这里就看到意沛跪在鹅卵石上,一双膝盖时不时地挪一挪,脸上的神色颇为痛苦。他走过来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跪在这里?” “我偷懒,二太太罚我。”意沛低着头说道。 “行了,别跪了。”孝恒说道:“罚也罚了,快起来吧。”说着就要去扶她。 意沛摇摇头道:“还没有到正午,不能起来。” “正午?”孝恒吃了一惊,“你要跪到正午啊?一双腿不要啦?”说完就把意沛拽起来。意沛的膝盖一离开地面就没有了知觉,站不稳便向孝恒倒去。孝恒忙扶住了她,然后让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很痛啊?”他伸手去撩意沛的裤管,只见膝盖处红红的,一个个坑儿还没有消退。“哎哟!”孝恒看着就觉得疼。“我带你敷药去!” “不!一会儿张妈妈要来。”意沛忙摆手道:“如果看不到我又要责怪了。” “都这样了还管她做什么?”孝恒问道:“走不动道了吗?我扶你。”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少爷。”张妈的声音传来,“难怪这丫头有胆子起来。” 孝恒皱着眉说道:“你看看她的膝盖,怎么还能跪下去?” “大少爷,您可要知道,这是二太太要罚的。”张妈拿着鸡毛当令箭,道:“谁让她不好好服侍二少爷的。”眼看孝恒说不出话来。 第5章 又来一个 孝恒扭头看了看意沛,二娘的意思,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娘,但如果违逆也是不孝。 正当孝恒犹豫的时候张妈便一把拉过意沛,“跪下!时辰还没到呢。”意沛失望地看了孝恒一眼,重新跪在刚才的鹅卵石地上。膝盖接触到鹅卵石的时候只觉得疼痛难忍。 “哎呀呀,原来在这儿!”孝谦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把意沛拉了起来,“跟我走!” 他的突然出现把意沛、张妈和孝恒都吓了一跳。“三少爷,这......”张妈立刻拉住了意沛另外一条胳膊,“不能走!” 孝谦转过头板着脸道:“为什么不能走?” “是二太太让她跪在这里,她没有伺候好二少爷!”张妈稍稍使劲就把意沛拉了过来。 “那正好!”孝谦说道:“她还得罪我了呢!昨天害得我骑了大半天的马,今天屁股都不能坐!我要好好教训她!”孝谦用力把意沛拽了过来,然后站在她前面。“反正都是罚,二娘罚她我罚她还不都是一样罚?告诉二娘,我一定让她解气!”说着就拉着意沛快步离开。 孝恒脸上微微一笑,对尚未反应过来的张妈说道:“这回你向二娘交差了。”然后就踱着步离开了。 孝谦拉着意沛跑了很远,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意沛脸上颇为痛苦,“怎么啦?带你跑出来还愁眉苦脸的?难道你想跪着?” 意沛指了指自己的膝盖,道:“疼!好疼!” 孝谦撩开她的裤管看了看道:“没事儿,只是有些红印。我让我爹罚跪一夜的时候,第二天都不能走路。”他打开一间库房的门,里面是摆放着杂物。他让意沛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看,道:“现在是十点半,你在这里待一个半小时就能出去了。见了人就说我罚你......罚你......”他脑子里翻阅着父亲罚他得招数,“就说我罚你顶盘子。”说完就要出去。 “三少爷......”意沛看了看这间杂物房,“我一个人在这儿?” “是啊!”孝谦说道:“我还要出去玩儿呢。”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意沛一个人待在这间杂物房有些害怕,但想到万一出去就会被张妈抓住继续罚跪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这里。可是孝谦只是告诉她待一个半小时出去,可这里没有钟表她根本无法确定时间。待了很久粗粗地估摸一下大概到了时间,意沛才敢往外走。 吃午饭的时候孝恒看到迟迟而来的孝谦便问道:“你带她去哪里啦?” “谁?”孝谦似乎已经忘记了几小时之前的事情。 孝恒凑近孝谦的耳朵,道:“岑意沛呀。” “哦,她啊。”孝谦说道:“我带她去了库房,应该没事了。” 这时候看到父亲和两位太太走了出来,兄弟三人忙端坐好(孝和在自己房里吃饭)。家长们坐了下来,钟进贤说了声“起筷”后大家方才动筷吃饭。吃了没几口二太太燕春妮就若无其事地问道:“三少爷,听说你正管教那个岑意沛。不知道你怎么管教来着?” 钟进贤听了不由地看了一眼孝谦。孝谦愣了愣然后笑道:“二娘怎么知道的?张妈的消息传递地够快呀。”孝谦吃了口饭道:“谁惹了我不高兴了,我会让他消停吗?二娘放心,不会比你罚她跪鹅卵石轻。” “跪鹅卵石?”钟进贤皱了皱眉道:“为什么要罚她跪?” “她没有伺候好孝和,所以我就罚她了呗。”燕春妮理所当然地说道。 钟进贤“嗯”了一声道:“待人以宽,我经常跟你们说。就算下人做错了,打过骂过就行了,何必用此不厚道的方法?”钟进贤喝了口汤后放下了碗筷,“她才刚来不久,大家都宽容一些吧。慢慢儿教。” 钟进贤吃完饭就离席了,剩下的人似乎轻松了些,孩子们快速吃完饭就各自散去。燕春妮对大太太说道:“大姐,孝谦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看再过些年就连老爷也管不住喽。” 大太太金如珍听了淡淡一笑,“孝谦自幼便是如此。我也不指望他。不过幸好我还有个出息的孝恒,这让我很欣慰。”眼看燕春妮的脸色沉了下来,金如珍忙说道:“其实孝和也很聪慧,就可惜身子骨太弱了。将来长大了,身体允许的话老爷也一定会委以重任。”说完就起身道:“我还有事,你慢慢吃。” 燕春妮惹了一肚子气,金如珍仗着有孝恒得宠又是正妻,骨子里根本没有把她整个二太太放在眼里过。求只求孝和快些长大,凭他的聪明一定能和孝恒抗衡。 话说意沛走出库房只觉得肚子很饿,于是去了厨房。早饭没有吃,这会儿希望能赶上吃午饭。可是到了厨房才看到大家已经在收拾碗筷了。 一个仆人看到意沛站在门口就说道:“你跑哪儿去啦?这会儿才来?饿着吧。” 意沛听了都想哭,腹中饥饿、膝盖又痛,在家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比这里来的开心。 张妈走了进来看到意沛便道:“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会儿二少爷要歇午觉了,还不快去准备下午的汤药!傻愣在这里!” 意沛只好饿着肚子去拿药包,将药材浸泡在清水中洗净。一边洗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突然有人站在她身边,伸手递来一块手绢。意沛抬头一看,正是大少爷孝恒。 “擦擦眼泪,不要哭。”孝恒说道:“以后做事小心些就不会挨骂受罚了。”意沛接过来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手绢还给了孝恒。 孝恒没有去接,而是说道:“你留着吧。”他看意沛脸色发白便问道:“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我......我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意沛低着头轻声说道。 孝恒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又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两个白面馒头。“我找不到别的,只有这些。将就着吃吧。” 这个时候就算是白面馒头对意沛来说也是珍馐美味,她拿过来一连咬了好几口。孝恒见了忙舀上一瓢清水道:“慢一点,别噎着。”半个馒头入肚,意沛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孝恒看到她脸色好转才说道:“你慢慢吃,吃饱了再做事。我走了。” 孝恒准备去庄子上看看,就要种第二波秧苗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游奎中提着篮子站在门房,正和有富说话。 “大少爷。”游奎中看到孝恒忙躬身行礼,“小鱼,叫大少爷。” 一旁的游小鱼轻声唤了声,“大少爷。” 孝恒看了看小鱼手里的篮子,“咦?这是什么?” 游奎中忙把盖在竹篮上的布掀开,“这是自家种的苹果树,特地摘些来给老爷、太太还有少爷们尝尝鲜。” “奎中叔有心了。”孝恒说道:“有富叔,带奎中叔进去等吧。外头怪热的。” “是。大少爷。”有富问道:“大少爷,您去哪儿?” “我去田埂上走走。”孝恒说着就离开了。 孝恒走了没多久,有人出来说道:“游奎中,老爷让您进去呢。” “谢谢小哥。”游奎中带着女儿进了钟家大宅。 钟进贤坐在堂屋喝着茶,游奎中进来就躬身给他请安。“钟老爷大安。” “哈哈,奎中啊。坐!坐!” 游奎中不敢坐,只不过屁股粘了一点点椅子。“屋后的苹果熟了,特地摘些来给老爷尝尝。”说着就把篮子递了过来。 有富把篮子接了过去,钟进贤笑道:“劳你想着。正好儿,我正想吃些新鲜的果子呢。” 游奎中笑道:“钟老爷乐善好施,这么一点点苹果只能表表我们一家对您的感激了。” “不用客气。”钟进贤说道:“对了,你儿子润生的腿好些了吗?” 这一问使得游奎中的脸色难过起来,“唉~~大夫说润生的腿伤得比较重,虽然已经愈合,但要真的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哦。”钟进贤听他的口气就猜到他来的目的,他不发话只是喝着茶。 游奎中见钟进贤不说话,只能厚着脸皮说道:“钟老爷,欠您家的租子我一定想办法还上。不过我儿子不能动,女儿不能顶替儿子干活。这不又要插秧了,我来不及做。我想请个人,可是没有钱。”只见钟进贤还是不发话,游奎中拉着女儿小鱼道:“钟老爷,我女儿小鱼今年十五岁,要不您就收了她做丫头吧。在您这儿伺候老爷、太太们。” 钟进贤这才放下茶来抬头看了看游奎中,然后又看了看游小鱼。“有富,我们这里需要使唤丫头吗?” “老爷,正好儿三婶要回乡了。的确少一个使唤丫头。”有富说道。 钟进贤点点头,道:“那好吧。你这闺女是卖给我们钟家呢?还是雇给我们家?我不逼你,你自己决定。” “我......”游奎中也是没有办法才想了这个办法,他也不愿意女儿给人家当丫头。犹豫半晌才说道:“能不能签个五年的契约?” “那就是雇给我们家五年。”钟进贤说道:“好吧。我给你女儿一月半吊钱的工钱,包吃包住。如果做得好自然会加工钱。”钟进贤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大洋道:“这两个大洋你拿去雇工人干活儿。至于你欠我的租子和借你的钱都在你女儿的工钱里扣,扣完为止。你看如何?” “好!好!”游奎中忙应道:“谢谢钟老爷!” 钟进贤转过头对有富说道:“你带他们父女俩去账房签契约,然后带孩子去张妈那儿。让张妈带去给大太太看看,然后分配工作。” “是。”有富带着游奎中和游小鱼下去了。有富一路走一边说道:“老爷算是厚道啦,给你女儿半吊钱一个月,这种活儿上哪儿找去?” “没错!没错!”游奎中连声应道:“要不怎么说钟老爷是大善人呐?” 很快契约就写好了,有富拿过来道:“按个手印吧。” “爹!”游小鱼拉着父亲的胳膊,显得有些胆怯。 “别怕,钟老爷一家待人极好的。你在这里只需待上五年。五年之后爹就带你回家嫁人。”游奎中安慰着女儿,想一想五年后女儿正好二十岁,也是婚配的时候。这么算来女儿不仅能为家里挣钱,还不用家里用米粮养着,的确是好事情。游奎中很快就按好了手印。 有富对小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游小鱼。”小鱼答道。 “嗯!你跟我来吧。”有富说道:“我带你去见张妈。” “管家老爷,我想去给钟老爷谢恩。”游奎中说道。 有富笑道:“不用啦。老爷事情多得很,哪儿来这么多空儿啊?你可以回去啦。” 游奎中有些不舍地拉着女儿的手说道:“妞儿,你哥的腿不能下地。爹实在没有办法才这么做。好在钟家是仁善人家,你在这里好好做,不会吃亏。爹一有空就会来看你的。” “嗯!”小鱼懂事地点头,忍着眼泪说道:“爹,回去照顾好哥哥。我会好好做事,让老爷、太太喜欢。等爹的债还清了,女儿再回家侍奉您和娘。” “好孩子!”游奎中看到女儿如此懂事甚为欣慰。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钟家。 “走吧。别怕。”有富带着小鱼去了张妈那儿。 张妈上下打量着小鱼,撇了撇嘴道:“怎么又来一个瘦丫头?重活儿做不动,细活儿做不好。养着做什么?” 有富懒得理张妈的抱怨,“别那么多话,快带去给大太太瞧瞧吧。” 张妈“哼”了一声没好气儿地对小鱼说道:“跟我来吧!” 第6章 少年心善 金如珍打量了一下游小鱼,淡淡地一笑说道:“长得倒挺干净。” “可惜就是太瘦了,根本干不了活儿。”张妈在一旁嘟囔道。 金如珍笑了笑道:“这丫头我看着倒挺喜欢,我这儿也没个贴心说话的人儿,就留下来伺候我吧。” 张妈一听立刻说道:“太太,这丫头什么都不懂,恐怕会冲撞了太太。” “不要紧。”金如珍说道:“我慢慢儿教她。” 张妈挺不高兴的,游小鱼进府第一天就能得到大太太的喜爱,这可是很多丫头盼都盼不到的事儿。大太太开了口总不能说个不字儿,张妈冲着游小鱼道:“还不快谢谢大太太。这真真儿是你命好啊。” 小鱼忙鞠躬道:“谢谢大太太。” 金如珍微微点头道:“嗯,挺聪明的。张妈,你就安排她住在我院儿里吧。把我这儿的粗使丫头分一个去你那儿帮忙。” “是,大太太。”金如珍带着小鱼退下了。 意沛端着汤药到了孝和床边,“二少爷,吃药了。” 孝和没有睡得太沉,意沛一叫就醒了过来。“你来啦?早上我娘为难你了吗?”孝和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 “没有。二太太没有为难我。”意沛把药端到孝和面前。 孝和拿过药来吹了吹,道:“我娘的脾气我知道。”他抬头打量一下意沛,没有看到她身上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你不用瞒我。” “真的没有。”意沛不敢在孝和面前说他母亲的不是。 “唉~~”孝和叹了口气,然后就把药喝了,然后把碗递给意沛。“委屈你了。” 意沛听到这句话不由地哽咽起来,孝和见了忙问道:“怎么了?别哭呀。” “对不起。”意沛连忙把还没有来得及落下来的眼泪擦去,“我把碗端出去。” “别急着走。”孝和说道:“既然心里不开心就跟我说叨说叨。”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沿。意沛走了过来坐在一边,“听说你家里是开私塾的?” “嗯。”意沛点头道:“我爹办了私塾,现在我哥哥在私塾里做先生。” “你们家就你一个女孩儿吗?”孝和问道。 “就我一个女孩儿。”意沛说道。 孝和微微点头,“小女儿,在家一定很受宠吧?”意沛抬头看了看孝和,眼神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情,然后低下头“嗯”了一声。孝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忙说道:“你别不开心,我会对你好的。就像你哥哥对你好一样。” 意沛抬起头来看着孝和,突然笑了。“哥哥?” “嗯!哥哥。”孝和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或者谁欺负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孝和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体弱多病,但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帮。” “谢谢。”意沛觉得自己在钟家总算有了一个朋友。虽然母亲说这个钟家二少爷是自己将来的丈夫,但此时此刻她觉得他更像自己的哥哥。 孝和不再问那些让她伤感的话题,他想了想后问道:“对了,你平时喜欢看书吗?” “喜欢。”意沛说道:“我爹房里有很多书,我没事儿就会拿来看。特别喜欢看那些唐诗宋词,还有元曲!”一提到书籍意沛好像变得开朗起来。 孝和静静地听着她说话,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书柜道:“我这里也有很多书,如果你喜欢每天午后我歇觉的时候,你就拿来看吧。” “啊?这......”意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二太太如果知道了......” “不用怕,我去跟我娘说。”孝和说道:“我睡午觉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不会过来。” 这时候孝和的亲弟弟孝川走了进来,“二哥,二哥帮我。” 孝和问道:“怎么了?” 孝川拿出一本小册子,道:“先生让写文章,我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你帮我写啊。” “这怎么行?”孝和说道:“这是你的功课,应该你自己完成。” “我真的做不出来嘛!”孝川噘着嘴说道:“娘让我来找你的。你不帮我,明儿个先生就要打我手心啦!” “这......”孝和有些为难,他知道不应该帮弟弟做功课,但这是母亲吩咐的不能不做,“好吧,你放在桌上,我一会儿做。晚上你再来取。” “谢谢二哥!”孝川如释重负一般把功课放在书桌上,然后就要往外跑。 “你去哪里?”孝和叫住了他。 “我找三哥去。去晚了他又该撇开我啦!”孝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孝和摇摇头然后下了床,意沛扶着他到了书桌前。“二少爷,要不要紧?” “呵呵,真的把我当成病秧子啦?”孝和笑着说道:“躺了一天了,我也想下床走走。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柔弱,是娘希望我多休息所以才天天呆在房里。如果可以,我也想和孝谦一起去田埂上走走啊。”他打开孝川的小册子,看了一遍题目,“唉~~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答。孝川真的要用功才行啊。”他拿过一张纸提起笔来就写,很快就写完了。然后把这张纸夹在了小册子里。“黄昏了。”孝和抬头看了看门外,“意沛,随我去院子里走一走,好不好?” “好。”意沛扶着他出了房门,院子里的花草沾着霞晖显得柔和。“二少爷,就在院子里走走吧。”意沛怕孝和体力不够。 孝和微微点头,他抬头看着晚霞,颇为感慨。“晚霞虽好,但却一显而散。有些人享尽富贵,但却时日不多;有些人辛苦度日,但却度日如年。”孝和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其实从懂事以来他随时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孝恒回到家的时候正是黄昏,晚饭还没有准备好,他就去给母亲请安。 “娘。”孝恒进屋看到母亲正在看账房送来的日常开支的账目。 “回来啦?快坐。来人,送茶来。”金如珍笑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去景叔的鱼塘看了看,所以晚了。”孝恒说道:“我还买了条鲜鱼回来,已经送去厨房,一会儿晚饭就能吃到新鲜的鱼啦。” 金如珍笑道:“家里什么没有?还要你去买鱼?不过这也是你的孝心。” 这时候游小鱼端着茶走了过来,孝恒觉得这个丫头以前没有在母亲房里见过,再仔细看看才认出这人就是游小鱼。“咦?怎么是你?”孝恒觉得奇怪。 “你认识她?”金如珍问道。 “这不是奎中叔的女儿吗?今儿下午我才在家门口见着她跟着她爹。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娘您屋里的丫头啦?”孝恒看着小鱼说道。 “噢,原来你认识她。”金如珍说道:“我可不知道她是谁的女儿,我只知道张妈说他爹欠我们家钱,所以让她进府当丫头还债。” “是吗?”孝恒看着小鱼问道:“真是如此?” 小鱼低头应道:“是的,大少爷。” 孝恒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你哥哥的腿伤还不见好吗?” “我哥哥......” “行了!”金如珍不耐烦地说道:“孝恒,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她这么一说小鱼马上不敢说话了。 孝恒也不再问,“娘,今天我看到镇上的戏园来了新戏班子,改天我陪您一起去看?” “好啊。”金如珍把账本放好,然后拉着孝恒的手往外走,“以后你不要老是往田埂上跑,那里脏兮兮的,你是大少爷,只要收租子的时候去看看就行了。唉~~如果孝谦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他老是和那些乡下孩子混在一起劝都劝不听。你做哥哥的也该帮我管管他。” “我知道了。”孝恒说道:“其实孝谦在私塾里的成绩也不错,娘就不要管得他太严了。” “不错?哼!”金如珍摇着头道:“哪儿像你那会儿在私塾里那么乖呀?我对他是没有办法了。”金如珍欢喜地看着孝恒说道:“孝恒啊,娘可就指着你啦。你一定要给娘争气啊。” “娘。”孝恒说道:“儿子一定给您争气。” 金如珍拉着孝恒的手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或许下半辈子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大少爷,请用茶。”小鱼端着茶走了过来。 孝恒转过头看看她,她端着茶似乎很谨慎,生怕把茶杯摔坏一样。“放下吧。”孝恒说道。 小鱼小心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金如珍皱眉道:“怎么不把给大少爷备的点心拿上来?” “哦,我马上去。”小鱼转身就要去。 “不用了。”孝恒说道:“娘,就快吃饭了。点心就不吃了。” “你在外头跑了一整天,一定累了。去里屋躺一会儿吧。”金如珍说道:“等开饭了我叫你。”说着就拉着孝恒进了里屋。 金如珍让贴身丫鬟芸香铺好了小憩的罗汉床,每天午后她都要念九遍佛经,念经的时候金如珍不喜欢有人打扰,芸香跟随多年,每次念经都是她陪着。金如珍像往常一样带着芸香进小佛堂去了,走的时候命小鱼在孝恒跟前服侍。 孝恒在外面走了一个下午也的确有些累了,脱去褂子躺在榻上。小鱼拿来一张薄毯过来,“大少爷。”她伸手将毯子递给了孝恒。 “天气热,还用得着盖毯子吗?”孝恒笑着说道。 “太太吩咐的,说怕您睡着了着凉。”小鱼轻声道。 孝恒把毯子接了过来盖了一个角在腹部,“中午还看到你跟你爹在一起,怎么这会儿却在我娘这里做了丫鬟?” “嗯......”小鱼顿了顿道:“我爹让我来钟家做工,定了五年的契约。” “来我家做工?”孝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鱼把头扭到一边,似乎不愿意说出家里的困难。谁愿意寄人篱下给人家做使唤丫头?若不是哥哥受伤,家中无钱下秧苗,父亲也不会把疼爱的女儿送到富贵人家来做工。在家里虽然穷,但至少还有父母疼爱,在这里才半天小鱼就已经觉得很不自在了。所以当孝恒问起她来这里的原因时,她表露出不愿意说明的态度。 孝恒淡淡一笑,道:“既然不想说就算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大太太说让我在这儿服侍你。”小鱼初来乍到不敢违背大太太的意思。 “我一会儿睡了,你留在这里也没用啊。”孝恒问道。 “我......”小鱼退到一边道:“那您睡吧。我坐在这儿。有什么吩咐一叫就行。” “那随你吧。”孝恒冲小鱼笑了笑后便慢慢地闭上眼睛,睡了。 夏天的午后很容易让人发困,孝恒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鱼坐在那里打盹儿。他看了看怀表,其实只是过了三刻钟而已。他睡不着想拿本书看看,于是就轻轻起来去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坐在书案前看了起来。 小鱼身心都有些疲惫,这个盹儿打了足足一个小时。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罗汉床上空空的,“大少爷呢?” “嗯?”孝恒认真地看书,听到小鱼说话就抬起头来,“你醒啦?” 小鱼看到孝恒坐在书案前忙站了起来,“对不起,大少爷。我......我睡着了。” 孝恒放下书道:“没关系。你是不是很累?反正我娘还没有念完经,你就再睡会儿吧。” “不!”小鱼可不敢再打盹了,“我去看看是不是开饭了。”她忙转身出去了。 第7章 三年之后 当晚,小鱼被张妈带到一间屋里,“这就是你的房。” 屋子里有两张床,一张床空的一张床上有被褥,看来已经有人住了。她将自己带来的几件衣裳放进柜子里,铺床刚铺到一半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清秀的女孩子站在面前,两个女孩儿相视一会儿。来者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嗯!我叫游小鱼。”小鱼说道:“姐姐你呢?” “我叫岑意沛。” 意沛走进来洗了洗手然后去脱去外衣换上睡觉的小褂。小鱼问道:“姐姐来多久了?” “我也是刚来不久,我......”意沛顿了顿道:“我是二少爷的童养媳。” “童养媳?”小鱼说道:“那不就是未来的二少奶奶?那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意沛累了一天而且明天清早就要起来熬药,简单的梳洗之后就躺了下来。“什么二少奶奶?还不就是丫头?对了,你在哪里干活儿?” “我在大太太房里。”小鱼说道:“今天第一天,还见着了大少爷。大少爷人真好。” 意沛笑道:“大少爷人的确很好,还有二少爷也很和善。” “还有三少爷,我经常看到他和那些农家的孩子一起玩儿。”小鱼说道:“我哥还跟他一起比过游泳呢。” 对于三少爷孝谦,意沛不予置评。他亦正亦邪,都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是个只知道玩乐的公子哥儿。“以后咱俩就一个屋了,要互相照应。” “那是当然!”小鱼道:“我要开开心心的,只要五年之约一到我就能回家了。” “五年?”意沛颇有感慨地喃喃说道,“你五年之后就能离开,我......我要留在这里一辈子......” 秋去冬来,冬往春至,春走夏来。很快三年光阴过去了。钟家的四位少爷都长大了,与他们共同成长起来的还有那两个丫头意沛和小鱼。 清晨,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厨房端着汤药向二少爷孝和的屋里去。“二少爷,喝药了。” 床上的二少爷孝和醒了过来,“意沛,你来啦?” 挑亮桌上的灯,一张秀美的脸庞出现在面前。十八岁的意沛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是朴素的丫头装束,但也掩盖不了她原本小姐的气质。三年来她都是清晨即起,熬药给孝和。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她端着药走过来,“趁热快喝。” 孝和坐起来,道:“喝了这么多年,都不见什么起色。都是白费工夫。” “千万别这么说,万一让二太太听见了可就糟了。”意沛说道。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都不说而已。”孝和把药喝了,道:“我把话说出来免得大家憋在心里难受。” 意沛把空碗接过来,娇嗔道:“那你也不心疼心疼我?你嘴上倒是快活了,我还得挨上一顿骂。” 孝和握着意沛的手,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层,那我以后不说便是。” “嗯。”意沛柔和地看着孝和。 他们俩很清楚,如果孝和能长久地活下去那他们就是夫妻。所以情窦初开的两人都将对方视同自己的另一半,青年男女言语和眉间的暧昧也会时不时地出现。 “我要去熬粥了。”意沛说道:“你再睡会儿。” “不!你多陪我一会儿吧。”孝和拉着她的手不让走。 “你又要害我挨骂。”意沛面露娇嗔,“快放开!” 孝和不得不松了手,看着意沛离去。从意沛进门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儿是自己的媳妇儿,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爱上她。孝和以前不畏生死,但现在他很怕自己有事。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不想离开和他朝夕相对的意沛。 小鱼端着早点来到大少爷孝恒的书房,大太太知道昨夜孝恒帮着算刚收上来的租子,很晚才睡。刚才吃早餐的时候不见人,之后去孝恒房里看过,也不见人。大太太就知道他一定在书房里夜宿,于是让小鱼去看看。小鱼探头朝书房里一看,只见孝恒正趴在书桌上睡觉。 “大少爷,大少爷。”小鱼轻轻推了推孝恒。 “嗯?”孝恒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哎哟!脖子!”他趴着睡觉把头扭到一边,一起来就觉得脖子酸酸的。 “我帮你揉揉!”小鱼放下早点替孝恒揉着脖子,“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孝恒松了松脖子然后看了看窗外,道:“哟,都天亮啦。” 小鱼一边打热水一边说道:“您昨晚又熬夜了?” “嗯。去年爹买的田地今年就多了好几笔进账。”孝恒接过小鱼递来的热毛巾道:“账房先生把账算好了,今天就要呈给爹看。我昨夜连夜核对了一下,纠正了几处。” “大少爷做事真是认真。”小鱼赞道:“难怪老爷常说大少爷是他的左膀右臂呢。” “瞧你最甜的,一定有事相求。是不是?”孝恒笑着说道:“说吧。看我怎么帮你。” “大少爷不但做事认真,人还聪明得紧呢!”小鱼笑着说道:“明天是我爹的生辰,我想......我想回家给我爹磕头拜寿。大太太她昨天为了佛珠断裂的事情心情不好,我......我不敢开口。” “哈哈,我就知道有事儿求我。”孝恒笑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啦。” “谢谢!谢谢大少爷!”小鱼开心地说道。 钟进贤近三年买了一些土地,钟家每年收的租子日渐增长。看过账本之后他很满意,看来钟家虽然不能在官场建功立业,但至少在他手里也算是保住了这份家业。不过想到这份家的继承者,他就开始揪心起来。三年过去了,四个儿子的心智也都定型。长子孝恒无疑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将来钟家交给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次子孝和也是聪慧之人,就是身体不好不能帮助自己。最让他担心的就是两个小儿子,三子孝谦从小就顽劣,不喜欢念书。现在长大了也是成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最要命的是小儿子孝川,他从小就喜欢跟着孝谦玩闹,现在完全就是另一个孝谦。不过虽然这两个儿子不成器,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将来也要给孝恒留个帮手才行,所以钟进贤不想那么快地放弃这两个儿子。 “有富。”钟进贤唤道:“三少爷和四少爷呢?” “四少爷正在屋里睡觉。”有富说道:“三少爷......三少爷昨晚没有回来。” “唉!真是太不像话了!”钟进贤说道:“去把孝川给我叫来!我有话问他!” 有富忙跑去找钟孝川。钟孝川还在呼呼大睡,有富叫了好几声都不起来。有富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推醒他。 “干什么呀!有富!”孝川很生气,一股脑儿地坐了起来,冲着有富就嚷道:“没看到我正在睡觉吗?吵什么吵?火烧房子啦?” “四少爷,老爷叫您呢。快起来吧。”有富赔着笑脸说道。 “我爹找我?什么事啊?”孝川迷迷糊糊地说道。 有富把衣裳拿了过来替他穿衣服,“我的小爷,我哪儿知道啊?您快些个,老爷等着呢。” 孝川不情不愿地穿上衣服,洗了把脸就被有富拉着去见钟进贤。一看到父亲正襟危坐的严肃样儿他的困意一下子全没了。 钟进贤喝着茶,从眼梢看到孝川进来。“哟,起得真早啊。” “爹。”孝川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一旁,“我......我昨晚上回来晚了。” “昨晚上去哪儿啦?”钟进贤问道。 “嗯......”孝川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在......” “说!”钟进贤一拍桌子喝道:“给我老实说!” 孝川吓得打了个哆嗦,“在飘香院!” “什么?飘香院?”钟进贤听了不禁心痛,“你竟然去那种地方?你......你真是败家子!没出息!你才几岁啊?就去那种地方?”钟孝川站在一边不言语。钟进贤瞪着他问道:“说!是不是孝谦带你去的?” 孝川抬头看看钟进贤,一看到父亲犀利的眼神吓得说道:“是,是三哥带我去的。” “他人呢?”钟进贤显然很生气。 “我昨晚回来的时候三哥还在那儿呢。”孝川说道:“这会儿或许还在那儿。” “有富!去把他给我揪回来!”钟进贤立刻让有富去把孝谦带回来。他知道这俩孩子顽劣,可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就出入风月场所,这么早就沦落在温柔乡中将来的前景可想而知。 有富急匆匆地带着几个人往飘香院去,还没有到就看到孝谦从里面走了出来。还在一旁的茶摊儿上买了碗茶漱口。 “三少爷。”有富赶上去,“快回去吧。” “有富叔?你怎么来了?”孝谦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有富跑得满头大汗,“老爷知道了。让我带您回去呢。” “我爹知道啦?”孝谦心里“咯噔”一下。“又有麻烦了。”他跟着有富往回走。 有富一路上说道:“三少爷,见了老爷您就下跪承认个错儿,可能挨几下打就了事儿了。” “不就是喝花酒吗?不至于那么生气吧?”孝谦好像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做。 “不仅仅是这些。”有富说道:“关键是您带着四少爷去。” “什么?我带着孝川去?谁说的?”孝谦有些吃惊。 “四少爷说的呀。” 孝谦一下子懵了,明明是孝川说有好玩儿的地方带着他去的,怎么会变成是他带着孝川去的呢?孝谦心里明白一定是孝川撒谎,不过他没有马上揭穿。 回到家就看到父亲满面怒气地坐在堂上,此时两位夫人也坐在那里。孝谦一见就暗道:这回闹大了。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还不等孝谦开口就听到钟进贤大喝一声,“给我跪下!”孝谦听话地跪了下来,钟进贤踱着步子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你干的好事儿!” “老爷,您听孝谦说嘛!”大太太金如珍想给儿子辩解的机会。 “还说什么?事情不是摆明了吗?”二太太燕春妮“哼”道:“你们孝谦就是祸头子!我们家孝川多好的孩子,可从小就被他带坏了。现在倒好,你儿子还教唆着我儿子去那种地方?我们家孝川才几岁啊?万一弄坏了身子怎么办?”说到这里燕春妮便哭了起来,“大姐,你好狠毒啊!你明知道我的孝和身子不好,我只有孝川一个健康的孩子。你还让你儿子来糟踏孝川的身子,你居心何在啊?老爷,您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啊!” “你说到哪里去啦?”金如珍对燕春妮的欲加之罪很是生气,“你儿子如果真的好,怎么会乖乖地跟着去?” “好啦!吵什么?”钟进贤自然不会去相信燕春妮后面的那些话,不过孝谦引着孝川去风月场所也是事实,“孝谦,不要说爹偏颇,我给你机会解释。” 孝谦抬头望了一眼孝川,同孝川的目光一接触孝川马上就躲开,他脸上有害怕的表情,看来他是怕父亲责罚才把事实颠倒。孝谦生气,但他也理解孝川的胆怯。 “说呀!怎么不说了?”钟进贤瞪着他问道。 金如珍走过来说道:“儿子,你快说呀!不是你教唆的。” 孝谦把头一撇,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实摆在眼前,我不想多说。多说也无益。” 如果孝谦能认个错钟进贤可能还不会那么生气,他越是不以为然钟进贤越是生气。“好!好!你算是有骨气是不是?好!有富!拿藤条来!” 第8章 情窦初开 “藤条炒肉”,孝谦从小到大没少挨,这一次钟进贤又结结实实给了他一顿揍,然后被关进了北苑。金如珍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心疼地落泪。 孝谦似乎不太在乎,唯一让他不满的是父亲让他禁足一个月。“娘,别哭了。我没事儿。”他趴在床上说道:“您若是真的疼我就跟爹说说情,别让我呆在家里一个月,哪怕能少几天也行啊。” “你这孩子,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该改过。”金如珍听到儿子这么说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你就不能收收心啊?” “是啊,孝谦。你就当是为了娘。”孝恒也劝道。 孝谦把头扭向孝恒笑道:“大哥,娘有你一个好儿子乖儿子就够啦。你就让我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吧。” “唉~~”金如珍已经觉得无能为力,她叹了口气离开了。 孝恒也摇摇头,道:“算了,你先养伤吧。这一个月你就在家里修身养性。” 母亲和哥哥走了,孝谦喃喃自语道:“修身养性?闷都闷死我了。” “三哥,三哥。”一个很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孝谦很吃力地转过身子朝外看去,原来是孝川。只见他向里张望了一阵才敢进来。“三哥,疼不?” “你让我抽几下就知道疼不疼了。”孝谦把头一转,似乎很生气。 “三哥、三哥,对不起!”孝川急忙道歉道:“不是我说的,是爹问我是不是你带我去的。” “那你怎么说的呢?”孝谦看着他问道。 “我......我......”孝川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怕爹打我,所以......三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啊!” 孝谦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说和不说都挨了顿揍,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明白!明白!我心里清清楚楚!”孝川忙说道:“三哥对我好,我一定报答你。” “报答?”孝谦突然想起了什么,“好!这是你说的。”他笑着说道:“爹罚我一个月不许出门,这一个月你就给我想些法子给我解闷儿。” “好!没问题!”孝川看到孝谦不再生自己的气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天气晴朗,孝和让人把椅子搬到花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意沛坐在他身边陪着顺便缝补衣服。 “今天孝谦又被打了?”孝和问道。 “嗯。”意沛说道:“听说是带着四少爷去了妓寨。老爷很生气,打了二十藤条。”意沛摇摇头道:“三少爷也真是的,自己不学好还带坏了四少爷。难怪老爷生气得很。” 孝和叹道:“孝谦不是那么顽劣的人,他的心很好。”他看着蓝蓝的天空回忆道:“我记得当年我吃药怕苦,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白糖糕,于是他就偷偷买来给我吃。不过大夫嘱咐我不要吃甜食,容易积痰咳嗽。后来我娘发现了,就告诉我爹,爹把孝谦打得皮开肉绽。我心里内疚就去看他,他反而安慰我,说自己没事,还说以后还会偷偷带给我吃。”说到这里孝和有些心痛,“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变得今天这个样子呢?” 意沛听着这些话,似乎不相信孝和所说的就是那个顽劣的三少爷。“或许是这几年三少爷在外面玩的野了,所以心也野了吧。” “意沛,这次爹下手一定很重。你扶我去看看他吧。”孝和看着意沛说道。 “老爷把三少爷关在北苑,那里阴冷,不适合你去。”意沛说道。 “那你替我走一趟吧。”孝和说道:“看看他的伤,以表我的关怀。” 意沛不想让孝和去北苑,“好吧,一会儿我去。” “不!这就去!我在这儿等你。”孝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先回去拿本《菜根潭》给他。让他有空看看,希望他能从中学到修身养性之道。要拿那本我做过注的。” 意沛回去拿了那本孝和写过注的《菜根谭》。北苑的确比其他院落阴冷一些,还没走到跟前儿就已经听到孝谦在里面唱着小曲儿。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唱曲儿?”意沛有些无奈,她走到房门口就看到孝谦在屋子里唱念做打,还颇有架势。她没有打断他,站在门口等着他唱完这一出。 孝谦咿咿呀呀唱得起劲,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意沛。一个洋洋洒洒的转身,忽然看到了意沛,台词唱到一半也咽了回去。“意......意沛?” 意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身上不疼吗?” “哎哟哟!疼啊!”孝谦唱得高兴都忘记了身上的伤,被意沛一提又感觉到了。 意沛走进来道:“你二哥知道你挨打了,让我来看看你。” “‘你二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那么......”孝谦笑呵呵地看着意沛,“现在连‘二少爷’也不叫啦?那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你‘二嫂子’?” 意沛听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藤条挨得还不够啊?” “哟哟,被我说中了,脸红喽!”孝谦正愁什么乐子,逮着意沛还不好好嘲笑一番。 “你再说!我马上就走!”意沛把脸一沉。 孝谦拦在门口道:“别!别!你走了我又该闷了,已经自己唱了三出戏了,都没一个喘气儿的喝彩。闷死我了。” “喏!”意沛把《菜根谭》放在桌上,“闷了就看这个吧,你二哥让我特地送过来的。” “什么玩意儿?”孝谦拿起来一看,“《菜根谭》?想让我睡觉是吧?还不如给我弄本《春宫图》来看看呢。不要!”说着就把书往桌上一扔。 意沛把书拿起来道:“你扔什么呀?这可是你二哥亲手写过注的!不要就不要!你一个人在这儿唱戏解闷儿吧。”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喂!喂!”孝谦没有叫住意沛,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到:“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喘气儿的,现在又剩下我一个了。闷死啦!” 意沛回到孝和身边把书塞给他,“他呀,无药可救了!” “怎么了?”孝和在阳光的呵护下打着盹儿,“他不要?” “嗯!他说宁愿要《春宫图》也不要这个。”意沛气呼呼地说道。 “哈哈。”孝和摇摇头,道:“他呀,一定是闷坏了,故意拿你逗乐解闷呢。算了算了,也是我想得不周到。他这会儿需要的是一个蛐蛐罐儿。” 金如珍被孝谦气得吃不下饭,小鱼在一旁担心大太太心情不好会不让自己回家,她一个劲地向孝恒使眼色,希望孝恒能帮她。孝恒也向小鱼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着急。 “娘,喝杯茶消消气儿。”孝恒端了茶递给母亲。 “喝不下!”金如珍生气地说道:“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们俩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一个让我省心,一个让我费心。” 孝恒笑着说道:“娘,孝谦还小,慢慢调教。” “调教?怎么调教?都十八岁了!”金如珍摇摇头道:“我看这孩子也就这样了。我只求菩萨别让他败了你爹的家业,我就阿弥陀佛了!” “不会的。”孝恒说道:“孝谦本性不错,不会是败家子的。” “难说!”金如珍拉着孝恒再次说道:“哥儿,娘可就指着你啦!” “知道啦。娘。”孝恒不止一次地听到母亲这句话。“我努力着呢。您瞧,明儿我还要去上游村看地呢,如果好就要下定了。” “又要去?这毒日头的,可别把你给晒坏了。”金如珍心疼地说道:“你一个人总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不行不行!我得叫个人跟着你。”金如珍环视四周,“小鱼,过来!” “哎!”小鱼心里高兴,忙走了过来。 “明天你陪着大少爷去,带上所有的防暑用具,千万别把大少爷给累着了。”金如珍紧张地吩咐道。 小鱼应道:“是!太太。”说完便用眼梢向孝恒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从大太太房里出来,走出院子。孝恒突然背着手看着小鱼,“你该怎么谢我呀?” “大不了明天给你个寿包吃。”小鱼笑着说道。 “寿包?我不要。我要......”孝恒想了想道:“我要你给我研墨!” “研磨?”小鱼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孝恒说道:“你爹生辰之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写上一副寿联岂不美哉?既然是给你爹写寿联,那研墨的工夫是不是应该你做啊?” “啊!原来是这样,好!”小鱼一口答应,“我一定把墨磨得又细又浓。” 晚上,小鱼来到孝恒的书房。孝恒正在比对上一季和这一季的收成,抬头看到小鱼便笑道:“咦?来报到啦?” “答应了替你磨墨的呀。”小鱼走进来打开了书案上的墨盒,用小铜勺舀了几勺清水在砚台里,那徽墨研磨出来的墨香让人感觉到浓浓的书卷气息。 孝恒收拾了桌上的账簿腾空出一块地方,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两幅红纸铺陈开来,用镇纸压好。蓦地转头就看到小鱼神情认真地看着那端砚,手腕中用刚柔并济的力道研磨着那半块徽墨。突然孝恒脑袋里浮现出两句话“佳人研磨,红袖添香”,这个情形颇似古人书房中的情怀。 磨墨也是一种工夫,要把墨磨得浓稠要用手腕的柔力。过去孝恒在母亲房里看书写字的时候都是小鱼伺候着,其中也不免有磨墨的活儿。孝恒总是说她磨的墨最合心意,这一次是给自己的父亲写寿联,小鱼当然更下工夫。 等了许久那墨才磨好,天气本来就热,小鱼墨得满头大汗。“好啦!可以用了。”她伸手抹去额头上和脸上的汗珠。 “我悄悄。”孝恒拿笔蘸了墨,那支狼毫一下子吸满了浓墨,都能感受到墨的浓稠。“嗯!好!磨得好!” “快写!快写!”小鱼兴奋地说道:“要写吉利的!” 孝恒拿着毛笔放在唇边咬了咬,“写什么好呢?”游奎中是粗人,认不了几个字,这寿联可不能写的太深。“啊!有了。”孝恒心中已有盘算,下笔一气呵成。 只见两幅红联上分别写着“梅竹平安春意满”,“椿萱昌茂寿源长”。 “好了吗?”小鱼问道。 “好了。瞧瞧吧。”孝恒将毛笔放下,然后背着手站在一旁。 小鱼走到书案中间,看着这几个字,“这些字儿我认不得几个。你念给我听听。” “好!”孝恒清了清嗓子道:“上联是‘梅竹平安春意满’,下联是‘椿萱昌茂寿源长’。” 小鱼想了想,道:“前面那句我能懂,后面那句有些......”她突然笑道:“反正一定是吉祥话儿。”她很满意这副寿联,“谢谢大少爷!” “又谢?再谢的话我可又要让你帮我做事了。”孝恒笑着说道。 “好啊。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小鱼非常开心,她想将这幅寿联卷起来。 “等等!”孝恒忙抓住了她的手,“墨还没干呢!” “哦!”小鱼猛地回头,两人离得很近很近。小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着,忽然脸上漾起一阵绯红。 孝恒忙松开了手,“......墨还没干,会弄花字迹的。” “哦。那就放你这里吧。明天走的时候我再来拿。”小鱼似乎有些紧张,连“再见”都没有说就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第9章 回家 第二日早上吃过早饭小鱼就等在书房里,看到孝恒出现忙问道:“大少爷,怎么才来?可以走了吗?” 孝恒笑道:“看你急的,我去跟娘说一声。”他收拾了一些东西带在身边然后说道:“我们走吧。” 出了门两人往上游村走去。一路上刚长出芽来的庄稼显现出一派勃勃生机,孝恒很喜欢看这番景象,不由放慢了脚步。 “大少爷,能不能快一点啊?我还想去镇上给我爸买点东西呢。”小鱼小心地说道。 “哦,对不起。”孝恒说道:“不如我陪你去买东西吧。” “你陪我?”小鱼看着他,“你不是说要去看地吗?” “那是我的借口。”孝恒背着手想了想道:“我现在无处可去了,不如去你家给你爹贺寿吧!骗几个寿包吃。” 小鱼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好啊。那你要帮我想送什么东西给我爹。” 穷人家过生日不会去买一些不实用的东西,小鱼千挑万选终于选定了,是一件新衣服。不过可花去了她半个月的工钱。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奎中叔买件礼物呢?”孝恒佯装思考的样子。 “当然不用。”小鱼说道:“我爹若是看到你去一定会很高兴。想一想钟家的大少爷亲自去给他贺寿,这是多大的体面啊!” 孝恒看到小鱼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很开心,“贺礼还是要的。我想一下......”他从柜上拿起一双布鞋,“这个怎么样?” “鞋子?”小鱼倒是很想给父亲买双鞋,但是她身边的钱只够买一样。 孝恒拿起鞋子看了看质量,问道:“小鱼,奎中叔穿这个尺码的差不多吧?” 小鱼凑过来看了看道:“嗯!差不多。大少爷,您真的要买?” “是啊。”孝恒把钱给了老板,“没有多少钱,让奎中叔高兴一下呗。” 两人买好东西已经快近中午,他们俩就往上游村游奎中家去。这天是游奎中五十岁的寿辰,所以家人在屋前准备了些酒菜邀请了些亲朋好友来吃饭,也算是办寿宴了。小鱼和孝恒到达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游奎中正端着酒杯向亲朋好友敬酒。 “爹!”小鱼高呼一声,然后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小鱼?”游奎中对女儿的到来有些意外,缓过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跑到自己面前,“小鱼,你怎么来了?” “爹今天五十大寿,我给您磕头拜寿。”小鱼拉着父亲的手说道。 “可是钟夫人那里......”游奎中说道:“你可不能误了自己的事情啊。” “没关系。”小鱼转过头看着慢慢走近的孝恒,道:“大少爷带我出来的。” “大少爷?”游奎中抬头一看便看到钟孝恒往这边走来。“你这孩子真是胡闹,怎么能让大少爷来这里呢?”游奎中连忙迎了过去,“大少爷!” “奎中叔,恭喜啊!祝您寿比南山!”孝恒拱手贺道。 游奎中连忙叫来妻子儿子一起迎接,“小鱼真不懂事,让您来这儿。您看我这儿乱七八糟的,别脏了大少爷的衣裳。”游奎中忙对儿子说道:“润生,快去把凳子擦干净!” “哦!”游润生连忙拿来干净的布反复擦了几遍凳子后才让孝恒坐。 这时候小鱼递上了自己的礼物,“爹!给您的,快试试看合身不!” “傻孩子,你能回家给爹贺寿,爹已经很开心了,还乱花钱买衣服?”游奎中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高兴得很,他穿上衣服的时候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哎哟哟,真合身真好看啊!”小鱼的母亲奎中嫂夸道:“看你女儿多贴心啊!” “哈哈,是啊!是啊!”游奎中不断地点头称是。 钟孝恒等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回轮到我了。”他拿出包好的鞋子,道:“奎中叔,一点小意思。” “大少爷,这怎么好意思?您来就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了,还送东西?”游奎中坚持不肯收。 “奎中叔,只是小东西,不值几个钱。”孝恒说道:“您一家辛辛苦苦为钟家做事,这点小东西不成敬意。您收着吧。” “是啊,爹。大少爷特地为您选的。”小鱼说道。 游奎中双手接过来,“那就多谢大少爷了。”游奎中替他倒上酒,道:“都是粗茶淡饭,大少爷受委屈了。” “挺好啊!”孝恒笑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娇贵。” 众乡亲看到钟家大少爷前来贺寿还带了礼物来,虽然那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这已经非常有面子了。 游奎中看到女儿来了格外兴奋,酒也多喝了几杯。这酒宴吃到下午约摸两点多,众人渐渐散去,润生和母亲也扶着父亲进屋去歇息去了。 孝恒拿出怀表看了看,道:“小鱼,是时候了回去了。” 小鱼有些不舍,难得回家一次她想多和家人说说话。“大少爷,再等一会儿吧。我跟我娘说几句话儿。” “好。那就再待一会儿。”孝恒宽容地说道。 小鱼进屋和母亲说话,游润生出来陪着孝恒。 意沛带着一天的疲惫回到自己房里,她已经习惯了早睡。刚躺下就看到小鱼回房来。 “这么晚才回来?”意沛问道。 “太太的参佛器具都要清洗,我刚洗好。”小鱼因为外出只好把活儿留到晚上来做。但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意沛侧着身看着洗漱的小鱼,问道:“你这次回家一定很开心吧?” “那是当然的啦!”小鱼难掩心中的喜悦,我已经好久没有跟我娘说这么久的话了。 意沛听了颇有感慨,“真好!多羡慕你啊!” 小鱼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触碰到了意沛思母的情绪,于是说道:“意沛,其实你也可以向老爷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你回家看看?” “唉~~二太太不会答应的。”意沛说道。 “要不你跟二少爷说?二少爷对你那么好,他一定会答应的。”小鱼说道。 意沛想了想道:“孝和身体不好,不宜远行。还是算了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意沛心里还是很想见见久别的母亲和哥哥。这个心情难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孝和是个知冷热的人一看就看出来她有心事。 “意沛,你有心事?我娘又为难你了?”孝和喝下药后问道。 “没什么。”意沛不想说太多。 其实孝和已经隐隐猜测到意沛的心事,昨夜大哥孝恒来看他的时候悄悄说起了白天陪小鱼回家的事情,当时孝和就萌动了要陪意沛回家的想法。 “意沛......”孝和问道:“你来我们家也已经三年了。也应该回家看看你娘和哥哥了。” 意沛听了突然一愣,她看着孝和心中困惑。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顿了许久她才说道:“我家离这里远,别折腾了。” 孝和笑了笑没有作声,他已经能肯定意沛的心事。不过现在尚未定下还是不要说的太多。 午后,孝和午睡,意沛去做别的事情。等意沛离开后孝和就起身,慢慢朝父亲屋里去。孝和慢慢儿走,刚走到花园就碰上了有富。有富见了忙过来扶着他,“二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去?有事儿您吩咐就是了。” “我要见爹,我爹在不在房里?”孝和问道。 “在!我扶您去。”有富扶着孝和往钟进贤屋里去。“老爷,二少爷来了。”刚跨进屋有富就说道。 钟进贤正在写信看到有富扶着孝和进来忙走过来,“孝和,你怎么来了?快坐下!” 才走这么一点路孝和就有些喘了,他坐下来喘了口气道:“爹,我有事儿找您商量。” “有事儿找我就让人来传个话儿,自己跑来干什么呀?”钟进贤倒上茶给孝和,“什么事啊?” “爹,意沛来我们家三年了。是不是应该让她回娘家探亲啊?”孝和开门见山地说道。 钟进贤对孝和这突然的要求用最短的时间考虑了一下,“三年了,是应该回家探望。这也是为人子的孝道。好,我答应。明天就派人送她回去住几日。” “谢谢爹!”孝和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爹,我想陪她去。” “什么?不行!”钟进贤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你不可以去!” “为什么?”孝和问道,“意沛是以童养媳的身份进钟家的,怎么说我也算是岑家的女婿。迎娶的时候就没有亲自去,这次她回去探亲我应该陪同。” 钟进贤谈道:“我知道你应该去,不过你身体不好,这么远的路天气又那么热,你实在不适合出门。” “爹,您就让我去吧。”孝和说道:“最近我的身体还不错,你看我都能自己走过来。反正出行也是坐马车,不碍事儿。” “孝和,爹是为你好。你好好待在家里,我派个妥贴的人送意沛去。”钟进贤平日里也看得出孝和对意沛的感情。 孝和这一次似乎很坚决,一定要陪意沛去。“爹,意沛家里也是书香门第,当初我没有亲自去迎娶,说不定人家已经在背后闲言闲语了。这一次也是为了维护我们钟家的颜面。” 钟进贤沉默了,孝和的话没有错。作为女婿迎亲不上门,回娘家也不陪同,的确会落人话柄。钟家是外人眼中的积善之家,不可以让别人有闲话。钟进贤看了看孝和,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坚决,“好吧。我答应你。有富,你跟着二少爷去。” “是,老爷。”有富应道。 “爹,有富叔要帮您做事,就不劳烦他了。”孝和说道:“不如让孝谦陪我去吧。” “孝谦?”钟进贤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我怎么能让他陪你去?他去了我反而不放心!” 孝和笑着说道:“爹,孝谦虽然顽皮但对我却是很关心。这次出行您让他照顾我,也能磨炼他的耐性。” “嗯......”钟进贤想了想道:“好吧,不过有富还是要跟着。这样我才放心。” 这件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当意沛知道的时候对孝和真的是感激万分。她含泪拉着孝和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孝和微微一笑,伸手轻轻为她拭去泪花,“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意沛感激涕零。 孝和终于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所爱女人的保护,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总是被照顾总是被呵护的病人。他紧握着意沛的手,看到这么一个女子被自己的举动感动,他心中难免激荡。他靠近意沛,轻轻地在她的脸庞上亲了一下。意沛的眼泪还没有干,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满脸通红,不过看得出她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 孝和将意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这一次一定要风风光光地陪你回家。” 二夫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极力反对,不过钟进贤已经做了决定就算她不同意也是枉然。令二夫人更加愤慨的是老爷竟然让孝谦陪同。钟进贤把还在受罚的孝谦叫了出来,吩咐他这次一定要照顾好孝和,等回来后就免除起初的责罚。 第10章 起程 孝谦得知孝和要陪同意沛回家的消息匆匆赶来,孝和刚从父亲那里回来又应付了前来规劝的母亲,显得有些疲惫。 “二哥!你真的要送意沛回娘家吗?”孝谦一进来就问道。 孝和看看他说道:“我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不想再说了。你就不要问那么多,陪我去就是了。”说完他咳了几声。 孝谦忙跑过去揉了揉他的后背,“你看你这个样子......” 只见孝和摆摆手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能撑得住。” “唉~~”孝谦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孝和,“我让人去准备好路上需要的东西,你好好休息吧。一切交给我。” 孝和抬头看着他,感觉到孝谦身上散发着难得一见的责任感。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孝和微笑着点点头道:“好,拜托你了。” 孝谦心里细算着要准备什么东西带着上路,一边走一边想,孝恒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孝恒跟他打招呼他还吓了一跳。 “你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孝恒问道。 孝谦皱了皱眉道:“都是你,没事儿陪小鱼回去做什么。害得意沛也想家了,现在二哥要陪意沛回家。”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孝恒说道:“我正要去看他,劝劝他。让意沛回娘家可以,但他就不要去了。” “能说的我想二娘都说了,我看哭啊闹啊的都有。可二哥就是不松口。”孝谦摇摇头道:“我刚从他那儿来,也劝过,没用。” 孝恒撇了撇嘴道:“看来这次他是执意要这么做了。他对意沛......” “还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快帮我想想要带什么东西上路。”孝谦拉着孝恒就往自己家的小库房去,那里有很多备用的药材和物品,孝谦要亲自去挑选。 兄弟俩往库房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就看到孝川一手顶着鸟笼走过来,“三哥,你出来啦?我约了人喝茶斗鸟,一起吧。” “没空!”孝谦头都不回,“你自己去吧。” “孝谦,你别这么紧张,现在正值春天,不冷也不热,适合踏青。”孝恒说道:“孝和的身子这几天也见好,应该不碍事儿。” 孝谦还是显得很紧张,“这次二哥特地让我跟着去,我要照顾好他才行。”说话间就到了库房,管理库房的管事还没开口孝谦就问道:“二少爷平日里都进什么药丸?快多备些!” 管事的连忙去准备,孝恒看着孝谦感觉他有种不同。“孝谦如果平日里你也能有这样的劲头儿,我想爹一定会高兴。” 孝谦皱了皱眉说道:“家里那些事儿有大哥你顶着,我就不插手了。二哥这事儿我可要上点儿心,从小到大二哥都没有出过远门。虽然西霞镇离我们桃源镇不远,但对二哥来说已经算是很远了。” 管事儿的把孝和平时吃的一些清热清肺的药丸送了过来,孝谦在库房里走了好几圈,把人为可以带上的东西都让人准备好,就好像要举家迁移一样。终于选定了东西,他刚跨出库房的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大哥,你先去做你的事儿吧。我去马房看看。” “马房?”孝恒问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选几匹稳健的马匹套车,可别把二哥给颠着了。”说完就一路小跑走了。 孝恒看着他跑远,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个家里最聪慧的不是我,而是孝和啊。” 孝恒看了看怀表,这会儿应该去给午睡后的母亲请安了。他转身去母亲那里,金如珍午睡刚起来没多久,“你爹同意孝和的要求啦?”金如珍虽然没有出院门一步但也知道这座大宅里的一切。 “同意了。”孝恒说道:“日子也定了,三天后就起程。这会儿已经让人去岑家通知了。” 金如珍将最后一支发簪插在头上,“孝和也真是的,去就去了,还要让孝谦跟着。” “我刚才和孝谦在库房里准备要带的东西。这次孝谦难得那么有责任心。”孝恒毫不掩饰对孝谦的夸赞。 金如珍“哼”了一声,道:“陪孝和出门当然要小心,孝谦那是聪明!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老爷又要怪孝谦照顾不周!” “娘,我想孝和让孝谦陪同也是希望他能多点责任心吧。”孝恒笑着解释道。 “孝谦都已经十八岁了,他的脾气怎么样谁不知道?我这个做娘的都只希望他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了,难道还指望他出人头地?”金如珍转过身来拉着孝恒的手说道:“恒儿,娘虽然很疼爱孝谦,但娘能指望就只有你了。” 金如珍的这番话不止一次地说起,每次孝恒听了都只能笑着应承,然后承诺自己不会让母亲失望。“娘,我知道了。我去书房看看书。” “好。”金如珍说道:“晚上你要陪你爹去应酬是吧?一定会晚回来,这会儿去书房歇歇吧。别把身子累坏了。” “是!那儿子先去了。”孝恒退了出来。 午后给母亲请安,然后在母亲院子边上的书房里看书小憩是孝恒从小养成的习惯,现在十九岁了也没有改变过,唯一变得就是三年前母亲让一个小丫头来陪伴,从此之后午后的书房里就多了一个人陪同。 孝恒看着书,听到有人进来然后就是茶杯搁在桌上的声音。他没有抬头光是脚步声他就能听出来人是谁。他一边看书一边问道:“我有点饿了,今儿是什么点心?” “莲子羹。”一个沉沉的声音回答道。 孝恒抬头只见小鱼脸上毫无表情,侧着身子。“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什么。不打扰大少爷读书了。”小鱼转身就要走。 “小鱼!”孝恒跑过来拉住她,只见她另一边脸上的嘴角边隐隐地有点点红色的伤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小鱼忙捂着脸说道:“没什么。”说完就要走。 孝恒拽着她不让走,“我瞧瞧!”他硬是把小鱼的手拉了下来,然后凑近仔细地看。“这......这是针扎的!” 小鱼马上把手捂着伤痕,“我走了!” “告诉我,谁干的!”一向脾气好的孝恒有些生气,“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你就别管了。”小鱼说道:“是我自己不好。” “小鱼,你告诉我。我帮你理论去!”孝恒问道:“是不是芸香?是不是?” “都说没事了!”小鱼挣开孝恒的手就跑了出去。 孝恒没有心思看书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他跑去母亲那里。“娘,有人对小鱼动私刑!”他瞪了母亲身边的芸香一眼,芸香被他瞪得低下了头,看到她这个样子孝恒更加肯定她心虚。 没想到金如珍却好像很平静,“你那么大气干什么?”她喝了口茶道:“你也不用看芸香,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啊?娘!为什么啊?”孝恒没有想到是母亲指使芸香对小鱼动刑。 “为什么?问你呀。你心里应该明白。”金如珍看了看孝恒,“孝恒,你是钟家的大少爷,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去管的。娘知道你心善,但丫头毕竟是丫头,她们服侍你称心是她们应该的,你不需要心存感激。懂了吗?” 孝恒一听就知道母亲知道了自己帮小鱼回家的事情,他不敢多辩。“娘,就算我帮小鱼偷偷回家,您也不至于这么罚她吧。” “如果单单如此那也就算了,我不会跟她计较。”金如珍淡淡地说道:“关键是她回来还多嘴嚼舌根。弄得意沛也要回家,孝和还要一起去。这也罢了,可偏偏还要拖累了我的孝谦。” 孝恒听了有些懵,母亲怎么会把孝谦陪同孝和出行的事情牵扯到小鱼身上。“娘,这和小鱼没有关系吧?”他不敢直接反驳母亲,只好用疑问的口气说道。 金如珍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跟她无关?一个小丫头让大少爷帮着偷偷回家,回来后也不知道守口如瓶还要大肆宣扬,弄得我的孝谦你的弟弟骑虎难下。如果这次路上有什么事情,你爹会饶了你弟弟吗?若是这样我倒宁愿你弟弟被关上一个月不出门!”金如珍站了起来说道:“这一切都坏在她那张嘴上,所以我就让芸香用簪子教训了一下她那张会惹事儿的嘴。也算是给她一个警告。别以为钟家对下人好就能无法无天!” “娘......”孝恒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明知道母亲为了孝谦的事情生气故意把这件事赖在小鱼头上,但作为儿子他不能指责母亲做的不对。 “好了,好了。这事儿你就不要再管了。”金如珍对儿子说道:“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知道了吗?” 孝恒微微点头,怏怏儿地说道:“儿子记下了,我先出去了。” 孝恒心情有些糟糕,说不出来的低沉。他似乎觉得小鱼受罚是他间接导致的,正低头沮丧地往外走,刚出院门就看到小鱼端着水盆要往里面走。“小鱼!”小鱼看到他忙躲闪开去,低着头想绕道走。孝恒想起母亲的话,不敢再跟小鱼说什么,生怕让芸香那些丫头看到了回去跟母亲说些什么闲言碎语,只好看着小鱼离开。“唉~~”他叹了口气自语道:“如果真的像娘这么说,那么罪魁祸首岂不是我?” 孝谦准备好了一切,从车马到随时要用的小物件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这让钟进贤很满意,临行前他拍着孝谦的肩膀说道:“孝谦,你二哥特地让你陪同,你要好好照顾好他。” “知道了,爹。”孝谦应道。 “还有,到了岑家你要守规矩。”钟进贤知道这个儿子玩儿心重,“别到了那里给钟家丢脸,听到了吗?” “听到了。”孝谦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钟进贤嘱咐了有富几句后就让人带着礼品等东西上路了,燕春妮拉着孝和的手嘱咐,幸好这几日孝和的身子好了些,而且天气也适宜,如果照顾妥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一行人上路了,孝谦又是骑着马走在前面。三年前也是他带着人从桃源镇去西霞镇把意沛接回来,三年后又是他带着意沛和二哥回去。想来还真有些巧合,只是当年的那个吵吵嚷嚷的少年已经长大了,但似乎性格没有变更多少。 从小到大孝和就没有出过桃源镇,这次出来看着车窗外的一切感觉到一丝新奇。若不是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他是很愿意在这山水之间寻找快乐。他看了看身边的意沛,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心道:若有这么一天他会带着这个女孩儿一起去寻找生活的乐趣。 意沛看着他柔声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停一停?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孝和笑着摇摇头道:“不用,我知道你归心似箭,少点耽搁早点到家。” 意沛很感动孝和对自己的关怀,这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少爷对弱势的丫鬟、童养媳的怜悯,隐隐地带着一丝青春的萌动。孝和的手白白嫩嫩,可能和他长久卧床有关,但这双略显柔弱的双手让意沛感觉到了安全和依靠。她还是很体贴地对前面的孝谦说道:“三少爷,停一停吧。” 孝谦转过头来说道:“好啊。”他让车马都停了下来,然后对一个小厮说道:“你继续往前走一段路,看看路况如何。然后回来告诉我。”他吩咐完之后就下马拿着灌着茶水的水壶到了车前,“二哥怎么样?累不累?喝口茶吧。” 第11章 风光回门 孝和接过孝谦递来的茶水道:“还有多久?” “早呢。我们才出了桃源镇没多久,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孝谦说道。 “歇一歇马上就走吧。尽早赶到西霞镇。”孝和说道。 “不!还是让车子走的慢些,太颠了。”意沛打断道。 孝谦看看他们俩笑道:“嘿嘿,二哥二嫂倒是相互关心呀。” 意沛被他一说立刻红了脸,孝和见状便对孝谦道:“贫嘴!” 路上走走停停,大约到了黄昏到了两个小镇中间的一个小村落,本来一天的行程因为考虑到孝和的身体被拖延了一半,于是大家选择在这个小村子里留宿一晚。小村子里只有一间很小的客栈,约摸只有四五间房。一行陪同的人还有行李就占据了三间房,另外两间就是孝和、孝谦和意沛的了。 “两位小少爷是不是合住一间房?”店主引着三人去客房。 孝谦笑道:“二哥自然和二嫂一间房啦!”说着就笑吟吟地看着孝和与意沛。 “你胡说什么?”孝和看了一眼孝谦,“意沛单独一间房。”孝和和意沛虽然是夫妻但也仅仅是一个名分而已。 “不,还是我陪着你吧?”还不等孝谦说话,意沛就说道。孝和看着她,有些吃惊。只见意沛红着脸道:“这里晚上冷,我可以照顾你。让三少爷好好休息吧。” 孝谦本来是玩笑话,但听到意沛如此为孝和着想也很动容,他点头道:“也是。我睡着后就啥都不知道了。还是让意沛和你一间屋吧。” 晚上的晚饭也是很简单的菜,可能厨子的手艺不怎么样,孝和有些不习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我记得格子里有米,我去拿点来煮点粥吧。”说着就站起来要去拿米。 “意沛!那是给你家送的礼,不能动。”孝和拉着她的手说道。钟家给岑家准备了各色礼物,上好的大米就是其中一项。 “不要紧,”意沛说道:“就抓一把煮点粥而已。” 孝谦自责道:“都怪我,百密一疏。竟然忘了这个!”说话间意沛已经打开小格子抓了两把米在碗里然后往厨房去。“我去看看二嫂,别给这儿的简陋厨房给弄脏了。” 意沛走进小厨房,里面油油腻腻的。淘好米之后就找了个干净的小锅搁在灶头上。那些柴火散乱地放在一边,意沛捡了几块木柴。 “等等!小心刺了手!”孝谦随后进来见状忙接过意沛手里的柴火,“要生火吗?我来吧。”说完就把木柴堆放到灶头边。 “你.......”意沛看着他娴熟地点火、生火,没想到他一个钟家三少爷对这种杂活儿倒是熟练的很。 孝谦抬头看看意沛,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会这些很奇怪?”意沛笑着点点头,孝谦“嘿嘿”一笑,“我经常和那些小子下河摸鱼,然后就生火烤来吃。你说能不熟练吗?” 意沛给锅里加了水,“都说三少爷喜欢和农家小子玩在一起,这么看来你倒是玩得颇为精致。二少爷经常说,如果你能把一半儿的精力放在正经事儿上,老爷一定欢喜的不得了。” 孝谦又添加了一些柴火,火烧得旺旺的。他起身拍了拍手的灰道:“家里有一个能干的大哥,还有一个智多星二哥。我这个做老三的就不用太上心事儿啦。”孝谦看看锅子里的水慢慢地煮开,便道:“意沛,你对二哥真好。我看二哥的心情都渐渐开朗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沉闷了。” “二少爷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二少爷好。”意沛一边调着烧开的粥一边说道:“二少爷因为身子不好所以难免会自怨自艾,脾气不好的时候就要顺着他。他心肠极好,等到事情过了,心里对你愧疚还来不及呢。” 孝谦眯着眼睛看着她,“你倒是比我还了解我二哥啊。看来你和二哥的这段姻缘是上天注定的呢。” 很快,一锅粥就煮好了。意沛用勺子盛出一碗来,“给,你的。”伸手递给了孝谦。 “我?”孝谦接了过来看着她。 “那些菜很粗糙,我看你也没有吃多少。”意沛笑道:“所以特地多抓了点米,多煮了点粥。你也吃一点吧,明天还要赶路。”说完就端着粥往孝和房里去。 孝谦端着粥看着意沛离去,心道:果然是一个心细的女子,难怪二哥会为她动心。 一晚上孝和的身体状况还行,咳嗽也不多。意沛不敢深睡,时刻听着孝和的动静。第二天一早继续上路,孝和看上去气色不错,还换上一件浅蓝色的衣服,显得很精神。 话说岑家提早得知了意沛要回来的消息,岑鲁氏早早儿地和儿子媳妇一起整理屋舍,准备接待从来没有谋面过的女婿。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个学生就匆匆跑来。“岑先生,您家的姑爷来啦!” 岑鲁氏远远地就看到一行人从镇门口走进来,一路上街坊四邻都纷纷出来看。谁都知道岑家的姑娘小时候就嫁给了有名的钟家做了童养媳,这些年来都没见回门,今天不但女儿回门连一向身体不好的钟家二少爷也来了,看来岑家这位姑娘在钟家过得不错。 乡亲们的议论纷纷不断地灌入岑鲁氏和岑意沁的耳中,能看到意沛这么风光地回娘家,他们脸上也充满了骄傲。这也正是孝和执意要陪同意沛回来的道理,他是为了岑家的颜面着想。这些意沛知道,心中的感激虽然不明说,但一颗芳心却已经暗暗相许。 马车在岑家私塾门口停了下来,意沛先下了车然后扶着孝和下车。两人站定后意沛才正视了久别的母亲和兄长,母亲的脸上似乎多了好多皱纹,哥哥却比先前发福了一些。意沛的眼中滚着热泪,可她却不敢太过激动,这会儿她不仅仅是岑家的闺女还是钟家的媳妇儿。 孝和看看身边的意沛,宽容地笑道:“见了母亲不用这么约束了,去吧。” 意沛微微点头然后就走向母亲,到了母亲面前便跪了下来,磕头。“娘,女儿回来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岑鲁氏忙扶起女儿,母女俩抱头哭泣。 一旁的岑意沁含泪道:“娘,妹妹回来是喜事。您别哭了,还是先把姑爷让进屋里吧。” “啊!对!对!”岑鲁氏一边擦泪一边笑着说道:“姑爷,快把姑爷请进去。” 意沛转身回到孝和身边,扶着他道:“我们进去吧。” 一些好事的邻居还有小孩子站在门口看热闹。走进岑家私塾,大家坐下。岑意沁的媳妇端上茶来,岑家的人都没有见过孝和,原听说他从小生病,这会儿看看却不像久病缠身的人。岑鲁氏看到孝和心里欢喜,如果孝和能这么活下去那对意沛可算是一种福气了。 孝和站起来作了揖道:“小婿孝和,给岳母大人请安。”然后又微微侧身给岑意沁作揖,“见过大哥。” “好说!好说!”岑鲁氏忙示意意沛让孝和坐下。 孝和向外面安置礼品的孝谦招了招手,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三弟,钟孝谦。” 孝谦也走了过来,道:“在下钟孝谦,见过岑夫人,岑少爷。” 岑意沁没想到钟家老三也会来,这可算是天大的面子。“哎呀,原来是钟家三少爷。快请坐,请坐!” 孝和指了指门外不断搬进来的礼品,道:“家父命我带来薄礼,请岳母大人、大哥笑纳。” “哎呀,你能陪着意沛回来就是好事了,干嘛那么客气送这么多礼来?” “应该的!应该的!”孝和谦和地说道:“岳母大人将意沛养育成人,悉心教导。她一入我家门就深的家严家慈的喜爱,这么一点点薄礼也是为了答谢岳母大人对意沛的养育之恩。礼轻物薄,不成敬意。” 这些礼物在周围的邻居看来可算得上是嫁女儿下聘礼的阵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岑家女儿回门的事情在西霞镇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意沛好福气嫁了户好人家。又说意沛旺夫,孝和的病情有了起色,大有康复之兆。已经渐渐没落的岑家这回在西霞镇可算是挣足了面子。 安置好钟家的人之后已经是傍晚了,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岑鲁氏亲自下厨做了这一桌意沛最爱吃的菜肴,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儿女婿,老人家也是眉开眼笑。 “二少爷,我家意沛在钟家多亏了您多照顾多担待。”岑鲁氏不断地给女婿夹菜。 “岳母大人,叫我孝和就行了。”孝和笑着说道。 意沛看到母亲夹给孝和的菜有很多是他不能吃的,于是再一一为他挑选过。“娘,二少爷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没事。”孝和笑道:“难得吃得上岳母大人亲手做的菜肴,吃一点没关系。”说完就夹了块南乳肉放在嘴里,“嗯!真好吃。岳母大人的手艺不错呀。”他看着意沛道:“原来你的手艺都传自岳母大人。” 孝谦坐在一边听着不由地发笑,“看来我二哥真的是开心的很。向来少语的他都能开口哄岳母高兴。要知道就算是我爹娘,二哥都不曾哄过呢。” 孝和笑骂道:“你真是多嘴!菜那么多那么好吃都不能堵你的嘴!” 饭吃了一半,孝和便问岑意沁,“大哥,近年来私塾的状况如何?” 岑意沁忙回答道:“还算可以吧,勉强维持。现在时局动荡,送孩子念书的家长越来越少,宁愿让孩子下地帮忙干农活。” 孝和看了看一旁已经怀孕的岑家媳妇儿,笑道:“看来岑家就要添丁了。真是恭喜啊!” “已经五个月了,大夫说很可能是个小子。”岑鲁氏笑着说道,“我呀,希望你们俩也能尽快开枝散叶呢。” 说到这里孝和看了看意沛,只见意沛红着脸不言语。他笑了笑,道:“孝谦,把东西拿来给我。” “噢!”孝谦忙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拿出厚厚地一个大红包给了孝和。 “岳母大人,一点点心意,给未出世的孩子。”孝和双手送上红包。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不可以!不可以!”岑鲁氏连连摆手。 就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也不用这么厚的一份礼,这摆明了是借送孩子见面礼的名义接济岑家的钱。孝和是为了岑家的面子才这么做的。 “只是一个红包而已。”孝和说道:“我身子骨不好,等孩子出世了未必能来道贺。这会儿既然来了,就先把红包给了,算是我这个做小姑父的小小心意。岳母大人,您就收下吧。” 意沛并不知道孝和会准备钱,也很吃惊。“二少爷,你......” 孝和对她笑了笑道:“你还不劝岳母大人收下?” 意沛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替母亲推辞还是帮着孝和。这会儿孝谦走过来拿起红包就塞给了岑意沁,“给孩子的,你们推什么呀?快收着吧。” 私塾的状况的确不是很好,意沛出嫁时钟家给的聘礼也用的差不多了,但是再接受钟家的接济岑意沁有些过意不去,可这间私塾是祖辈留下来的,不能就断送在自己手中。岑意沁看看母亲,颇为为难。 孝和见红包已经在岑意沁手中便说道:“我吃饱了,有点累。意沛,你陪我回房去吧。” “哦。好。”意沛扶着他离开了。 岑意沁只好拽着孝谦,道:“三少爷,这......” 孝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二哥一片苦心,你就不要辜负了。好好撑起这个私塾。” “唉~~营生困难啊。”岑意沁摇着头说道。 孝谦想了想道:“那你就拿着这钱去买几块地,收收租子或多或少能帮着家里。” 第12章 不测风雨 孝和经过一天的折腾的确有些累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调节好混乱的呼吸。意沛端来了孝和常喝的清茶,扶起孝和替他揉搓着后背。“折腾一天了,累不累?” “不累。”孝和喝了口茶摆摆手,笑道:“很开心才是。” 意沛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埋怨道:“还说不累?你看你的脸色都不好了。”意沛忙起身想去打水让孝和早早地睡下休息。还没站起来就被孝和拉住了手。 “意沛......”孝和笑着问道:“回家开心吗?” “嗯!开心。”意沛柔声说道:“不过......”她低眉顿了顿后道:“不过看到你这么操劳,我却心疼。” 这句话让孝和心中一颤,他将意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放心,我会快快好起来。到时候我每年都会陪你回娘家。”说着就伸手搂住了意沛。 在孝和怀中意沛感觉到了他无限的柔情,这个从小就要人照顾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坚强。“孝和......你一定要好起来。”意沛轻声地说道。 孝谦对陌生的地方很好奇,而且从小家里就是请师傅回来教他念书,对于私塾他没有过多的接触,看着摆放整齐的课桌椅他便开始想象小孩子们整整齐齐地坐在私塾里摇头晃脑念书的样子。孝谦坐在了其中一张椅子上,感觉挺好玩儿。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还不睡?”忽然有人走进课堂。 孝谦抬头一看是意沛,“你怎么也不睡?不累吗?” 意沛慢慢地走过来说道:“孝和睡了,我有点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她坐在孝谦后面的椅子上,“好久没有回家了。我小时候也会在这个课堂上听我爹上课,我就坐在那里!”意沛指了指最前面的一张课桌,然后就托着下巴兀自神回。 孝谦侧着头看着意沛,她神迷遐思的样子似乎从未见过,看来在这里的确有她很多很多的回忆。“意沛,你有没有后悔来我们家?”孝谦突然问道。 意沛看着孝谦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会进钟家的门,一开始我有些怨我哥哥,可后来我才发现,虽然我进钟家有着很多的无奈,但也很感恩。感谢钟老爷和夫人对我那么好,也感谢孝和从未把我当作童养媳来看待。”意沛笑着对孝谦说道:“还有你和大少爷,也对我很好。” “我?”孝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还有我啊?哈哈,我除了会玩儿还会什么?” “三少爷,你不要总是说自己只会玩儿。其实孝和总是说你很聪明,就是不上进。”意沛说道:“你也不小了,孝和是身子不好所以不能帮家里,你呢?每天活蹦乱跳的,还不专心努力一些?” “唉~~爹正值壮年,而且大哥也是很好的帮手。我不用操心还不好好玩儿?”孝谦嘻嘻笑道:“等到家里要用我的时候再说吧。”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很晚了,睡了。明天我要好好逛一逛西霞镇。” “逛西霞镇?”意沛说道:“你不是答应了老爷要好好照顾二少爷的吗?” “嘿嘿,有你这个二嫂子照顾着,还用得着我吗?”孝谦的玩心又起来了,“路上颠簸我要照看着,现在可是在这大屋子下面呢。可用不着那么小心,二哥也不喜欢我们把他当成病人。”说着就慢慢地往后院走去。 要孝谦用心做事真的很难,就算是玩儿也是一会儿一个样子没个常性。不过现在在家里,孝和也不需要太让人照顾,就由着他去玩儿吧。 第二天孝谦果然一大早就独自一人出去了,孝和知道后只是笑着摇头。这一次他执意要带孝谦来一来是想让他从父亲的禁闭中脱离出来,二来也是想让他学会认真做事。但看来他的耐心真的没那么好,不过一路上走来他也算是尽心了,凡事不能急于求成,孝和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孝谦一天逛遍了大半个西霞镇,这比起自己住的桃源镇要小很多,店铺也少可以玩乐的地方更少。孝谦坐在茶楼里喝了一壶茶听了一场书,然后就准备回家。忽然夜空乌云密布,街上的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哟,看来要下雨了。”小伙计说道:“今儿一早就阴沉沉的,这雨一定很大。快去后院收干菜。” 孝谦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不见任何星云,的确就要下大雨了。他赶快往私塾跑,快到的时候天果然下起了雨,不过幸好只淋湿了一点。刚一进门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咳嗽声,孝谦心下一紧便随便拉着个人问道:“怎么了?怎么二哥又咳嗽了?” 仆人说道:“今天一早就有点咳嗽,下午天阴下来之后就更加厉害一些。” 孝谦一听连忙跑进孝和的房里,只见岑鲁氏、岑意沁站在一边,意沛则坐在床边将药丸泡在热水里化开,递给孝和服用。孝和慢慢地把药喝了下去。 “怎么样?好些没?”岑鲁氏焦心地问道。 孝和笑着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岳母大人不用操心,我服了药就会没事的。” “今儿一早你就有些胸闷,我看是这个天气闹的。”意沛很清楚孝和的病,天气冷热会有很大的影响。“大哥啊,不如你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好!我这就去。”岑意沁忙转身去了。 “二哥!”孝谦着急地走过来,“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没事,下雨天我都是这样,从小到大你见得还少吗?”孝和笑了笑道:“你别那么紧张,别把岳母大人给吓坏了。” 孝谦心里愧疚,他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二哥。可这会儿二哥的病犯了,他却在外面闲逛了一整天都不知道。“二哥,我不好。我又跑出去玩了。” 孝和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你也知道我是身体好了很多才陪意沛回娘家的。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犯病呢?” “我不出去玩了,我一直陪着你!”孝谦说道。 孝和笑叹道:“我真的没事。我身边有意沛,你放心。” 还剩下半碗药,意沛催促道:“孝和,药凉了,快喝了。” “嗯。”孝和听话地把半碗药喝完,“意沛,我感觉好多了,你去给我熬点粥来吧。” “好。”意沛拿着喝完的药碗出去了。岑鲁氏也帮忙去了。 屋里留下兄弟二人,孝和指了指从家里带来的药箱,道:“孝谦,再替我拿一丸清肺丸来。明天还要去拜祭岳父。” 孝谦拿了一丸清肺丸道:“二哥,你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去了。或者推迟吧。” “不行。明天是定好的日子,不能失约。”孝和说道:“而且很多乡亲都知道我要去拜祭,如果我不去肯定又会闲言闲语。” “可是......” “没事儿。”孝和笑道:“我刚才吃了药,现在再服一颗清肺丸,明天一定会好很多。” 孝谦点头道:“那好吧。明天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不一会儿岑意沁就请了大夫来,大夫请了脉后说孝和是因为天气突变导致气虚,开了一些药后就嘱咐要好好休息,不能太操累,等天气好一些自然会好。 孝恒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有些揪心地放下了笔,打开窗户看到池塘里被雨打得垂头丧气的荷花不由地自语道:“又下雨了。不知道孝和怎么样了。” “大少爷。”小鱼打着伞进来,“太太让您过去呢。” 孝恒转过头一看,小鱼的鞋子和裤管都湿了,上身的衣服也打湿了一大片,看来这雨真的很大,就算打伞也没多少用。“雨这么大啊,你都湿透了。” “是啊。这雨真大。”小鱼说道:“大少爷,我替你拿雨鞋吧。”从书房到大太太那里需要经过花园,雨很大如果不穿雨鞋肯定会湿透。 “不用了,这么晚娘让我去一定是急事。”孝恒也拿了一把伞往外走,“走吧。” 大雨打在油伞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响声,才走了几步就感觉脚上湿湿的。孝恒回头看看小鱼,只见她低着头紧跟着自己,闪躲过一个个泥塘。孝恒停了下来,小鱼低头看路没有看到一下子撞在孝恒身上,“大少爷......” “是不是我走的太快了?”孝恒笑道:“我走慢些,你跟着我。”到了大太太那里收起了雨伞,两个人都湿透了。“我去见娘,你先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孝恒把伞交给小鱼后就进屋去见母亲。 金如珍看到儿子浑身湿湿的忙命芸香拿来干布,“都湿透了,冷不冷?” “不冷。”孝恒说道:“娘啊,这么晚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刚才你爹说过几天要去省城看铺子,打算在那里多开一间米铺。”金如珍说道:“你爹问我要不要带你去,我呢就说听你自己的意思。如果你爹问起来,你记得要说愿意啊。” “娘啊,我不喜欢去省城。”孝恒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我喜欢待在这里。” “孝恒,你听话,去省城看看。”金如珍拉着儿子说道:“你爹说以后会在省城多开粮食铺,他说起要带你去就是打算让你去打理。你可别辜负了你爹的一番苦心。” 孝恒撇了撇嘴道:“娘,我还是喜欢在这里帮爹打理田租的事情。至于粮铺......有富叔他们会帮忙的。” “孝恒,你弟弟孝谦的脾气你知道,孝和又是病秧子。只有你和孝川了,前几天你二娘才跟你爹说要给孝川机会学做生意,难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拱手让人了?”金如珍很担心如果孝恒不去那么钟进贤就会带小儿子去。 孝恒叹了口气道:“娘,孝川也长大了,也应该帮家里了。如果他真的能帮上忙也不是坏事啊。” “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娘的苦心呢?”金如珍叹道。 孝恒怎么会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呢?他摇着头说道:“娘啊,我和孝和、孝川虽然不是同母,但都是爹的儿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金如珍听儿子这么说不由地叹气。“孝恒,娘知道你和几个弟弟的感情很好。如果你二娘不跟我们争,娘也不会如此计较。娘也是为了你和孝谦。”金如珍拉着儿子的手劝解道。 “唉~~好啦,我答应就是了。”孝恒不喜欢听母亲的说教。 “这才乖嘛!”金如珍满脸堆笑,很是满意。“对了,小鱼呢?这丫头让她去请大少爷后怎么就不见人了?也不见倒茶来?” 芸香听了忙插嘴道:“谁知道?说不准儿又跑哪儿去偷懒了。” 孝恒一听立刻板起脸来,他白了芸香一眼。“娘,小鱼刚才去找我,浑身都湿透了。我让她先去换衣服了。” “噢。”金如珍点了点头,道:“芸香,那你去沏壶热茶来,让大少爷暖暖身子。” 大少爷又护着小鱼,芸香心里有气却不敢发作,只好怏怏儿地去沏茶了。刚走出去就看到小鱼端着热茶往里走,“你死哪儿去啦?这么晚才来?” “我......我衣服湿了,所以去......” 小鱼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芸香抢了手中的热茶,“太太生气了,说不要你伺候。你走吧,这茶我送去。”小鱼看着芸香离开心里有些害怕,生怕一会儿大太太会生气罚她。 第二天一早,钟进贤果然问起孝恒是否愿意一同进城去,既然答应了母亲,孝恒自然不会反悔。钟进贤显得很开心,似乎孝恒的答案很出乎他的意料。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比较喜欢住在乡下,但是这个小镇子会困住这个孩子,他要为钟家为几个儿子铺好将来的路。 第13章 出事 燕春妮得知钟进贤还是决定带孝恒去省城后便责怪起丈夫。“老爷,您说过要给孝川机会学做生意的,怎么这次又食言呢?”燕春妮含泪说道:“我知道我的孝川是庶子,是不能继承家业的。我也不指望老爷能让他接管生意,但望子成龙,我这个做娘的总希望自己的儿子成才。老爷您这个当爹的偏着心,我这个当娘的可不能完全不顾。”说着就哽咽起来。 钟进贤听着她的唠叨有些不耐烦,但是也不好发作,毕竟他答应过要给孝川机会的。“哎呀,你不要这么说嘛。去省城开铺子不是小事情,孝川年纪还小尚不能担此大任,等他再历练历练,我自然会安排。” “真的?老爷会让孝川历练?”燕春妮破涕为笑,“老爷可要记在心上哦。” “我当然记在心上,孝川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给他机会呢?”钟进贤穿好了衣服拿起礼帽说道:“我要进城去了,如果晚了今晚就会住在省城明早回来。” 孝恒实在不怎么愿意进城,对于省城的热闹繁华他感觉有些心烦气躁,但是答应了母亲就一定要去。他穿好了衣裳后便出门和父亲约在了门口上马车。 “大少爷。”芸香捧着一个小包裹走了过来,“大少爷就要去省城了,老爷说如果晚了就要明早回来。太太让我送些精细点心来,大少爷饿的时候能垫饥。” “嗯。”孝恒接过包裹看了看芸香想问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回去告诉太太,就说让她放心。” “是,大少爷。”芸香微笑着应道。 孝恒和父亲上马车往省城去了,芸香回去复命把孝恒的话传达了一遍,大太太眯着眼睛微微点头,“这个孩子最让我放心了。对了,小鱼呢?一清早就没见到她。” “昨晚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罚她洗衣服呢。”芸香给大太太斟上茶说道:“太太别怪芸香自作主张才是。” “这些丫头是要好好管教,你做的没错。”金如珍喝了口茶说道:“不过我们家向来宽仁,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就算惩罚也不要太过严苛了。” “是的,大太太。我有分寸。”芸香应道。 一整夜雨都没有停过,整个世界都好像湿漉漉的。小鱼拿着小板凳坐在廊下洗衣服,两大盆衣服等着她去清洗。这里离大门口不远,她能看到孝恒打着伞往门口走,只是他没有看到自己而已。昨晚孝恒走了之后芸香就说她偷懒罚她一清早就要洗完这些衣服,本来给孝恒送东西去的差事是小鱼去的,还想跟大少爷多说几句但却换成了芸香。 “怎么还有那么多衣服没有洗好?”芸香背着手站在小鱼身后。 “芸香姐,我一清早就已经起来洗衣服了。”小鱼仰视着芸香。 芸香“哼”了一声道:“这我管不着,总之你要把这些衣服洗完后才能吃饭。”她背过身去讥讽地说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总是给大少爷抛媚眼,还想当个姨娘不成?”说着就走远了。 小鱼听了心中难过,她看着水盆中自己的面容不由地唏嘘,对大少爷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让她时而高兴时而难受,而芸香的话正中她的伤处。 马车驶在石子路上,钟进贤挑开帘子朝外看了看,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不停地下。他放下帘子转过身担心地说道:“不知道孝和现在怎么样了。这天气......他一定又会犯闷难受。” “爹,别担心。孝和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况且身边还有意沛和孝谦照顾着,不会有事儿的。” 钟进贤有些后悔答应孝和外出的事情,不过事已至此只有等待儿子的平安归来。“孝恒啊。这次进城我约了几个叔伯谈商铺的事情,你要好好学,将来这省城的铺子就要靠你了。” “爹,我......”孝恒想跟父亲说自己比较喜欢在乡下打理田租的事情,但又想到已经答应了母亲,于是就没有说下去。 钟进贤看看孝恒,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省城的生活,但这是我们家族的生意。一直以来我们钟家只在桃源镇靠出租田地收租收粮,这虽然平静安定但我们要居安思危。如今很多年轻人都到省城打工,愿意租田耕作的人越来越少,我们要想想自己的出路。” 孝恒听了微微点头,父亲所说的不无道理。“爹,我知道了。我会用心。” “嗯。”钟进贤满意地点头,“你是聪明的孩子,能明白爹的一片苦心。你也是钟家的长子嫡孙,要担负起这个拓业的责任。” “爹,其实孝谦和孝川他们......” 钟进贤摆摆手说道:“你们几个孩子只有你和孝和能帮我,可惜孝和的身子不争气,我只求他能平安一生就已经足够了。孝川年纪还小,不过看他的样子......还需要好好磨练。至于孝谦......”钟进贤一提到这个儿子就直摇头,“唉~~算了算了。他不要给我闯祸我就谢天谢地了。” 天灰蒙蒙的,岑家宗祠门口站满了人。在西霞镇这个地方岑家也算是大家族,这次和桃源镇的钟家联姻虽然有些迫于无奈但也是两大家族的结合。岑意沛回家省亲钟孝和陪同而来,岑家的族老们也不敢懈怠亲自过来参与祭奠岑泽方的仪式。 意沛打着伞站在孝和身边,见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便上去扶住了他。可是孝和却拒绝了,他摇摇头示意意沛不要扶他。作为岑家的女婿,孝和不想让岑家的亲戚看到自己的病态,无论如何也要撑下来,给已经去世的老岳父挣个面子。 岑家也是书香门第,对于祭奠先父的礼仪有些苛刻。意沛已经跟哥哥意沁说了孝和身体不好,不能接受那么繁重的繁文缛节,岑意沁已经将礼节减少到最少,但是真正进行的时候还是有些累人。叩拜、上香是必不可少的,仪式结束之后那些族老们还要请孝和吃饭。岑意沁想给妹夫解围,但是孝和却应了下来。族老们忙去准备酒宴去了。 “二哥,你......”孝谦有些担心孝和,他伸手一摸孝和的手觉得发烫,“二哥,你有烧,不能去赴宴了。” “嘘~~”孝和摆摆手道:“快去绞块冷巾来,快!”他一边吩咐一边看着不远处和岑意沁有些争吵的意沛。 孝谦绞来了一块冷巾,孝和忙接过来不断地搓着手还背过身去悄悄儿地敷在额头上。孝谦见状便知道他的用意,“二哥,你这样不行啊!我去跟岑家的人说!” “别!”孝和一把拉住他,“意沛难得回来一次,那些族老们都瞪着眼瞧着我们呢。她走的时候落寞,这次回来我要给他们家撑起这个面子!” “二哥,可是你的身子......”孝谦满腹担心。 孝和安抚道:“没事,就一天,我能顶得住。现在你先去替我取几颗清肺丸来。”孝和的固执让孝谦束手无策,他只好去找药箱。 意沁和意沛走了过来,“妹夫,我去跟族老们说,就说你不舒服不去了。”岑意沁被妹妹数落一番后答应取消这场酒宴。 “不用,我可以。”孝和悄悄儿地把那块冷巾放在袖子里,他笑着说道:“我今天感觉还行,难得族老们一番美意,还是不要辜负了才是。” 意沛看看他道:“不行。今儿个天气闷热阴雨不断,你的身子骨肯定熬不住。我不会让你去!”意沛板着脸说道。 孝和故意伸手握在意沛的手腕上,道:“你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就一会儿,去去就回。你放心就是了。” 孝和的手温度如常并无异样,意沛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一样。“就算没事儿也不能去。”她还是不答应。 “意沁少爷,二叔公说就在路口的月白楼设宴。这会儿大家都已经到了。”一个小厮跑来说道,“请意沁少爷和钟少爷移步月白楼。” “好,这就去。”孝和笑着说道,“意沛,你和岳母还有嫂子先回去吧。我和大舅子去去就来。” 这是宗族中男人的酒宴,女人都不能出席。意沛还是不放心,这时候孝谦走了过来,“三少爷,你要看着孝和啊。千万不能喝酒,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意沛似乎只有孝谦能托付了。 孝谦看看她道:“我知道。你放心。”孝谦走到孝和身边,“我会照看好二哥。” “行啦,你快回去吧。”孝和催促道,“我过去坐一坐就走。” 意沛忐忑不安地走了,她时不时地回头看那些男人,只希望孝和真的是去坐一坐就回来。孝和从孝谦手中接过几丸清肺丸,先趁人不备服了一颗。 月白楼上岑家的族老们已经在那儿等候着,“三叔,我听说钟家二少爷是个病秧子,当年意沛嫁过去也是为了冲喜。现在看来似乎身体还不错啊。”一个族人说道。 “那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孩子,现在身体长好了或许已经把身子给养好了。”那个三叔说道:“你看他这么一场祭祀都能撑下来,足见他的身体不错。” “呵呵,那就好。将来这位二少爷若是能当家一定会照看着我们岑氏一门。” 三叔说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们为什么要破费请他吃饭?钟家是大家,听说还要往省城发展。这位二少爷若是身子养好了,将来肯定能在家里独当一面,到时候还能少了我们岑家的甜头?” “钟少爷来啦。” 意沛在房里等的焦急,怎么说去坐坐就来却一等等了一个时辰?几次她都想亲自去看看,可却被母亲阻拦。那时宗族里面男人的事情,女人怎么都不能参与。 “回来啦,回来啦。”钟家的仆人传道,“二少爷和三少爷回来了。” 意沛第一个冲了出去,只见孝谦和意沁扶着孝和走了进来,孝和脸色泛红似乎喝了酒。“怎么了?”意沛忙跑过去摸了摸孝和的额头,“哎呀,这么烫!他喝酒了吗?” “我劝了,可是妹夫他......”意沁有些无奈,他替孝和挡了不少酒,但孝和还是被灌了几杯。他本来就有点发烧一喝酒更加火上浇油。 “你呢?你怎么也不劝着?”意沛责怪地看着孝谦。 孝谦也是满脸通红,意沁说道:“你别怪三少爷,他喝的酒比谁都多。那个二叔公一定要孝和喝几杯,我们真的挡不掉。” “快送进房去。”意沛忙不迭地把孝和送回房,他身上滚烫滚烫还不住地咳嗽,咳到后面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眼看他身上难受意沛忙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的神色看着很凝重,这让大家都担心起来。“大夫,我二哥怎么样了?”孝谦紧张地问道。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担心。 “怎么弄得这么糟糕?”大夫反问道:“前几天还只是有些气虚,现在似乎有些恶化了。”我说过要好生静养不能操劳,他到底有没有卧床休息啊?” “这......”大家都面面相觑。虽然这几日天气阴雨不断闷热难当,但孝和都说自己没事,看他的神色也不错,没想到会这样。 大夫摇摇头道:“病者之前的情况我不清楚,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从小就有病,我不知道他过去都用的是什么药,不敢乱开药。我看你们还是请他过去一直看的大夫来瞧瞧吧。这用药一定要小心,否则适得其反。”大夫开了一张方子道:“这是清肺热的普通方子,先顶着吧。” 要找孝和一直看的大夫,可是这位大夫却在桃源镇。如今孝和卧床不能动弹,只能把大夫请来。孝谦立刻命人牵马来,“我回去找宋大夫。你们等着我。”说着就冒雨跑了出去。 孝谦带着两个随从快马往桃源镇赶,可是出了西霞镇没多久就看到一些人马纷纷往回走。孝谦停下来询问才知道,前方唯一一条通向桃源镇的山路有山石滑落暂时挡住了去路。 第14章 报信 孝谦不甘心还是策马跑到山石滑落处,眼看道路被巨大的山石挡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都没有,很多人都在那里帮忙搬移山石。 “三少爷,雨衣!雨衣!”后面跟着来的小厮手里拿着雨衣跑过来。 孝谦才没有那么时间去穿雨衣,他没有理会跟来的小厮而是下马飞奔到山石处拉住一个挑石头的工人,“大叔,这里什么时候才能通路啊?” “你看看这些石头,我看怎么也要三天呐!” “三天?”孝和的病怎能经得起三天的等待?孝谦又问道:“那么从这里去桃源镇还有没有别的道路?” 那位大叔摇摇头,“仅此一条大路。不过......”他指了指头顶上山峦叠嶂的高山,说道:“不过还有一条小径能绕过去。就是翻过这座山。但那条路很难走,再加上阴雨不断道路泞滑不堪,更是难上加难啊。” 孝谦看了看那高山,若要翻过这座山约摸一整天的工夫,总比在这里等上三天来的快。只要翻过这座山,回到驿道上就能买马继续前行。孝谦没有考虑太多就往山上走去。 “三少爷!这路不好走啊!”小厮拉着他劝道:“不如等他们搬走了山石再说吧。” “二哥等不得!你在此处守着,一看到道路通了之后马上回家禀报老爷、太太!”孝谦吩咐完就径直往山上去了。 若说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要翻过大山真是难事,估计连道路都认不清。可咱这位钟家三少爷从小就喜欢和那些农家孩子们玩闹,爬山下水样样都喜欢,所以在这大山里面他也不曾迷失了方向。下过雨的山路很不好走,没多久孝谦就已经浑身都是泥了。雨一阵大一阵小的没有断过,孝谦从上山一直到现在已经走了整整五个小时,从山路边往下看去似乎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前面是个矮树林,穿过去就是下山的路了。孝谦有些饿了,身边也没有带什么吃食看到矮树林边有几棵果树便伸手摘了几个果子果腹。那山里面长的果子又酸又涩,孝谦也不管几口就吃了下去,有了力气才能继续赶路。 矮树林里面枝丫杂乱,一不小心就会扯破衣服划伤皮肤,才进树林没多久孝谦身上就已经被扯破了好几处,手臂上小腿上也被划破了好几处。突然又是一阵大雨,身上已经湿透的孝谦又被浇了个透心凉。这矮树林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走了出来,眼前便是下山的道路了。 孝谦抹去脸上又是水又是土又是小树叶的污垢,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下过雨的山路?湿滑的石阶让孝谦摔了好几个跟头,孝谦倒是无所谓,除了身上疼痛一些外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滚下山去倒比走下去更快些。从上山时的晌午一直到现在已经渐入夜晚,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看不清楚,摸出怀表看看已经晚上八点钟了。孝谦已经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渐渐有些人经过,看到他衣衫破损的样子都很奇怪地看着他。山脚下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孝谦来到一个小茶摊儿拿起茶壶“咕咚咕咚”就喝了大半壶。 “客官,您......”小二看他这个样子还以为是遭了劫的客商。 孝谦从兜里摸出两个大洋,道:“快弄几个包子来,我吃了好上路。”小二拿了钱立刻端出五六个大肉包子,孝谦大口大口地吃光了。再喝上几杯茶就觉得肚子里有了货色有了力气。他又拿出几个现大洋,道:“给我弄匹马来,我要赶路!快!一定要快!” 小二拿了钱立刻找来了一匹马,孝谦把余下来的钱打赏了小二,然后就跨马往家赶去。有了代步的马匹孝谦也不敢放松,一定要在凌晨赶到家。 “孝谦呢?”孝和一醒过来就着急地问道。 意沛一直守在他身边,她忙替他擦了擦汗道:“孝谦回去找宋大夫来了。” “宋大夫?那岂不是要回家去?”孝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担心地问道:“一直下着雨,他路上怎么走?” 意沛没有告诉孝和孝谦是选择了山路,否则他会更加担心。“你别担心了,孝谦这么大了,会懂得照顾自己。” 孝和浑身发热,有时候迷糊有时候清醒。“意沛......意沛。” “嗯!我在这儿呢。”意沛握着他的手,掌心里滚烫滚烫。 “意沛,我没事儿,我会好起来的。”孝和面露勉强的微笑,“我答应过你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相信我......相信我......” 也不知道孝和这话到底是清醒还是梦话,说完后就又睡了过去。意沛含泪替他交换了敷在额头上的冷巾。“我一直都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她继续握着孝和的手在他身边守着。 岑意沁悄悄走进来看到妹妹红着眼睛坐在孝和身边,便轻轻地拍了拍她。“妹妹、妹妹。” 意沛转过头看到是哥哥,“哥,什么事?” “你出来一下。”意沁带着妹妹走出了屋子。 意沛不想离孝和太远,在门口就停了下来。“哥,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一会儿孝和醒来会找我。” 意沁看了看屋里睡着的孝和,说道:“妹妹,哥有一句话放在心里不说感觉对不住你。” “什么话?”意沛似乎没有什么心思听哥哥说什么。 “妹妹,刚才大夫把我悄悄拉到一边,说......”意沁叹了口气道:“大夫说妹夫的病这次恐怕过不去了。” “大哥!不要胡说!”意沛一听立刻很严肃地制止。 意沁愣了愣,意沛向来温和难得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妹妹,我知道这当口说这话不好,但是你是我妹妹,我不能看着你将来孤独一辈子。”他拉着妹妹的手说道:“我和娘商量过了,你当年嫁给孝和是为了他的病,是钟家的童养媳。如果这次孝和真的......那我们会托族老去和钟老爷商量,让他同意你离开钟家,恢复自由身。” “不!我不会这么做!”意沛坚决地说道:“别说孝和现在还好好儿的,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离开钟家。我既然许了孝和,那就是钟家的人。钟家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妹妹,那可是一辈子啊!”意沁心疼地说道。 “现在不说这些。”意沛说道:“现在把孝和调理好了才是正经。”说完就转身进了房。 半夜,只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钟家看门的老张跑来开门,“这么晚了,谁啊?”一开门就看到一个衣衫破损的人站在门口,“你......” “老张,是我。”孝谦抬头说道。 “啊呀!三少爷?你怎么......”老张忙将孝谦迎进门,“您怎么弄成这样子?” 孝谦一进门就往里面快跑,“爹呢?娘呢?你赶快去找宋大夫来!快!” 一下子吩咐这么多事情老张一头雾水,“老爷和大少爷去了省城,不在家。两位太太已经睡下了。” “爹去了省城?”孝谦停了下来,“我去找娘,你赶快派人去把宋大夫找来,一定要快!” 老张连连点头,“是!是!” 孝谦突然回来全家人都醒了过来,大太太金如珍看到孝谦脏兮兮的样子便问道:“你怎么跑回来了?还弄成这样子?” “娘!二哥的病又犯了!”孝谦一边脱下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一边拿着仆人递过来的干布擦湿漉漉的身子。 大太太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芸香,快去请二太太来。快呀。” 听说儿子的病又犯了二太太急急忙忙地赶来,“我早就说不能让孝和出远门了,这回犯病了可怎么办啊?”她哭哭啼啼地责怪着大太太。 “让孝和出门也是老爷同意的,你这会儿来吵嚷什么?”大太太可不想这个时候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孝谦已经让老张去请宋大夫了,你快收拾收拾我们这就赶去西霞镇。”大太太一边吩咐芸香和小鱼准备一边对一个老仆说道:“老李,你赶快去省城告诉老爷和大少爷,让他们立刻赶去西霞镇。” 吩咐间就已经套好了马车,孝谦很快换了一身衣服。“娘,我跟你一起去。” “你就留在家里歇着吧,看你这一脸操劳的样子。”大太太并不知道孝谦是翻山越岭赶回来的,如果她知道恐怕就不会是这个温和的口气了。 “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孝谦坚决要一起去。 宋大夫被叫了起来已经来到钟家门口,随大太太、二太太一行人往西霞镇去。另一辆马车则往省城赶,去通知老爷和大少爷。 雨还在下,下得让人心烦。钟进贤心情有些烦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睡到一半便起来看看新铺子买卖的文书。此时已经快天明了。 “爹,您怎么还不睡?”孝恒被闷热天气闹得睡不踏实,起来倒水就看到对面父亲房里的灯亮了,还能看到窗上的人影。于是他就过来看看。 “这雨下的让人心烦。”钟进贤说道:“睡不着就看看文书。你呢?怎么也还没睡?” 孝恒走进来坐下,说道:“我也差不多,有点闷热。” “这几日心里头总是不踏实。”钟进贤放下手中的文书,说道:“你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爹,这天气闷热自然会影响到心境。您别多虑了。”孝恒安慰道。 钟进贤微微点头,“对了,今天季老板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孝恒说道:“看得出季老板在这一行已经做了很久,很多心得。” “嗯!”钟进贤说道:“你用心学,将来省城的铺子一开张,很多事情就会接踵而来。没有好的准备到时候你就焦头烂额了。” “知道了,爹。”孝恒应道。 突然有富匆匆跑来,连衣服都没穿整齐。“老爷,老爷!” “有富?什么事?”钟进贤看到他一脸焦虑心便是一沉。 “老爷,老李从家赶来,说二少爷出事儿啦。”有富让老李进到屋里来。 “孝和?”钟进贤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怎么了?” 老李说道:“老爷,三少爷连夜赶回来,说二少爷在西霞镇犯病了,那里的大夫说有些棘手,所以连夜请了宋大夫去了。大太太和二太太还有三少爷都去了西霞镇,大太太让我过来告诉老爷一声,让老爷赶快赶去西霞镇。” 钟进贤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事情严重。他立刻穿上衣服道:“老李,套车!马上去西霞镇!孝恒,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 “是!”孝恒也匆匆回屋换衣服。 钟进贤和孝恒坐上车后吩咐有富道:“有富,你留下。明天告诉季老板一声,就说家里有急事,改日我再来找他。” 当大太太他们的马车赶到离西霞镇不远的地方时就看到路口堆积着块块山石,这里就是当时挡住孝谦去路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搬出了一条小道可以供路人行走,但马车就过不去了。大太太一行人只好先下车步行往西霞镇去。 “孝谦,这里是来两镇唯一的道路,既然先前山石滑落,那你是怎么跑回家的?”大太太一边快步赶着路一边问着身边的儿子。 第15章 临别之言 对于自己是如何翻山越岭地赶回家报信的事儿,孝谦不想多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大家快一些。雨还在下,让人觉得厌烦。到了岑家私塾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已经湿透了。 “孝和!孝和!我的儿子啊!”燕春妮进门就听到孝和的咳嗽声,一时便悬起心来。 一听到钟家的人来了,岑鲁氏和岑意沁连忙出来相迎。可是钟家的人心挂着孝和没有和岑家的人过多寒暄。进屋后就看到孝和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嘴唇都已经发白。一旁的意沛见了太太忙叫了声“太太”起身侍立在旁。 “孝和!”燕春妮跑过去拉着儿子的手,只觉得冰冷的很。“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呀?告诉娘,哪儿不受用?我的儿啊!”燕春妮看到孝和这副病容便哭泣起来。 “你别哭了,快让宋大夫瞧瞧吧。”金如珍拍了拍燕春妮。” 宋大夫坐在一旁请脉,手一搭上脸色沉了下来。反复几次后宋大夫才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大太太,二太太。钟老爷什么时候到?” 一听这话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宋大夫是孝和长年的求医的大夫,从来请脉后他都不会有这番沉重的神色。大太太拉着二太太的手,忽然感觉到她的手一紧。无论这时候两位太太有什么私怨,她们此刻都是母亲。一个是生母一个也是看着孝和磕磕绊绊长大的嫡母,两个女人此刻心里担心的只有那个病榻上的孩子。 燕春妮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金如珍便问:“宋大夫,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老爷正赶来呢。” “唉~~”宋大夫叹口气道:“凶险啊。” 燕春妮“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不由分说地冲向意沛推搡着哭骂起来。“都是你这小蹄子,我的孝和在家好好儿的,非要为了你这小蹄子跑到这儿来。看看我的儿子.......”燕春妮看一眼床上的孝和,便心疼地说道:“现今就剩下半条命了!若是我的孝和有什么事儿,我定与你没完!” “娘~~娘~~别怪她,不管她的事~~”孝和无力起身相帮,只得向孝谦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帮忙着意沛。 孝谦见状忙上去拉开燕春妮,“二娘,别这样。二哥不喜欢!” “他不喜欢?”燕春妮瞪着意沛道:“我就是顾及着孝和的喜欢才会答应他来这儿。可是她给我的是什么?是一个躺在床上只剩下半条命的儿子!” 孝谦挡在意沛身前,隔开两人。“二娘,您别吵啦!让二哥清静些吧!” “春妮,行了。听宋大夫说孝和的病情才是正经!”金如珍板着脸孔说道。燕春妮狠狠地瞪了意沛一眼后才转身走向宋大夫。 孝谦转身看了看意沛,道:“你没事儿吧?” 意沛含泪摇着头,“没事......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 “这时候就别说这些话啦!”孝谦劝道:“二哥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他走近病榻边仔细听着宋大夫的话。 宋大夫叹了口气道:“两位夫人,外头说话吧。”宋大夫看了一眼病怏怏的孝和走了出去。 众人都跟着宋大夫出去了,屋里就留下了孝和和意沛。“意沛。”孝和伸出手来,“到我这儿来。”意沛含泪过去坐在孝和身边,孝和冰冷的手握轻轻地放在意沛的手上,无力地说道:“对不起,我娘又骂你了。”他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歉意。 “不!不!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回来,你就不会这样。”意沛愧疚地哭了起来。 “别哭。”孝和很想伸手替她擦眼泪,可是却没有那个力气抬手。“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听着难受。陪你回家是我应该做的,可是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做到。如果我真的没有机会照顾你一生,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意沛将孝和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哽咽道:“孝和,你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要照顾我一生的,我很认真的,如果你食言,我会生你的气。” “意沛,对不起......”孝和的眼睛里也噙着泪,“我也不想食言,意沛,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食言。”孝和无助地哭起来。作为男人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能帮到家里就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照顾,自责和愧疚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孝和......”意沛也跟着他哭泣起来。 宋大夫叹口气摇了摇头道:“两位夫人,这次二少爷的病情真的不太妙啊。” “宋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燕春妮跪下来拉着宋大夫德衣摆哀求道:“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大夫,求求你!” “春妮,你别这样!”金如珍将她搀扶起来,“大夫啊,孝和之前也有几次病危,都挺了过来。这一次也一定能挺过来,是不是?” 宋大夫摸了摸胡子,道:“钟老爷呢?什么时候能到?别误了......”宋大夫没有说下去,眼看孝和时日不多,钟进贤若是晚到可能赶不上看儿子最后一面。 “老张,快去村口看看老爷来了没有!”金如珍吩咐道。 “我也去!”孝谦跟着老张冒着雨往村口去。 车轮“隆隆”地发出声音,钟进贤急切地每隔几分钟就朝外张望着。“老李,什么时候才能到?”钟进贤焦急地问道。 “老爷,就快到了。前面就是西霞镇了。”老李扬鞭催促着马匹。 孝恒也心急如焚,“爹,孝和会没事的。您还记不记得当时有个算命的说孝和虽然多病,但却能活到六七十岁呢。” “对!对!我的孝和能活到六七十岁呢。”钟进贤不住地点头,“我还打算等这次他回去后就给他正式办婚礼,让他成家立业。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这个做爹的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为他做。他不能也不可以这么早离开!” 孝恒知道父亲的紧张,他自己也忧心忡忡。在四个孩子中,父亲最为疼惜的就是孝和,从小就怕他出事,现在......孝恒偷偷地看了看父亲,外面秋雨连连寒意颇浓,可父亲额头上却渗出丝丝汗珠。 钟进贤的马车赶到的时候西霞镇村口的道路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马车可以顺利通过。到了镇口老李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到了吗?”钟进贤掀开车帘子问道。 “老爷,是三少爷和老张啊。” “爹!”孝谦打着伞跑过来,“您总算来了。我带路!”说着孝谦就跳上了车,“老张,我先过去啦!” 孝谦上了马车后钟进贤忙拉着他问道:“你二哥怎么样了?老李说宋大夫也来了,他怎么说?快告诉我!” “爹......”孝谦不敢把宋大夫的话告诉钟进贤,但看到父亲着急又不敢隐瞒。“爹,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二哥。” 钟进贤把脸一沉道:“谁问你这些?我问你孝和怎么样了?” “二哥他......”孝谦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孝恒,然后又低下了头。“我只知道宋大夫一个劲儿地问您什么时候到。” 钟进贤背上冒出了冷汗,如无要紧的事宋大夫是不会这么急切地让他过去。“老李,快!快呀!老天保佑,孝和千万不能有事!” 马车停在了私塾门口,钟进贤都不要人搀扶自己跳下马车往里面冲。孝谦也要往里跑一下子被孝恒拽住,“孝谦!你老实说!孝和到底怎么了?” 孝谦张着嘴看着孝恒,犹豫片刻道:“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快进去吧!否则......唉~~” “老宋!老宋!”钟进贤一脚跨进门觉得脚下一软,另一只脚便被门槛绊了一下,若非金如珍一把搀住整个人就要跌倒在地。 “钟老爷,您总算来了。”宋大夫过来扶着钟进贤道:“小心呐!” 钟进贤紧握着宋大夫的手问道:“老宋,孝和怎么了?他没事,对不对?” “钟老爷......”宋大夫叹了口气说道:“您赶快进去看看吧。二少爷这会儿还清醒着。” “孝和!孝和!”钟进贤听了忙不迭地冲进屋去。 孝和的深思越来越模糊,身上越来越凉。隐隐地听到有人唤“孝和”,费力地朝门口看去,听着声音熟悉得很。“爹......是爹吗?”孝和视线模糊起来,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进来,走近后才认出是自己的父亲。“爹,你......你来了?” “孝和!孝和!”钟进贤拉着孝和的手问道:“你怎么样?你的手怎么那么冷?是不是被子不够厚?来人哪!来人哪!快多拿几床被褥来!快呀!” 这时候燕春妮也跑了进来,和钟进贤一起守在孝和的床边。“儿子,你会没事的!娘还指着你呢!孝和!” “爹,娘。”孝和淡淡地一笑,“孩儿熬了这十多年,终于熬不下去了。” “孝和,不许你这么说!”钟进贤严厉地说道:“爹一定会让人治好你的!一定!”钟进贤不断地揉搓着孝和的手,“孝和啊,爹知道你喜欢意沛,爹早就盘算好了,等你和意沛回家后就给你们办婚事,让你们圆房。那时候你就真正地成家立业了。你高不高兴啊?” 孝和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他微微地点头道:“高兴!太高兴了!爹,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我是你爹呀,我怎么能对你不好呢?”钟进贤老泪纵横地哭道:“爹为你铺好了今后的路,爹会扶着你走下去。你一定要撑下去,听到没有?” “爹,娘。孩儿不孝。”孝和愧疚地说道:“孩儿耗尽爹娘的心思,可到头来却一点孝道都没有尽到。还要爹娘饱尝丧子之痛,孩儿来人世间走一遭,真是拖累了二老。若是上天恩允,孩儿愿意来世再做你们的儿子,报答今世的养育之恩。” “孩子......”燕春妮抱着孝和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钟进贤也是泣不成声。金如珍和孝恒、孝谦站在一边也是各自流泪。意沛站在床头边眼睛也早就哭得红肿不堪。 孝和看了看金如珍,说道:“大娘。” “哎。”金如珍走过来看着孝和,“孝和,你想说什么?” 孝和感激地说道:“大娘,我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但您也为我操碎了心。为了我的病,您也是到处求医问卜,可惜孝和无法报答了。” “孩子。别说了......”金如珍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虽说孝和不是亲生,但这个孩子听话懂事,懂事地叫人心疼。 孝和看着床边的两个兄弟,“大哥、孝谦。” “孝和!”孝恒凑了过来,床边已经坐着钟进贤、跪着燕春妮和站着金如珍,孝和只好隔着父亲同孝和说话。 孝和微笑道:“大哥,向来你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这个做弟弟的没有为你分担半分。如今我要走了,协助爹孝敬娘的责任就交给你了。兄弟没有用,但希望你能帮我尽一份为人子的责任。” “你放心,我会的!”孝恒抹着泪说道:“我会的......”除了这一句孝恒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答孝和的请求。 “孝谦!孝谦!”孝和叫着孝谦的名字。 “二哥!”孝谦满心内疚,始终觉得自己应该负上责任。“二哥,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孝和摇摇头道:“现在不说就没有时间了。孝谦,其实你很聪明,本性也纯良。二哥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那本借给你的《菜根谭》就送给你吧。书虽然简单但饱含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你慢慢读细细体会,不要再贪玩虚度光阴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孝谦连连点头,“二哥,我会学乖的。你别走,你要看着我才行啊!” 第16章 英年早逝 孝和拉着孝谦的手说道:“孝谦,你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面对问题。二哥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二哥,你别这么说。没有你在我身边,谁告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孝谦哭着说道。 “孝谦,二哥知道,你一定能做到。”孝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孝和慢慢抬眼看着床头的意沛,“意沛。”他慢慢地将手伸出来,“我有话说。”意沛含泪握住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孝和轻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道:“意沛......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孝和看着父亲母亲,道:“爹、娘,孩儿不在了,你们一定要替我照顾意沛。她是好女孩儿,如果能够给她自由,就放她走吧。” “孝和!”意沛摇着头道:“不!我十五岁就嫁进钟家,既然进了钟家的门,做了你钟孝和的妻子,我就不会离开!” “傻瓜......”孝和苦笑道:“你才十八岁,何必将青春留在这里?听我的话......” “不!不!”意沛一个劲地摇着头。 “孝和,别说这些了。爹不会让你有事的。”钟进贤转身求宋大夫道:“老宋,你帮帮忙。我知道你医术高明,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钟老爷......我......”宋大夫叹道:“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啊。二少爷已经心力交瘁,唉~~您还是多跟二少爷说几句吧。” 孝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发闷。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熬了十几年今朝终于能够解脱了。可是多年来都预感到这一天,当这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他却有着诸多的不舍。中年的父母,恭友的兄弟,还有一个我见犹怜的妻子,这一切都让他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钟家是诗书传家的传统人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孝和才嘱托父亲要给意沛自由,不过家人一定不会接受这个嘱托,纵观家中的每一个人,能帮助自己的唯独那个被人看来行为乖张的孝谦了。 “孝谦......”孝和轻轻地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说。” 孝谦凑近孝和,说道:“二哥,你说。我听着。” 孝和凑在他耳边道:“孝谦,我知道我走了之后意沛可能会很辛苦。整个家相信只有你能帮她了。答应我,帮我照顾她。有机会劝爹娘放她走。” “二哥!我......”对孝和如此郑重的嘱托,孝谦很是意外。 “不要拒绝我!”孝和无力地看着他道:“二哥无能为力,愧对意沛。你帮帮二哥啊!帮我照顾她。” “嗯!我答应你!”孝谦认真地点头道:“我会照顾意沛的!” 有了孝谦的这句承诺,孝和的眼神里似乎显露一丝释怀。他知道孝谦一定会履行好这句承诺,这样的话他也能走的安心了。 清晨的太阳也被密布的乌云遮得不见踪影,岑家私塾笼罩在一片阴沉中。孝和已经不行了,脸色惨白的他喘着气已经无力说什么话,每说一句都觉得接不上气来。他只是握着意沛的手静静地躺着,此刻能多温存一刻便多一份幸福。 意沛守着他,看着他犹如烧尽的蜡烛一般慢慢耗尽,怎能想得到这只是一个一十八岁,应当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呢?或许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曾经一起走过的三年却又如何能说放就放得下?孝和睡得很沉,他的手冰凉冰凉,是不是被褥还不够暖和? “孝和......孝和......”意沛推了推他,想问问是不是觉得冷,可是...... 本来好好儿的省亲,却变得永别。孝和去的时候坐着的小马车此刻却成了灵车,意沛一身红衣回娘家,走的时候却是一身素缟。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钟家每一个人都神情黯然,燕春妮更是哭得脸色苍白,金如珍亲自搀扶着她上马车。 “妹妹!”岑意沁叫住了意沛,“你......你真的要回去?” 意沛点头道:“那是当然,孝和是我的丈夫,我要陪着他回家。” “妹妹......”岑意沁担心地说道:“我听到不少闲言闲语,我担心你回去会......” “哥,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想陪着孝和回家,然后好好儿地做他的妻子。”意沛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岑意沁愣了愣,“做他的妻子?他已经......你怎么做他的妻子?” “哥,不用问这么多了。”意沛回头看一眼灵车,“我要走了,孝和一个人很寂寞的。”说完便转身淋着小雨往灵车走去。 回门变成了送葬,岑家的事情轰动了整个西霞镇,很多村民都来围观,有的还窃窃私语。 “怎么会这样呢?那天祭祖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下子人就没了呢?”村民甲问道。 村民乙道:“都说钟家二少爷从小体弱多病,当年岑家的闺女嫁过去就是为了冲喜。这么个病秧子怎么能长途奔波呢?为了风光却不顾自己男人的死活,我看着岑家的闺女也真是不懂事了,这回好了,丈夫没了成了小寡妇。唉~~” 村民们交头接耳,燕春妮隐隐地听到心中都是一阵阵的痛。如果当初不让儿子陪着意沛回娘家,这会儿说不准孝和还好好儿的在家。都是这个岑意沛!什么冲喜?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想到这里燕春妮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到意沛要上灵车立刻跑了过去。 “你站住!”燕春妮喝令道:“你不许上车!” “二太太......”意沛回头看着燕春妮有些莫名。 燕春妮快步走来推了意沛一把,道:“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我的孝和,现在他都死了,你还不饶他?不许你接近他!” “我......”意沛不知道为什么二太太会突然这么激动,还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二太太,我只是想陪着孝和。” “我的孝和不要你陪!”燕春妮推开她道:“走开!孝和有我这个娘来陪,不要你!”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更是议论纷纷。金如珍见状便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大姐,我要亲自陪孝和。这个女人,害死我的儿子,我不要她再接近孝和!”燕春妮愤恨地看着意沛。 金如珍清楚燕春妮的脾气,再加上丧子之痛便只能顺着她。金如珍转过身对意沛说道:“意沛,你坐后面一辆车吧。让二太太陪着孝和吧。” “太太,我......” “不要多说了。”金如珍道:“听话,快上车吧。”说完就对燕春妮道:“妹妹,我陪你吧。”说着就搀扶着燕春妮上了孝和的灵车。一看到孝和的灵柩燕春妮又放声大哭起来。 小雨细细绵绵地落在意沛的身上,发髻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看到金如珍、燕春妮上了灵车后放下了车帘子,心中一阵酸楚。孝和的确是因为长途奔波而弄得心力交瘁,旁人不明就里认为是她的错也是无可厚非,意沛不想解释,但这些流言真的让她很伤心很自责。 忽然有一把纸伞遮在她头顶,回头一看正是孝谦。孝谦叹了口气道:“二娘刚历丧子之痛,难免心情烦躁。你就体谅一下吧。” “嗯。”意沛微微点头道:“我知道。的确是我不对,要不是我说要回娘家,孝和也不会......”意沛又开始自责起来。 孝谦安慰道:“你别自己怪自己了。我知道二哥是心甘情愿的。就算结果是这样,他也不会后悔陪你回来。” 孝谦的体谅让意沛感动,好像突然有个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支持着自己一般。“谢谢你。”意沛感激地说道。 “雨越下越大了,快上车吧。”孝谦打着伞送意沛上了马车,放下帘子道:“你也累了,好好儿睡一觉吧。”孝谦嘱咐道;“什么都别想。”这个曾经别人眼中的忤逆子好像一夜间长大了一样,让人觉得安全。 回去的路和来时的一样,可是看景的人却已经泪流满面。孝和和自己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感情丝毫不亚于和亲兄弟孝恒之间的情。全家人都说自己是忤逆子,是纨绔子弟,不抱任何希望。唯独孝和,他对自己寄予厚望。孝谦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何得知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不断地劝说不断地引导,使得孝谦懂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虽然他还是嘻嘻哈哈处事不恭,但心中却有着一杆秤,衡量着人性的善恶。 孝谦慢慢擦去脸颊上的眼泪,看着窗外被蒙蒙细雨笼罩着的山路,心道:二哥,你放心,你的嘱咐我一定会扛在肩上。就算我还是无力为这个家做出什么贡献,但至少我会保护好意沛,保护好你的妻子。 桃源镇钟家大院里纷纷挂上了白色灯笼,家人也穿上了素色的丧服。孝和的灵柩停在偏厅,钟进贤和燕春妮时不时地会来这里陪着儿子说说话。 因为燕春妮对自己极其冷漠和憎恶,意沛总是要等到大家都休息后才进偏厅。夜深人静,意沛来到偏厅,厅堂里一片白色,伴随着屋外的细雨透着丝丝寒意。意沛看着灵位上“钟孝和”的名字不禁抽泣起来。 “孝和,你冷不冷啊?从你走的那天起,雨就一直在下。”意沛拿着纸钱点燃,“我好想你。你一人在那里寂寞吗?二太太不许我进来陪你,我知道二太太很伤心,我应该体谅她。”纸钱一张一张地化为灰烬,火盆里冒出来的小小火苗传递着一丝温暖,就好像是孝和那并不温暖的手,虽然不算很暖和但却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孝和,这几天我在收拾你的屋子。看到那些你平时用惯的东西,我只觉得心酸无比。那些东西上好像还留着你的温度,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回头一看是孝谦。“我来陪陪孝和。”意沛把手中最后一张纸钱放进了火盆。 孝谦走了过来也拿起了一叠纸钱蹲在意沛身边化宝。“我知道最近二娘总是针对你,还不让你进偏厅,所以你才趁这个时候过来。” “二太太心里还在责怪我,我不怪她。”意沛说道:“不管怎么说,孝和的确是因为我才出事的。” 孝谦叹了口气说道:“谁都不想。二哥也不想看到你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两人看着火盆里慢慢烧尽的纸钱,“吧嗒吧嗒”的烧灼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很响。“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意沛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酒味。“你喝酒了?” “我在外边喝酒。”孝谦说道:“一个人,能安静一些。” “你二哥不喜欢你这样。”意沛说道。 孝谦皱了皱眉道:“过去我有心事可以找二哥说说,现在二哥不在了。我除了自己喝酒外,还能做什么?”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拿纸钱沾上的灰尘,“很晚了,晚上寒气重,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是出殡,会有很多人来。你......”孝谦看了一眼意沛,叹道:“唉~~还不知道明天二娘会不会让你出席。” 意沛一听忙拉着孝谦恳求道:“孝谦,你帮帮我。我一定要送孝和出殡。” “嗯......”孝谦抿了抿嘴道:“我会尽力。不过还要看爹的意思。” 第二天是孝和出殡的日子,来了很多亲戚来送孝和最后一程。眼看时辰就要到了,意沛一身缟素朝偏厅走去。孝和的灵柩已经被抬到场院里,众人兀自悲哀哭泣。 “老爷,时辰到了,可以走了。”有富说道。 “好!走吧。”钟进贤憔悴地说道。这几日他饱受丧子之痛,人都瘦了一大圈。 突然,燕春妮失控大声嚷了起来。“这个女人不能去!老爷!我不想看见这个女人!” 第17章 为子如愿 二太太一嚷嚷把大家的视线都拉了过来。只见二太太指着意沛骂道:“你这个扫把星!别接近我儿子!” “二太太,让我送孝和最后一程吧。”意沛拉着二太太的袖子哀求道,“送完这一程,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燕春妮一甩手挣开意沛,怒道:“滚开!孝和不想见到你!滚!” 二太太这一甩把意沛推倒在地,众人见状都纷纷议论起来。钟进贤皱着眉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难道孝和上路都不让他安生吗?” 燕春妮指着意沛道:“老爷,这个扫把星不能去!我们的儿子就是她害死的!” 钟进贤看了意沛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意沛,你......” “爹。”孝谦凑近父亲耳边道:“二哥最喜欢意沛了,如果不让意沛送最后一程,二哥会不高兴的。” 钟进贤看了看孝谦,想起孝和临终时的嘱托,显然孝和对意沛是一百二十个放不下心,儿子都已经不在了,就像他刚才说的那句一样,难道要孝和走得都不安生?钟进贤看着意沛道;“好啦,好啦。你就跟着去吧。” “老爷!”燕春妮诧异地看着钟进贤,“你疯啦!是她害死我们儿子的!” “别闹啦!”钟进贤烦躁地说道;“快走吧。别误了时辰,儿子还要投胎呢!” 金如珍忙过来劝道:“春妮,算了。就让她走在最后面吧。时辰要紧。” 下葬的时辰不能耽误,而且钟进贤和金如珍都这么说,燕春妮没办法只好答应。她转身警告意沛道:“别让我看到你!听到没有!” 众人跟着送葬的队伍纷纷走出了钟家大宅。意沛跟随在最后,虽然不能在孝和身边,但好歹也算是送他走这条路了。 钟家的祖坟地边上建了一个新坟,孝和的棺椁停在了土坑边,工人拿起棺钉要钉上棺盖。“不!不要钉!”燕春妮扑过去抱着棺椁道:“让我再看我儿子一眼!” “春妮......”金如珍过来扶着她道:“别这样。”同为母亲,金如珍能体会她此刻的心痛,“孝川,快过来扶着你娘。”她转过头去唤着钟孝川。 “哦!哦!”孝川忙跑过来扶着母亲。 棺盖被燕春妮推开了一条缝隙,孝和平静憔悴地躺在棺椁中。一看到儿子的面容,钟进贤、燕春妮和金如珍都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孝和......”钟进贤老泪纵横,双手紧紧地抓着棺椁的边缘。 众人都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但还是要劝阻两位放手。孝恒走过来哭着扶着父亲道:“爹,当心身子啊。” “我的孝和啊......”钟进贤和燕春妮纷纷被孝恒和孝川拉走。 孝谦和母亲金如珍也走过去看孝和最后一眼,二哥很安静地躺在里面,孝谦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眶湿润的他迅速地将快要落下的泪水拭去。孝谦回头看一眼人群中的意沛,她想往前但又不敢,眼神中流露出焦灼的情绪。他很想叫她过来看孝和最后一眼,可是看到身边的父亲和二娘,他还是没有开口。当着孝和的面,如果看到意沛被二娘责骂,他一定会很伤心。孝谦叹了口气把头转了回去。 “当当当”棺钉将棺盖钉死了,这声音锥心般地一凿一凿地钉在钟家每个人的心上。 夜晚,钟家大宅安静地出奇,家人们疲惫地各自回房休息。窗外的雨还在下,不只是房间就连每个人的心都很潮湿。 孝恒手中攥着一块镇纸发愣,这是孝和送给他的,可现在却已经物是人非了。“唉~~造物弄人啊。”孝恒叹了口气。 游小鱼端着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大少爷,大太太让我送夜宵来。”小鱼把莲子羹放在书桌上,“大太太说,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怕您饿着。” 孝恒看了一眼银耳羹道:“孝和最喜欢吃银耳羹了。可惜他现在......”孝恒把碗往外推了推道:“我吃不下去。” “大少爷,就算你想着二少爷,也不能不吃东西呀。”小鱼把特地带来的另外一碗银耳羹放在桌上,说道:“你就当作是陪着二少爷吃了。” “陪孝和吃?”孝恒抬头看看她,再看看桌上的另一碗银耳羹,然后把自己的碗揽过来吃了几口,“桂花?怎么会有桂花?” “呃......是我后来放进去的。不好吃吗?”小鱼问道:“这些桂花我都浸过蜜糖的。” 孝恒淡淡笑了笑道:“喜欢。我喜欢吃糖桂花。” 小鱼松了口气,其实孝恒喜欢吃糖桂花是她日常关注下记下的。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桂花不是最初的时候放进去的呢?小鱼想到这里便开始有些疑惑。 “怎么?一脸困惑的样子。”孝恒问道:“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问这个问题?” “嗯!”小鱼点头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糖桂花是我后放的呢?” 孝恒把一小碗银耳羹吃完后说道:“厨房的谢嫂做银耳羹从来都不会放糖桂花,今天又怎么会例外呢?况且......况且另一碗里面没有糖桂花。”孝恒看着夜空,自语道:“孝和,大哥吃完了这碗银耳羹,你吃了吗?希望老天爷能怜悯你今生的痛苦,让你投生到一户好人家。旁的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身体健康,别再受病痛之苦。” “大少爷,二少爷人那么好,老天爷一定会眷顾他的。”小鱼似乎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孝恒见了便道;“你想说什么?” “大少爷,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这些事情,但是......”小鱼担心地问道:“意沛今后怎么办?她和二少爷还没有圆房,现在二少爷不在了,她怎么办呢?您今天也看到了,二太太她对意沛......” 孝恒皱了皱眉,道:“这个孝和临终已有交代,相信会有个定论的。” “孝和!孝和!”燕春妮梦见了孝和,一下子醒了过来。 燕春妮随身的嬷嬷张妈在外屋听见忙披了衣服进来,“二太太!怎么了?” “是梦!原来是梦!”燕春妮说道:“如果不是梦该有多好,我的孝和还在我身边。”说着她又哭起来。 “二太太。”张妈劝道:“二少爷已经走了,您就别再想这么多了。幸好您还有四少爷,今后四少爷会代二少爷孝顺您的。” “唉~~”燕春妮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总是闷闷的,时不时地都会梦到孝和。孝和告诉我,他在那里很寂寞很寂寞。”燕春妮摇着头道:“可怜我的孩子,十八岁就走了,故孤零零的在那里,怎么会不寂寞呢?” “二太太别担心,明天我就命人烧几个小童去二少爷。”张妈安慰道。 “小童?”燕春妮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啊,孝和这么孝顺,我这个做妈的不能亏待他。别人有的他也一定要有!” 张妈不明白燕春妮在说些什么,可是看她的样子却是十分认真。“二太太,你想烧什么东西给二少爷您尽管说,我明天一定派人准备齐全。” “张妈,你赶快去找老爷。让老爷来一趟!”燕春妮催促道。 “现在?”张妈看了看柜子上的钟,已经凌晨两点了。“二太太,很晚了。老爷都睡了。” “不行!一定要先在说!快!”燕春妮催道。张妈只好急匆匆地去大太太那里找钟进贤。 钟进贤也刚睡着,听张妈说燕春妮有急事找便问道:“二太太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金如珍把衣服递给他道:“快去看看吧。” 钟进贤来到燕春妮房里,看到她在房间里来回地走。“春妮,怎么了?” “老爷!老爷!孝和托梦给我!”燕春妮拉着钟进贤的手焦急地说道:“他在哭啊!” “什么?”钟进贤听得一头雾水,“你先坐下来慢慢说。” 燕春妮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说道:“老爷,孝和真的托梦给我。他说他很寂寞啊!” “春妮,你想多了。”钟进贤劝道:“你太想念孝和了。” “老爷,真的呀!孝和哭得真真切切,他说阎王爷问他有没有成过亲,他不知道怎么答啊!”燕春妮用丝帕擦着眼泪继续说道:“孝和可怜啊。明明娶了亲,可就好像没有娶亲一样。” 钟进贤感觉到她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春妮,你想说什么呀?” “老爷,你说过要给孝和办婚事的。现在孝和虽然走了,这婚事还是要办。今后孝和的灵位前也会有人烧长香守着了。”燕春妮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要意沛和孝和完婚。成为我们钟家真正的媳妇儿。” “你是不是糊涂了?孝和都已经死了!”钟进贤觉得燕春妮有些失控,还觉得孝和活着一样。“人都没了还办什么婚事?” “老爷,孝和那么喜欢意沛,他也想娶她。”燕春妮游说道:“老爷,您就当作完成儿子最后的心愿吧。虽然他不在了,但是可以办冥婚啊!这样的话我们孝和在下面也不会给钟家丢脸啊。钟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怨责老爷。” “冥婚?”钟进贤是听说过这样的风俗,他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老爷。你也想有人为儿子守孝吧?你也想有人每年去为儿子上香吧?”燕春妮拉着钟进贤的手说道。 钟进贤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也听到孝和的临终嘱托了,他说让我们放了意沛。” “意沛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嫁进钟家的,已经是半个儿媳妇儿了。难道老爷要把钟家的儿媳妇儿放了,看着她嫁给其他男人?”燕春妮知道钟进贤最看重的就是钟家的面子和声誉,眼看着钟进贤有了点微妙的反应,忙继续游说道:“桃源镇和西霞镇能有多远?钟家和岑家的事情早就街知巷闻,钟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哪!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何必放她出去丢人现眼呢?” 钟进贤背着手想了想,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怎么说意沛也是我们钟家的人。既然已经进了门,哪里有再放出去的道理?” “是啊!是啊!”燕春妮见钟进贤有松口,忙趁热打铁。“孝和十八岁了,虽然身体不好但也有好转的时候。他们俩个朝夕相对,孤男寡女的。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圆房过。若是真有,那就更加不能放意沛出去了。” “这......”钟进贤看了看她道:“若是意沛真的已经是孝和的人了,肯定不能让她走。不过......这事儿还是要问清楚才行。我想孝和这孩子应该不会这么做。” “老爷!”燕春妮还以为钟进贤会一口答应,可没想到钟进贤还要去问清楚。 “行了,这事儿我明天会亲自问。你先睡吧,别想这么多了。”钟进贤安慰了一阵燕春妮后就离开了。 张妈送走了钟进贤,回来后便问道:“二太太,你这么恨意沛,何必留她下来爱眼呢?” “哼!虽然我恨她害死了我儿子,但也不能便宜了她。”燕春妮眯着眼睛愤恨地说道:“凭什么我儿子冷冰冰地躺在地下,她却能离开钟家另嫁他人?世界上没那么便宜的事情!我要她给孝和守一辈子寡,孝和那么喜欢她,她就一辈子不能有别的男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钟进贤便把昨晚燕春妮的意思告诉了金如珍,问她的意思。金如珍想了想道;“老爷,这似乎有些残忍吧?意沛才十八岁,难道让她守一辈子寡?她和孝和还没正式成亲,是可以退婚离开钟家的。” 钟进贤说道:“就像春妮所说的,如果他们已经圆房,那么决计不能离开!这事儿一定要问清楚才行!你记着,一会儿你就亲自问她。问清楚后我再作决定。” 第18章 一言定悲怆 “大太太。”意沛被叫到金如珍的房里,她不知道大太太找她所为何事,但是这个时候叫她过去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意沛看了看金如珍,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这个笑容让意沛纠紧的心稍稍松弛了一些。 “意沛。过来,坐。”金如珍坐在榻上,指了指炕几对面的座位,示意意沛坐下。意沛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大太太细细地打量着她,叹道:“你看你,瘦了一大圈。孩子,你受苦了。”金如珍倒是真的有些心疼意沛,这些日子燕春妮怎么对她,她是都看在眼里。但自己毕竟不能为意沛说太多的话,也只能默默叹息而已。 意沛听到这句话不由地心头一热,眼睛又红了起来。她轻轻地拭了拭眼泪道;“谢大太太关心,我不苦。” “意沛啊,现在孝和已经走了。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啊?”金如珍拉着意沛的手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想离开钟家,我想留在这里。”意沛说道:“无论如何我也要为孝和守孝三年。” “三年?”金如珍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还年轻。三年,正是你最好的年华呀!”她轻轻地拍了拍意沛的手,说道;“更何况你现在还是钟家的童养媳,还没有和孝和正式成亲,还有机会回头。” 意沛微微摇头,道:“就算我不是孝和的妻子,但我还是会为他守孝。” “意沛啊......”金如珍欲言又止,她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颇为尴尬。“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哦。” “嗯。”意沛点头道:“大太太,是什么问题?” 金如珍凑近她低声道;“意沛,你跟着孝和也有三年了。你们有没有......有没有夫妻之实?”只见意沛脸上露出惊讶之情,然后是微微的红晕。“意沛,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我......”意沛不知道为什么大太太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她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问题是关系到她能否留在钟家的关键。 “意沛,这里只有你和我,说出来没关系。”金如珍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再次劝道。 意沛抬头看着她,微微点头,道:“有。” “有?真的有?”金如珍有些吃惊,她看着意沛半天没说出话来,“意沛,你......”不过这种事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承认呢?这可是关系到一个女子的清白,金如珍不再问下去,于是拍了拍意沛的手,说道:“好了。你好好儿地回去休息吧。对于你的事情,我和老爷自有安排。” “是。大太太。”意沛起身告辞了。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想着刚才承认的一幕,没错,她欺骗了大太太。但这似乎是她留在钟家的唯一希望。钟家是诗书传家的传统家庭,如果她和孝和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钟进贤就不会让她离开。 钟进贤摸着胡子皱着眉,抽了几口烟斗里的烟,然后微微吐出一圈圈白色烟雾。“果然被春妮猜中了。” “老爷,他们在一起三年了。这也不足为怪啊。”金如珍知道钟进贤在纠结着什么,“本来意沛就是孝和的童养媳,这事儿挺正常。” “嗯......”钟进贤微微点头,“都已经是事实了,还能说什么?”他又抽了一口烟,道:“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能让意沛离开钟家了。” 金如珍不知道是为意沛高兴还是为她难过,现今如了她的愿,可将来呢?她将尝到独守空房的痛苦,到时候她是否会后悔今天的选择?“老爷,那您想怎么做?” “这事儿我要和春妮商量一下。毕竟她是孝和的生母。”钟进贤说道:“我这就去。还有,你告诉底下人,以后不能再把意沛当成童养媳看待,要当成主子一样地伺候。” “行。我知道。”金如珍送走了钟进贤后便命人唤来了管家有富。 这时候孝恒和孝谦一起来给母亲请安,金如珍看着他俩说道:“这几天你们也都累了。现在丧事告一段落,你们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去吧。” “是。”孝恒应道:“儿子一会儿就回去铺子里看看,然后再去田埂上。” 金如珍微微点头,“你也要注意身子,别累坏了。”她看了看孝谦,道:“孝谦,你呢?一会儿又要去哪儿晃悠?” “我......”孝谦嘿嘿笑了笑,道:“我一会儿也闲得很,所以答应大哥陪他一块儿去。” “什么?什么?”金如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工作,一天到晚就是喜欢到处玩闹,这次怎么会答应去铺子和田埂上看看? 孝和临终的话对孝谦有些触动,令他开始反省自己这些年来的虚度光阴。孝和的聪慧是全家人公认的,只是碍于他的身体才无法出来帮忙做事。孝谦一直以为孝和会慢慢好起来,到时候有大哥二哥在,怎么也不会轮到他这个老三去担当什么。可是突然孝和去世了,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紧促感,似乎感觉到肩头上有了些分量。孝和临终还是对他寄予厚望,这也令孝谦充满了报答的冲动,他不想让二哥失望。但是从小就嘻嘻哈哈的他,就算心中有所想,也不愿意突然改变,此刻纵然他是有心跟随大哥去帮忙,也掩饰为随心之举。 “娘,您别这么看着我呀。”孝谦笑道:“说不准儿我中午就嫌着无聊跑回来了呢。” 金如珍摇摇头,道:“难得你们哥俩都去铺子,你可要好好儿跟你大哥学。” “知道啦!知道啦!”孝谦不耐烦地说道。 此时有富敲了敲敞开的门廊,“太太,您找我?” “是啊!”金如珍招手让有富进来,“有富,你一会儿吩咐下去。今后对意沛不可再以童养媳的身份看待。要把她当成二少奶奶一般来服侍。” “是!太太。”有富应道:“我一会儿就去吩咐。” 金如珍想了想又吩咐道:“一会儿你把花园南边的那栋小楼收拾出来,意沛不能再住下人的屋子,要搬到那儿去。” 孝恒和孝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孝谦忍不住问道:“娘,二哥不是交待了,要放意沛走吗?怎么说得像她要在我们这儿常住一样?” 金如珍皱皱眉道:“有富,你先下去吧。” “是!我这就照太太的吩咐去办。”有富退了出去。 孝恒见有富走了,也问道:“娘,难道爹不同意放意沛走吗?” “你们两个就不要多管这些事儿了。好好做你们自己的事儿吧。”金如珍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牵扯在这件事里面。 孝谦不平地说道:“二哥临终嘱托,怎么能不照办?这不是骗二哥吗?我跟爹说去!” “你咋呼什么?”金如珍叫住了孝谦,“如果意沛和孝和没有夫妻之实,你父亲也不会强留她。可是他们之间已经......”金如珍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哪儿还有放出去的道理?她已经是你二哥的人了,就应该留在钟家,为你二哥守孝。” 这个消息对哥俩来说有些震惊,他们没想到孝和同意沛已经成了夫妻,若真是如此按照族规的确不应该让她离开。孝恒不再说什么,只是哀叹一声。孝谦想说什么,但却觉得无从说起,嘴张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行了,你们俩做自己的事儿去吧。”金如珍说道:“这事儿就别管了。” 兄弟二人从母亲那里出来,都是神情凝重的样子。走出了钟家大宅,孝谦便问道:“大哥,你怎么看意沛这件事儿?” 孝恒摇摇头道:“还能怎么看?她既然已经是孝和的人,爹不放她走也是有道理的。” “可是二哥临终的时候说......” “唉~~孝和是为了意沛好。可是家规族规都不允许呀。”孝恒摇摇头道:“今后意沛的日子要难过了。可惜啊,可惜啊。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唉~~” 孝谦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不顺心。二哥临终最重要的嘱咐竟然无法达成,如果二哥知道了定会伤心。不过就算他再觉得不平,也是徒然。他作为钟家的次子,根本说不上话。心里除了不平和惋惜外也别无他法。 燕春妮倒是真没想到孝和同意沛确实有了夫妻之实,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她拉着钟进贤的胳膊说道:“老爷,您看,我没说错吧?幸好多问了一句,否则我们钟家可要闹笑话了。” “嗯!嗯!”钟进贤认真地点头,“没错!幸好多问了一句。” “那......老爷,您打算怎么做?”燕春妮问道。 钟进贤想了想,道:“我已经嘱咐如珍交待下去,今后不可以再把意沛当成童养媳。以后她就是钟家的二少奶奶。” “老爷,孝和同意沛毕竟还没有正式拜堂,这于礼不合啊。”燕春妮说道:“人家会说三道四的。” 钟进贤看着她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哪。要给孝和办冥婚,正式把意沛娶过门,这也就名正言顺了。” “冥婚这事儿......”钟进贤看看燕春妮,她毕竟是中年丧子,想必有些东西是纠结在心头的心结,若是不依恐又要闹腾。“这事儿你就去办吧。不要太张扬了。” “是!老爷!”燕春妮终于等到了钟进贤点头。“老爷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宗祠的族长说一说这事儿?给意沛立一块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钟进贤背着手道:“这......有必要吗?” 燕春妮道:“当然有啊!意沛现在才十八岁,将来就要为孝和守孝一辈子了。这难道不该褒奖吗?况且贞节牌坊对钟家来说也是节妇的荣耀啊。咱们孝和有这么一个贞烈的妻子,不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这......”钟进贤犹豫了。虽然现在已经是民国,贞节牌坊也不用级级上报由皇帝来赐予,但也需要各家族宗祠中族长和所有族人同意才能建立。凡是得到贞节牌坊的女子都被视为女子的典范,这似乎和钟家诗书传家的祖训很契合。既然意沛已经确定要留在钟家了,那何不锦上添花一笔呢?钟进贤脑海中迅速地衡量了一下后说道;“这事儿说不准,我还要跟族长说说。能有当然好,若是没有也不要紧。” “行!行!”燕春妮说道:“我等您的消息。” 钟进贤走了之后燕春妮忙让张妈去找专门帮人办冥婚的人来,商量着给刚下葬的孝和娶亲的事儿。 等孝恒和孝谦回来后,就听得满城风雨,说什么要给意沛和二少爷完婚之类的话。孝恒和孝谦都感觉奇怪,便匆匆跑去找母亲。金如珍一顿呵斥,令他们兄弟二人不可以在管这些事儿。对于冥婚这种听说过但未见过的婚俗,兄弟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自己家就会有这种怪事儿呢?孝恒惟有摇头叹息意沛的不幸,既然母亲吩咐不能再理,他也不再插手这件事。毕竟孝和同自己不是同母兄弟,自己虽然是长子也不好说些什么。 孝谦在自己房里左右徘徊,心神不宁。忍不住便跑去了孝和生前的卧房,想在那里静上一静。没想到一推门就看到意沛在里面,正含泪捧着孝和的手札。 “意沛!你......”孝谦愣了愣,然后便开始诘责道:“你怎么不反抗呢?什么冥婚?二哥生前明明说让你离开的,现在他们要困你一辈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呀?”他拉着意沛的手往外走,“你若是怕,不要紧!我陪着你!告诉他们,你不愿意!走!我带你去!” “三少爷!你放开我!”意沛挣脱孝谦,哽咽道:“我愿意!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第19章 无力挽回 孝谦听了直摇头,“你懂什么?现在心甘情愿,你怎么能知道将来的苦楚?听我一句,趁现在能回头,就走吧。” “孝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呵斥。 孝谦回头一看,是二娘燕春妮。只见他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瞪着他,“二娘......” “亏得孝和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这会儿你到在这儿让他不安生。”燕春妮走进了屋子坐在正中的堂上,指着意沛道:“她将来就是你的二嫂,你以后还是少往这里跑。免得人家闲言闲语的,毁了你二哥的名声。” 孝谦不服气地站在一边噘着嘴,“也不知道是谁毁了二哥的名声。”他轻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燕春妮突然大怒起来,“你说我毁了我儿子的名声?你什么意思?”燕春妮一把拉住孝谦的手道:“走!跟我见你爹去!” “去就去!怕什么?”孝谦也不示弱。 “二太太,二太太。三少爷也是随口一说,您别当真。”意沛见了恐又惹出事情来忙上前拉着燕春妮的裙摆。 “走开!”燕春妮一脚踹开意沛,骂道:“你当然不想让老爷知道,你别妄想能离开我们钟家。我儿子冷冰冰地躺在地下,你别指望能出去逍遥自在!”然后就冲着孝谦道:“走!” 钟进贤正在书房里看着账目,金如珍在一边替他整理入冬的棉衣。突然听到外头吵吵嚷嚷,不一会儿燕春妮就拽着孝谦走了进来。 “老爷啊!”燕春妮一进来就大哭不止,“我的孝和怎么那么命苦啊!人都走了,他兄弟还揣他一个窝心脚啊!老爷,我也不想活了,让我跟着孝和去吧。” 钟进贤和金如珍听了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钟进贤放下手里的账目问道:“你又闹什么呀?什么窝心脚?什么不想活了?” “老爷啊。你就问问你这个宝贝儿子吧。”金如珍指着身后的孝谦哭诉道:“刚才我惦念着孝和就想去他书房里看看,没想到让我听到孝谦鼓捣意沛让她走。你说这是不是给死了的孝和窝心脚啊?亏还是自家兄弟呢!” 钟进贤听了立刻瞪着孝谦,金如珍忙拉着儿子责备道:“你这孩子,娘不是吩咐过你让你不要管这件事儿。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既然这事儿已经闹到父亲那里,孝谦也没必要再顾及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嘛!二哥都已经不在了,难道我们要困着意沛一辈子吗?况且二哥临终也嘱咐过要让意沛走的。是你们没有照着二哥的嘱托去做,我哪里有错?” “啪!”一声,钟进贤一巴掌打在孝谦脸上,“住口!你这个不孝子,你懂什么?意沛已经是你二哥的人了,让她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我们钟家丢不起这个人!” “丢人!丢人!你就知道面子!你有没有想过二哥知道了会伤心的?”孝谦也据理力争。 “你就别气你爹啦!”金如珍拉着儿子说道:“老爷,您别生气。孝谦还是小孩子,不懂里面的道理。我会管教他的。” 燕春妮听了便委屈地哭道:“大姐,我知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庶出,没有你的孝恒和孝谦金贵。但怎么说孝和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孝谦不能这么做对不起他二哥的呀!” “春妮,你别这么想,孝谦没有这个意思。”金如珍忙替儿子解释,“他年纪小不懂事,我回去会骂他的。” “行了行了!还嫌不够烦吗?”钟进贤被哭哭闹闹的声音吵得脑袋疼,他板着脸瞪着孝谦,骂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然后又对着金如珍道:“你呀,回去好好管管他!都这么大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只知道闯祸!” “是了是了。我会管教他的。”金如珍忙拉着孝谦出去了。 书房里燕春妮还在哭泣,钟进贤叹了口气劝道:“好啦。不要哭了。孝谦小孩子不懂事,你就不要怪他了。” “孝和是我儿子,我当然紧张啦!孝和常年病着,全家人都不待见他,我不想他走了还受委屈。我为儿子着想难道也错了吗?”燕春妮开始抱怨起来。 “你为儿子想当然没错,我不是也答应了吗?”钟进贤安慰道:“不过全家人都很疼孝和,就连如珍也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你就不要多心啦。”为了能让燕春妮安静下来钟进贤便说道:“我刚才已经去过族老家了,族长说贞节牌坊的事情没有问题。你看......”钟进贤拿着账目过来给燕春妮道:“你看看,这就是建造贞节牌坊的账目单子,我一会儿就会让人动手去建了,就建在村口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 “真的?”燕春妮一听立刻不哭了,“老爷,你可别骗我。” “不骗你!”钟进贤安抚道:“我也吩咐工头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造好,等到给孝和办婚事的时候花轿就从贞节牌坊下过。你看怎么样?” 燕春妮连连点头,“好!好!我的孝和总算能走得安心了,安心了。”说到这里燕春妮倒是真的为儿子的英年早逝哭泣起来。 金如珍一回去关上门就开始责备孝谦,“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让你不要管还要管。” “那我看不过嘛!意沛现在是出于感激嫁给二哥,将来呢?”孝谦对着母亲便没有了顾忌,“娘啊。意沛不明白看不透,你们也看不到吗?这不是害了她?”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金如珍说道:“你爹开口说行就是行。你如果看不下去就不要看了。”金如珍实在犟不过他,“你这么闹啊,娘倒是宁愿你天天去花天酒地!” 孝谦听了心下便知道意沛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他再努力也没有用。“好啊!我也懒得管!我宁愿花天酒地,眼不见为净!”说着就负气跑了出去。 金如珍被气得直喘粗气,芸香倒上茶给夫人道:“太太,别生气了。” “唉~~气死我了。”金如珍拿起茶来又放了下来。 孝恒一回来就听到孝谦和父亲吵了一架于是忙跑去问母亲,一进院门就看到小鱼在庭院里打扫,小鱼看到孝恒进来忙皱了皱眉,把手指放在唇边让他小声一些。 孝恒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一回来就听说吵架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鱼小声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大太太带着三少爷回来后又吵了一架,之后三少爷就气呼呼地出去了。听芸香姐说大太太气得不行,歇了很久这会儿才小憩。” “小鱼,你吵什么?把大太太都吵醒了!”芸香板着脸从屋里出来,“让你小声一些!”转而看到孝恒也在立刻陪着笑脸道:“原来是大少爷回来了。” 只听屋里传来太太的声音,“是孝恒来了吗?让他进来吧。” “是。”芸香道:“大少爷,太太让您进去呢。”孝恒皱了皱眉便往屋里去,没走几步就听芸香责备着小鱼,“你这丫头,让你扫地都折腾出这么大的声音,真是没用!别在这院儿里逮着了,拿衣服去洗了吧。” “可是芸香姐,我上午已经把太太的衣服洗了。”小鱼看着芸香说道。 “那我的衣服呢?我一直伺候着大太太,哪儿有空洗自己的衣服啊?”芸香双手一叉道:“你替我洗了去。” “哦。”小鱼放下笤帚低着头去了。 孝恒停在台阶上回头看着小鱼离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刚想说几句但屋里的母亲叫了几声便先进屋去了。 孝恒走进屋看到母亲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你回来啦?”金如珍显然倦意尚存。 “娘,我一回来就听说......” 金如珍摆了摆手叹道:“别再说了,说起来我就生气。你那个弟弟啊。唉~~” 孝恒服侍着母亲下床,“我略有所闻,其实......其实孝谦说的也没错啊。意沛她......” “连你也说这样的话?让你爹知道了又是一顿骂。”金如珍的眼神有些诘责之意,“你弟弟掺和就算了,你可要记住我的话千万千万别掺和这件事。你是长子嫡孙,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知道了,娘。”孝恒不再说这件事,母亲对孝谦议论这件事尚且能接受,如果他也来说母亲肯定更加生气。其中的缘由孝恒从小就知道。 金如珍小憩起来后有些慵懒,坐在太师椅上依旧闭目养神。“对了,好几天没有去铺子是不是很忙啊?” “还好。有掌柜的看着没有太大的问题。”孝恒笑道:“明天再去一日便能处理完。今天幸好有孝谦帮忙,他呀真是很聪明。我不得不佩服孝和的眼力,过去或许是我太忽视孝谦了,其实他也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便能成大器。” 金如珍摇摇头道:“算了算了。这孩子不惹事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我也不指望他,我只指望着你了。” “娘,我明白。您放心,我会用心努力的。”孝恒顺应着说道。 金如珍微微点头,“对了,你回来后去见过你爹了吗?快去见见告诉他铺子里的事情。别让你爹担心。” “是。我这就去。”孝恒起身拜别母亲便出门去了。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芸香端着一碟糕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大少爷,要走啊?我刚做了些糕点,先吃了再出去吧。” 孝恒看看她顿了顿,笑道:“好啊。”说着就拿起一块来尝了尝。 “好不好吃啊?”芸香凝视着他问道。 “还不错。挺好吃的。”孝恒微微点头道,“很花功夫吧?” “是啊!是啊!”芸香好像激动起来,“面要揉得很有韧性,蜂蜜还要最新鲜的,枣泥也要磨得很细,还有火候啊也要......” “花这么多功夫做这些只为了口舌之足,实在是不值得。”孝恒把吃剩下的半块糕点放了回去,“有时间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别借他人之手。”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芸香自然知道孝恒的意思,站在那里堵着一口气。“芸香姐,衣服我已经洗好了。”小鱼端着盆回来了。 “洗这么慢!笨手笨脚!还愣着干嘛?继续扫地,把院子扫干净一片树叶都不能看见!”芸香心里的那口气便朝小鱼发了出来。 孝恒见了父亲把铺子里的事情陈述了一下,钟进贤最近心情和身体都不好很久没有去铺子里,他摸着胡子微微点头道:“有你在我很放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替爹分忧是孩儿的本分。”孝恒垂手站在一边说道,“爹这几日为了孝和的事情劳心劳神,孩儿只希望爹能振作起来。”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你是无法体会的。”钟进贤无奈地说道:“不过转念一想,孝和从小孱弱,病魔缠身。现在走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钟进贤拉着孝恒坐在自己身边,欣慰地说道:“幸好爹还有你。孝恒啊,你是爹也是整个钟家的希望,你要努力啊。” “爹,孩儿愚钝,只能尽力为爹分忧。”孝恒说道:“不过孝和虽然走了,爹还有孝谦和孝川,他们......” “唉~~”钟进贤直摇头,“他们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那个弟弟啊,和你是同父同母,怎么就没有你半点懂事呢?看到他我就来气!刚才还气了我一通,这会儿心口还疼着。” 孝恒忙说道:“爹,孝谦其实也很聪明。今天上午他和我一起去铺子,他才看了几页账目就能知道最近生意的好坏和仓库米粮的数目。爹,您还记得孝和走的时候对孝谦说的那番话吗?他说的没错,孝谦真的很聪明,只是没有用心。” “知子莫若父,难道我不知道吗?”钟进贤叹道:“不过要他用心,只能期待神助了。我也不求他能为家做什么,只求他不要再给我惹麻烦就行了。钟家养他还养得起。” 第20章 眠花 冥婚的安排和普通婚礼差不多,只是少了新郎。冥婚的喜婆告诉钟进贤,说要新郎的兄弟代替新郎抱一只公鸡和新娘拜堂,那只爪子上缚着红绳子的公鸡就是新郎孝和了。 “孝和的兄弟?”钟进贤看看燕春妮道:“告诉孝川,让他准备准备。代他哥哥拜堂。” 喜婆摆摆手道:“钟老爷,贵府如今三位公子,能否让我看看他们的八字?要找一位和二少爷的八字最为相近的才行。” “最为相近的?”钟进贤拿了一张纸来自己亲自写下了三个儿子的生辰八字,“劳烦您看看,选一个吧。” 喜婆看了看又算了算道:“就这位了。三少爷。” “孝谦?”钟进贤皱了皱眉道:“孝恒是我们钟家的长子嫡孙,不如选他吧。” 喜婆摇着头道:“大少爷的八字也挺好,不过还是三少爷的八字最为接近。钟老爷,越接近越是好啊。” 燕春妮一听心里也是老大不乐意的,可她笃信这个自然想做到最好最完美。“既然如此,那就让孝谦代替吧。他不是一直说和孝和兄弟情深吗?那就让他替孝和做最后一件事吧。” “唉~~”钟进贤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再议吧。我们再看别的事儿。” 别的事情一一谈妥后钟进贤就让喜婆按照定下来的议程去办。金如珍并不想让儿子牵扯到这场冥婚中,等喜娘走了之后便对钟进贤说道:“老爷,我看还是让孝川代替吧。他毕竟是孝和的亲兄弟。” “这......”钟进贤不想再去刺激燕春妮,“既然喜娘说孝谦合适,那就孝谦吧。只是抱着公鸡迎亲拜堂而已。一会儿把他叫到书房去。” 金如珍为难地说道:“老爷,孝谦对这冥婚本来就不乐意,我看......” “什么乐不乐意的?由不得他。”钟进贤说道:“如果他还承认自己是钟家的子孙就一定要应承下来!一会儿我同他说便是。” 钟进贤让有富把孝谦找来,可是有富整个宅子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孝谦。回复钟进贤后老爷子脸上便不好看,于是吩咐等孝谦一回来就让他去书房。 话说孝谦自从和父亲为了意沛冥婚一事吵了一架后又遭到母亲的责备,母亲还说宁愿他整天花天酒地也不要他插手这件事,于是孝谦便负气跑出去找乐子去。既然父亲母亲都不愿意他插手,那么他就做回以前那个到处游手好闲的三少爷。 飘香院的老鸨子十三姑一看到孝谦忙迎了出来,“哎呀,三少爷,好久没来了。把我们的姑娘们都想坏了。”十三姑拉着孝谦往里走。 孝谦进了飘香院后感觉到无比的熟悉,“十三姑啊,我好久没有来有没有新的姑娘啊?” “有啊,有啊。”十三姑一边引着孝谦往里走一边笑道:“刚来一位叫凌心的姑娘,长得可标致啦。这会儿正在陪着......”十三姑停在一处厢房门外然后推开门道:“正陪着四少爷呢。”厢房里摆了一桌宴席,钟孝川坐在正中,周围有五位姑娘作陪。 门被打开后孝川抬头看到孝谦,显得有些惊讶。“三......三哥......”他本能地把搂着姑娘的手放了下来。 孝谦慢慢走了过来,看到孝川紧张的模样便坐了下来喝了杯酒。“怎么?你以为我是来抓你回去的?”孝川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作声。孝谦笑了笑道:“别怕,我也是来找乐子的。” 孝川一听便放下心来,双手又重新搂住了身边的姑娘。“三哥你早说嘛!吓我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书堂念书吗?”孝谦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在嘴里。 “念书有什么意思?还是在这里好玩。”孝川突然迟疑了一下,想起先前因为他带孝谦来这里玩,回去后被父亲发现便谎称是孝谦带他来的,害得孝谦被关禁闭。“三哥,你来这里爹不知道吧?” “他才没空管我呢。”孝谦看出孝川的心思便笑道:“放心,上次我没有说出你,这一次也不会。你不用那么多顾虑。” “还是三哥对我好啊!”孝川笑道:“那日你被爹关起来后二哥把我叫去狠狠训了一通。” 说起孝和,孝谦一阵淡淡的伤感,但是一想起自己的无能为力就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不说这些了,对了刚才十三姑说来了位叫凌心的姑娘。”孝谦看了一眼坐在孝川身边的一个陌生女子,“是不是这位姑娘?” 那女子对着孝谦妩媚地一笑道:“小女子正是凌心。”凌心的眼神中发出了挑逗的信息,桌下的右脚轻轻拨弄着孝谦的小腿。 孝谦嘴角微微一扬,道:“果然是美艳动人。十三姑有了你这棵摇钱树,可算是发财了。” “凌心,这是我三哥,钟孝谦。”孝川给凌心面前的酒杯里斟上酒,说道:“跟我三哥喝一杯吧。他人可好啦!” 凌心拿起酒杯对着孝谦,“三少爷,请。” 孝谦也拿起了酒杯道:“请。”然后便喝尽了酒杯中的酒。 “三哥啊,不如让凌心姑娘陪陪你?我看你也是一脑袋的乌云,需要一些慰籍。”孝川给凌心使了个眼色道:“去吧。让我三哥开心开心。” 孝谦并没有拒绝凌心的投怀送抱,带着她去了另一间房。从午后一直到深夜,孝谦才醒过来。此时飘香院正是生意大好的时候,孝谦起身后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凌心,她面向孝谦侧着香肩半裸在锦被外,似乎还在睡着。孝谦穿上衣服后从口袋里拿出怀表一看,已经十一点了。他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然后洗了把脸。 “三少爷,要走了吗?”凌心醒了过来依旧躺在床上看着他。 “嗯。走了。”孝谦对着镜子梳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 凌心用被子遮挡着前胸坐了起来,“已经这么晚了,不如留下来吧。” 孝谦洗漱好之后回到床边,看着凌心笑了笑道:“我不喜欢在外面过夜。你也累了,多睡会儿吧。我下去跟十三姑说,今晚算我的。”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三少爷,等等。”凌心叫住了他,“难道就对奴家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孝谦笑了笑返身回来在她的脸颊边亲吻了一下,“怎么样?这样算留恋吗?” 凌心这才面带微笑地躺了下去闭上双眼,“嗯。我睡了。” 孝谦下楼看到十三姑,便问道:“十三姑,孝川呢?” “四少爷早就回去了,他说您正忙着所以不让打扰。”十三姑说道。 孝谦便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夜里的小街上很安静,难得有几个摆宵夜的小吃摊子。孝谦踩着自己的影子漫无目的往回走,经过镇口的时候看到已经动工的贞节牌坊,施工材料堆放在一边,底座已经建好,牌坊上的石雕和彩绘部分被摆放在一边,工匠们还没完成这些但依稀已经能辨认出上面刻划的人物,无非是古时候那些贞洁烈女的典故。 孝谦看着看着心里便有火,试想刚才和凌心的男女之欢,这是天然的人性。可是意沛一旦冥婚那么她将一生都无法再体会到其中的欢愉。这些应属天性的夫妻闺房之乐且不去说,就连最简单的精神交流都没有,每天对着冰冷的四壁她将如何度过余生?当初孝和定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临终嘱托放意沛走。可她偏偏又一头栽进来,说她年少无知也好说她知恩图报也好,总之一切都晚了。 “笨蛋!简直就是笨蛋!”孝谦一脚踢在石雕板上,石板硬硬的震得他的脚有些疼痛。“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听!今后有你的苦头吃!让你走你不走,以后也别指望我再为你说一句话!”孝谦心里有气,冲着黑夜大嚷道:“二哥!你让我做的我尽力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你不要怪我啊——” 他这一嚷嚷一边摆馄饨摊子的小贩立刻看着他。孝谦发泄完后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馄饨摊前道:“小哥,来碗馄饨。” “是!是!三少爷。”小贩对他刚才的失态还有些吃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后孝谦觉得身体热了起来,扔下钱也没有拿找钱就快步朝家里赶去。 门上的小厮睡梦中被叫起来给孝谦开门,“三少爷,您回来啦?有富叔还在门房等您呢。” “等我?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孝谦正纳闷的时候在门房里打瞌睡的有富寻声而来。 “我的小祖宗啊。您总算回来了。”有富显得很疲惫,“快去老爷书房吧。”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爹找我干什么?”孝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有富叹了口气道:“老爷晌午的时候就找您了,哪儿成想小祖宗您这会儿才回来。老爷说无论您多晚回来都要去见他。” 孝谦皱了皱眉,说真的他实在不想去见父亲,可是这么急着要见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钟进贤因为孝谦迟迟未归越等越生气,一定要等到他回来问清楚为止,夜深了他就和衣在书房的榻上眯一会儿。有富一进门就看到钟进贤睡着,便轻轻推了推他,“老爷,三少爷回来了。老爷,醒醒。” 钟进贤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屋里的孝谦,立刻脸沉了下来。“你舍得回来了吗?”他起身坐到书案前,“有富,你去休息吧。”有富退了下去后钟进贤便板着脸看着儿子。“一整天你跑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到处瞎逛呢。”孝谦可不会把自己在飘香院留宿的事情招认出来。 “瞎逛?桃源镇这会儿除了一处地方可以逛之外别无他处。”钟进贤都不用他自己招认就知道他在哪里闹腾。 孝谦撇了撇嘴没有说话,钟进贤喝了口茶后说道:“现在不说这些。这里有件事要你做。”钟进贤看了看儿子继续说道:“下个月你就是你二哥的婚礼了,我们和喜婆商量过,准备让你抱拜堂鸡代替你二哥和意沛拜堂。” “什么?抱拜堂鸡拜堂?荒谬!”孝谦提起这些事情就反感,“我不做!爹还是找别人吧。”说完就要转身走。 “站住!”钟进贤大声喝住了他,“你不做也要做!除非你不是我钟进贤的儿子!”其实钟进贤也觉得这种事情很荒谬,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继续荒谬下去。“你二哥已经不在了,你就当作帮帮爹,称了你二娘的心。” “爹啊,这种闹剧难道就不丢我们钟家的脸吗?”孝谦不解地问道:“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意沛走。” “你就不要再提这个了,你二娘不会答应的。”钟进贤也颇为无奈,“况且意沛已经是你二哥的人,绝无放出去的道理。现在只是让你抱着拜堂鸡替你二哥拜堂而已,就像当初你替你二哥去西霞镇把意沛接回来一样。这事情有那么难为你吗?啊?” 父亲的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孝谦,当初他若是没有去接意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悲剧呢?当然孝谦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的确是他亲自去接意沛回来,无论怎样他都觉得和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见孝谦不说话钟进贤便说道:“就这样定了。到时候只要你乖乖地按照规矩去做就行了。” “随便吧。”孝谦知道拗不过父亲,事情已经无可转寰,而且他刚才也对自己说以后不会再帮意沛说一句话。孝谦默认了,但是心里却是极不愿意的。回到自己房里也睡不着便独自在房里看二哥给的那本《菜根谭》,希望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孝谦。”突然有人敲门,听声音是孝恒。打开门一看正是。 “大哥,这么晚你还不休息?找我有事?”孝谦把孝恒让进屋来。 孝恒坐了下来道:“我等你呢。见完爹了?”孝谦点点头“嗯”了一声。孝恒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乐意,“我就知道你心里不爽快。所以来找你跟你聊聊。有什么话就跟大哥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早就定了下来,只不过知会我一声罢了。我能说‘不’吗?”孝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是做一场戏给大家看吗?” 第21章 游家打算 孝谦的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怨言,孝恒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事儿荒唐,可是二娘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孝谦对这件已经是事实的事情不想再投入更多的心思,他一向都是没有什么长性的人,这件事上他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总之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劝了。她非要一头栽进来,我也无能为力。” “你也别这些负气的话,将来意沛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二娘的脾气你我都是知道的,今后意沛的路有多难走可想而知。”孝恒叹了口气道:“我们做兄弟的,能帮就帮着点吧。” “要帮你帮,我可不管。”孝谦往边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我可没那么多心思花费在这种荒唐的事情上。” 孝恒笑了笑道:“那好,不说这个。我们说说别的。”他侧过头看着孝谦问道:“前几日你还同我去铺子里呢,这几日便不见了人影。你既然不想花心思在那些荒唐的事情上,那么家里的正经事情你是不是要花点心思呢?” 原来是想让自己去铺子做事,孝谦“嘿嘿”一笑,道:“我去了铺子还不是给大哥你添乱吗?还是不要了。我呢还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就出去闲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这不正是爹娘希望的吗?” “孝谦啊。你知道爹娘并不这么想。”孝恒听得出孝谦言语中的怨气,“你听我的话,好好儿去铺子里学点东西。” “我不去。”孝谦很固执地说道:“你不用再说了。” 孝恒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用,于是说道:“既然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但是你也知道我很忙,你就当帮大哥的忙。明天一早去乡公所收下半年的田租。” “收租?”孝谦皱了皱眉,“很急吗?你做完了铺子里的事情再去也不迟嘛。” “你就当作帮大哥了。”孝恒软磨硬泡地让孝谦做事,“只要看着账房收讫了租子就行了,旁的事儿不用你管。” “真的?”孝谦想了想道:“好吧,反正我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干。就帮你去看着吧。” 总算劝孝谦做点事情,孝恒笑着起身道:“那我走了,你也早点睡。” “行啦。我知道了。”孝谦送孝恒出去,“你就放心吧。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不做。” 意沛搬进了钟家花园南边的那栋小楼,楼上楼下都重新打扫装饰过,可是意沛看着这栋清雅的小楼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孝谦说她不懂,意沛自己也知道自己选的路今后有多难走,可是孝和生前对她那么好,就算要她用一辈子去报答她也愿意。站在二楼的意沛靠在栏杆边看着钟家偌大的花园,她再一次问自己后不后悔,最后的答案还是不后悔。 “二少奶奶,东西都搬过来了。”张妈嘴上虽然叫着二少奶奶,这是金如珍吩咐下来的,可她的眼神和态度还是像对待小丫头一样。 意沛走进屋子看了看,那些孝和生前的东西被放在一个箱子里就摆放在屋子中间。“二少爷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吗?” “二少奶奶自己看吧。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清楚。”张妈冷漠地说道:“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东西都搬上来了,接下来的事情请二少奶奶自己动手吧。” 意沛也已经习惯了任人差使,“行了,你们都忙自己的去吧。我自己做。”张妈带着人离开了,意沛开始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屋子里。 孝和喜欢念书,而且喜欢在书本上做笔记。这些书都是孝和曾经看过的,意沛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放在书架上,对于她来说可能这些就是下半辈子的念想了。 “意沛。”有人在门口叫了一声,回头看去正是小鱼。“你已经搬过来啦?我还想帮你搬东西呢。做完大太太那里的事情就赶过来了。”小鱼跨进门说道。 意沛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说道:“其实你也不用特意过来帮我。我自己能行。” 小鱼左右环视后问道:“张妈人呢?不是她帮你搬东西过来的吗?” “张妈他们有事情先走了。”意沛淡淡地说道,手中的活计始终没有停过。 “大太太吩咐以后你就是真正的二少奶奶,谁都不能欺负你。张妈这不是......”小鱼有些为意沛打抱不平。 “没关系。”意沛笑了笑道:“我自己也能做。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到外头说,要是让张妈听见了免不了难为你。” 小鱼走过来帮着意沛一起整理东西。“我偷偷儿跟大少爷说,大少爷人很好一定会帮你。” “也不要。”意沛将孝和的书籍按照类型分开来放在书架上。“大太太不希望大少爷和三少爷管我的事情,总之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出了这栋楼就全都不要提,知道吗?”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意沛更加谨慎。 小鱼微微点头,“好,我不说。”她在屋里走了一圈后说道:“意沛,这小楼真好,比你先前住的那矮房好上百倍呢。” “是吗?”意沛心情沉了下来,这小楼的确很精致,或许这里就是她一辈子的归宿了。“小鱼,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你还是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今天请了假回家呢。”小鱼笑道:“所以一早上我就把事情都做完了,一会儿我就回家去,到晚上再回来。” “大太太真好,经常让你回家看爹娘。”意沛对大太太还是十分敬重的。意沛能感受到大太太、大少爷和三少爷言语中劝她慎重考虑离开钟家的意图,他们都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究竟这条路是对还是错,意沛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为孝和走这条路,虽然孝和不希望她走。 孝谦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张摇椅上,一大清早就被叫起来到了乡公所,他还有些倦意。有富拿着账本过来,笑吟吟地说道:“三少爷,这是昨天计算出来的各户应缴的租子,您先过个目吧。”说着便递上了账簿。 孝谦接过来看了几页后便还给了有富,“有富叔,我今天只是来做个摆设而已。这些账目您就代劳吧。” 有富也知道想让这位小少爷认认真真看看账目是件困难的事情,今天他肯坐在这里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有富将账簿摆开来后便让人把乡民都放了进来,一个接着一个缴租。 钟家的土地很广,很多乡民都租他们的地来种,水土丰润的钟家地是农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光田租这项收入就已经够钟家一年的开销,更别说其他的交粮、鱼塘等收入。游奎中和儿子游润生怀揣着一年来攒下来的租金等候在队伍后面,这一年收成不错除了交掉的租子还有不少盈余。 “爹,如果每年都那么好的收成我想很快我们就能提前赎妹妹出来了。”润生想起当初妹妹因为自己摔伤而被卖给钟家的事情就觉得亏欠了她。 游奎中点头道:“是啊。你妹妹在钟家也快三年了,如果可以我就提早接她出来。” “爹!”小鱼满脸笑容地跑了过来,“你和哥哥果然在这里。”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游奎中看到女儿心中万分欢喜。 “我今天告假回来看你和娘啊。”小鱼笑着说道:“我回家后娘说你们来了这里,所以我来找你们呐。”小鱼踮起脚来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好像还有很久哦。” 游奎中拉着女儿的手说道:“不要紧,我们不着急。” 孝谦在摇椅上躺了大半天,眼看着队伍还是那么长。“怎么这么多人缴租啊?” “三少爷,钟家家大业大,水土最为丰润,当然有很多乡民抢着租我们的地啦。”有富说起来很自豪,好像比眼前这个钟家的少爷还要自豪。 孝谦站起来扭了扭腰道:“我的腰都酸了。有富叔,我出去走一走,松松筋骨。”还不等有富叫住他,孝谦就快步走了出去。孝谦走出乡公所便看到排在队伍中的小鱼。“咦?小鱼?”孝谦笑呵呵地走过来,“哦!你偷懒,偷偷跑出来是不是?” “三少爷,不是啊!我女儿......”游奎中一听慌了神,想替女儿辩解。 哪知小鱼却仰着头道:“是啊。你去太太那儿告我的状啊。” 孝谦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小鱼,胆子越来越大了。” “三少爷也是越来越本事了。”小鱼笑道:“都来坐镇收租子了。” 孝谦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啊!我知道了。定是大哥让你来监视我的。看我有没有偷懒,对不对?”孝谦眯着眼睛看着小鱼,显然这是玩笑话。 “我才没空来监视你呢。”小鱼挽着游奎中的胳膊说道:“我请假回来看我爹。” “真是个好女儿啊。”孝谦笑着对游奎中说道:“奎中叔,你好福气啊。小鱼很孝顺你呢。” “是啊!是啊!这小丫头就是太想着我们了。”游奎中心疼地说道:“我们做父母的也欠了她很多。对了,三少爷。有件事儿我想同您商量一下,希望三少爷能帮个忙。” “哦?说说看。”孝谦说道:“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小鱼不知道父亲有什么事情要求钟家的人,“爹,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啊?” “不是。”游奎中拍了拍女儿的手转身对孝谦说道:“三少爷,小鱼当初跟钟家签了五年的契约,现在过了三年了。这几年收成都不错,如果明年还能这么好的收成,我就能凑足小鱼一年的契约钱了。我想提早给她赎身。” “爹......”小鱼听到这个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父亲。 孝谦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我想没什么问题吧。我也希望年年好收成,奎中叔早日一家团聚呢。到时候如果你们想给小鱼赎身,我去跟我娘说。” “太好了!”游润生高兴地说道:“爹,我想东贵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呢。” “东贵?”小鱼听了脸色骤变,“哥,好好儿的怎么提起他来?” 游奎中笑道:“傻孩子,你早一天出来,你和东贵就早一天成亲。东贵当然高兴啦。” “哈哈~~原来是为了早点嫁人呐?”孝谦大笑起来,“那可是大事情喽!东贵......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我是不是见过啊?” “三少爷记性真好,您小时候和东贵还一起在鱼塘摸鱼呢。”润生笑着说道。 “啊!我想起来了。”孝谦咧着嘴笑道:“小时候流着清鼻涕的那个愣小子。不过摸鱼可是高手呢,潜水能潜很久呢。”孝谦看着小鱼笑道:“小鱼啊,以后你可不愁没有鱼吃喽。” 哪儿知小鱼脸一沉扭头就走了,“喂!喂!小鱼!”游奎中忙向着孝谦道歉,“三少爷,不好意思啊。这孩子不懂事。”他把租子交给儿子道:“润生,一会儿你把租子交了。我去看看那丫头。”说着也跑去了。 追上女儿后游奎中便责备道:“小鱼,你怎么能在三少爷面前这么没有礼貌?” “爹!我都说了不想提东贵的事情,你竟然还在三少爷面前提。”小鱼生气地说道:“还有啊,你们说什么提前给我赎身?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啊,你别急,听我说嘛!”游奎中说道:“当初让你在钟家做佣人也是没有办法。现在这几年收成好,我们也攒了些钱,当然希望你能早点出来和我们一家团聚。至于东贵呢,你们的亲事在你们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要不是当初送你去了钟家,早就替你们完婚了。前些天东贵娘还上门来问呢,说希望能尽早办了婚事,免得耽误你们。” “总之这事再说吧。我在钟家挺好的,大太太对我也很好。”小鱼说道:“钟家的佣金丰厚,我还能帮补家里呢。” “我跟你娘不要那些钱,只希望你能尽早回到我们身边,找个好归宿。”游奎中劝道。 小鱼心里有些空落,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阻止父亲。“爹,我不想那么早赎身。至于东贵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小鱼也无心再谈,“行了,我们回家吧。” 第22章 麦芽糖 总算收齐了所有的田租,孝谦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完了。有富叔,您带人回去吧。我出去逛逛。” “三少爷,您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有富整理好钱款后带了几个强壮的家丁准备回去。 孝谦看了看怀表说道:“下午三点了,我今儿个一整日就算是耗在这儿了,再不让我出去走动走动,非要闷死了不可。”说完就快步跑出了乡公所。 下午三点的街市上还是挺热闹的,孝谦想去茶楼听上一出戏在回家,忽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中午在乡公所吃的那顿实在是不怎么样。找了一家面摊子,孝谦便坐了下来。“兄弟,一碗葱油面,外加牛肉汤。”孝谦对于吃倒是没那么嘴叼,这些路边摊只要好吃他都喜欢,那些山珍海味再贵再稀有,他只要觉得不合口味就动都不会动。 “来啦!”摊主端上了葱油面和牛肉汤,“钟三少爷,您慢用啊!” 孝谦把面拌匀了后加了一点点牛肉汤,这样能让葱油面吃起来更鲜美。“嗯!那些鲍鱼哪及这葱油面好吃啊!”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为了生计忙忙碌碌,可他呢?衣食无忧,却游手好闲。 “快些点!听说这次散工的价钱很高呢!”突然几个穿着短打的年轻人匆匆忙忙地从面摊前路过,“钟老爷赶着完工,工钱比市价高一倍呢。” “嗯?”孝谦看了看他们,钟老爷?什么完工?孝谦端着面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面摊边上的鱼摊子,“嘿!小六,他们干什么呢?” 孝谦从小和那些农家小子们上树下水,长大后也是相互熟悉。这个卖鱼的小六就是小时候和他一起下河摸鱼的小伙伴。小六收了一位主顾的钱后便说道:“三少爷您不是开玩笑吧?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跟我打哈哈,快说!”孝谦催促道。 小六指了指前面道:“您家建造的贞节牌坊已经差不多竣工了,今明两天就要上顶了。工地上为了尽快完工就出高价请散工呢。” 又是贞节牌坊,孝谦一听便皱起了眉。吃完面把牛肉汤喝了个底朝天,孝谦付了帐就背着牌坊的方向走,不过才走出几步孝谦还是忍不住转身朝牌坊那里去了。 工钱高一倍,来应征的人排成了队。孝谦远远看到已经初见规模的牌坊,这是一座一柱两间的冲天式木制牌坊,顶上是悬山顶配石雕彩绘,现在要做的是加固牌坊的最后工序,还有两天就要到期限了,所以忙着请散工来帮忙。 孝恒临时被父亲派过来负责这件事,远远地看到了孝谦。孝谦正抬头皱眉凝视着这座牌坊,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回头一看是孝恒。 “你怎么在这儿?田租收完啦?”孝恒问道。 “嗯。”孝谦点头道:“大哥,这是干什么?” “爹说给孝和办的婚事就在五天后,这座牌坊要在后天建成,所以招些散工来。”孝恒也抬头看了看这牌坊,许久也悠悠地叹了口气。 孝恒心里也清楚,婚礼当天意沛将要从这座新落成的牌坊下过,这些日子镇上对她冥婚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钟家族人和一些老人们都说她是个贞烈的女子,是钟家的光荣。可一时的风光后她要面对的又是什么?孝恒担心却无能为力。他转过头只见孝谦也是一脸凝重地看着这座夕晖下的牌坊,他知道孝谦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担心。 “别看了。回去吧。”孝恒不想让孝谦因为这座牌坊而变得情绪激动,免得回去又要和父亲吵闹。 “大哥,这东西真的能让一个女人流芳千古吗?”孝谦困惑地看着孝恒。 孝恒背着手道:“贞洁烈妇,自古都能流芳千古。这牌坊就是给予她们的最高荣耀。”他搭着孝谦的肩膀转过身去,“孝谦,娘不喜欢我们议论这件事。你就听话吧。” “哼哼。”孝谦笑道:“现在就算让我管,我也不管了!” 孝恒和孝谦一起往回走,“对了,成亲当日要你代替孝和抱拜堂鸡拜堂。” “是啊。你说可笑不?拜堂鸡?那就是我二哥......”孝谦谈及此事不由地苦笑。 “你就当做戏吧。别跟爹闹别扭了。”孝恒劝道:“娘整日为了你担心呢。” “行啦,我都答应爹了。”孝谦自嘲道:“没想到我钟孝谦喜欢看戏,过几天却要亲自上演一出戏了。这戏码叫什么?可还真难住我了呢。” 散工的事情已经落定,孝恒和孝谦一起回家。路上孝恒问了收田租的事情,“啊!对了。你猜我今天碰上谁了?”孝谦突然笑着问道。 “嗯?谁啊?” “小鱼啊!”孝谦笑道:“她请了假回家,我还以为是你派她来监视我的呢。” “她呀,真的很孝顺。一有空就回家探望父母。”孝恒对小鱼的孝心很赞许,“她做事情也很细心,娘也很喜欢她呢。” “可惜,她还有两年就要离开。”孝谦说道:“不过刚才奎中叔说可能要提早给她赎身呢。” “提早?”孝恒微微蹙眉,“怎么?他们家的近况开始好转了吗?” 孝谦“嘻嘻”偷笑,“你猜猜看他们提早是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吧,是为了让小鱼早日成亲。对啦!对啦!你知道小鱼未来的丈夫是谁吗?就是小时候住在村东头的那个东贵啊!你还记得吗?那个憨憨的小子。” 孝恒却好像没有孝谦那么乐不可支,反而像是有些心事。“啊。嗯。”他只是应了一声,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喃喃自语道:“有个好归宿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小楼上意沛一个人冷清地面对着满屋的喜品,红彤彤的一切堆放在屋里,这一切都和普通的婚礼一样。万事俱备,唯独缺了一个新郎。 “咕咕咕咕”,屋子一角鸡笼里的公鸡发出了声音,这是钟家买来的拜堂鸡,两只爪子上绑着红绳。 “意沛!”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后小鱼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包东西。“你还没睡呢?” “嗯!是啊。”意沛问道:“你才回来吗?” “是啊。”小鱼笑道:“我在家吃过晚饭才回来,你看!这是我娘给我包的麦芽糖,我特地拿来给你吃的。” 意沛接过来说道:“谢谢你,这么想着我。” 小鱼看到满屋的喜品,“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些?看来老爷还真的把这婚事当成要紧事来办呢。”她拉着意沛的手,问道:“意沛,我在外面听到很多关于你冥婚的事情。为你而建的牌坊也快落成了,你真的决定了吗?” “小鱼,到了这个份上,已成定局。正如你说,牌坊已经落成,稳稳地坐落在镇口。那是为我而建的,我就应该守着它。”意沛走了几步到鸡笼前低头看着那只五彩大公鸡,“孝和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其实二太太说得没错,二少爷一个孤零零的,应该有个人陪着他。” “唉~~”小鱼叹了口气。“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太太没有派丫鬟来服侍你吗?” 意沛淡然地笑道:“这些我不在乎,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况且二太太还是对我有些不满,还是少惹事情吧。” “可是大太太吩咐过要像对主子一样对待你,可张妈他们却......”小鱼对仆人们的阳奉阴违有些抱怨,不过她也是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 意沛笑道:“没事。你也不要为这件事为我说什么话。以后我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是了。” “意沛,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大太太那儿去了。”小鱼担心地拉着意沛的手,“你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我一有空就过来陪你。” “谢谢你,小鱼。”意沛笑道:“去吧。不用担心我。” 从意沛那里出来小鱼没有直接回大太太那里,而是去了孝恒的书房。母亲给的麦芽糖她可是也为孝恒留了一份,虽然知道这对钟家的大少爷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孝恒房里亮着灯,他还没有睡。小鱼探头朝里面看去,只见他正左手托着脑袋发呆,右手的毛笔停在帐簿上方,动也不动。 “大少爷。”小鱼叫了一声,可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大少爷。”她走到书案前又叫了一声。这时候孝恒才听到抬起头来。 “啊!是你?”孝恒似乎对小鱼的突然出现有些吃惊,“你......你来做什么?”他显得有些慌张,眼神立刻从小鱼身上移开看向别处。 对于孝恒的慌张小鱼有些局促不安,“我......我是不是打扰了大少爷?” “不,不是。”孝恒似乎定了定神,“你找我有事吗?” 小鱼脸上没有了进来时的笑容,取而代之的谨慎。她将手里的绢帕包裹着的麦芽糖放在书案上,说道:“今天下午我回家了,我娘给我包了好多麦芽糖。这......这是给大少爷的。” “哦。哦。”孝恒微微点头,看了看桌上的麦芽糖没有去接,“替我谢谢奎中嫂。” “那我......那我出去了。”小鱼觉得孝恒有些不太正常,似乎自己的到来让他很紧张。 孝恒点头道:“嗯!去吧。” 小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回头看一眼孝恒,只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究竟怎么了? 小鱼走后孝恒才抬眼朝门口看去,可是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他无力地用双手支撑着书案,自问道:“我究竟怎么了?”低头看到桌上的麦芽糖,粉色的绢帕方方正正地包裹着麦芽糖。孝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块切的很整齐的小块儿,拿起一颗来放在嘴里。甜丝丝的。 孝恒嚼着麦芽糖一手顺手拿了一颗捏着细看。这麦芽糖朴实无华,泛着焦糖固有的乳黄色。这是乡间孩子们时常吃的小食,不过也是要到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平时他们只不过将麦芽搓开来直接吃。而他这个生长在宅门里的少爷,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就算是甜点也是苏杭的精致点心,麦芽糖这种在平民看来是难得一吃的小食,在钟家可是难觅踪迹。或许正是因为少见,所以才会觉得新奇才会有兴趣。若是常吃,或许也就不喜欢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一时兴起吧。”孝恒把手里捏着的那颗麦芽糖又放进嘴里。“就算我喜欢吃,娘也不会让我常吃。”他似乎自己想通了些什么,继续拿起笔来准备算账,低头一看才发现,账簿上空白一片,坐了一晚上他一个字都没有动。 孝谦在园子里逛了一阵后就准备回房睡觉去,路过小径就看到孝川迎面走来。“咦?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孝谦问道。 “三哥,一起啊!”孝川把孝谦拉到一边,“我去飘香院。听说今儿晚上有抢花魁呢。” “抢花魁?”孝谦看看孝川笑道:“听起来挺有趣啊。” 孝川笑道:“那是!这会儿过去正好儿。” “可是爹说过不许在外留宿。”孝谦说道:“你这么去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三哥放心,快天亮的时候赶回来躺床上就是了,不会有人发现的。”孝川拉着孝谦往后门走,“走吧,一起去乐呵乐呵。上次十三姑还说那个凌心时常惦记着你呢。” 孝谦听了不由地笑了,“是吗?看来我还算是在红粉丛中游刃有余啊!”被孝川一说孝谦心动起来。“不过我可不留宿,看个热闹就回来。” “这随您。”孝川偷偷地打开后门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人。走吧。后门开着,一会儿你若是要回来就往后门走。” 哥俩疾步赶往飘香院,已经临近子夜可这里却热闹非凡。飘香院布置一新,挂了很多竹牌在廊柱上,上面写着各位姑娘的名字。每个客人都给一朵桃花,对哪位姑娘有意就把桃花挂在竹牌下面,哪位姑娘得的桃花最多便是花魁。“嘿!有意思啊!”孝谦看着便来了兴趣。 第23章 婚前之夜 凌心远远地看到了孝谦于是轻摇着团扇翩翩走了过来,“三少爷。您也来捧场?” “凌心?”孝谦微笑道:“听说今晚抢花魁,所以来凑凑热闹。” 凌心低头看到孝谦手中的那朵桃花,笑道:“看来三少爷还没有挂你的桃花啊。”一边说,一边走近他身边,用手指轻轻搭在孝谦的肩头。 “是啊。飘香院美女如云,我着实不知道该投给哪位姑娘。”孝谦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竹牌,“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啊。”看着凌心的眉眼凝视,孝谦把手中的桃花挂在了写着凌心名字的竹牌下,“在下还是难忘和凌心姑娘在暖帐内的欢愉。”他面带春色,眯着眼睛看着她。 凌心微微一笑,道:“三少爷的嘴可真甜。”凌心的手从她的肩头缓缓下移,直到和他的手触碰到了一起。她用手指勾着孝谦的手指,往楼上去,“三少爷可否移步凌心屋内细谈?” “细谈?”孝谦一边跟着凌心走一边说道:“凌心姑娘不想知道今晚谁是花魁之选?” 凌心回头看着他,“凌心只要有了三少爷的那支桃花足矣。至于谁是花魁,并无兴趣。” 孝川眼看着三哥和凌心上楼去,兀自笑道:“看来三哥艳福不浅啊!” 夜里两点,孝谦起身穿衣。凌心躺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服,“今晚能留下来吗?” “我说过,我不习惯在外过夜。”孝谦说道。 凌心悠悠一笑,道:“看来就算我再温柔,也无法令三少爷为了我留宿一夜。三少爷的甜言蜜语也不过如此。” 孝谦听了便来到她身边,亲吻了她的香肩道:“我想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会让我这么做。” “会!一定会有。”凌心看着他笑道:“只是我不知道能否成为那个女人。” 孝谦撇了撇嘴道:“别想太多啦。我有空就会过来。你好好儿歇着吧。”说完就走了。 孝谦也没有等孝川,他们哥俩向来都是各顾各的玩乐。他还是从后门回家,没有人发现。 钟家的人为了冥婚的事情忙碌,二太太燕春妮亲自打点一切,把所有的安排都弄得像孝和在世成亲一样。钟进贤和金如珍虽然觉得这不妥,但都看在燕春妮中年丧子的份上由着她去,钟进贤也认为这是对逝去儿子的一点点补偿。 很快,牌坊落成,镇长和钟家族长亲自主持仪式,这让钟家上下挣足了面子。牌坊落成的第二天便是大婚之日,这日夜里小楼上突然热闹起来。 意沛身穿红色小袄坐在镜子前,明天就是她出阁之日,过了明天她就是真正的钟家二少奶奶了。好命婆照着礼俗做足一切,拿起红色的梳子说道:“来来,梳头了。把头发梳起后就是他人妇了。” 金如珍看着意沛心里酸酸的,这个孩子太执着了。“意沛啊,开心一点。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意沛总是想着孝和,脸上难见笑容。不过金如珍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试想自己就要嫁给一个已亡之人,又怎么会高兴得起来呢?金如珍轻轻抚着意沛的肩膀,说道:“别想太多了。” 好命婆拿起梳子给意沛梳起头来,一边梳一边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好命婆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众人也心里难受起来。 儿孙落满地?没有了丈夫的婚姻怎么会儿孙落满地?好命婆停了下来,众人的思绪也停了下来。“我自己梳吧。”突然意沛伸手接过了好命婆手中的梳子。 “哎呀!二少奶奶,这不行啊。您不能自己梳头啊。”好命婆忙说道。 金如珍也说道:“是啊。意沛,还是让好命婆替你梳头吧。” “太太,不要紧。”意沛一边梳头一边说道:“这些礼俗根本不重要。” “唉~~”金如珍叹了口气,意沛说的没错,这些象征和寓意着幸福美满的礼俗对于这段婚姻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于是摆了摆手,没有让好命婆劝下去,由着意沛自己盘起了发。 发髻盘好之后,金如珍隐隐地看到意沛眼中含着泪。“孩子......”金如珍搂着意沛,若是孝和在世,这该是一段多么美满的婚姻啊。老天实在是喜欢作弄人啊。 这时二太太的侍女绿茗捧着一个红漆盒子走了进来,“给大太太请安。” 金如珍问道:“绿茗,你来得正好。二太太呢?她就没什么话对她媳妇儿说吗?” “二太太今天有些不舒服,不能来了。所以命我送来这个给二少奶奶。”绿茗捧着盒子来到意沛身边,“二太太说过请二少奶奶亲自打开。” 意沛起身慢慢地打开了盒子,“这是.......”取出来是两盒围棋棋子。 金如珍一看脸色就变了,“绿茗,拿回去!告诉二太太,这东西不合适!” “大太太,我......”绿茗有些为难。 “没关系,留下吧。”意沛捧过来放在梳妆台上,“我明白二太太的意思。” “那......”绿茗偷偷看了大太太一眼,说道:“那我先退下了。” 金如珍对燕春妮的举动有些不满,但是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意沛是她的媳妇儿。不过这份礼物所含的意思实在叫人心寒。黑白各一的两盒围棋棋子,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棋子,可在寡妇看来这便是她们度过寂静孤独夜晚的陪伴。每当夜幕降临,清冷孤独爬上心头的时候,将黑白棋子散落在屋内,然后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按照颜色分开。分开了再撒,再捡起来再分,反反复复直到天明。多少寡妇用这种方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这样可以让她们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为死去的丈夫守节,不想别的事别的人。 意沛看着那两盒棋子,伸手抓起一把来,松开手看着棋子一颗颗地落入盒中。金如珍走过来安慰道:“孩子,二太太因为丧子之痛所以有些极端。你就宽待她吧,将来她会知道你对孝和的一片心意的。” 意沛看着金如珍微笑道:“我会的,太太。” 小鱼看着这一些心中不免心痛,意沛实在是太可怜了。二太太对她这个样子,而心慈的大太太又不会过多地插手,将来面临意沛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小鱼想都不敢想。 孝谦面对满屋的红色很是反感,可是走哪儿哪儿是。他独自在房里纠结着明天替孝和拜堂的事情,这时候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孝恒。 “怎么?吃过晚饭就一个人钻进屋里,是不是看着那些‘喜’字很不舒服?”还是孝恒了解孝谦。 孝谦叹了口气转身往床上一躺,“看着就碍眼。” “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次特别执着呢?”孝恒坐在他身边说道:“以前你都是大事不管小事不理的。这一次不但管了,还如此揪心?要是你对铺子的活儿能有这一半的执着就好了。” “那......”孝谦一下子坐了起来。是啊。为什么这一次自己会这么执着呢?“那......那这是二哥的遗愿嘛!他的遗愿不能达成,我当然揪心啦!”他理所当然地找出了这个理由,也认为这是他的理由。 孝恒拍了拍他劝道:“你也说是做戏。过了明天一切都平静了,再忍一天吧。” “唉~~知道啦!”孝谦自嘲道:“大哥,明天你就看钟家三少爷的精湛演技吧!” 孝恒笑着摇摇头道:“你呀。如果认真起来真的能做大事。可惜就是......” “大哥,你知道你和娘什么地方最像吗?”孝谦看着孝恒说道:“就是这啰嗦的劲儿。” “怎么?嫌大哥啰嗦啦?”孝恒笑道:“就算是啰嗦也是为你好。你呀总是纠结着孝和临终对意沛的交待,那么孝和对你的交待呢?他希望你能用功,这些你怎么就不好好儿照着去做呢?” “我.....我......”孝谦被孝恒问得哑口无言,“我试过了,但是可能是二哥看错了,我不是那块料。” “究竟是孝和看错了?还是你没有用心呢?”孝恒看着他问道。 孝谦说不过孝恒,“好啦!我答应你以后有空就常去铺子帮忙喽!” “这才好嘛!不过你可别总告诉我没空哦。”孝恒笑着说道。 孝谦早早儿地睡了,正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谁呀?”他从枕头下拿出怀表一看,清晨四点。“什么事啊?”他和衣跑去开门,就看到跟孝川的侍从阿文。“阿文?你干吗?”孝谦睡眼惺忪显然因为被吵醒有些怒气。 “三少爷,救命啊!”阿文焦急但又不敢声张,“四少爷出事儿了。” “嗯?孝川?他怎么了?”孝谦揉了揉眼睛看着阿文。 阿文急切地说道:“三少爷,能一边走一边说吗?还有带一百个大洋吧。” “一百个大洋?”孝谦本来还有睡意,这会儿被一百个大洋惊得瞌睡虫都跑光了。“他干什么了?要一百个大洋?” 阿文急得满头大汗,“四少爷在飘香院和别人赌钱,输了。要是不拿一百个大洋去,他们就要剁了四少爷的手指了。” “唉!”孝谦又气又急,返身回屋翻箱倒柜找了些钱出来。“走!走!”两人从后门跑出去,在府里不能大声说话,出了府孝谦才细问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和别人赌钱?” 阿文紧跟在后说道:“昨晚四少爷去飘香院,正遇上有人开赌局。四少爷一时兴起就玩了起来,一开始还赢着呢。可后半夜开始就一直输,刚才一算已经输了一百个大洋。四少爷没有那么多钱,那些人也不肯赊帐,说一定要四少爷给钱否则就剁手指!四少爷不敢向老爷和太太求助,便让我来找您,说只有您才能帮他。”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孝谦听着心里也气孝川惹祸,不过他也理解为什么孝川只向自己求助,如果让父亲知道了这件事非打死他不可。他加快了步伐往飘香院跑去。 飘香院里面气氛有些凝重,钟孝川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两个彪形大汉按着他。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在一旁喝着酒。 “这位大哥,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三哥马上就来了。”孝川颤颤巍巍地说道。 络腮胡子笑道:“四少爷,不着急。等你三哥带了钱来马上就会放了你。”他看看孝川笑道:“其实直接找你老爹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找你三哥呢?” 孝川吓得直摇头,“不要!不要告诉我爹!我三哥会救我,他一定会救我!” “三少爷来了!三少爷来了!”阿文一边往里跑一边说道。 “三哥!三哥!三哥救我!”孝川立刻朝门口看去。 孝谦跑进来看到孝川被按在椅子上忙跑过去,可是却被几个人给拉了开去。“你们放了我弟弟!”孝谦挣扎着。 十三姑见了也不想闹出太大的事情,忙劝道:“孟爷,有话好好儿说嘛。三少爷这不是来了吗?就放了四少爷吧。” 那个姓孟的络腮胡子看了看孝谦说道:“这位就是钟家的三少爷啊?钱带来了没有啊?” 孝谦从口袋里摸出钱来,零零碎碎全扔在赌桌上。“放了我弟弟!”络腮胡子挥了挥手,那些人便放了孝川,也松开了孝谦。“孝川!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孝谦上下检查着孝川的身体,看有没有损伤。 “没有!没有!”孝川摇着头说道:“谢谢你,三哥。” “他妈的!这里只有八十块大洋!”络腮胡子生气地说道:“给我绑起来!剁了手指!”他的手下立刻拥上来抓住孝川。 “喂!喂!事情仓促,我只找到八十块钱。”孝谦已经翻箱倒柜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拿出来了,“你们见好就收吧。八十块,不少了!” “我呸!少一个子儿都不行!”络腮胡子把酒杯扔在地上,“给我剁了!” “不要啊!不要啊!”孝川吓得大哭起来,“三哥,你为什么只带八十块来呀?你想害死我啊?孟爷,不要剁啊!不要啊!救命啊!娘啊!” 第24章 息事宁人 孝川又哭又嚷,孝谦想冲过去救他却被孟爷的人擒住。“孟爷、孟爷!我去凑!我去凑!你不要伤我弟弟!” “我可没这个耐性等着你,天亮后我就要带我的兄弟离开桃源镇。”孟爷恶狠狠地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一把土枪。 孝谦见了便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心下更是害怕起来。“很快!很快!我......” “还有二十块我给。”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抬头一看只见凌心慢慢地从楼上走下来,“凑足了一百块就放了四少爷。” “凌心。”孝谦看着她,“你别掺和!”他不想让女人卷入这不必要的麻烦。 凌心没有听孝谦的话,她拿着用手绢包裹起来的二十块钱放在赌桌上,“数数吧。”孟爷示意手下的人去点算,凌心斜眼看着他,说道:“天也快亮了,数清楚后孟爷就带着您的兄弟们上路办你们的大事去吧。” “大哥,齐了。” 孟爷奸笑着,点点头道:“没想到钟家的公子还要用女人的钱呐,而且还是风月场上女人的皮肉钱。哈哈~~”孟爷把一百块钱掂在手里往外走,走到孝谦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斜眼看着他,嘲笑道:“钟家三少爷也就这点出息了。” 孝谦挺着身子,正色道:“孟爷留步,有的东西你不能带走。”他走上前,从孟爷手中抽出了凌心包裹大洋的手绢。 孟爷哈哈大笑,说道:“看来钟少爷还真是懂得风月的人啊。难怪这青楼里的女人心甘情愿把卖身的钱给你用。哈哈~~”说完就带着手下的人扬长而去。 孝川已经吓得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地喘着粗气,十三姑见了忙让人将他扶起来。“四少爷,喝杯茶定定惊。”孝川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捧着热茶直发抖,两腿也打着哆嗦。 孝谦来到孝川面前,轻轻地拍着他,安抚着。他皱着眉,问道:“孝川,你怎么会惹上这些人?还敢跟他们赌钱?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三哥,我不想的。”孝川抬头看着孝谦,委屈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我只是想赌几把而已。我......” “好了。不要说了。”孝谦叹了口气说道:“天快亮了,今天是孝和冥婚的日子,不能有什么差池。你看你现在这个慌张的样子,让爹看到了怎么办?”孝谦唤来阿文,道:“阿文,你送四少爷回去,记得从后门走。不要让人发现。一定要让他冷静下来再出去见人。” “是!”阿文搀扶着惊魂未定的孝川慢慢离开了飘香院。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折腾一晚上了,都回去休息吧。”十三姑挥着手,散去了众人。 孝谦缓步来到凌心面前,将手绢递给她。“谢谢你,二十块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凌心没有伸手去接手绢,只是莞尔一笑,“那等你凑足了钱,就用它包裹着还给我吧。” 孝谦笑了笑,看着她千娇百媚的样子,把手绢小心地揣在怀里,柔声说道:“好。” “时间还早,三少爷凌晨被惊扰现在看上去有些疲倦,不如先去我房里休息一下。”凌心笑着说道:“定定神后再回去。” 孝谦凌晨被人叫起来,又经历这场千钧一发,身心的确有些疲劳。“好,我先歇一会儿。”说着就随着凌心上楼去了。 凌心为他斟上一杯茶,“四少爷昨夜也是一时贪玩而已,你就不要生气了。” “唉~~”孝谦自责地摇摇头道:“是我不好。小时候就带着他到处玩,把他的心都给玩野了。” “这与你何干?”凌心困惑地看着他,“你又没有教他赌钱,他也这么大了,难道还像小时候那样,你这个哥哥去哪儿就跟去哪儿吗?你不愿意彻夜不归,可他却是夜不归宿?你不会赌钱,可他嗜赌不肯收手?这也是你的错?” “唉~~总之是我小时候没有教好他。”孝谦叹着气,“若是他从小能多跟着大哥,而不是我的话......” “好啦。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凌心看了看窗外刚蒙蒙亮的天空,又看了看钟摆,此时是五点。“天刚亮,你还是快再眯一会儿吧。过一会儿我来叫你,你再回去吧。”凌心说着就过来铺了床褥,然后替孝谦脱去了鞋子。 孝谦的确需要一个回笼觉来养养精神,今天毕竟是孝和冥婚的日子。他躺在床上嘱咐着凌心,“现在五点,一会儿到了七点你就过来叫我。我要赶回去。” “好。我知道。”凌心拉过被子替他盖好,“我出去了。你好好睡一会儿。” 这天是孝和的冥婚,钟家上下开始忙碌起来。钟进贤今日起得特别早,亲自督促每一件事情。金如珍和燕春妮也是很早起来帮衬着一切。 “孝川,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不好?”燕春妮看到孝川脸色泛白,嘴唇无色,便关切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不!不是。”孝川忙摇头,说道:“我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燕春妮拉着儿子的手说道:“娘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要小心身体啊。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 “知道了,娘。”孝川应道。 孝恒匆匆走来道:“爹,牌坊那里已经装饰好了,我刚过去看过。” “好。你办事,我放心。”钟进贤满意地点头,他忽然环顾四周,“咦?孝谦呢?他今天要替孝和拜堂,难道还在赖床?有富,去叫他起来。” 钟家的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吃早饭,有富匆匆跑来,面露难色道:“老爷,三少爷不在屋里啊。” “不在屋里?”钟进贤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找了没有?” “找了,没有找到。”有富说道,“似乎三少爷并不在家中。” “这个臭小子!这么大的日子跑去哪里了?真是不知轻重!”钟进贤显然很不高兴,手里的筷子也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孝川听了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心下道:难道三哥在飘香院还没有回来?是不是他走了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多嘴,但慌得直冒冷汗。 钟进贤叹了口气道:“时间还早,有富,你快带人府里府外到处找找。一定要把这小子找出来!” “是,我这就去。”有富忙叫了好几个家丁,出去找孝谦去了。 “爹!我......”孝川霍地站起来说道:“我也帮着去找找。” “老爷,您看看,还是我家孝川懂事。”燕春妮不高兴地指责道:“孝谦真不知道轻重,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玩,夜不归宿。要是误了大事,丢的可是钟家的脸面。” 钟进贤看了金如珍一眼,面带诘责。他对孝川道:“你去帮忙找找吧。你知道他喜欢去哪里玩儿。” 孝川忙跑出去追上有富,“有富叔,我知道三哥可能在哪儿。跟我来!” 凌心眼看七点过了五分钟,便去叫孝谦起床。孝谦可能太累了睡得有些沉,凌心叫了几声才醒过来。“几点了?” “已经七点过了十分钟了。”凌心拿来鞋子道:“你真的太累了,怎么叫都不醒。” “啊?”孝谦忙起身穿衣穿鞋子,凌心也帮着他穿戴。 “三哥!三哥!”这个时候孝川带着有富跑了进来,“三哥,快!快回家!爹满世界找你呢!”孝川跑得气喘吁吁。 孝谦一听,着急起来,他匆匆穿上衣裳道:“快走,快走!” 有富抱怨道:“三少爷啊,今天是大日子,您怎么还在这里眠花宿柳?” “我......”孝谦百口莫辩,这时候也不想多解释,“不说这些了,赶快回去吧。”孝谦一边走一边询问孝川,“爹怎么说?” “爹没有说什么,只是很生气。”孝川跟在他身后,畏惧地说道:“三哥啊,如果爹问起来......” “行啦!我知道,你放心吧。”孝谦回头看了看有富,然后轻声对孝川道:“你呀!以后别再胡闹了,小心以后总有一天会让爹知道。赌钱这回事,爹肯定能打断你的腿。” “我知道了,三哥。”孝川这次真的被吓坏了。 赶回家后,孝谦远远地就看到家人都在忙碌着,钟进贤在厅堂里指点着大红灯笼的摆放。孝谦跑过去喘了几口气后说道:“爹,我回来了。” 钟进贤回过头来看看他,脸色很难看。他深深地呼了口气,沉着声音道:“快去换衣服,一会儿亲朋们来了就要开始了。” “是。”孝谦奇怪为什么父亲没有责怪他,不过看得出父亲很是生气,可能是不想在今天闹出笑话来吧。孝谦忙跑回房去换衣服去了。 看着孝谦离开钟进贤便把孝川和有富叫来,“有富,你们在哪里找到三少爷的?” “呃......”有富有些为难地看看孝川,孝川皱了皱眉低着头不说话。 “快说啊!”钟进贤催促道。 “这......”有富眼看瞒不过,只好如实说道:“是在飘香院。” “飘香院?”钟进贤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他......他当时在干什么?” 有富看了看孝川,希望孝川能说一句话,好让他知道怎么替孝谦缓和这件事,可孝川看上去好像很紧张,一句话都不说。钟进贤又催了一句,有富只好说道:“当时三少爷正在一位姑娘屋里,好像......好像刚起来。” “混账东西!”钟进贤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正在做事的仆人们听了都回头看去。钟进贤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静下来。今天是孝和冥婚,而且孝谦还要替孝和拜堂,不要惹那么多事情,如果孝谦任性起来,不肯拜堂那就糟了。钟进贤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干活儿吧。一会儿去看看二少奶奶那里怎么样了。孝川,你跟我来。”说着就往外走。 孝川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父亲会问自己什么,万一说漏了嘴可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跟着钟进贤到了花园的小亭子里,钟进贤转身便问道:“你时常会跟孝谦出去玩闹,他一直是飘香院的座上宾吗?” “爹,我......我不是很清楚。”孝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不知道,希望父亲不要再追问下去。事后,万一闹将起来,他也难逃干系。 “不知道?你别替他瞒着!老实说他是不是经常去飘香院?”钟进贤看他支支吾吾,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三哥......有时候......偶尔会去玩玩。”孝川不敢完全欺瞒只能说孝谦偶尔会去。 “唉~~”钟进贤听了直摇头,失望地说道:“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事儿等今天过了再说!你先去前面帮忙吧,记住别告诉其他人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孝谦的,他丢得起这个人,我们钟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是。那儿子先去了。”孝川退了下去,吓得脸都发青了,庆幸没有问及自己。 孝谦回房换衣服,突然母亲进来。“孝谦,你一晚上去哪儿了?你爹很生气啊。” “我......”孝谦笑了笑道:“我在外面和朋友喝酒,醉了就睡着了,误了时辰。”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明明知道今天是给你二哥办冥婚,昨晚还偷跑出去喝酒?”金如珍生气地责备道:“你爹一早气得要命!” 孝谦安抚道:“娘,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吗?你放心,我知道今天要替二哥拜堂,不会误了事情的。”孝谦搀扶着母亲往外走,“娘,您回去歇着吧。我换了衣服,一会儿就去帮忙了。” “你呀,今天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你爹生气。”金如珍说道:“我去意沛那里看看。” “行啦,我知道了。”孝谦应道。 燕春妮站在小楼下显得很急躁,“怎么这么迟还不下来?还真把自己当成少奶奶了?”她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朝楼上看上一眼。 “妹妹,时间尚早,意沛也要稍加打扮才行啊。”金如珍笑着说道。 “打扮?打扮给谁看?哼!”燕春妮板着脸对张妈道:“张妈,快上去催催!” 第25章 礼成 张妈“噔噔噔”地跑上楼看到小鱼扶着意沛跨出门口。“怎么这么慢啊?太太们都等急了。快走啦!”张妈催促着。 意沛身上的礼服和头饰颇为沉重,走起来比平时都要吃力。“你小心啊。慢慢走。”小鱼在她耳边说道:“绣花鞋还是那么紧吗?刚才帮你撑了撑,好些没?” “还是有些紧。”意沛微微蹙眉,道:“可能是新鞋子。” 小鱼撅着嘴说道:“这鞋子是二太太张罗着买的,我看是她......” “别说了。”意沛止住了小鱼的话,“也就穿一天,没关系。你小声些,别让张妈听到。否则又要为难你了。” 下了楼后,就看到大太太和二太太站在楼下,燕春妮看了一眼意沛的脚下再看她走路的样子,不由地“哼”了一声。这鞋子是她故意买小一号的,为的就是让意沛知道将来在钟家一定要听话,否则就会有她的小鞋穿。意沛自己也清楚这是二太太故意为之,而她也只能哑忍。 “怎么这么晚?快走吧。”金如珍拉着意沛的手快步朝大红花轿走去。 “哎呦。”意沛只觉得脚上一痛。 “怎么了?”金如珍转过头看看她问道:“不舒服吗?” 意沛忙摆摆手道:“不!不是。” 燕春妮慢慢走过来道:“既然没事那就赶快上轿吧。等着抬你去牌坊呢。” “是。”意沛忍痛加快脚步来到花轿前,喜娘将盖头盖在她头上后就扶着她坐进了花轿。 有富赶过来给两位太太报信儿,“大太太、二太太。老爷说还有时间,不着急。外头太叔公也刚到呢。大少爷和四少爷都在前头招呼着客人呢。” “嗯。”金如珍点头道:“三少爷呢?他好了没?” “差不多了,已经换好衣服了。”有富说道。 燕春妮撇了撇嘴到:“盼他别出什么岔子。” 金如珍有些担心孝谦的不稳重,便道:“走,带我去看看。”金如珍快步走向孝谦的屋里。 孝谦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黑色的长袍外加黑色的马褂,只不过胸前没有佩戴上大红花球,边上的桌子上摆放着另外一套折叠整齐的崭新黑色长袍马褂,上面摆放着一个大红花球和已定插着金桂的瓜皮小帽,这一套才是新郎官儿的衣服,是为已故的孝和准备的,一会儿孝谦就要捧着这套衣服还有被从宗祠里请出来的孝和牌位去迎娶意沛。 金如珍进屋后便看到孝谦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的装束,便道:“你看你整整齐齐的穿戴好多好看啊。平日里就是不愿意穿袍子。” 孝谦笑了笑道:“穿袍子不方便。”他将母亲扶进了屋,“您不在前头帮衬着,来我这儿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担心你?”金如珍叹道:“你今早才回来,你爹已经不高兴了。一会儿替你二哥迎亲拜堂可要处处小心,别再有什么差池。” “娘放心,我会小心的。”孝谦道:“不管如何,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二哥,我会用心。” “那就好。”金如珍安下心来,“一会儿就要去了,见着你爹好好儿的,别再惹他生气。” 钟氏家族最年长的族长太叔公和钟进贤聊了会儿后便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是,太叔公。”钟进贤吩咐仪式开始。 意沛的花轿从钟家大门的边门出去,一直抬往新建造好的贞洁牌坊。冥婚并不常见,闻讯的乡民都纷至沓来。微微掀开盖头从轿子的帘缝往外看,看到乡民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也能想到他们在交谈些什么。因为是冥婚,没有吹拉弹唱的锣鼓队,队伍走的很安静。通往贞洁牌坊的这条路颇为漫长,意沛品味着此刻的复杂心情。想起孝和,意沛不由地落下泪来,但她生怕眼泪花了脸上的淡妆,连忙抹去泪水。这时候前面出现了那座新落成的贞洁牌坊,灰砖黑瓦的贞洁牌坊显得肃穆沉重,难得的一点色彩凝聚在牌坊的匾额四周,匾额上赫然醒目地写着“贞烈守节”,这是太叔公亲手书写的,彰显着意沛给钟家带来的荣耀。意沛坐在花轿里看不清贞洁牌坊的全貌,但她知道这座坐落在镇口的贞洁牌坊就是属于她的,将来她的一生就会与这座贞洁牌坊紧密联系在一起。 贞洁牌坊下站立着一众人等,孝谦也从另一条路骑马赶到了这里。远远地看到花轿朝这里来,他心中不免叹息。花轿到了之后并未从贞洁牌坊下走过而是绕了过去,然后正式面对着牌坊的正面,花轿从贞洁牌坊下穿过,进入桃源镇。 穿过牌坊的那一刻孝谦捧着孝和的灵位迎了过来,喜娘说道:“二少爷迎亲啦!” 孝谦走在花轿边上,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灵位随着花轿一起往回走。意沛转过头能看到走在轿边的孝谦,他神色严肃目不斜视,他手中孝和的灵位更是让人惋惜。意沛又忍不住哭起来,若是刚才还能忍住,那现在孝和的灵位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孝谦突然轻声说道:“让人看到了又要说三道四。快把眼泪擦干!”他虽然在说话但眼神却丝毫没有移动。意沛听了连忙拭去了眼泪。 迎亲的队伍回到了钟家大门口,孝谦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红绸,将它压在孝和灵位下,带着意沛往里走。钟进贤、金如珍和燕春妮已经坐在正堂上。钟家的长辈们分坐在两侧,都是头发花白、胡须齐胸的老头儿,看着就让人压抑。 孝谦将手中孝和的灵位交给一旁的孝恒,孝川则送上了一只双脚被绑住红绳的公鸡,这只就是意沛房里的拜堂鸡。孝谦双手抓着公鸡的翅膀防止它跑掉,然后就听司仪说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孝谦抓着公鸡向天地、父母叩拜。“夫妻交拜——”孝谦转向意沛,虽然看不到她盖头下的脸庞但也能想象到她含泪的样子,再看看手中的这只莫名被抓来当拜堂鸡的公鸡,这简直就是一件荒唐不能再荒唐的事情!“礼成——” 礼成之后岑意沛就是钟家的儿媳妇了,喜娘送孝谦和意沛去洞房,孝谦还有最后一项任务就是代替孝和喝下合卺酒,这样他今天代替孝和的任务才算完成。 洞房里照常一片红色,只是床铺上少了象征百子千孙的百子被和桂圆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意沛被扶着坐在床上。孝谦站在一边看着案头一张孝和的照片,这还是他十八岁时在父亲生日那日拍的,也是他唯一的一张相片,成了全家人的念想。 “三少爷,替新郎官儿掀盖头了。”喜娘递过一把秤,道:“将来生活称心称意。” 孝谦拿着那杆秤微微叹息,如何能称心称意?这明明就是一段注定悲剧的婚姻。他挑开了意沛的红盖头,红色烛火映照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庞,微微泪痕还凝结在她的脸颊边,低眉伤怀的她显得那么让人怜惜,孝谦不由地生出怜悯之心,觉得这个女人亲手将自己推进了一个无底深渊,但是也能体会到她的那份无奈和感恩之情。只是将来的日子如何该怎么过?她才十八岁而已。 “意沛,你......你还好吧?”孝谦担心她一直压抑着一整天的伤感会瞬间崩溃。 意沛抬起头来看看他,柔声道:“我没事。”说着就转头看了一眼孝和的相片。 喜娘送上了两杯酒,道:“来,喝合卺酒了。” 孝谦和意沛分别接过来,互相望了一眼。孝谦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意沛见了便道:“三少爷,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要承担下去。况且此刻已经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了。” “唉~~”孝谦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虽然二哥想让你离开的遗愿无法实现,但是我还是会信守对他的诺言,我会好好儿照顾你。” “谢谢......”意沛说着眼眶又红了。 喜娘催促道:“三少爷,赶快替二少爷喝了这杯酒吧。”孝谦举杯与意沛的手臂交缠在一起,双双饮下了这杯合卺酒。喜娘接过空酒杯道:“好啦,三少爷,您可以回去了。” “嗯。”孝谦起身对意沛说道:“我走了。你......”他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孝谦离开后喜娘也退了出去,“二少奶奶,我们出去了。”空空的屋里只留下了意沛一人。 红烛环绕的洞房无法掩盖透出来的冷清,意沛坐在孝和的相片前,相片上的他显然还是带着病容,但是他却笑得很开怀。拍相片的时候正是他的病有好转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能熬过来,至少能熬到三十岁。可是没想到还不到二十岁他就撒手人寰。这里面意沛不得不负上责任,若不是她想回娘家孝和也不会为了顾及到岑家的颜面带病前往,若不是路途奔波他也不会病情恶化而英年早逝。所以意沛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作为给钟家的补偿。 “孝和,我是你的妻子了。”意沛将孝和的相片捧在怀中,“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走这一步,但这一步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至于无家无室。”此刻屋中只有她一个,意沛不再控制自己的眼泪,抱着孝和的相片哭泣起来。 场院里的酒宴并不隆重只是招待着几位族老。太叔公喝了杯酒道:“进贤啊,孝和也算是走得安心了。有家有室在下面也不会被欺负,你们做父母的也算是尽到了父母的恩情了。” “唉~~想我钟进贤膝下四子,唯独长子孝恒和次子孝和最为长进。”钟进贤听了不由地感慨道:“孝和幼年就染病,没有过过几天舒坦日子,我也是亏待了他。”说到这里,一旁的燕春妮便抽泣起来,钟进贤安抚道:“你也不要哭了,你儿子现在有家有室,将来也有人为他烧长香,不至于孤单冷清。” “妹妹......”金如珍递上了手绢,道:“今天是孝和大喜的日子,就不要那么伤心了。” “嗯。”燕春妮接过手绢微微点头,“幸好我还有一个孝川,老天也待我不薄。只希望孝和在天有灵能保佑他这个弟弟有出息,能替老爷分忧。”燕春妮可谓是话中有话,既缅怀了亡子又在暗示钟进贤让孝川打理家族的事业。 钟进贤自然也听得懂,他安抚了燕春妮道:“孝川还小,只要他长进自然会有机会。” 太叔公身边的四叔公说道:“进贤啊,如今的小辈不像我们当年,想我们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替家中分担事务了。年轻人需要的是机会,你那两个小儿子也应该多给他们一些机会,历练历练。” 太叔公点头道:“年轻人是需要机会历练。况且钟家家大业大,光靠孝恒一个怎么行?孝谦和孝川游手好闲,这很不好!坊间多少人都在传孝谦的风流事,你也应该让他收收心了。” 此时孝谦正好从意沛那里回来,酒宴上的孝恒见了忙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免得撞在枪口上。孝谦见了识趣地坐在另外一桌上。 钟进贤听了脸上便不好看,金如珍听了不免担心。钟进贤微微点头道:“太叔公说的是,我会严加管教他。” 太叔公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道:“孝谦和孝川也有不同,一个嫡出一个庶出。钟家的祖训你也应该知道,不能再看着孝谦荒唐下去了。”太叔公也听得出刚才燕春妮的言下之意,但是钟家的祖训是有嫡传嫡,无嫡传长,无嫡无长则传贤。他的话也是告诉燕春妮,孝谦是嫡出,孝川是庶出,根本上就有着区别,就算孝川再能干也不能忘记了钟家的祖训而本末倒置。 “是!是!”钟进贤连声应道。一旁的燕春妮则瞥了一眼太叔公。 主桌上说的话题让人郁闷,孝恒借故起身离开。他走到孝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孝谦便起身和他一起往后院走去。走到僻静的地方孝恒便转身说道:“孝谦,我看一会儿爹就会找你,太叔公说坊间有着你的很多传闻,爹的脸色很不好看。你可要小心啊。” 孝谦微微笑了笑道:“看来一会儿我屁股上可要垫上牛皮了。” “你还是那么不正经啊。”孝恒摇摇头道:“爹是恨铁不成钢,孝和也说你是可造之材,你又何必自暴自弃呢?”孝谦听了没有作声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了。 太叔公突然抬头问道:“对了,进贤。孝恒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有了婚约?” 钟进贤笑道:“还没有呢。不知太叔公可有什么好人选?我们不求什么门当户对,只求人品好家底清白。” 太叔公点头道:“好。我会留心。孝恒青年才俊,一定要好好挑选才是啊。” 第26章 隐痛 这桩婚事总是让人心里闷闷的,孝恒虽然没有弟弟孝谦的反应那么激烈,但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或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者是他懂得更多的自制,所以他提过反对可被父亲驳回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宾客陆陆续续散去,主桌上的族长依旧和钟进贤在说些什么,孝恒也无心回去休息,便到处看看下人们收拾的情况。 “小鱼,你别做啦,我跟张妈说去。”孝川托着下巴蹲在小鱼身边笑着看着她。 小鱼正帮着洗碗,照说她是太太屋里的丫头不需要做这些,但她得罪芸香,而芸香又与张妈有私交,所以当厨房来不及的时候,小鱼就首当其冲被拉去帮忙。 小鱼没有看孝川,一边洗碗一边说:“四少爷,这里又湿又脏您还是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呢。” “你的手这么娇嫩,怎么能一直浸在这油腻腻的水里?”孝川说道:“别做了,我让人来替你。你陪我去读书好不好?” “四少爷要读书就自己读去,我去了只会吵着你。”小鱼依旧不理会孝川兀自洗着碗。 孝川听了不由地皱起眉来,“你怕吵着我?那你为什么老是去大哥书房?你就不怕吵着他读书?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在读书,而是你们......” “孝川!”孝恒突然喝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孝川最后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孝恒打住,他站起来低着头说道:“我还不想睡呢。” “小心明儿起不来爹又要生气。”孝恒说道:“若是不想睡就去书房一个人看书去!别在这里瞎晃悠!快去!”孝恒的声音颇为严厉。孝川对这位长兄还是有些顾忌的,只得怏怏地离开了。孝恒低头看看小鱼,觉得她脸上不好看,便道:“孝川口没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小鱼将洗好的碗摞起来,然后捧着送去厨房,孝恒一路跟着她,生怕孝川最后那句没有说出的话让小鱼不高兴,“小鱼,很晚了。这些事情让厨房的工人做吧。你今天已经很忙碌了,快回去休息吧。” 小鱼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洗碗,孝恒依旧跟过来。小鱼将陆续送来的碗放进另一盆清水里继续洗。“大少爷,您也回去吧。我做完事情就会回去。” “小鱼,你不开心吗?”孝恒觉得小鱼的忧虑并不是和孝川的话有关,似乎有着别的事情。“是不是张妈或者芸香欺负你啦?” “不是。”小鱼低着头洗着碗,似乎比起孝川来她更不想见到孝恒。 张妈走进厨房说道:“小鱼,这里的活儿你不用做了。太太要回去休息,赶快去伺候着。” “噢!”小鱼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洗了洗手后跟着张妈去了。 孝恒站在那里,心里感觉有东西牵绊着一样,比刚才更甚。 金如珍回到房里很是疲惫,芸香和小鱼伺候她换衣洗漱后又端来了醒酒汤。金如珍不胜酒力但今天也喝了一些,感觉有些头晕。 “太太,好些没?”芸香关切地问道。 金如珍按了按太阳穴道:“还好,只是有些头晕。”她摆摆手道:“你们也累了,去歇着吧。我一会儿也要睡了。” 芸香和小鱼退了出来,芸香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好累啊。小鱼,太太还有两件衣裳要洗,后天就要穿的。你洗了再去睡吧。” “哦。”小鱼沉沉地应道。说着就往后院去,而芸香兀自睡觉去了。 小鱼心事很重,看到今天意沛的一切,小鱼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将来。洗衣服时的水声轻轻的在小鱼耳边徘徊,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很清澈。虽然小鱼不会像意沛一样冥婚,可是同样也面临着一场失败的婚姻。东贵是小时候的玩伴,七八岁时双方父母已经定下娃娃亲,但小鱼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来了钟家更加没有多考虑这件事,似乎已经不了了之了一样。但是突然又提起这件,事还说要提早赎身,小鱼这几日的心情总是围着这件事忐忑不安。 “小鱼。”耳畔传来孝恒的声音,小鱼还以为自己误听了,但是不一会儿又传来一声,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孝恒站在那里。 “大少爷?”小鱼愣了愣,“您怎么在这儿?” “我......”孝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貌似有些鬼使神差又好似心里的那件事儿驱使着他来这里一样。孝恒走近小鱼,轻声道:“你刚才走的时候我觉着你有心事。”小鱼低下头来不作声,此刻已经夜深人静,孝恒的声音很轻。“我......我正好睡不着,你有心事可以告诉我。”孝恒不想显得是自己主动过来询问小鱼的心情。 小鱼看看孝恒,然后说道:“我没事。大少爷,您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这儿洗了衣服也去睡了。” 显然小鱼不想把心事告诉孝恒,孝恒看到小鱼愈渐紧蹙的眉头心头不是滋味。他欲言又止,“好吧,那我回去了。你......你若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可以找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孝恒转身离去,小鱼也不起身相送,没走多远孝恒回头看了小鱼一眼。月光下的小鱼显得很阴郁,淡淡的忧愁在她脸上显现,嘴角边熟悉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孝恒慢慢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他经常能看到小鱼灿烂的笑容,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很开心,唯一一次看到小鱼不开心,就是那次奎中叔生辰小鱼不能回家庆祝的那次,孝恒那一次帮助了小鱼,他喜欢看到小鱼的笑容,所以这一次小鱼的笑容消失后他会觉得同样的沉重。 第二日一早,意沛早早地起来给公婆斟茶。钟进贤接过意沛敬的茶后说道:“意沛啊,今后你要恪守妇道,孝敬长辈。钟家不会亏待你。” “是,公公。”意沛又给燕春妮敬茶,“婆婆请喝茶。” 燕春妮喝了一口道:“以后你就是钟家的二少奶奶了,不过别以为当了少奶奶就什么事情都不做。将来一切和孝和有关的事情都由你来做,每天的上香擦拭、每月的初一、十五、每年的清明、冬至,生祭死祭,一切的一切都由你这个妻子来做。还有伺候公婆,协理家务,你也要上心。有任何闪失和不周到的地方,我这个做婆婆的可不会饶了你。听到了没有?” 燕春妮的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朝她看去,金如珍心中暗暗感叹,将来意沛的日子不好过啊。 “知道了,婆婆。”意沛应道。 吃过早饭钟进贤把三个儿子都留了下来,他看看孝谦和孝川说道:“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有什么打算?” “打算?”孝川看看孝谦,只见孝谦懒懒散散地站在一旁,看上去都不想说话的意思。 孝恒见他俩不说话便说道:“爹问你们呢,好好儿想想。孝川你先说吧。” “我?”孝川想了想道:“娘说我将来要替二哥帮爹管理生意。”显然孝川的话是燕春妮授意的。 钟进贤听了后点点头,然后看着孝谦说道:“你呢?孝谦。” “我随便啊。”孝谦说道:“爹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爹如果不放心我做事,那我就不做。” “孝谦!你......”孝恒听了担心地朝父亲看了看。 钟进贤皱着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孝恒,从今天起你不用去田庄上了,好好儿管着铺子。庄子上的事情让孝谦和孝川去吧。” “爹,还是我带着他们一个月吧,否则他们不了解庄子上的事情。”孝恒说道。 只见钟进贤伸出三个手指头,说道:“三天,就三天。他们俩能学多少就是多少,三天后你不用再管庄子上的事情。”钟进贤起身走到孝谦和孝川身边道:“从今天起你们俩每天晚上都要告诉我庄子上的事情。”说完就让有富备车出去了。 父亲走了之后孝川才放松下来,他一脸苦色道:“哎呀!为什么让我去庄子上啊?都是些穷鬼,又是泥又是猪牛,脏死了。” “你别抱怨了,我也是从庄子上开始的。”孝恒笑道:“你们俩准备一下就跟我走吧。” 孝谦看看天色,笑道:“今天天气挺好,去庄子上散散心也不错。”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农庄上已经开始春耕,田间农户勤劳耕作一番景象犹如画中。孝谦闻着泥土的清新味道就觉得心情舒畅,走在田埂上一些儿时的玩伴都向他挥手致意。 “这里都是我们钟家的田地。”孝恒指着这大片土地说道:“约有近百户佃户向我们租地耕作。庄子上平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就是在春耕秋收的时候忙一些。平时农户们可能会有些小事情要你们处理。” “哇!好大的太阳!”孝川眯着眼睛用手遮着自己的脸,“会晒黑的。大哥,我们回乡公所吧。你看我一脚的泥。” 孝恒看看孝川说道:“过去还有鱼塘呢,也要带你们去看看。” “鱼塘啊?不要了吧?”孝川噘着嘴说道:“来日方长,明天再看吧。” “孝川,爹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你要抓紧时间多学一些啊。”孝恒劝道。 孝川不情愿地说道:“可是我真的觉得很晒啊!你看我的脸都晒红了!都疼着呢。”他撒娇道:“大哥,你也不想看到我被晒坏吧?” “那......”孝恒为难地说道:“那三天之内我怕来不及啊。” “三哥啊!”孝川说道:“你教三哥,三哥聪明一学就会。三哥学会了自然会教我。” 孝恒看看孝谦道:“你看呢?” 孝谦耸了耸肩道:“我随便啊。” “那好,你回乡公所吧。我带孝谦去鱼塘那里看看,一会儿就回去找你。”孝恒说道。 “嗯!好!”孝川忙转身快步离开了。 “唉~~”孝恒看着孝谦道:“你不会也怕晒吧?” “哈哈~~大哥,我可是从小就在这田间跑的,怎么会怕晒?”孝谦笑道:“走吧,去鱼塘看看。尽早结束我也好自己找乐子去。” 大片的鱼塘相连成湖,渔民划着小船放鱼苗和投放鱼食。“鱼塘的收成不错,很多别的镇子也要我们鱼。渔户的收入也颇丰呢。” “三少爷——”突然有人喊孝谦,孝谦左右环顾找不到人,“三少爷——”又有人喊。朝鱼塘上看去只见小船上有个年轻人朝孝谦挥手,“三少爷——”突然那个年轻人“咚”一声跳入水中朝他们游了过来。 “这是谁?”孝恒问道。 孝谦挠挠头,距离太远他也认不清。那人游泳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游到了岸边然后爬上岸来。那人站在面前孝谦才认清楚了他。“哎呀,是东贵啊!” 东贵一抹脸上的水憨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三少爷了。”他看到孝恒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大少爷。”似乎他对孝恒有些敬畏。 “你游水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小时候跟你比赛总是输给你。”孝谦也不嫌东贵浑身湿透拍着他结实的肩膀笑道:“现在我看我怎么都追不上你了。” “怎么会呢?改天和三少爷比一比,说不定现在三少爷突飞猛进呢。”东贵笑呵呵地说道。 一旁的孝恒上下打量着这个东贵,他现在浑身湿透光着的脚丫子上还沾着泥巴,壮实的体格,憨厚的模样,是普通农户的模样,突然他看到了小鱼的身影出现在东贵身边,两人一起似乎不是很般配......想到将来小鱼要和这个东贵成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孝恒心里总不是滋味。孝谦和东贵的话他都没有听见,只是兀自在胡思乱想地想着什么。 “东贵——回来帮忙——”小船上的东贵爹叫着他。 “来啦——”东贵笑道:“我爹叫我呢。先走了,三少爷。”他又向大少爷鞠躬道:“大少爷,我先去了。”说完又跳入水中向小船游去。 东贵游远了之后孝恒才问道:“这就是和小鱼有婚约的东贵?” 第27章 大难临头 孝谦从孝恒脸上看到了一种纠结的表情,他笑了笑道:“是啊。他就是东贵。潜水摸鱼堪称一绝呢!”孝谦竖起了大拇指。 “摸鱼?”孝恒看着爬上渔船的东贵,微微蹙眉。小鱼将来的丈夫,他能给小鱼幸福吗? “大哥,走吧。”孝谦说道:“今天很晒,还是早点回去吧。明天我自己会过来看看的。” 孝恒和孝谦往回走,到了乡公所孝恒说道:“我去铺子里,你去看看孝川。早点回家。” “知道了。”孝谦送走了孝恒就回到乡公所,一进去就看到孝川躺在摇椅上吃着橘子。“喂!四少爷,你休息够了没?”他背着手慢慢走过来。 孝川看到孝谦进来,一骨碌坐了起来,“三哥,你终于回来了。大哥呢?” “去铺子了。”孝谦坐在八仙桌前倒了杯茶,吹去浮叶,呷了几口。普通的茶叶倒是给他喝出了新茶的感觉。 孝川忙凑过来,坐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喂!我们去镇上玩玩吧。” “玩?玩什么?”孝谦把一旁放着的账簿搬了过来。 孝川挠挠头道:“去听说书、去喝花酒,都可以啊。总比待在这里强。” 孝谦把一本账簿扔给他道:“给!从头看到尾。” “什么东西啊?”孝川翻开来一看,是记录着佃户租用田地的账簿,“看这个?我会犯困的。”孝川噘着嘴,随意地翻了几页,数字多过文字。 “困了就去睡,睡醒了再看。”孝谦拿着一本账簿去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笔墨来。 “三哥,你真的要待在这里啊?”孝川老大不愿意地说道:“很无聊呢。”孝谦抬头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孝川被他看得无话可说了,“好啦。看就看喽!不过先让我睡一会儿。”说着就躺在摇椅上,用帐簿遮着脸呼呼大睡起来。 孝谦心里还记得欠凌心二十块钱,一时间他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于是打算写一张借据给她。写完后用自己的私章盖了个红印在借据上,然后揣在口袋里。 孝川一觉睡到太阳落山,直到孝谦把他推醒。“嗯?嗯?怎么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起来,回家啦!”孝谦笑道:“让你看账簿,你倒好,一觉睡到太阳下山。回家啦,晚了田埂上的路就难走了。” “好!回家!”孝川一听到回家就来了精神,立马起身往外走。 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吃饭,金如珍看到两个孩子回来,便道:“你看你们俩一脸尘土,快去洗把脸,吃饭了。” 孝谦想着,今晚要去飘香院把借据送去给凌心,吃完饭后就回去换身衣服往外走。 “孝谦,站住!”突然有人叫住他。回头一看是父亲钟进贤。 “爹?”孝谦停了下来。 “你去哪里?”钟进贤背着手走到他面前问道。 孝谦挠挠头道:“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消食?家里这么大的花园,还不够你走的吗?”钟进贤问道:“非要出去走?” 孝谦笑了笑道:“我......我约了几个朋友。” “朋友?”钟进贤“哼哼”一声说道:“是什么狐朋狗友啊?是不是又去什么飘香院?” “没有。”孝谦一边摆着手,一边笑着说道:“我只是去茶楼而已,很快就回来。” “好吧。早点回来。”钟进贤没有多说什么,更加没有反对。孝谦庆幸父亲没有多问,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等孝谦走了之后,钟进贤便招了招手把有富叫了来。“有富,跟着他。看他去了哪里,速来报我。” “是,老爷。”有富带着一个家丁偷偷跟着孝谦去了。 “三少爷来啦!”飘香院的小伙计一看到孝谦往这里走来,便拖着长音,大声嚷道:“凌心姑娘——接客啦——。” 孝谦一进门,便笑着抬脚轻踹了小伙计一下,“你小子!怎么知道我要找凌心?” “三少爷来了,当然是凌心姑娘招待啦。”小伙计笑呵呵地把孝谦领到楼上。他刚下楼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大厅里东张西望,小伙计仔细辨认下才认了出来。“咦?这位大爷不是钟家的大管家吗?您在这儿也有相好?哪位啊?我帮您叫去。”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富睨了他一眼,然后对他招招手,悄声问道:“我家三少爷可来过?” “三少爷?”伙计赔着笑说道:“我可没见过钟家三少爷。” “少给我装蒜!”有富说道:“我看到我家三少爷走进来的。”有富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大洋道:“告诉我三少爷在哪里,这些就是给你的赏钱。” 伙计一看到大洋,眼睛就亮了,“这个么......我......” 有富见他已经动摇,便又拿了一个大洋出来,“这样呢?能说了吗?看见我家少爷了吗?” 伙计忙双手接过大洋,轻声道:“看见了!看见了!三少爷就在楼上第三间房,凌心姑娘房里。”他偷偷指了指楼上凌心的房。 有富带着家丁立刻快速上楼去,第三间房的门紧闭,有富猫腰蹲守在窗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凌心倒了杯茶递给孝谦,“三少爷不在家里帮衬着,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家里有的是人帮忙,没有我也不要紧。”孝谦品了口茶后,微微点头道:“嗯!是碧螺春的新茶?好清甜。” “上次你来我这儿,说你喜欢碧螺春,那天十三姑让人去买新茶,我就让人买了碧螺春。”凌心靠着孝谦坐下,“三少爷可别嘴上说闲着没事,到时候您家里又来人把你拽走了。” “哈哈~~”孝谦笑了笑,搂着凌心的纤纤细腰,问道:“上次把你吓到了?” 凌心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很突然。” 孝谦叹了口气道:“我也就是那一天显得重要一些,现在他们需要我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也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如今我还是闲人一个,没什么大用处。” “是吗?”凌心拂着孝谦的头发,柔声道:“在我心里,三少爷可是最有本事的人,只是你不想要,如果你想要,什么事情都能做成。” “嗯?”孝谦看着凌心,会心地笑了笑,“你倒还挺了解我的嘛。不枉我这么疼你。”孝谦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借据道:“这个你收好了。改日我会来赎回。” “这是什么?”凌心展开纸一看,顿时脸沉了下来,还将孝谦抚在自己腰上的手放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孝谦见了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账目清楚。那天欠了你二十块钱,我的月钱还没发,现在手头没有钱,等到下个月我拿到钱,就还给你。” “我不要!”凌心把借据扔给孝谦,娇嗔道:“我不想和你之间只有金钱。” 孝谦看着凌心,从她的话语里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并不是像普通恩客那样。“凌心,别这样。”他忙搂着她哄着说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呀。你借钱给我,难道就不怕我不认账吗?要知道有多少公子哥儿,可都是吃完不认账的主儿。”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会借钱给你还债吗?”凌心妩媚地瞄了孝谦一眼,“我凌心若没有这点把握,还能在这风月场立足吗?” “哈哈~~”孝谦一把抱着凌心,道:“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孝谦把借据依旧塞在凌心的口袋里,道:“不过这个呢你还是先收着,就算当字帖看也好。下个月我得了钱就来取。” “好啊,你情诗不写给我,倒给我写了这么个东西。”凌心没有再拒绝那张借据。 孝谦抿嘴想了想道:“那么一个月后我拿二十块钱和一首情诗过来,赎这借据,那首情诗就当作是......利息!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凌心抱着孝谦撒起娇来,“今天能留多久啊?” 孝谦掏出怀表看了看道:“大概两个钟头吧。”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我帮你按摩吧。”凌心拉着孝谦上床去。 有富再听下去却听不到什么话了,于是就悄悄离开了。临走时还警告伙计不许说漏嘴。 金如珍偷偷看了一眼钟进贤,只见他脸色铁青,浓眉紧皱。她想开口说什么,却不敢说。看一眼身边的儿子孝恒,他也是一脸焦急状。 孝恒忍不住说道:“爹,很晚了。不如您先休息吧。” “休息?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钟进贤大声嚷道。他从来都没有对孝恒大声过,这一次可见他有多生气。 金如珍拉了拉孝恒,道:“孝恒,坐下吧。” “哎呀,真是气死人了。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还害得我们都不能睡觉。”燕春妮打着哈欠说道:“这个孝谦还真是离谱,在外面玩得那么疯。还问青楼女借钱?钟家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你说完了没有?”钟进贤瞪了她一眼。 燕春妮“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意沛,说道:“意沛啊,嫁个汉子要是像孝谦这样没出息的,还不如嫁给死人来得清静。” “娘。你就少说几句吧。三哥不是这种人。”孝川知道有富把飘香院里的事情告诉父亲后,心里就一个劲的担心,担心一会儿孝谦回来后,会把自己给说出来。 “孝川啊,你心肠好,总觉得你三哥是好人。其实呢,他心里鬼点子可多了。”燕春妮有些生气地说道:“他呀,明明知道要替你哥拜堂,却跑去找女人一夜不归,弄得我们手忙脚乱。他是故意捣鬼,让你哥的冥婚办不成。” “你还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钟进贤一拍桌子,盛怒道。 燕春妮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刚才说了一堆话,不由地咳了几下。意沛忙道:“婆婆,您的茶凉了,不如我帮你换杯热的来吧。” “嗯。”燕春妮点头道:“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放些蜂蜜润润嗓子。一会儿老爷要是骂不动呢,我还要帮着老爷教儿子呢。” 意沛端着茶往外走,拐过弯后忙快步去找小鱼。芸香陪着大太太在堂屋,小鱼一个人留在大太太房里。意沛跑得气喘吁吁,“小鱼......小鱼......” “意沛?”小鱼见她跑成这样,忙过来问道:“怎么了?大太太叫我吗?” “不!不是。”意沛喘了几口气道:“你快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在路口截住三少爷。告诉三少爷,老爷已经知道他在飘香院的事情了,很生气。这会儿正等着他呢。” 小鱼一听就知道出了大事,“好!好!我马上去。”说着就往外跑去。 孝谦笃悠悠地往回走,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街道上很安静。看看怀表,十点钟,还不算很晚回家。 “三少爷!三少爷!”突然有人叫住自己,孝谦抬头一看是小鱼,她正朝自己跑来。 孝谦停了下来,“小鱼?你怎么在这里?找我吗?” “三少爷,不好了!”小鱼跑到孝谦面前,喘了几口气道:“二少奶奶让我来告诉你,老爷已经知道你在飘香院的事情了,这会儿生气地等着你回去呢。” “啊?什么?”孝谦愣了一下,“爹是怎么知道的?” 小鱼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三少爷,我要回去了,免得让人看到我通风报信。”小鱼说完后忙跑了回去。 孝谦的步伐变慢了,他知道这一次父亲一定很生气,回去后肯定没好果子吃。心下盘算着父亲到底知道多少,如果连孝川的事情也知道了,那么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瞒过去。 有富在门口看到孝谦进门,便道:“三少爷,您回来啦?老爷有事儿找您。”说着就把门给锁了,然后引着孝谦去见钟进贤。 看到一家人都坐在那里,孝谦故作镇定地说道:“咦?怎么这么晚了都还没睡啊?” “你终于想着回来了。”钟进贤抬起头来看着孝谦沉沉地说道:“你在外面干的好事!” 第28章 家法伺候 钟进贤的一声怒吼把在座的人都震住了,他们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愤怒。孝谦心道:若不是小鱼截住他提个醒,恐怕自己也要吓坏了。 “爹,怎么了?”孝谦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么大阵仗?”他心里也有点儿慌,但尽量显得沉着一些。 钟进贤侧眼道:“有富,取家法来。”有富知道孝谦今天逃不过责罚,便也不敢劝阻,他捧上了一根藤条。钟进贤刚要伸手,却道:“谁让你拿最细的?取最粗的藤条来。” “老爷!”金如珍含泪哀求道:“孝谦不懂事,留恋烟花之地。但还盼老爷念及他年纪尚轻的份上,从轻发落。”说着就拽住了钟进贤的衣袖。 “从轻?再从轻你这个儿子就废啦!”钟进贤甩开妻子,道:“有富,愣着干什么?快去!” 有富只好取来了最粗的藤条,钟进贤一把夺了过来。燕春妮斜眼看着这一切,冷冷地说道:“老爷,您可小心着点儿。别把三少爷打坏了,他可是嫡出呢。万一打伤了怎么向列祖列宗交待啊。” “嫡出?哼!也不知道我钟进贤前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嫡出的不孝子。”钟进贤走到孝谦身边,吼道:“跪下!” 孝谦乖乖地跪下来,父亲的“藤条炒肉”他从小到大可没少挨,他也习以为常,但是父亲倒是还没动用过家里那根最粗得藤条。想必不会太......孝谦心里还没嘀咕完,钟进贤的藤条就重重地打了下来。“嘶~~”到底是最粗的藤条,打在身上孝谦直疼到骨子里,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忍着。 还以为钟进贤打几下就会消气作罢,但没想到他一藤条一藤条地打了二十多下,眼看着孝谦的小褂被打得破裂,黝黝的皮肤上一道道血痕露了出来。孝恒忙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钟进贤的腿,哀求道:“爹!停手吧!三弟知错了!” 孝川也过来抱紧父亲握着藤条的手,“爹!别打了。三哥已经皮开肉绽啦!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死了也好!免得留在钟家给祖宗丢脸!”钟进贤被两个儿子死死地抱住,无法再抽打孝谦,“你们两个放开我!否则连你们一起打!” 一听钟进贤这么说,燕春妮忙过来拉开了孝川,“你就别多管闲事啦!他自己不求上进在外头拈花惹草,这是他自找的,你爹这是在教他。你给我回来!”燕春妮拽着孝川后退着,生怕钟进贤的藤条抽到孝川身上。 孝川被母亲拉开,钟进贤的手空了出来,依旧鞭挞着孝谦。孝恒哭着哀求道:“爹!你不要打孝谦了,你打我吧。您会打死他的!” 意沛看着孝谦的嘴唇都被自己咬出血来,面色也开始发白,心下也不落忍。“老爷......” “你给我住嘴!”还不等意沛开口燕春妮就冷冷地喝住了她,“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婆婆,三少爷快吃不消了。”意沛担心地看了孝谦一眼。 “与你何干?”燕春妮睨了意沛一眼,道:“他是你什么人?退下去!” 意沛不敢再说话,但是看孝谦的模样真的是难以支撑下去了。金如珍知道儿子不好,丈夫责罚他也是应该,但看到钟进贤如此下死手忙过来想替儿子挨打。孝恒见了忙阻止了母亲,“有富,拉着娘。”说话间他转身扑在孝谦身上,钟进贤一个没收住,一藤条抽在孝恒的后背上,孝恒的衣服顿时被抽开了一道口子。 “孝恒!”钟进贤这才停了手,“你这是干什么?闪开!” “爹!不要打了!”孝恒刚想再说话,就只见孝谦“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孝谦!孝谦!” “孝谦!”金如珍见状忙扑上来,刚伸手想扶他,却沾了一手的鲜血。“孝谦......” 钟进贤也觉得下手重了,看到孝谦疼得晕过去便也停了手,一时间他也有点儿慌了神。但他刚才还在严辞训斥儿子,此刻怎么能心软呢?他将藤条往地上一扔,冷冷地说道:“有富,把他抬出去!我不想见到这个不孝子!” “是。”有富忙叫人进来抬着孝谦出去。 “小心!小心哪!别伤着他!”金如珍嘱咐着仆人,不让他们碰到孝谦的伤。但孝谦已经浑身是伤痕,就算仆人们怎么小心都无法避开。孝恒更是扶着母亲一起去了。 孝谦被抬走了,钟进贤赶忙走到门口看着他们进了后院。“我......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这孩子......”钟进贤看到孝谦浑身血痕,也不免担心起来。 “孝谦这孩子胆子大,要是老爷不再下狠心管管他,恐怕就真的没救了。”燕春妮劝道。 “唉~~”钟进贤无奈地摇头,他也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啊。” “老爷,别气了。还是回去歇着吧。”燕春妮道:“你看你,也被气得够呛了。别伤了身子骨。孝川,快过来!扶你爹回房休息去。”她忙把小儿子拉过来。 孝川乖乖地扶着父亲,“爹,我扶您回去。” 钟进贤由小儿子扶着折身回房,走了没几步便回头冲着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意沛说道:“意沛啊,去看看。看看那臭小子怎么样了。”钟进贤也想知道孝谦的情况,此刻在这屋里也只有意沛让他能放心一点。 意沛觉得有些突然,她看了看燕春妮。燕春妮道:“既然老爷让你去看看,你就去看看吧。早点儿回来。” “是。”意沛有了燕春妮的首肯才转身离去。 孝谦的手冰凉,金如珍握着他冰冷的手使劲地搓着。“孝谦!我的儿,你醒醒呀。”金如珍泪如雨下,“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知道轻重呢?非要惹你父亲生气,非要惹得他打你!孩子,你就不能像你哥一样好好用功吗?让爹娘放心吗?”虽然孝谦昏昏沉沉,但金如珍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娘!您别激动,小心身体啊。”孝恒扶起母亲让她坐在一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粘连在伤口上的碎布掀开,“有富,赶快去找个大夫来!要快!” “是!大少爷。”有富连忙转身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意沛走进来,“二少奶奶。” “嗯。三少爷怎么样了?”意沛问道。 有富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伤得不轻啊,我这就请大夫去。”说着就往外跑去。 意沛跨进门来到金如珍身边,“太太,老爷让我过来看看三少爷的情况。” “情况?”金如珍的眼睛都哭肿了,她摆了摆手道:“你自己看吧。” 意沛走过去看到孝恒正和芸香一起替孝谦脱去衣服,这衣服已经被抽得支离破碎,脱起来难得很。“你去照顾太太吧,这里我来。”意沛对芸香说道。芸香起身去找看大太太,意沛则坐在床边帮孝恒的忙。意沛究竟是女孩子,做起事来小心谨慎,生怕弄疼了孝谦。 孝谦伤势不轻,但还算有点意识。他趴在床上微微睁眼看到一旁哭泣的母亲,于是挤出一丝笑容对母亲说:“娘,我没事。不疼,一点儿都不疼。我始终是爹的儿子,他下手留着情呢。”孝谦忽地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仔细一看竟然是意沛。“你?你怎么来了?就不怕二娘责怪你吗?快回去!”孝谦显然是命令的口吻。 “是老爷让我过来看你的。”意沛看了一眼满头汗的孝谦,叹道:“老爷也有些后悔了。” “回去告诉爹,我没事。”孝谦笑道:“我皮糙肉厚,这几藤条不算什么。” 孝恒说道:“你就少说几句话吧,你这个样子还说没事?肉都烂了。”孝恒担心母亲看着会心疼,便道:“娘,很晚了。您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他起身扶起母亲道:“您在这里他也歇不好。” 金如珍叹了口气道:“那你好生照看他,有的话......”她回头看一眼孝谦道:“有的话啊,你能劝的就多劝几句吧。” “我知道。娘放心吧。”孝恒将母亲扶出了房门,看到芸香和小鱼便吩咐道:“你们扶夫人回去。准备安神茶,服下后再睡。” 孝恒送走了母亲返身回来,孝谦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全部退下来,后脊梁暴露在外,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痕让人看着心发怵,谁还信他的“我不疼”。孝恒看着心里难过,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这个兄弟说,“意沛,你也回去吧。爹还等着你的信儿呢。” “嗯。”意沛起身看着孝恒道:“大少爷,要我怎么跟老爷说?”意沛想听一听孝恒的意见,免得去到钟进贤面前说错话,适得其反。 孝恒叹道:“还能怎么说呢?照实了说吧。”孝恒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意沛拉到一边悄声嘱咐道:“不过你可别说他硬骨头的事儿,就说他也知道错了。” 意沛明白孝恒的意思,她微微点头道:“明白了。我回去了。” 众人都走了,孝恒走过来放下了架子床的帘子,孝谦不能盖被子于是放下帘子挡风。“孝谦,你就改了吧。” 孝谦还是带着笑容,“我就这个样子了,改也改不了啦。” “你呀......你说你要是在那个飘香院,躺在人家姑娘床上的时候,能想到这会儿的皮肉之苦,你还会只顾寻乐吗?”孝恒拿起手帕替兄弟擦去头上的汗水,他不断渗出的汗水可见他忍受着多么巨大的疼痛。 孝谦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嘿嘿,如果我说还会继续寻乐,大哥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呢?” “唉~~”孝恒也不知道他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不是说自己很喜欢听戏很喜欢演戏吗?那你就当作演戏给爹娘看吧,演一个孝子贤孙,哪怕是假的也好。” 孝谦调整了一下趴着的姿势,道:“这戏啊也有我想演和不想演的。我自打生下来就是这个脾气秉性,我觉得挺好。” “挺好?这样挺好吗?”孝恒怎么劝都无用,心下又急又气不由地下手重了一些。 “哎哟!”孝谦背上就像被刺了一下一样。 “哎呀,弄疼了吗?”孝恒忙问道:“怎么样?” 孝谦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大哥,你恨我不长进,也不用此刻下狠手吧。” 孝恒叹道:“如果下狠手你能改了,我宁愿现在把你弄得半死不活的。” “哈哈~~大哥你好狠心啊。”孝谦侧过头看着孝恒,他的担心写在了脸上。他也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个哥哥,他老是帮着自己。其实大哥那么能干一大半也是他给逼的,如果他能帮着做点事儿,孝恒就不会那么忙碌。钟家这一代,说是四子,但也就大哥能帮父亲的忙了,现下二哥又去世了,所有的担子似乎都压在了孝恒肩上。或许大哥也是感觉到累了,所以才希望自己长进一些,可惜啊,可惜自己不是那块料。“大哥,你也去睡吧。折腾一晚上了。” 孝恒看了看时间,道:“有富去请大夫了,我等大夫来了再走。” 这时候有富急匆匆地领着大夫来了。孝恒等到大夫诊断完了,给孝谦上了药后才离开。 意沛从孝谦房里出来后就去钟进贤房里,钟进贤心里气儿子但也担心他的伤势,心情复杂下也难以休息,燕春妮和钟孝川则陪着他。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钟进贤一看到意沛进来就问道。 “是啊,怎样了?老爷可担心着呢。”燕春妮瞥了钟进贤一眼,道:“毕竟是嫡出的儿子,始终是不一样的。” 钟进贤皱了皱眉道:“你就少说几句吧。意沛,快说!” “有富去请大夫了,刚才去看了一下,这背脊上的伤可不轻呐。趴在床上不能动弹。”意沛说道:“现在大少爷正陪着他。” 钟进贤听了不由地担心起来,“这......唉~~这孩子太顽劣,气得我下这么重的手。” 燕春妮撇了撇嘴道:“孝川,去看看你三哥吧。你爹碍面子,你去替他打探打探吧。” 第29章 泄愤 孝川去了,燕春妮看了一眼意沛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回你的小楼去。” “是,婆婆。”意沛给钟进贤福了福道:“老爷,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钟进贤倒是很客气,“你也累了。唉~~”此刻的钟进贤显得特别憔悴,意沛只有在孝和去世的时候才看到过钟进贤这个样子,可见老爷对孝谦的失望。 意沛离开后燕春妮便道:“老爷,这孝谦啊我看是教不好了。您再担心也是无用。我看还是算了吧,少费点心也少生点儿气。” 钟进贤长叹一口气道:“唉~~我钟进贤的儿子不能这么没出息,被人笑话!” “老爷,你又不只孝谦一个儿子。孝恒是长子嫡孙,老爷花费了不少心血栽培他,幸好孝恒不负众望。但他毕竟一个人,总是忙不过来。”燕春妮看了一眼钟进贤道:“老爷,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小儿子呢。他又乖又听话,老爷何不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呢?” 钟进贤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也不用旁敲侧击,我明白你的心思。不管是孝恒也好、孝谦也好、孝川也好,都是我的儿子。钟家这么多产业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显示身手。况且我不是已经让孝川去庄子上帮忙了吗?” “庄子上能学到些什么呀。”燕春妮撇了撇嘴道:“我看铺子里倒是有不少东西可以让他学,不如让他去铺子里帮孝恒吧。” “你懂什么?”钟进贤道:“没有在庄子上学过,他能懂得铺子里的事情吗?他能认得什么是稻米、什么是糙米、什么是阴米吗?能知道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米、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麦子吗?这些都不懂,他去铺子也是没用!”钟进贤不太喜欢燕春妮总是在自己耳边唠叨提拔孝川的事情,“我把孝谦和孝川都派去了庄子上学东西,你既然说孝谦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就看孝川的本事了。他做的好我自然会让他学更多,管更多。” “老爷......” “行了,我累了。不说了。”钟进贤摆了摆手道:“我今天去书房睡。唉~~气死我了。”说着就背着手往外走去。 燕春妮心里堵得慌,钟进贤虽然嘴上说会给孝谦和孝川公平的机会,但在她看来他一直偏帮着孝谦。这时候张妈走了进来,“二太太,老爷怎么走了?” “随他去。”燕春妮没好气地说道:“他心里就只有那屋里的两个儿子。”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孝和,不由地哀叹起来,“可怜我的孝和啊......他也是聪慧绝顶的人,但就是身子骨不争气......我的儿......” “太太......二少爷已经去了。”张妈劝道:“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不对!”燕春妮突然露出了凶相,“孝和是被那个女人克死的!是那个不祥的女人害死了我儿子!”说到这里她便来了气,“走!去阁楼。” “现在?”愣了愣,“很晚了,太太。” 燕春妮已经走出了房门,“晚又怎么了?我不能安睡,她也不能!” 意沛刚准备睡下,突然听到木制的楼梯上“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她没有躺下去而是往房门口走去。一打开门意沛就看到燕春妮板着脸孔站在门口,“婆......婆婆。您这是......” “睡了?”燕春妮兀自走进房来。 “嗯。正要准备睡呢。”意沛忙跟着进来,张妈也跟着走了进来。 燕春妮站在屋当中环视这个冷清的小屋,这个屋子是给钟家二少奶奶准备的,里面的陈设都是孝和最喜欢的,那些书都是孝和翻阅过的。只是......这里再也见不到孝和的身影。燕春妮想到这里就心情难受,忽地她看到了意沛床头那张孝和的相片,相片里的孝和虽然略显病容但至少他还活生生的在世。现在呢?他静静地躺在湿冷的地下,没有人相陪。再看意沛床上的锦被,燕春妮不禁怒从中来。 “张妈。”她冷冷地对张妈说道:“是谁服侍二少奶奶的?这些被褥那么普通怎么行呢?意沛是钟家的二少奶奶。”她看了一眼张妈,道:“去。把后屋里樟木箱子里的那几条被子拿来,这才衬得上钟家二少奶奶的身份。” “樟木箱?”张妈想了想,抬头看着燕春妮,“这......” “快去。”燕春妮催促道。张妈退了出去。燕春妮看到棋桌上的两个棋盒,她将手伸入棋盒抓起一把棋子,然后缓缓地松开手任由棋子从指缝中滑落。“这棋子儿你可用过?” 意沛心下感觉到燕春妮的寻衅,她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唯有接受,默默地接受。她低着头道:“我......我用过一次。” “一次?”燕春妮斜眼看着她,声音尖得叫人发怵。 意沛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还是说对了,她胆战心惊地抬头看了燕春妮一眼,道:“是......两次。” “哼!”燕春妮突然泪如雨下,“孝和啊,你看看你这个好媳妇儿啊。”她拿起孝和的相片捧在胸口哭道:“你人走了,她却夜夜能安眠。她心里何曾有过你啊?”燕春妮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知道她这悲伤是从何而来,“我苦命的儿啊......娘就你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你撒手人寰,你那弟弟不如你,你让娘以后靠谁去呀......”燕春妮越哭越伤心,说的话更是让意沛不知所以,她只能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做。突然燕春妮撩起手来粗暴地将两盒棋子打翻在地,顿时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给我捡起来,分清楚。”她冷冷地对意沛说道,眼睛里还含着愤怒的泪水。 意沛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蹲下身子来一颗一颗地将棋子按照颜色放进棋盒里。她心里委屈,很委屈。她虽然没有用过这棋子,但每晚对着孝和的相片她也是满心的思念。这几日雨水特别多,每天晚上她都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难以入眠。但是婆婆却全盘否定了她对孝和的感情,仅以捡分棋子的次数而定。意沛委屈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却不敢让泪水落下来。一颗一颗,那么多棋子,意沛低着头,心想:如果孝和还在...... “给我跪着捡!”燕春妮又一次提出了要求。 意沛没有犹豫,双膝跪在地上继续捡,如果是滚落到较远处的棋子,她还要跪行着过去捡起来。燕春妮看到意沛这个样子,心里似乎舒坦了很多。似乎只有用折磨意沛的方式才能缓解她的丧子之痛。 “太太......”张妈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的棋子和跪在地上含泪捡分棋子的意沛,不由地愣了愣。燕春妮抬头看了看她,张妈才接着说道:“您要的被褥,我拿来了。” “去把二少奶奶床上的锦被换下来。”张妈把捧来的两条被褥放在了意沛的床上,然后将床上本来的锦被抱走了。燕春妮站了起来将孝和的相片放回原处,“这才是你应当用的东西。”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意沛,然后睨了一眼床上的被褥。 意沛朝床上看去,那并不是什么衬的上她二少奶奶身份的锦被,而是两条破旧棉被,上面还打着补丁有些地方棉絮都已经外露。她明白婆婆的意思,她就算成了钟家的二少奶奶,她也不会得到作为孝和妻子的待遇,在钟家人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个服侍过孝和的丫头,永远都是丫环。其实意沛也知道自己的地位,这些根本不需要婆婆这样子来提醒自己,这种欺辱在意沛看来接受得理所当然,从她答应冥婚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准备好了。 燕春妮似乎也累了,“张妈,回去吧。”她带着她的怨气和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离开了,那“蹬蹬蹬蹬”的脚步声就好像踩在意沛心上一般疼痛。 虽然婆婆走了,但意沛依旧履行着婆婆的吩咐。终于,两盒棋子都被捡了起来。抬头看看台钟,已经三点了。意沛坐到床上,看到那两条硬邦邦的旧棉被,她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第二日一早,金如珍就过来看孝谦,不过也只是在窗口看了一眼。她虽然心疼孩子,但也希望孝谦长进,只要他肯改过甚至她认同丈夫责打孝谦。既然认同,那么她也不应该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和心疼,她要让孝谦意识到她做母亲的也对他很失望。 孝谦趴在床上睡着还没醒,幸好此时是夏末,只要盖一条薄薄的毯子就行了。他裸露在外的脊背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伤痕,血迹斑斑。金如珍心疼地转过身去,不忍心多看上一眼。“唉~~”她叹了口气,抬头一看便看到孝恒站在庭院里。 “娘。”孝恒走了过来,朝房里看了一眼,“怎么不进去?” “不进去了。”金如珍迅速擦了擦眼泪,“对了,昨晚大夫来了没有?怎么说?” 孝恒怕吵醒了孝谦,便悄声道:“大夫说是皮肉伤,还好没伤及筋骨。不过天气热,怕伤口养不好。昨天已经敷了药,也熬了药给他吃了。昨晚睡前还有些烧。大夫说是硬挺着的缘故。等伤口止了血就会好。” 金如珍微微点头,“嗯。希望这孩子这回能长记性。”她也担心孝恒,嘱咐道:“你昨晚陪他睡得晚,再回去歇会儿吧。” “我也担心孝谦,睡不着。”孝恒道:“所以一早过来瞧瞧。一会儿就要去铺子里了。” “这几日你就费点心照看着他吧。有空多规劝规劝,别再让你兄弟胡闹了。”金如珍也嘱咐道:“不过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骨。” 孝恒应道:“知道了,娘。我会的。” 送走了母亲,孝恒来到孝谦房里。孝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大哥,刚才是你在院子里说话吗?和谁呀?” “吩咐人给你备早饭呢。”孝恒走过来看了看孝谦背脊上的伤痕,“我一会儿就要去铺子了,先帮你上点药。”说着就拿起了床边几案上大夫留下的药粉。 “这些事儿就交给下人做吧。”孝谦侧过头看着孝恒说道:“哎哟!老这么趴着脖子怪酸痛的。”趴的时间太长使得孝谦的脖子有些僵硬。 孝恒扶着他调整好了姿势,“你就乱动了,小心碰到伤口。”说着就轻轻地将药粉撒在孝谦的伤口上。“这些事儿呢,下人们自然能做。但我还是不放心。其实啊......”他看了一眼孝谦,盘算了一下接下去要说的话,“其实啊,爹娘都派人过来看过你呢。他们都担心你。” 孝谦淡淡地笑了笑,似乎知道孝恒想要说的话。“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也知道爹娘对我的失望,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人。爹娘对我的期望越大,他们的失望也越大。这又是何必呢。” “谁说你不争气?”孝恒道:“你用心一点学就是了。你这个弟弟我还能不知道吗?只要你想做成一件事,必定会全力以赴。” “嘿!知我者,大哥也!”孝谦听了不禁侧头朝孝恒看去,一个拉扯伤及了后背上的伤,“哎哟~~疼!” “你老实点,别乱动!”孝恒把孝谦按在床上继续为他敷药,“那些烟花之地你就不要再去了。那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 孝谦笑呵呵地说道:“大哥,你是没去过。其实那个地方也有有情有义的人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凌心的身影,此刻如果能趴在凌心的床上,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我不管那里是否有什么有情有义的人,总之你是我弟弟,我不想你去那些地方,坏了心性。”孝恒面露严厉地说道。 孝谦微微一笑,问道:“大哥,你有喜欢过女人吗?”他根本没有回答孝恒的话。 “啊?”孝恒倒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哑然了。他的脑海中也忽然显现出一个身影。“没......没有。”他脸上感觉到一阵热。好在孝谦趴着看不到他的神情。 “唉~~这就难怪了。”孝谦有些沾沾自喜,“难怪你不知道温柔乡是什么滋味了。” “喂!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什么青楼女子啊。”孝恒忙问道。 孝谦摆了摆手道:“喜欢倒是喜欢,但还不至于让大哥如此担心。我就算是玩儿也是有分寸的。我只是在认真地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罢了。”他不禁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第30章 窗下猜情 整整一个多月,孝谦都只能卧床养伤,百无聊赖的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头那个痒痒,真想出去走走。 钟进贤看到儿子伤重也很心疼,但为了表示出自己对他行为的不满,他一直没有去看过他。同样,金如珍也和丈夫有着同样的心情,他们想用这种坚决地态度让孝谦知道严重性,但母亲毕竟是母亲,也放心不下儿子,于是她常让小鱼去探望顺便将他的近况带回来。钟进贤虽然知道,但也当作没看见。 大夫说孝谦背上的伤需要多吃一些清凉散热的东西,因为伤口会发出热毒来。于是金如珍命厨房多准备一些清凉之物,还特地每次都让小鱼送去。这一次小鱼带苦瓜鲫鱼汤过来。 “三少爷,刚炖好的汤,快趁热喝了吧。”小鱼将汤盅放在床边然后盛了一碗。 孝谦实在无人陪他聊天,看到小鱼便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可算见到个能说话的了。你怎么才来?要知道,每天也就你送汤来的时候和傍晚我大哥回来的时候,我才能跟你们说上几句话。就算那些过来替我换药、服侍我的人,也都不愿意同我说话。” 小鱼端着汤送到孝谦面前,用汤匙送到他嘴边。“厨房嫌买来的鲫鱼不新鲜,所以......” “所以你就托东贵下河摸最新鲜的鱼来?哈哈~~”孝谦不等小鱼说完就兀自打趣起来,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小鱼的汤匙到了孝谦嘴边,听到他的话立刻停了下来,把脸一沉,“三少爷,你怎么这么坏!我好心送汤来,你却提我最不愿意提的人。” “哎哟!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你可别生气。”孝谦赔笑道:“也就你敢跟我说话了,我哪儿敢得罪你呀。来来,我乖乖喝汤。”说着就把嘴张了开来。一勺汤入口,他立刻皱紧了眉头,勉强咽了下去。“这是什么玩意儿?好苦啊!杀鱼的把鱼胆刺破了吧?” “这是夫人特地命人做的苦瓜鲫鱼汤,去热清火的。”小鱼又一汤匙送了过去,“赶快喝完,我好交差。” “这么苦,总要待我慢慢下咽啊。”孝谦对这苦味实在难以接受,但也不能不喝。 小鱼等着他一口一口慢慢下咽,“伤成这样还嘴不饶人,怪不得老爷吩咐过来伺候的人都不许与你多废话。” “咦?那你呢?”孝谦笑着问道:“你为何敢同我说话?” 小鱼一撇嘴道:“我有特赦令啊。不过你再不赶快喝完汤,我也不同你说话了。” “好!好!我喝。”孝谦乖乖地喝了几口汤,“不行了,让我缓缓,太苦了。”他喝了口水后问道:“对了,说正经的。上回你爹说要提前来赎你,怎么不见动静?” “你还说!”小鱼急了。 “你别急呀!我可不是打趣你。”孝谦正儿八经地说道:“能够回家自然是好事。虽然穷苦些,但也有爹娘疼着。总好过在这里寄人篱下,听人使唤的好呀。我虽然是钟家的人,但平心而论钟家待下人也不是很好啊,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留恋咱家。” 小鱼送汤的汤匙慢了下来,眼神忽地空旷起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 孝谦趴在床上看不到小鱼的表情,于是继续说道:“再说那东贵,人很憨直,也算是好人家的孩子。当初我差点溺水,还是他拼了命来救我的。你爹给你许下的这门亲事也不错,至少我是能看出来东贵这家伙是能真心待你的。”孝谦兀自傻笑,想着小鱼和东贵拜堂的样子。但过了一会儿不见小鱼说话,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鱼眼眶微红,神色黯然。“呀!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说说东贵吗?何至于哭呢?” “谁哭啦?”小鱼忙收回神思来,幸好眼泪没有落下来。 “这可是在屋里头,你可别说是什么沙子迷了眼睛。”孝谦可太了解女人了,“你定是心里有什么委屈或者心事吧?”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难道咱家有你离不开的人?”此话一出,只见小鱼突然紧张起来,孝谦觉得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哇!你这么用心照顾我,难道那个人是我?” “别胡说!”小鱼嗔怪道:“你别瞎猜猜,没有的事儿。只是我服侍夫人时间久了,夫人待我很好,所以才舍不得走。” 孝谦才不信她的解释,不过他还是微微点头,笑道:“噢~~原来是为了我娘啊......不过,我才不信呢。” “爱信不信!”小鱼一噘嘴然后把满满一勺苦瓜汤灌进孝谦嘴里。 孝恒呆呆地站在窗边,靠在青灰色的墙上。他提早回来想过来看看孝谦,看到小鱼在里面,他顿了顿觉得不宜进去。刚要离去就听到了孝谦和小鱼的对话...... 孝恒忽地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但至少他看到小鱼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丝心痛。小鱼那未落下的泪是为了他吗?孝恒怀疑着也希望着,或许正如孝谦所说,她留恋的是他,否则她为什么如此细心地每日都来照顾他?孝恒想到这里顿感失落,如果是孝谦,他倒是宁愿小鱼嫁给那个什么东贵,至少那是一个能真心诚意对她的人,而自己的这个弟弟......他太了解了。 孝恒想过一会儿再过来,刚要转身就看到小鱼从房里走了出来。“大少爷?”小鱼抬头就看到了他。 “啊。”孝恒有些慌乱但立刻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刚回来就过来看他了,他今天还好吗?”他故作镇定地问道。 小鱼微微点头道:“还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嘴不饶人!”小鱼撇了撇嘴道:“大少爷可要好好训训他才是。” “哈哈~~好,我一会儿就说他去。”孝恒觉得轻松了一点,他这才敢正视着小鱼。只见她面色泛红,似娇似羞,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面对着情郎所以才......他立刻挥去了这个念头,只觉得心里泛酸。难道自己还能吃弟弟的醋不成?“你回去吧。我去看看他。” 小鱼从孝恒身边走过,微微侧头偷偷瞄了一眼他。他身上沾染着尘土、额头上还渗着汗珠,显然是急匆匆赶回来的。他对家人真是好,只是......小鱼心中长叹一声:可惜他对我却是如此冷漠,不知为何他对我越来越少话语了。 孝恒进屋只看到孝谦满脸苦色,“你干什么呢?苦着张脸。” “大哥。”孝谦忙道:“你快给我倒杯茶来,漱漱口。”孝恒倒了杯茶来给他,他漱了漱口后才说道:“让你喝了一大盅苦瓜汤,看你是不是苦着张脸。小鱼也真是的,不给我倒杯水就走了。” 孝恒坐在一边道:“是不是你说了什么话打趣她,惹了她不高兴了?” “哪有啊。”孝谦笑道:“这个小丫头,明明是被我猜中了心事,不肯承认所以才把气出在我这儿。怎么说我也是钟家的三少爷,她倒是敢把气撒在我身上,倒也不怕我发少爷脾气。” 孝恒心里突然有点莫名之火,以前弟弟说什么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会生气,可这一次他却有点生孝谦的气。他严声道:“这些日子她这么细心地服侍你,你打趣她本来就是不对。” 孝谦见哥哥神色严肃,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天大哥有些不一样?“我......那我下次见了她,跟她赔不是。” “你呀,什么时候才有个正经!”孝恒叹了口气道:“难怪爹娘如此担心你。唉~~” “哥,你这是怎么了?”孝谦皱了皱眉道:“有什么事不如意吗?” “没什么。”孝恒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奇怪了,就从刚才那一刻开始心里就是闷闷的,听到孝谦那些玩笑话更是来气。“可能是今天忙糊涂了吧。你先歇着,我回去换件衣服,给娘请个安后再过来。”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孝恒走的很快,他从小就是一个懂得自持的人,适才情绪为何会如此起伏不定?是因为孝谦的不争气吗?是因为他的不长进吗?是因为......还是因为另一个人?孝恒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花园的小径上,看着身边开得正灿的夏花。这些花开得如此娇美,都是园丁们细心打理来取悦这府里的老爷、太太、少爷们的。但是老爷、太太、少爷留意过这些花吗?没有。至少他,钟孝恒,每天来去匆匆都无暇看上这些花儿一眼。如果这些花开在野外,或许会有更多的惜花之人爱它们怜它们。既然在此深宅大院里无人能够欣赏,那为什么不把它们送出府外去?就算是交给下里巴人,至少也是一份真情以待。 小鱼从孝谦那里回去后就向夫人禀报他的伤势情况,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前来请安的孝恒。“大少爷。”她向孝恒福了福。 “嗯。我娘在里面?”孝恒问道。 “在。刚吃了些点心,正念佛经呢。”小鱼说道。 孝恒进屋看到母亲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拨弄着那串腕珠,嘴里念念有词。“娘。” 金如珍睁开眼笑道:“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事情少,就早些回来了。”孝恒坐在母亲身边,道:“我刚去过孝谦那里,他今天还算不错,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嗯。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少为他操心啊。”金如珍喝了口茶道:“今天忙什么呢?” 孝恒突然心里有了想法,他说道:“今天倒是去庄子上看了看。还碰到了奎中叔。” “奎中叔?”金如珍有点想不起来这个人。 “就是小鱼的父亲啊,游奎中。”孝恒说道,“他还让我替他带话,问娘您好呢。” “噢。原来是小鱼的父亲。”金如珍点头道:“他们家的家境好转些了吗?” 孝恒道:“越来越好了。所以今天奎中叔向我提起了件事儿。说这些年也攒了点钱,想提早给小鱼赎身呢。希望咱们能通融一下,放人走。” 这时候芸香倒了茶送进来,“大少爷,请喝茶。” 金如珍微微点头道:“既然人家已经凑足了银钱,我们钟家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家。让他们到时候带了赎身银子来就是了,小鱼在我们这儿也这些年了,是时候回去嫁人了。可别在我们家给耽误了青春韶华。” “正是。”孝恒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有娘的允诺,儿子不敢当场应承下来。既然娘也同意,那么该日我就遣人去告诉奎中叔。相信他们一家子都会感激娘的恩德。” 芸香从房里退出来,心情无比畅快。她看到小鱼便笑道:“哎呀呀,小鱼,你还做事情呢?我看你就快有福气喽。” 小鱼正做着手里的活计,看到芸香这么说便问道:“芸香姐,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别装蒜了。”芸香道:“你是好福气呀,你爹如今凑足了银子要提早替你赎身呢。还托了大少爷来说辞,真是大本事啊。” “大少爷?”小鱼有些惊愕。 “大少爷刚才向太太提了,太太也允诺了。”芸香酸酸地说道:“太太说,让你早早出去嫁人,可别耽误了青春。看来你爹已经给你物色好了女婿吧?” 小鱼显得气急败坏,扔下手里的活儿就跑了出去。他想做什么?他不想看到我也不用这样把我往外推呀?我可以在这个宅子里不见他,躲着他,他为什么一定要我走呢?小鱼心里兀自抱怨着,脚下不停地走着,但是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钟家的花园。 孝恒从母亲房里出来后就想再看小鱼一眼,但院子里却找不到她,经过她住的耳房时见门虚掩着,偷偷往里看去也是空无一人。他只好先离开了。经过花园的时候,忽然听到花丛里有人呜咽的声音,孝恒有些奇怪便拨开花丛望去。 “小鱼?是你?”孝恒吃了一惊,只见小鱼坐在草地上整个人蜷在那里,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泪水噙满了眼眶。“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哭啊?”他也跨进花丛蹲在小鱼身边。 第31章 不知所措 小鱼不知道为什么悲从中来,大白天的被人看到怎么解释?于是她躲进了花园里繁茂的花丛中,她也不敢哭得大声。但没想到还是被人听到,一抬头竟然是孝恒。小鱼忙抹了泪站起身来,“没事。”然后就低头往外走。 “等等!”孝恒拽住她的胳膊,“你红着眼怎么出去见人?” 小鱼听到自己眼睛红也不敢往外走,她扭动了一下胳膊从孝恒手中挣脱开来,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孝恒。 孝恒看着她心里有点疼,她心里真的很苦。她从进钟家的那一天就每天午后服侍自己在书房读书,除了逢年过节不能回家而落泪外,从来没有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看来她心里的那个人对她真的很重要。“小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但是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帮我?”小鱼微微抬头,心里不禁有气,气他向太太提让她提早赎身的事情。“多谢大少爷,我想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其实......”孝恒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对小鱼解释留在这个家里,不管她喜欢上谁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小鱼,钟家虽然门楣高贵但里面的人却......”孝恒叹了口气道:“虽说外面都说钟家对下人好,但在我们家做工终不比在自己家自己亲人身边。有机会就回去吧。” 小鱼看着孝恒,他说的诚恳也说得没有错,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谁愿意寄人篱下为奴为婢?但也是孝恒的这份真诚让小鱼难以割舍难以离去。“我......”她捏着自己的衣角,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 “我知道在这个宅子里有一个你牵肠挂肚的人,但是......”孝恒叹了口气道:“但是他的性子却难以捉摸,又顽劣成性,你若是跟了他......” “等等!大少爷,你说的是谁呀?”小鱼越听越奇怪,困惑地看着孝恒。 “孝谦啊。”孝恒道:“我看你对他的照顾极为细心,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小鱼坚决地说道:“那是太太让我悉心照顾三少爷的,况且三少爷的伤势又真的很重,所以我才......我没有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是他?”孝恒皱了皱眉,然后又突然舒缓开来,“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喜欢孝谦。还担心你呢。既然不是那么就是我多心了。” “你......你担心我?” 孝恒点头道:“是啊。我多担心孝谦那家伙辜负了你的一片情啊。”说着便好像舒了口气一般,“是我瞎猜了。这就好了,你也可以早点随父母回家去,还你自由之身。” “大少爷......”小鱼往前走了一步。 “嗯?”孝恒背着手站在那里,看小鱼低头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事吗?” 小鱼轻声道:“大少爷,能不能不要赶我走?”她说的时候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 “小鱼......”孝恒愣了愣上前一步,看到她哭得伤心多想拉着她的手问一句“怎么了”,但是他却没有。“你这是怎么了?既然没有牵挂,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因为......”小鱼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孝恒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多点勇气。“因为的确有一个人让我舍不得离开。” 孝恒心里“咯噔”一下,既然不是孝谦那难道是......他兀自揣测着,心里既有些憧憬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去看小鱼的背影,这个时候他竟然想到了逃跑。“是......是谁?” 小鱼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点,她望着斜斜的夕阳,柔柔地说道:“曾经我每个午后都会陪着那个人念书,他读书的样子很认真。我总是装作打瞌睡,其实我都微微睁眼看着他。”小鱼眯着眼看向远方,似乎回到了曾经陪伴孝恒念书的时候。“后来他长大了,不再在午后的书房里念书。于是我每天只能趁他来给太太请安的时候看上他一眼,每天这个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孝恒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的手心在出汗,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原来那么多个午后都有一双关爱的眼眸看着自己,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偷望一眼小鱼娇小的身躯,她每一次是不是都这样偷望自己呢? 小鱼继续说道:“他人很好,总是很热心地帮我。我如果被欺负,他会帮我。我如果想回家,他也会帮我。或许对他来说这是他仁厚、慈悲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却点滴都在心头。我很希望他能在忙碌时有片刻地想起我,就像我时刻都会想起他一样。但他却是如此地高高在上,我怎么敢乞求他的怜爱?所以我只希望能在这里好好照顾他,直到......直到......”小鱼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孝恒一眼,含泪道:“直到有一天他成家立室,我就能离开这里了。所以,大少爷,不要再赶我走了。”说完就抹去眼泪走出了茂密的花丛。 “小鱼......”孝恒追出两步便没有再追上去,就算他追上去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看到小鱼一路小跑地消失在夕阳下,孝恒的心犹如潮水般被撞击着,撞得他时而烦闷时而惊喜。他不想一个人待着生怕自己的心情会更加糟糕,忽然他觉得偌大一个钟府他竟然无处可去。他想到了孝谦。 孝谦依旧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心里算着自己已经多少天没有出门了。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谁呀?” “是我。”孝恒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坐在孝谦身边,他拿起了茶壶自己倒茶。 “大......大哥.”孝谦看到他手中溢出来的茶杯,但孝恒却毫无知觉,“大哥!满啦!” “啊?”孝恒这才意识到,他的袍子都已经湿了,“哎呀。”他忙把茶杯放回桌上。 孝谦皱皱眉道:“大哥,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没,没什么。”孝恒擦了擦身上的茶渍,道:“对了,你好些了吗?” 孝谦伸了个懒腰道:“不管好还是不好,我明天一定要出去!” “你还没好透,怎么就想着出去?”孝恒道:“也不怕伤口发作。” “哼!等伤口好了,我也发霉了。”孝谦道:“我看这些伤都已经结痂了,明天就出去走走而已,不会有事的。” “我看你是想着那个地方吧。”孝恒看了他一眼道:“那里有人等着你?” 孝谦“嘿嘿”一笑道:“大哥,有人等的感觉不一样哦。”他很得意地说道。 “不一样?”孝恒耳畔又响起了刚才小鱼的话,有人等的感觉?她一直在等我,等我回眸的那一刻与她的眼神交融吗?孝恒问着自己,她究竟等了多久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孝恒不明白孝谦所说的那种不一样的感觉,但是此刻想到小鱼他却有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在心头萦绕着。 孝谦看孝恒若有所思地样子,便问道:“大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孝恒看看孝谦,心道:这个弟弟自命红粉从中游刃有余,他是不是更了解女人的心呢?这时候孝恒倒是宁愿小鱼恋上的是孝谦,但瞬念马上后悔了,孝谦的性情一定会让小鱼伤心的。那么自己呢?孝恒自问:那么自己会不会让小鱼伤心?我该怎么做呢?以后我怎么面对小鱼呢?唉~~怎么会这样? 小鱼“蹬蹬蹬蹬”地跑上小楼。意沛正在看书,突然听到有人冲上楼还没出门看是谁,就看到小鱼跑了进来。“小鱼,是你?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没什么。”小鱼跑得很急,气喘吁吁的。 意沛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便道:“怎么?你哭过?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小鱼听到“欺负”两个字,不禁觉得心酸,眼泪不由地往下落,但嘴里依旧说,“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我很好,我没事。” 意沛忙递手绢给她,“你看你,哭成这样还说没事。”她抱紧小鱼安慰道:“先哭一会儿吧,让自己舒服一点。” 小鱼在意沛怀中哭着,在这钟家可能只有在这栋小楼她才能找到自己,才能将自己最直接的情绪表露出来。而眼前的这位二少奶奶......她顶着这个光环,其实她的命运甚至不如自己。正因如此,小鱼觉得与她的心能靠得更近,就好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 “怎么样?好点了吗?”意沛安抚着小鱼,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我......我爹要提早给我赎身。”小鱼抽泣着说道。 “提早赎身?”意沛想了想道:“太太不放你走吗?”小鱼摇着头,意沛皱皱眉道:“既然太太也没有阻拦,那是好事啊。能早日和家人团聚,是这里多少卖终身契的仆人的梦想。你为什么哭呢?不愿意走吗?” “嗯......”小鱼微微点头。 “是舍不得太太?”意沛试探着问道:“还是舍不得其他人?” 小鱼长叹一声,刚收住的泪水又慢慢溢出。“有什么用?只不过我一厢情愿罢了。况且就算我再不愿意,契约到了我也要回家。”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无奈,“我真的好傻,竟然告诉了他。我看是把他吓坏了。” “他?”意沛看着小鱼,“谁?” 小鱼没有回答意沛,而是兀自说道:“他知道了。我让他不要赶我走,但是......但是如果他想避免麻烦,应该会让太太尽快放我出去。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至少我还能偷偷地看看他,直到我走的那天。” 小鱼兀自出神地自言自语,似乎在对刚才自己的冲动后悔。意沛认真地看着她,不忍心打断她。等到她开始唏嘘沉默的时候,意沛才说道:“你喜欢大少爷?” “你......”小鱼顿时脸红了,“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啊。”意沛微微一笑。 “我?”小鱼困惑道:“我没有告诉你是谁呀。你怎么不猜是三少爷?” 意沛微笑着说道:“你说他可能因为不敢让太太早点放你出去。凭三少爷的脾气,有什么事是他不敢的?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怕面对你而违背你的意愿赶你走。那么不是三少爷,就是大少爷了。” “唉~~”小鱼叹道:“连你都能听我说这么一点就猜出来是谁。可他呢?却一点都不知道,甚至......甚至还猜是三少爷。” “大少爷或许知道,但他不敢说。”意沛柔声道:“他做事很谨慎小心,更何况牵扯到情感。既然你已经告诉了他,那他有什么话吗?” 小鱼摇摇头道:“我说完就走了,他......他在我身后唤了一声,就没有了。” 意沛叹道:“小鱼,其实作为你的朋友,我也觉得你趁早离开是好事。” “连你也这么说?”小鱼惊讶地看着意沛,好像她顿时变得很陌生一样。 意沛忙安抚道:“你别激动。听我说。你既然已经喜欢了大少爷,那么你留在这里越久就会陷得越深。而你和大少爷之间会有结果吗?我想你也知道答案,既然是一个看不到头的希望,那就不要那么执着地抱着了。走出去,或许你能得到更多幸福。” 小鱼知道意沛的话没有错,她也是为了她考虑。“你说的话和他说的几乎相同,但是......唉~~”小鱼看着意沛,问道:“意沛,我想问你,你说我执着着一个看不到头的希望,那么二少爷已经死了,这不但是看不到头,简直可以说已经到头了。那么你为什么还执意要嫁进钟家呢?” “因为感恩,因为爱。”意沛淡然地说道:“孝和对我很好,对我有恩。我感激他,也爱他。所以我愿意用我毕生的光阴陪伴他。” “意沛,你愿意用你的一生来陪伴二少爷。而我就算不提早出去也只有一两年的光景在他身边了。”小鱼感叹道:“我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不奢求什么,真的!我同你一样,想能陪他多一天便是一天。直到......直到未来的大少奶奶进门。”小鱼长叹一声,“太太已经在物色了,我能看着他的时间不多了。”说到这里小鱼又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第32章 见面尴尬 意沛从小鱼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助,她似乎很想抓紧什么但却不敢握紧甚至不敢伸手。“大太太已经在为大少爷物色人选了吗?” “嗯~~”小鱼轻声地点头,“我偷偷听到太太跟媒婆说的。说......说一定要门当户对。”她叹了口气道:“老爷、太太那么疼大少爷,当然不会委屈了他,一定会给他找一个既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女子为妻。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做钟家的大少奶奶。”小鱼一边说一边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似乎那些溢美之词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讽刺,这些词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意沛叹了口气道:“你不愿离去只是为了多一些与他相处的时间,小鱼,你现在已经让他知道,今后若是见面岂不是会......很尴尬?” 小鱼听了之后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我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说了出来。唉~~正如你说,今后见面......”小鱼很担心自己之后与孝恒相见的场合。 “你别担心了,既然说了也好。让他明白你的心意,看他怎么做吧。”意沛安慰道:“你在我这儿多坐一会儿吧,万一出去让人瞧见了又要多嘴了。” 小鱼在意沛房里坐了一会儿后便回去了,正好太太要遣个妥贴的人送东西出去,小鱼便自动请缨出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钟进贤问及孝谦的情况,燕春妮听了哼了一声道:“老爷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这是什么话?孝谦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金如珍忍了燕春妮很久,但因为孝谦不对在先也不能多说什么,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嘲热讽,也让金如珍颇为不满。 燕春妮刚要说话,但钟进贤咳嗽了一声,她不再说话了。“孝恒,你弟弟这几天可老实?”钟进贤一边吃饭一边问孝恒。但等了一会儿孝恒却不吱声,钟进贤抬眼看了看孝恒,只见他木讷地坐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吃饭犹如嚼蜡一样。“孝恒,孝恒。” 金如珍见孝恒发呆忙推了一下,“孝恒,你爹问你话呢。” “啊?”孝恒这才缓过神来,“什么?” 钟进贤皱眉道:“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孝恒忙摇头。 “我问你,你弟弟这几天怎么样了?是不是老实点了?”钟进贤又问道。 孝恒点头道:“他知道错了,这几天都老实地在房里呢。” “是伤还没好,动弹不了吧?”燕春妮一撇嘴道:“要能下床走动,早就跑出去野了。” “你少说几句!”钟进贤瞪了她一眼,然后问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夫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孝恒心不在焉地说道。 钟进贤也看出了孝恒的神不守舍,“你这几天是不是很累?如果累就早点回房休息。”他看了看金如珍和燕春妮,话中带话地说道:“我身边也就你一个能帮忙的儿子了,其他的......哼!一个都不能指望!”他一句话说得身旁两位母亲都沉默不语。 孝恒觉得父亲的这句话弄得气氛有点紧张,他忙说道:“这几天的确有点累,不过没事。爹不用担心。”他看了看母亲,母亲身边只有一个芸香,突然他脑海中出现一个问题:小鱼呢?孝恒心里有些担心小鱼,刚才她哭着跑出去,现在......现在会在哪里?还在哭吗? “对啦,老爷。刚才媒婆过来给我送了些庚帖,一会儿拿给老爷瞧瞧。”金如珍扯开了话题。“我看了几个还不错,和我们家孝恒也算般配。” “嗯。好。一会儿你拿给我看看。”钟进贤继续吃着饭。 孝恒好像对父母的对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吃过饭他先回书房坐了一会儿,但却坐立不安,于是他便去了母亲那里。 金如珍吃过饭后就回房看佛经,听到孝恒过来有些奇怪,一般这个时候孝恒都是在自己书房里做事情。“你怎么来了?”金如珍见了儿子问道,然后吩咐芸香倒茶。 “今天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所以过来看看娘,陪娘说说话。”孝恒一边说眼睛一边搜索着整个屋子,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是一圈下来很是失望。 “娘知道你孝顺,但你白天已经够忙了,有了时间就早点休息吧。”金如珍合上佛经说道:“吃饭的时候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孝恒摇头道:“没。没什么。”这时候芸香送上了茶,孝恒便道:“咦?怎么就芸香一个人?好是冷清,小鱼呢?” “我有东西要送出去,就让她去了。”金如珍似乎并没有太大疑心。 听到母亲这么说,孝恒似乎松了口气一般。他喝了口茶后说道:“娘,孝谦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看明天我还是带他出去走走吧,这几天他都闷坏了。” “嗯。我也知道他心不定,有你带他出去我也放心。”金如珍并没有反对,“你带他去田庄上学点东西吧。你二娘一直盯着孝川,如果他再不用心,可就连弟弟都比不上了。”虽然金如珍一直说只要孝谦不惹事,宁愿他吃喝玩乐、庸庸碌碌,但是看到燕春妮这么督促孝川,也不禁为孝谦担心起来。 孝恒不住地点头,“是。我知道了。娘,放心。”他起身道:“我去看看孝谦。” “嗯。”金如珍嘱咐道:“你也早点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孝恒从母亲房里退出来,刚走到院子门口就撞见送东西回来的小鱼。夜幕降临,小鱼只顾着低头看路一抬头就看到孝恒站在面前,一时间两人都愣在了那里。 须臾的安静,一种不知所措在两人间传递。“小......小鱼。”孝恒打破了沉默,“你......你回来啦?” “嗯。刚替太太送了东西回来。”小鱼不敢看孝恒更不敢抬头让孝恒看到自己的慌张,她想逃走,越快越好。“我还有事,大少爷慢走!”她侧身便从孝恒身边溜走了。 孝恒转身看她躲进了自己的房里,这是今天他第二次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逃走。他叹了口气,有点气自己的软弱。他内心里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排斥,但却无法接受。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他很想见小鱼,确定她好不好。但又怕见小鱼,担心自己会慌乱。慌乱?为什么自己也会慌乱? 第二天一清早,孝恒便去孝谦房里。刚进去就看到他已经换了衣服正在穿鞋。“这么早就起来了?难得难得。” “难得放风啦,还不赶快起来?”孝谦笑呵呵地说道:“我这就走啦。” “等等!”孝恒叫住他,“我跟你一起走。” “啊?你跟我?”孝谦张嘴看着他,“为什么?” 孝恒笑道:“我知道你憋了这么久一定闷坏了。所以我跟娘说,今天我带你去田庄上走动走动,也便于你之后回田庄上做事。” “不是吧,大哥。”孝谦苦着脸道:“你也说我憋了这么久了,难得出去放风,你还让我去田庄?哥,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孝恒正经地说道:“要不就呆在家里,要不就跟我去田庄。你自己选吧。”他看着孝谦,只见他兀自纠结。 孝谦长叹一声,“好啦!好啦!就去田庄!唉~~总比呆在家里发霉好。” 哥俩吃过早饭后就准备出门,小鱼突然过来递给孝恒一把油伞,“大太太说三少爷身上的伤刚好没多久,庄子上太阳毒,让我送油伞过来,可以遮挡一下。” “噢。”孝恒接过油伞看了小鱼一眼,她依旧低着头,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她的慌张,“你......”不等孝恒开口,小鱼转身就走了。留下孝恒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又一次看着她逃离。 孝谦站在一旁不说话,看到孝恒发呆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都不见人影了,还看?”孝恒收回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鱼怎么了?怪怪的,谁得罪她了?” “你不是说急着出门吗?还在这里多事?”孝恒怕孝谦深究下去,拉着他就走。 哥俩朝田庄去,一路上孝恒都不作声,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而孝谦多日没有出门,看到大街就好像猴子上了树,欢快的不得了。“大哥,这才几天啊,你看出了这么多摊儿,多了这么多玩意儿。”他拿着一个脸谱戴上,回头向孝恒做鬼脸,“你看,像不像关公?” 孝恒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看,敷衍地说,“像。” “喂!你这是怎么了?”孝谦摘下面具放回摊子,“你担心铺子吗?那你去吧,我一个人去庄子上就行了。” “你想得美啊!想甩开我出去花天酒地啊?”孝恒警告道:“当心回去爹不饶你!”孝谦吐了吐舌头,跟着孝恒继续走。 到了庄子上,孝恒叫来留守田庄处理事务的老家仆,“把这几天收粮和收租的本子给三少爷,还有佃户们上报的琐事,也一并拿来。” “大哥,我伤刚好,要不要那么拼命啊?”孝谦嘟着嘴说道:“我突然觉得背上的伤又疼呢了。”他扭动着后背,表现出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少跟我来这套。”孝恒把一摞纪事簿放在他面前,“你先看一会儿,刘叔让我过去商量事儿。回来后我跟你一起去田埂上。” 孝恒去了账房找刘叔,翻看了一下账目后便皱起了眉头。“鱼塘的鱼苗损失很重吗?” “是啊。前几天一直下雨,冲了一道口子,鱼苗损失了三分之二。”刘叔说道:“所以周家想借钱再买一批鱼苗,不过......这有点不合规矩。” “周全勇。”孝恒念了念申请人的名字,“这个人可靠吗?” “这个周全勇租了我们的鱼塘很多年了,养鱼有些本事。”刘叔说道:“他儿子周东贵和三少爷关系不错,也是养鱼的好把式。” “周东贵?”孝恒想起了那个一猛子扎进水塘里的那个憨直年轻人。他......小鱼的未婚夫......孝恒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如果小鱼已经嫁给了周家,那么这个时候是否也会为了鱼塘的事情愁眉不展呢?孝恒又想起了小鱼慌张失措的样子,他心疼她,不想看到她担心,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既然是老租户了,就借给他们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也知根知底,钟家向来以人为善,能帮忙就帮吧。” 刘叔应道:“是,大少爷。我一会儿就让人把他们叫过来。” 孝恒走出来看到孝谦已经正拿着簿子当扇子,看到他出来忙打开来佯装着看。“拿反了。”孝恒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是啊!是啊!有很重要的事情。”孝谦连声道:“本来我早就要办好的,被爹一顿藤条就耽误了这么久。大哥啊,你放我四个钟头的假啊,我办完事儿马上回来。” “四个钟头?”孝恒想了想,“你肯定会回来?” “会啊!”孝谦保证道:“我保证四个钟头后一定出现在这里。” 孝恒摆了摆手道:“行了,去吧。记住啊!你说的,四个钟头后回来。” “多谢大哥!”孝谦扔下簿子就跑出去了。 “小心你的伤口啊!”孝恒大声叮嘱道。看到孝谦走了,孝恒也出门办自己的事情。他也想单独去做一些事情,孝谦在边上也不方便。既然他有事情那就当作成全他。 “大少爷,今天日头很毒,要不就在乡公所坐一坐吧。”老家仆倒上茶说道。 孝恒打开油伞笑道:“没事。我有油伞遮阳。”说着就出去了。 孝谦一路小跑到了镇上的飘香院,一大早飘香院并不迎客,他一进去厅堂里冷冷清清的。老鸨子十三姑伸着懒腰走出来,一看到孝谦眼前一亮,“咦?谦少爷?这么早?” “凌心呢?我找她!”孝谦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跑。 “喂!喂!谦少爷,等等啊!”十三姑慌忙阻拦,“凌心房里有客人啊!谦少爷,别上去!” 第33章 第一次撒谎 孝谦跑上楼停在凌心房门口,他没有马上敲门而是扶着门廊喘着气。十三姑追了上来,喘着气对孝谦说道:“谦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呀?凌心姑娘房里......” “房里有人嘛,但我有东西药给她啊。”孝谦看看怀表,道:“我时间不多啊。” 这时候凌心打开了房门,她只穿着一件红色薄纱睡袍,里面鹅黄色的肚兜隐约可见。“我当时谁一大早来我门口,原来是你,谦少爷。”凌心不知道为什么对孝谦有些冷淡,“好久不见了,难得谦少爷还想着我。” 孝谦微微侧头从虚掩的房门往里看,凌心的床上可以看到躺着一个人,这时候凌心看到他正朝里面忙把门关上了。孝谦听得出凌心口气里的不满,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他大度地笑了笑道:“我还欠你东西呢,怎么会不想着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二十五块钱塞在凌心手中,“我欠你的,还清了。” 沉甸甸的二十五块钱在凌心手中显得很是冰冷,“为什么多了五块钱?”她微微皱眉看着孝谦,似乎有些生气。 “欠你这么久,也应该算点利息吧。”孝谦笑道:“当日真的要多谢凌心姑娘的帮忙。” 凌心冷冷地一笑,道:“谦少爷还真是懂得人情世故。不过呢......”她把五块钱还给孝谦,“我并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利息。谦少爷把二十块钱还给了我,我们就两清了。不送了,谦少爷。”凌心敷衍地笑着。 孝谦也笑了笑,说道:“是啊,两清了。那我走了。”凌心关上门后,孝谦看了看十三姑,“她这是怎么了?” 十三姑摇摇头道:“唉~~可能是这么多天谦少爷都没有来找她吧,所以凌心不高兴了。” “是吗?”孝谦笑了笑道:“我走了,改天再过来。” 凌心关上门坐在梳妆台前,这时候床上的男人起来了。“谁啊?这么早?” “谁?”凌心梳着头说道:“你三哥呗。” “啊?我三哥?”床上的男人正是钟家的四少爷钟孝川,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他怎么来了?看到我了吗?” “怎么?怕你三哥看到你上我的床吗?”凌心转过身看着他,“怕啦?” 孝川一挺胸道:“当然没有!我怕什么!他既然看到你屋里有人也不说什么,足可证明我说的没错吧。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行了!别说了!”凌心有些恼怒,“很晚了,你赶快回去吧。”孝川很快就穿戴好然后亲了凌心一下说今晚还会来找她,“今晚你不用来了,我不舒服。” “好吧。”孝川耸了耸肩道:“那我改天来。” 孝川走了之后凌心将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扔在了地上,心里对孝谦又是气又是痛。自从孝谦受伤后就一直在家里休养,身上的伤十分严重,一直过了一个多月才算痊愈。这段时间里钟家自然不会对外宣扬说孝谦受了家法在家养伤,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孝谦在做什么。凌心一直等孝谦来找自己,但是等了很久都不来。孝川来找她寻欢,凌心一直拒绝。后来问及孝川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见孝谦,孝川说他和家里的丫头混在一起,早就忘记了她,所以才不来找她了。听到这些后凌心仿佛瞬间整个世界都阴沉下来一样,总是闷闷的,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后来一段日子孝川每天都来,凌心也就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接受了他。 今天孝谦一大早过来让凌心有点意外,一开门看到孝谦的时候她甚至心跳得厉害,但是一想到他抱着别的女人风流快活,她就堵着一口气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是看到孝谦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时,她更加生气。“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凌心把一个瓷杯狠狠地砸在地上,忽地她竟然哭了,哭得极为伤心。 孝谦没精打采地往回走,心里直打鼓。凌心是怎么了?才一个多月而已,怎么凌心就变得如此冷淡?想到她床上的那个人,孝谦便宽慰了,正所谓风花雪月,风月场上哪儿会有真感情?今宵张郎明朝李郎,自己这个钟郎或许已经是昨日云烟了吧。孝谦兀自笑了笑,心道:钟孝谦啊,何必如此认真呢?一开始你也并非动情,更何况每年这样的女子都要经历几个,只不过都是你先冷淡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对凌心的冷淡费神呢?迟早也有一天会淡的。这么一想孝谦也豁然开朗起来,加快步伐朝田庄走去。 话说孝恒打着伞经过一片片茂盛的农田,他的脚步很慢很慢,时不时地停下来看一眼一片绿色的稻田。孝恒从来都没有在田埂上这么用心地去欣赏这番田园夏日,他总是听孝谦说庄子上如何如何好玩,总是看到他玩得一身大汗回来,以前他不懂为什么孝谦总是流连在田庄上玩闹,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样的景色真的需要静下来心来好好感受。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遮在自己头顶的油伞,这把不起眼的伞为他挡去了烈日的炙烤,带来一片清凉。此刻他忽然很想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和他一起欣赏这片田园,而那个人正是小鱼。孝恒此刻真正直对着自己的内心,他承认自己是喜欢小鱼的。他喜欢有她陪着自己念书,喜欢看到小鱼高兴。但是......孝恒很清楚,他就算喜欢小鱼也无济于事,他有他的路要走,他的肩膀上有钟家长子嫡孙的责任,就算是婚姻他也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而爹娘安排的人绝对不会是小鱼。 “大少爷!”稻田里一老两少挑着扁担朝他走来,“难得看到你啊。” 孝恒仔细一看,正是游奎中和游润生父子,还有一个就是小鱼的未婚夫,周东贵。“奎中叔,润生哥,东贵。” 游奎中走上田埂,“大少爷今天怎么来庄子上?” “有空就过来看看。”孝恒指着这片田道:“看样子长势不错啊。” “是啊!长势很好,秋后就有收成了。”游奎中高兴地说道:“到时候交了租子,还有不少存粮。我打算卖掉一点,有了钱可以早点给小鱼赎身啊。” 给小鱼赎身?孝恒一听心里才有的一点平静又泛起了波澜。“奎中叔,你......你倒是很着急替小鱼赎身啊。” “那是啊。我不急,她婆家也着急啊。”游奎中看了一眼身旁的东贵。 东贵脸红地低下头去,挠着头道:“哪儿有啊。” “没有?你娘来问过几次了。”游奎中笑道:“你娘说是你着急的很呢。我跟三少爷说过了,三少爷会帮着在钟太太面前游说的。” 孝恒看着东贵憨厚的样子心里酸酸的。“奎中叔啊,呃......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失望?”游奎中看着孝恒,“大少爷,这话怎么会说?” “呃......孝谦向我娘提过。我娘说身边少一个体贴的人,所以想把小鱼留到契约满为止。”孝恒从小到大第一次撒谎,“所以奎中叔,小鱼提早赎身的事情......” “这样啊。”游奎中一脸失望,“唉~~钟太太按照契约来也是合情合理。只是小鱼她......又要耽误了。” 东贵忙道:“没事的,奎中叔。我能等!”他说的很直,不过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婚事他还是有些害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孝恒,“我会跟我娘说的,也不过不到一年的光景,我可以等的。直到小鱼契约满为止。” 游奎中无奈地点头道:“唉~~难为你了,东贵。这事儿也怪我,当初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让小鱼去做丫鬟。现在反而是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奎中叔,别这样。”东贵宽慰道:“不管小鱼什么时候契约满,我都会等她。” 听着他们的对话,孝恒很是内疚。他觉得自己的谎言让眼前的几个人都失望到了极点,这是自己的自私吗?仅仅想让小鱼在自己身边多留些日子,而自己却又无法许她一个将来,只能按照契约,履行契约,直到契约到期的那一天,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留她为止,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钟家,穿上嫁衣嫁给眼前这个憨直的年轻人。唉~~孝恒此刻真觉得对不住游奎中和周东贵。 “东贵是吧?”孝恒说道:“刚才刘叔对我说过你家鱼塘的事情,我已经吩咐刘叔照做了。改天你就能去找他取钱了。” “是吗?大少爷!”东贵感激涕零地握着孝恒的手,“我爹知道了一定高兴!真的谢谢大少爷,你人真好!帮了我们大忙了!谢谢!谢谢!”东贵不善言表,只会一个劲地说谢谢。 孝恒微笑道:“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他面对满面感激的东贵才觉得心安一些,希望这些钱能帮到他,就算是一点点地弥补吧。 “大哥。”这是孝谦的声音,他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回来了。 孝恒转身看看表,“咦?准时回来了?” “是啊。要是不准时岂不是失信?”孝谦看到游奎中他们便道:“奎中叔、润生、东贵。你们也在这里啊?” 游奎中应道:“是啊。刚忙完,正准备回去。东贵给我送鱼来,所以一起回去。” “东贵啊,平时看你憨憨的,没想到还挺聪明的,知道走岳父政策哦。”孝谦打趣地说道,“啊,对了,奎中叔,上次你跟我提的事儿,我......” “孝谦,我已经跟奎中叔说过了。”孝恒忙打断道:“娘不同意。不过奎中叔说也能理解。” “是啊,钟太太说的对。既然是契约,自然应该履行契约。”游奎中诚恳地说道。 “啊?”孝谦有些意外,他看看孝恒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不过既然是大哥说的自然不能当场说什么,“呃......是啊。奎中叔,不好意思,帮不了你。” 游奎中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也不过再多等一年。” “爹,我们要赶快回去了,娘做好午饭等我们回去吃呢。”润生提醒道。 “哦,那我们回去了。”游奎中说道:“大少爷、三少爷,再见了。” 三人走了之后,孝谦便好奇地看着孝恒。“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娘怎么会不同意呢?” “我......我是问过娘。”孝恒有些慌张地转过头说道:“娘是说不行。” 孝谦摇着头道:“我才不信呢。虽然我没有亲口问过娘,但也知道娘一定不会留着小鱼不放的。我看......”他坏笑地说道:“我看是你不想她这么早走吧?” “我......我也是尊重小鱼的意思。”孝恒叹道:“是她要求我不要这么早让她走的。” 孝谦挠挠头,“是吗?我看她今天一早就怪怪的。”孝谦怀疑地看着孝恒,“你们......” “你别乱猜。”孝恒说道:“你呀,偷跑开四个钟头,还不赶快跟我回去把事情补上。” 傍晚,哥俩漫步回家。“那些账务你都记住了吗?还有那些要做的事情。”孝恒问道。 “嗯。都记住了。”孝谦说道:“没想到庄子上也那么多琐事。大哥,当年你是怎么大理的呀?我还真是佩服你呢。” 孝恒笑道:“用心做就是了。你呀,缺的就是认真、用心。” 两人经过村口的那座贞节牌坊,夕阳下的牌坊显得肃穆庄严。哥俩同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深沉的牌坊,瞬间心头觉得沉重不堪。他们想起了孝和,还有在那栋小楼上孤独度日的意沛。每次经过这里,他们都会感觉到一种压抑笼罩在心头。 “这几天没有见到意沛,她还好吗?”孝谦问道。 孝恒叹道:“还能怎么样?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二娘不找她麻烦就算很幸运了。她也想去看你的,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在你院门口,但她始终担心二娘会不高兴。” “唉~~真是苦了她了。”孝谦摇摇头道:“也怪我没用。我答应过二哥要照顾她的。可惜,我连自己都保不了。”他落寞地低头穿过了牌坊,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 每次提到意沛的时候,孝谦才会表现出难得的认真,孝恒不知道为什么意沛能让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弟弟愿意担负起责任两个字,这应该是因为已故的孝和吧。他照顾意沛就好像在照顾孝和一样,这样的解释似乎合理一些。 第34章 夜话 兄弟俩回到家吃过饭后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孝谦因为凌心的事情也无心出去,便在家里的花园里和仆人阿祥斗蟋蟀。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蟋蟀不是这么斗的!”孝谦赢得容易,反而责怪起阿祥。 阿祥苦着脸道:“三少爷啊,你久经战场,我第一次斗蟋蟀啊。” “笨死了!唉~~”孝谦撇了撇嘴把蟋蟀罐儿一盖道:“没意思!不玩儿了!收拾一下吧。”然后就独自一人坐在廊边,托着脑袋看着朗朗的星空,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无比的漫长、难熬。就这样发呆了约摸半个小时。他悠悠地问阿祥,“阿祥,能睡觉了吗?” “三少爷啊......才刚吃好晚饭,这么早睡觉?”阿祥看着他只觉得他奇怪,平时他只嫌夜太短,不够他折腾玩乐的。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想睡觉了? 孝谦掏出怀表看了一下,道:“是啊,才这个时候,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呢?真没意思!”他一转头,看到小鱼经过,“喂!小鱼!”他就好像找到了玩伴一样,兴奋起来。 小鱼听到了便转身过来,“咦?难得三少爷晚上在家。” “你这是在打趣我吗?”孝谦笑道:“你这是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呢?” “刚替太太送了点东西去二太太那里。”小鱼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无聊。” 孝谦笑了笑道:“当然无聊啦。不过今天在庄园里待了一整天,也有点累了。不想出去。对了,今天碰到奎中叔还有东贵了。” “我爹?”小鱼叹了口气道:“他肯定又问你什么时候我能提早离开了。” “是啊!”孝谦点头道:“的确问了。” “唉~~”小鱼泄气道:“我爹真是......” “不过以后奎中叔不会问了。”孝谦笑道:“有人已经给了他答案了。” “嗯?答案?”小鱼紧张起来,“是不是夫人已经答应了?你告诉我爹了吗?” 孝谦忙连连摇手,“不是我说的哦!是大哥说的。” “大少爷?”小鱼紧紧盯着孝谦,“他说了什么?” 孝谦嘿嘿笑道:“你自己去问他喽。” “喂!你怎么......”小鱼嗔道:“不说算了!”说着就霍地起身要走。 “好啦!不逗你了。”孝谦拉住她道:“大哥很严肃的跟你爹说,大太太不同意,一定要等到你契约满了之后才能放你走。” “他真的这么说?”小鱼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啊。”孝谦皱了皱眉道:“不过我明明听我娘说可以提早放你走的呀。” 小鱼好像突然心情好了起来,“既然都说了,就不要再究问下去了。我先走了。” “说了你也走?”孝谦一伸手没有拉住小鱼,“还不如不告诉你呢!” 孝恒心里乱乱的,眼前不断浮现游奎中和东贵失望的神情,他有些自责,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撒过谎,这一次说谎却让好多人都失望了。 “唉~~”孝恒一声长叹,他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起了笔打算开始看这半年钟家大宅的开支明细。“滴滴答答”拨弄算盘一笔笔算了起来。 小鱼捧着刚沏好的新茶站在门口,孝恒的书房在二楼,她上楼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孝恒。站在门口听到算盘珠子的声音,小鱼觉得非常好听,闭上眼睛,就好像回到了少年时的午后。那时候她侍奉孝恒午后念书,有时候她会打瞌睡。孝恒从来不吵醒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小鱼能听到孝恒练习打算盘的声音,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多好听啊。 “唉~~”突然小鱼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叹息,接着算盘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他怎么了?小鱼微微探身朝里面看去,只见孝恒一手按在自己的鼻梁上揉搓着,好像有些头痛的样子。是账目混乱伤了神吗?还是在庄子上太久被晒坏了?小鱼很想进去问一句,但刚迈了半步就后悔了,可是她手里的托盘却装在了门廊上。孝恒放下了笔,朝门口看了看,“谁呀?” “是......是我。”小鱼逃不过,只好走了进去。 “小鱼......”孝恒见她进来也颇为诧异。 “呃......”小鱼的双脚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噢,这是刚送来的新茶,太太说大少爷最爱喝新茶,所以让我送了来。” “哦。”孝恒点点头,道:“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小鱼把茶放了下来,侧头偷偷看孝恒。他眉宇间似乎很为难,不知道是什么事困扰着他,是自己吗?“大少爷,听三少爷说今天你们碰到我爹了?” “是啊。”孝恒回过头看了一眼小鱼,“我......我对奎中叔说,你......” “三少爷告诉我了。”小鱼微笑着说道:“谢谢大少爷。” 孝恒看到小鱼的笑容顿时对刚才为了谎话而内疚的事情释然了不少,“小鱼,你真的觉得在钟家很开心吗?” 小鱼正在整理一旁的书柜,听到孝恒这么问便停了下来。她背对着孝恒,不敢转身。“嗯......是的。很开心。” 孝恒有些犹豫,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是他很清楚,他看到小鱼开心,他就会很高兴。“今天外面的日头很毒,幸好有你的油伞,才没有晒到。” “是吗?”小鱼不明白孝恒为什么突然说起了油伞。 “小鱼。”孝恒站起了,慢慢走向小鱼,“我今天撒了个谎,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撒谎。我告诉奎中叔,我娘不答应你提前离开钟家。我看到了奎中叔失望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很坏。”孝恒把自己刚才的纠结说了出来,“但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竟然不觉得我错了。” 小鱼转过身看着他,觉得他要向自己说明什么,她认真地听着,生怕意会错一个字。 孝恒走到小鱼面前,双手手心里都是汗。“我想......我也舍不得你离开钟家离开我。” “大少爷,你......”小鱼听得满脸绯红,心跳得厉害。原来孝恒也不舍得自己,他竟然为了自己撒谎,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呢?小鱼不敢想得太好,生怕孝恒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失望。“你想说......” “我想说......”孝恒终于伸手拉着小鱼的双手,“我想说,今后让我做你的油伞,为你遮阳为你挡雨。好吗?” “嗯!”小鱼忍不住落泪,她不住地点头,“好!好!” 孝恒心头一松,觉得把自己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看到小鱼喜极而泣便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傻丫头,哭什么?” “我高兴嘛。”小鱼觉得眼前的孝恒更温柔了,他的手很柔很柔地拂过自己的脸庞,他的笑容带着浓浓的爱意。这是多少次小鱼在梦中看到的,现在终于能够成为现实。 “傻丫头。”孝恒微笑着看着她,“很晚了,你不怕娘说你出来这么久都不回去吗?” “其实......”小鱼羞涩地低着头,“其实太太说今天很累,很早就睡了。我......是我特地过来......过来看你的。” 孝恒拉着她的手坐下,笑问道:“告诉我,在门口站了多久?” “嗯......不记得了。”小鱼感觉到孝恒的手握的很紧,她心里有着无限的甜蜜。“我只是记得听了很久的算盘声。” 孝恒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算盘,笑道:“是吗?” “我喜欢听你打算盘的声音,很好听。”小鱼拨弄了几颗算珠,“很多年前就喜欢听。” 孝恒凝视着小鱼,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小鱼。他觉得眼前的小鱼很漂亮,她的笑容很迷人,浅浅的酒窝让孝恒看得痴了。这样可爱的女子,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自己已经倾心了呢? “小鱼......”孝恒突然严肃起来,“我暂时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娘的。” 小鱼点着头道:“我明白你的难处。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能在你身边就行。” “傻丫头,这怎么行?”孝恒捏了捏小鱼的鼻子,“你肯我也不答应啊。给我点时间,慢慢来。”孝恒毕竟是一个处事谨慎的人,和小鱼的开始已经是自己都意料不到的行径了。他不想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反而让自己和小鱼的处境变得很危险。 小鱼太了解孝恒的性格,他刚才对自己的一番话也是完全出乎小鱼的意料,这不像是平日的孝恒。孝恒说要给他点时间慢慢处理,小鱼觉得这才是孝恒,她很放心他,她很相信他,所以她相信孝恒和自己会有未来。当然,小鱼并不奢求什么,正如她所说的,只要能陪伴在孝恒身边就行。小鱼也知道,老爷和太太正在为孝恒找门当户对的女子,她显然已经做好了做妾的准备。 孝谦一来是因为凌心对自己冷淡而不想出去,就算出去另找乐子也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二来毕竟刚被父亲骂过打过,他就算再叛逆也懂的要暂时收敛一下子。他百无聊赖地到处走,就差点把整个钟家走遍了。看看怀表,十一点了,这才是他平时睡觉的时间。 “回房睡喽。”孝谦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经过那栋小楼,孝谦停了下来。小楼的二楼亮着灯,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上上下下,是意沛吗?她在做什么?孝谦觉得很奇怪,他听到“哗啦”一阵声音,这是什么声音?孝谦慢慢地走了上去。 他上了楼,看到房门虚掩,于是站在门口朝里望去。只见地板上满是散落的黑白棋子,她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在桌上的棋盒里。这......昏暗的灯光看不清意沛的神情,孝谦满腹困惑,看到她一上一下的捡拾棋子,他竟然觉得很难过。 “你这是在干什么?”孝谦忍不住推开门,但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 意沛被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孝谦,她似乎松了口气,意沛多怕来的人是她的婆婆燕春妮。“是你啊。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让人瞧见了怎么说?快走吧。”意沛的口气很冷,就好像和孝谦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我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孝谦丝毫不理会意沛的话,还跨进了门。 “你没看到吗?在捡棋子。”意沛继续捡着棋子,“婆婆说每一个寡妇都要这样度过夜晚,我试了好几天,这样的确能让我的心静下来。” “你别听二娘的疯话!”孝谦上前把意沛手中捡起来的棋子拍在地上。 棋子“骨碌碌”地滚落四散,意沛低头看着这些棋子四处散去,叹了口气道:“又要重新捡。”说着就蹲下身去。 “不许捡啊!”孝谦伸手握着她的胳膊使劲向上抬,不让她蹲下身去。 意沛甩开孝谦的手,“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自己都自顾不暇,就不要再来管我的事情了。” “我答应过二哥要照顾你的!”孝谦看着满地的棋子,内疚道:“要是让二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骂死我的!”突然间孝谦觉得自己很没用,没用到连答应孝和的承诺都无法履行。意沛说的没错,他自己都顾不上自己,怎么去照顾她?“我告诉爹去!” “不要!”意沛呵止道:“不要节外生枝。” “我早就劝你走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孝谦责怪道:“这是个火坑啊,我怎么拉着你都不听,一定要跳进来。现在知道苦了吧?” 意沛看一眼床头孝和的相片,喃喃地说道:“我愿意!” “愿意?你才十九岁啊!十九岁,你知道吗?”孝谦真是有些恨意沛的愚蠢想法,“你知不知道今后的路是什么样的啊?”这些话似乎在意沛还没冥婚之前他就说过。“走!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回你哥哥嫂嫂那里去。”说着就拉着意沛往外走。 “你放开我!”意沛挣开孝谦的手,“来不及了,我已经嫁进钟家了。况且我也没想过回去。孝谦,你走吧。不要这么冲动地做事,不但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我。”她推着孝谦出了门。 第35章 为何振作 “砰!”一声,意沛关上了门,“走吧!”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哭声。 孝谦垂手站在门外,五味杂陈。他默默地转身、下楼,离开了这个小院儿。夜色沉沉,将孝谦整个人都淹没夜幕中,宅院里的人大多都已经休息,安静得很。孝谦清楚地听着自己散乱的脚步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停在池塘边,孝谦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池塘里倒映着天上的满月,鱼儿时不时地划破池中的倒影,随即那满月又慢慢地恢复。孝谦静静地坐着,脑海中是意沛上下起身捡拾棋子的模样,他看不清意沛的模样,就算看清了他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他能感受到意沛的痛苦,他能体会到她的无奈,但是当他要她离开时她又是如此坚决地说不。她在坚持什么? 孝谦长叹一声,换了一个姿势。想起小时候替二哥将意沛接回家,孝谦就好像是自己亲手把意沛推进了这个他今日所谓的火坑。她真的爱孝和吗?孝谦亲眼见过他俩的亲近,但在他眼中,孝和倒是充满了疼爱和怜惜,但意沛更多的是感恩和关怀。孝谦也算是红粉丛中的浪子,他明白女人的眼睛什么时候是爱什么时候仅仅是关怀。正如他看到小鱼看孝恒的眼神,他能感觉到她对孝恒的爱意,但意沛对孝和,却很少,就算看到她怀念地看着孝和的相片,那似乎也仅仅是一种责任。 “她到底在想什么?”孝谦不想再去揣测意沛的心思,更不想去体会自己对她的心思。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就是履行对二哥的承诺,在这条路上尽量保护她,不让她走得太过艰辛。孝谦起身打算回去,转身看到一个身影匆匆走过,这么晚了是谁?他定了定神看清楚。 “是小鱼?”孝谦看到小鱼从孝恒的书楼里出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再看书楼上的孝恒,他凭栏站在楼上,目视着小鱼离开。孝谦见了会心地笑了,“原来是他俩。”孝谦并未理会太多,兀自朝自己的院里去。 他的神思似乎很容易被打乱,看到孝恒和小鱼,他便想大哥如果真的喜欢小鱼,他们该怎么办?毕竟小鱼迟早要离开钟家,还有婚约在身。如果......如果大哥真的要小鱼,爹会如何?孝谦突然停了下来,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爹又会如何?或许父亲会有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大哥向来听话懂事,父亲或许会包容他一次的任性,成全他。那么如果是自己呢?不用想,肯定又是一顿打。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对待是因为什么?孝谦心里很明白。可能他要想想自己如果要履行二哥的嘱托,那就要先强大自己。自己没有能力,如何替二哥保护意沛?忽然间孝谦心里萌发了无限的勇气,他要为了二哥振作起来。 孝谦睡得很踏实,当一个人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这一切真的都是已故的孝和给他的力量吗?是,或者不是,或者半是。孝谦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或是不愿去知道。总之他清楚地知道,他和二哥都不想看到意沛这样。 第二日一早,孝谦早早儿地就起来了,早饭刚摆上桌,热腾腾的。“饿了!饿了!”孝谦第一个坐了下来,“好香啊,这油条炸的好!” “三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有富看到孝谦有些意外。 “怎么?我就不能早起?”孝谦看到父亲、母亲和二娘来了他忙站了起来,“爹,早。娘,早。二娘,早。”孝谦恭敬地退了一步,等三人都坐下后才入座。 钟进贤擦了擦手,道:“今天怎么爬得起来?是不是一夜都在玩儿,早上才回来啊?” “老爷,孝谦就算再贪玩,也不会夜不归宿的。”一旁的金如珍提醒道。 钟进贤看了孝谦一眼,道:“怎么?约了什么朋友?一大早要去哪里找乐子啊?” 这时候孝恒走了进来,“爹、娘、二娘,早。”他看到孝谦,便道:“咦?你今天倒是早。” “大哥,今天你有没有空啊?”孝谦问道。 “一会儿就要去铺子里,怎么了?”孝恒问道:“有事情吗?” 孝谦笑道:“没什么。就是我想去庄子上看看,但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明白,想大哥陪我一起去。应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孝谦的话一说出口,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种话似乎不是该从这位三少爷的口中说出。金如珍终于开口,“孝谦,你大哥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玩儿可以,但别耽误你大哥的时间啊。”金如珍的这话存在质疑,也是试探性地想知道孝谦的想法。 “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事情,就是对谷仓里面的米种分不清。”孝谦挠挠头道:“所以想让大哥帮帮忙。如果大哥忙的话,那我就找刘叔吧。” 钟进贤听着孝谦说的话,没有抬头看他们兄弟俩,只是兀自吃着早饭。“既然你弟弟要你帮忙,就帮着教教他吧。要学东西,当然是找可靠的人才放心。” 有了父亲的应允孝恒忙点头道:“知道了,爹。” 金如珍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是为这个小儿子的笑容。无论孝谦此刻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有所醒悟,总之这一刻的金如珍很高兴。同样,钟进贤心里也颇为欣慰,只不过他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很希望这一次孝谦是认真的。 而一旁的燕春妮同样吃惊,但心里却有着危机感。孝谦吃错什么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变得积极起来?他想干什么?在座的可能只有燕春妮才希望孝谦是说着玩玩儿的。 “爹、大娘、娘。早。大哥、三哥,早。”孝川没精打采地坐下来,如同嚼蜡一样地吃着早饭。他快天明时分才回来,为了不让父母发现,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吃早饭,盼着一会儿父亲出门口能赶快回去补个觉。 钟进贤看看孝川,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就知道他玩得很晚。燕春妮夹了酱菜给儿子,道:“赶快吃。吃完了跟你大哥、三哥一起去庄子上学东西。” “啊?又去庄子上啊?”孝川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很累啊。” “累?你整日不做事情,有什么可以让你累的?”钟进贤睨了他一眼。 燕春妮忙对孝川道:“你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用心做事!还整日玩乐!” 看到父母都生气了,孝川只好应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吃着饭都能睡着,还要去庄子上。 看到孝川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燕春妮很生气。这个孩子真是不知道轻重,燕春妮嫁给钟进贤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今天孝谦的这句话足够让老爷子乐半天,如果孝谦是真打算用心做事,恐怕老爷子对他会越发宠爱。而自己有出息的儿子孝和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如果孝川还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恐怕他们母子俩日后在这个宅子里没有一点立足之地了。 此时意沛也下来吃饭,昨晚孝谦一闹弄得她整晚没有睡好,她看上去很憔悴,眼睛都有些红肿。孝谦抬头看到她,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公公、大娘、婆婆。早。”意沛抱歉地说道:“我起晚了。” “没事,坐下来吃早饭吧。”钟进贤说道。 燕春妮正一肚子不痛快想找人出出气,正好意沛迟到给了她借口。“真是越发像二少奶奶了。怎么不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要不要我端着早饭给你送去啊?”她鄙夷地看着意沛。 意沛低着头,喏喏地说道:“婆婆,以后我不会了。” “你这是干什么?”钟进贤皱了皱眉,他也知道燕春妮心里不痛快,刚想说“不至于”,但想到不能当众太偏颇,驳了燕春妮的面子,于是不再说话。 吃过饭后,钟进贤先离开。大家也渐渐散去。“娘啊,我好累啊。能不能不去啊?”孝川拉着燕春妮撒娇道。 “不行!”燕春妮异常坚决,“你给我好好用心地学!听到没有!”说着就转身走了。 金如珍也要回去,她叫住了孝谦。“儿啊,你不是唬娘高兴吧?” “娘,为什么这么问呢?”孝谦嘿嘿笑着,还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金如珍倒是真看不出孝谦是真是假了。孝恒走过来道:“娘啊,不管他是认真的还是一时热了头。能学一点是一点吧。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有孝恒看着他,金如珍很放心。“行了,你们去吧。外头热,小心别晒着了。早点回来。”金如珍对小鱼说道:“小鱼,去药房拿点人丹和薄荷叶香袋给大少爷、三少爷还有四少爷带在身边。”一番嘱咐后金如珍也回去了。 长辈们都走了,孝恒笑呵呵地看着孝谦,“怎么?转性啦?难道昨夜哪个神仙给你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究竟是为什么,你们就不用管了。反正这是你们想看到的,不是吗?”孝谦显得很轻松,脸上依旧挂着玩闹的笑容。 孝恒背着手道:“当然是我们想看见的,但不知道你会坚持多久。” “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孝谦看到小鱼拿着东西过来,便道:“嘿!人家给你送东西来了,我就不打扰了,在外面等你。”孝谦轻佻地对孝恒眨了眨眼睛。 小鱼拿着人丹和薄荷叶香囊走了过来,伸手递给孝恒,“大少爷,给。” 孝恒接过来的那一刻触碰到小鱼的双手,一种微妙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他充满柔情地看着小鱼,轻声道:“你在家里也要自个儿当心,别老站在日头下面。”他把自己的薄荷香囊偷偷塞在小鱼手中,“我的给你。等我回来。”说着就带着其他的东西转身去了。 孝谦看到孝恒和小鱼说话,很是识趣,看到孝川懒洋洋地坐在一边打瞌睡,想进去叫醒他准备出门,刚跨进门就和意沛撞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愣,对视无语。 “你......你昨晚没有睡好?”孝谦看到意沛隐隐的黑眼圈。 意沛不是很想看到孝谦,似乎看到他就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一样。她低眉道:“你要是不胡闹,以后我都会睡得很好。”意沛侧身走出门。 经过孝谦身边,孝谦低声道:“看来今天二娘的心情不太好。你......自己小心。”意沛停了停后离开了。孝谦看着她走开,心里很不落忍。今天二娘会找什么法子来折磨她?他不想去想,于是他走进厅堂推了推昏昏欲睡的孝川。“喂!醒一醒。走啦。” 孝川揉揉眼睛,疲惫不堪地站起来道:“我真的好累啊。” 孝谦看看他笑道:“谁让你这么晚回来?飘香院的床真的比家里的舒服?” “嘿嘿,这个三哥应该比我清楚啊。”孝川挤了挤眼睛。 “你呀,就算玩儿也不能太放纵了。”孝谦轻声道:“爹不高兴了,这几天你最好收敛一点。否则就像我一样了。” 孝川也感觉到父亲的不满,于是连连点头道:“知道了,三哥。这几天我会老实的。” “老爷,早!”米铺的伙计们看到钟进贤来了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躬身。 钟进贤嘴角带着笑容,道:“嗯。各自忙去吧。” 米铺掌柜见了便问跟随来的有富道:“今天老爷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喜事吗?” 有富笑道:“这可比喜事更让老爷开心呢。” 这一日,钟进贤要和邻县的村长见面,谈关于输送米粮的事情,这是一笔大生意,邻县的手工业十分兴旺,但土地较为贫瘠,要是能谈妥米粮的供给,对钟家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盈。钟进贤很重视这次会晤,本来他想带孝恒去谈生意,但一早孝谦的事情,他就要一个人前去了。钟进贤准备着和村长的会面,但耳边不断回想起早上孝谦的话,仅仅一句话就让钟进贤喜上眉梢,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个儿子,谁知道会不会没过几天就打回原形?所以他尽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不想像以前一样一次次地失望。孝谦从小就聪明,小的时候也多次突然间认真读书,但没过几天就又到处闲逛,钟进贤对这个儿子真是又爱又恨,只希望这一次孝谦不要再让他这个老父亲失望了。 第36章 老槐安慰 钟进贤谈成了和邻县合作米粮的生意,心情大好。他宴请沈村长吃饭,并商议送粮的具体事宜。几杯水酒后两人更为热络起来。 沈村长叹道:“我们几个村子的丝织闻名遐迩,很多达官显贵都对我们的丝织品爱不释手。唉~~只可惜我们那里土地贫瘠,我们仅仅相隔两座山而已,但土地却如此悬殊。这是我们几个村的村长最为忧心的。” 钟进贤笑道:“贵县地处山阴处,土地得不到充足的日晒,再加上两山之隔,气候难免有所不同。所以才造成土壤不同。不过不要紧,我们钟家一定会把最好的米粮送到贵县,让贵县民众吃到最好的大米。” “哈哈~~这就好!这就好!”沈村长道:“几位村长都对钟老爷家的米铺很是放心,只是这两座山山势陡峭,山路难走,倒是运送成了大问题。” “嗯......”钟进贤也明白运送途中的困难,“这件事我会好好思量一下,希望每次在两天之内将米粮运送到贵县。” 沈村长听了忙道:“如果能这样就最好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粮仓,就等你们的米了。” “沈村长放心,我一会儿回去就安排。”钟进贤又敬了他几杯酒。 沈村长和钟进贤相谈甚欢,“对了,钟老爷。我刚才进镇子的时候看到贵府的那座贞节牌坊。真是庄严肃穆啊。我们两地虽然相隔深远,但钟家节妇的事情早已流传到我们那里。我们都对贵府二少奶奶的贞烈倍感敬重。”沈村长赞许道:“钟家不愧是礼仪传家的书香门第啊。钟老爷的大公子听说也是一位能干的主儿。” 钟进贤笑着摆摆手道:“沈村长过奖了,我钟家也只不过是一处乡绅而已,谈不上什么书香门第。都是各位的抬举!在下惭愧惭愧。” “钟老爷过谦了。”沈村长喝了口水酒道:“对了,既然贵府二公子已经成家,不知大公子是否也有了家室?” “犬儿孝和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才在少年时成亲冲喜。”钟进贤解释道:“在下长子如今刚好二十岁,但尚未成亲也无婚约。我和他娘正为这事儿愁呢。” “咦?既然如此,不如我回去替大少爷寻寻?”沈村长显得很热情,“我们镇上有不少殷实的商户,不知道钟老爷意下如何?” “好啊!”钟进贤连连点头,“求之不得!还望沈村长费心,帮着找找,是否有门当户对的女子。不求好的样貌、不求家里有多殷实,只求人品好、性情好。” “好!好!”沈村长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否则就无法到两山之间的小村庄落脚了。”沈村长趁着日头尚未偏中就走了,只为了能及时赶回去复命。 有富陪着钟进贤回到米铺,“老爷,阴山县虽然富庶,但离我们桃源镇太远,而且路很不好走。要两天之内送达,恐怕......”有富略显担忧之色。 钟进贤背着手说道:“阴山县和我们因为两座山相隔所以来往甚少,你先派人走一遭,看看有没有什么坦途和捷径可以到达。如果没有的话......”钟进贤肯定地说道:“如果没有,那么这条路就要靠我们自己走出来了。” “走出来?”有富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 钟进贤回到账房,看到孝恒已经回来了。“你回来了?挺快啊。” “爹。”孝恒立刻给父亲倒上茶,“和沈村长谈好啦?” “嗯,谈好了。”钟进贤道:“很顺利啊。”他喝了口茶道:“孝谦这次是不是又在胡闹啊?” 孝恒脸上带着喜色,说道:“他刚才在粮仓里听得可认真呢,而且一教就会。我看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把庄园上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钟进贤微微点头,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高兴得很。“嗯。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只要他肯用心,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孝恒啊,如果他肯学,那你以后就多教教他。希望这孩子这次不是一时兴起,让我白欢喜一场。” 孝恒自然看得出父亲心里的欢喜,他笑着说道:“爹,您终于盼到这一日了。都说爹对三弟又严又厉,殊不知爹是最疼爱三弟的。现在三弟肯上进,爹心里一定高兴得很。” 钟进贤看着孝恒笑了笑,“你这孩子......不过不要告诉孝谦。” “知道了,爹。”孝恒扶着父亲坐下,“爹,孝谦既然肯学东西,不如给他点实质的事情负责吧。也好让他肩头上有点担子。” “嗯。你说的没错。”钟进贤点头道:“让我考虑考虑。”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对了,孝川呢?他不是也一同去了吗?他怎么样?” “呃......”孝恒抿了抿嘴想了想,随即笑着说道:“四弟还小呢。” 听了孝恒的话钟进贤便知道孝川肯定不用心,不过这似乎并未让他太失望,孝川这个孩子从小资质平平,钟进贤并未对这个小儿子有过多的期望,只希望他安安分分就好。“有富听门子说最近孝川都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这......”孝恒有些为难,母亲再三告诫他不要掺和姨娘房里的事情,孝川流连烟花之地的事情他当然知道,责备孝谦可以,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对孝川他却只能装做不知道。“这件事孩儿不是很清楚。” 钟进贤看看孝恒,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为难两个字。“孝恒啊,孝川并非与你一母所生,但他也是你的弟弟。孝和已经走了,你这个做大哥的,也要多关心关心孝川才是。就像你关心孝谦一样。”钟进贤拍了拍孝恒的肩头,道:“身为钟家的长子嫡孙,将来这份家业一定是你的,所以你要有广阔的胸襟,不要拘泥于一些小事情。所谓打虎不离亲兄弟,这两个弟弟将来是你的左右手,你身为长兄要好好教导他们才是,懂了吗?” 孝恒看着父亲,突然觉得父亲苍老了很多。钟家虽然说有四个儿子,但孝和体弱又早逝,孝谦究竟是否愿意用功还不知道,孝川贪玩。真正能帮父亲的只有自己,很多事情都要父亲亲力亲为,父亲一把年纪了不应该再如此操劳了。孝恒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对孝川的确疏于管教,这无非是因为燕春妮,但想想父亲所说的,毕竟孝川和自己是同父所生,自己不应该计较庶母这层隔阂。“知道了,爹。我会帮着爹教好孝谦和孝川的。” “嗯!嗯!”钟进贤欣慰地拉着孝恒的手,说道:“孩子,爹知道有些苛求你了,但现在除了指望你,爹指望不上第二个人了。” “我明白,爹。”孝恒从小就知道自己肩头的重任,这也是他从小谨言慎行的缘由,生怕自己做错一件事。忽然间他有些害怕,他心底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一件父亲不允许的事情,但这件事又是他无法放下的。如何是好? 孝川一觉醒来已经日头偏西了,看看怀表,下午四点了。“三哥,回去了吧。”他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 “你先回去吧。我再看看这些佃户的租约。”孝谦翻看着各个佃户前来租地的明细,他头也不抬,很是认真。 孝川催了几次他都不愿意走,于是只好一个人先行回去。他睡了整整一天,没吃过一点东西,肚子里正咕咕叫。回到家后还没有开饭,于是他就到厨房去找点吃的东西打打牙祭。 走进厨房便看到厨娘们忙忙碌碌地在忙活晚饭的菜肴,“张妈,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来。”孝川不喜欢厨房油腻的气味,便退了出来坐在院子里。张妈给他弄了点小点心来,孝川吃了几口后没有那么饿了。忽地看到一旁的小厨房里有个人,走近一看是小鱼。她正在揉面,好像在做什么点心。 孝川靠在廊柱边看着小鱼,她虽然围着围裙但丝毫掩盖不住窈窕的身姿,看得孝川不由地笑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点心碎屑后走了进去,“咦?难得你亲自下厨,做什么好吃的呢?” 还没等小鱼反应过来,孝川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己身后,他的手还不规矩地搭在自己的肩头。小鱼吓了一跳忙往边上退了一步。“四......四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我饿了,所以来找吃的呀。”孝川笑呵呵地看着小鱼,“看到你,我就一点都不觉得饿了呢。啊~~这是不是所谓的秀色可餐啊?” “四少爷要是饿了就让人给您弄点吃的吧。”小鱼不喜欢被孝川这么看着,“我去跟张妈说。”说着就要出去。 “别走呀!”孝川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上沾着白面,滑滑的。“好滑呀。” “四少爷!”小鱼有些惊恐地将手收了回来,然后立刻跑向门口。“四少爷,我还有事。”说着就跑了出去。 孝川并没有追出去,他兀自“嘿嘿”笑了笑,然后看了看自己沾了面粉的手,放在嘴边舔了舔,面粉咸咸的。“味道真好呀。” 孝谦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家,他看簿子误了时间于是急匆匆地往回赶。进镇的时候又一次路过那座贞节牌坊,孝谦走得急,又是天气闷热,他已经汗流浃背。停在贞节牌坊下,抬头看这青灰色的牌楼,孝谦本来已经略感疲劳的身体突然有了劲儿。 经过戏楼,正好赶上戏院散场,陆续有听客从戏楼走出来。孝谦急匆匆地想赶回去吃饭,如果误了饭点,父亲是要询问和责备的。散场的听客众多,孝谦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有没有撞到小姐啊?”孝谦忙伸手扶住了那位小姐。女子回头一看,孝谦愣了愣,正是凌心。“是你?” 凌心看到孝谦也颇感意外,心动之余却故作冷淡。“原来是你。”她把手从孝谦的手中收了回来,“钟家三少爷果然怜香惜玉。” “呵呵~~”孝谦笑了笑道:“是我不小心,着急赶路才撞到你。你没事吧?” “没事。”凌心道:“这可真巧,听个戏都能碰上。” “算不算有缘分?”孝谦又开始没个正经了,似乎这是他习惯的表现方式。 凌心瞥了他一眼,道:“缘分?三少爷和很多女人都有缘份,我凌心只不过是你诸多红颜知己中的一个罢了。疼过、恋过、温存过,便就忘了。” “怎么这么说呢?”孝谦分明感觉到了凌心的怨气,之前在飘香院他就已经感觉到,只是着急离开没有深究,现在又是这样,孝谦忍不住问道:“我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凌心轻蔑地笑道:“这哪是什么误会?只不过是所有男人的通病罢了,喜新厌旧!我也早就看透了。还以为三少爷会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但没成想还是一样。” 孝谦挠挠头,觉得一头雾水。“你是在责我这么久都不去找你吗?” “谁稀罕你来找我?”凌心睨了他一眼便走了。 孝谦看着她上了马车往飘香院去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呢?她分明是在气自己这么久都不去找她。只不过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因为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这么嫉恨吧? 还好赶得上吃晚饭,钟进贤今天倒是没有责备孝谦迟到。吃过饭后,孝谦说要出去走走,金如珍也很快同意了。孝谦突然感觉到自己用功后的直接回报,这对他来说是很受用的。以前虽然也不至于偷偷摸摸,但毕竟有所顾忌,生怕回来后父亲责罚。今天走出大门,他却大摇大摆,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他站在飘香院门口,很久没在晚上来这里了,里面传来的莺燕之声是多么地熟悉,孝谦的心开始躁动起来,他太熟悉里面给他带来的欢乐了。“哎呀,这不是谦少爷吗?可算是想起我们来啦。”十三姑拉着孝谦就往里走,“川少爷倒是常来,谦少爷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天想找哪位姑娘啊?前几天我又买了几个姑娘,谦少爷要不要尝尝鲜?” 孝谦直接走上了楼梯,回头道:“尝鲜就不用了,我今晚只要凌心。” 第37章 怒打兄弟 凌心回来时遇到了孝谦,对他一番冷嘲热讽后回来却心情异常低落。她不想见任何人,拒绝了十三姑的所有安排。 门吱呀一声开了,凌心心烦意乱地埋怨道:“都说了今天没心情,不想见......”凌心一转身就看到孝谦站在门口。 “女儿啊,我也没办法。谦少爷指明了要你陪。”十三姑赔着笑脸说道。凌心侧过脸没有理会,也没有拒绝。十三姑便对孝谦道:“谦少爷,那我先走了。”说着就关上了门。 “你来干什么?”凌心背对着孝谦冷冷地说道。 孝谦坐了过来道:“来看你。”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凌心兀自摆弄着手里的团扇,淡淡地说道:“十三姑买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谦少爷不去看一看吗?” 孝谦嘴角微微一敲,明显感觉到浓浓的醋意。“没兴趣。” “怎么?谦少爷开始修身养性了?”凌心嘲讽道:“还是有了真正心仪的女子?开始不进任何女色了?” 真正心仪的女子?这句话倒是让孝谦隐隐地感觉到心头一凛,但瞬间而逝。他挪动了一下鼓凳靠近凌心,凑近她的云鬓,柔声道:“你也知道,没有什么女人可以锁住我。” 他的语气依旧轻佻,他的笑容依旧轻浮,他的手依旧不规矩。孝谦这个样子倒是让凌心宽心不少,这才是她认识的孝谦,这才是她爱的孝谦。孝谦流连在脂粉丛中,凌心反而欢喜,她真的喜欢这样的孝谦吗?凌心只知道,只有这样的孝谦,才会来找她,才会留在她的红罗帐中。凌心斜眼看了看他,眼神显然柔和了不少。 “是吗?我可不信。”凌心眼神一挑,嘴角含春。 孝谦怎会不心领神会?他伸出双手,揽住凌心柔软纤细的腰,“现在你只要相信,我要你就行了。”他轻轻含住凌心的耳坠子,双手在她身上温柔地游走。 孝谦的嘴唇触碰到凌心的耳垂,惹得她春心荡漾。凌心配合地伸手挽住孝谦的脖子......孝谦依旧那么温柔,此刻凌心想起了孝川,但想起来却觉得甚为肮脏,她不愿意想起来,甚至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接纳孝川。 “怎么这么多伤痕?”除去了衣衫,孝谦背后横竖交错,刚愈合不久的伤痕展露在凌心面前,看得凌心一阵心惊胆战。“这......这是怎么回事?” 孝谦却显得很轻松,“哦,这是我爹的杰作。” “难怪你......”凌心忽然明白了一切,感到无比内疚,她错怪了他。她含泪亲吻着孝谦身上的伤痕,“我......”凌心不想把“错怪你”说出口,想到自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孝川,就很恨自己。 孝谦笑了笑,轻轻搂着她,不在乎地说道:“哭什么?已经不疼。” “你骗谁?都这样了,还说不疼?”凌心看着就觉得心疼。 “就算疼也过去了。”孝谦笑道:“你不觉得我身上多了几条疤痕,更显男儿气概了?” “你就是这样,总是没个正经话!”凌心躺在孝谦怀中,享受此刻的欢愉。 突然有人敲门,“凌心!凌心啊!你出来一下。”这是十三姑的声音,显得很急促。 凌心随意地穿上睡袍,有些不乐意地开了半扇门。“十三姑,什么事啊?” 十三姑朝里面看了看,已经知道他们俩在干什么。她轻声道:“快下去看看吧,川少爷来了,我推不掉,这会儿正吵得厉害着呢。” 提到孝川凌心就厌烦起来,“我不想见他!” 十三姑为难道:“可是推不掉啊。要是让他跑上来,这哥俩......哎哟,可要闹笑话喽。” “行了。我去看看。”凌心返身回去在孝谦耳边道:“有点事儿,我下去看看,马上回来。” 孝谦笑了笑,“很多人喜欢你?去吧,我等你。” 凌心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孝川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凌心很讨厌。她来到一楼的包间,孝川喝多了,脸上泛着红。他一看到凌心,就快步走到她面前,“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见我!” “嬷嬷,替川少爷找几个漂亮姑娘吧。”凌心甩开他的手,回头对十三姑说道。 “我不要!我就要你陪我。”孝川大声拒绝道。 “是我不要你啊!”凌心生气地瞪着他,十三姑见状忙关上了房门,怕他们影响别的客人。凌心推开他道:“你一直在骗我!孝谦根本不是有了新欢,而是被你爹打得不成样子。而你却骗我!我恨你!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孝川伸手指着楼上,“现在在你床上的是不是他?啊?” “是啊!就是他!”凌心也不怕承认。 “他这么多女人,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孝川怒道:“飘香院哪个姑娘他没碰过?你忘记了吗?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你这么说你三哥,难道你不是吗?”凌心反问道:“你三哥拈花惹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说比你三哥更甚!” “但是我喜欢你啊!”孝川抓着凌心的手不放。 “但我喜欢的是孝谦!”凌心又一次挣开他的手。 “哈哈~~喜欢?你说你喜欢我三哥?”孝川突然大笑起来,“一个婊子也好意思说喜欢?什么男人都能上你的床,喜欢?可惜人家根本就把你当作泄欲的工具而已!” 突然,门被“砰”一声踢开了,还没看清楚是谁,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孝川脸上。 “谁敢打我!”孝川捂着脸抬头一看,正是孝谦。 他一脸怒火瞪着孝川,“你说什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三......三哥......”孝川刚才飞扬跋扈,但是看到孝谦却收敛了很多,况且这是孝谦难得发怒。 “跟凌心道歉。”孝谦命令道。 “跟她道歉?”孝川困惑地看着孝谦,“三哥,她只是个婊子!” “啪”,孝谦又给了孝川另一半脸一个耳光,他提高了声音,再次命令道:“我再说一遍,向凌心道歉!快!” “算了,算了!”凌心怕把事情闹大,已经有些客人围聚到门口。 “你别管!他越来越不像话了!”孝谦不理会凌心的劝阻。 孝川从来没见过孝谦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还被扇了两巴掌,一时间也害怕了起来。但这么多人看着,要是跟凌心道歉岂不是很没面子?他犹犹豫豫,抬头看看孝谦,他怒目圆睁倒是像极了父亲发怒的样子。“你......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你不也是这里的常客?你不也是眠花宿柳?不像话?我才没有!倒是你常被爹骂被爹打!” “你说什么!”孝谦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寒,他多少次被父亲打都是为了护着孝川,现在他却说这样的话。 “我才懒得理你!”孝川趁孝谦走神的一会儿立刻夺门而出,跑了。 十三姑忙对门口看热闹的人说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凌心拉着孝谦上楼去,关上门后便道:“你怎么跑下来了?还生这么大的气?吓死我了。” “这个混小子这么大嗓门,我在楼上都听得到!”孝谦似乎怒气还没有消,他转身看着凌心,道:“这小子还是没有向你道歉,我替他说抱歉。” “没事。”凌心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种脏话我们姐妹哪个没听过?都已经充耳不闻了。你不用为了这个说抱歉。” 孝谦叹了口气,道:“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不能夜不归宿嘛,我知道。”凌心替他整理好衣服,道:“路上小心。” 走在回家的路上,孝谦心情很不好。刚才他的确是有很大的怒火,他虽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但因为小时候不喜欢读书,而喜欢在庄园里和普通的农家孩子玩闹,所以他对那些出生寒微的人也很亲近,没有任何看不起。在他看来,靠双手吃饭才是本事,就算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她们虽然被很多人看不起,但也应当有相对的尊重,相比之下他这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却显得很是无用。刚才孝川的话,激怒到了孝谦的底线,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刚才打了孝川两巴掌,他有些后悔,甚至内疚。要知道孝川从小就喜欢跟着他玩,他现在就和自己一样,也喜欢到处游逛,喜欢到这种地方来喝花酒,似乎这都是自己教坏了他。 “唉~~”孝谦摇摇头自语道:“都怪我。” 孝川回到家的时候几乎也酒醒了,他摸着自己的脸颊,觉得刚才太丢人了,自己的三哥大庭广众之下打自己,要他向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道歉,以后他这个四少爷还怎么出去见人? “太过分了!”孝川洗完脸后,就重重地把手巾扔在水盆里,激起的水弄湿了他的衣衫。 “你干什么呀?”燕春妮刚进门就看到儿子在发脾气,“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娘......”孝川没想到母亲会来,忙安静了下来。 燕春妮刚从意沛那里来,经过儿子的院子看到亮着灯,就过来看看,平时这个时候他还没回来呢。一抬头,便看到孝川两边脸颊上两个清晰的巴掌印。“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啦?”燕春妮忙摸着儿子的脸,道:“一定很疼啊,是谁打你啊?下这么重的手?” “没......没什么。”孝川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和三哥在飘香院起争执。 “什么没什么啊!看看,都肿了。”燕春妮不依不饶,“不行!告诉娘!娘替你出气!” “哎呀,真的没什么啦。”孝川不耐烦地说道:“娘,你就别管我了。” 燕春妮看到儿子这样很是担心,“你呀,什么时候能长进一点啊?整天都在外面玩,都不肯用心学东西。现在啊,就连你那个不长进的三哥,都知道要用功了,你还不知轻重地混沌度日,你让你爹怎么器重你啊?” “别提他了。”提起孝谦,孝川就来气,“他长进?还不是在外面到处留情?刚才还在飘香院呢。长进?我看也是做给爹看的吧。” “飘香院?你又去哪里啦?”燕春妮用手指戳着儿子的脑袋,说道:“你呀,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啊?你以为出入那种地方很光彩吗?多少人在你背后说你是纨绔子弟,败家子啊!” 孝川撇了撇嘴道:“败家子就败家子!反正钟家的败家子又不止我一个!羞耻?我看三哥才是羞耻呢!还真喜欢那个婊子!” “你这是怎么了?好像跟你三哥有仇似的。”燕春妮能听出儿子对孝谦的不满。 孝川“哼”了一声道:“我哪儿敢啊,他现在就跟爹一样!我躲还来不及呢,哪儿敢不满他呀。”说着就往床上一坐,一脸不乐意。 燕春妮猜出几分来,“怎么?你们兄弟俩吵架了?为了女人?这两巴掌是不是他打的?”孝川看看母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燕春妮看儿子这个样子,便知道肯定是孝谦动的手,“哼!算他今天做了几件让老爷子开心的事情,就这么对你啊?他还知不知道天高地厚!”燕春妮用力拍了儿子的脑袋,“你也是的!你倒是跟他争宠争本事啊,争女人?说出来都丢人!本来可以在你爹面前告他一状的,现在只能吃哑巴亏!” “娘,你别说了!”孝川往床上一躺,“我累了。” “你呀!”燕春妮真是恨铁不成钢,“早点睡也好。明天开始少出去鬼混,每天都给我到庄子上去!听到没有!” 孝谦从外面回来,正好碰上从孝川房里出来的燕春妮,他叫了一声“二娘”,燕春妮冷眼瞄了他一眼,道:“三少爷现在倒是本事了,还学会六亲不认了。” “二娘......您这是......” “学会打自家兄弟了。”燕春妮冷言道:“这件事我不会作罢。别以为我们孝川是庶出就好欺负!哼!”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走开了。孝谦叹了口气,对自己刚才的冲动颇有后悔之意。 第38章 刮目相看 孝谦很努力地在学各种东西,这让父母、兄长都非常欣慰,就算他现在晚上偶尔会出去玩乐一下,钟进贤和金如珍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态度强硬。虽然夫妻俩对孝谦出入烟花之地有所不满,但看到孝谦肯上进,也不想过度责备而让他心有抗拒,从而懈怠工作。想着就算要劝,也要一步步来。 孝恒总算觉得轻松一点了,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帮着父亲做事,很多时候都觉得力不从心,独木难支。现在孝谦学长进了,能帮上自己。他高兴之余,还觉得多了很多闲余的时间。这些时间,他能用来好好和小鱼相处。现在的孝恒,可谓事业顺利,情感有所寄托,每一天都过得很滋润。 这一天从阴山县回来的老张,在铺子里向钟进贤汇报路上的路况,孝恒也同在。钟进贤听了之后颇有难色,“看来这条路并不好走啊。” 老张点头道:“我们紧赶慢赶,才确保用了两天时间赶到阴山县,山上植被茂盛,很容易割破衣服。” “两天......你们晚上在哪里休息?”孝恒问道。 “靠近桃源县的地方还算平缓,走得快一些。但是越接近阴山县,路就越难走。在第二座山的山腰上,有座废弃的山神庙,我们正好在那里休息。”老张算了算时日道:“老爷,要用两天时间到达,实在有些困难啊。万一有个什么刮风下雨的,就难了。” “既然答应了沈村长两天,就一定要两天。”钟进贤看了看孝恒,说道:“你怎么看?” 孝恒想了想道:“第一次走,路况不熟,可能会延误。多走几次可能会快一些。而且走同一条路,慢慢地清除路上的荆棘,对今后也有好处。” 钟进贤点头道:“嗯。所以起初的半年会比较困难。”山路的事情毕竟是自然而成,无法一下子克服,只能慢慢来。“阴山县那里的店铺怎么样了?仓库仔细检查过了没有?” “沈村长给我们挑选了最旺的店铺,什么都安置好了。”老张说道:“仓库我也仔细看过,都用青砖垫高地基以防雨水,用最好的油布盖顶。一共有三个粮仓,都按照我们的要求建造。” “其他的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粮仓。”钟进贤对孝恒道:“我们运送去阴山县的第一批粮准备好了吗?再过两天就要送过去了。” “庄子上已经开始点算,很快就能装车。”孝恒道:“爹,这次是第一次送粮去阴山县,不如我跟车去吧。” 钟进贤摆摆手道:“不用。这次让孝谦去。” “孝谦?”孝恒愣了愣,按说父亲很重视同阴山县的生意,而且又是第一次送粮过去,似乎让孝谦过去并不合适,就连他也觉得有些不放心。 “他也这么大了,而且也肯用心做事,是时间给他点责任了。”钟进贤对老张说道:“你先出去吧,好好休息。”老张出去后,钟进贤就继续道:“他这几日在庄子上可好?” “他很用心地学东西,而且孝谦从小就聪明,很快上手。”孝恒夸奖道:“他进步很大,而且每件事做起来都很认真。老刘说现在庄子上的大小事务,都会请示孝谦,都处理得不错,如果遇到拿不定的事情,也会虚心请教。” “呵呵~~这孩子真的转性?”钟进贤对孝谦的改变有些意外,但却很安慰,“可能真的长大了,懂事了。”他慢慢站了起来,道:“走!去看看。” 孝谦正在点算要送去阴山县的粮食,雇来的农民暂时作为帮工,陆续从钟家的粮仓里搬运出来,一车一出地绑好,用油布遮盖好,然后运送到一间库房里,等待起运。 “小心一点!”孝谦看看天色,只见远方昏暗阴沉恐怕就要下雨了。 “快!快!就要下雨了!”刘叔急促地催着帮工。 “哎哟!”突然有人摔倒了,后面的几个人由于低头背着米袋,一时没注意也摔倒了。 孝谦连忙跑过去扶起那人,一看原来是润生,小鱼的哥哥。“你没事吧?润生。” 润生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没事,地上的泥有点湿,所以滑倒了。” 孝谦连忙大声道:“不赶时间!大家不要急!小心脚下!”他来到刘叔身边道:“不要催,越催越容易出乱子。宁愿慢一点,反正不赶时间。” “老爷说两天后就要起运了。” “你也说还有两天呢,这么着急干什么呢?”孝谦笑着搭着老刘的肩膀,调侃道:“刘叔,怎么?想在我爹面前邀功啊?” “三少爷,您可真会说笑。”老刘看了看这些雇工道:“要是延误一天就要多付一个天的工钱给雇工。” “该花的钱不能省。”孝谦说道:“如果帮工匆忙之间弄伤了,岂不是花更多钱?”孝谦看看天色道:“就要下雨了,先关几个粮仓吧,留两个,一会儿也不会手忙脚乱。” 刘叔点头道:“好啊,我就去吩咐。” “我们的三少爷越来越像主事人喽。”孝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哥你又......”孝谦一转身看到大哥和父亲站在那里。看到父亲,孝谦可不敢像平时一样和大哥说笑,“爹,你也来啦?” 钟进贤刚才一直站在他们后面,听到孝谦和老刘的对话,很是满意。他笑了笑道:“你大哥说你在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我还不信。所以过来瞧瞧,现在看来的确是。” 孝谦也过来扶着父亲进内堂,“我要学的还多着呢,还要大哥多多指教才行。” “我?我能教你的不多喽。”孝恒笑道。 老刘吩咐,把五个开放的粮仓中的三个关了,剩下两个继续搬运。他看到钟进贤来了便过来打招呼,“老爷,您也来啦?” 钟进贤点头,“嗯,你......” “对了,刘叔,你检查过三个粮仓是否有渗水吗?”孝谦突然想起来问道。 “看了,屋顶和墙角都很干燥。”刘叔回答道。 钟进贤微微抬头看看孝谦,刚才他也想问老刘这句话,没想到孝谦也想到了。钟进贤很欣慰孝谦的成长,但为了不让他太过骄傲,所以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满意。同时,他更加坚定了,要孝谦亲自跟车送第一次粮。 在快要下雨的时候,孝谦吩咐人关闭了粮仓,然后发了工钱给雇工,让他们明天午后再过来帮忙。一切办妥之后不久,天就下起雨来了。父子三人暂时留在乡公所避雨,老刘还沏了茶送来,父子三人坐在一起听着雨声品茶聊天,很是惬意。 钟进贤很想知道,是什么让孝谦转变了,但似乎问不出口,总之不管是什么,结果是令他满意的。“啊,对了。孝川呢?他不是也每天跟你来庄子上的吗?” “他......”孝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从上次他动手打了孝川两巴掌后,他就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就算早上跟着他出来,也是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就算问他也是不回答。今早他也是跟着自己出门,但到了庄子上,孝谦做了几件事再回来就不见踪影。其实他去哪里,孝谦当然心知肚明,但父亲问起,他也真不好说什么。 “是不是又跑出去花天酒地去了?”钟进贤板着脸问道。 孝谦并不知道孝川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不能胡乱猜测回答。“我不知道啊,一早还看到他的。可能去田埂上了吧。” “哼!你就不要为他遮掩了。”钟进贤喝了杯茶不再作声。 黄昏时分雨停了,钟家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但钟进贤父子三人都没回来,金如珍就吩咐暂时不摆饭。没多久,就见到孝川急匆匆地跑进来。 “我回来晚了......”孝川一进门抬头一看堂上就金如珍、燕春妮和意沛三人,“咦?爹呢?还没回来吗?” 燕春妮道:“你爹和你大哥都还没回来呢。” 孝川长舒一口气,“早知道我就不用赶这么急了。”他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金如珍安静地说道:“要等老爷回来。有富,去镇口看看。” 金如珍要等人齐了再开饭,燕春妮可不想饿着儿子,“意沛,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让他们送点来先给四少爷垫垫饥。” “是,婆婆。”意沛去厨房,新鲜的点心还没弄好,只有早上留下的一些小吃还算新鲜。“四弟,你饿了,先吃点吧。”意沛把一碟糍粑端过来。 “好!好!我饿坏了!”孝川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母亲一把拉了回来。“娘,你......” “这是今天早上的东西,放了一天了,你想吃坏我儿子啊?”燕春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火气,“你已经害死我一个儿子了,还想害我另一个儿子吗?” 意沛茫然不知所措,明明是她要自己去厨房看有什么点心的。“婆婆,厨房里新鲜的点心正在蒸煮,只有这个。我看过,这些糍粑一直放在食盒里,还很好,可以吃的。” “下人当然能吃,我儿子金贵的很,万一吃出什么事情来谁负责?”燕春妮用手指戳着意沛的太阳穴教训道:“你就不会催佣人们快点做吗?再不然可以让人立刻出去买一点呀!” 燕春妮这是无理取闹,说什么理由都可以。意沛心里也明白,她怎么辩解都是无用,她也无意去解释,只能低着头任凭婆婆责备。一旁的金如珍被吵得心烦意乱,但毕竟是人家的事情,她闭着眼睛兹当听不到。 “吵什么!”突然钟进贤走了进来,收了伞后不满地说道:“一回来就听到你吵吵。意沛又做错了什么事啊?” “老爷!你看看!”燕春妮拿着那碟糍粑道:“意沛啊,拿这快要坏了的东西给孝川吃,想吃坏孝川呢!”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拿起碟子里的糍粑就吃,抬头一看正是孝谦。他一边吃一边道:“早上我就想吃了,但吃得太饱吃不下了。现在吃起来还很新鲜啊,很糯。”吃完一个又拿起来一个咬了一口,“二娘,只不过是早上的东西,怎么会吃坏肚子呢?” 看到孝谦帮着意沛,金如珍有点不乐意,“就要吃饭了,还吃那么多东西。快放下来。来人,吩咐厨房摆饭。”说着就替钟进贤脱下雨衣。“老爷,怎么这么晚啊?” “噢。下午去了庄子上,没想到下雨了,只好等雨停了再回来。”说话间饭菜都陆续摆上桌,“吃饭吧。”他看看一边委屈的意沛,便和声道:“意沛啊,你婆婆也是担心儿子,别在意,快过来吃饭吧。”这句话算是他对媳妇的宽慰了。 孝川听到父亲下午去了庄子上,心里不由地慌起来。吃饭间隙他一句话都不说,很快吃完后就放下碗筷,“我饱了,回房去了。” 孝川刚站起来就听父亲道:“站住!” 孝川心道:糟了!他转过身来道:“爹,还有什么事吗?” 钟进贤笑了笑道:“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现在最忙的是你川少爷。整日不见踪影。贵人事忙啊。” “老爷,孝川每天都去庄子上,很多事情做呢。”燕春妮连忙夸奖儿子,“他很用心的。” “用心?”钟进贤看了燕春妮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孝川,道:“用心到不见人影吗?说!每天早上去庄子后又去了哪里?” “我......我没有去哪里啊。”孝川慌忙辩解道:“大哥说要了解田庄,所以我很多时间都会去田埂上。” “是吗?”钟进贤抬头看着他,别说将信将疑,就连一点相信都没有。孝川被父亲问得发怵,都不敢说是,也不敢轻易说不是。 “老爷。”突然有富走进来,刚才他没有直接跟钟进贤他们回来,而是去了别处。他走到钟进贤身边,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把一张纸交给他,钟进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39章 壁上观 众人看到钟进贤的脸色变得愤怒时都纷纷放下了筷子,心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张纸上又写着什么?大家都很想知道,但都不敢问。 燕春妮隐隐地感觉到这事儿和儿子孝川有关,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老爷,什么事儿啊?” 钟进贤没有理会,抬起头来看看孝川说道:“川少爷大手笔啊,一天输了一户农家半年的收入。”说着就把那张纸放了下来,众人都偷偷瞄了一眼,这是一张写着孝川名字的借据。 孝川浑身哆嗦起来,看来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外面赌钱的事情,三哥孝谦被打的事情还在眼前,想起来就害怕。“爹......爹......我......” “我什么我?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还想解释什么?”钟进贤一拍桌子吼道:“你还真有出息啊!别的事儿不见你这么豪爽,赌钱倒是爽气得很!人家进赌坊,你倒是风流,赌钱也在妓院里!我们钟家四少爷还算得上是风流之人,啊?!” 父亲的一阵冷嘲热讽让孝川的心七上八下的,手心里直冒冷汗。看来父亲早就知道了一切,他向母亲投去求救的目光。燕春妮见状忙起身过来戳着儿子的脑门儿骂道:“你这不知长进的混小子!我让你好好跟着你哥哥们学东西,你倒是贪玩得没了边儿!臭小子!”说着就打了一个巴掌在儿子脸上,这一巴掌打得绵软无力,显然是做给人看的。 孝恒和孝谦静静地坐在边上,斜眼看看母亲。金如珍垂眼坐在一边,似乎在等待钟进贤如何处理孝川。孝川和孝谦犯下的事儿差不多,这一次倒要看看老爷怎么处置这个小儿子。 “老爷,孝川太不像话了!我一定会好好儿管教他的!”说着就要拉着儿子往外走。 “站住。”钟进贤不缓不慢地说道:“让你管教?这就是让你管教出来的结果!”钟进贤也知道金如珍看着自己,在这个家里看似平安无事但两位太太都暗暗较着劲,一碗水端平也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的责任。“有富,拿家法来。” “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孝川一听到“家法”两个字吓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我错了!饶了我吧!” 有富拿了家法来,钟进贤拿了起来走到孝川边上。“跪好!别动!”钟进贤的脸色冷漠,似乎跪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儿子。 “老爷,孝川还小,而且是初犯,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燕春妮紧紧握着钟进贤拿着家法的手,哭着哀求道。 钟进贤侧过头看看她道:“慈母多败儿!闪开!”说着就用力扯开她的手。 “爹!我错了!我不敢了!”孝川跪在地上发抖,他很想逃走但又不敢。钟进贤举起家法猛力抽了下去,只听到孝川“啊——”的一声惨叫。 孝谦刚想说话就被母亲拉着站起身来,“我们走吧。”她带着孝恒和孝谦离开了。作为家里的大太太,她要有主母的风范和气度。但作为女人她也有着一份嫉妒之心,所以在看到钟进贤通用用家法处置了孝川后便起身离开,给燕春妮母子留个面子。 “意沛,你也出去!”钟进贤看到金如珍他们走了之后,意沛尴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为了不让她为难就让她也离开。意沛就好像得到特赦一样离开了。 孝川被打得满厅堂跑,但又不敢逃出去,钟进贤则追着儿子打,燕春妮时不时地护着儿子。“老爷!孝川很乖的!一定是孝谦带坏他的!老爷!” 钟进贤已经把孝川逼向了墙角,一听到燕春妮数落起孝谦来,钟进贤便用藤条指着孝川的鼻尖儿骂道:“这小子若是懂得学好,什么人都带不坏他!”他追着孝川也追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打得够多了,他扔掉了藤条后喘了几下,恢复了平静。“今天起禁足三个月!不许出门!就连庄子上都不许去!如果让我发现你偷跑出去,看我怎么打断你的腿!”然后就背手离去。“给他找个大夫瞧瞧。”钟进贤走到门口时说了一句。 金如珍带着两个儿子回到自己房里,还没坐下就说道:“这几天你们收敛着点,别去和孝川多接触。你爹正在气头上呢。” “其实孝川他......”孝谦叹道:“或多或少我也有些责任。” “你别胡说八道!”金如珍郑重地嘱咐道:“你爹对你刚好一些,别因为孝川而让你爹又对你有意见。听到没有!小鱼,倒茶来。”孝谦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金如珍看看孝谦,叹道:“你呀,好不容易长大些了,以后也别再去那些不好的地方,惹你爹生气。有空多跟你大哥一起学学生意。” 孝谦在母亲这里很是随意,他玩着茶几上的小摆设,笑嘻嘻地说道:“我倒是不喜欢去铺子里,在庄子上挺好。” “庄子上只能和那些农户打交道,你能学到什么呀?”金如珍拿起了绣品开始绣花,这是她打发时间的东西,“你哥哥平日都和那些大掌柜、大老板打交道,这才是你要学的。” 这时候小鱼端茶进来,给燕春妮上了茶、然后又给孝谦上了茶,最后来到孝恒面前。她微微抬眼看着孝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孝恒见了心下也甜滋滋的,伸手接茶的时候故意拉了拉她的手。两人在这屋里偷偷的传情让他们都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觉,有些慌又有些甜,这种感觉让他们俩无法形容,他们很想光明正大地温存但也享受着这种淡淡的两人情怀。 “大哥,你觉得和那些大老板打交道好还是跟那些农户打交道好啊?”孝谦突然回头问道,一瞬间看到了孝恒和小鱼眉目间的话语。他冲着孝恒和小鱼俏皮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取笑他们,惹得小鱼不好意思地快步离开。 孝恒对孝谦的取笑显得有些局促,似乎两人之间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脸上不禁一阵红。“呃......”他立刻调整了一下慌乱的心情,说道:“各有千秋吧,都能学到东西。”孝恒的回答有些混乱,甚至他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好在金如珍没怎么在意,继续认真地绣着她的绣品。 这时候芸香走了进来,“太太。” “怎么样?后来老爷怎么说?”金如珍只是抬了抬头接着又低头绣花。 “老爷打了四少爷一顿,然后说禁足三个月。三个月里面不许四少爷去任何地方。”芸香走到金如珍身边,把灯朝金如珍身边挪了挪,这一举动很得金如珍的欢心,想必这也是芸香得宠的原因吧。 “嗯。老爷还算公平。”金如珍一边绣花一边说道。 “不过......”芸香顿了顿道:“不过二太太说四少爷是被三少爷带坏的。” “什么?”金如珍转过头看着芸香,显然很不满燕春妮这样的指责。 “噢!不过老爷倒是没有听二太太的。”芸香忙说道:“老爷说如果四少爷自己懂的学好,谁都带不坏他。” 金如珍听了这才消了消气,“老爷说的才是正理儿。”她看看孝谦道:“你也听到了,人家说你带坏了她的儿子。以后你少和孝川在一起,免得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听到了吗?” 孝谦不是很赞同母亲的说法,虽然他和孝川不是同母所生但毕竟也是骨肉兄弟,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他没有回答母亲的话,只是站了起来道:“我累了,先回房去了。” 孝恒也跟着站起来,“娘,我也回去了。” “嗯,回去吧。”金如珍道:“都早点儿歇着。” 兄弟俩从母亲房里退了出来,走出跨院儿后孝恒看着孝谦道:“这回二娘一定记恨你了。” 孝谦耸了耸肩道:“如果能让二娘消气那也无妨。” “唉~~就怕二娘不会对你怎么着,反倒把气儿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孝恒叹了口气说道。他所指的无非就是意沛。 孝谦一听心里不禁担心起来,他很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都能看到燕春妮狰狞的面容。这时候就看到小鱼站在一旁的槐树下,孝谦笑了笑道,“喂!大哥,有人看着你呢。” 孝恒抬头也看到了小鱼,他转过头看着孝谦,脸上有些失措,似乎想解释什么。反倒是孝谦坦然很多,“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呀?” “我......我们......”孝恒结结巴巴地不知道从何说起。 孝谦拍了拍孝恒的肩膀道:“大哥,别紧张 。我可不会乱说话,全当没看见、不知道。”说着就离开了,经过小鱼身边的时候还调皮地冲她笑了笑。 小鱼来到孝恒身边,轻声道:“三少爷他......” “放心,他不会说的。”孝恒回头看看院子里的灯火,“娘还在绣花,我先去书楼做点事。” “嗯!一会儿我去书楼找你。”小鱼走近一步,孝恒伸手拉着她的手,这手又小又柔软,让孝恒忍不住多握一会儿。小鱼柔声道:“晚上想吃什么点心?我去做。” “不用了。每天你都做那么多活儿,就别再做什么了,手会粗的。”孝恒笑道:“看着你,比吃什么都受用。” “小鱼!小鱼!”只听芸香的声音在召唤。 小鱼忙挣开了孝恒的手说道:“我去了,一会儿去找你。”说完就跑了回去。 孝谦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天的疲劳应该会很容易入睡才是,但他却睡不着。他觉得自己担心着什么事,很怕一个无辜的人莫名地成为出气筒。唉~~想什么!这都是她自找的!孝谦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每每想到这里,孝谦都会莫名地暴躁起来,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多少人劝她不要走,她依旧要走,那就让她走吧!让她咎由自取吧! 孝谦烦躁地穿好衣服跑了出去。他还能去哪里呢?无非是到了飘香院,找到了凌心,和她一番翻云覆雨,似乎宣泄了心中诸多的情绪。大汗淋漓的他躺在凌心散发着花香的床上,一旁的凌心背对着他躺着,露出了白皙如玉般的后背。那后背上也渗着丝丝汗珠,在孝谦看来真是美极了,就像是刚从清水里洗净的玉石一样,透着水润。他忍不住抱着她、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后背。凌心真的很美,就连香汗仿佛都是甜的。 凌心感觉着孝谦的情绪,今晚的他有些不同,似乎心里想着什么事。刚才就算他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也不是往日的享受肉体上的快感而露出的笑容,反而是一种扭曲的表情,他是在释放着什么,一种他不能在别的地方释放的压抑情绪。凌心转过身来,用自己的胸口紧贴着孝谦的身体,这种身体与身体之间的交流让孝谦感觉到温暖,他露出了笑容,紧紧地吻住凌心的朱唇、脖颈、耳垂。 敏感的耳垂和孝谦在耳边的喘息声,让凌心的心情荡漾,她嘻笑地微微推开孝谦,“怎么?今儿个谦少爷还想梅开二度?” “怎么?不行吗?”孝谦搂紧了凌心,她挑逗的眼神看着自己,弄得他心猿意马。 凌心主动亲吻他的额头,“不早了呢,谦少爷不急着回家吗?” 孝谦笑了,“不着急,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呢。”说着就翻身跨在凌心身上,但凌心却伸手抵着他的胸口不让他亲近,孝谦一脸困惑,“你不愿意吗?” “适可而止。”凌心娇声地说道。 “哈哈~~”孝谦笑了,于是作罢。他依旧躺倒在凌心身边,“你倒是为我着想。” “你知道就好。”凌心靠在他的肩头撒娇地说道。 “唉~~”孝谦突然长叹一声,“我当然知道。谁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心头掠过一个身影,他是真心想为她好,不仅是他还有其他人,可她知道吗? 孝谦莫名其妙的话语和忽而松弛忽而紧张的神情,让凌心断定他有心事。为了女人?凌心敏感的女人心似乎比当事人先行感觉到什么,顿时有一种醋意弥漫在心头。她忽地坐了起来,也不顾被褥顺着她光滑的背脊滑落,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吧。” “嗯?”孝谦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走吧,很晚了。”凌心突然的冷漠让孝谦一头雾水,“我累了。”孝谦虽然莫名,但不想在此刻问什么,于是穿好衣服后离开了。 第40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孝恒在书楼上等着小鱼,他知道母亲若是不睡她不能前来,于是他随意翻阅着旧书,一边看书一边等待。他时不时地探出身子仔细倾听楼梯上的脚步声,时而放下书走到廊外眺望东跨院儿里的灯火是否已经熄灭了。大约等候了两个小时,孝恒已经反反复复来回于书房和廊下很多次,再次走进书房时孝恒铺了纸拿起笔,喃喃吟道:“雕窗虚掩微风入,廊下桃花坠溪流。东院灯火若不灭,魂牵依旧满书楼。” “和谁说话呢?”忽然小鱼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就在他凝神写下心情诗篇的时候小鱼来了。抬头看去,小鱼就已经走进了书房,她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清纯的样子让人怜爱。 “和你说话呢。”孝恒放下诗篇走向她,伸出手来拉着她走到书案前,“等你等得心焦,所以写了这个。” “这是......”小鱼看着纸上的二十八个字,惭愧地说道:“可惜我有好多字我不识得。” 孝恒听了有些自责,小鱼认识的字不多,光给她看这个有什么用?“这偏偏是我的不是了。”他笑道,“我念给你啊。”说着就把自己写的诗念了一遍。再看小鱼,她用极度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种种爱慕都毫不掩饰地流露着,仿佛在她的世界里他是最伟大最迷人的男人。孝恒温柔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小鱼的鼻子,“小丫头,看什么呢?” “我在看你为什么这么有才华。”小鱼看着这篇孝恒写给自己的诗篇,虽然不甚其解但也知道这是一篇叙述他思念自己的诗。“我喜欢这首诗,更喜欢你念给我听。” “是吗?”孝恒拉着小鱼去到榻前坐了下来,让小鱼靠着自己,“你喜欢,我就多念几遍给你听,好吗?” 小鱼突然看着孝恒,“我好想学写这首诗啊,你教我写这几个字好不好?” “好啊。”孝恒握起小鱼的手,张开自己的手掌在手心里写字,“这是个‘雕’字。” “我来试试。”小鱼一笔一画地在孝恒手心里写着字,“是不是这么写的呀?” “先写这一笔再写那一笔。”孝恒细心地教小鱼每一个字。小鱼学得很认真,她认真的样子特别漂亮。 反反复复几遍后小鱼终于学会了写这个“雕”字,并完整地写了出来,“哎呀!我学会了!你看!一笔不差呢!” 小鱼高兴地就像小孩子,眼睛里的那份纯真让孝恒喜欢不已,她就靠在自己怀中都能闻到她发髻间的头油香味,孝恒按耐不住激动的心在她的面颊浅浅地亲吻了一下。 瞬时,小鱼只觉得心跳加速、脸上辣辣的,他的呼吸声就在自己的耳边,但是她却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你......”她伸手轻轻地抚过自己被亲吻的脸颊。 孝恒抱紧了她,“小鱼......我现在才发现,我有那么地喜欢你。每时每刻都想着你,都想看着你,怎么也看不够。” “大少爷......” “叫我孝恒。”闻着小鱼身上淡淡的香味,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无法恢复平静,他很想抱着怀里的小鱼直到永远。孝恒看到了小鱼耳后的绯红,他知道她一定红着脸,伸手抵着她的下巴,微微侧过她的脸。长长的睫毛、低垂的眼眸,孝恒爱得如痴如醉,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小鱼的爱,似乎是一种本能,他将自己的唇凑近了她,吻着小鱼似乎在颤抖着的唇。那种感觉如此地奇妙。 缓缓地两人有些不舍地分开了紧贴着的唇,四目注视着,都是情场涩果的两人顿时脸红了起来。孝恒的舌头微微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小鱼嘴上的胭脂是甜的。他微微笑了笑,道:“原来胭脂是甜的。”小鱼羞得推开了他要起身,但被孝恒一把拽回怀里。他拉着她的手,看到她手上因为长期劳动而积累下来的痕迹,他心疼地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似乎要吻去她的操劳,“辛苦你了。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过幸福的日子。相信我!” 两个沉溺在情爱中的年轻人已然忘却了时间,直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小鱼走了之后孝恒依旧留在书楼,看着书案上自己写给小鱼的诗篇,回味着刚才两人的温存,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男女之爱,什么叫做肌肤之亲。原来这种亲近是如此地让人沉迷,他理解了往日孝谦的行径,姑且不论他是否和那些女人有什么感情,仅仅是男和女之间的亲近就已经让人心猿意马了。他突然又有一份自责和内疚,对自己有着一份质疑。难道自己是一个沉溺女色的人吗?这样对小鱼是否是一种亵渎呢?自己被情欲冲昏了头脑,虽然很回味刚才的感觉,但他毕竟是读圣贤书的人,一定要懂的自制。他把诗放进了抽屉,以后一定要冷静,不可以再做这样出格的事情了。 不过日后的路该怎么走?孝恒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筹划一下,他要娶小鱼,但她的家世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所以一定要从长计议。 孝谦在子时前回到家里,对于凌心突然心情的骤变他有些困惑,但看到她如此生气也不便立刻就问,于是顺从地离开,等过几日再过去问个究竟。 刚才的放纵让孝谦感觉到累,于是很快就入睡了。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孝谦打着哈欠往前厅去,为了抄近路他穿过了花丛直接走向长廊,忽然看到意沛匆匆地快步走过。她低着头,一手捂着脸,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二嫂!”孝谦叫住了她,只见意沛停了停后又快步继续往前走。“二嫂!”孝谦也快步赶了上去,一个纵身跳入长廊拦在意沛面前,“你跑什么?” 意沛低着头走得很快,孝谦一下子挡在自己面前来不及停下,一下子撞在他身上,于是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她停下来后立刻侧过身去,一手依旧捂着脸,“刚才没有听见,我还以为是谁,吓死我了。别挡在这儿了,快去吃早饭吧。”她侧过身想从孝谦身边走过去。 “站住!”孝谦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看着她,“你捂着脸干什么?” “没!没什么!”意沛挣开孝谦的手,“老爷就要去前厅了,你快去吧。” 孝谦又一次挡在她面前,“让我看看你的脸。” “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意沛躲着他,但却怎么也躲不开,“我求求你别管那么多了,好不好?”意沛在惊恐着什么,似乎很想立刻逃离。 意沛越是躲避,孝谦越是不依不饶。“什么叫多管闲事?我二哥让我照顾你的!”他用力地拽着意沛的手腕硬把她捂着脸的手拽了下来。 眼前的那张脸让他吃惊,青紫色的瘀青布满了半张脸孔,明显的指痕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用力掐出来的,这些瘀青已经让意沛的半张脸孔肿了起来,撕裂的唇角上留着斑驳的血痕。孝谦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被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你......你......”孝谦抓着她的手变得无力起来,“这是谁干的?” “你别问了!”意沛趁着孝谦的手松了,立刻挣开他的手重新捂着自己的脸。 这时候张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二少奶奶,四少爷还等着吃早饭呢。二太太在四少爷房里,也不去用早饭了,让您多拿一份早点过去。” “噢!知道了!我这就去!”意沛看了孝谦一眼,眼中的惊恐显然让她有些慌乱。她很快就离开了,带着她疲惫、伤痛的身子。 孝谦看着她离开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只觉得自己很没用。转过头看到张妈转身离去,于是便大声叫住了她。张妈听到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恭敬地说道:“三少爷,有何吩咐啊?” “二嫂的脸......是谁打的?”孝谦冲着张妈质问道。 张妈笑了笑道:“三少爷,这事儿您还是别管了。面的大太太责怪您。”张妈知道大太太金如珍不喜欢两个儿子理会二太太房里的事情,所以就搬出大太太来,好让孝谦知难而退。 “我问你是谁打的!”孝谦瞪大眼睛瞪着张妈。 孝谦的少爷脾气若是上来也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而且他的任性是大家都清楚的,张妈看到他恶狠狠的眼神也吓了一跳,说话也变得恭敬起来,“三少爷,您还是别管的好,这是二太太的家事。” “我就知道是她!”孝谦刚要抬脚就听到母亲身后的一声呵斥。 “孝谦,吃早点了。吃完了还要去庄子上。”金如珍虽然是叫儿子吃饭,但整张脸却板着,显然很不满儿子的多管闲事。张妈趁这个时候跑开了。 金如珍走过来气呼呼地看着孝谦,“你很有空吗?有空就早早儿地吃好早饭去庄子上,这些跟你无关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娘啊!你你管管啊!二娘她......” “闭嘴!”金如珍拉着儿子的手腕就往前厅走,“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那是人家婆媳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孝谦硬是被母亲按在餐桌前,孝恒看到他生气的神情有些不解,刚要开口问就听金如珍道:“孝恒,赶快吃早饭。吃完了做事去!”孝恒一听便知道母亲不想自己多嘴,于是兀自低头吃起早饭来。 这时候钟进贤也出来用早点,坐下来后便问道:“二太太呢?” 一旁的丫鬟说道:“回老爷,二太太说四少爷下不了床,要在跟前照顾,所以和四少爷一起在房里用饭。” 钟进贤皱了皱眉,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吃起早饭来。不一会儿他又问道:“意沛呢?怎么也不见她出来吃饭?” 丫鬟回答道:“二少奶奶送早点去房里给二太太和四少爷了。” 钟进贤听了也不再多问,一旁的孝谦很想告诉父亲,但刚一抬头就看到母亲犀利的眼神。钟进贤草草地吃了饭后道:“孝谦,你处理好庄子上的事情后尽快来见我,有事请交代你做。” “知道了,爹。”钟进贤很快就吃完了早饭,“孝恒,好了吗?” “好了,爹。”孝恒拿起手绢擦了擦嘴道:“可以走了。” 钟进贤看上去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处理,很快和孝恒离开了。金如珍看看孝谦,道:“你也快点吃,吃好了就去庄子上。家里的事情不需要你多费心。”金如珍似乎在生儿子的气,简单地吃了一些后就离开了。 孝谦只是吃了几口粥就吃不下了,看到大伙儿都走了他也不想再呆下去,于是也打算出门去。刚走到门口就想起了什么,母亲已经回房去了,这会儿偷偷去孝川房里看看应该不会让人知道。想着就从另一条小路去孝川那里。 “怎么这么晚才来?孝川喊饿很久了!”燕春妮瞥了意沛一眼,“快把早点拿过来!” 意沛小心翼翼地端着早点送到孝川床前,“婆婆,喝点粥吧。” “怎么没有油条?孝川最爱吃的油条呢?”燕春妮瞪着意沛,“是不是我昨天打得你不够狠?所以不长记性?”说着又要动手。 “婆婆!不要啊!”意沛往后退了一步,显得很惶恐,“四弟身上有伤,不能吃油炸的东西,所以我没有拿。”意沛的整个儿身子都在发抖。 张妈在燕春妮耳边说道:“是啊,二太太。昨晚大夫也说要吃清淡的。” “娘啊,别管这些了,我饿了。”孝川苦着脸说道,“随便什么吧。” “好!好!”燕春妮忙把清粥端到儿子面前,“慢慢吃啊。可怜的孩子,你爹下手还真狠,看把你打成这样儿。”说着就呜咽起来。 “娘,你别哭了,好烦呐!”孝川一想起要禁足三个月就心情烦躁。 燕春妮忙安抚道:“好!好!娘不哭了。你好好养伤。”她转过脸瞪着意沛道:“都是你!老爷叫你走就走啊?也不知道过来拉着老爷,害得我儿子伤得这么严重!想想就来气!” 张妈劝道:“二太太,昨晚也罚够了,万一让老爷知道了就麻烦了。” 第41章 必先劳其筋骨 孝谦躲在窗下听得真切,不由地心头一阵怒火。自从看到意沛脸上的伤他就知道出自谁手,只是他没想到二娘会用这么牵强的理由来打意沛,如此下去岂不是连理由都不要了?意沛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出气筒,而且就算有人想袒护一下都会顾及到燕春妮的颜面而变得沉默起来。孝谦听不下去就快步离开了家,往庄子上去。 此时若是一时情急出手相助反而会惹怒二娘,她会碍于种种不与自己发作,但肯定会把气撒在意沛身上。孝谦也是聪明人,懂的应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他匆匆经过那座贞节牌坊,突然停了下来。晨曦下的牌楼显得很新,上面的砖雕清晰可见,不像那些年代久远的牌楼已经被风沙侵蚀地混沌不清了。这座新牌楼就像意沛一样,一个刚刚新寡的妇人,不知道日后还要经历多少的风沙雪雨。 “笨女人!”孝谦愤愤地骂道:“怎么也打不醒呢?”他重重地踢在了牌楼下固定柱子的石鼓,“咚”一声,闷闷的,孝谦只觉得脚趾头一痛,用力过猛反而伤了自己。“哎哟!疼死了!”孝谦气鼓鼓地冲着石鼓看了一眼,嘴里嘟囔了几句后就一跛一跛地朝庄子走去。 匆匆处理完了庄子上的事情后他又马上往回走,到了镇上的铺子。 “哎哟!这不是三少爷嘛!”掌柜的难得看到孝谦来铺子里,“好久不见了,三少爷越发俊朗了呢!” “掌柜的也越发硬朗了。”孝谦嬉笑道:“这么久不来,怎么铺子里还是老样子?也不让大哥重新拾掇拾掇?” “做生意可不光靠门面。”钟进贤的声音从内堂传来,抬头看去就看到父亲站在通往内堂的门口,“来啦?” 孝谦忙微微躬身道:“是啊,爹。庄子上的事情已经交待好了。” “跟我进来吧。”钟进贤转过身往里走,“老周,去把老张叫来。” 孝谦跟着父亲到了内堂的掌柜房,大哥孝恒也在里面。“孝谦来啦?”他放下了笔,倒了杯茶给他,“还以为你会过了晌午才来,没想到这么快。” 钟进贤坐了下来,这会儿老张也进来了。“都坐吧。”钟进贤吩咐道。众人纷纷入座。他示意孝恒把地图给孝谦看。 孝谦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我们桃源镇周边的地图?” “没错。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和阴山县的米粮生意,这就是我们送粮的路线图。”钟进贤点上烟斗抽了几口,“老张已经带人走过一次,山路崎岖,需要三天才能到达阴山县。但我向沈村长保证我们两天就能将粮食送到。” “两天?”孝谦笑了笑,“爹,何必逞这个强呢?” 对于孝谦的漫不经心钟进贤显得有些不满,他微微抬眼看了看他,皱了皱眉。一旁的孝恒见状忙道:“做生意要讲信用。起初爹也没想到山路这么难走。但都已经承诺了,自然要履行。老张已经探了路,紧赶慢赶还是能在两天内将粮食送到。” 孝谦看看孝恒,颇为不解。他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干系。“既然已经解决了,那不是好事儿吗?” “是好事!不过这条路为父想让你一个脚印接着一个脚印地走出来!”钟进贤郑重地说道:“所以第一次送粮,我要你亲自去!并且一年内,这件事都由你负责督办。” “我?”孝谦吃了一惊,按说阴山县的生意是钟家的大生意,父亲若交给大哥孝恒督办没有人会质疑,但这一次父亲偏偏选中了自己,这是为什么?父亲怎么就这么放心和信任自己呢?就连孝谦本人都不怎么相信自己能办好。“爹,您开玩笑呢?”他笑着说道。 “不是开玩笑,我已经决定了。”钟进贤认真地看着孝谦说道:“你是我的儿子,派你亲自押送这是对阴山县的尊重。另外,你在庄子上也已经很久了,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阴山县以手工业闻名,只要你用心,那里有很多东西等着你去学。” 听起来父亲是为了提携自己、磨练自己才做这样的决定,可谓是用心良苦。可孝谦却好像不太领情,而且有一种牵绊让他觉得不能离开桃源镇。他刚想开口拒绝但看到父亲的眼神忙把话憋了回去,不就是送粮食嘛,孝谦心道:自己从小就在田间山林里窜来窜去,能有什么难的?“好,我去。”孝谦应了下来。 钟进贤看到儿子刚才犹豫的样子还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闹别扭,找很多理由来拒绝,但这次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好!那么从粮食的下单、甄选、点算、装运、送货、收账,你一并办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你大哥。”钟进贤起身拿起了帽子戴好,似乎要出门去,“我出去一下,孝恒,你跟孝谦说一下同我们做生意的阴山县主顾,免得他到了那里失礼。第一次去,老张会跟着你一起去。” “知道了,爹。”孝恒应道,“爹,要不要等您吃午饭?”离午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嗯,我很快就回来。”钟进贤看看孝谦嘱咐道:“老张,告诉厨房,多做几个菜,今天三少爷和我们一起吃饭。” 钟进贤和老张走了之后,孝谦终于忍不住了。“大哥,怎么选中了我?” “这不是好事吗?”孝恒笑道:“爹这是在磨练你呢。这些事情你一手包办,你能学到不少东西。我可是做了三年后爹才肯放手让我做的。” 孝谦撇了撇嘴,道:“爹怎么就这么放心我?我自己都不放心自己呢!” “你呀,很多事情都能做成,只是你不用心罢了。”孝恒拿着一些文件走了过来,“来,我跟你说说阴山县的情况。这是沈村长下的订单,数量是......” 等到钟进贤回来的时候,哥俩还在那里看阴山县的订单,首批单子的量很大,而且对各种品种的粮食都有需求,所以要仔细记下,不可有差错。钟进贤本来要进去叫他们哥俩吃饭,但在门口看到两个儿子认真的样子,不由地站在门口凝神端详起来。这样的场景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多希望孝谦能成器,突然发现孝谦认真诚恳地样子比他小时候更可爱。 “老爷,午饭已经......” “嘘~~”钟进贤退了出来,悄声道:“大少爷和三少爷正在房里议事。让厨房先把饭菜热着吧。” “要不老爷您先用吧?” 钟进贤摆摆手道:“不用,不饿。一会儿一起用吧。”他回头看了看掌柜房,欣慰地一笑。 听说钟进贤要派孝谦送粮去阴山县,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件苦差事,但却都很为三少爷的长进感到高兴,从而也看出钟进贤对孝谦日后道路的端倪来。当然最高兴的是金如珍,获知这件事落实后连忙派人准备消暑、防蚊虫的中草药来,制成了荷包好让儿子带在身上。 燕春妮知道后心里堵得慌,冲着床榻上的孝川一通数落,说他不长进、不成器,连最顽劣的孝谦都知道用心了,他还整日云里雾里,现在是这个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了。 点算完了要送去阴山县的粮食后已经入夜了,孝谦忙着做事就让人回去说不回去吃饭了,在粮仓和工人们匆匆吃了一点。 润生搬完最后一袋粮食后用搭在肩头的坎肩擦了擦汗,看一眼身边同样大汗淋漓的孝谦,道:“三少爷,很晚了,回去吧。” 孝谦拿着记账簿记录着每车货的数量和品种,虽然没有亲手搬运但也被闷热的天气弄得浑身粘粘的不舒服。“嗯。这就回去了。”他放好了记账簿后就和润生一起走出了仓库,刘叔检查完仓库后才落了锁。 星夜下的田埂边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并不怎么明亮的灯笼,照耀着并不平坦的道路。润生和孝谦并肩而行,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都是刚干完活的人而已。 “三少爷,我妹妹在钟家好吗?”润生转过头问道。 “小鱼?”孝谦笑了笑,想起了小鱼和孝恒之间的暧昧,“为什么这么问?” “噢,最近她很少回来。是不是很忙啊?”润生兀自猜测道。 “嗯!她是很忙。”孝谦调皮地一笑,看看茫然的润生,便安慰道:“放心,她很好。只不过最近家里事情多,所以可能忙了点吧。” 润生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就好。爹妈都挺想她的。” “是吗?”孝谦道:“那我回去跟她说说,让她有空回去看看。” 润生忙感激道:“那就多谢三少爷了!” “好说好说。”两人到了一个路口后就告别了,孝谦也很快走出了庄子回到镇上。 此时的桃源镇还挺热闹,路边还有不少小贩和开着的店铺,来到一个路边的面摊闻到香喷喷的麻油味,孝谦感觉到饿了。“伙计,来碗葱油拌面。” “好嘞!”伙计忙开始忙活起来。 孝谦坐了下来,看着路上来来往往赶着回家的人们,一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端了上来,他拌匀后就吃了起来,肚子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美味。 “咦?这不是谦少爷吗?”突然有人认出了他,回头一看是一起寻欢的两个朋友。“怎么在这里吃面啊?” “是你们啊。”孝谦跟他们打了招呼,“肚子饿了,就随便叫碗面吃。你们去哪儿?” “飘香院啊。”一个朋友说道:“我们刚听完戏。对了,这几天都不见你去啊。” 算一算,的确是有几天没有去飘香院了,自从父亲告诉他要他去阴山县那天起,他不是在铺子里算账就是在庄子上帮着挑选米种和搬运。凌心......那天凌心莫名地发了脾气,不知道现在消气了没有? 朋友见他兀自沉思便道:“喂!要不要一起去啊?” “好啊,一起去。”孝谦放下了钱后便和两个朋友一起往飘香院去。 老鸨子十三姑看到他忙热情招呼起来,“谦少爷啊,好久不见了。怎么弄成这样了?”看到孝谦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十三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孝谦笑道:“凌心在吗?” “在!不过她正在包厢里和张老爷喝酒呢,要不您先上楼去等等?我去找她。” 孝谦点点头,兀自上楼去凌心房里等她。等了约有半个小时,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有人推门进来了。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凌心一进门就冷冷地说道。 孝谦回头看她笑道:“怎么会不来?这几天忙,所以没空过来。”他走过去想拉凌心的手,但她却擦着他的肩头走了过去。孝谦兀自笑笑并未介意,跟了过来,道:“你的气消了没有?” “气?我哪儿来的气呀?”凌心对着镜子边卸妆边说道:“我怎么敢跟谦少爷生气啊?” 孝谦坐在她身边,伸手使劲地捏着她的鼻子道:“除了你,还有谁敢跟我生气呢?” “讨厌!疼啊!”凌心打开他的手,顿时心情好了很多。本来她也是一时情绪才向孝谦发火,等了几天都不见他来,正担心自己是否惹怒了他,这天他来了,十三姑告诉她的时候她很急切地想上来,但还是为了面子故意晚了一会儿才上来,见了他也故作尚未消气的样子。但孝谦的容忍让她无法再气他。 “笑了!终于笑了!”孝谦大笑道:“你还是笑着好看。” 凌心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弄得这么脏,一股酸臭味。来人,快准备热水!”一边吩咐一边替孝谦脱衣服。 孝谦整个人泡在浴桶里,温水包围着他很是舒服。凌心替他擦着背。“我明天就要送货去阴山县了,可能要五六天才回来。” “这么久?”凌心此刻似乎对孝谦很依依不舍,“才见一面,怎么又要离开五六天?” 孝谦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调情道:“怎么?不舍得吗?你陪我一起洗澡,我就提早一天回来,怎么样?”他突然从水里站了起来,把凌心一把抱进了浴桶里。 第42章 心口不一 第二天还要远行,孝谦在凌心那里腻歪到很晚才回家。刚到家就看到有富叔在门房打盹儿。孝谦心里一个咯噔,心道:莫非是等我的?他轻轻摇了摇有富。 有富醒过来看到孝谦忙揉了揉眼睛,“三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在房里等你呢。” “又等我?”孝谦的脸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难道自己去飘香院的事情又让父亲生气了?“在哪儿呢?” “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了。”有富带着他往里走。 孝谦心情忐忑起来,别又是一顿骂......转眼就到了父亲的书房,有富进去通传了一声后出来让让孝谦进去。跨进门后孝谦规规矩矩地往里屋门口一站,“爹,您找我啊?” “嗯。”钟进贤放下手里的书摘下眼镜道:“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庄子上早就落锁了。” “我......”孝谦瘪了瘪嘴,支支吾吾的。 钟进贤抬头看看他说道:“你和孝川都是风流成性的主儿,但是你们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是什么?”孝谦瞪大眼睛看着父亲。 钟进贤起身走到儿子身边看着他,“你在外面虽然胡闹,但从来都不会夜不归宿。这就是你还有希望的地方,也是为父不曾放弃你的理由。” “爹......”孝谦有些吃惊,父亲怎么知道自己在外玩乐的原则?这是父亲头一次和他如此平静地谈论他在外面的风流。 钟进贤把刚才翻阅的书放回书架上。“别以为你们在外面胡闹我一点都不知道。” 孝谦抬头看着父亲,他的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想起来孝谦不由地冒出冷汗来,毕竟上次那顿鞭打可让他整整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呢。 看到儿子一脸困惑,钟进贤便笑了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不!我......我信。”孝谦忙说道:“爹那么英明,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钟进贤笑问道:“只不过为什么明明知道却当作不知道?”只见孝谦微微点头,“哈哈~~”钟进贤笑了笑,“知子莫若父,要是每次你在外面风流快活,回来我就结结实实揍你一顿,想必你早就被打死了。只要你不过分,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孝谦也兀自衡量,看来这次父亲不会责罚自己。“爹,既然如此,那么您也放孝川一马吧。关他几天就算了。” “你不用替他求情,对他,我自有主张。”钟进贤避谈孝川,他拍了拍孝谦的肩膀,说道:“明天就要走了,你到了那里记得把事情办得漂亮些。别给我们钟家丢脸,知道吗?” “知道了,爹。”孝谦笑道:“我会替爹您做足面子的。” “你这孩子,就知道嬉皮笑脸没个正经。”钟进贤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似乎在他眼里他依旧是那个从小就爱调皮捣蛋的小魔怪一样,“你是去办正经事的,可别到处拈花惹草。” “嗯!我不会!这几天我做和尚。”孝谦依旧笑呵呵地说道。 “臭小子!”钟进贤拍拍他道:“去吧,很晚了。快睡去吧。明天别误了时辰。” 从父亲房里出来,孝谦感觉到了疲惫,他很想把自己扔到床上去。往回自己的院子走去,经过那栋小楼,他不由地驻足。小楼上依旧亮着昏暗的灯光,一个人影上上下下地浮动着,是她......她又在...... “笨得无药可救了!活该被二娘欺负!”孝谦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扭头就快步往前走。 孝恒放下书,从口袋里拿出镀银的怀表,已经过了子时。再看看躺在榻上的小鱼,她睡得很熟,真的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但是没有办法,她如果不回去睡觉会被人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孝恒坐到榻边,侧头看着她,轻轻地捋了捋她让人着迷的麻花辫。 小鱼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哎呀,我睡着了。” “是啊。小懒猪,刚才给你讲《聊斋志异》呢,你倒睡着了。”孝恒问道:“怎么?很累吗?看你睡得那么熟。” 小鱼坐起来梳理一下有点乱的头发,“今天太太说佛堂里要彻底打扫一下,所以一个下午都在打扫太太的佛堂。” “你一个人?芸香呢?”孝恒倒了杯水给她。 小鱼接过来喝了一口道:“芸香姐要服侍太太午睡。” “哼~~什么服侍太太午睡!就是让你一个人干活儿。”孝恒很不满地说道:“我明天就跟娘说去,这么懒的人,应该让她去做粗重的活儿。” “你可别这么做。”小鱼忙劝道:“你倒是一时解了气,留我在家可就难了。” 孝恒叹了口气,也知道刚才是自己一时嘴快,“唉~~你呀。”他揽着小鱼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气。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嗯!多少时间我都愿意等。”小鱼侧过头凑近孝恒,他的脸上写着诚恳,眼里透着爱意,小鱼相信自己心仪的男人,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一片痴情。“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小鱼把刚起身的孝恒按回榻上,“我自己回去吧,别让人瞧见了。” “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能有谁瞧见?”孝恒拉着她的手说道:“让我多陪你一会儿。” 小鱼听着心里一阵阵暖意,她凑近孝恒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还是不用了。就几步路而已。我走啦。”说着就下楼去了。 小鱼特意绕了路回去,免得被人撞见。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又从那里来吗?”身后的人快步赶了上来,听声音,是孝谦。 小鱼吓了吓,但立刻分辨出是孝谦的声音,这才稍稍镇定下来。她转身看着渐渐清晰的孝谦走过来。“原来是三少爷,吓死我了。” “呵!你应该说,幸好是我。”孝谦走过来,朝孝恒的书楼那里努了努嘴道:“从老大那里来啊?你们俩怎么弄得跟偷情似的。” “喂!你可别乱说啊!”小鱼的脸绯红起来,又羞又怒地说道:“我和大少爷......没......没做什么......” 看到小鱼又急又羞的样子孝谦不由地大笑起来,“行啦!行啦!量大哥也没这么大的胆,我开玩笑而已。看把你给急的。” “这种玩笑能乱开吗?”小鱼哼了一声。 孝谦和小鱼并肩一起走,“喂!不过你们俩的事儿是不是应该快一点儿?今天我碰着你大哥了,他问起了你。你的契约就要到期了,到时候你就回去了。你家里还有一个东贵等着你成亲呢,你们倒是不着急,我看着都替你们捏把汗呢。”孝谦说完等着小鱼回答,但却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侧头看看她,她抿着嘴低头不言语,“喂!我说错话了吗?还是......还是遇到什么难处?我能帮什么忙吗?” “不用。”小鱼突然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孝恒说他会安排,他不会辜负我的。” “是吗?”孝谦微微点头道:“大哥一向都是一言千金的,他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听到孝谦夸奖孝恒,小鱼的眼里露出了骄傲和幸福的神情,“那当然啦。” “看你高兴的样子,好像明天就要做我嫂子一样。”孝谦故意逗她。 “你又打趣我!真讨厌!”小鱼拿孝谦没办法。到了金如珍院子的后门,两人停了下来,“我进去啦。你明天好像就要出城去了,早点休息吧。” 小鱼刚要转身,孝谦就叫住了她,“小鱼......呃......”小鱼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我......我不在的几天里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啊?” “哦?什么事啊?”小鱼好奇地问道。 “嗯......”孝谦结结巴巴的样子浑然不像他自己,他挠挠头,用脚踩着地上的鹅卵石图案。“你和二嫂向来都好,如果二娘很过分的话,记得让她告诉爹,让爹帮帮她。如果她不肯,那你就告诉大哥,他或多或少也能帮上忙。” 原来是这件事......小鱼有些意外,孝谦怎么会嘱咐她关照着意沛呢?“好......我会的。”小鱼叹了口气道:“二少奶奶虽然有个名份,但的确过得很苦,我也曾经劝过她,如果挨不住就告诉老爷,但她就是不肯,总是忍着。今天二太太又拿她出气来着,想必是为了四少爷的事情迁怒她。大太太见了也只是避开些,唉~~钟家的人都可怜二少奶奶,但真正伸手帮她的却一个都没有。”小鱼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很幸福,虽然她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名份,但好在孝恒疼她爱她。不过......不过三少爷......小鱼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疑惑,但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只听孝谦说道:“我答应过二哥要帮着照顾她,可你也说她不愿意别人插手,唉~~”孝谦再次无奈地摇头,“她是个笨到家的女人!” 小鱼愣愣地看着孝谦,她从来没有见过孝谦脸上挂着这么浓重的担忧,眉头几乎都拧在了一起。一时间她也无话可对,只是觉得非常地奇怪。 孝谦看到小鱼困惑的样子,便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反正这事儿你替我留心就是了。” “嗯!我会的。”小鱼点头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二少奶奶也是我的朋友。” 孝谦笑呵呵地说道:“是啊,以后可能还不止是朋友呢,将来我们都得管你叫大嫂呢!”说完他就哈哈一笑转身就跑了。小鱼都来不及反击就被他逃了去。不过这样的孝谦在她眼里才算得上正常。 第二天一早,钟家的人都起来吃早饭了,但却不见孝谦。大家都还以为他昨晚太晚回来而睡过了头。钟进贤吩咐道:“有富,去叫三少爷起床了。一会儿就要去城门口了。” “老爷,三少爷一早就走了。”有富说道,“他说不放心庄子上的运粮车,所以就亲自过去,和运粮车一起启程。” “是吗?”钟进贤脸上不由地浮现出满意和欣慰的神情,“他走得匆忙,衣服带齐了吗?” “这......”有富摇摇头道:“倒是没看到三少爷手上拿什么东西。” 金如珍担心起来,“这孩子,总是这么粗心大意。小鱼,快去给三少爷备几件衣服,山上露水重,别冻坏了身子骨。一会儿包裹好让大少爷带到城门口去。”小鱼匆匆忙忙地去了,金如珍又对孝恒说道:“你吃快些,一会儿给你弟弟送去,希望还赶得上。” 孝恒点头道:“嗯!我一定送过去。”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钟进贤说道:“有富,备车去。”说着就急急忙忙地吃起早饭来。看得出他心情很不错。 一旁的燕春妮看他们一唱一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不过出趟远门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自己的儿子孝川还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呢,怎么不见人过问一下关心一下?想到这里就心里闷闷地堵得慌,转过头看到静静地吃饭的意沛,心里就来火。 “吃!就知道吃!这个家最闲的人就是你!”燕春妮瞥了一眼意沛,“还吃?还不快去看看孝川怎么样了?这一夜不知道身上的伤有没有严重!” “噢。我这就去。”意沛忙放下筷子去了。 本来大家都为孝谦的长进开心着,被燕春妮这么几句弄得都有些不痛快了。钟进贤皱了皱眉,看着燕春妮道:“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毕竟是你儿媳妇儿。” “儿媳妇儿?谁要这么个儿媳妇儿?”燕春妮眼眶突然红红的,“我宁愿要我的儿子!” “你......”一提起孝和钟进贤就心头隐隐地痛,“唉~~孝和已经走了,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整天这么折腾,弄得家无宁日。” “老爷要是想清静,那就把我和孝川一起禁足好了,那这个家就清静了。”说着就赌气走了。钟进贤也无奈地摇摇头,丧子之痛是他总是宽容燕春妮的理由。 第43章 谦少爷 钟进贤虽然和长子一起去城门口送孝谦,但他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马车里看着他们哥俩话别,看着孝谦随着车队出了城。 “爹,他走了。”孝恒回到车上。 “嗯。看到了。”钟进贤等儿子坐定后就分赴车夫前行。 孝恒问道:“爹,既然来了怎么也不下去?” “不用了。太重视有时候反而不好。”钟进贤面带着微笑,他很想送送儿子,但也怕自己的过分嘱咐会让孝谦的心理负担加重。 孝恒自小跟着父亲做事,察言观色很是在行,看得出父亲心情很好,这自然是和孝谦有关。“爹,孝谦好像真的长大了。” 钟进贤笑了笑道:“嗯!为父真是很高兴。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教他。” “是,我会的。”孝恒点头道,“我会好好帮他的。” 马车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孝恒啊,你过几天去庄子上问问老刘。” “爹还不放心孝谦吗?”孝恒问道。 “不。是问孝川的事情。”钟进贤道:“这孩子的行径越来越乖张,不管不行了。”孝恒点点头,不言语。钟进贤见了便沉了脸,“孝恒,你什么都好,但就有一点你不如孝谦。你知道是什么吗?” 听到父亲批评自己,孝恒忙认真起来,“爹,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吗?” “你们兄弟四人,最重兄弟之情的就是孝谦。他对你们兄弟都是尽心尽力。”钟进贤叹道:“孝和死了,他做了一个亲兄弟才会做的事情。这一点你真的不如他。唉~~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你娘灌输的,但你自己没有主见的吗?” 父亲的话让孝恒无言以对。的确,母亲叮嘱过他不要管孝川的事情,他也听母亲的话不太管孝川的事情。在这一点上,孝恒自问是不如孝谦。他低着头,认真地听着父亲的责备。 钟进贤继续说道:“反而孝谦就做得很好。孝川在外面胡闹,孝谦也帮了他不少。这也是这一次我重罚孝川的原因,他不能这么牵连孝谦,况且现在孝谦正还是转变,我不能让他阻碍了孝谦。” “爹......”孝恒不知道父亲的如此用心,对于孝川,他这个大哥真的关心不够,有的事情也不想去触碰。但对于孝谦,这个亲弟弟,他还是用心相助的,他也不想看到孝川影响了孝谦。“爹,我明白了。我会去庄子上好好打听的。” “嗯。”钟进贤说道:“我要孝川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把孝川在外面的事情都弄清楚,该断的断,该了的了。不管多少钱,也要替他把屁股擦干净!别让他去烦着孝谦。” “是了,我会去做的。”孝恒应道,“爹说得对,我也应该多帮帮孝川了。” 去往阴山县的路慢慢变得坎坷起来,从清晨起步开始到快近黄昏,车队的步伐越来越慢。孝谦已经汗流浃背,他回头看看老张,“老张,要不我们歇一会儿吧。走了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过。”他擦了擦汗,很是疲惫。就算是午饭也是大伙儿边走边啃干粮的。 “不行啊,三少爷。”老张快走几步赶上来,“我们一定要在天黑的时候赶到第二座山半山腰的山神庙,否则就要露宿深山啦。” “第二座山的山神庙?”孝谦远远眺望,“我们才下了第一座山呢,这么快就要上另一座山?”孝谦回头看看送粮的工人,各个都满脸尘土、疲惫不堪。 “没办法啊。”老张指了指跟前的这座山,“我们刚过的那座山还算平缓,这座山才是最难走的,要走上一天一夜呢。不在晚上赶到半山腰的山神庙,明天根本过不了这座山。” “是吗?”孝谦撇了撇嘴道:“好吧。那就让大家加快脚程,尽快赶到吧,别把大伙儿都累着了。” “哎哟!”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大伙儿都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伙计被路上的石头绊倒摔倒在地上,腿上被砂砾磨破了。 孝谦跳下马来跑过去,“小翔,怎么样?” “没事!摔了一跤而已。”这个叫小翔的小伙计站了起来,但腿似乎已经站不直了,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的腿伤得很重啊。”孝谦想了想说道:“你上我的马吧。” “啊?少爷,这不行啊。”小翔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不敢什么呀!难道不想要条腿啦?”孝谦叫人把马牵过来,扶着小翔上了马。 每辆车都配有两个伙计押车,小翔受伤后这辆粮车就只剩下一个车夫。老张说道:“三少爷,您坐我的马吧。我来押车。” 孝谦摇摇头道:“不行!你要在最前面带路,还是我来押车吧。” “什么?三少爷你押车?”别说老张,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位可是钟家的三少爷,他亲自押车? 反倒是孝谦愣了愣,觉得大伙儿过于吃惊了。“怎么了?我又不是没做过粗活儿?赶快走啦,别耽误了时间。晚上到不了山神庙,大家都没得休息啦。” 在孝谦的催促下车队继续前行,大伙儿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这位三少爷。他卷起袖子使劲地推着粮车,身上穿的短褂早就被泥土弄脏了,但他似乎都不在意。这位三少爷可真的没什么少爷架子,这让所有的人心头都暖暖的,对这位三少爷的好感也油然而增。 这座山刚进山就觉得很是压抑。茂密的树林找不到一条完整的道路,要不是老张在前面带路,大伙儿早就迷失在丛林中了。 孝谦的脸上被蚊虫叮咬了好几个包,满脸汗水再加上发痒的包块,他时不时地伸手去挠。再加上身边到处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裤子,一道道不算深的口子也让他感觉到疼痛。 渐渐地,光线越来越暗,大伙儿只能借着从树顶钻进来的月光找路,而且这些少的可怜的光线就快消失了。 “到了!到了!”老张指着前面不远处露出来的一个破旧屋顶说道:“看到没?那里就是山神庙。大伙儿加快一点吧,很快就能休息了。” 大家一听都用尽最大的力加快步伐,很快就到了山神庙。这座破旧的山神庙已经废置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残垣断壁、瓦砾成堆,不过好在主殿依旧坚固,能遮风挡雨。为了能让粮车进入主殿,上一次老张就让人锯断了门槛。大伙儿把粮车推了进去,一大半的地方就被粮车占据了,伙计们就只能窝在一小块地方休息。安置好了粮车后老张就让人生火灶饭。 孝谦身上又湿又痒又疼,他忙脱去了上衣,这才发现背上被蚊虫叮咬了不少肿块。“好痒啊~~”孝谦想抓背上的肿块但却够不着。 “三少爷,别抓!”老张说道:“万一抓破了可就糟了。” “可是很痒啊!”孝谦忍不住地在廊柱上蹭着。 老张笑了笑,说道:“没事的,明天到了阴山县泡泡药澡就会好了。再忍忍,抓破了会流脓,就很难痊愈了。” 孝谦撇撇嘴道:“那你找点水来,我擦擦身。” “少爷啊,这里深山老林的,没有干净的水。唯一的水是给大伙儿饮用的。”老张无奈地说道:“只能请三少暂时忍耐一下了。” “这样啊?”孝谦叹了口气说道:“那算了,我忍一晚就是了。”他穿上了脏兮兮的衣服。然后就在不大的主殿里到处晃悠,东看看西摸摸,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吃饭了,三少爷。”老张端来了一大碗米饭,“赶快吃吧。吃饱了好睡觉。” 接过米饭,看到上面什么下饭的菜都没有。“就只有米饭吗?” “是啊。少爷就迁就着吃一顿吧,这里没什么菜可以下饭,如果让人去找野味也太费时费力了。”老张显得有些惭愧,生怕委屈了孝谦。 孝谦笑了笑吃了几口白米饭,“好香啊!肚子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老张把水壶送了过来,愧疚地说道:“真是委屈了三少爷了,只能米饭就着水吃了。” “没事。在这个地方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已经很满足了。”孝谦看到东倒西歪的伙计们,便笑道:“大伙儿都累了,吃完了就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再看到一旁受伤的小翔,就走过去安慰道:“别担心,到了阴山县我找大夫给你看看。忍一忍。” “多谢三少爷。我没事的,只是扭到了。”有了三少爷的关照小翔真是感激涕零,很少看到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这么能吃苦的。孝谦走开之后小翔便拉着身边的一个小伙计说道:“这三少爷真是不错呀,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 一旁的小伙计笑道:“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我们都是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的,这位三少爷从小就和我们在泥地里打滚,下河摸鱼,才不怕脏呢。而且人也好,什么都不计较。”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又精神抖擞地上路了。艰难地翻过这座山后终于在黄昏时分看到了阴山县的县城,此时的孝谦早就浑身脏兮兮的不成样儿了。 沈村长知道这一次钟家的三少爷会亲自押送粮车来,所以早就派人等候在城门口,看到粮车队伍过来后就忙过来迎接。 “沈村长。”老张看到沈村长忙跳下马来。 “老张。很准时啊。”沈村长笑道:“三少爷也来了?”说着就朝另一匹高头大马上望去,可是这马背上的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钟老爷的公子呀。“呃......是......是这位吗?” 老张见了大笑道:“当然不是啦。”他转身对身后刚押车进城的孝谦说道:“三少爷,沈村长来啦。快过来见见吧。” “噢!来了!”孝谦把粮车交给了阴山县派来迎接的伙计,然后走了过来。“沈村长是吗?幸会!我是钟孝谦。”孝谦向着沈村长作揖道:“粮食已经运到了,请村长点算。” “不着急!不着急!大伙儿一路辛苦,先到屋里休息休息喝口水吧。”沈村长把所有人都让进了一旁的屋子,送上了茶水和点心。而孝谦和老张则让进了厢房,里面准备的是上好的龙井茶和苏杭点心。“谦少爷......你......”沈村长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损,浑身脏兮兮的年轻人,真是不敢相信就是钟进贤的爱子,他不由地摇着头笑了。 “怎么了?”孝谦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笑道:“不像吗?哈哈~~真是有些失礼了。” “不!不!不失礼!”沈村长忙叫来人,“快叫人准备热水,让谦少爷好好洗个澡。” “是啊!是啊!我都觉得别扭死了呢。”孝谦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沈村长,劳烦给我加点草药吧,我背上被虫子咬得不能见人呢。” “哈哈~~谦少爷真是真性情啊!”村长吩咐道:“赶快让大夫配好中草药,准备要药浴。” 吃了点东西,泡了个热水药浴后孝谦才觉得浑身舒坦了,换上干净衣服后才有心情去欣赏一下这个从未来过的陌生城镇。他们的粮车已经送去了粮铺,他们也被安置在粮铺后面的小宅院里。已经入夜,孝谦正想好好睡一觉,却被老张叫了出去。 老张一边走一边说道:“沈村长和好几位大商户在伯伦楼宴请三少爷呢。” “现在?”孝谦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好累啊。真的很想睡一觉。” “没办法啊。这些都是老爷的生意伙伴。”老张看看孝谦,也觉得他尽显疲态。“要是少爷实在太累,那我......” “不用!不用!我去!”孝谦打起了精神,“爹的生意伙伴,自然不能怠慢。” 到了伯伦楼,小二带着他们上了楼上雅间,一进门就看到一桌衣着光鲜的老爷们,孝谦一看到眼皮就快耷拉下来了,实在觉得无趣的很,但是又不得不去应酬。 “来来!我来介绍,这位就是钟老爷的三公子,孝谦。”沈村长介绍道:“谦少爷可真是与众不同呢,亲自押送粮车来此。果然是能干!”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 “后生可畏啊!”众人已经听沈村长讲述了刚才的情形,对孝谦的事迹都大赞不已。 第44章 谦谦君子 经过沈村长的介绍,他知道这在座的几位都是阴山县的富户,有几位可谓是富中之富,他们的大名孝谦也略有耳闻。不过听着这些加起来足有几百岁的老爷子们聊天,孝谦感觉百无聊赖,这会儿如果能有人陪个酒唱个曲儿的话......孝谦一手托着腮兀自遐想。 一旁的村长见了便笑道:“谦少爷,要不我们找点乐子,如何?” 一听到找乐子,孝谦来了精神,不过总不能显得太过兴奋了吧?他故作镇定地说道:“哦?什么乐子啊?” 沈村长笑笑不语,他叫来人,道:“去千红阁找金妈妈,就说是我说的,请玉叶姑娘来抚琴助兴。赶快去!”那小厮连忙去了。 “玉叶姑娘?”孝谦听到这个名字便浑身有了精神,仿佛这个名字已经知晓一样。 众人都是老江湖,对孝谦那细微的眼神也都心领神会。其中一位季应龙老爷笑道:“看来谦少爷也是性情中人啊。” “年轻人嘛,都是这样儿。”沈村长不等孝谦回答便笑着说道:“不过我可听说钟家的大少爷可是知书识礼之人,老实本分的很呢。”他看着孝谦问道:“是不是啊?谦少爷。” 沈村长的话听着让人觉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怎么扯上孝恒了?是不是自己答应了找人助兴做错了?爹一再吩咐要处事小心,不可失礼。孝谦忙说道:“是啊!我大哥可是老实本分的人,平时只知道帮爹做事,能干的很呢。和他比起来,我真的只能算是纨绔子弟喽。” 沈村长面带微笑地看着季应龙,“季老爷是没见过恒少爷,他可是一表人才。” 怎么沈村长老是和这位季应龙老爷说孝恒呢?孝谦觉得有些奇怪,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季老爷,他的衣服都是上等的丝绸,举止也温文有礼,看起来是个有本事的人。季应龙听沈村长一说之后便道:“沈村长说得如此之好,我倒是想见见这位恒少爷了。” “不着急!不着急!”沈村长笑道:“下一次钟老爷就会亲自过来和诸位见面了,到时候相信恒少爷也会过来的。”他又看着孝谦,问道:“谦少爷,到时候一定要请恒少爷过来哦。” “呵呵~~好啊。”孝谦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对孝恒那么感兴趣?大哥的名气已经传到这里了?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钟家的生意慢慢往外扩大,大哥作为钟家的长子又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他的名气自然也会随着大起来。嘿嘿,这次回去一定要用这事儿打趣一下大哥了。孝谦兀自盘算着如何打趣孝恒的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了。 “给各位大爷请安。”这声音传到孝谦耳中,就好像一股清泉一样让人神清气爽。 孝谦转过头去,就见一位清秀可人的美人儿抱着琴缓缓向大家走来,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那阵清幽的香味,他觉得整个人都酥了。心道:这样的美人儿如果放到桃源镇,那十三姑可有竞争对手喽。一想到十三姑,他就想到了凌心。这位玉叶姑娘和凌心比起来少了一些刁蛮多了几分温柔,这对孝谦来说倒是很新鲜。 玉叶姑娘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然后慢慢地坐下来开始抚琴。说真的,对于音律孝谦倒是不怎么懂,他说的助兴无非是陪酒而已,这弹琴......好在这位姑娘也算是秀色可餐了。 酒席散了之后,孝谦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沈村长送走了一位位老爷,孝谦看到他和那位季应龙老爷聊了很久,似乎在说什么事情一样。等到送走了所有人,沈村长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对不住啊,谦少爷。让您久等了,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去。” “不客气,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孝谦婉拒了。 “谦少爷第一次来我们这儿,这会儿又是深夜了,别迷了路。”沈村长叫来了一辆马车,送孝谦上了车后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谦少爷,希望您喜欢一会儿我送您的礼物。” “礼物?”孝谦看看沈村长,“什么礼物?我爹说......” 沈村长打断道:“只是小小的款待而已,谦少爷是红粉丛中的君子,小小意思而已。” 孝谦是聪明人,他立刻想到了刚才那位玉叶姑娘。他笑了笑道:“沈村长真是有心了。” “哈哈~~谦少爷好好享用吧。”沈村长命人将孝谦送了回去。 到了宅第老张就跑出来迎接,“三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刚才有人送了......”他附在孝谦耳边轻声道:“有人送了一位姑娘来,说是沈村长叫送来的。这......” “我知道。人呢?”孝谦问道。 “在您院子的耳房里呢。”老张跟着孝谦往里走。 孝谦停了下来,“你和伙计们都去睡吧,我自有主张。” 临行前父亲交待一切都不能失礼,不能失了钟家的体面。按说这样的礼物是不能收的,可不能让别人认为钟家的儿子是贪恋女色的人,当然孝谦承认自己比较好色,不过可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大哥和整个钟家的名声。但是如果直言拒绝显然是驳了村长的面子,所以孝谦暂时收了下来,至于收了下来怎么处置...... 推开门,就看到那位玉叶小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看到孝谦走进来便站了起来,对着他福了福,“谦少爷。” “坐啊,别客气。”孝谦很随意,就好像和她挺熟的样子。“这么晚了还让你来我这儿,真是辛苦你了。喝杯茶吧。”他倒了杯茶给玉叶。 “多谢谦少爷。”玉叶接过来,那双芊芊玉手让孝谦看了不免动心。这要是在飘香院,他早就抱玉入怀了。孝谦心里直埋怨,为什么要在这里见着这位姑娘?可惜喽,只能看看却不能碰。要是在飘香院,又有凌心这个小辣椒又有玉叶这个娇苹果,那他可就幸福死喽。想着想着孝谦兀自笑了起来。 玉叶见了便问道:“谦少爷,笑什么呢?” “噢,噢。没什么。”孝谦忙摆摆手道:“很晚了,你也累了,睡吧。明儿一早我送你回去。”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谦少爷......”玉叶很是意外,沈村长让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可这位公子哥怎么就让自己早早地睡呢?开玩笑吗? “嗯?”孝谦停了下来转过身道:“有什么事吗?” “沈村长说......”玉叶抿了抿嘴,显得有些无措,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怎么说得出口呢?她走到孝谦面前,微微抬头看他。 孝谦心里就好像猫爪挠一样,痒得不行,眼前的美人儿唾手可得,但却要顾及种种下不去手,他心道:拜托,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受不了。“呃......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去你们那里,如果有缘我下次来的时候去你那里找你。”他侧过头看着玉叶,伸手抚过她的乌发,“玉叶!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一定会去找你的。”说完就离开了。 玉叶有些困惑,为什么送上门的不要,偏偏要自己去呢?这个人真有些奇怪,不过也很有意思。孝谦俊朗的面容很招女子的喜欢,此刻又不经意地俘获了一个女人的心。 休息了一晚后孝谦的精神好了很多,他也是知道轻重的人,一早就让伙计送玉叶回去,自己就去了粮铺看伙计们卸货摆货,张罗铺子的事情。本来送了货之后他们休息一晚就能回去了,但孝谦却特意要留一天,张罗了铺子里的事情后就上街去说要买点东西,临走时还吩咐找大夫给小翔看看扭伤的脚。 老张忙了一天,一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孝谦,吃晚饭的时候才看到孝谦带着人和满满一车的东西回来了。“三少爷,您去哪儿了?一整天都不见你。” “去买东西了。”孝谦指了指身后满满一车的东西,这些东西明天一并带走。 老张看了看车上的东西,是一些砖瓦和泥浆,还有草席、棉絮,更有锅灶和油灯,都是一些生活的杂物。“少爷,这些是......” “日后我们来往两镇之间频繁,那座山神庙太破旧了,明天回去的时候我们还会路过,这一次我们就花点时间把那里整修一下,以便日后来往方便。”孝谦回到房里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我知道一时间不能整修完,起初的几次大家就辛苦一点,慢慢把山神庙修葺好,至少能让人住一晚。另外你让人去铺子里准备一缸米和一些菜干、腊肉之类的,放在山神庙里,以后可以让大家吃得好一点,不过都要备坚实的缸,山里野兽多免得被他们刁了去。啊~~对了,还有药,蚊虫实在是太厉害了!在备一些跌打损伤的药。” “三少爷想得真是周到啊。”老张还以为他一个下午寻欢去了,没想到他去办了这么周到的一件事,“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少爷要在山上盖行宫呢。” “行宫?得了吧,那破地方能住人就不错了。”孝谦有些累了,“我先去睡一会儿,吃晚饭时叫我。明天还要回去呢。” “是。我会让人准备好的。少爷放心吧。”老张应道。 “噢!差点忘记了要紧的事情。”孝谦停了下来,“明天带一点镰刀和锄头,我们一路走一路清出一条路来。现在宁愿辛苦些,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下一次爹和大哥还要亲自来,可不能让他俩受这份罪。” 在休息之前他还去看了看受伤的小翔,大夫说他暂时还不能动,于是孝谦就让他暂时留下来,下一次过来再接他回去。一切事情都井井有条,孝谦也没有故意为之,这只是他一心想把事情做好而已。 第二日一早,大伙儿就动身准备回桃源镇,沈村长亲自来送。他已经从玉叶那里知道那晚孝谦并未碰过她,对孝谦这个年轻也也刮目相看。“谦少爷,路上小心啊。” “多谢村长关心。”孝谦笑道,“这次真多谢村长的款待了,孝谦铭记于心。” 沈村长笑着说道:“以前总听人说谦少爷风流倜傥,但这次我可真真儿感觉到您才是谦谦君子啊。”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 “谦谦君子?我?哈哈~~”孝谦大笑起来,“村长说笑了。您这话要是到桃源镇说,准笑掉人家的大牙喽。” “谦少爷真是过谦了。”沈村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张请柬来,上面烫了封印。“劳烦谦少爷把这份信交给令尊大人。另外这里的粮铺十天后正式开张,到时候还希望请钟老爷和大少爷一起来才是。” “好,我一定带到。”孝谦把两份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包袱里。和沈村长又寒暄了几句后大伙儿就上路了。 大伙儿进山后就放慢了脚程,用镰刀和锄头清除道路上的荆棘和乱枝,只不过由于时间紧迫,也无法清理干净只好慢慢来,每一次经过都砍伐掉一些。到了半夜大家才到了山神庙,孝谦让大伙儿先休息,明天在此留一天,简单地修葺一下这破败的地方,然后把带来的粮食安放好。还让人寻来了一处水源,用劈开的毛竹将水源引到这里,总算是有水、有粮,能简单地住人了。整整一天,大家都紧赶慢赶地修缮,孝谦还亲自动手糊墙,三少爷都亲自动手大家干的更为卖力。到了晚上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比刚来的时候改善了很多很多。 再说钟家,因为孝谦在阴山县留了一天,又在山神庙里留了一天,所以比预计回来的日子晚了两日。钟进贤不免担心起来。 这日终于有人来报说孝谦回来了,他忙让孝恒去镇口接。金如珍担心得紧,所以孝谦先去见母亲,老张去钟进贤那里汇报这次送货的事情。金如珍一看到孝谦就拉着儿子,“呀!都黑了呢。一定是风吹日晒吧?” “还好啦。黑一些挺好的呀,显得人老实嘛。”孝谦逗着母亲。 “你这孩子,就会说笑。”金如珍看到孝谦脸上的一些伤痕,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噢,被枯枝划伤的。没事,已经涂了药膏了。”孝谦忙解释道:“娘,您放心,我这不是都好好儿的嘛。” “我不信!把你出门的衣服给我瞧瞧。”金如珍早就听说这条路坎坷难走。 “那衣服脏死了,我扔了呗。”孝谦哪儿敢把带着血渍的衣服给母亲看。这会儿正好孝恒过来,说父亲叫孝谦过去。孝谦立刻跟着去了。 第45章 看着难受 孝谦拿了沈村长交代的两封信去了父亲那里,钟进贤看到孝谦便有些怨言,“怎么晚了两日回来?就算要安排一些路上的事宜也不该不让人回来报个信儿,让你娘担心记挂着。” “儿子疏忽了。”孝谦也承认了自己的失误,的确应该遣人回来报一声。 钟进贤早就从老张那里了解情况,对孝谦的举措很是赞赏,在埋怨过儿子之后脸色好了很多,“见过你母亲了?” “嗯。见过了。刚回来就去了。”孝谦应道,“就怕娘担心着。” 钟进贤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老张已经告诉我了,这些事儿你做的很周到。看来你的确是用了心。”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儿子坐下。“铺子里的事情也都安置好了吗?” “儿子看过铺子里面,都已经打理得十分周到了,所以也就没有太过用心。”孝谦如实地说道:“不过沈村长倒是带着儿子见了几位阴山县的富户,孩儿觉得阴山县富足有余,等我们在那里站住了脚跟后,可以尝试着其他生意。” “其他生意?”钟进贤倒是对孝谦的这句话很有兴趣。“说说看,什么生意?” 孝谦笑了笑,说道:“我也就这么一想,爹不用那么认真。” “既然不用认真,那说出来也无妨嘛。”钟进贤展露出笑容,好让孝谦放松一些。 孝谦见父亲说得随意也的确放松了一些,他想了想说道:“我看那几位老爷都经营着不同的手工业生意,比如汪老爷就是做布匹生意的,我们这里田地肥沃,粮食丰沛,但纺织业却相比较为落后,以后我们可以和汪老爷一起合作,来往来之间开展我们桃源镇的布匹生意。”孝谦说着就偷偷看了一眼父亲,钟进贤眯着眼听着,并未有太多的神态。 “我们钟家从来只做米粮生意,从未涉及其他。所谓不熟不做,你认为这样可行吗?”钟进贤反问道。 孝谦笑了笑说道:“儿子也就随意一想,爹不用当真,也就一听罢了。”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封信,递给了父亲,“这是沈村长让我交给您的两封书信,请爹过目。”为了不想让父亲再在自己看似幼稚的想法上追问下去,他不得不赶快把书信交给父亲。 钟进贤看了第一封书信,这是有关铺子开业的情况,他看了之后满心欢喜,一切都很顺利,“沈村长已经拟定了十日后的初八正式开业,到时候你也去。” “我?”孝谦有些腻歪,“这个......这大场面我还是不去了吧,免得说错话做错事,让爹您丢了面子。”孝谦说得好听,其实也是犯懒想在家躲清静。 钟进贤何尝不知道儿子的这些花花肠子,他指着信上说:“沈村长书信中夸你办事周妥,为人谦逊,溢美之词满纸皆是。他还特地提到说要你也一同前去,你就不用推托了。” 孝谦撇撇嘴知道躲不过,只好应下来。“知道了,儿子去就是了。” “明天你把村里的老先生接过来,新铺子要用新的名字,赶快拟好制匾,到时候送过去。”钟进贤一边说一边拆封第二封信,看着看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似乎比之前那封信还要让人高兴,钟进贤看完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把书信折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你也累了,去吧。明天也不用去庄子上,好好儿休息休息。” “嗯!”孝谦想这回可以出去好好玩儿了,松松筋骨,转身刚要跨出门,就被父亲叫住。 钟进贤也未看他只兀自做着事,他平静地说道:“有时间就好好歇着,别老出去瞎胡闹。” 孝谦知道父亲的意思,劲头儿一下子少了一半儿。“是......我去了。”父亲专门嘱咐了不要出去瞎闹,孝谦怎么也要遵守一下,今天肯定去不了了那么明天再去见凌心。眼看还有大半日的光景,大哥又不知道去哪里忙活了,不如去看看被禁足的孝川吧,过了这几日想必孝川心头上的气儿也该消了吧。想到这里孝谦就往孝川那里去了。 话说孝川被打了之后一直在自己房里养伤,别说禁足就算下床也困难。燕春妮心疼儿子,用了最好的药让儿子尽快康复,这几日下来的确好了很多,背上的伤口也愈合了不少,已经可以由人扶着下床走动走动。 孝谦到了孝川的院子里,这里静悄悄的。钟进贤吩咐让孝川好好面壁思过,所有人不得过分在此走动。钟进贤这次处罚孝川的决心很大,所以就算是燕春妮嘴上可能会唠叨些,但举动上也不敢违逆老爷的意思,每天也就过来看一次而已。 孝川的房门虚掩着,孝谦走过去轻轻推开一点,只见孝川正趴在床上看着书,还时不时地掩嘴痴笑,似乎不亦乐乎。“看什么书呢?这么用功?”孝谦推门走了进去。 一听到有人来孝川慌忙把书塞在了枕头下面,“没!没看什么!”他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只忙着把书藏好,抬头一看是孝谦,“是你?”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孝谦和善地走过来,“自从上次我打了你后咱兄弟似乎生分了很多。那一日我也有些冲动,不过也过了这么久,咱哥俩就这么算了,行吗?”孝谦说得友善,虽然上次是孝川出言不逊侮辱了他人,但终究打人是他的错,而且自己还是孝川的哥哥,不能粗暴地打骂。 孝川看着孝谦,心里头的确还生他的气,但哥俩也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感情还是有的。孝谦都道歉了,自己也算占了便宜,而且在孝谦受伤期间的确是自己不厚道地动了哥哥的女人,他也知道自己有些理亏,既然孝谦想和好那就顺着台阶下吧。 “我怎么会因为那一巴掌怨恨你?”孝川说道:“就像你说的,咱们毕竟是哥俩儿。这事儿就甭再提了。”孝川倒是显得很大度。 “嘿!这就好。”孝谦的笑容更加由心了。“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老爷子下手可不轻呢。”说着就轻轻掀开孝川的衣服,这一次父亲下手的确要比上次对自己下手更重,“啧啧啧,疼不?”他看着孝川。 “能不疼吗?”孝川笑道:“三哥又不是没尝过这滋味。” “呵!会打趣我了?”孝谦在床边坐了下来。 孝川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可以对着孝谦,“听说你去了山那边?” “嗯!这不,刚回来。”孝谦笑道:“这可是苦差事啊。” “那里好玩儿吗?”孝川瞪大眼睛看着三哥,“有没有比咱们这儿更好玩儿的地方?” 孝谦看孝川好奇的样子,哪儿敢跟他说那里有比飘香院更好的地方,“也就一个普通的镇子,和咱们这儿没啥区别。”孝谦更不敢说有个什么玉叶姑娘,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要出事儿。“你被爹禁足,就老实一点吧,哪怕是做戏也要做给爹看啊。”孝谦这可是经验之谈了。 “闷死了!”孝川百无聊赖地说道:“每天就是吃睡,好想出去抱个小妞儿,赌上几把。” 说到这儿孝谦不得不规劝几句,“四弟,其他的都可以玩玩但赌......就能免则免了吧。” “怎么?你觉得我手气不好吗?”孝川说道:“也就这几次,前几次我手气可旺呢!唉~~一定是犯了什么,背了运。还让爹给打了。回头我能出去了,一定拜拜财神爷去。”他说得 有些激动,不由地用拳头捶着枕头。枕头受力不免移动了一些,那本被他藏起来的书露出了一个角,隐约可以看到“春宫”两个字。孝谦见了便伸手把那本书从枕头下抽了出来。“喂!喂!还我!”孝川紧张起来。 “还以为你在用什么功呢,原来是这个。”孝谦随意翻阅了几页,是刻画精细的《春宫图谱》,“这可是彩绘本呢。你小子从哪儿弄来的?”他没有表现出不悦来。 孝川见状才放下心来,“我从朋友那里弄来的,这几日也就指着这个消遣了。” 孝谦把书还给孝川,“看这个也不知道关门,就这么虚掩着,要是让人见了怎么办?老爷子一定又是一番责骂。” “唉~~怕什么?”孝川接过来依旧塞在枕头下,“爹吩咐了,不让人来伺候我,让我好好思过。所以没什么人来,娘每天来一次,其它的也就是意沛吧。” “好歹她也是二哥的妻子,你应该叫她二嫂才是。”孝谦对孝川直呼其名有些不满,可见孝川对这位二嫂没什么尊重可言。 “什么二嫂,只不过是被我二哥睡过的女人罢了。”孝川不在乎地说道:“娘不喜欢她,说都是因为她我二哥才死的。在我眼里她和丫头没什么分别,这几日没人让我使唤,娘就让她过来供我使唤。”他冲着孝谦笑了笑说道:“到底是伺候人出身的,使唤起来还不错。” 孝谦原本不错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不悦起来,但是他没有过多的反应。这时候有人敲门,“四弟,我进来了。”这是意沛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来了。”孝川朝门口看去,就看到意沛端着点心走了进来。“今儿个你来晚了。”他故意找茬儿地说道。 意沛一进门就看到孝谦,“呀,三弟也在啊。”她走过来把点心搁在床头的茶几上,“等着厨房做新鲜的糕点出来,所以晚了一点。趁新鲜,快吃了吧。”意沛对孝川的刁难没什么反应,她还笑对着孝谦道:“三弟也吃一些吧。” “噢。”孝谦看着意沛脸上的笑容,浑然分不出这是她真的笑还是假的笑。他顺手拿起了一块桃酥饼来。 突然孝川发起火来,“我说过我要吃糯米糍,怎么是这东西?我不要!”说着就一挥手把茶几推倒在地,碟子里刚出炉的桃酥饼也都摔在了地上,还有摔破的茶杯。“你故意不让我吃好的!拿这些破玩意儿来搪塞我!我告诉娘去!” 意沛显然被孝川的怒火吓了一跳,别说是她就连孝谦也愣了愣。意沛缓了缓神,慢慢地蹲下身子,一边捡起地上的桃酥饼和瓷片一边说道:“大夫交待了,你背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吃糯米的东西。所以......” “你糊弄谁呢?”孝川不依不饶。 “孝川!”孝谦皱着眉瞪了一眼孝川,“够了。”他放下手里仅存的一块桃酥饼,也蹲下身子帮着意沛捡碎片,“小心别割着手,还是我来吧。” “谢谢三少爷。不用了,我来吧。”意沛显得很客气。 “三哥,别理她,让她做吧,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呗。”孝川在床上说道:“一会儿收拾好了再去拿点儿点心来,三哥刚回来都饿了。” “不!不用!我不饿。”孝谦忙说道:“不用去拿了。” “那你收拾了就走吧,我没什么需要的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孝川拉着孝谦说话,也不想意沛在这里碍事儿,于是想尽快打发她走。 意沛收拾好了东西后就出去了,孝谦看着她离开,心里头有些记挂。他转过头看着孝川,责备道:“你也太过分了,毕竟她是二嫂。” “三哥,你担心什么呀。她不敢说的。”孝川不以为然,“说好听点儿是咱们的二嫂,事实上也就是一个丫头而已,给我二哥当未亡人而已。” 孝谦心里沉沉的,意沛的遭遇他早就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意料到,但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时,心里头不免一阵阵难受。燕春妮对意沛的奚落和欺辱,使得孝川也对这位二嫂不尊重。孝谦的身份很难去指责什么,但他却为意沛心疼难过。虽然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是她咎由自取的后果。 后来孝谦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就从他那儿出来。刚才他说不饿只是不想意沛来回跑,其实他真的有点饿了,于是就直接去厨房找点吃的东西。到了那里就看到意沛站在蒸笼边,似乎正在等待蒸煮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孝谦走到她身边,顺手拿起灶上放着的一个鸡腿吃了起来。 意沛侧过头看看他,刚才脸上不自然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忧愁。“燕窝就要好了,要给婆婆送去。”她说得很平静,似乎是她每天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刚才......”孝谦叹了口气道:“是孝川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吧。” “没什么,四弟只是脾气不好而已。”意沛掀开蒸笼想看看火候,但上升的蒸汽烫了她的手,“嘶~~”她忙松手把手缩了回来,大大的蒸笼盖“砰”重重地盖上了。 “烫着没?我看看!”孝谦慌忙拉过她的手,“呀!都红啦!” 第46章 潜在事端 看到意沛手指上烫红的一块皮肤,孝谦便皱起了眉头,“看你笨手笨脚的。这本来就不该是你做的事情,偏偏要拿来做,你这是折腾自己呢?还是折腾别人?”他捏着意沛的手满口的责备,他宁愿她每天无所事事地做她的二少奶奶,这样也省了这份心。 意沛忽地把手收了回来,脸上显露出不悦。“三少爷自有要紧事去做,我不敢误了三少爷的事。”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孝谦来管自己的事情。 “你怎么不知好歹?这个家里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搭理你这事儿?”每每提及这事儿孝谦就莫名地有火。 “多谢三少爷了,我也说过多次,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一切都是我愿意承受的。”意沛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事到如今,难道你依旧不后悔?”孝谦反问道。 “我......”意沛一时语塞,以前的她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孝谦,她不后悔。但是过了这大半年,她尝尽了婆婆的刁难和折磨,也试过孤立无依的困境,再问她是否后悔,她不敢再那么果决地说“不后悔”了。 其实多少个深夜,她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耳畔时而会响起孝谦问她是否后悔的话语,她默然了。她只有再次拿起孝和的相片,告诉自己应该坚持下去。是否依旧坚持,或许也只有意沛自己才知道。 看到意沛犹豫,孝谦忙问道:“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我没有后悔!”意沛转过身将蒸笼里的燕窝取了出来放在托盘上,“我要给婆婆送燕窝去了,三少爷也请忙去吧。有的事儿不是您该理该管的。”说着就往外走去。 “我应了二哥,就一定会管到底!”孝谦拦住她道:“你以为我想管?我是个守信的人,既然应了就要兑现。”他上下打量着日渐消瘦的意沛,叹了口气道:“你看你,越来越瘦了,浑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唉~~这日子......换作是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也就你这个吃了秤砣的人才愿意咬牙忍下去。”孝谦的这几句话没有之前的那么生硬,倒是让意沛的抵触情绪缓和了一些,“我不在的这几日,二娘有没有欺负你?”孝谦低声问道。 只见意沛微微摇头,地下头去。“没有。”这一声说得显然有些心虚了。 “唉~~”孝谦只得长叹一声,“快去吧,送晚了又要受苦了。”他顺手从灶头上拿了一个冷馒头,边啃边往外走。 “喂!那是冷的,还是热一热再吃。”意沛提醒道。但孝谦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孝谦无处可去就去了母亲那里陪着说话,难得这个平时跟野猴子一样的儿子肯坐下来陪自己,金如珍满心欢喜。 “你爹说你大有长进,为娘听着心里真是高兴得很。”金如珍拉着儿子的手欣慰地说道:“我的儿可算是懂事儿喽。” “娘,您儿子一向都很懂事儿啊。”孝谦“嘿嘿”地一笑,道:“只不过跟前儿有一个更听话的大哥在,所以就显得我特别调皮了呗。” “说起你大哥,倒是真真儿的好。”金如珍一向都最喜欢长子孝恒,“如今你也大了,算是能替他分担一些了,也好让他想想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什么事儿啊?”孝谦问道。 金如珍看着孝谦笑道:“你这鬼灵精。又来套我的话茬。” “儿子哪儿敢呢?”孝谦撒娇道:“娘替我们兄弟打算的都是为了我们好,还用得着套吗?照着做就是了。”孝谦的嘴甜起来总是那么地讨人喜欢。 金如珍自然是被他的话哄得欢喜得紧,“你这孩子就是嘴贫!不过这事儿呢也的确是要听父母的才是,你大哥也不小了,该找一房媳妇儿了。我跟你爹正物色着呢。” “咦?这是要替我找嫂子呢?”孝谦听了心头不由地想起了孝恒和小鱼,倒不如替孝恒多打探一些?“那可有看中的人家?” “暂时还没有,不过都托人打探着呢。”金如珍道:“孝和虽然已经过世,但也算是成了亲。按礼来说长幼有序,实在是因为孝和的病才乱了这个规矩。所以你大哥的婚事也是越快越好。这样才像个样儿。” 孝谦心里打着鼓,心想着是不是应该是时候探探母亲对孝恒和小鱼之间的口风。“爹和娘这么操心,难保大哥自己个儿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偷偷儿订了终身也不一定呢。” 他说得没个正经,金如珍也并未当回事儿。“你以为你大哥是你啊?整日在外头胡闹。他呀,老实本分的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兴许呢......” “不可能!”金如珍瞪着孝谦道:“你可别乱说话,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万一你爹听见了,还当了真,我可为你是问!” “哦。我不乱说了。”孝谦心里不由地感叹将来孝恒和小鱼之间将来注定坎坷的道路。 金如珍喝了口茶道:“对了,你刚才从哪里来呢?” “哦,刚才我去了孝川那儿,看看他的伤势。”孝谦回道。 金如珍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你爹明令禁止,但作为兄弟,是应该去关心关心。他身上的伤好点了没?” “好多了,已经能跟我拌嘴了呢。”孝谦笑着说道。 金如珍想了想后便唤道:“小鱼!进来。” 外头正在干活儿的小鱼听到后忙进来候命,“太太。有事儿?” “今儿个老爷让人送了一些书来,都是一些小说,我看着很不错。”说着金如珍就从柜子上取下了十来本书,“这些本是给大少爷消遣用的,但大少爷平日里忙着也没空看,你就送去给四少爷吧。告诉他,休养的这段日子里有空就多看看书,静心修性才好。那些四书五经的我猜他也不愿意看,这些希望能激起他的兴趣,只要认真读也总会有和搜获得。你让他自己个儿挑几本吧。” “是。”小鱼接过书来,道:“我这就去。” 小鱼走了之后孝谦便笑道:“娘倒是独具匠心啊,送书给孝川看。” “唉~~你这四弟,顽劣得很。但唯独又是你二娘的独苗了,骄纵宠惯自是难免。”金如珍摇着团扇说道:“你爹也想管教他,但看在你二娘中年丧子的份儿上也只能纵了他。唉~~殊不知这也是害了他呀。” 孝谦看着母亲道:“既然这样,娘为什么不说几句呢?” “那毕竟是你二娘那一房里的事儿,我也不好过问。”金如珍叹道:“万一闹将起来,你爹两边难做不说,岂不是弄得家无宁日?”她欣慰地看着孝谦道:“好在我的两个儿子是有出息的,我呀只要看惯好你们俩便是了。至于孝川,也只能希望这孩子大一些后能懂事了。” 孝谦原本想借此机会向母亲说道说道二娘虐待意沛的事儿,但母亲就连孝川都懒得过问,更别说身份更为敏感的意沛了。看来想借助母亲家中女主的身份去说和意沛的事儿,已然是徒劳无功的了。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话说小鱼拿着书去孝川那里,孝川见了她很是意外。小鱼把来意照着金如珍的话说了一遍后就把书放在了床头,让孝川挑选。 “哎呀,难得大娘想着我。”孝川随手挑选着书籍,“我这里倒是闷得发慌,正愁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了。”挑着挑着不由地“哎哟”一声,一本书掉落在地上。小鱼忙过来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回床头。“看我笨手笨脚的。”孝川顺势握住了小鱼的手,“哎呀,你这手可越发柔嫩了呢,大娘那儿一定舍不得你做什么粗活吧。” “四少爷,您选好了吗?我这就要走了。”小鱼慌忙挣脱他的手,神色慌张起来。 “啊~~选好了。”孝川随意选了几本,“替我回去谢谢大娘。” “是。”小鱼慌慌张张地抱起选剩下的书走了。 看到小鱼落荒而逃,孝川心里却是乐得很,他把手贴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闻,“嗯......好香啊。这双手绝不逊色于飘香院的姑娘呢。”他把那些他挑选出来的书扔到床脚,顺手又把枕头底下的那本“好书”拿出来看的津津有味。 小鱼急匆匆地往回赶,正好与从母亲那里出来的孝谦撞个满怀。“你倒是看路呀。”孝谦撇嘴嘟囔了一句。 “对不起,三少爷。”小鱼忙躬身道歉道:“我走得急了些。” 孝谦笑道:“是不是急着复命去,然后好见我大哥?” “我才没心思跟你说笑呢。我要回去回太太了。”小鱼一溜烟儿地跑了。 晚上钟进贤用了饭后就在金如珍耳边嘀咕了几句,夫妇俩就回房去了。趁着父亲和母亲有话要说,大伙儿都忙各自的去了。 金如珍在房里看着钟进贤给她的庚帖,不住地点头。“好啊!好啊!这位季小姐倒是与我们孝恒般配得很呢。” “你也觉得好?”钟进贤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道:“我也觉得很般配。这位季应龙季老爷是阴山县的大乡绅,家财万贯。他膝下就一个女儿,本想招婿入赘,但听沈村长说是我们家孝恒,竟然松了口愿意把女儿嫁入我们钟家。可见季老爷很是尊重我们钟家啊。” “别的且不说,我们钟家也不输他们季家,我倒是看这位季小姐的八字和我们孝恒很配,将来一定是夫唱妇随,子孙满堂的呢。”金如珍笑得合不拢嘴。 “子孙满堂?”钟进贤也笑了,“到时候钟季两家合二为一,那他们的孩子可就有出息了。”想到这里钟进贤不由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金如珍合上庚帖,道:“可这门婚事能成吗?” “沈村长信上说季老爷看过我们孝恒的八字,也很满意。不过就是想见一见他本人。”钟进贤说道:“所以十日后阴山县铺子开张,我带孝恒过去一趟,见一见这位季老爷。” “那是应当。”金如珍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儿这门婚事能顺利成事。” 钟进贤想了想后说道:“对了,这几日春妮有没有闹事啊?” “她?还好,没怎么。”金如珍道:“就是老爷吩咐要严加管教孝川,所以她也不敢时常去探望,偶尔去一下。但每天都会让意沛去那里照顾一下。” “我说的就是她和意沛。”钟进贤叹道:“之前我念她没了孝和,心境不好,所以事事忍让着。她对意沛不好,我虽知道但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由着她去,只要不闹出大事来。但这大半年都快过去了,她心头的这口气显然还没有消,有时我都看不下去了。” “老爷,您也说她没了孝和,心境不好。孝和毕竟不是我亲生子,再说这是她们婆媳之间的事儿,我也不好说什么。”金如珍为难地说道:“老爷,您不是不知道妹妹的脾气,您也要体谅体谅我才是啊。” 钟进贤点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现在她的确有些过分了,我担心再不管一管就会闹出事情来。毕竟意沛是有了贞节牌坊的人,不能这么对她。”钟进贤踱了几步道:“现在我们又看中了季家的小姐,那季家也是书香大户,他们也会打听我们家的家声。万一让季家知道了我们家有这事儿,谁还放心把女儿嫁给我们钟家?” “哎呀~~还是老爷想得周到。”金如珍恍然大悟,过去可以说那是燕春妮的事儿,但现在这事儿不仅干系到钟家的声誉更干系到自己儿子的婚姻,这样她这个大太太可不能不管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改日会同妹妹好好探探的。” “嗯。”钟进贤点头道:“希望她能安分一点,家和万事兴嘛。” “正是呢。”金如珍给钟进贤的茶杯里添了些水,“老爷,你看我们这次是否需要准备一些礼品?一同带去阴山县送给季家呢?” 第47章 初到阴山 第二日一早,孝谦遵照父亲的嘱咐前去请镇子上的私塾老先生,将先生送到了他们家的粮铺里。钟进贤和孝恒已经在那里恭候了。经过商议,决定给阴山县的粮铺定名为“丰源号”,并让老先生亲题了匾额。这阴山县的米埔并非钟家独资,而是和阴山县的几位富户一同集资分股建立,钟家出资最多所以他们占有话语权。为了与桃源镇和省城的钟家自己的粮铺有所区分,所以才决定改名,同时也是为了顾及到了其他股东。 钟进贤拿着老先生写的“丰源号”的字,对孝谦说道:“你拿去工匠那里,让他们务必三日内完工。” “嗯。我这就去。”孝谦拿着题字就出去了,吩咐了工匠后眼看还没到晌午,这一日他也得了父亲的批假不用去做事,这会儿有了足够的自由还不兀自找乐子去。他往飘香院去的路上经过一间卖丝绸的店铺,心道:这好几日没有去应当买点东西给她,可在阴山县的时候却忘记了,为了哄哄凌心就在这里买点儿东西给她吧。 他走进了铺子,老板一看到他来忙过来招呼,“谦少爷,刚到了一批上好的丝绸,您看看?”说着就拿来了一匹匹做工上等的丝绸。 孝谦随意看了看,问道:“这怎么卖啊?” “给谦少爷的价儿当然要合理些啦。”老板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一丈一个大洋。” “什么?一丈就一个大洋?”孝谦仔细摸了摸丝绸的质地,这和他在阴山县去的绸缎庄的货品质量差不多,那里只要两到三个银角子而已,这里可要贵上近一倍。看来丝绸生意真的可行......孝谦想起了之前自己偶尔和父亲提起的丝绸生意。 老板看孝谦发愣,便道:“谦少爷?要不要买上一匹给府上的太太们做新衣裳啊?” 孝谦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们家这些玩意儿多的是。”他看到了一旁一个篓子里摆放着的丝绸手帕,“咦?这些个倒是挺精致。”他随手拿起一块来,“做工也不错。” “谦少爷好眼力!这是苏州来的丝绢,两个银角子一件。” 孝谦心道:这回真是傻了,为什么不在阴山县买?那里品种多又便宜,却非要来这里买贵的?不过也没办法,要买了哄凌心呗。“买一块吧。”他摸出了两个银角子给老板,然后随意挑了一块上面绣着桃花的粉色丝绢。 十三姑看到孝谦朝这里走来忙迎了过来,“哎呀,谦少爷,您回来啦?都说您出去帮钟老爷做大生意去了,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连你都知道我出了远门儿?”孝谦倒是觉得有些好奇,怎么出去一趟就连十三姑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呀?” “哎哟哟!谦少爷有出息是好事,所谓好事传千里嘛。”十三姑引着孝谦上楼去,“来人呐,送好酒来给谦少爷接风。” 孝谦一路往楼上走去,心里头也颇为有些小小的骄傲,从小到大父亲给他的赞许就很少,更别说“美名远扬”了,似乎整个桃源镇的人都知道了他送粮出去做大生意的事情,他可算是感受到了长成以来的第一次广大认可。 走到凌心门口还没伸手敲门,门就已经开了。凌心站在门里脸上似乎挂着一丝不悦,这让孝谦有点儿意外,怎么其他人都为他高兴反而凌心......正当他瞬间地嘀咕时,凌心开口就埋怨起来,“你比你说的日子晚了整整一日!” 原来是为了晚回来的事儿,“路上有事儿耽误了嘛。”孝谦跨进门拉着她的手说道:“为我担心了?过来,我给你压压惊。”他拉着凌心坐下来,此时十三姑也让人送来了好酒好菜。 “谁担心你啊,我可没这闲工夫。”凌心把小嘴一撇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可忙得很呢。” “是呢!是呢!凌心姑娘可是飘香院的大红人,怎么会不忙呢?”孝谦也附和着笑道,“我要是再晚归几日,姑娘可能都把我给忘了呢。” 凌心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责道:“以后可不许这么着,就算派人回来给你家里头的报信也要让人到我这里来报个信。记住了没有?” 孝谦愣了愣,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但瞬即就笑道:“行!行!我都记住啦。” 和凌心腻腻歪歪了一阵,明显感觉到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但是孝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便离开了飘香院,留下了还在帐里酣睡的凌心。 凌心对他的关怀已经超过了孝谦可以承受的范围,他可以接受和凌心的暧昧但不能接受凌心爱上自己,他并不是不喜欢凌心,而是从两人一开始大家就已经知道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谁要改变这个游戏的导向,都是不能被对方接受的。看来是应该稍稍将这段所谓的感情冷却一下了。孝谦突然想起了阴山县的那个玉叶,这次过去是不是要去看看她呢?这次过去大多数都是在忙铺子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去随便逛逛,这回过去父亲和大哥都会同往,那些老爷们可算是能放自己一马喽。孝谦不想去想太多凌心的事情,希望这段时间的故意冷却能让凌心明白这个游戏的规则。 很快就又要动身去阴山县了,这回钟进贤命人带上了厚重的礼品,显得很是重视。临行的前一天,孝恒被母亲叫到跟前。 金如珍上下打量着孝恒,满是赞赏。“我看我的儿是天底下最有能耐最俊的。”她拍了拍孝恒的肩头,道:“娘这一辈子没什么作为,最骄傲的就是有了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娘,哪儿有这么夸自己儿子的?”孝恒被母亲说得都有些脸红了,不过他也被母亲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有些困惑。 一旁的孝谦听了兀自发笑,“嘿嘿,那我可就是娘您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喽。” “你这孩子,总是没个正经。”金如珍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孝谦的脑门,“你要是......” “我要是有大哥的一半儿好,您就谢天谢地喽。”孝谦不等母亲说完就抢着说道:“娘,这些话我都听出茧子来啦。” 金如珍对孝谦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不再理会这个小儿子,而是拉着孝恒说道:“这回到了那里可要听你父亲的话,做出你钟家长子嫡孙的样儿来给人看看。啊。” “知道了,娘。”孝恒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这次出行如此看重,可能是要翻过几个山头的坎坷之路让母亲有些担心吧。毕竟论身子骨,他确实不如孝谦那么精壮,有时候显得文弱了一些。为了让母亲放心,孝恒郑重地说道:“娘,您放心,我一定听爹的话。” “这就对了。”金如珍看看时间道:“差不多到时候了,去吧。”她送两个儿子到了门口,“孝谦,一路上照顾好你爹。你也要乖乖听话,别在那儿瞎胡闹。” “知道啦,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孝谦笑道:“再者说大哥到了那儿才是正主儿,我只不过是陪着去罢了。”他笑着对母亲说道:“娘,我给您带阴山县最好的丝帕回来。” “好。”金如珍听着心里也欢喜,“去吧,路上都要小心啊。”看着他们兄弟俩离开,金如珍心里甚为欣慰,这哥俩总算能一起并肩做事了,那个玩世不恭的孝谦也懂得长进了。 就在金如珍转身回房之时,远远地瞥见燕春妮站在远处的凉亭,正斜眼朝这儿看着。金如珍犹豫片刻后还是回了房。她能感觉到燕春妮的情绪,她的妒嫉和失望显而易见。金如珍也能理解她的情绪,聪明的孝和英年早逝,仅有的一个小儿子孝川又是一个不知道长进的顽劣孩子,望子成龙的她对于儿子的不争气又是着急又是恼怒。相比自己这边,长子孝恒能干孝顺,孝谦也渐渐懂事,她自然更加心理不平衡。本来金如珍对此也不想过多的理会,但考虑到家和万事兴,还有会影响到孝恒的婚事,她不得不重新去衡量自己和燕春妮之间的利益关系。她无非是担心将来她和孝川的地位,既然她如此在乎这些,那么就让她在这点上放心。 “小鱼。”金如珍唤来了小鱼,“今天我让厨房做了芍药糕。四少爷喜欢吃糯米的东西,大夫也说他身上见好,可以不再忌口了。你就送一碟过去吧。” “是。”小鱼嘴上虽然应着,但心里头却不怎么愿意去孝川那里。她本想去送一送孝恒,但现在太太有了吩咐,只好先去办了差事,好在大少爷顶多去个十天左右,很快就会回来。 钟家父子三人一路不停地赶路,因为钟进贤上了年纪,行路自然比上回孝谦的慢,大约到了晚上七八点才到了那座山神庙。这个时候大伙儿已经是精疲力竭,老张已经对这里颇为熟悉了,很快就安排人生火灶饭。由于上一次孝谦在此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米粮、水源和肉干、菜干都很便捷地储存着,很快山神庙里就弥漫起了饭香味。 钟进贤一直听人说这条路很崎岖坎坷,这一次亲自走上一走后才有了切身的体会,果然是荆棘满布,蜿蜒崎岖。坐在这已经细心收拾过的山神庙里,钟进贤比先前更赏识孝谦的前瞻性,他能未雨绸缪、不惜花费时间、精力去做一些有利于今后行程的事情,这让钟进贤刮目相看。他吃着简单的米饭,但却觉得美味无比。看着身边的两个儿子,孝恒虽然饥饿但依旧慢慢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而孝谦却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饭菜。孝恒的规矩和稳重,一直是钟进贤赏识和赞许的。但此刻他却对孝谦的洒脱和不羁也有了新的认识,在这个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更喜欢这个从来就是狂放轻浮的儿子。 钟进贤吃过了饭后就把碗放在一边,仆人自收了去。“爹,您是想喝茶吧?”孝谦笑呵呵地看着他问道,“您吃了饭后习惯喝杯茶的。” “这深山老林的,去哪儿沏茶?喝杯水就是了。”钟进贤笑了笑道:“老张,倒碗水来。” 这时候就看到老张捧着一个大碗,里面却是用滚水泡开的茶叶。“老爷,茶。就是没有好的茶具,请老爷将就着用吧。” “哪儿来的茶?”钟进贤接过碗来,闻到茶香甚为提神。 老张笑了笑道:“出门的时候三少爷抓了一把揣在兜儿里,说是老爷晚上或许用得着。” 钟进贤不禁看着孝谦,心头一暖。孝谦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样?爹!儿子够了解你吧?”钟进贤并未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孝谦,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由于孝谦之前的准备,使得这一晚在山神庙里住宿的人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第二天临走的时候,钟进贤对老张说道:“等这次回去,找工匠来好好把这里修葺好,将来必有大用。”他充分肯定了孝谦之前的决定,“三少爷这一年会频繁往来两镇之间,修葺的时候别忘了按照三少爷的习惯,多添置一些他喜欢的东西。”这是钟进贤对此事的最终交待。 又经过一天的脚程,到了傍晚时分才到了阴山县。这一次比之前还要隆重,沈村长和几位大乡绅都亲自来迎接,客套之话自不细说。安排钟进贤洗漱换装之后,沈村长又在伯伦楼大摆宴席。钟进贤这会儿才算有了精力去应酬。 季应龙,这位阴山县最大的乡绅,不仅是这次丰源号的合作股东,还可能是将来的儿女亲家。两人首次见面,犹如二龙相会一般,各有各的气度和风范。 “钟老爷。”季应龙作揖道:“久闻大名。” “季老爷。”钟进贤也还礼道:“如雷贯耳。” 沈村长心里明白两人为何如此重视此番见面,他忙介绍道:“上回大家都见过了钟老爷的三公子,这会因丰源号开张,钟老爷的大公子也来了。大家来见见,钟家大公子可是人中之龙呢。”沈村长话音刚落,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孝恒。 钟进贤笑了笑道:“孝恒,过来见见各位叔伯。” 这只不过是普通的见面,对孝恒来说再普通不过了,从小父亲就让他见过很多生意上的伙伴,这种场面他也是经历多了。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显得从容优雅,双手作揖缓缓地拜下,柔声道:“晚生钟孝恒,见过各位长辈。” 钟进贤微微侧头瞄了一眼季应龙,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丰源号开张定在后天,筵席散的时候季应龙将钟进贤和孝恒叫到一边,“明日尚有一日闲散,不如钟老爷来我府上喝上一杯清茶赏一赏在下的花园?” “素问季老爷府上花园繁花似锦,汇聚各地花卉。钟某得幸能登门赏玩一番,实在是荣幸之至。”钟进贤客气地说道,“明日定登门拜访。” 第48章 遥望着的罪恶 回到钟家在阴山县的小宅院,钟进贤吩咐两个儿子早点休息。“爹~~”孝恒说道:“明天我还是不去季老爷家了,我想去铺子里看看。”第一次来阴山县,勤奋的孝恒还是习惯先把事情做好,然后再去应酬。 “不行。你一定要去。”钟进贤坚决地说道,“季老爷是阴山县最大的乡绅,此中利弊你应该明白。”钟进贤看看孝恒,他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默许了。 孝谦“嘿嘿”笑道:“爹。这位季老爷我已经见过,明天我就不去了吧。我想去街上逛逛,给家里的女人们买东西,这里的手工作坊做的东西都很不错呢。” “嗯,去吧。早点回来,别瞎胡闹,知道吗?”对于孝谦,钟进贤似乎更为宽松一些,长幼之分明显有所区别。 “是。”孝谦好像得了特赦令,满脸欢喜。 兄弟俩一起回后院休息,孝恒显得很疲惫,“唉~~这两天赶路太累了,本想明天好好休息再去铺子里看看,现在泡汤了。” “谁让你是钟家的长子嫡孙呢?”孝谦搭着哥哥的肩膀笑道:“幸好娘生我生得晚,否则累的就是我喽。” 孝恒斜眼看看孝谦,叹了口气道:“唉~~真累。” “别喊累了。一声声钟家大少爷可不是白叫的。”孝谦四下看看后轻声道:“反正明儿你也走不开,要不要买什么给小鱼呀?我帮你买了。” 孝恒想了想道:“她的鞋子已经很旧了,我想给她买双鞋。” “我帮你看。”孝谦说道:“上回我看到一家卖鞋子的铺子,好像做工不错。” “不!还是抽空我自己去吧。”孝恒摆摆手说道:“她的尺码你不知道。而且这事儿我还是想自己做。” “嘿嘿,我懂。”孝谦会心地一笑,“早点儿歇着吧,哥。” 第二日,钟进贤因为前两天的奔波起得比较晚,起来后简单地用了点早点。“大少爷和三少爷呢?”钟进贤问老张。 “三少爷一早就出门去了。”老张收拾着碗筷说道:“大少爷在前头铺子里呢。” “嗯。”钟进贤漱漱口、用手帕擦擦嘴后说道:“老张,备马车,去季府。”说完就往前面的铺子里去。到了铺子就看到孝恒正在粮仓里察看运进仓的粮食,“这么早就起来了?” 孝恒闻声忙走了过来,“睡得很好,不累。” “嗯。”钟进贤上下打量着儿子,衣着体面、显得玉树临风。“时候差不多了,跟我去季家吧。”说着就带着他往外走。 孝恒很羡慕弟弟孝谦能自由地游走在这陌生的城镇,而他却要随父亲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有时候他模糊了思绪,不知道自我和家族,哪一个才是最重要。马车走的很慢,可能车夫对于新的城镇有些陌生,孝恒觉得很累,一种无法释放的窒息感在这个陌生的城镇散发着。他过去总是很听话地去完成父亲的意思,不会说一个不字。可是这一次他莫名地很抗拒去季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个时候他很想去街上替小鱼买一双最漂亮的鞋子,一双他亲手为她挑选的鞋子。 “孝恒,在想什么呢?”钟进贤看儿子兀自神思便问了一句。 “噢,没什么。”孝恒的眼睛一接触到父亲的目光,马上变得顺从起来,“走了神而已。” “我知道你累了,但也要打起精神来。”钟进贤眯着眼睛说道,他一把年纪着实是有些疲惫,趁着这会儿的空隙他再闭目养神一会儿。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下车后便看到一座硕大的宅院,和自己家比起来更显富丽。门口的门子见了忙进门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来。“给钟老爷、钟少爷请安。”显然这是季家的管事。“我家老爷恭候多时了,里面请。” 季府的风格和钟家迥然不同,更显风雅之趣。孝恒原本有些不悦的心情倒是被这庭院的景致渐渐吸引了去。看得出季老爷很喜欢养花,按说阴山县的水土并不适合养植花卉,否则也不会从两座大山的那边运粮过来。但是季家花园里却有着各色花卉,有的花卉孝恒都没怎么见过,更别说叫上名字了。 钟家管事带着他们绕过弯弯曲曲的花间小径,转进一处月牙门,眼前忽地开阔起来,这里有着比较宽阔的庭院,还有一池活水,看来是季家招待亲朋的地方。 “哎呀,进贤兄。”季应龙显得比昨天更为热情。 “应龙兄。”钟进贤也热情地回应着。 这回季应龙身边围绕着几个女人,看上去应该是他的妻妾。奇怪的是他们却怎么总是打量着自己呢?孝恒觉得很不自在,甚至显得有些腼腆起来。 寒暄介绍后,季应龙的夫人便笑问道:“钟老爷,这一位就是令郎吧?”季夫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孝恒,“真是一表人才啊。不错!不错!” 孝谦轻松地走在这陆续热闹起来的大街上,父亲和兄长的到来使得他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也不用花费太多的心思去想生意上的事儿,只要管着自己好好玩儿就行了。他在几家商家买了东西,也不直接拿走而是让店家送去自家的铺子里。 一路闲逛买下了不少东西,忽地看到前面一座雕花绘栋的小楼,走进一看正是“千红阁”的所在。“嘿!找着了。”孝谦来了兴致。虽然是中午时分,他还是走了进去。 这个点儿来千红阁的人不多,看到有人进来龟奴忙过来迎接,看是生面孔也不敢怠慢。“这位客官,第一次来吧?”龟奴带着孝谦到了大厅里的一张八仙桌前坐了下来。 孝谦对于这样的风月场所实在太熟悉不过了,凡是贵客都是直接带进单间的包厢,只有普通的客人才会坐在大厅里,而且前来服侍的姑娘也不会是最出色的。初来乍到,孝谦也不介意,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里的装饰和飘香院的感觉差不多。“你们金妈妈在吗?”他还记得上一回沈村长找的是一个金妈妈。 “金妈妈?”龟奴一听便知道此人不简单,于是忙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客官稍等片刻,我去请金妈妈来。”刚端上茶来的小厮也被他拦下,“去!换好的茶来。” 不一会儿金妈妈来了,一看到孝谦忙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哎呀!原来是谦少爷呀!贵客!贵客!来人,去三楼开一个包间给谦少爷,还有让人备最好的酒菜。”她亲自领着孝谦上楼去。一路走一边道:“谦少爷怎么这会儿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准备。” “也正好路过,就进来了。”孝谦淡淡地回答道,进了三楼的包厢,一看就知道是招待贵宾的,孝谦坐定后问道:“玉叶姑娘在吗?” 金妈妈早就猜到孝谦来是为了玉叶,“在!在!请谦少爷稍等片刻。” 钟家父子走了三天,钟家宅院里安静的很。金如珍静静地念着经,祈求菩萨保佑她的儿子这次一定要顺顺利利。 “太太。”芸香端来了绿豆汤,“天气热,厨房还用冰镇了一下呢。” 今天的天气的确有些热,一早金如珍就分赴厨房做绿豆百合汤。她接过来喝了两口,觉得很受用,“给二太太送去了吗?” “一会儿我就送去。”芸香说道:“这不,先拿来给太太您尝尝。”芸香之所以受宠,这些嘴上的讨巧功夫可是大功臣。 “嗯。顺道儿也给二少奶奶送点去。”金如珍说道。从二太太燕春妮的宅院到意沛的小楼正好顺道。金如珍又想到了禁足中的孝川,不过拘禁孝川的院子比较偏远,钟进贤故意让他在那里静思己过。“孝川的伤也快好了,这东西他也受用。小鱼~~小鱼~~”金如珍叫来了小鱼,“你也去厨房拿点冰镇绿豆汤,送去四少爷那里。就说是我让你送去的。” 现在这个家需要的是和睦,金如珍正用她女主人的身份调剂着各个人之间的关系。主子的用意自然不会顾及到下人的感受,小鱼很抗拒去孝川那里,每次去他都言语轻佻,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她隐忍着不说,不想节外生枝,心想着等孝川的禁足期过了之后就没事了,她也不想让孝恒担心,再说现在孝恒也不在,更没有人能说。 小鱼端着绿豆汤站在孝川的院子外头,心想着一会儿放下后扭头就走。提了提气后她就挪步进去了。门又是虚掩着,每次来都是如此,小鱼先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习惯性地朝床上看去,这一次却不见孝川趴在床上。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幸好他不在,放下之后马上就走。她迅速地将绿豆汤放在内室里的小桌上,刚一转身就看到孝川阴笑着站在门口,并把门锁上了。 小鱼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害怕起来。“四......四少爷,大太太......让我给你送绿豆汤来消暑......我放在这儿了,您用吧。”说着就向门口冲去。 “唉~~别走呀!”孝川一把抱住她,“这么着急干什么呢?等我吃完了再走也不迟呀。” “不!不!”小鱼挣扎着,“太太那儿还有事儿等着我呢,我这就要回去。”尽管她怎么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嘿嘿~~你别想跑。”孝川紧紧抱着她,手上也不规矩起来,“我早就惦着你了,这几天晚上总是能梦见你,今天小爷一定要了你!你也别想着跑,我的伤早好了,你逃不掉的。”他硬把小鱼往房里拽。 “救命啊~~救命啊~~”小鱼疯狂地哭喊着,“四少爷,你饶了我吧!我是太太房里的人!你放了我吧~~”她哀求着,希望能用太太来阻止孝川的兽行。 孝川浑身散发着燥热,听到她的呼喊和求救更是两眼发红、口干舌燥。“你怎么叫都没有用!这里偏得很,爹不让人来,嘿嘿~~你乖乖听话,我好好待你。”他用力一扯将小鱼衣领上的盘扣扯了去,领子也撕破了,露出白皙的颈部。孝川见了立刻激动起来,扑了过来。 “啪——”一声,小鱼一巴掌掴在孝川的脸颊上,哭喊着:“我告诉太太去!”孝川这回倒是停了下来,看到他住手后小鱼忙夺路而逃。但是还没跑出内室就被孝川发烫的手硬生生地拽了回去。 此时的孝川脸上连淫笑都没有了,一脸狰狞。他把小鱼推在床上,举手就是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得小鱼眼前一黑。“用大娘来压我!妈的!还真以为我不敢吗?你算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大娘房里的一个死丫头!跟我来叫什么阵?”他一边撕扯着小鱼的衣服一边发狂地怒吼道:“老大有出息!老三嘴甜会讨老爷子喜欢!我他妈的难道连一个破丫头都不敢动手吗?好歹我也是钟家的老四!”他扯去了小鱼身上最后一处遮蔽物...... 小鱼此时已经被重击打得头发晕,有点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孝川压在了自己身上,她挣扎反抗着,但却显现无力,发泄兽欲的孝川发现后又扬手一个巴掌,小鱼彻底晕厥了过去。 钟进贤放下了茶杯,道:“刚才经过花园,看来季老爷是一个爱花之人啊。” “哈哈~~是啊,我比较喜欢花花草草。”季应龙说道:“不过我女儿比我更喜欢。” 季夫人指着花园里的片片花丛,笑道:“是啊,这些都是我女儿亲手打理的,可花了不少的心思呢。要说爱花惜花啊,我女儿婉仪可比我家老爷更甚。” “嗯!是啊。对于花草,就算再脏再乱,我女儿也是亲手打理。”季应龙笑道:“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自愧不如呢。” 钟进贤看了一眼一旁的孝恒,只见他呆呆地看着花园,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孝恒,你在家时也喜欢鼓捣一些盆栽,看看这里的花卉是不是比你打理的更好啊?” “嗯?”孝恒正兀自出神,他们在聊什么他丝毫都没听见,只是听到父亲最后的问题,他木讷地点头道:“好!好得多呢!”此时的他不知为何很想离开这里,眼看着太阳西下,父亲毫无去意,他惦念着街上的店铺是否会打烊,他还要给小鱼买一双绣花鞋呢。 第49章 天不让亡 “太太~~太太~~出事儿啦!出事儿啦!”有富急匆匆地跑到金如珍面前,很是紧张,“太太,出大事儿了!” 金如珍见他的神情还以为是钟进贤在阴山县出了什么事,“怎么?是老爷有事吗?” “不!不!”有富摇头道:“不是老爷,而是小鱼,游小鱼。” “小鱼?”金如珍皱了皱眉,一个小丫头怎么让有富这么紧张?“小鱼怎么了?” 有富凑近一步道:“她在花园里投湖了。” “什么?投湖?”金如珍的心一沉,“好好儿地怎么投湖了?” 一旁的芸香也困惑地问道:“刚才还在这儿做事呢,怎么就投湖了?” 金如珍忙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人是死是活?现在在哪里?” “幸好有人经过救了起来,现在抬去了就近的花房里,人已经缓过来了,只是......”有富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不能说一样,“只是......唉~~太太,还是请您去看一看吧。” 金如珍和有富、芸香赶往花园池塘边的花房,那里已经围着一些闻讯而来的仆人,看到大太太来了忙让开一条路。金如珍走进花房看到被救后躺在花房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小鱼,心里不禁一紧。 只见小鱼呼吸微弱,双目紧闭。头发湿漉漉地粘着一些水草,她脸上有红肿和掌印,嘴角和眼角还有裂痕和血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破,凌乱的遮掩着她的身体,那些无法被遮蔽的肌肤裸露在外,上面也有伤痕,脚上的鞋子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儿啊?吵吵嚷嚷的,听说有人想不开投湖了?”燕春妮也闻讯而来,不过她的目的显然是来看热闹的,一看到地上的小鱼也惊了一下,“哎哟,这......这不会是让人给......给破了身子吧?” 随着燕春妮一起来的意沛见状忙跪在小鱼身边,双手握着她尚有余温的手,焦急地呼唤着:“小鱼,小鱼!你醒醒啊!小鱼~~”也不知道是小鱼投湖之后过于虚弱,还是她故意不想醒过来,她迟迟不愿意睁开双眼,但是在她的眼角明显能看到不断流下的泪水,“小鱼......”意沛站起来在花房里到处寻找着什么,忽地她看到一张用来给花草挡雨的油毡布,于是用力扯下来然后盖在小鱼的身子上,到底是一个关心着小鱼的人,她知道这个时候也要维护她仅存的尊严,虽然这个时候她也知道小鱼身上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情。“赶快叫大夫呀~~快呀~~”意沛在这个家里很少发号施令,但这个时候她却急促地催促着人去请大夫。 “二少奶奶,已经叫人去了。”有富说道:“就快到了。” “有富!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不许围观!”金如珍面色严肃地吩咐道:“告诉他们,不许乱嚼舌头,否则家法伺候!” 有富连连应声,然后出去把那些门外窃窃私语的仆人们遣散了,之后又折了回来。“太太,都走了。这......” 金如珍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鱼的手,她的手已经渐渐回暖。“小鱼,是谁?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金如珍坚定地说道。 意沛一直握着小鱼的手,“小鱼,不要怕。告诉我们,是谁!” 小鱼显然已经恢复了意识,她肿胀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嘴唇也张了一下,大伙儿都竖起耳朵来以为她要说出那个犯下如此罪行的人名来,但她却将头侧向意沛一边,呜咽地哭了起来。意沛见状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心痛地捋着她粘在脸上的头发,不由地也泪如雨下。 这种事的确也是难以启齿,金如珍对小鱼反应也颇为理解。她想了想道:“芸香,刚才你吩咐小鱼做过什么事吗?” 芸香摇摇头道:“没有。就之前太太吩咐她送绿豆汤给四......”芸香的话一出口忙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把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偷偷看了一眼燕春妮,只见她一脸怒容地看着她。 “死丫头!你什么意思?别把这脏水往我们家孝川身上泼!”燕春妮指着地上的小鱼喝道:“就这个死丫头?我们家孝川才不会看上她!” 金如珍回头瞪了一眼燕春妮,目光如炬,到底是大太太,有着一定的威严。燕春妮见了也把声音放低了,况且她心里也有些打鼓,别真的是自己儿子做的事情。“大姐,你想想,我们家川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金如珍低头看了一眼小鱼,只见她哭得更厉害了,双肩都不停地抖动着。“是与不是去看了就知道了!”金如珍对意沛说道:“意沛,你让人把小鱼抬去房里,让大夫好好看看,你就陪着她,别再让她做傻事了。” “嗯!”意沛含泪望着金如珍,希望大太太能给小鱼一个公道。 “走!去西院!”金如珍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回头看到燕春妮依旧站在那里,于是严词道:“春妮,你也一起来!看个究竟!” 一跨入西边的偏院,燕春妮就要开口叫儿子,她到底还是心虚,希望能提醒一下儿子。但刚张口被就被金如珍瞪了一眼,也不知道金如珍哪里来的威慑力,燕春妮也闭了口。几人往房里去,刚进门就看到孝川正在团着一块体积较大的布料,而且神情很专注,根本没发现已经有人进来了。 “孝川。”金如珍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孝川吓了一跳,慌忙把已经团成一团的布料扔在了墙角,然后转过身来尴尬地笑道:“大......大娘。” “你在干什么?”金如珍慢慢地走了进来,目光凝聚在墙角的布上,再看孝川的床,上面的床单没有了,显然那块被丢弃的布团就是床上的床单。 “没......没什么。”孝川背着手紧张地说道:“我......我不小心弄脏了床单,所以......”他也知道金如珍已经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床单。 金如珍对身后的有富说道:“有富,去拿过来,看看。” 有富向那团成一团的床单走去,孝川想阻止但仅仅往前一步就停了下来,顿时觉得背上冒出了冷汗。看到儿子紧张的模样,燕春妮已经知道这下作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干的。 有富把床单捡起来并展开来,在床单的中央部分发现了一滩血迹,另外在其他地方也发现了斑斑血迹。金如珍又看到了内室小桌上的尚未动过的绿豆汤,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燕春妮,道:“妹妹,你我都是过来人,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吧。”燕春妮指着床单上那滩最明显的血迹。 “这......”燕春妮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孝川身上有伤,可能是他背后的伤口破了,把床单弄脏了。” “你还替他狡辩?”金如珍不由地怒道:“这明显就是女子的落红!你还睁眼说瞎话?”她的一声怒斥让燕春妮心头一惊,不敢再狡辩。金如珍又怒视着孝川,“小鱼投湖是不是事出于你?”金如珍还是羞于把一些字说出口来,不过这句逼问也把孝川吓得跪在了地上。 孝川知道已经逃不过,于是哭诉道:“大娘!我错了!是......是小鱼勾引我的!我......我没把持住就......”孝川跪行到金如珍身边抱着她的腿道:“大娘,我错了!但是她勾引我的!” “是啊!姐姐!肯定是那个丫头勾引了孝川!”燕春妮也帮着说道:“一定是的!大姐,你要替孝川做主啊!不能让孝川蒙冤啊!” 孝川显然已经承认了是他干的,但到底是他施暴还是小鱼色诱,这没人知道。在金如珍心里自然明白的很,但毕竟孝川是钟家的儿子。她叹了口气道:“有富,暂且把这院子的门锁起来,除了给四少爷送饭食外不允许任何出入。另外把这床单带走!”说完就转身离去。 “娘!娘!救我!”孝川拉着燕春妮哀求道:“要是让爹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娘~~” “你这孩子......”燕春妮也真是恨的牙痒痒,但无奈,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唉~~”说着也忙跟着金如珍去了。有富把院门锁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夫已经替小鱼把了脉,并开了清肺宁神的药。金如珍也亲自过来看小鱼,到了门口便对跟来的燕春妮道:“你别跟着来了,去我那里等着。我看了她自会过去。” “大姐......”燕春妮看着金如珍,眼神中带着哀求。她的骄纵也为此减退了不少。 “行了,你去吧,我自有主张。”金如珍说完就往房里去。正好大夫把药方交给了意沛,金如珍走过来问道:“怎么样?还好吧?” 大夫说道:“呛了不少水,不过还算施救及时,我开了清肺的药能帮助清除肺里的积水。看来是受了惊吓,需要好好静养几日才能恢复。” 金如珍从意沛手中把药方拿过来看了看,然后交给有富道:“照方抓药,马上煎好送来。” 有富拿着药方送大夫出去,金如珍又把芸香也打发出去了,房里就留下了意沛和她。“她怎么样了?说过什么吗?” 意沛摇摇头道:“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只是哭,问什么都不说。” 说话间到了床边,小鱼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头发也稍稍擦干了,恢复一些血色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无光。“意沛,你也出去吧。我跟她说说话。” 意沛犹豫了一下,看小鱼无助恐惧的模样,她不放心离开片刻。而且她也感觉到金如珍知道了什么,她也希望能知道真相,这件事对小鱼来说可以说是毁灭之灾。看到意沛犹豫着不走,金如珍便道:“你放心,小鱼跟我这么久,我也很喜欢她。这件事我会替她作主的。” 意沛就算不放心也只能暂时相信,“嗯。那我先出去了。”意沛退了出去,但也不敢走远。 金如珍亲自关上了门,然后回到床边,看着眼神空洞、神情恍惚的小鱼,也颇为心疼。被人夺去了清白这对女人来说是灭顶之灾,所以她投湖的举动也能够理解,“孩子......我已经知道了。是孝川不好,他害了你。” 小鱼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泪水不禁从眼角涌出。她不想听到“孝川”这个名字,更不想因此想到刚才那段让人绝望的黑暗时刻,这时候除了死她别无他求。“太太......” “嗯?”小鱼开口了!金如珍认真地听着,“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替你做主。” “让我死了吧......”小鱼哀求着说道:“不要救我,让我去吧。” “傻孩子,何必用死来解决问题呢?”金如珍拉着她的手说道:“有人救了你,就说明天不亡你。你要好好活下去!钟家不会无德无义,一切我都会替你做主!还你一个公道。” 钟家......这是让小鱼又留恋又厌恶的地方。她留恋着的人此刻在哪里?她撕心裂肺地呼救着希望钟家有人能来救她,但是偏偏没有。也正是钟家的人毁了她,将她逼向了死亡的边缘。她想死,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不久就要回来的他,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嫌弃自己?就算他还爱着自己,因为爱而包容她,然而在小鱼心里她已然配不上他了,她失去的是任何一个女子都视为生命的东西,况且又是在这么一个贞孝尚礼的家庭,就算他不介意,他的家人呢?以前还能奢望着能委曲求全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姨娘,但现在看来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她看不到和他的未来,而夺走这一切的偏偏是他的弟弟。 看小鱼双目紧闭不再言语,金如珍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怕说了什么触及到她的伤心之处,然后又做出傻事来。她轻轻地拍了拍小鱼的手背,柔声道:“好好静养着,什么都不要想。等老爷回来自有主张。”金如珍又安慰了小鱼一番,然后退了出来。只见意沛正坐在廊下,“你还在这儿?”金如珍问道。 “嗯。我很担心她。”意沛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你很关心她。”金如珍说道:“我知道你一向很好,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多陪陪她,别让她再做什么傻事了。”说完就往外走。 “太太!”意沛忍不住叫住金如珍,“是......是四少爷吗?”意沛小心翼翼地探问着。 金如珍停下来顿了顿道:“不该问的不要问,这事自会有所了断。”说完就快步离去。 第50章 一山之隔 无疑这是件棘手的事,小鱼虽然只是个丫头但若是事情闹大也会影响钟家的声誉,要知道钟家在桃源镇是以诗书传家而受人尊敬。金如珍从小鱼那里出来后并未急忙回去,她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想着怎么处理好这件事。 固然此事需要等待钟进贤回来再处理,但作为太太她可以左右此事的走向。钟进贤之前吩咐过,想要她来遏制一下燕春妮的骄纵,让钟家能够家和万事兴,金如珍还没有付之以行就出了这档子事,究竟是严惩还是不了了之?金如珍必须在短时间里做出一个决定,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还能平息事端,这似乎有些难了。 金如珍一个人故意走远,不知不觉到了钟家自己家里的小祠堂。祠堂里有些昏暗,金如珍点亮了一支蜡烛,迎面就是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钟家是一个传统的家庭,嫡长子继承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也正因为不成文,所以也有一些例外。金如珍慢慢地做了下来,年轻的时候她曾经听丈夫说过,钟进贤的爷爷就是以庶出的幼子的身份继承了整个家业,原因固然有当时嫡长子的不成器,而更大的原因则是钟进贤的祖父娶了一个有着财雄势大背景的妻子,从而在争夺家业的争夺中取得了重重的筹码。 以此为鉴,这也正是金如珍对钟季两家联姻的事情如此关心,在她看来季家小姐不只是自己的媳妇儿,更是儿子稳固地位的筹码。但是事情总有例外,孝和和孝川也是丈夫的儿子,他们也要成亲,如果他们的妻子娘家背景更有势力,那肯定对孝恒是一种威胁,至少在金如珍眼里是这么认为的。孝和的去世虽然让人扼腕叹息,但回头想想也是少了一个威胁。至于孝川,他纵然不懂事总是惹出事端来,但难保有一天也会幡然醒悟,是否应该利用这件事来解决另一件事呢? 金如珍抬眼望着祖宗牌位,觉得有些心虚,仰头看到悬挂在祠堂里的匾额,上面写着“家和万兴”,想对她心里的小九九实在是无法抬头面对。但这也是为了儿子!金如珍坚定地告诉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错!显然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了。 “姐姐~~”燕春妮看到金如珍进来忙迎过来,“怎么样?这么这么久?” “你呀!应该庆幸这丫头没事!如果死了......”金如珍叹了口气坐下来喝了口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到底是不是小鱼勾引孝川,我想你我心里都应该清楚,这也是我把你单独叫来这里的原因。” 燕春妮听了心里稍稍有些放心,看来金如珍还是向着自己的家里人。“大姐,我知道孝川太离谱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他毕竟年纪小,求求你帮帮他,给他一次机会吧。别告诉老爷,给小鱼点钱打发她走就是了。” 金如珍听了立刻沉下脸来,“妹妹,这件事恐怕是瞒不住的。小鱼投湖这么大的事情,府里有很多人看到,再者她被救上来的样子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件事你怎么瞒老爷?” “姐姐......”燕春妮焦急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可是让老爷知道了,孝川难逃一顿打,他的伤刚好啊!上一回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小命,要是再来一次恐怕就要了他的命了!姐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燕春妮哀求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好吗?游家要多少钱都行!我存了不少贴己钱,全给他们都行!” 金如珍叹道:“妹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让老爷从别人那里知道了,恐怕不只是孝川,你和我都逃不脱干系了。” “那......那怎么办?”燕春妮毫无办法。 “妹妹,先不要急。还好老爷还没回来,还有事时间补救。”金如珍安抚道:“这几日你要对小鱼好一些,多关心她一些,让她尽快好起来。” “嗯!嗯!我会!”燕春妮连连点头,“只要她不追究,我什么都肯做!” 看着燕春妮曾经的狂傲现在荡然无存,金如珍也觉得她很是可怜,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母亲,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事儿我会同老爷说的,希望能够把事情解决,并不影响钟家的声誉。” 燕春妮不由地哭了起来,她拉着金如珍的手哭道:“姐姐!我知道我的孝川没有你的两个儿子有出息,但我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这一次是他糊涂、是他不懂事,还希望姐姐能不计前嫌,帮帮他!老爷是多要面子的一个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孝川,活活打死都有可能!大姐,您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 “我会的!我会的!”看到燕春妮如此焦急金如珍忙安慰着她,“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孝川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也是老爷的儿子,我会帮他!”金如珍抱着伤心的燕春妮,不禁感怀上苍对自己的眷顾,幸好她的两个儿子还算争气。此时她不免同情起她来。 季应龙将钟进贤请进了书房,他亲自为钟进贤倒上茶。“进贤兄,我看我把事情定下来吧。”季应龙笑看着钟进贤,看他满意的面容已是应允了这门婚事。 钟进贤摸了摸胡子笑道:“应龙兄真是爽快人!稍后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季应龙在钟进贤身边坐了下来,“孝恒这个孩子我很喜欢,看来我女儿有福了。” “应龙兄乃是书香门第,令爱一定也是温婉贤良,与应龙兄结姻才是我们孝恒的福分。”钟进贤满心欢喜,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了。 双方对这门婚事都很赞同,至于细节问题自然要与各自的妻子商量后才能决定,而且双方决定婚事定下之后双方家长再见上一见。婚事聊罢,季应龙郑重地说道:“进贤兄,既然我们两家都已经许下这门婚事,那么大家就是一家人,有件事儿想问问进贤兄是否有兴趣。” 看到季应龙如此郑重钟进贤便知道一定有大事情要谈,于是也认真地倾听着,“应龙兄且说来听听。” “我们阴山县稀粮,百年前镇民开始种植桑树,这类乔木生长力强,所以很多人开始养蚕,经过百年已经远近驰名。在下名下有多处绸缎庄,如今这里桑蚕丰富,我打算把绸缎庄开到别处,首选便是桃源镇。” 钟进贤心里大致已能猜测到季应龙的意思,他微微点点了点头说道:“应龙兄心有鸿鹄,定能光大祖业!在桃源镇如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便是。正如应龙兄所说,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季应龙面带微笑地点头道:“进贤兄所言极是!不分彼此!所以这一次我打算找合资人一起在桃源镇开办绸缎庄,不知道进贤兄是否有兴趣做这个合资人呢?”他看着钟进贤。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绣球,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去接的。 钟进贤不由地想起了儿子孝谦之前提到的话,他也曾经提过两地桑蚕、丝绸的差距,说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说只是玩笑话而已。季应龙正等着自己的答复,他不能过多地去想孝谦的话,于是他迅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和得失。季家的丝绸的确很有名气,他们要扩张生意完全可以自己一家独资,但他却向自己抛出了绣球,显然是作为两家人联姻的衍生,是两家共利的举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能与应龙兄合作乃是幸事,钟某哪儿有不应承之理呢?” “那就好!这件事姑且先定下,一切等到两个孩子的婚事办完后再议。”季应龙爽快地说道:“我膝下只有婉仪一个女儿,将来季家的产业也都是孝恒的。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我女儿能嫁一户好人家,嫁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所以纵然总有人来提亲说可以入赘,但我还是拒绝了。将来他俩若是能多生几个孩子,留一个继承我季家家私便是。” “应龙兄真是与众不同,而且还思虑甚远!”钟进贤很欣赏季应龙的坦诚,他也应诺道:“钟某也承诺,将来两个孩子若生两男,必使一男随季姓,承嗣季家祖业。” 听了钟进贤的承诺让季应龙大为开怀,“哈哈~~好!好!一言为定!”显然钟进贤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季应龙看不起肯入赘的男子,他认为凡是有出息有本事的男人都不会答应入赘,所以为了能让女儿嫁一个好男人他宁愿担着季家后继无人的风险,钟进贤的承诺完全打消了他的顾虑,于是对这门很是更是欢喜不已。 一个人在季家大花园里漫步的孝恒显得有限无聊,父亲被季老爷邀去书房商议事情,和季老爷的太太和姨太太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他只能借故离开后去花园里随意逛逛,但也没有离开太远,还是能看到庭院里太太们的活动。已经接近傍晚,只见季太太吩咐撤去了水果糕点准备摆饭,看来是要留饭了。孝恒显得很无奈,他一个下午就想赶紧结束这次拜访,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会儿的孝谦是不是已经把阴山县的市集逛遍了呢? 孝恒抬头看看庭院里,父亲还没有出来,他就继续往远处走了一些,那里的花似乎开得更旺盛。这是一片芍药,白色、粉色互相映衬,夕阳洒下金色的光芒,仿佛给每一朵芍药花镶了一条金边,别有一番风情。他俯身闻了闻,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看来种植的人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去培育。孝恒看到几朵花茎上的叶子已经枯萎,便伸手摘去。 “不要摘!”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会扯伤花茎。”孝恒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着浅蓝色衣服的年轻女子,淡淡的妆容显得很干净清秀,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慢慢地走了过来。“要用剪子剪去,这样就不会伤及花茎和花瓣。”说着就轻轻地剪下已经枯萎和损坏的枝叶。 “哦。不好意思!”孝恒心道:这女子可能就是专职打理这片花园的吧,他退后了一步,“不知道我刚才的鲁莽是否伤及了花朵?” “没有。”年轻女子柔柔地说道:“你也算是轻手轻脚了。”她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孝恒,微微一笑,“没见过你,你是......” “哦。家父受邀前来,我只是陪同而已。”孝恒回答道。 “就是你......”女子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转身欲离开,经过孝恒身边时还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去裁剪另一片花园去了。 孝恒也没太在意,但再也不敢随意触碰花朵。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找他,“钟少爷,开饭了,请!”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了挺远了,此时庭院里已经掌上了灯,当中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孝恒,来!来!”钟进贤向儿子招手,“季老爷太客气了,还留饭了。真是打扰了。” 季应龙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庆祝我们合作成功!” “哈哈~~是啊!是应该庆祝庆祝!改日到桃源镇,我做东好好款待应龙兄。”说话间大家都依次入席。孝恒规规矩矩地坐在父亲身边。 季应龙为钟进贤斟上酒,道:“今天三少爷怎么没来?此刻他可就一个人用饭了。” “不用操心我这个儿子,他自己能找乐子去。”钟进贤笑道:“他早就说上次来只顾着办事儿,都没心思逛逛市集,这会儿一准儿在什么热闹地方听戏喝酒呢。” “三少爷也是性情中人啊!”季应龙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上次与三少爷聊过一次,别看他年轻,可是无比爽快之人呢。将来也定有一番作为。” “若是真的,那我可就老槐安慰喽。”钟进贤举杯先敬了季应龙一杯。 季应龙喝了酒后便问一边的妻子,“婉仪呢?怎么不见人?不是说了有客人来,让她一起出来吃饭嘛。” “我已经让人去叫了。”季夫人说道,“说是在梳妆,一会儿就来。” 哈哈~~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钟进贤捋着胡子道:“到底是女孩子,爱漂亮啊。” 在座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可一旁的孝恒却心里有些纳闷。作为大家闺秀怎么能够轻易出来见人?还要陪同吃饭?再看看父亲也是满脸堆笑,突然一丝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 “老爷、太太,小姐来了。” 孝恒抬头望去,只见刚才那位花园里的女子出现在面前,她......她是季家的大小姐吗?倒真是看不出来。“爹、娘、姨娘。年轻女子来到桌前,停了下来。 “这位是桃源镇的钟老爷,叫钟伯父。”季应龙说道,女子温柔地叫了一声,然后他又介绍道:“这位是钟老爷的大公子,钟孝恒。”孝恒忙起身作揖,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见少女还了礼。季应龙道:“这就是小女婉仪。” 第51章 抗拒的妥协 从季府出来时已经夜色浓重,季应龙亲自送走了钟进贤父子。钟进贤虽然喝了酒但看上去气色非常好,似乎心情很不错。 孝恒从刚才的宴席上读出了一点异样的信息,似乎父亲的喜色与自己有关。“爹,我们约摸着什么时候回去?”孝恒觉得似乎只要回到桃源镇就能避免一些问题。 “不忙!不忙!”钟进贤笑着说道:“还有很多事儿没办呢。”他看看儿子,突然问道:“对了,孝恒。你觉得季家小姐如何?” “季小姐?”孝恒的心“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大家闺秀,没什么特别的。”他故意说得平淡一些,想表示出自己的不以为然,当然事实上他对这位季小姐的确也是不以为然。 “我倒是觉得很不错。”孝恒的表示显然没有被钟进贤考虑在内,“出身名门、端庄贤惠。将来一定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孝恒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也不敢发表意见。除了沉默、只能选择沉默。他低着头,突然想告诉父亲自己想娶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就在山的那边,他们的家里。先发制人,孝恒隐隐猜测到父亲的打算,再结合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季家的反应态度,更是证实了孝恒的猜测。但说了之后父亲会是什么反应呢?大发雷霆?严厉指责?从小到大孝恒都只是看到父亲这么对两个弟弟,这种态度从来都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不说似乎会陷入更多的被动中,哪怕这一次是自己猜错了,这件事也是迟早要公诸于世的。说!孝恒下了决心,但是要怎么说?孝恒努力地安排着语句,希望能够尽量不要触怒父亲。 万般犹豫权衡下,孝恒终于开口了,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着父亲道:“爹!我有话......” “老爷到了!”车夫停下了马车放下板凳。 “好!终于到了。”钟进贤起身下车。 话已经到了嘴边,硬生生地被拦住了。孝恒瞬间的勇气被挫。他只要跟着父亲下了车,这时候就看到孝谦走了出来,“这顿饭吃得够晚的呀!”他走过来搀扶着父亲,“爹,喝了不少酒吧?而且还都是佳酿呢,浑身都是酒香味。” “你这小子到底在外头吃喝惯了,见过点世面。”钟进贤心里头高兴也跟儿子开起玩笑来,“季家是何等人家?拿来招待的自然都是陈年佳酿。不过还是心里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突然想起将要和季家合作的丝绸生意,钟进贤赞许地看着孝谦,“你这孩子眼光不错,倒是跟季老爷想到一处去了。” “嗯?什么眼光?”孝谦不是很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此时钟进贤的酒劲儿有点儿上来了,而且这事儿毕竟也是初步谈定尚未落实,也不便细说。他摆摆手道:“这事儿以后再说。老张,给我倒杯茶来。”钟进贤坐了下来,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让我醒醒酒。” 孝恒心怀忐忑地跟在他们身后,从门口一步步走向厅堂,他感觉到自己刚才鼓起的勇气在被一点点地消磨,等到了厅堂他已经不想说自己和小鱼的事儿了,心想着等明天父亲酒醒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老张奉上茶,钟进贤喝了几口后感觉好了一些,他对孝谦说道:“你今天跑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处逛逛刚回来不久。”孝谦并未隐瞒晚归的事实,“买了些东西,爹一会儿去看看?” “不了!明儿再看吧。”钟进贤道:“对了,明天铺子正式开张,这里姑且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帮爹做件事儿,替我在阴山县找一位最好的媒婆,我要向季老爷提亲。” “提亲?”“提亲!”孝恒和孝谦异口同声地表示出了疑问和惊讶。 钟进贤看到两个儿子的反应有些奇怪,“是啊,提亲。怎么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指了指孝恒道:“恒儿也老大不小了,孝和因为早逝已经冥婚一年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该早日成亲了,替钟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啦。” “爹!这......太突然了!我......我不要!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季小姐!”孝恒真是后悔刚才没有拉着父亲说出到嘴边的话,这回倒是让父亲先说出了口。 “什么?你再说一遍?”钟进贤瞪大眼睛看着孝恒,眼前这个最让他满意的长子从来没有如此坚决地拒绝自己对他的安排,孝恒的反抗似乎比孝谦和孝川的不争气更让钟进贤恼怒。他猛地站起来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可能是那些佳酿的反应,他“咚”一声又坐了回去。 “爹!爹!”你怎么了?孝谦见了忙扶着他。 钟进贤不断地摆手,“没事!没事!”他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气急的他呼吸很是混乱和深沉,这声音和频率让人听着有些害怕。孝谦是听惯了,但孝恒却心里七上八下地颤抖着。 孝恒深呼吸,想尽量平静地同父亲谈一下,“爹,我不想......” “由不得你想不想!”钟进贤不容许儿子说一句忤逆自己的话,对于孝恒更是如此。“季家小姐你是娶定了!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费尽心思替你找一个门当户对,温良贤惠的女子。今后我们两家还要合作做生意,这一切都有着全盘的计划和周详的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钟家好!你懂不懂?” “可是我不喜欢她!”孝恒急忙说道,“我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有合适不合适!”钟进贤拍着八仙桌大声说道,“这事儿轮不到你自己作主!是我跟你娘商定了的,季家也答应了,就差下婚书了!你给我乖乖地回去,等着当你的新郎官儿。” “我......”孝恒刚一开口钟进贤就怒火中烧地瞪着他,这种眼神从来都没有见过,除了怒气孝恒还看到了父亲从来都不会给与他的失望。 “好了!好了!很晚了,明天再说吧!”孝谦见这情势剑拔弩张,父亲还喝了酒,怕闹出什么事情来,于是忙拉着孝恒道:“大哥,明天再说吧。爹今儿个喝了酒,有些不舒服,就先别说了!”他知道大哥想说什么,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说出来就是火上浇油,“老张!扶爹回房休息去!快!”老张和另一个伙计七手八脚地把钟进贤扶去了后院。 钟进贤走了之后孝恒无力地瘫坐在一边,沮丧地撑着额头,一向都做事严谨、井井有条的他顿显无措和焦虑,“我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没有想到爹是这么个想法呢?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会提早告诉他我和小鱼的事情,现在弄成这样,两家人都已经同意,我该怎么办?怎么办?”他慌乱地不断改变着坐姿,时不时地起身、踱步、坐下,毫无主意。 当孝恒再次坐下的时候,孝谦长叹一声在孝恒身边坐下,“唉~~看得出爹的决心很大,不是你反对就有用的。如果你执意不肯,我觉得爹绑你入洞房都有可能。”孝谦似乎比孝恒更了解父亲,此刻他也没了主意,看到大哥的神情他很想帮忙,但如果帮大哥反对这门婚事,恐怕会让事情更激化和严重,他也没有一个准主意。“不过......不过你和小鱼之间迟早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不是吗?”孝谦叹道:“逃得了这一次逃不了第二次,总之爹肯定不会让你娶小鱼做妻子的,这点毋庸置疑。” 孝谦说得没错,这件事迟早会发生,父亲的态度孝恒也很清楚,小鱼的出身远远达不不到父亲对长媳的要求。小鱼也曾经说过,她并不奢求能做孝恒唯一的女人,只希望能陪伴在他左右就行了,这就是说小鱼已经做好了当妾的准备。孝恒心疼着小鱼,他不忍心小鱼受这样的委屈,他想争取!用自己的努力来换取父母亲对自己婚姻的宽容,但静下心来想一想,很难,比登天还难。他们之间最适宜的选择就是纳妾,纵然孝恒不愿意但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刚才父亲的反应就已经足以证明他在自己婚姻上的专权了。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孝恒无奈地说道,“我以为我还能为我们的将来多做一些努力,但是......”孝恒摇着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爹放过我。”他仰面靠在椅子上,落下一滴无助的男儿泪。 “其实这事儿要说难也不难,关键看你和小鱼是否能放弃专一的执着。”孝谦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自己对感情专一这个态度并不是非常执着,所以自己认为可行的措施并不一定能让孝恒接受。 此刻什么样的建议孝恒都愿意去聆听和尝试,所以孝谦一说他马上追问道:“你有主意?快说!快说!”他紧紧地拉着孝谦,能明显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 孝谦安抚道:“大哥,你先别着急!冷静下来!别急!”等孝恒慢慢地冷静下来后孝谦才开口道:“刚才爹的口气很坚决,看来和季家的婚事势在必行了,大哥你越是反抗爹越是坚决,我看还是算了,应下来吧。等过个一两年,你再纳了小鱼做妾就是了,到时候你们也能够在一起。”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孝恒,只见他沉默着,于是孝谦忙补充道:“当然这样子势必你们之间会多一个季小姐,可能你会无法接受。但似乎现在这是你和小鱼之间最好的选择了。除非你俩私奔!” “私奔?”孝恒看着他嘟囔了一句。 “这是我随口一说的!”孝谦忙说道:“你可别这么想!私奔!哪儿有那么容易!你可别乱来!还是选择风险最小的吧。” 孝恒低眉道:“是啊!私奔,哪儿那么容易!只是......只是爹能答应吗?” “这事儿当然不是现在说!”孝谦说道:“你和小鱼的事儿自然要继续瞒着。要是让爹知道你和小鱼的事情,为了确保你和季小姐婚事的稳妥,爹一定会把小鱼打发走,甚至连游家一家都给打发了,到时候你去哪里找小鱼?所以这事儿还是要瞒着!等你婚后一两年,生活都平静了,再来谈这件事,我想爹会更容易接受。男人嘛,三妻四妾总是平常,听说季老爷自己也是妻妾成群的,他应该也不会过于反对。” “嗯!嗯!说得对!不能说!”孝恒起身来回踱步,此刻的步伐比之前的慢一些也更沉着一些,“但是小鱼自己也有婚约,一两年......我怕游家的人会催促她成亲。” “先把眼前的事儿给办了,只要你愿意、小鱼首肯,那游家定下的亲事就好办了,大不了是钱的问题。我和游家、周家都还算能说得上话,多给点好处总能如愿。” “我回去跟小鱼商量商量。”孝恒说道:“希望她能体谅我,能原谅我的无能和懦弱。” 无能和懦弱?这两个词似乎安在孝恒身上极其不合适,不过这件事上孝恒的确也是无能为力,被迫选择了懦弱的妥协。孝谦忽地想到,万一当事人是自己会如何?是否也会选择自己刚才的提议?会!会的!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对感情专一的人,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和家中对立,当然这也仅限于自己。 “大哥,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勇敢了!”孝谦安慰道:“换作是谁都很难选择。谁让你是钟家的长子嫡孙、将来的继承人呢?爹如此用心地为你安排婚事,虽然可能你并不同意但也是为了你、为了钟家。唉~~总之是左右为难,我能理解你的难处。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帮!”他搭着孝恒的肩膀,道:“希望我能帮到你,大哥。” 孝恒拍了拍孝谦的手背,苦笑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就算妥协我也会给小鱼一个交代。对她,我决不会放弃!” 大家都回屋休息去了,注定孝恒今夜难眠。孝谦半夜三更起来推开窗都能看到对屋依旧亮着灯,看到孝恒惆怅的影子在灯火下晃动着。孝恒的坚持让孝谦感动,他是真心爱着小鱼,有时候孝谦甚至无法想象差距这么大的两人在一起能说些什么?能有什么乐趣呢?小鱼究竟哪里吸引了孝恒?就让他这么着迷?对孝谦来说,小鱼只不过是众多类型女子中的一类,是很清纯可爱,但新鲜劲过了之后也不过如此,显得有些平淡了,可这怎么就让孝恒那么坚持呢?疑问归疑问,可事实上就算两人之间相差悬殊,但只要和小鱼在一起,孝恒的笑容总是那么轻松和灿烂,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爱吧,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爱?到底是怎么种感觉?孝谦躺在床上兀自回想着和自己有过曾经的所有女人,任何一个女人似乎都不能让孝谦如此执着和坚持,可能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有那份坚持吧.......所有女人......对了,出来这些天,二娘有没有在家撒泼?有没有委屈了她呢?她手上烫伤的伤口怎么样了?孝谦转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瓶药膏,这是他白天闲逛时鬼使神差地买下的,专治烫伤的药膏。 第52章 买鞋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是张罗着丰源号的开张,万事都筹备得很隆重。但钟进贤一早起来就板着脸,根本不跟孝恒说话,气氛很是怪异。 前面丰源号的铺面已经装饰好,舞狮舞龙的队伍也安排好了,沈村长和各位股东也陆续到场,吉时定在了上午巳正(10点)。孝恒和孝谦也忙着张罗和招待,但是父子之间鲜有交流,都是各做各的。 孝谦故意磨着在铺子里,不去做父亲吩咐的事情,反正父亲昨天也喝醉了谁知道是否记得,如果不记得了岂不是可以给哥哥拖延一点时间。临近吉时,孝谦正暗自庆幸父亲忘了的时候,突然被父亲叫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钟进贤板着脸慢慢走过来。 孝谦见到父亲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极其不好,“我......我帮着招呼客人呢。” “我交代你做的事情呢?做了没有?”钟进贤严厉地喝问道:“想绑你大哥磨时间吗?你们可真是好兄弟啊,合着起来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不!不是!”孝谦感觉到父亲这回可是气大了,他忙赔着笑脸道:“我哪儿敢不听爹的话呢?我这不是一早起来忙得忘了嘛!”他笑呵呵地扶着父亲坐下,倒上杯茶递过去,“爹您也忙了一早上了,歇一歇喝杯茶。” 钟进贤接过来喝了一口,睨了孝谦一眼,道:“既然听话那还不快去?开张剪彩你就不用参与了,但傍晚之前我一定要看到你找回来的媒人!听到没有!” “是!是!我马上就去!”孝谦连声应着跑了出去。 因为昨夜的事情,钟进贤更加急促地要将孝恒的婚事定下来,孝谦一路跑一路想着,这门婚事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父亲的坚持容不得大哥说一个“不”字,唉~~也真是为难大哥了。此时的孝谦已经不再担心孝恒是否能拒绝这桩婚事,而是如何去安抚小鱼和阻止游家和周家的亲事,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大哥和小鱼能挨过一两年,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再次见到季应龙,钟进贤脸上的怒气也缓和了不少,两位准亲家相谈甚欢。而孝恒则远远地躲着,尽量不去靠近。他不想接近季家的人,或者说在他这样的心境下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季家的人。 丰源号的开张十分隆重,整个阴山县的镇民都凑了过来,而且丰源号第一天开张有惠民的举措,所以一下子门庭若市,很多民众前来购买米粮。一直到傍晚打烊,一个粮仓里的存粮已经售出了一大半,虽然因为折价惠民赚得少,但也数目可观。 忙活了一整天伙计们都很累,老张给钟进贤奉上茶,笑呵呵地说道:“老爷,看来阴山县果然是个聚宝盆啊,长此以往一定赚得盆满钵满。” 钟进贤今天亲自坐镇,对丰源号开张的影响力以及第一天的营业很满意,不过他也很谨慎,“这只不过是第一天,大家贪新鲜,关键还要看将来。”他抬头看到孝恒在外面帮着收拾,这些根本就不需要他这个大少爷来收拾,不过钟进贤也没有说什么,他对于孝恒今天的表现也很满意,只不过对于他故意躲着季家的人很不满。 这时候孝谦领着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先走进铺子大堂,正好与孝恒打了个照面。孝恒看到他身后的婆子,孝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他奉命找回来的媒婆。哥俩擦肩无语,孝谦兀自带着婆子进内堂去。“爹!我找到了,沈村长介绍,这位是阴山县最有名的媒婆马婆子。阴山县和桃源县之间的几桩婚事都是她做的媒人。” “里面坐!里面坐!”钟进贤微笑请马婆子坐下,“奉茶!” 马婆子笑呵呵地说道:“钟大老爷客气了!刚才三少爷已经把大致的情况同我说了,这可是天设地造的一段良缘啊!钟老爷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好!好!”钟进贤听了满心欢喜,“这是我们钟家娶长媳,所以钱不重要,但一定要风光体面!”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红帖,“这是犬儿的正辰八字,劳烦马婆婆今晚就拟好,明天就去季家提亲,然后再同我的随从一起去筹办聘礼和下婚书的事情。” 孝恒看到父亲和那婆子说了很久,孝谦则显得有些无聊地陪同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孝谦才送走了那婆子。等待他转身回来,他便叫住了他,“怎么说?” “明天就提亲了。”孝谦轻声道:“看来爹急着要把事情定下来。” “唉~~”孝恒颇为无奈,这一切都这么快,他就算想应对也来不及。 “大少爷。”老张走了过来,“老爷让您过去呢。” 这还是今天钟进贤第一次叫他跟他说话,孝恒有些颤颤巍巍地来到父亲面前,他从来都没有如此畏惧他的父亲。“爹。”他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一边。 钟进贤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放下茶杯,低沉而又威严地说道:“明天穿得体面一些,随我去季家提亲。” “我......” “不要再跟我说一个‘不’字!”钟进贤还不等孝恒开口就断然拒绝了他所有的话,不管是什么话。“你是钟家的长子,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看到今天丰源号门庭若市的热闹,这不是我们钟家的本事,而是这里季家的影响力。”钟进贤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儿子,“今天季应龙又跟我谈起了在桃源镇开设绸缎庄的事情......” “咦?季老爷也有意在桃源镇开绸缎庄?”孝谦一听便道:“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没错!”钟进贤点头认同道:“稳赚不赔!季家完全可以自己开设,或者找亲戚朋友入资。可他偏偏选择了我们钟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选我们?自然是我们两家日后便是亲家,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对钟家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你读了这么多书,跟着我这么久,难道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吗?”钟进贤这回说得很平静,但明显带着调教的口吻。 孝恒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父亲说得并没有错,站在钟家的角度,这门婚事是锦上添花的一举,可以让钟家更为富有。但这一切都要他放弃自己的婚姻和选择,真的是苦他一个,造福一家了。若是没有小鱼,孝恒或许会义无反顾,这是他做钟家长子的责任,这点他从小就知道,也正是这长子嫡孙的身份让他从小就放弃了很多,他以往心甘情愿地承受着,看着弟弟们整日玩乐,而自己小小年纪却要跟着父亲跑东跑西,打算盘学生意,他何尝不羡慕弟弟们的自由,但他告诉自己这是他长子的责任。但是小鱼的出现却让他开始对这份过于苛责的责任产生了抗拒。他付出了这么多,却换不回自己最爱的人;他妥协那么多,却无法在自己的婚姻上说一句话。家族~~谁顾过他的感受?谁问过他是否愿意去承担这个责任?孝恒心里那种前所未有的抗拒情绪越来越严重,然而情绪归情绪,他知道他没有反抗的资格,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握中,纵然他一千个一万个不原意,也无法动摇父亲的意念。私奔?突然他想到了昨天孝谦一句随意的话,私奔会不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孝恒瞬间在心头盘算着。两个选择,一个是私奔,一个是守时,两个都能和小鱼在一起,如何选择? 钟进贤还等着他的回复,但看到孝恒不说话低着头站在那里,心头那叫一个气,这孩子还在违抗自己吗?“孝恒!” “嗯?”孝恒回过神来,他的决定还没有做出。 “说话!”钟进贤凝视着他。 父亲的眼神如此犀利,他平日里温文儒雅,但在紧要关头一定是力争言辞,孝恒不敢!他又一次懦弱妥协了!他选择更为保守的守时。“嗯......知道了。” 听到儿子怯生生的说“知道了”,钟进贤心头的大石放下了,他始终还是那个听话的孝恒,还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子。钟进贤的口气也缓和了不少,“嗯。今天大家都累了,都早点休息吧。”说完就起身回去了。 确定父亲听不见他们说话后孝谦才说道:“大哥,你答应了?” 孝恒无力地坐了下来,他低着头不敢看孝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怎么会?”孝谦忙说道:“我反而觉得你很勇敢呢!” “勇敢?”孝恒困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苦笑道:“勇敢?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孝谦或多或少能够明白点大哥的心情,他安抚道:“其实钟家和季家的确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这门婚事也是让两家更为鼎盛的奠基石。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大局为重,这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几个弟弟无法做到的。”孝谦也想尽量地安慰大哥,不想说过多伤感的话语来刺激他,既然他已经决定接受妥协,那么就多鼓励他撑下去吧。 只见孝恒无奈地苦笑,笑得很凄凉。这到底算是大局为重?还算是怯懦的退缩呢?他心里面自然有自己的一杆秤,他看看孝谦,有些羡慕他。“天色尚未入夜,陪我上街买点东西吧。”他起身往外走去。 “都这点儿了,今天忙了一整天,明天又要......”孝谦顿了顿,道:“想买什么,我替你去买吧。” “给小鱼买鞋。”孝恒没落地走着,“我已经无法尽力了,这点事情就让我尽点心吧。” 孝谦陪着孝恒在阴山县的市集上走着,已经傍晚一些店铺开始准备打烊关门,孝恒对阴山县的街道还不是很熟悉,孝谦就带着他往商铺最多的地方去,忽地看到一间卖鞋子的店铺,老板已经让伙计上门板了。 “老板!老板!稍等!”孝谦上前从尚未上板的两块门板的距离里挤了进去,“我们买鞋。” 老板看看他们道:“快点儿吧,我们就要打烊了。” “好!”孝谦拉着孝恒进铺子,由于关了门,店铺里的光线很昏暗,掌柜的让伙计点了盏灯给他们。柜子上摆放着很多款式的鞋子,有的素朴有的花哨,针对着不同的人群。孝谦拿起一双上面绣着牡丹的布鞋,道:“这双怎么样?是牡丹呢,花开富贵。” 孝恒摇摇头,“太显眼了,小鱼不喜欢。”他自己也兀自浏览着架子上的各式鞋子,时不时地拿起一双来,然后端详一会儿又放下。 挑了约摸十余双,仍旧挑不出。老板有些不耐烦了,“挑好了没?”他一边在柜台等待一边收拾着柜子上新到的几双鞋子。 “大哥,有看得上眼的吗?”孝谦问道:“如果没有,我们就找别家去。” 孝恒摇摇头,正准备同孝谦离开,忽地看到老板柜台上有一双纯白色的绣花鞋,上面绣的是简单的小黄花,还有青青的小草,简单的图案朴素的颜色,让孝恒眼前一亮。“这双鞋多少钱?”他拿起了这双鞋。 “一个大洋。”老板说道:“这鞋子是刚到的,还没上架呢。” 孝谦凑过来一看,努了努嘴道:“大哥,好像素了些。而且尺码好像也小了些。” “小鱼喜欢这样的颜色。”孝恒拿起鞋子比了比尺码,“小鱼的脚小,这尺寸正好。” 孝谦看了一眼孝恒,他真是有心之人,连小鱼双脚的尺码都知道!若是问孝谦凌心、玉叶双脚的尺码多大,他根本回答不上来,但要是问她俩的胸脯有多大,他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孝谦又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有心,什么叫做对自己关爱的人有心。也正是这样的比对,他更加知道自己和凌心、玉叶都比只不过是露水之缘,哪怕天天耳鬓厮磨,他也都不曾付出过真心。 付了钱,老板包好了鞋子给孝恒,“我不想回去,要不你陪我出去喝一杯吧。” 喝一杯?这会儿他的心境的确需要一点点东西来麻痹,“好啊!”孝谦一口答应。哥俩随意找了间酒楼,坐下来叫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暖上一壶绍兴花雕。孝恒不喜欢喝酒,平时若非应酬也不太喝酒,但今天他喝酒就跟喝水似的。一下子喝了三大杯,孝谦忙挡了下来,“大哥!酒不能这么喝,会醉的。”他给孝恒的碗里夹了点菜,“吃点东西吧。” 孝恒放下酒杯低着头一言不发,孝谦很想劝他,但怎么劝呢?正当他筹措着要怎么开口时,突然孝恒哭了。抽泣的声音和抖动的双肩深深流露出他内心的伤怀,他抬起头来伸手抹去泪水,又是满满一杯酒下肚。“三弟,我心里苦~~你知道吗?”泪顺着他清秀的脸庞缓缓流下,十几年来都不曾见过他落泪。“我好累,你知道吗?”孝恒含泪望着夜幕下的远方。 第53章 内心的醒悟 孝恒在酒的推波助澜下喋喋不休地细述着自己的苦楚,一字字一句句都让一旁的孝谦震惊,大哥心里的这些估计也就只有这个失控的时刻才会吐露吧。孝恒又是哭又是诉苦,再加上不断饮下的酒,很快就醉了。孝谦背着他回去,安置他睡下后才回房去。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孝谦一个人坐在庭院的胡桃架下独自饮酒,回想着刚才孝恒的每一言每一句。小时候孝谦喜欢到处跑到处玩闹,他在庭院里翻天覆地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私塾里面哥哥念书的身影,认真、勤奋,他一直以为大哥从小就喜欢读书,而自己就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所以大哥总是捧着书本,在父亲提问的时候也总能对答如流。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大哥很羡慕自己的翻天覆地,他也很想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跳进河里摸鱼,只是钟家长子的身份让他不得不整认真读书,为的是不让父亲失望。长大后孝谦不喜欢参与家中生意,还是乐衷于吃喝玩乐,他有空就会和几个朋友去踏青,闷了就找姑娘解闷儿。每每经过自家庄园和铺子的时候,他总能看到大哥跟在父亲的身后,认真地学着如何辨认各种米种,如何记账出账,如何安排佃户的土地、如何处理和生意场上伙伴的关系,他又能看到大哥认真、勤奋的神情,每次父亲都会夸奖他的能干和聪慧。他一直以为大哥喜欢跟随着父亲学东西,他追求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功,但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大哥很羡慕自己每天的无忧无虑,他也很想有兴致时就去湖光山色的郊外踏青,他也希望能和朋友几个坐下饮酒聊天听戏,只是钟家嫡子的身份让他不得不陆续接手父亲的家业,为的是让父亲在几个儿子中能看到希望,不至于对家中祖业延续的问题而头疼。 “唉~~”孝谦饮下一杯酒长叹一声。原本都以为理所当然、心甘情愿的事情,今天才知道他是迫于无奈、压力深重。对比自己从小到大几近二十年的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他实在觉得大哥太过辛苦。如果没有他这样的辛苦,何来他和孝川的无忧无虑?看来自己是应该醒了,先不论是否对自己有用,至少能帮一帮一直在孤军奋战的大哥,能替他分担一些压力和苦楚。孝谦忽地觉得自己身上的重任,他和孝恒拥有一个同样的身份,那就是钟家的嫡子,然而就因为他比自己早出生几年,他们两个就有着截然不同的轨迹,这很不公平。他也应该有自己的乐趣和生活,而不是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这个家,包括......他的婚姻。但婚约这回事儿实在是无能为力,那么就在其他方面让大哥松一口气吧。 孝恒睡梦中又梦见了小鱼,她微笑光着脚丫子站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中,她回过头来向自己招手,温柔地唤道:“孝恒,过来呀。” “小鱼~~小鱼~~”孝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刺眼的阳光照已经照射进屋内,天亮了、梦醒了。孝恒往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他不想醒来。 “大少爷,老爷让我叫您起来呢。”老张的声音在外面。孝恒不想去理会,他很想再次入睡继续和小鱼的一起,他没有回答。老张见没有动静,便敲门道:“少爷!大少爷!您......” 这时候孝谦的声音传了来,“咦?老张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去套车?” “老爷让我叫大少爷起来呢。” “我来叫大哥起来,你去忙吧。” “是!那我先去做事了。”老张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门推开了,脚步声慢慢靠近。孝谦看到仰面闭目的孝恒知道他心里头还是有着诸多的不情愿。“大哥,起来了。今天我陪你一起去季家。” 孝恒睁开眼睛看着孝谦,“你陪我一起去?” “是啊!我也想见见季家的那位大小姐。”孝谦笑呵呵地坐在床边,“听说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孝恒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纵是仙女下凡,在我眼中也不过如此。” 孝谦把干净的大褂捧到孝恒面前,“快些个吧。别让爹等久了,既然已经决定怎么做,就不要再惹怒爹了。”孝谦的话说了一半,后半句故意没有说出口,但孝恒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意,既然已经选择守时,那么就应该尽量顺着父亲,不要对这门婚事表示出太多的逆反,这对今后纳小鱼为妾是有好处的。 哥俩用了早饭后就随父亲去季家提亲,钟进贤让人准备了厚重的聘礼,长长的队伍显示出钟家的诚意。下聘的队伍走在阴山县的大道上,引来诸多镇民围观。到了季家门口,钟进贤和孝谦走在前面,孝恒则走在后面。突然钟进贤悄声问道:“昨晚你们去喝酒了?” “嗯?”孝谦愣了愣,昨晚进出都未惊动过父亲,他怎么知道?“呃......是啊。大哥陪我喝酒呢。”说完就俏皮地笑了笑。 “陪你喝酒?”钟进贤看看孝谦,自然是不信。“他还好吧?” 父亲谨慎故意放低的声音倒是让孝谦感觉到一丝温暖,爹还是非常疼爱大哥的。“他没事。”他轻松地说道:“喝了酒吐吐苦水罢了。爹您放心。” “嗯~~”钟进贤似乎还要说什么话,但还是没有说下去。 一纸婚书签下,决定的不仅仅是两家人的联合,更是注定了两个年轻人的命运,他们无力左右自己的婚姻,一切都在父母的决议下,愿意又或者说不愿意,都由不得他们来做主。 “太太~~太太~~”有富兴冲冲地来找金如珍,“喜事!大喜事啊!” 金如珍正为小鱼的事情头痛,也急于一件喜事来调节一下心境。“什么喜事?” “老爷派人回来报信,说已经和季老爷签下了婚书,也下了聘。”有富高兴地说道。 金如珍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佛!总算是定下来了。” “恭喜太太!大少爷就要成家啦!”有富连声道喜。 金如珍笑道:“对了,老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和少爷们已经动身,算算日子约摸三天后能到。”有富回答道。 “三天......”金如珍皱了皱眉,“小鱼的伤势如何?见好了吗?” “这......”有富道:“这几日都是二少奶奶照看着,听说已经好转,但是......” “走!去看看!”金如珍起身往小鱼那里去。 自从小鱼出事至今已经过去三天,孝川被监禁起来,而小鱼则被送到一处厢房里治疗,因溺水而呛入胸肺的积水已经渐渐排出,身上的伤也慢慢在愈合,只是她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有时候一整天的都不说一句话,整个钟家也只有意沛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金如珍到小鱼房里的时候正好看到意沛在喂她吃药,“今天怎么样?好些了吗?” 看到金如珍进来意沛便起身,“太太。” “坐!”金如珍走过来看了看小鱼,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但眼神却略显呆滞。“小鱼,你放心,老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一说到老爷就要回来,小鱼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她慌乱地揪着被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要回来了!回来了!”突然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我要回去!我要走!放我走!说着就朝门口跑去。 “拦住她!”金如珍忙命人拦住了她,“小鱼,这是怎么了?你很怕老爷回来吗?”金如珍安慰道:“这件事你是受害者,老爷不会责怪你的!你不要怕!” 意沛看拦她的人有些粗鲁,忙跑过去抱住小鱼,“小鱼,你别这样!听话,跟我回去。” “不行!意沛,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小鱼慌慌张张地语无伦次,“他会嫌弃我的!我没脸见他!让我走!让我走!” 小鱼的话说得很是奇怪,让金如珍的心里有些打鼓。他?他是谁? 金如珍让人送来了可以让人暂时镇定的药,小鱼挣扎着要离开,耗费了不少体力,又加上吃了药,很快就昏睡过去。意沛心疼地守着她,若说别人不知道她的失控便也罢,意沛是知道的,或许知道的不是那么清楚,但至少知道她不敢见的那个人是谁。发生这种事,也难怪她紧张着不敢面对那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全部,而她却已经不再贞洁。 “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到处走动,以免惊扰他人。”金如珍谨慎地说道,“意沛,既然她与你还算说得上话,就暂且送到你房里去吧。你照顾她也不用跑来跑去了。” “好!”意沛也同意这么做,她那里比较安静,少有人进出,她这样也能方便照顾小鱼。 小鱼慢慢睡着了,意沛也送金如珍出去。“你婆婆来过吗?”金如珍问道。 “这几天都有来看过。”意沛说道:“婆婆还吩咐人每天送一些补汤过来。” “嗯。”金如珍微微点头,看来那日自己对燕春妮说的话她都照办了,眼下燕春妮除了听自己的话别无他选,要知道单就事件而言钟进贤绝对不会轻饶孝川,而能够让孝川减轻惩处的只有金如珍。 意沛慢慢地跟随着金如珍,“太太,老爷会如何处置小鱼?”意沛并不怎么关心钟进贤会怎么对待孝川,而更关心老爷怎么对待这个已经受辱的姑娘。 金如珍停下脚步但并未回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便说道:“不要问那么多,你现在只要好好照看好小鱼,等待老爷的安排就行。”金如珍的口吻虽然平缓但似乎是在警告意沛不要那么多事,“对了,刚才小鱼说什么‘不能让他知道,他会嫌弃’,这个他是谁?”金如珍眼神犀利地望着意沛,“你想来与他交好,你可知道?” 意沛心下暗暗不安,小鱼刚才语无伦次无意间透露出一些信息,如果让太太知道她和孝恒之间的关系会如何?意沛当然不敢说,她 摇摇头道:“不知道,她从未提过。或许只是一时的胡言乱语吧。”她希望大太太不要纠缠这个问题。 “胡言乱语?”金如珍皱了皱眉道:“我倒是希望这是她的胡言乱语。行了,你去帮忙把小鱼挪到你房里去,旁的事一概不要管了。”金如珍吩咐后就带着有富离开了。走出一段后金如珍对有富说道:“你吩咐下去,所有人不许泄露这件事!无论谁问起都不许说!如果有人在老爷、少爷面前乱嚼舌头,让我知道了一并家法伺候!决不轻饶!” “是!”有富连声应着,但之后也为难地说道:“不过只怕瞒不了太久。” 金如珍看着他道:“我不管那么多,一定要瞒住!”有富只能点头应下,“对了,这几日游家有没有人来找小鱼?”金如珍问道。 有富摇摇头道:“没有。前几天她娘刚来看过她。这几日都没有人来过。” “若是游家有人来找,你就说她随我外出去了,暂时不要让他们见面,知道吗?”金如珍又下达了一道命令。有富认真地记下。 回程的路显得有些快了,孝恒很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到走不完,他就可以不用去面对小鱼更不用去面对那门婚事。躺在山神庙简陋的屋内,他时时睡不着。明天傍晚之前就能到家了,到了家该如何面对小鱼呢?该怎么告诉她这一去就定下了终身呢?她知晓之后会如何?伤心?还是失望?不管小鱼怎么看自己,孝恒都看不起自己,在这件事上他始终是亏欠小鱼,内疚不已。 山神庙里很安静,大伙儿打鼾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很累了。孝恒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到了主殿外。今夜的天空很晴朗,星星极其明亮。他坐在杂草堆上,双手抱紧膝盖团坐着。他眼前浮现出那位季小姐的身影,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会不会接受一两年后的小鱼?万一她不愿意怎么办?诸多问题都一一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喂!怎么不睡啊?”孝谦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轻声地问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睡不着。”孝恒低头顺手拿起一根枯草在手中摆弄起来,“明天就回家了,就要见到她了。我该怎么说啊?唉~~我真不敢面对她,一想到她柔弱的眼神,我就觉得很愧疚。” 孝谦叹了口气道:“我看小鱼早就做好了做妾的准备,她其实比你更清楚,你不可能明媒正娶她。所以我觉得你不用太过自责,你也没办法。现在比较棘手的就是游、周两家的婚事。若不叫停他们的婚约,你一两年后也无法纳她为妾。”孝谦想了想道:“游家和周家我都还算熟络,我会帮着去游说试试看。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也只有尽一点绵力了。” 第54章 四处打探 孝恒回到家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他不愿意搭理人一个人在房里待了很久才出来,他想好了该怎么对小鱼说自己的婚事已经被父亲定下来的事情。当他鼓起勇气去找小鱼的时候却发现屋里空空,在钟家大院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不敢找人问小鱼的去向,更不敢问母亲小鱼是否回家探亲去了。等了一天还是没有见到小鱼,无奈的他只好找到了孝谦。 孝谦正在房里泡澡,打算一会儿美美地睡一觉。“砰”一声门被推开,把他吓了一跳。“谁呀?进来都不敲门哒!” “是我!”孝恒走进屋内,“小鱼不见了。” “啊?小鱼不见了?”孝谦愣了愣,想了想道:“不过回来至今的确没有见过她。” “是啊!我已经找过整个宅子,都没有找到她。”孝恒急得满头大汗。 孝谦一边抹干身子一边说道:“你问过其他人了吗?他们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孝恒微微摇头,道:“我......我......” 看到大哥胆怯地摇着头,孝谦就知道他没敢开口问任何人,只是一个人在宅子里傻找。“是不是回家去了呀?”孝谦已经穿上了衣服。 “我今早去庄子打听了一下,都说没见她回家去。”孝恒急得来回踱步,“是不是娘知道了什么把她赶走了?啊?” “你别瞎想!钟家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俩的事儿,娘怎么会赶小鱼走呢?”孝谦穿上外套道:“还好你没到处去打听,否则让人看出来就糟了。你有婚约在身,不能节外生枝。你别急,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去!”说着就往外走。 孝谦一路跑去母亲房里,这个时候母亲应该在午睡所以他径直走进母亲的房里。透过珠帘看到母亲正背朝外侧卧着,侍女芸香坐在一边替主母轻轻摇着扇子,但也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孝谦把脑袋探进房里,悄声道:“芸香~~芸香~~” 芸香侧过头看到他,悄声问道:“什么事?太太正午睡呢。” 孝谦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拉着芸香的手轻声道:“就一会儿,我有话问你呢。”说着就把芸香拉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孝谦也不敢把声音放大,还是低声道:“我就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快说!我还要进去服侍太太呢。”芸香不时地朝屋内张望着。 孝谦笑呵呵地说道:“我想问问小鱼在哪儿呢?这回来都快两天了,都没见着她。她去哪儿了?是不是回家去了?” 一提到小鱼,芸香便警觉起来。“三少爷问她做什么?找她有急事儿吗?” “呃......”孝谦忙笑道:“临行前她托我给她带丝绢。我买了,要送给她。却见不着她。”幸好孝谦给家里的女眷们都买了丝绢,身边这条是打算送给飘香院的姑娘的,这会儿正好拿来作为托词。“你看!”他把丝绢拿了出来。 芸香看了看那条精美的丝绢,说道:“太太有事儿打发小鱼去办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你给我啊,等她回来我替你转交给她。”说着就把手伸了出来。 孝谦愣了愣,只好把丝绢给了芸香。芸香刚要转身走,他立刻叫住了她,“芸香!娘让她做什么事去呀?要几天才能办完呢?” 芸香回身说道:“太太吩咐的事儿我可不敢多问。三少爷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东西交给她。”说完就回屋去了。 出去办事儿了?是什么事儿需要一个女孩子在外督办几天?娘的友人多半也是镇子上的人,来回都不用半日,难道是给娘家送东西?那府里也有的是仆役,怎么让一个丫头去呢?孝谦带着满腹狐疑慢慢走出了母亲的跨院儿。 芸香回到房里,看到金如珍依旧睡着,忙拿起团扇坐下继续摇扇子。可当她刚拿起扇子时,金如珍便起身了。可把芸香吓了一跳。“刚才是谁?” “回太太,是三少爷。”芸香忙扶着太太下床去。 “他来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跟你说什么呢?”金如珍板着脸问道。 芸香凑近一些道:“这事儿我本打算等太太醒了再说的,芸香可不敢欺瞒太太。”她俯身道:“三少爷打听小鱼的下落呢。” “什么?他打听?”金如珍心头“咯噔”一下,忙侧头看着芸香,“打听那丫头做什么?” 芸香把丝绢拿了出来,道:“这话我也问了。三少爷说是小鱼托他帮忙带丝绢,他只是过来把丝绢送给她的。” 金如珍接过丝绢在梳妆台上展开来,这是一条做工细致的丝绢,若在桃源镇买也是大价钱,小鱼不会不知轻重地让孝谦带这东西。莫说买不起,就算孝谦送的,那也是大忌。想起小鱼胡言乱语下说的那句“不能让他知道,他会嫌弃我”难道这个“他”就是孝谦?想到这里金如珍不由地害怕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风流成性的他难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若真是如此,那就糟糕了。按照孝谦的脾气,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孝谦有些不甘心,他就不信打听不出小鱼的下落来。他找了几个平日里和自己比较熟悉的家丁和丫鬟,但他们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瞬间消失了?孝谦越发觉得不对劲。 一路来到西院,看到紧闭的偏院,门口还站着两个家丁。他这才想起孝川还被关着,已经到了这里不妨就进去看看他。可刚走近院门就被两个家丁拦了下来,“三少爷,您不能进去。”家丁挡在门口说道,“太太吩咐,谁都不能见四少爷。” “为什么?”孝谦困惑了,就算是关禁闭,但也不会这么严格,况且临行时父亲也没有这个吩咐呀?难道是母亲故意刁难?应该不会吧。 “三少爷,别让我们为难了。”家丁说道:“您还是回去吧。” 孝谦越来越觉得家里怪怪的,似乎在自己离开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一些事,而且是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儿。在不敢肯定的前提下,他不敢莽撞地告诉孝恒。他已经被婚事弄得焦头烂额,别再为了这些疑团忧心了。孝谦打算把事情弄清楚后再告诉大哥,免得他跟着一起担心,而且他心系小鱼,万一表露得太明显让人发现,难保对钟季两家的婚事有影响。 眼看还有时间,孝谦忙不迭地想去庄子上打听。此时已经黄昏,天边的火烧云把整个桃源镇笼罩在一片霞红中。孝谦为了掩人耳目就从后门出去,行路匆忙从长廊一拐弯儿便撞上了一个人。“哎哟~~”听声音是女子,然后是瓷碗打翻在地的声音。 “抱歉!抱歉!”孝谦抬头一看正是意沛。“怎么是你?这里是下人的灶房,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靠近后门的旧灶房,是给佣人们烧饭烧水的地方,照理来说意沛不该来这里。孝谦瞬间闪过的就是燕春妮又在刁难意沛了。“是不是二娘让你......” “不!不是!”意沛蹲下身子去捡打碎的瓷片。 “小心,别割着手!”孝谦也蹲下身子,为了阻止意沛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让别人来收拾吧。”他无意间看到意沛手上上次被蒸汽烫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了很多。 意沛忽地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异样,便把手收了回来。“你很着急出去吗?”她站了起来。 “嗯。有急事要出去。”孝谦闻出被打翻在地的液体散发着中药味。“是药?你病了?” “不!不是!”意沛摇摇头,显得有些闪躲。这药是给小鱼准备的,因为钟家父子从阴山县回来,所以金如珍命人把给小鱼熬药的灶头移到了这里,以免让人发现。为了转移孝谦的注意力,意沛便问道:“你急着干嘛去?” “去找小鱼。回来都两天了,却没见过她。”孝谦忽然看着意沛问道:“对了,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急着找她。” 意沛很想告诉孝谦,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暗示他,毕竟这件事金如珍明令禁止外传。但小鱼的近况真的让人担忧,眼看四下无人,意沛便轻声问道:“是你找她还是大少爷找她?” “嗯?你......”孝谦困惑着,为什么她会这么问,难道她也知道? 看到孝谦满脸疑惑意沛便道:“大少爷和小鱼的事儿,我知道。” “你......知道??????”孝谦嘟囔着说道,“你想说什么?”他隐约感觉到意沛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意沛又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后才轻声道:“你也不用去庄子上打探了。入了夜,你到我楼下来。悄悄儿的,别让人看见。”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晚上去她那里?做什么?孝谦心里嘀咕着:她让我不要去庄子上打听,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小鱼的去向?孝谦慢慢地往回走,不管如何去了再说。 回到自己房里,看到孝恒还在那里等候,他脸上写着焦急两个字。或许是想早一点告诉小鱼自己的婚讯,或许是急于向小鱼表明自己不变的心意,或许不愿意让小鱼从别人耳中得知这件事从而有所误会,或许......反正有很多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一向稳重的孝恒显得手足无措。 一看到孝谦回来,孝恒忙过来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看孝恒如此焦急,孝谦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等意沛告诉自己确切情况后再说。他摇摇头道:“还没有打听到,别着急。现在天晚了,等明天我再去庄子上打听打听。”他和孝恒一同往外走,这会儿正是要吃饭的时候。“一会儿你还要去和爹娘商议婚事,可别因为小鱼的事儿坏了大事。” “唉~~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事发生,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是焦虑。”孝恒低着头无助地说道,“现在哪怕是让我看她一眼,我都能安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沉默,似乎都各有心事一样。吃过饭后钟进贤便要让金如珍和孝恒一起去书房商议婚事,但却见金如珍把钟进贤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之后金如珍就兀自先去了书房,而钟进贤则过来对孝恒道:“恒儿,你先去账房。算一算这个月工人的工钱。就要入秋了,早点算好让他们好回去忙收成。” “是。”孝恒似乎正求之不得,他可不想去听什么婚礼的安排。既然无法打听到小鱼的下落,那还不如好好做事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一下。 钟进贤来到书房,反手关上门,脸色显得有些凝重。“你刚才说什么有关孝川的要紧事儿?这小子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端来?” “这回可闹出大事情来了。”金如珍走到钟进贤身边低声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把我那小丫头游小鱼给......”金如珍叹了口气道:“那日我也好心让小鱼给他送点心,没想到竟然有人告诉我小鱼投湖了。” “什么?投湖?”钟进贤一听便紧张起来。 “别急!别急!救起来了,救起来了!”金如珍忙安抚道:“人也缓过来了。我怕丑事外扬,就命所有看到的人都不许乱说话。小鱼我也安排在意沛那里,她那儿鲜有人去。” 钟进贤微微点头:“你做的好!这种丑事怎么也不能让外头知道!”他瞪着眼睛问道:“那个混小子呢?” “依旧关在偏院里,不过我已经吩咐所有人都不能见了。”金如珍说道:“老爷。这事儿拖不得,我看还是要做个了断呀。” “了断?怎么了断?”钟进贤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绑了孝川送官吗?” “当然不是!钟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金如珍给钟进贤倒了杯水说道:“钟家是守礼之族,我看倒不如把小鱼许了孝川,给游家一个交待。就算将来事情外泄,也能堵住大的嘴!” 钟进贤仰面朝天思索着。片刻,“你说的是妻还是妾?”他看着金如珍问道。 “妻!正妻!”金如珍坚定地说道:“这样才对小鱼公平。” “正妻?”钟进贤想了想,看似有些犹豫。“游小鱼的出身......有些不合适吧。” 第55章 夜深知恶行 钟进贤的犹豫似乎在金如珍的意料之中,她从容而又严肃地说道:“游家虽然家境一般但也是身家清白的本分人家,游小鱼还有了婚约嫁给同村的周家,半年契约满后就完婚。可我们钟家的孩子不识体统毁了人家女儿的清白,为了安抚游家和息事宁人,娶了人家的女儿来负责也是应该,但若是妾室却显得没有诚意和悔过之心。周家虽然是穷苦人家,但小鱼嫁过去可是堂堂正正的妻房,到了我们这儿就成了妾室了吗?显得我们看不起人家了,若是游家的人执拗起来去报官,受损的总是钟家的名声。倒不如给游小鱼一个正室的名分,就算外头有什么闲言闲语,钟家也算是善后妥当了,旁人也挑不出刺儿来。” 钟进贤听了不作声,金如珍说的有理,但她的私心钟进贤也是知道的,她虽然不像其他嫡母一样那么针对庶出的孩子,但始终是偏向自己的儿子。钟进贤对金如珍的私心也理解,毕竟她已经尽力平衡这个家中的嫡庶之分,作为钟家的内助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现在这件事较为棘手,若是这么做恐怕燕春妮会有所不满。 “老爷。”金如珍看钟进贤沉默着,便继续说道:“我不是孝川的亲生母亲,可能您会觉得我的话有所偏颇。但孝川这个孩子的秉性老爷您也是知道的,修身养性才是这孩子现在最重要的事。小鱼在钟家多年,是我一手调教的,虽谈不上什么贤良淑德,但也是懂得相夫教子的人。这样的女孩子配孝川,我看也不算委屈了孝川。况且......”金如珍顿了顿道:“有了这档子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哪家大户人家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们呀。” “嗯~~”钟进贤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依旧不说话。金如珍说的没错,孝川的性情太顽劣,一些闲言闲语也在坊间流传,他的名声并不好。现在又闹出这丑事,的确很难去说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看来为了掩盖儿子的劣行和挽救钟家的声誉,只能这么做了。即使燕春妮不答应,也由不得她了。将来孝川定是不会继承钟家家业,那么他的婚姻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你说的有道理,似乎也只能这样了。”钟进贤终于表态了。 听到钟进贤这么说,金如珍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钟进贤已经站在了自己一边。“老爷,既然决定了,那就尽快处理这件事儿吧。季家的婚期虽然未定,但也快了,可别让季家的人在婚前知道这事儿,若影响了孝恒和季小姐的婚事,就......” “嗯!嗯!一定要快!”钟进贤也担心孝川的丑事传扬出去,“你去把春妮叫来。” 很快,燕春妮就被叫来了。她也知道是因为孝川的事儿,所以一进门儿也没有了往日的侍宠而骄,倒是显得很悔过的样子。“老爷......” 钟进贤本来低垂着眼皮,燕春妮一唤便拿起茶杯来喝了口茶,慢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又喝了口茶。“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啊。” “老爷~~饶了孝川这一回吧!”燕春妮一下子跪了下来,并跪行到钟进贤的脚边求道:“孝川也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蠢事!游家要多少钱都行,我有贴己钱!老爷~~就帮帮孝川吧!”燕春妮说的声泪俱下,似乎比孝川更后悔。“老爷,我就只有孝川一个儿子了,若是他被人抓了去还叫我怎么活呀?” “唉~~”钟进贤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孝川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吗?难道他不是我儿子?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心痛啊!”钟进贤心中郁闷,对这个儿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但养不教父之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也难逃责任。“现在我们要给游家一个交代,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我和如珍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孝川娶游小鱼为妻。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游家提亲去。” “什么?”燕春妮顿时收了泪,吃惊地看着钟进贤,“老爷,您再说一遍?是妻还是妾?” “妻!正妻!”钟进贤严肃认真地说道:“从此以后孝川有了妻房,就要修身养性了。” “为......为什么?”燕春妮满脸诧异,“那丫头的身份怎么配得上我的孝川?若为妾室,我没有任何意见,但若为妻房,我不同意!” 钟进贤皱着眉道:“谁让你的儿子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这件事已经定了,你不同意也要办!到时候你只要坐在堂上受叩拜就行了!” 燕春妮心中郁结,她最有出息的儿子孝和已经去世了,孝和的妻子是西霞镇穷教书的岑家,这也就算了,毕竟孝和已经过世了。燕春妮很希望钟进贤能给孝川找一个家世殷实的亲家,这样将来孝川也算有妻家撑腰作为后台。但若是游家......这么一个穷人家有什么利用价值?若娶了游小鱼,别说什么指望了,不拖累孝川就不错了。她很想为儿子拒绝这门婚事,但一抬头就看到钟进贤严厉和坚定的眼神,她也不敢多言语。 金如珍过来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燕春妮,安慰道:“妹妹,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既能安抚游家又能为钟家挽回声誉,你就应了这门婚事吧。” “人家游家也是有婚约的!还不是你想娶就娶的!”钟进贤站起来背着手担心地说道:“如果周家不肯退婚,那也是件棘手的事儿。” “但是......”燕春妮委屈地看着金如珍,“我们孝川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要是让人知道他娶的是个农家女,岂不笑掉人家大牙?钟家也跟着丢人啊。” “我宁愿丢这个人!”钟进贤一拍桌案道:“自己造的孽就要付出代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亲自去游家提亲!”他转向金如珍道:“这事儿越快越好,你去办一下聘礼,一定要厚重!希望游家能向周家提出退婚。” “好!我这就去准备。”金如珍连夜命人准备聘礼去了。 屋里留下了钟进贤和燕春妮两人,看到燕春妮哭哭啼啼的样子钟进贤有些心烦。原本孝恒和季婉仪的婚事让他很高兴,但一回来却闹出这么档子事儿,实在让人生气。现在钟进贤已经没有心思去筹备孝恒的婚事了,只希望能尽快平息游家的事情。 钟进贤叹道:“你就别伤心了,你儿子不争气也只能这样了。只盼他将来能收敛性情,慢慢改过。这样你我两个为人父母的才能安心啊。”他安慰着燕春妮,希望她能接受小鱼。 孝谦看看夜色,已经很晚了,差不多是时候去意沛那里了。回头看看忧心忡忡的孝恒,便道:“大哥,你别太担心。我明天会继续打听。现在你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让人知道你和小鱼的关系。一切都交给我吧。” “唉~~”孝恒一肚子委屈和担忧,但也不能对谁说,只好留在孝谦房里喝闷酒。“孝谦啊~~你觉不觉得我很窝囊啊?都要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大哥,别这么说。这个家最争气最有担当的就是你了。”孝谦诚恳地说道:“你现在答应季家的婚事也是为了钟家所有人。我能理解你,相信小鱼这么爱你,她也能理解你。她一定会等你的。只要你们肯等,一定会在一起。” “唉~~我真是对不住她。”孝恒含泪道:“若是我能坚持到底,或许能和她厮守一生。但是现在却又多了个季婉仪。小鱼一向是个把委屈往肚里咽的人,就算她委屈也不会表露出来。但这样我更觉得我无能,不能给她一个正正式式的名分,反要她委屈求全地等我,就算能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妾室。这实在对她有失公允。” 孝恒说的孝谦都能明白,但谁让他肩上担负着钟家的荣誉和将来呢?孝恒的无奈似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只不过若没有小鱼的出现,他可能能接受得更平缓一些。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一定要在一起吗?只是彼此?孝谦觉得孝恒能纳小鱼为妾就已经很完满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两个人一辈子。“大哥,很晚了。我扶你回去睡吧。看你憔悴的样子,哪儿像订了婚的人呀?来~~”他扶起了孝恒,只觉得他脚下虚浮,他根本就是背着他回房去的。 孝恒喝了酒后很快就睡着了。孝谦等他熟睡之后才出来,此刻已经大半夜了。钟府里面已经静悄悄,所有人都休息了。他借着月色往意沛的小楼那里去,走到一半感觉忘记了什么,又回自己房里取,之后才快步赶去。到了那里他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小院儿的后门,轻轻一推,门开了,显然是意沛特地为他留的门,进门后他又反手锁了门。楼下的小院儿地方并不大,没走几步就是小楼上楼的楼梯,楼梯口也有一扇小门,是阻隔一楼二楼的门户,又一推但却没有推开,门锁了。孝谦轻轻地拍了拍门,然后退后几步往楼上看去,只见窗子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光,接着是“登登登”下楼声、开锁声,门开了。意沛一身湖蓝色的袍子站在那里,月光下显得很明亮。 “你来啦?”意沛并未掌灯生怕惊动别人,于是拉着孝谦到楼梯角,“小鱼就在我房里。” “啊?在你那里?我去瞧瞧!”孝谦说着就要上楼去。 “等一下!”意沛伸手拉住他,“别急!听我说完!”孝谦止步回头望着她,一脸困惑。意沛叹了口气道:“你们不在家的这几日,出了大事。小鱼她......她......” “她怎么了?”孝谦见意沛欲言又止,忙追问道:“病了?” 意沛低下头去,拭去眼角的泪,叹道:“孝川糟蹋了她,她接受不了就投湖了。”说出这几句意沛心里难受异常,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羞耻之事。 “什么?我没听错吧?她......”孝谦听得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说什么。 意沛长叹道:“还好人救回来了,但却终日不语、卧床不起。已经消瘦得没个人样儿了。”她抬头看着孝谦道:“所以一会儿你见了她,可不要太过激动,免得刺激到她。” “嗯......”孝谦似乎还未缓过神来,若不是意沛拉他一把,他还不知道上楼去。 推开楼上的门,一股浓浓的药味迎面而来。屋内灯光昏暗,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走进内室,看到架子床上垂下半边帘子,有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孝谦离床五步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过头问身后的意沛,“这......这是小鱼?” 意沛微微点头,“是。就是她。”说着就过来把垂下的半边帘子收了起来,灯光微微映在小鱼脸上,消瘦、憔悴、无神、茫然的一张脸,让孝谦见了不由地心生凄凉。意沛坐在床边悄声道:“小鱼,三少爷来看你了。”提到三少爷,小鱼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有点反应。 “小鱼!是我!”孝谦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小鱼的手,略有温度。“小鱼,我都知道了。你......”孝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她。 哪知他还没找到话语来安慰小鱼,小鱼虚弱地开口问道:“三少爷......你回来了?那么......孝......恒......” “大哥也回来了。” “他回来了?”小鱼顿时坐了起来,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但一没站稳就摔倒在地。 意沛忙过来扶她,“小鱼,你这是做什么?”她突然的举动让意沛揪心起来。 “让我走!我要离开这里!”小鱼突然好像清醒过来,挣扎着要站起来,“不能让他看到我!我要走!马上走!送我走!” “小鱼!你别这样!”意沛抱着她,心疼地说道:“他不知道你在这里!他找不到你!”跟着她也哭了起来。 看到两个女人坐在地上抱在一起哭泣,孝谦的心也跟着疼起来。虽然他风流成性,但也知道明洁对一个女人的重要,看到小鱼这样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哥孝恒说,他还指望着将来能和小鱼在一起,可现在......孝川!孝川!这个畜牲!孝谦气恼得很,双手握紧爆出青筋,他气急败坏转身就往外冲。 “站住!你干什么去?”意沛大声叫住他。 “我去教训那畜牲!”孝谦咬着牙说道。 “你别这么鲁莽好不好?”意沛责道:“太太明令禁止大家泄露小鱼的行踪,我相信你所以才带你来。你现在就这么过去,将我置于何地?” “我......”孝谦经意沛一点才冷静下来,这么跑去找孝川算账的确有所不妥。他折身回来蹲下身子,伸手抱起虚弱的小鱼,将她放回床上。他柔声安慰道:“小鱼,大哥不知道你在这里。你放心!” “他真的不知道?”小鱼睁大眼睛看着孝谦,“那你知道了,千万不要告诉他。” 孝谦微微点头道:“嗯!我不说!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看小鱼渐渐静下来孝谦才略微放下心来,只是......这该如何同孝恒说呢? 第56章 引事上己身 孝谦陪着小鱼,直到她睡着后才敢问询情况。他看看意沛,问道:“小鱼她......看过大夫没有?”孝谦觉得小鱼有些神志不清。 意沛替小鱼掖好被子然后放下了床幔,将床头的油灯调得暗一些。“我们到外屋说话吧。”她起身往外走,孝谦跟着来到了外屋,意沛给他倒了杯茶,叹道:“大夫说她身体是没事了,但神志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开了些宁神的汤药,吃到现在已经渐渐好转,清醒的时候越发多了。只是刚才见了你......唉~~”意沛心疼地回头看一眼屋内的小鱼,道:“这件事对她来说简直是晴空霹雳,莫说是她,就算是太太、二太太都一时间慌了神。直到现在还隐瞒着,不知道如何处置。” “能怎么处置?把那畜牲绑起来送官!”孝谦怒道,“要不是刚才你叫住我,我这会儿就过去狠揍他一顿!”说着就攥紧了拳头。 “送官?你觉得老爷会把自己的儿子绑去吗?”意沛反问道。 孝谦抬头看看她,她脸上充满了担忧和心痛,但却也不失理智。昏暗的灯光下意沛显得惆怅和忧虑,这份忧愁或许是对自己又或许是因为小鱼。孝谦摇摇头道:“就算是不送官,那也不能轻饶!”他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脸上的怒火也转而成了担忧,“只是......这件事如何对大哥说?” “他不是已经和季家小姐订了亲吗?”意沛问道:“就算没有这件事,他和小鱼也......” 孝谦叹道:“本来大哥想让小鱼再等个两三年,纳她为妾。我还想替他去游家说说,劝游家退了周家的婚事。我和东贵的关系也不错,也能和周家说得上话。但是现在弄成这样,唉~~我也没了主意啊。” 意沛听孝谦说着,忽然对他有了另一种的认识。他说了种种孝恒的原本的想法,但是真正要去做的却总是他。或许是他和游家、周家的关系好,但这种事不应当是当事人自己去做的吗?为什么总是这个弟弟身先士卒?回想起婆婆燕春妮对自己的刁难,如果孝谦在场他一定会帮着解围,那些平日里仗着二太太欺负自己的老妈子们,也会时不时地被孝谦奚落一番,再有之前孝川的种种荒唐行径,大多也是孝谦挡在前面。外面多少人说钟家的三少爷风流成性,是个贪图安逸和享受的逍遥人,可是真的是吗?以前意沛也觉得孝谦整日吃喝玩乐,可是经过这一两年的相处,越发觉得他和别人口中的钟家三少爷不符。孝和在世的时候总是说家里最有担当的人就是孝谦,那时候意沛还觉得孝和是在偏帮三弟,现在只能说真正了解孝谦的人是孝和。意沛看孝谦紧锁着眉,很少看到他发愁。 听不到意沛说话,孝谦便回头看她,正好看到她看着自己,四目相接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然,匆忙之下都把眼神挪了开去。意沛在另一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问道:“那么现在除了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做?” “钟家和季家的婚事不能受到任何的影响,所以大哥千万不能被牵扯进来。”孝谦对于这一点是非常坚定的,“至于其他的......只好看一步走一步了。这事儿瞒不了多久,我看很快就要有结论了。唉~~” 意沛也知道这会儿要想出个主意来很困难,看孝谦为难的样子也知道他心事沉重,不忍心追问他该怎么办。“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周全的办法。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小鱼我会照顾好,你自己也......也控制一下自己,就暂时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吧。” “嗯。”孝谦点头道:“我明白。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孝谦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下去。”意沛也起身跟了过来。 孝谦刚要打开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过来,意沛快步过来要送他下楼,没想到他突然止步转身,两人差一点就撞在了一起,只是双脚的脚尖触碰到了一起。意沛忙往后退了两步,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脸上有点发热。 孝谦也是愣了一愣,他从兜儿里拿出了一小盒膏药来。“忘记把这个给你了。这是阴山县最出名的烫伤膏,我看你之前被蒸汽烫伤所以......”他看了一眼意沛手上已经渐渐好转的伤,说道:“不过你的伤似乎已经快好了,这膏药你就留着吧。以后还能用。”说着就伸手把膏药放在意沛的手心里,然后突然笑了笑,“我希望最好它用不上。” “谢......谢谢。”意沛收起一小盒膏药,她觉得很不舒服,有些透不过气来,很希望孝谦赶快走,离开这间屋子。“不送了。” “嗯!早点儿歇着。我走了。”孝谦一转身便看到了书案上摆放着的孝和的相片,忽然他觉得自己不敢看二哥的眼睛,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楼上,以前总是远远地看,去想象屋里的意沛是如何的忧愁和惆怅。今天他终于能走进这间屋子,亲眼看到她眉间的愁绪和嘴角的伤怀,虽然可能是为了小鱼,但也让孝谦心里觉得难受,他不想看到意沛难过。 孝谦回到自己房里,心里面想着孝恒和小鱼的事情,时不时地又有意沛的身影出现。扰得他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着。 第二日一早,孝谦刚起来去吃早饭,就看到满院子的彩礼,心疑着是不是要送去阴山县季家?可是在阴山县不是已经送过一次了吗? 这时候正好孝恒神情恍惚地过来,心事重重的他根本没有发现庭院里的彩礼。孝谦上前问道:“大哥,这是......是送去给季家的吗?” “季家?”孝恒吃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才发现了诸多厚重的彩礼,他现在可无心什么季家,“我不知道。”说着就进堂屋里去了。 孝谦也跟了进去,一会儿家人们都到了,入座后钟进贤并未动筷,似乎在等待什么。过了一会儿有富领着孝川进来了。 孝川的出现似乎并未引起在座的人注意,他们可能只觉得是老爷取消了对他的禁闭。但是孝谦和意沛倒是心下吃了一惊,不由地相互看了一眼。 “爹~~大娘~~娘。”孝川唯唯诺诺地低头站在那里给长辈们打招呼,都不敢抬头。 “坐下!吃饭!”钟进贤冷冷地说道。孝川走过来在母亲身边坐下来,钟进贤这才拿起筷子,“吃饭吧。”大家这才开始吃早饭。 燕春妮心疼儿子,不停地给他夹菜,“多吃点,瞧你瘦的。” “娘,我自己来。”孝川一边吃一边说道。 钟进贤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赶快吃!吃完了跟我去游家!” “游家?”孝川瞪大眼睛看着父亲。 金如珍和燕春妮并未有过多的惊诧,可孝恒、孝谦和意沛却愣在了那里。孝恒更是茫然不知所以然,“游家?哪个游家?”孝恒紧张地问道。 “还能有谁?上游村,游奎中家。”钟进贤提起来就来气,他看了孝川一眼,道:“还愣着?赶快吃!就希望人家游家肯退了周家的婚,然后你跟游小鱼赶紧把婚事给定下来!风风光光地把人给我抬进来!” “什么?”孝恒刚要问,被孝谦紧紧按住大腿。孝恒回过头看着他,看到孝谦脸上的无奈就明白他知道了什么,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我和游小鱼?”孝川惊问道:“爹!这......她只是一个丫头,我可是您的儿子啊。您让我娶她?这叫我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啊?” 钟进贤“啪”一声把筷子撂在桌子上,狠狠地骂道:“做人?你还想着做人?那你还作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 “可是......多给点钱打发了他们不就行了吗?”孝川委屈道:“我不想娶丫头!”他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啊,你帮我说说呀!我不要啊!” 钟进贤见了不由地怒火中烧,指着孝川骂道:“你糟蹋了人家的闺女,花点钱就想了事吗?让人报了官看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什么糟蹋?糟蹋谁?”孝恒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知道究竟孝川对小鱼做了什么。 “孝恒!坐下!”金如珍拉着儿子的手腕,瞪着他,“没你的事。” “娘~~”孝恒简直就要急死了,慌乱的他不由地让大家都朝他看去。 孝谦见状忙站了起来,一脚踢开坐着的椅子,冲到孝川面前一把揪住他得衣领把他拽了起来,然后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这么一动手,大伙儿都围过来劝阻,倒是引开了众人对孝恒的注意力。 “孝谦!你这是干什么?干嘛动手打人啊?”燕春妮拉着孝谦不让他靠近孝川。 孝川被打懵了,看着孝谦道:“三......三哥,你......” “我打死你这个混蛋!”孝谦一甩手把燕春妮甩开,然后冲上前又是一脚,踢在孝川的小腹上,把孝川打得满地打滚叫疼,但孝谦还是不依不饶,“让你糟蹋小鱼!让你做出这种畜牲的事!”他把孝川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钟进贤和金如珍也过来阻拦,孝恒虽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想上前问个究竟,刚要迈步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意沛。意沛低声道:“你就别多问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护着你。别再生出事端来,浪费他的苦心。”意沛都看在眼里,知道孝谦动手打人是为了引开众人对孝恒的注意。她也知道孝恒此刻的慌乱和茫然,但他千万不能在此时横生枝节。 孝谦一来是为了引开大家的注意,二来也是痛恨孝川的行为,所以下手很重,打得孝川直求饶。两个女人当然拉不开孝谦,有富带着人来才把哥俩拉开。看到孝川嘴角边的血迹,燕春妮心疼地替他擦去,“孝谦!你发什么疯?你爹都没有下过这么狠的手,你凭什么打我们孝川?”燕春妮哭骂着孝谦。 “孝谦!”金如珍拽着儿子,“你这是干什么?” “春妮,带他下去洗洗脸,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等燕春妮和孝川离开后钟进贤便怒视着孝谦,“你和那个游小鱼有什么干系?” 金如珍忙道:“老爷,这是什么话呀?孝谦能和小鱼有什么干系?他只不过看不过去罢了。老爷,您别多心了。” “嗯。我倒是宁愿是我自己多心了。”钟进贤看着孝谦道:“钟家闹出这档子事儿已经够丢人了,别再给我闹出什么岔子来!”老爷子拿起了帽子自己个儿戴上,然后坐下来定了定神,“我不管你们之前有过什么,反正现在她已经是你弟弟的人了。将来也是钟家的四少奶奶,娶进门后都给我安分地过日子!再闹出什么荒唐的事儿来,看我不一个个把你们都从族谱上给划去!统统赶出去!兹当没生过你们!” “老爷别生气了。孝谦,过来!跟你爹说,你和游小鱼没什么。”金如珍拉着孝谦说道。 孝谦撇嘴道:“反正孝川那小子今后要是对小鱼不好,看我不打死他!”说完就甩袖而去。 “你看看!你看看!这两个浑小子!”钟进贤被孝谦也气了个够呛,“一个做出这样的下流事情来!另一个也和丫头磨磨唧唧不清不楚!” 孝谦刚在钟进贤面前做出点成绩来,又因为打了孝川而被父亲责骂,金如珍听着真是恨孝谦不长进。“老爷,孝谦虽然行事莽撞一些,但他总没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来。您可别把咱孝谦也给编排进去啊。” “哼!反正都好不到哪儿去!”钟进贤抬头看到一旁的孝恒,他显得有些木讷、眼神无光,可能是被眼前的事儿给吓着了。“还好,祖上积德!我还有个孝恒!唉~~就算没了那俩小子,我们钟家也败不了!”钟进贤拍了拍孝恒道:“今儿爹很忙,铺子里你盯着点儿。”说完就看到孝川梳洗干净站在了门外,“行了,走吧!让你老子给你收拾残局去!” 金如珍看钟进贤走了才长舒一口气,她也被这事儿闹得头疼,回房去休息了。屋里留下孝恒和意沛,只见孝恒没落地站起来,拖着步伐往外走去。“孝恒!”意沛叫了一声,他却充耳不闻地继续走,意沛担心他于是跟在他身后。 第57章 由伤及恨 孝恒一路走,走向自己的书楼,意沛跟到书楼下面后便赶忙去找孝谦。到了孝谦的书房就看到他正坐在屋里给自己的手上药。 “你在这儿?”意沛进屋道:“老爷和孝川走了,大太太和二太太也都回屋去了。大少爷一个人回了书楼,我看他神情呆滞,怕他想不开。你要不去看看?” “哦!这就去!”孝谦听了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瓶。 “等一下!你手怎么了?”意沛凑近一看,只见他手背上有几处抓伤的伤口。 孝谦笑了笑道:“刚才揍孝川的时候被他抓伤的,刚上了点白药。” 意沛把他按在凳子上,拿起白药道:“看你涂得乱七八糟的,坐好!我帮你涂。弄好了再去,否则伤口会坏。”意沛用手绢蘸着白药,抓起孝谦宽大的手掌,然后轻轻抹在他手背上,涂抹之后还轻吹了一口气。 伤口涂抹了白药本来会有刺痛感,但孝谦此刻却似乎感觉不到。他偷偷抬眼看着意沛,她低眉认真的样子很特别!孝谦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这样的女人。女人在他的面前大多都是娇媚、婀娜的,眼神大多都是挑逗、轻狂的。眼下这么一个女子倒觉得陌生得很。 “好了。可别沾水!”意沛收拾好药瓶道:“走!赶快去吧。我回去看看小鱼。” 孝谦和意沛出门分走两路,他急匆匆地朝书楼去。上了楼刚到门口就被屋内的场景吓着了,屋里一片狼藉,散落在地的纸张书籍、打翻在地的墨汁和已经被震碎的砚台、笔洗、茶杯,掀翻的桌椅,整个屋子就好像被洗劫过一样。“大哥......” 孝恒坐在一旁的榻上,一手托着额头一手紧握着自己的褂子,双肩抖动着似乎在哭泣。孝谦走进去站在他面前,想伸手去拍拍他,却又把手收了回来。他从未见过孝恒这个样子,面对这样的孝恒,他有些手足无措。正当孝谦犹豫的时候,只听孝恒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孝谦抿了抿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所以没有马上告诉你。” “小鱼现在在哪里?”孝恒依旧托着额头没有抬头,但是明显感觉到他在努力平缓语气。 “她......她现在安全的地方。”孝谦生怕孝恒见了小鱼会失控。 孝恒也明白孝谦的用意,他不能怪弟弟隐瞒了自己。只是小鱼......她受了多少苦?他很想在小鱼身边,抱着她,告诉她不用怕。只是今早父亲的决定使得自己无能为力。 孝谦看孝恒这个样子便道:“大哥,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要知道你和季小姐的婚事不能出任何问题,如果这个时候让别人知道你和小鱼的关系,恐怕......” “我知道你的用意。”孝恒微微抬起头来,此时才看到他已经哭红的眼睛,“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还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孝谦笑了笑,道:“外头的人怎么看我,我能不知道吗?这事儿搁我身上再平常不过了。” 孝恒擦干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想见她,带我去。” “大哥,你......” “放心。你和意沛如此帮我,我怎么会枉费你们的一片苦心?”孝恒起身走到孝谦身边,“带我去!我想见她。” 孝恒的眼神中掠过的神情让孝谦感觉到一丝不安,倒不是因为会让人发现他们之间关系的不安,而是充满了仇恨的不安。“我......我带你去。” 此刻两位夫人都因为一早的事情弄得头疼不已,都各自在房里休息,也没有人去管孝谦和孝恒,更没有人去理会意沛,所以意沛的小楼里安静得出奇。 来到楼下,孝谦看了看孝恒道:“她就在楼上,大哥,你.....” 孝恒没有理会孝谦,快步朝楼上走去。听到楼梯上的声音,意沛还以为是孝谦,忙跑出来,正好看到孝恒上楼来,一时间愣住了。孝恒踏上二楼便看到意沛,“小鱼呢?” “在......在里面。”意沛指了指屋内。孝恒立刻快步进屋去,很快孝谦也跟着上来,意沛见到他忙问道:“你怎么带他来了?就不怕别人看到?” “都这会儿了,再不让他看恐怕真要出事了。”孝谦叹了口气道:“反正我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哥。”说着就担心地跟着进去了。 孝恒进了屋子就闻道浓浓的药味,在看床上的小鱼,消瘦黯然,昏沉沉地睡着。忽地,眼泪涌了出来。他捂着自己的嘴,让眼泪肆意溢满了指缝,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他使劲地咬着自己的虎口。“小鱼......小鱼......” 孝谦进来看到此景便不再靠近,意沛走进来也被他拦在了外屋。“让他们单独见一见吧。” 孝恒坐在小鱼身边,伸手慢慢握起她柔弱纤细的手。这双手曾经他攥在手心里,吻在嘴角边,他以为只要再等上几年,他就能永远牵着这双手开始他们新的旅程,但是短短几天,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孝恒心里难受、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呜咽之声让旁人感觉到他抑制得很努力也很无力。 外屋的意沛见此情形也不由地落下泪来,悄悄地拿出手绢要擦眼泪。忽然孝谦握住了她的手,将手绢拿了去。“帕子上蘸了药,不要抹眼睛。用我的。”说着就把自己干净的帕子给了意沛。孝谦对屋内的两人也是唏嘘不已,只不过几日就把两人的路都给断了,究竟是意外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不由自主地偷瞄了一眼意沛,为什么要看她一眼,他自己也不知道。 孝恒的唔咽声惊动了小鱼,她缓缓睁开双眼,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当这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后,她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也迅速地将手从孝恒的手中收了回来,然后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 “小鱼!是我呀!小鱼!”孝恒伸出手来,哭着说道:“小鱼,是我!孝恒啊。” “孝恒?”小鱼惊恐地望着孝恒,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孝~恒~” “是啊!孝恒。”孝恒说道:“小鱼,我回来了。” “回来了~~”小鱼的眼神从惊恐转为悲伤,突然一下子扑到孝恒怀中,痛哭起来。“你回来了!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回来?为什么?”一边责问一边用力捶打着孝恒。 孝恒用力抱着她,任她责打自己。“对不起!我错了,让你受苦了。我错了~~”他也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孝谦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出去。“你去哪里?”意沛问道。 “就在外头。”孝谦说道:“替他们看着点儿。”说完就出去了。他的确是怕有人发现,所以到廊下看着点,还有就是他突然觉得自己看不下去这个场景,心里就像无数只虫子在撕咬着自己一样,难受得叫人说不出话来。出去透透气或许会好一点。现在他渐渐明白什么叫做爱到深处、身心相连。他看到孝恒的模样,恨不能受苦的是自己。过去孝谦会觉得很是婆妈,但现在却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小鱼在自己怀中哭诉,孝恒抱着她,一直到她渐渐安静下来。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看着让人心疼。“小鱼,原谅我不能保护你。”孝恒愧疚地说道:“原谅我不能再陪伴着你。” “你说什么?”小鱼茫然地看着他,“你嫌弃我了是吗?”小鱼慢慢地松开了手,往后躲着,“我知道我不干净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了......” “不!不是的!”孝恒一把把她拉回怀中,抱着她说道:“我不会嫌弃你!你没有配不上我!我不能再陪伴你,但我一定会保护你!今后只要你在我身边,在钟家大宅里,我一定会保护你!”他眼中散发着锐利的光芒,这种光芒刺眼让人寒栗。意沛站在外面也感受到了这份让人不安的气息。 “保护我?”小鱼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会保护我?” “会!保护你!”孝恒用力地点头道:“不管将来你是谁!你记住!我爱的永远是你!我心里只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说着就认真地看着小鱼,“答应我,好好养好身体。健康地站在我面前!我会努力!我会为了你努力!”说着就抛下了小鱼转身而去。 孝恒突然的绝然让意沛有些意外,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带动着一阵寒风,让人感觉到不安和恐惧。孝恒走出了屋子,看到廊下的孝谦。“我们走吧。” “大哥......”孝谦起身看着他,“你......” 孝恒一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道:“走!”说着就一阵风似的下楼去了。 “他......”孝谦呆住了,他从未看到过充满戾气的大哥,这样的孝恒让他感到害怕。 意沛过来说道:“刚才他说了些莫名的话......”说着就把刚才孝恒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是怎么了?难道......” 孝谦眉头紧锁,感觉问题非常严重,而且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没什么,他只不过是气急了。”他安慰着意沛,“我去看着他,你看着小鱼吧。”说着就跟着去了。孝谦一路跟着,隐隐觉得今后将会家无宁日。 游家的人都在,面对着厚重的彩礼除了莫名之外就是为难。游奎中抽着旱烟袋,满脸的褶皱都拧在了一起。老实本分的游家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问题? 钟进贤坐在游家的堂屋里,孝川则垂手站在一边。“奎中,这件事我也是衡量了很久,昨晚犬儿向我哭诉,我还骂了他打了他,但他说还是喜欢小鱼,希望我这个做父亲的能成全他们。所以......”钟进贤看了一眼孝川,他早上被孝谦打后留下的伤痕倒是成了一个佐证,“我知道今天来的唐突,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一下。” 游奎中抬头看看孝川,这位钟家的四少爷外头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啊,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一往情深,非卿不娶呢?游奎中是怎么都不相信的。“钟老爷,我们是本份人家。小鱼已经有了婚约,这毁约的事我们可作不出来啊。” “我知道小鱼已经和周家有了婚约,至于赔偿的问题由钟家一力承担。”钟进贤担保着说道:“只要你们肯签下退婚书,周家那里有我去谈。用不着游家出面。” 游奎中看了看钟进贤,心下着实为难。“小鱼呢?我女儿呢?我想问问她。” “她也因为这件事弄得心力憔悴,现在卧病在床,来不了。”钟进贤说道。 “什么?小鱼病了?”奎中婶一听到小鱼病了便紧张起来。 钟进贤忙道:“别着急!大夫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说心情郁结。所以我也急着想把这件事解决了。了了两个孩子的心愿。”说完就看了一眼孝川,示意他也说几句。 孝川见了忙道:“奎中叔,求你成全我和小鱼吧。我是真喜欢小鱼。娶了她后我一定会好好待她。”他拙劣地演绎着父亲需要他扮演的苦情角色。 游奎中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退婚书,犹豫着是按手指还是不按。“钟老爷,我想见一见我女儿。只要我女儿亲口对我说她愿意,我就同意!” 钟进贤沉默了片刻,道:“好吧。我回去让大夫看看小鱼的状况,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让人来接你们过去见上一面。”说着就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游奎中送钟进贤出门,“钟老爷,这些彩礼您还是带回去吧。” “呵呵~~这个就不用了,既然送来了就是你们的。”钟进贤笑道:“就算不是彩礼,也当作是见面礼吧。”说着就戴上了帽子,“告辞了。一会儿我就让人来告诉你们小鱼的状况。” 村子里看到钟家来人早就把游家给围了起来看热闹,但因为钟家家丁的阻拦不得靠近,只能兀自猜测。游奎中想让钟进贤把礼品带回去,免得不知详情的人胡乱猜测,但钟进贤执意不肯。等钟家的人走了之后村民就纷纷围拢过来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游奎中羞于启齿,于是闭门不见任何人,任由彩礼放在院子里。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游润生打开门一看,正是周家的人。东贵的父母带着东贵来了。“奎中,我听到一些闲言闲语,说钟家四少爷要娶小鱼?”东贵爹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唉~~”游奎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顾着自己抽着旱烟发愁。 第58章 知子莫若娘 游奎中面对周家的质问实在是无法解释,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儿的孩子就被四少爷看上了,还要成亲。他真想亲口问一问女儿。所以只好等钟家的人过来。 金如珍被早上的事情闹得头疼,歇了一觉后感觉好了一些于是一个人出去走了走,没多久就回来了。“芸香,去把孝谦找来。” 芸香找到了孝谦的时候刚好他赶上孝恒,一句话还没问就被叫走了。孝谦心里挂着大哥想尽快应付了母亲就回去,母亲差人来叫也无非是为了早上的事儿,一切都应了就是了。心下刚盘算好就到了母亲门口。 “娘。”他走进屋去看到母亲坐在堂上,“您叫我?” “坐。”金如珍手中念着腕珠,“你早上的戏演得不错啊。” “嗯?”孝谦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母亲,心里暗叫不好,但他还是故作无知地问道:“什么戏?娘您想看戏吗?” 金如珍斜眼看了看他,说道:“别跟我打哈哈。你是我儿子,你的心思我会看不出来?” “娘......” 不等孝谦说话,金如珍继续说道:“同样!孝恒也是我儿子,我这个做妈的如果连这些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当你们的妈?”孝谦皱了皱眉不言语,他不知道母亲知道了些什么还是看出了些什么,金如珍继续说道:“游小鱼昏昏沉沉的时候说了一些胡话,我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原本还真的以为那小鱼和你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现在看来那个人不是你,而是你哥,对不对?”说完就目光犀利地看着孝谦。 孝谦心里不得不佩服母亲对自己哥俩的了解,他心想着今早的戏已经演得非常及时了,母亲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看到母亲的目光,孝谦倒还真有些胆怯了,“娘,您乱想什么呢?是我喜欢小鱼,否则我能下这么重的手揍孝川吗?” “你真当你妈是傻的吗?”金如珍看着孝谦道:“如果真是你喜欢小鱼,你会就这么揍孝川一顿算完了?刚才我去了你哥的书楼,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你可别告诉我是你一气之下去你哥的房里胡乱撒气。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孝恒?” 孝谦知道瞒不过母亲,既然已经看出来那就不瞒着了,母亲总不能害大哥吧。他叹了口气道:“是。是大哥。不过......” “他俩见过面了吗?”金如珍不容孝谦解释只是问着自己的问题。 “刚才我带他们见过了。”孝谦低着头说道。 金如珍瞥了儿子一眼,道:“你呀~~真是嫌日子过得太平,要惹事儿出来!” “我怎么了?我也是为了大哥着想。”孝谦被母亲说的有些不乐意。“我为了帮大哥还当着爹的面认了这件事儿,怎么就惹出事儿来了?” 金如珍生气地指着儿子道:“你早知道你哥和小鱼的事情,对不对?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不是添乱吗?要是我早知道,能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吗?” “要是您早知道,小鱼早就不在这个家了。”孝谦撇撇嘴道:“我还不知道您吗?谁要是挡着大哥娶季小姐,你肯定把这人赶出去。” “你知道就好!”金如珍气孝恒不知轻重,也气孝谦帮他哥哥瞒着自己,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眯着眼睛问道:“你大哥呢?把他叫来!” “娘~~大哥他现在很......”孝谦知道现在孝恒的情绪,生怕两人见面会起冲突。 “芸香!叫人把大少爷叫来,如果他不肯,绑也给我绑来!”金如珍瞪着孝谦道:“你也给我坐好了。你爹出去了,这事儿要在你爹回来之前做个了断。” 不一会儿孝恒就被带来了,他红肿的眼睛已经证明了一切。金如珍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屋里只留下了母子三人。“孝恒。”金如珍板着脸看着孝恒,道:“你的婚期近了,这段日子你就去阴山县吧。帮着你未来岳父操持一下婚礼的事情。” 孝恒看看孝谦,只见他面带难色,他心下也知道恐怕母亲已经知道了全部,刚才母亲的吩咐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我不走!我要陪着小鱼。”孝恒的言语虽然低沉但很坚定。 “你爹已经去给你四弟提亲了,将来她就是你的弟妹。”金如珍说道:“你要知道轻重。” “娘......”孝恒顿了顿,显得有些激动,甚至都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旁的孝谦见了忙说道:“大哥,要不你就听娘的吧。” 孝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劝,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娘,从小您就教我要懂得轻重,要以钟家大业为重。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我为了‘轻重’两个字甚至放弃了自我,最后连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说到这里孝恒落泪了,他知道自己对此事的无能为力,“我知道一切都已成定数,我无力改变什么。我只希望能陪着小鱼走一段最难走的路。” 金如珍看看孝恒,感觉到儿子的无望和无奈,同时在这种无可奈何下有着一份固执。其实金如珍也很心疼儿子,听到儿子的诉苦,金如珍也不尽难过起来,“孝恒,从小到大我对你的管教是最为严厉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你爹的长子,钟家的嫡孙。你肩头上扛着的是整个钟家,所以你不能行差踏错一步,知道玛?”金如珍也是满腹苦水,她含泪道:“你爹撑起这个家不容易,叔伯兄弟中多少人都看着你爹呢。孝谦、孝川都可以不争气,但就是你不行!娘也知道你苦,小时候三百六十五天,你念书不分寒暑,除了春节和你自己的生日,一天都没有停过。你爹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心血,亲自带着你学生意,就是盼着你成才。” “我......我尽力了。”孝恒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尽力了,而且做得很好。”金如珍叹道:“你爹和我给你安排好的路都是为你好,就算你不愿意也一定要答应,爹和娘不会害你。所以和季家的婚事......” “我会和季小姐完婚。”孝恒抬头看着母亲,“正如您说,您和爹不会害我。这也是我作为钟家长子嫡孙的责任,所以我会听话。” “那小鱼......” “至于小鱼,您就不用多管了。”孝恒起身道:“没错,将来她的确会是我的弟妹。但她始终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会做好我长子嫡孙应该做的事情,也会用我的所有能力去保护这个女人!我知道孝川并不喜欢她,按他的脾气也不会对她好。所以将来发生什么事,也请娘不要多问,不要多管!” 金如珍听了不禁害怕起来,这孩子虽然老实本分但要是固执起来也是水都泼不进的。“你想干什么?”金如珍担心地问道。 “如果孝川能待她好,我自然不会干什么。但是......”孝恒横眉道:“但是如果他对小鱼不好,就不要怪我对他不客气!” “你......”金如珍指着儿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孝谦听了也是心头一沉,“大哥,你这是在气头上。别说这样的话让娘担心了。”他拉着孝恒坐下,“事已至此。你就看开点吧。”孝谦知道这么说也是无用,但对于眼前的哥哥,他真的全词匮乏了。这时候他想起了过去大哥如何劝导自己的事儿,怎么反过来后自己就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呢? 金如珍此刻拗不过儿子,只好说道:“我不管你将来如何如何!总之孝川和小鱼的事情你一律不准干涉,好好筹备你自己的婚礼去!你现在只要应承我这一句就是了。”孝恒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没有说一句话。“站住!你究竟是应不应?” “我自有分寸!”孝恒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这......这是我的孝恒吗?啊?”金如珍看着孝谦问道:“你说说!这是你大哥吗?” 孝谦也突然觉得孝恒的陌生,他忙劝道:“娘,您别急。我去看看。你可千万别着急!小心伤了身子。” 金如珍握着孝谦的手,叹道:“这是怎么了?让我最省心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孝谦,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回事儿?孝谦自己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娘,大哥也是被气急了。一时的气话而已。我去看看,您可千万别动气。” “等等!”金如珍拉住孝谦,“小鱼的事你早知道,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意沛?” “娘......”孝谦知道瞒不过于是道:“意沛也是心疼小鱼,也是想帮我们。” 金如珍紧握着孝谦的手叮嘱道:“孝谦!你大哥和小鱼之间的事儿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我知道意沛是想帮小鱼,但该避的还是要避!懂不懂啊?儿子!” 孝谦不想让母亲再为自己担心,于是忙点头道:“我懂!我懂!您放心!”安抚好母亲后他立刻去找孝恒,到了书楼后就看到孝恒一个人在那里收拾屋子,他进门儿后也蹲下来帮他收拾。“大哥,你如果心里难受,就想法子发泄出来吧。我陪着你,行不?” “发泄?发泄什么?”孝恒收拾着散乱的书籍,“我受得住!” “大哥,你别这样,我看着害怕。” “怕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事!怕什么?”孝恒看了看孝谦,道:“孝谦......” “嗯?”孝谦望着他,“你有话同我说?”孝恒想了想,没有再说下去。“大哥,有话您就说吧,别这样。我是你弟弟,亲弟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孝恒苦笑道:“孝谦,不管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儿,我希望你都能理解我。” “大哥,你想变成什么样儿?”孝谦忙追问道。 孝恒起身把书放在书案上,“做钟家真正的长子嫡孙!” 钟进贤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的模样,匆匆补了顿午饭之后就把金如珍和燕春妮给叫来了,“你们这会儿陪我一起去看小鱼。只要她答应,游家就肯退婚。” “这丫头的身子都给了我们孝川,能不同意吗?”燕春妮不值地说道:“而且还是个正妻呢!真是给足了面子了。” “这话就不对了。人家姑娘若是有气节,就算死也不愿意嫁进门呢?”金如珍说道:“一会儿你这话最好别说,万一把小鱼给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钟进贤瞥了燕春妮一眼,责道:“你呀!儿子就毁在你手里!一会儿你给我闭嘴!” 三人来到意沛的房里看小鱼,小鱼自从见了孝恒后显得好了很多,特别是孝恒最后撂下的几句话,更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鱼啊,老爷来看你了。”金如珍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哟,看上去气色好很多呢。” 钟进贤在床头坐了下来,“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小鱼看到老爷、太太、二太太都来了有些紧张。 “别怕。”钟进贤柔和地说道,“我都听说了,苦了你了孩子。”他则骂道:“孝川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对你做了这种事,实在是我们钟家对不起你。现在呢我们已经决定让孝川娶你过门,做我们钟家的四少奶奶,如何?” “四少奶奶?” “对呀!四少奶奶!”钟进贤笑道:“孝川跟我说,他呀很早就喜欢你了。这么做既能成全了他的心愿,也能把这件事给了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还有你们一家人,我也会妥善安置。”看着小鱼茫然的眼神,钟进贤也看不出她的意思,“你看怎么样啊?小鱼?” 小鱼的神志已经完全清醒,听到这些就知道钟家想用结婚来平复这件事。她并不爱孝川,但自己已经被他夺去了清白。选择离开,要么是全家为了她的名声举家离开,到一个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去,要么就是受到街坊们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况且不是完璧的自己在周家会是个什么状况?若选择留下,成全的是两家的名声,放弃的是自己的幸福,然而留下来还能看到孝恒。孝恒说他会保护她,他的眼泪告诉她,他很爱自己。小鱼真的无法放下孝恒,就算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也希望能天天看到他。“我......我留下。” 金如珍此刻倒是希望小鱼说个“不”字,免得日后惹来麻烦。但此刻已经不能说什么了。 第59章 各自烦躁 金如珍回到房中,想着刚才那个陌生的孝恒,心不禁一阵阵的酸,怎么这个孩子变成了这样?想着想着就兀自抽泣起来。 孝谦从孝恒那里出来,心里担心着母亲便匆匆往母亲那里去。半途遇上意沛,“听说刚才爹娘还有二娘去你那儿看小鱼啦?干什么呢?” “公公问小鱼愿不愿意留下嫁给孝川,如果她同意,周家也会退婚。”意沛无力地诉说着,“大娘和婆婆也跟着劝。” “那她应了没?”孝谦看着意沛,多希望小鱼能抓住这唯一的机会说一个“不”字。 只见意沛默然地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她应了。” “什么?应了?”孝谦心里咯噔一下,一跺脚,“怎么又是一个不知好歹的!”说着就朝意沛瞅了一眼,埋怨道:“真不知道你们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说完就负气跑开了。 平日孝谦劝自己,意沛总觉得他多虑,事情跟他无关为何如此执着。现今她关心着小鱼,听到小鱼说愿意的时候,意沛的心就像刀割一样,她着实不愿意看到小鱼走进一条死胡同。此刻她才明白当初孝谦的痛心,才理解孝谦为什么总是对她当初的留下耿耿于怀,原来越关心一个人就越为她着想,不想看到她委屈、不想看到她受伤。 很快,游家就传来了消息,周家已经同意退婚,钟进贤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替游家赔了一大笔钱给周家,为了表示自家对游家的重视,更是以二十亩地作为礼金送给游家,还送了大笔的钱给游奎中买新屋。 钟进贤原本想腾出一个小院子给小鱼养身体,但金如珍说小鱼毕竟还病着,和意沛一起也能有个照顾更能做个伴儿,于是小鱼还是留在了意沛的小楼里。不久,小鱼就能下床走动走动,有时候还和意沛一起在院子里走走。仆人们见着她难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好在有意沛陪着,小鱼也不会觉着在钟家那么孤寂无依。 钟家准备着婚事,按照钟进贤的拟定的日子先给孝恒完婚,一个月后就给四子孝川完婚,一切都好像尘埃落定,有所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儿。孝恒比先前更勤奋,整天铺子、田庄两头跑,有时候甚至住在田庄上。孝谦看着哥哥这样儿着实担心,但劝也劝了、说也说了,他不是面无旁色就是把话题扯开,都快一个月了,他压根儿没有见过小鱼,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过。孝川整天被钟进贤带在身边,管束着他,时不时地就是一顿训斥,也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叫苦连天。金如珍每天就对着佛龛念经,祈求着家宅平安。燕春妮心里对小鱼还是不满意,总觉得是委屈了自己儿子,但也知道是孝川不对在先,憋屈着不痛快更是病了一场,一时间也没空去找意沛撒气儿。 午后,和煦的阳光洒在钟家的大花园里,意沛陪着小鱼在花厅里坐着,太阳晒得懒懒的倒也惬意。小鱼手上做着针线活儿,突然就停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园子里,一些仆人正在为快要临近的婚事而忙活,挂红灯笼、贴大红喜字,忙得不亦乐乎,小鱼看着看着便兀自遐思起来。意沛也在做针线,偶尔抬头便看到了小鱼在发呆。“想啥呢?”意沛拉了拉小鱼的手。 “这都快一个月了。”小鱼眼神直直地看着那刺眼的红色,“他没有来看过我。” “小鱼......”意沛劝道:“他这几日都忙,听说都好几天没回来,住在庄子上了。” 小鱼叹了口气,把神收了回来低头继续做着她手中的针线,感叹道:“究竟是忙还是不愿意见我,我心里知道。” 意沛怕她乱想,忙劝道:“你别胡思乱想,他真的是忙。” “不来也好,这事儿都已经定了,也该避避嫌。”小鱼突然明白起来,“我不该怨责太多,也该替他想想,他也有他的难处。现今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让他多看我一眼?我......不配。” “别老是这么说......”意沛拉着她的手。 “四少爷!”仆人们的声音吸引了小鱼和意沛的目光,只见孝川神情疲惫地朝这里走来,抬头看到她们在花厅里坐着便走了过来。 “我们走吧。”小鱼看到他朝这里走来便要拉着意沛离开。 可是还没有走开孝川就走了进来。他一抬头道:“躲什么?难道我很晦气吗?”他没好气儿地坐了下来,“给我倒杯茶。渴了。”小鱼显得有些胆怯站在那里不敢动,意沛见了便给孝川倒了杯茶,摆在他面前。孝川端起来喝了一口,斜眼看看小鱼道:“你很怕我吗?往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你怕的时候。哼~~”说着就把茶碗重重地撂在桌子上。 “怕你啥呢?”突然孝谦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他背着手走进来,脸上并不好看。“你吓唬谁?那是你媳妇儿!是用来疼不是用来吓唬的!” 孝川见了三哥也不敢太猖狂,但也并不服气,努了努嘴道:“怎么看都不像钟家的媳妇。” “她不像?难道飘香院的小红玉像?那你娶她去呀!没人拦着你!”孝谦听了心里也气,“自己造的孽也不知道收拾!人家受了委屈还要嫁给你,是你的造化!不知道感恩好好疼惜人家,还老是挤兑人家!有你这么当男人的吗?自己没本事就拿女人撒气儿,算什么男人?你说她不像钟家的媳妇儿,我还说你不像钟家的儿子呢!” “钟孝谦!你干什么?处处挤兑我!”孝川被激怒了,一拍桌子跳起来,瞪着孝谦吼道:“我在爹那儿落埋怨,到了你这儿还要受你的气?你又不是我亲哥,我亲哥早死了,轮不到你来管我!你再刺儿我,我就......” “就怎么?”孝谦也气急了,上前一步顶着孝川指着他的手指头道:“有本事你就打我呀?我还正寻思着没理由揍你呢!” “你......你......”孝川到底还是怕孝谦,“我知道你跟她有猫腻儿,我是姨娘养的,你们就欺负我!让我捡你的破鞋!” 孝谦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孝川眼前猛地一黑。他揪起孝川的领子骂道:“你再说一遍!你说一次那两个字儿我就刮你一巴掌!打到你说不了话!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这个兔崽子造的孽!你以后再敢说,我把你的嘴给打烂了,信不信?” “你......”孝川捂着嘴,不服气却又畏惧地看着孝谦,“我......我......” “你什么你?有本事就告诉爹去!”孝谦一推把他推到门外,“走!别杵在我面前找晦气!有胆子你就去告诉所有人,说我打你!让人来收拾我!没胆子就给我回你的屋去!好好学学将来怎么做人家丈夫!滚!” 孝川不敢招惹孝谦,往后退几步便委屈地跑开了。一众忙碌的仆人都停下手来看着两位少爷吵架,见孝谦怒眼看过来忙自觉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去。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儿?”意沛走过来给他倒了杯茶,“来,去去火。” “这个混小子,再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的无法无天了!”孝谦气呼呼地喝了口茶后坐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小鱼,她似乎有些被吓着了,于是孝谦忙变了口吻,平声道:“小鱼,过来坐啊。我也好久没跟你说说话了,看你的气色好很多了呢。” 意沛拉着小鱼坐下来,小鱼怯生生地说道:“怎么动那么大的肝火?到时候老爷、太太知道了,又找你麻烦。为了我,何苦呢?” “这是什么话?难道看着他欺负你,我不作声吗?”孝谦和善地笑了笑,“不怕!大不了让爹抽几鞭子,我受得住。再说,我谅他也不敢说出去!” 意沛摇摇头道:“以后还是不要了,一家人和气要紧。”她也是担心孝谦为了逞一时痛快让老爷责骂,“你今天是不是在外头受了气?火气这么大?” “嗯......”孝谦的确在外有些不痛快。刚才在庄子上他劝孝恒回家,可孝恒怎么都不愿意。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脸上的胡渣儿都长了出来。可几番劝说之下他还是不肯,还嚷着让孝谦不要再管他。孝谦无奈只好回来,满心的失落感。回到家又听到孝川这么奚落小鱼,心想着要不是他的荒唐怎么会弄成眼下这个让人糟心的局面,所以就发了火。可当着小鱼的面儿也不好说孝恒不肯回家,所以只是“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小鱼被孝川一吵闹弄得也心情不好,于是起身道:“你们坐会儿,我乏了,先回去。”意沛也起身要跟着去,但却被小鱼按回了座椅上,“你不用陪我,我自己能行。我看三少爷心里也不痛快,你就陪着他说说话吧。” “那你自己当心着点儿。”意沛目视着小鱼离开花厅,穿过长长的鹅卵石小径又转过假山,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别看了。她既然选择留下,就也要学着将来和孝川的相处。你帮不了她的。”孝谦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说道,忽地他微微抬眼看了意沛一眼道:“况且你也是自身难保。” “你今天吃了炮仗吗?”小鱼走了之后意沛才能直白地说道:“你不知道刚才的事儿会有多少人看着?保不齐谁就多事去公公婆婆面前多嘴,到时候......” “他们冲着我来,我不怕!”孝谦手上剥着的瓜子停了停,看了一眼意沛,道:“只要他们不刁难你......你们,就行。” “我知道你总是帮着我们,但看到你被老爷骂,我也......”意沛猛地止住了话,脸上一阵不知所措,“总之你以后别这样。” 孝谦看着她,心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竟然乖乖地“嗯”了一声。这一声让意沛也觉得有些意外,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孝谦直了直身子,有些慌神地问道:“这几天我也只顾着看着大哥了,二娘刁难你没?有没有给你气受?” 意沛拿起刚才没有做完的针线,继续做着。“这几天婆婆身上也不好,哪儿有空来寻我的事儿?我看呐,孝川的婚事让她心里堵着不舒坦。觉着委屈了孝川。当年我不是也一样吗?贫苦人家的孩子,哪儿比得上人家大家闺秀?唉~~” “谁说你比不上?我看就很好!”孝谦忙说道,但是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他不由地看了看意沛,意沛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接又慌忙地移开。“呃......我是说你又知书达理、又贤惠能干,虽然娘家不是很殷实但也......也......”孝谦觉得有些越描越黑了,这话真真儿是说不下去了。“既然二娘不舒服,我也该去看看。先走了。”他匆匆忙忙地扔下手上的瓜籽儿,把一个小碟子推给意沛后就跑开了。 “啥?”意沛低头一看,竟是满满一小碟剥好的瓜子仁儿,雪白雪白地摆在那里让人心头一阵暖。再抬头他已经不见人影了。此时,日正落、霞正红、花争艳、风意暖、心已乱。 晚上吃饭的时候钟进贤看着孝恒的座位上空空的,便问道:“孝恒又没回来吗?” “是啊,这都第六天了。”金如珍叹道:“庄子上有这么忙吗?” 钟进贤看看孝谦,道:“孝谦,你也一直在庄子上,你大哥很忙吗?” “眼瞅着就要秋收了,农户们都忙着准备呢,大哥也帮着。”孝谦只好帮着孝恒说话,“这一忙就是一整天,许是觉得累了就在庄子上休息了。” 金如珍自然知道孝恒是故意躲避着,他不愿意去阴山县,也不能违背自己不让他见小鱼的意思,就故意躲开住到庄子上去。“他一个大少爷,需要他亲自去干活儿吗?”金如珍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孝谦,责怪他不把孝恒给拽回来。 孝谦看看母亲,显得有些无辜。“大哥说和农户们走得近一些,对我们有好处。”他只好把这些道理给搬出来了。“而且还能知道今年秋收的情况,到收粮食的时候心里也有个谱儿。” 钟进贤微微点头道:“嗯!他说得没错。亲力亲为能知道很多事情,将来也不会被人随随便便给骗了。不过他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就要成亲了,也该忙一下自己的事儿。明儿我去庄子上看看。孝谦,若真是忙,你就去庄子上守几天,让你哥回来休息休息。” “嗯!是了。”孝谦点头道:“爹您不用亲自去,我明儿跟大哥说就是了。” 钟进贤转过头看到孝川脸上红红的便问道:“孝川,你这脸怎么了?”孝川看看父亲又低下头去,他终究还是不敢去告三哥的状,钟进贤不由地皱了皱眉,“你也也要成亲了,该长进了!唉~~到处惹事儿,什么时候才能像个样儿?让人不省心,看着就吃不下饭!” 第60章 难兄难弟 吃过晚饭孝谦就开始收拾了一些衣裳,跟母亲说了声去庄子上陪孝恒就往外走。家里面儿上大家都好,但其实心里都乱糟糟的,孝谦看着心里也不痛快便也躲了出去。他背着包袱经过花园遇上了意沛。 “这是哪儿去?”意沛看到他背着包袱便好奇地问道。 “庄子上去。”孝谦说道:“我哥在那儿已经六天了,我去替替他。” “你也要一住好几天吗?”意沛看着他问道,心里不知道哪个声音在说“不”。 孝谦笑了笑道:“哪儿来那么多的活计?大哥无非是想躲着呗。我可不会住那么久。” 意沛看他瘪瘪的包袱,可能就带了两件单衣。“你衣服带够了没?入秋了,庄子上夜里冷的很。可别着了凉。” “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孝谦笑呵呵地说道:“走啦。” 意沛站在那里看着他走,他去庄子上是担心孝恒一个人胡思乱想。以前大家都说钟家的三小子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流连在烟花地的纨绔子弟,可到了节骨眼儿上似乎也只有这个所谓的纨绔子弟能指望得上。下午他和孝川吵架,也是为了保护小鱼,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只知玩乐的人儿?意沛只觉得之前对他太不了解,现在慢慢儿地才看清他,熟悉他。但是越清楚越熟悉之后......怎么会越来越害怕见他?但看不见时又会莫名地想着他? 孝谦走出十来步听不见身后她的脚步声,于是回头望去。意沛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当他回头的时候,她低头转身离去,神色中带着一丝困忧。轮到孝谦停留在那里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心中落下一份淡淡的牵挂。 夜里的桃源镇很安静,只有几条多商铺的街道上比较热闹。经过飘香院,孝谦停了下来,抬头看看灯光如昼的飘香院,听着里面熟悉的莺燕之声,好久没有来了,不知道凌心如何?正想着就见凌心送一个客人出门来,那人看上去是个生面孔,衣着光鲜的很,可能是过来做生意的外乡人。 那人揽着凌心的腰依依不舍,“我实在是要赶着回客栈去。否则一定留下来陪你。” “行了,去吧。”凌心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看得出她的不耐烦。她一抬头看到孝谦站在对面,于是立刻灿烂了笑容,对那客人说道:“明儿再来就是了,可别过了一宿就把我给忘了。”说着就用手指戳了那客人的脑门儿一下。 这一下可让这位年轻少爷更加不舍得了,抱着凌心亲了一下,“怎能给忘了?我就算忘了我自己个儿老婆,也不能忘了你呀?”又是温存一阵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人经过孝谦跟前儿,脸上带着春风。孝谦又看看门口的凌心,她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阵对望,凌心朝自己走了过来。“多日不见,谦少爷倒是清瘦了不少。”凌心带着一份不以为然站在孝谦面前。 孝谦笑了笑,道:“家里事儿多呗。你......”他依旧温柔地对凌心笑着,“你好吗?” “你没瞧见吗?”凌心超那客人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他可疼惜我呢。” “是吗?”孝谦微微点头,“那就好。看到你开心,我也开心了。” 孝谦的话不知道触动了凌心什么,突然就瞪着孝谦怒道:“钟孝谦!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没错儿,我是青楼里的女人!我是没你家的女人干净!但我至少敢对你说,我凌心这一辈子,喜欢的就你钟孝谦一个人儿!你们家的女人,敢吗?” 凌心这一嚷嚷,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孝谦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想多了,我没有别的女人。我并没有说你是青楼里的女人不干净,反倒是觉着你比别的女子更真。就当是我负了你,我想我们也不可能在继续下去了。”孝谦已经明显感觉到凌心对自己的怨恨,两人实在难再续往日的温存。 “哈哈~~”凌心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双肩颤抖很是癫狂,“我就知道在这脏地方怎会有真心实意对我好的男人?玩过了睡过了,就什么都忘了。是我太天真,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不会介意。原来你们都一样,都一样。”凌心虽然笑着,但眼睛里却噙着泪,泪眼汪汪地看着孝谦。 这样一双泪眼倒是让孝谦心疼,他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这样,我于心不忍。等家里忙过这一阵的事儿,我来找你,陪你说说话,行吗?”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这么一说凌心倒是哭得更厉害了,她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轻声哽咽道,“孝谦,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对我干脆一点狠一点,让我死了心。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再也进不去了。” “别乱想,我没有。”孝谦摇着头说道。 “不要骗自己。”凌心泪眼看着他,“你怎么会是一个耐得了寂寞的人?家里没有人牵绊着你,你怎么会不来找我?怎么会一门心思把心留在家里?或许你自己还不知道罢了,但我知道。”凌心慢慢地松开孝谦握着自己的手,道:“我定是不如她的,别再来找我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说完就凑近孝谦,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我的恩情,到此为止吧。我会记得你一辈子,也希望你能记着有我曾经睡在你的身旁。”说完就转身进了飘香院,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但她却视若无睹,任由眼泪肆意流淌。这个女人的心,死了。 孝谦觉得难过,他无意去伤害凌心,但她的确为自己而失去了灵魂。是不是自己过去的露水情缘造下的孽?他因为逃避责任才来这个不需要负责只需要付钱的地方,但现在他才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情,而这情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滋长着,是自己过去的想法错了?还是自己背叛了过去的自己?孝谦一时间弄不明白。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他默然地离开了。 夜色下的他显得没落和迷茫,凌心的话一句句都在耳边,何其清晰。难道真如她所说,家里有了他的牵绊?有了一个已经走进他心里的女人?那个女人是谁?忽然,他停了下来。 那座灰冷的贞节牌坊就在孝谦的头顶上,它似乎在鄙夷地俯视着这个男人,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孝谦抬头看着它,只觉得无比地沉重,但又有一种无名的怒气。他仰面伸手指着这座牌坊,怒道:“看什么看?别以为小爷不敢!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说完他撒腿就朝着镇外的庄子上跑去。 孝恒正睡着,但也没睡着,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谁?”他朝门口望去。 “我!”孝谦一进屋就扔了包袱往孝恒的床上一躺,“往里挪挪,给我腾个地儿。”说完就在孝恒身边睡了下来。 孝恒只觉得奇怪,“大半夜的,你怎么跑来了?” 孝谦面朝外背对着孝恒,“给你作伴呗。不过这会儿还不知道谁给谁作伴了呢。我累了。” 孝恒把自己已经晤热的被子给孝谦盖上,自己又拉了一条被子躺下。“累了就睡吧。” 这哥俩背靠背睡着,但谁都没有睡着,各自想着心事。两人无意间同时翻身,仰面朝天。哥俩不禁都看了对方一眼。“你也没睡着?”哥俩都笑了。 “你说你,半夜跑来,又不睡觉,这是干什么呀?”孝恒问道。 孝谦笑了笑,“你六天不回家,又是干什么呀?” “你知道。” “我知道。但不懂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回去看小鱼?”孝谦问道:“她巴巴儿地盼着你能回去看看她。你之前说如何如何爱她,怎么这会儿倒是如此冷漠?” 孝恒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这样不见她很好受吗?但她将来是我的弟妹,你让我现在怎么面对她?是对她好?还是对她冷?倒不如现在在外不见的好。” “可是她很想见见你。”孝谦也能理解哥哥的难处。如今小鱼和孝川尚未成亲,在家里他们俩该如何相处?这个问题换到孝谦身上或许也是举棋不定。“就算现在不见,将来也迟早要见的。你总不能躲在庄子上一辈子呀。” “等我们俩都各自成亲后再见吧。”孝恒说道:“到时候我俩身边都有个人,都能提醒着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想那时候可能会好一些。” 孝谦转过头,看着孝恒。“大哥,是你说要保护她,是你说要她留下。我想她也是听了你的话才会多一份留下来的动力。可是你让她留了下来,却又这样对她?叫她多心寒啊!” “我没说不管她,我既然让她留下来,自然会照顾好她。”孝恒闭着眼睛说道。 孝谦有点纳闷了,他一骨碌坐起来看着孝恒。“刚才你说等你们成了亲,各自身边都有了人,就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这会儿又说你留下她会好好照顾她。这话显然自相矛盾。哥,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听着心里发怵呢!” “总之我自有办法。”孝恒固执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 月光下的孝恒显得很冷,他既把小鱼留下来,又故意疏远,他想干吗?孝谦越看越觉得他陌生,躺下后没多久就站起来往外走。“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孝恒闭着眼问道。 “出去凉快凉快!”孝谦穿着鞋子。 “都秋天了,还乘凉?”孝恒睁开眼看着他问道。 孝谦穿好了鞋子站起来,有些生气地说道:“躺在你边上更凉!”说完就跑了出去。 孝恒兀自一人躺在床上,对于弟弟对他的抱怨,他能理解。自小他俩就无话不说,一下子瞒着他那么多,他自然不高兴。可是自己心里的打算又怎么能同他说呢?唉~~他还是割舍不下小鱼,这一辈子都割舍不下的一段遗憾。 孝谦坐在场院儿里,秋夜寒凉,没坐多久就感觉到丝丝寒意。他起身走动了一下,不一会儿门开了。孝恒站在门口,“进来吧。别给冻着喽。” “不进去!”孝谦把头一扭,任性起来。 “快回屋去!”孝恒拉着他往屋里拽,“你不回去睡,明儿我可又不回家了啊。” “嗯?我回屋睡你明儿就回去?”孝谦看着他问道。 “是啊!走吧!”孝恒拉着他进屋,按在床上,“你睡里边儿,我睡外边儿。跟小时候一样儿。”他替孝谦盖了被子后就躺在了外侧。“别怪我不跟你说,以后你自己就明白了。很晚了,睡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孝谦起来后就催促着孝恒回家去。“赶快回去,娘担心着你呢。这儿有我!你瞧你这胡须,都快赶上爹了。” “今儿要修补粮仓。”孝恒有些不放心。 “有我呢!走吧!走吧!”孝谦赶着他走。孝恒只好带着这几天换下的脏衣服回家去了。 孝谦也想一个人静一静,家里也有一个他想见但此刻又不太想见的人,他也打算在庄子上多呆几天。等孝恒走了之后他就跑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的农户们都起得早,有很多活儿要干。这几日忙着秋收,各家都开始收割。孝谦在田埂上走了一圈儿,过去游家的老宅已经空了,游家的人已经搬进钟家赠的新屋去了。唉~~孝谦不禁叹息,游家虽然得了大屋有了田地,但他们却落了人口舌,这庄稼人怕的就是村前村后被人议论,游奎中是老实本分的人,要不是小鱼开口说要留下,他们一家是断不能在上游村继续住下去了。再往前走一些,就看到周家在和泥准备补自家的粮仓。 “东贵!我帮你啊!”孝谦推开了周家的篱笆。 周东贵回头看到孝谦,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周东贵他爹娘走出来也看到了孝谦。“哟!这不是钟家的谦少爷嘛?可不敢劳您大驾。您钟家财大气粗的,都能使得大钱、大屋、田地去抢人家的媳妇儿,怎么能叫这么金贵的谦少爷来帮我们走了霉运的东贵补粮仓呢?”这话里带着刺儿,显然是介怀游家退婚的事儿。 “娘!那是川少爷的事儿,和谦少爷没干系。”周东贵从梯子上爬下来,走到孝谦身边看了看他道:“我知道这事儿和你无关。来吧,帮我和泥。”他俩自小一起摸鱼长大的,互相也了解,东贵也没有迁怒于孝谦。“你别放在心上,我爹娘也是气急了。唉~~村里人没少议论。我这几天都不敢出门去,只好留在家里帮忙干点活儿。”他也无奈得很,一脸憔悴。 第61章 不怨不责 孝谦帮着和泥,弄得自己米色的褂子上一摊摊的泥印。等粮仓修补好之后,东贵倒了碗水来给他,“喝口水吧。” “谢谢!”孝谦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碗。 “你一个少爷,倒是来帮我们农户家补粮仓。”东贵打量着孝谦,他脸上也有着泥渍斑斑,“瞧这一身的泥,哪儿还像个少爷?”说着就在他身边坐下,两人就坐在周家牛棚边上的泥台阶上,边上的牛还时不时地叫唤上几声。 “我们家的粮仓是粮仓,你们家的难道就不是?”孝谦把茶碗往边上一放后便往后一躺,躺在了台阶上。“我们家的自有长工去修补,倒是你们家,若是不及时修补,粮食放进去也会受潮。”他看到脚边的东贵笑了笑,便知道他并未因为退婚的事儿迁怒自己,于是他用自己的泥脚丫子轻轻捅了一下东贵,道:“喂!小鱼的事儿,让你受屈了。” 东贵用手拍了一下孝谦的泥脚丫子,道:“别提这事儿了,要是让我爹妈听见了,又要生出事端来。” “怕啥?他们都下地去了,这儿就你跟我。”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在他身边道:“喂!你爹妈打算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东贵叹了口气,道:“钟家少爷看上的,我们抢得过吗?唉~~算啦。我本来就知道小鱼没看上我,她心里已经有人儿啦。” “嗯?怎么说这个话?”孝谦好奇起来,“是不是有闲言闲语啊?” 东贵用树枝搅和着面前的那剩下的泥,无奈地说道:“她呀打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她心里有喜欢的人,我知道。但是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你弟弟。” “东贵!孝川他......”孝谦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他很想解释小鱼和孝川之间并没有什么,但是东贵说得也不错,她心里早就有人了。“反正这事儿是我们钟家对不住你们。” 东贵起身给牛棚里的小牛犊添草料,“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我也是个明白人,要怪也不能怪你呀?我爹呀拿了你们家给的钱,在邻村给我找了个媳妇儿,已经交换了庚帖,定了。等秋收忙完了,入了冬就把事儿给办了。” “嘿!这敢情好!”孝谦忙走过来说道:“那我心里头也能舒坦些。喂!这婚事是要办得风风光光,钱如果不够就说话,我有!” 东贵看看他,道:“你就别再臊我了!这房媳妇儿我是真不情愿娶!拿着你们退婚给的钱去买个媳妇儿,还要大操大办的,你说我还有脸面在上游村呆下去吗?” 孝谦微微点头,觉得东贵的确很为难。他拍了拍东贵的肩头,道:“我明白了。唉~~这事儿我也只能说对不住你们老周家了。” 东贵朝孝谦看看,道:“行啦。咱们就不说这些了,还做我们摸鱼兄弟。” “行!不提!”孝谦又帮着东贵家干了点活儿才回去。 钟家庄子上成排的粮仓都在忙着修补,老刘一边监工一边让人去找一大早就不知所踪的孝谦去。到了晌午,就看到他一身污泥地回来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唉!你去哪儿啦?瞧这一身脏的,掉泥潭子里去啦?” 孝谦嘿嘿一笑,道:“帮着东贵家补粮仓呢。” “哟!三少爷,这可不太好呀。”老刘跟着他进了屋子,“这四少爷和游家姑娘的事儿......三少爷您也该避避嫌呐。您是不在这庄子上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可不少呢。” “这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想说啥就说啥。”孝谦自己从井里打了水,脱了鞋袜洗脚洗手,“咱们总不能老是躲着呀?越是躲人家越是要说。” “少爷!这井水凉,我给你烧热的去。”老刘见他用井水洗手洗脚,忙劝阻着。 “没事儿!哪儿那么娇贵?”孝谦很快就清洗好了。“一会儿把去年秋收收粮的账本儿拿来我瞧瞧。过些时日农户们打完稻子就要送粮过来啦。” 老刘去了账房拿了去年的账册来,孝谦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前。“少爷。这些账本儿可有的瞧呢。没个几天看不完。” “我知道。”孝谦似乎早有准备,“你一会儿让厨房帮我做点儿宵夜搁那儿,晚上我自己热着吃就是了。” “少爷,您也不回家啦?”老刘愕然道:“大少爷在这儿六天,您怎么接着茬儿来呀?” 孝谦已经翻开了第一本账本儿,“怎么?就许大哥用功,就不许我用功啊?行啦,去吧。看完了我自会回去,你当这庄子上还有啥好玩儿的啊?” 老刘退下去了,孝谦看了一会儿账本之后便揉了揉眼睛。窗外时不时地传来工人们忙活的吆喝声,朝外面看去,秋意渐浓的田园有些萧瑟,收了稻子的田地里光秃秃的,让人觉得凄凉。孝谦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却不想去找原因。在这里,他可以躲避,可以不去想,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大哥会留在这里这么久,原来这里是一个逃避的最佳之地。 “你怎么会是一个耐得了寂寞的人?家里没有人牵绊着你,你怎么会不来找我?怎么会一门心思把心留在家里?或许你自己还不知道罢了,但我知道。”凌心的话在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外面劳动的号子都无法掩盖去。 孝谦心情突然烦躁起来,“啪”一声合上了账簿,“烦死了!”然后就起身往一旁的卧榻上一躺,拉过一条毯子捂着脑袋睡大觉去了。 孝恒站在大门口,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显得如此陌生,他甚至都不敢迈步进去。酱色的大门颜色沉沉,沉得他心头压抑。 有富出来办事,突然看到孝恒站在那里。“咦?大少爷?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呀?赶快进去吧,这都六天了,太太着急着呢。”说着就把孝恒往里拽。 芸香和金如珍坐在花园里,看着工人们清理已经衰败的荷花池。突然芸香指着不远处道:“太太,您看,大少爷回来了。” 金如珍一看果然是他,“快把他叫过来!” 芸香跑过去把孝恒叫了过来,孝恒来到母亲面前,躬身道:“娘,让您挂心了。”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啊?”金如珍见了儿子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看看你这个样子,一脸的颓废。你这是折磨自己呢还是折磨你娘呢?”孝恒沉默着,他似乎只能用沉默来回答母亲的问话。金如珍当着大伙儿的面也不好说他什么,于是吩咐芸香道:“芸香,你让人去烧热水,给大少爷洗个澡。”芸香马上就去了。金如珍叹了口气道:“行了,快去洗洗吧。晚上到我房里来,咱娘俩儿说说话。” 孝恒只是恭敬从命地鞠了一躬,然后就走了,连和母亲道声别都不愿意。他来到花园的末处,这里是个三岔口,一直往前是更深的宅院,左边是他和孝谦的居所,而右边就是意沛的小楼。他站在这个路口却不知何去何从。 他很想见一见小鱼,看看她好不好,但是他又怕见她,怕见到她幽怨的眼神,那是一把把利刃,刀刀刺向自己的心扉。他转向了左边,可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见?不见又如何放得下?见是痛,不见是伤,究竟如何选择? 孝恒偷偷来到小楼下,意沛的小楼本来就少人来,这会儿大伙儿都忙着更是没有人。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生怕上楼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的人。站在窗下,他听着屋里的动静。 “你这几日身子明显见好了。”意沛等小鱼喝完了药后说道,“我想再过几日就能把药给停了。”她看着小鱼,却见她神色黯然。“你看你,这身子好了,可这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他庄子上忙,不着家以前也是有的,别老是往坏处想。” 只听小鱼幽幽地叹了一声,感叹道:“他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吗?他不想见我。” “他若是不想见你,又怎么会哭着让你留下?”意沛突然想起了孝谦埋怨小鱼的那句话,“小鱼,我问你个话儿。” “嗯。你说。”小鱼低着头拿着刚开始做的鞋底。 意沛微微低头看看她的神色,道:“我问你,如果孝恒没有让你留下,你还会选择嫁给孝川吗?”意沛也觉得小鱼的答案过于草率,可能双方都是一时的激动,一个脱口而出,一个立刻应允。此刻他们尚未成亲,还有转圜的余地。意沛的话一说,心里立刻回想起了自己当初做选择时的决绝,如果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选择留下吗? 小鱼停了手,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我舍不得离开他......”意沛没有空去凌乱地想已经有了定数的事儿,马上把神思放在了小鱼身上。只听小鱼继续说道:“就算他不说,我也会留下。留下就能天天看到他,就能天天想着我们曾经在这里的过去。”她苦涩地笑了笑,道:“兴许往后的日子,我也就指着这些回忆过活了。” “小鱼~~你还有机会!”意沛说道:“现今你还没同孝川成亲,还能反悔!”这些话意沛说起来倒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老爷已经下了聘,我爹也接受了,不能反悔了。”小鱼又是无奈又是无助,“莫说我已经是个不干净的女人,除了孝川别无他选。就算我还干净,先是退了周家的婚,这会儿又要反悔钟家的婚事,这让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我家里?命吧......可能这就是我的命。一辈子要在钟家,看着他守着我们过去的承诺和他人白首到老。”小鱼苦笑道:“幸好还有你跟我作伴。在这个将来的家里,也不会太过寂寞了。” 小鱼说得平淡,似乎什么都看透了。意沛心疼她,不想看到才二十不到的小鱼走上这桩没有希望和感情的婚姻。她虽然和孝和冥婚,但至少还对孝和有着一份情和义,可她呢?除了怨,恐怕就只剩下恨了吧。这恨还竟然不是对钟家的任何人,反倒是对自己的,恨自己的命运不济,恨自己的苦涩人生。比起她来,意沛或许还觉得幸运一些。 “小鱼,孝川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道。”意沛担心地道:“将来恐怕你的日子不好过。” “他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好也罢,歹也罢,终究是我的丈夫了。”小鱼说到这里不由地落下泪来,这“丈夫”二字是她曾经的憧憬,可现在却成了恐惧的深渊。 “唉~~”意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是舍不得,一个是放不下。于是两人都选择了同一屋檐下,看着对方过着和自己平行的生活轨迹。想一想他们的将来,意沛便觉得比黄连还要苦,这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一日都是一种折磨,更别说这样的年复一年会有多久。 孝恒听着、哽咽着、痛苦着、悲哀着,他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她,让她要受一辈子的相见却不能爱的痛苦,或许放她去了,对她是更好的选择。是自己的固执和偏执将她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将来会如何?他想起来就觉得心寒和害怕。他站在窗下几次都听得心痛想离去,但还是不忍心离开她,哪怕只有一墙之隔,他也觉得和她的心离得好近好近。 “起风了。”意沛起身要去关门,到了门口就看到孝恒红着眼站在窗下。“是你?”孝恒抬起头来看了看意沛,她脸上稍带怨责之意。“这些日子你躲舒坦了吗?还不快进去看看她。”见孝恒站着不动,便上前拉着他进屋。 进了屋,小鱼抬头便见了他,看到他哭红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忍不住泪流不止。意沛见状便退了出来,一来让他们好好说说话,二来也到楼下去帮他们看着点儿,别让人瞧见了。 小鱼忽然背过身去坐下来,擦了擦眼泪后说道:“你不该来这儿。”孝恒低着头不说话,只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小鱼继续说道:“这路是我自己选的,和你无关。”她强作欢笑但眼睛里却还噙着泪,“你看我,气色好多了。等你成了亲,就轮到我了。将来你我各有各的归宿,就该守着身边的人好好过日子。” “我本该守着你的。”孝恒上前一步,哽咽道:“是我的怯懦让你无法回头。我错了......” 小鱼不忍心听到孝恒埋怨自身,“你尽力了......我知道......我不怨你......” 小鱼不责怪反倒让孝恒更加内疚,他突然上前抱着她,“我宁愿你怨我、怪我、恨我!” “我......”她望着他的泪眼,心疼地说道:“我不忍心恨你......孝恒......” 第62章 无名之火 秋风萧瑟,站在小楼上能听到萧条的风声,透着悲凉和惆怅。孝恒抱着小鱼,静静地抱着。他不知道这样的拥抱还会不会有,曾经他想这样抱着她一生一世,虽然他知道婚姻无法自主,而且这也是他作为钟家子孙的义务,于是他退而求其次,他只希望身边能有小鱼,一辈子有着她。现在......讽刺的是小鱼的确留在了他身边,但她却不再是属于他钟孝恒的,他只能注视着她,远远地看着她带着遗憾和悲伤走进她的婚姻。 “小鱼......”孝恒亲吻着她的粉颈,双臂紧锁着她,“今晚就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他还是决定让小鱼走,因为他实在看不到孝川和她的将来。曾经他自私地想把小鱼留在身边,不管什么身份,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可现在他看到小鱼的眼泪,明白了小鱼有着同样的执着。他知道这种相视却不能相守的滋味是多么地痛苦,他不希望小鱼也受这同样的苦。于是此刻他决定放手,放她去,也是放了自己。 小鱼摇着头,转过身来泪眼看着孝恒。从孝恒的眼神中也读懂了他的用心,可是她也无可奈何。“不能够了。一切都已成定数。你有你的顾虑,我也有我的阻碍。我注定要留在钟家,留在你的身边。”她突然苦涩地笑了,笑容让人心痛。“或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用我们这一生的咫尺天涯来换取下一世的长相厮守。”她看着孝恒,问道:“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吗?” 孝恒不住地点头,“我愿意!愿意!”他握紧了小鱼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纵然此生注定咫尺天涯,但我也会为你今生护航。” 两人相拥而泣,分离并未降临在两人之间,但这种结局似乎比分离更叫人心碎。他们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虽然心有不甘,幽怨不断,却也不知道应该把这罪责怪在谁的身上?孝川吗?好吧,就让仇恨在他身上滋长吧。孝恒曾经这么想过,但他作为小鱼将来的丈夫,他不能敌对孝川,因为他俩将来才是唇齿相依。孝恒只能痛恨自己,恨自己太过怯懦。如果能早一点告诉父母,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孝恒,孝恒。”意沛在门外敲了敲门,“芸香到处找你呢。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意沛在楼下听到芸香命人四处寻找孝恒,于是上楼来提醒他们。 小鱼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渐渐将他推离自己。“去吧。我很好,不用担心。” 孝恒依依不舍,“好好照顾自己。” “嗯~~”小鱼郑重地应允着。 夜幕降临,农庄上的床铺自然没有家里的舒服。孝谦搂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有些内疚,因为临走时他答应过意沛会回去,可是因为凌心的话他临时决定躲在这里。她会因为这个生气吗?孝谦兀自揣测着,突然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然后自嘲地说道:“应该不会吧......如果会......那还得了?不会!不会!”他又躺了下去。 不知道大哥回去后有没有见小鱼,如果见面他们会是什么样儿?大哥会不会伤心?如果不见,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儿?大哥会不会担心?诸多担忧和疑虑都围绕在他脑海中,可是又暂时不想回去,只好在这里睡不着。 外头的风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枯叶的沙沙声,看来明天早起又会是一院子的落叶。明天干什么去?孝谦既然不打算回家,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那自然要找事情干。钓鱼去吧,很久没有钓鱼了,而且还能让心静下来,挺好。明天有了去向,孝谦突然高兴起来,忽地他感悟到一件事,那就是:有目标要比没目标来的快乐。可是鱼竿呢?太久没钓鱼,钓鱼竿去哪儿了?他又一骨碌爬起来,满屋子找起钓鱼竿来了。 他在房里细细索索地翻找,夜深人静这个响动被放大。刘叔披着衣服打着灯笼过来敲门,“三少爷,有事儿吗?这么晚了,您干什么呢?” “没事儿,我找东西呢。刘叔,您睡去吧。”孝谦已经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第二天一大早,孝谦草草地吃了早饭就提着竹篓出去了。折腾了一晚都没有找到钓鱼竿,于是他打算去村上熟悉的农户家借一根鱼竿。大约在十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在池塘边安营扎寨。已经枯萎的草地很是干燥,还有厚厚的枯叶,坐在上面倒也不觉得寒凉。鱼竿插在泥地里,鱼线拖得老长老长,池塘的水面很平静,偶尔的秋风吹过掀起层层微波。孝谦并不指望能钓上鱼来,他只希望能在这里求得片刻的安静。 话说钟进贤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孝谦,问了之后才知道他在庄子上待了一夜。金如珍有些抱怨了,“前儿晚上走的时候还说会回来,怎么也不见人影了?老爷,这庄子上再忙也不用这俩孩子轮流守夜吧?” 钟进贤当然知道庄子上不会这么忙,在他的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孝谦在逃避小鱼?“由着他吧。有老刘在,出不了岔子。”他倒也希望孝谦能在婚期之前远离小鱼,免得惹出事情来。 “唉~~也不知道他衣服带够没有。这一夜比一夜冷,可别冻出病来。”金如珍念叨着。 意沛道:“那日我见他似乎只带了两件单衣。” “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这才两件单衣怎么够啊?”金如珍道:“芸香,赶快去给三少爷收拾两件棉衣出来送去。”芸香忙去孝谦那里收拾东西。 “意沛,你婆婆这几天怎么样了?”钟进贤问道。燕春妮对孝川的婚事很是郁闷,郁结难舒就病了,连吃饭都是张妈送去房里吃。 “婆婆身上总是不舒服,嚷着头疼。大夫也瞧过了,说身子骨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意沛说道:“只要心情好了,这病也就好了。” 钟进贤也理解燕春妮的心情,他叹了口气看看一旁的孝川,气不打一处来。孝川见父亲怒视着自己,便知道又莫名地惹父亲生气了,慌忙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看看饭桌上只留下了金如珍和意沛,孝恒也没有过来吃饭。冷清的场面倒是和秋天应景,钟进贤见着也心情不好起来,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婚期就快到了,你催着点儿孝恒,让他可以准备起来了。” 金如珍点头道:“嗯。我知道。新衣服都快做好了,该布置的也都陆续在布置。” 钟进贤想了想道:“虽然季家和游家地位悬殊,但他们的女儿都要嫁进钟家门,我们不能拜高踩低,厚此薄彼。孝恒和婉仪的婚事固然重要,孝川和小鱼的婚事也要上心。”他突然转向意沛,“意沛啊。你看你婆婆身上也不好,大太太也有家里的事儿要把持。你就去游家跑一趟吧。让他们把亲朋的名单列给我们,到时候好计算酒席。还有他们刚搬了家,你也去问问他们还缺什么。”他指了指门口的干果,“这些干果是送去他们家的,成亲当日放在女家招待宾客。你也一并送了去。” “嗯!嗯!”金如珍也点头道:“意沛,家里人手不够,你就去一趟吧。” “好,我一会儿就过去。”意沛果断地答应了。 这时候芸香抱着两件棉衣过来,金如珍道:“意沛,反正一会儿你要去庄子上,这两件衣服你就带给孝谦吧。嘱咐他早点回家,别老在那里窝着。” “是。”意沛接过了包袱,这两件棉衣不算太厚重,正好适合秋天穿。 意沛是吃过了午饭才带着钟进贤的吩咐去了游奎中的新家,这是钟家在庄子上的一处小宅院,现在送给了游家。游奎中并没有女儿要出嫁那样儿的高兴,对酒席的事儿也说随意。游家退了周家的婚约,小鱼改了婆家,这事儿已经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游家的人下地干活都觉得有好多双眼睛看着自己。钟家不想亏待了游奎中,但钟家越是这么做倒是让游奎中越发抬不起头来,好像自己是为了攀上钟家这门亲而把女儿给卖了。亲朋好友他也不想多惊动,只盼着这事儿能尽快过去,别再让人成为茶余饭后的话柄了。 意沛从游家出来时才下午一点多,便朝乡公所走去。她难得出门,对这田埂上的秋收农忙场景饶有兴趣地放慢了脚步,还让随同一起来的仆人们先行回去。到了钟家的储粮的地方,就看到长工们忙着修补粮仓和准备收粮的场面,好多人在帮钟家干活儿,看这些粮仓能装多少粮食呀。都说钟家有钱、有地、有粮,不出来亲自看一看,怎么会知道钟家的家业之大。 刘叔迎过来道:“二少奶奶倒是难得过来,这里人杂,里边儿说话吧。”他把意沛带进了里屋去。“二少奶奶有事儿吩咐吗?” “三少爷住在庄子上,大太太知道他只带了两件单衣,所以让我送两件棉衣来。”说着就把包袱递给了刘叔,“对了,三少爷人呢?怎么没见他?都忙得没影儿啦?” 刘叔收好了包袱,道:“三少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池塘边钓鱼,午饭都没有回来吃。” “什么?钓鱼?”不知道为什么意沛一听就有些生气起来,“他不是说很忙吗?” “少奶奶,就算再忙也不能忙少爷不是?”老刘笑道:“三少爷喜欢在庄子上溜达,要说忙也就是要把那些账本儿看完,昨儿个看他已经看完了一半了。” “嗯。”意沛拧着眉,心情很不好。“好了,东西我送到了。这就回去。”她不想多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刘叔送她到了门口。 意沛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不好,分界点就是知道孝谦在庄子上只是在玩乐。她走在田埂上,看到远处一大片的鱼塘,他会不会在那里?意沛不由自主地朝鱼塘走去。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孝谦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原来他躺在池塘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他挠挠头收了鱼线,鱼饵早就被吃干净了。“嘿~~倒都是会吃的主儿!”他又装上了鱼饵甩竿出去,“看我不把你们给逮上来!” 没一会儿这鱼儿就上钩了,他迅速收线,“嘿!还是个大家伙!”一条约五斤重的草鱼被钓了上来,“哈哈~~让你吃我的饵!”鱼被拽上草地,他忙解开鱼钩把鱼放在竹篓里。 “看来三少爷的收成不错嘛。”突然有人在背后说话,这声音让孝谦不由地心悸。她怎么来了?他背对着她,都不敢回头,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着她。声音越来越近,还能听到她踩着枯叶发出的清脆声音。“都以为你在庄子上忙着,原来在这里偷闲钓鱼。” 孝谦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他笑呵呵地对着意沛笑道:“你怎么来了?可别说是特地来找我的。” “我倒还真不敢打扰你办正经事儿。”意沛冷嘲热讽地说道:“我替公公去游家办事,你娘知道你带的衣服少,让我顺道儿送两件棉衣来。”她走到孝谦面前,“东西我已经给了刘叔,一会儿回去记得换上。” 还好是顺道儿过来的,孝谦心底长吁一口气。“有劳了。这天儿的确是冷了。” 意沛瞥了他一眼,道:“天气是冷了,但不知道三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难道想把这池塘里的鱼都钓尽了才肯回家去?”她的口气可不怎么好,一改平日她温柔的语气。 孝谦愣了愣,觉得怪怪的,但心下却又好像很是受用。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从来不这么对我说话。” “谁让你骗我?”意沛突然瞪着他,“你说不会在庄子上过夜,会回家。可人呢?要是你在忙正经事也还罢了,可你却在这里钓鱼?才好了多少时日?玩儿心又起了,是不?” “谁说的?我......”孝谦此刻可算是百口莫辩了,他的确不是贪玩,但现在他不就是在钓鱼嘛。“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我娘都不管我呢。” “是啊!我管不着你!你爱在庄子上住多久就住多久!”意沛忽地负气转身就走,“我又不是你的谁,说得好听是你二嫂,说得难听些也就是你们钟家的佣人罢了,我哪儿有资格管你这位钟家三少爷!”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像落荒而逃般地跑上了田埂,快步往镇上走去。 孝谦有些莫名其妙,他很想追上去但却不知道追上了说什么,于是只是走出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看着意沛跑上田埂离开。“这是怎么了?”孝谦困惑地喃喃自语,“吃了炮啦?不就是没回家嘛,至于嘛?”但是回过神来却怎么觉得挺有意思?想起她刚才嗔怒的模样,倒是觉得好笑。孝谦也无心再钓鱼,便收拾东西回去了。 意沛一口气跑到镇口,在贞节牌坊下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动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是跑得太快了吗?她扶着乌漆的梁柱,心头掠猛地过一丝闪躲。 第63章 新衣、热面 意沛慢慢地走在桃源镇的街道上,心里有着一丝隐忧。近些时日她时常会想起孝谦,很喜欢和孝谦一起坐下来说说话。在这个家里,除了之前的孝和,可能就只有孝谦对她好了。孝和去世已经快两年多了,做寡妇真的不易。但别人也只会嘴上说说,只有孝谦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自己的艰难。 有些话意沛不用说出口,他就能知道,这一点让意沛觉得并不孤单。回忆起过去点点,意沛还能记得当初他来自己家迎亲时的模样,那时候胖嘟嘟的,一笑便透着调皮。是他把自己带进了钟家。其实从一开始孝谦对自己就不错,他和孝和都很照顾自己,只不过那时候整日都在孝和房里照顾他,和孝谦的接触较少。自从孝和过世之后,孝谦就和自己走得比较近。从起初他的埋怨,自己的执着;到之后他的照顾,自己的感激;再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是他的什么,自己的什么了。他的话意沛会用心听,他做的事情意沛会留心。特别是孝恒和小鱼的这件事,意沛是看着他在中间周旋,尽力保全孝恒的名声和小鱼的尊严,他尽力了,她看着也心疼了。至此之后她会留意他每天的心情,这半年曾经在他脸上经常会显露出的嬉皮笑脸渐渐少去,转而多了更多的愁容。他长大了,自己呢?意沛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看边上钟家大宅院的灰白高墙,在这高墙中她也渐渐长大了,明白了更多、感悟了更多。忽然,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牵挂,难道这就是孝恒和小鱼为之肝肠寸断的爱情?想到这里,意沛不由地发怵,感到后怕。 “哎哟!二少奶奶你可回来了,这大太太让您做事儿,你倒是用心的很呐!”张妈站在钟家大门口看着她,讥讽道:“咱太太要找你,可满世界都找不到呢!”燕春妮要找意沛,却知道金如珍让她去庄子上了,于是让张妈去把她给找回来。张妈刚出门就看到意沛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赶快走!二太太等着呢!”张妈始终不把意沛当主子,在她眼里她只不过是顶着二少奶奶光环的丫头。“快着点儿!今儿二太太心情可不怎么好。” 意沛跟着张妈进了府,心里不禁又紧张起来。这燕春妮本来心情就不好,指不定会不会拿自己出气,虽说这些年早已习以为常,但总不知道她会寻思出什么样的新花样来折磨自己。意沛真是有苦说不得。 燕春妮躺在床上,头上包裹着布条,这样可以减轻她的头痛。看到意沛进来开口便指责道:“死丫头!跑哪儿去了?看我这几日身体不舒坦,皮痒了是不是?” “婆婆,我是去庄子上了,老爷和太太让我去办点儿事儿。”意沛忙解释道。 “哼!你倒是会去攀高枝儿啊。知道我这儿没啥盼头了,就去巴结她正房大太太去了,是吗?”燕春妮正好没出撒气,意沛撞在枪口上。“你可别忘了!你是我燕春妮的媳妇儿!不是她金如珍的!谁是你婆婆可要分清楚了!” “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意沛忙求饶和妥协。她倒也不是真要去求饶,只是这些年下来她也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婆婆的刁难,她走过来给燕春妮倒了杯水,“您消消气,别又头痛了。”说着就把水递了过去,看燕春妮白了自己一眼后还是接过了杯子。意沛心下松了口气,这代表婆婆稍稍消气了。“婆婆,您找我啊?” “是啊。”燕春妮指了指前面桌子上摆放的衣服,“那是我给你做的衣服,去试试!看看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还好让裁缝去改。” 新衣服?意沛倒是有些意外,她走过去一看,那是一件素色的旗袍,布料是上乘之料,但藏青色让衣服显得很暗沉。“婆婆,这......我还有衣服,不用给我做新的。” “你那些平日里的衣服怎能见得了世面?”燕春妮说道:“这衣服是做了给你在孝川成亲的时候穿的。你可是孝川的亲嫂子,自然要体面些。但你毕竟是个寡妇,不能穿大红大绿的衣服,不像样子。” 张妈忙在一边帮腔着,“是啊!太太挑选了好久才选中了这块好料子。看看多合适!” “快试试!”燕春妮坐直了身子看着意沛换衣服。意沛脱了原先的衣服换上了新衣,“哟~~这衣服怎么显小啦?”燕春妮皱了皱眉。 其实这衣服是照着意沛的单衣尺寸做的,这天气已经渐渐冷起来,里头多穿了件小袄就自然显得紧了些。张妈笑了笑道:“看来还是钟家的米养人呐。这二少奶奶刚来的时候可是面黄肌瘦的,现在活儿也不干了,差事也不用担了,都发福了呢。” 这话让燕春妮听着心里不舒服,“哼!我看人也一并懒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说着又瞥了意沛一眼,“张妈,告诉裁缝,衣服不用改了!留下吧。” “啊?不用改?那到时候岂不是穿不上?”张妈困惑地看着燕春妮。 燕春妮缓缓地躺下,闭着眼睛道:“离孝川成亲还有一个多月呢,她自然有本事把自己塞进这衣服里去。到时候若是让我看到有一丝失礼,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嗯。我知道。”意沛无奈地换下了衣服,捧着这件新衣裳回去了。 傍晚,孝谦提着竹篓回到乡公所,这里的活儿也渐渐收尾。老刘看到他忙迎过来,“三少爷,您可回来了。刚才二少奶奶来了,说......” “行了,我知道了。”他心事重重地往里走,今天的收获不错,钓到了四条大肥鱼。可孝谦的心情却好不起来。看到屋里那两件棉衣,他便想到意沛嗔怒的模样。是啊,的确是自己不守信,没有回去。但是没回去也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吧?孝谦叹了口气,自语道:“还穿啥呀?回家去吧,才不回去一晚就快开炸了,要是再多一晚岂不是再也不理我了?”说着就换上一件棉衣回家去,此刻已经渐渐入夜,他的脚步也快起来,兴许还能赶上家里的晚饭。 钟家的饭厅里面已经满满地摆上饭菜,今天燕春妮好了一点,所以也出来吃饭。钟进贤一看,便问道:“怎么?孝谦又不回来吗?”说着就看向意沛,“他很忙吗?” “他......”意沛忙替他圆谎道:“我见着他时,他的确在忙着。” “回来啦!回来啦!”有富跑进来,“三少爷回来了。” 金如珍一听马上露出了笑容,“可算回来了。我就说嘛,有啥忙得可以彻夜不回家?”说着就朝身边的孝恒看了一眼,似有埋怨。 孝谦提着竹篓笑呵呵地走进来,“刚好赶上吃饭。”说着就把竹篓给了有富,“这是我今儿个刚钓上来的鱼,可肥呢。让厨房熬汤,给小鱼补补身子。” 一听到孝谦提小鱼,钟进贤脸上就不高兴,燕春妮的脸色也耷拉下来,孝川更是愣了愣。燕春妮冷笑道:“我的媳妇儿,倒是让你这个大伯牵挂着。”说着就瞪着孝川,“你看你!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也不知道问个冷暖,还要你这好三哥来教你。” 这话让钟进贤听得很生气,金如珍倒是知道孝谦并非和小鱼有私情,但被燕春妮这么奚落心里也不舒坦。顿时这饭桌上显得特别奇怪,大伙儿都不说话也不吃饭了。 最后还是孝恒说了话,“过来吃饭吧。菜都凉了。有富叔,一会儿鱼汤做好了端上来,咱们一起吃。都快是一家人了,难得孝谦有这份心,总好过人家一点都不上心。”说着就起身拉着孝谦在自己身边坐下。 孝恒的话让大家颇为震惊,特别是燕春妮,一时间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钟进贤拿起筷子道:“看着能看饱吗?还不赶快吃!” 大伙儿开始动筷吃饭,不一会儿鱼汤就上来了,乳白色热腾腾的汤色十分诱人。孝谦盛了一碗递给父亲,“爹,喝鱼汤。趁热。可香呢。”接着也给母亲盛了一碗。 钟进贤喝了一口,道:“刚才意沛说见着你的时候,你正在忙。怎么又有时间去钓鱼啦?” “嗯?”孝谦忙朝意沛看去,刚好看到她心虚地低下头去。心道:她倒还为我圆谎?“我在鱼塘里撒网了嘛,回来的时候收了网就是了。” 钟进贤斜眼看着他责备道:“你怎么能在人家鱼塘里撒网?这是渔农的收成,你这么做岂不是偷?别以为你是我儿子就无法无天了。” “爹~~我给钱了的。您放心吧。”孝谦又盛了一碗给燕春妮,“二娘,您近日身子不舒坦吧?喝点鱼汤,补补。可别说我不孝顺您,我心里也想着您呢。” “行了!你坐下吃你的饭吧。”金如珍拉着孝谦坐下来,不再让他说话。燕春妮想发作,但看到钟进贤怒气冲冲的模样也不敢再说话,只能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 大伙儿各自吃着饭,可就意沛吃的很少,就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点汤就不再吃了。金如珍见了便道:“意沛,你怎么吃这么少?不舒服吗?” “不!不是!”意沛忙摆手道:“我......刚才在房里吃了些零嘴,这会儿吃不下。” 燕春妮明知故问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临吃饭还吃那么多零嘴儿?以后可不许!听到没?”她明明知道意沛是为了那件衣服而开始节食,却当作不知道。 意沛有苦难言,只好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吃过饭后,各自离去。钟进贤悄悄儿把金如珍叫住,悄声道:“你可要看着点儿孝谦。这小鱼都是孝川的媳妇儿了,让他别老是惦着她,给人看笑话!钟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我知道了,老爷。我会看好他。”金如珍连声应着。她倒是没有钟进贤那么担心,但也为孝谦对燕春妮母子的嘲讽生气,于是还是把儿子叫到房里训了一顿。 从母亲房里出来,正好碰上孝恒。“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孝恒看看屋里,笑了笑道:“训完你,接下来就训我了呗。还能说什么呢?”他拍了拍孝谦的肩膀,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在爹和二娘那里替我背黑锅。我知道这滋味不好受。难为你了。” “这是什么话?咱们亲兄弟还说这些?”孝谦偷偷把他拉到一边,问道:“你见过她了?” 孝恒低着头心事沉重地说道:“嗯,见过了。唉~~又是一场钻心的疼痛。”他背着手抬头看看暗沉的天色,叹道:“总之我是对不起她。我劝她走,但她不肯。我也明白事到如今大家都已经别无选择。只是将来的日子......”他的眼睛里顿然失色,“茫茫看不到路。” 孝谦想一想将来他们的处境也是纠结万分,不过他也尽己之能宽慰哥哥,“路总会有的。总之现在你不要那么低迷就是了,这哪儿是我认识的大哥呀?这样的你太陌生了。” 孝恒对着他笑了笑,道:“行了,我知道。娘还等着我呢。先去了。”说着就进屋去了。 将来如何谁都不知道,孝谦只知道现在应该赶快去厨房找点吃的给意沛送过去。晚饭时她吃得少,孝谦也看到了只是不好问。他到了厨房让厨娘做了一碗葱油拌面。 意沛的小楼里的灯今晚似乎明亮了一些,孝谦确定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迅速溜上了楼,敲门闪进屋后便长长地吁口气。“嘿!这还挺带劲儿的。” 意沛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闪进来,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认出是他。“你这是......” 里屋的小鱼也走了出来,看到孝谦便道:“这么晚了,三少爷你怎么来了?” “嘘~~你俩小声点儿。”孝谦把灯光调暗了,这样窗户上的影子会模糊很多。“我呀刚被我娘训斥了一顿,这不才去了厨房给你弄了葱油拌面来,快吃快吃!可香着呢!”说着就拉着意沛坐下,把葱油面摆在她面前,“晚饭看你吃得少,这会儿一定饿了。” 看到油亮亮的葱油拌面意沛不由地咽了口口水,但是她不能吃。“不!我不饿。你快拿走吧。”说着就背过身去。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孝谦问道:“还是还在跟我呕气呢?你跟我呕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呀?赶快吃了,否则可伤身子呢。” “不吃!”意沛站起来,躲开了那碗葱油面。 小鱼拿着一件衣服出来,道:“她不是跟你呕气,是为了这个。二太太给她做了件衣裳,说是等我成亲那日一定要穿,但衣裳做小了又不让该,她不饿着怎么瘦下来呀?” 孝谦转身一看,啧啧道:“这衣裳是啥颜色呀?她穿着怎么会好看?” “我一个寡妇,要好看干什么?”意沛看到那件衣服就心烦,忙拿过来收好。“婆婆是特意给我做的,言下之意还不明了吗?行了,你赶快带着你的葱油拌面回去吧。让人瞧见了不但小鱼有麻烦,我也逃不脱干系。”说着就把孝谦往屋外推。 第64章 暗自关怀 孝谦被意沛推了出去,小鱼叹道:“他也是好意,你又何必这么对他?” “我......”意沛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不想见孝谦,但这话也不能同小鱼说。“唉~~不想见他。”之后就听到孝谦“噔噔噔噔”下楼的声音。意沛坐回原位继续做针线,但明显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扎到自己。 孝谦被意沛不分青红皂白地推了出来,那碗葱油拌面还热腾腾的,孝谦心里堵得慌于是拿回去自己吃起来。“为她好,还要说我多事。真不知道这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孝谦吃完面一抹嘴自语道:“那破衣服她叫你穿就穿啊!也太没.....”孝谦抱怨到一半还是把“骨气”两个字咽了回去。骨气?他可以在家里横行讲骨气,可是意沛可以吗?她不是不想有,而是有不了。他可以随意把新衣服一扔,说不喜欢。可她行吗?孝谦突然觉得自己太不为意沛着想了,在这个家里她的地位和自己的地位截然不同,很多他认为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在意沛看来却是无法抗拒的大事。 “不想见我?”孝谦临走时在门外听到意沛的这句话,一想起来心里就闷闷的。“哼!不见就不见!我懒得管你!”他本来就不饿,硬是把面吃下去后感觉有点撑着了,于是起身到外面走走,消消食。刚一开门就看到有富站在门口,“咦?有富叔?” “我刚要敲门。”有富笑道:“三少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说有急事。” “哦。”孝谦跟着有富往父亲的书房里去,“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刚才阴山县铺子里派人送信来了,可能是和那边的铺子有关。”有富说道。 进了钟进贤的书房,看到父亲刚放下了书信。“爹,您找我?” “嗯。”钟进贤说道:“明天一早你就准备十车稻米和十车面粉送去阴山县。” “这么着急?”孝谦看看父亲道:“我怕需要大半日才能准备好。” 钟进贤把书信递给孝谦,“这是刚收到的书信,说有为客商定购了大批量的粮食,一时间库存告急,恐怕无法满足接下来几个月的需求,所以让我们尽快送一批过去。”钟进贤抬头看了一眼孝谦道:“你是负责运输粮食的,所以你要在最短时间内把粮食送到阴山县。” 孝谦点头道:“噢。知道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嗯。”钟进贤拿着孝恒成亲当日的安排交给孝谦,“这是你大哥婚宴当日的安排,你替我送到季老爷家去。你大哥的婚期就快到了,问问女家那边还需要什么。” “是。”孝谦接了过来道:“我会问清楚的。” 交待完事情后钟进贤便对孝谦说道:“我知道你跟小鱼之间的事情,不过她就快和孝川成亲了,你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一下。不要老是为了这事儿针对孝川。” “我哪儿有针对他。”孝谦撇撇嘴说道。 “那日你在花园里打了他,是不是?”钟进贤板着脸问道。 “是他自己不尊重。”孝谦哼了一声道:“怪不得我。” 钟进贤摇着头道:“我知道是孝川不对,但已成事实,就算你再怎么怨恨也是无济于事。他毕竟是你弟弟,将来还要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家和万事兴,懂不懂啊?儿子。” 孝谦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爹。反正以后只要他规规矩矩的,不欺负小鱼,我就不会针对他。”他不想和父亲过多地牵扯这件事,“对了,爹。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孝川和小鱼成亲,我们是否邀请二嫂的家人?” “岑意沁?”钟进贤倒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还没有考虑过,怎么了?” 孝谦认真地看着父亲说道:“爹。孝川和小鱼成亲不能亚于大哥和季小姐!亲朋们都要莅临道贺。大哥不是二娘所生,所以二嫂的娘家不在受邀范围也无所谓。但孝川是二娘的亲生儿子,作为亲嫂子的娘家理应在受邀范围之内。当年二嫂和二哥冥婚,我们钟家办得何等热闹,如今过了这些年难道就把人家给忘了?” “嗯。你说得有理,这事儿我会找你二娘商议。”钟进贤赞许地看着孝谦,道:“你想得很周到。既然你肯多为钟家着想,为免钟家落人口舌,你也应该好好收敛收敛你的脾气,和孝川好好相处。” 孝谦回到房里,觉得挺可笑。自己为了大哥而撒谎,没想到父亲却如此当真,还以为自己对小鱼余情未了。这倒也好,提孝恒挡去不少视线。他拿着阴山县的书信,苦笑道:“呵!这倒好,还真的可以不见了呢。”想罢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开始收拾衣物。天气冷了,山里的夜晚更冷,他要比先前带更厚重的衣物上路。只是自己走了之后,意沛还会为了那件破衣服节食吗?这个笨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了!不管了!孝谦爬上床盖上被子,心有不甘地自语道:“关我什么事?反正她也不想见我,饿着就饿着!她自己乐意。”然后就强迫自己睡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钟进贤就告诉金如珍今天要让孝谦去阴山县,昨晚因为太晚,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所以就没有告知。 “老爷,您怎么不让孝恒去呢?”金如珍听了之后便抱怨道:“他也应该去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她有心让孝恒暂时离开小鱼。 钟进贤洗漱之后说道:“这送粮的事情本来就是孝谦负责,怎么能突然换人去?再说孝谦和小鱼之间......还是让他离开一阵子再说吧。”钟进贤和金如珍的目的是一致的,只是他不知道其实那个人是孝恒而已。 金如珍知道丈夫误会了,但是她也无法去纠正丈夫,只好把话往肚子里咽。“唉~~我去看看他衣服带的够不够,这几日天气冷了,可别冻着他了。” 早饭端上了桌,大伙儿都坐定了,金如珍去看孝谦就和他一起进了饭厅。“山上冷,你一定要多穿件厚的。到了那里也不要贪玩,别乱吃东西。” “知道了,娘。”孝谦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不用担心我。” 意沛看看他们母子,心道:这是要去哪里? 等大家都坐下了才开始吃早饭。孝谦吃的很快,似乎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做。有富拿着一包干粮走过来,“老爷,干粮。” “嗯。给三少爷装到车上。”钟进贤对孝谦说道:“现在天冷了,馒头带在身上容易硬,到时候吃了不舒服。这些是桃酥饼和杏仁饼,晚上饿了就掰点吃。” “知道了,爹。谢谢爹。”孝谦笑着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孝恒一言不发吃得比孝谦还快,“爹,铺子里今天有一批货要进来,我先过去了。” “去吧。记得要验清楚。”钟进贤嘱咐道。 “是,我会的。”孝恒起身经过孝谦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早饭过后金如珍又拉着儿子一番嘱咐,直到孝谦有些不耐烦了才回自己院里去了。孝谦去马房牵有富给他准备好的马,马背上是父母给他准备的东西。马房边上就是钟家大宅的后门,孝谦就直接牵着马从后门走。 “三少爷啊,路上小心。”有富把缰绳交给了孝谦,“这马就放在庄子上,我会让人去牵回来。还有啊,让那些家伙路上好好照应着点儿,他们这群猴子不嘱咐都不知道用心的。” “知道了,有富叔,您去忙您的吧,我自己走就行了。”孝谦检查着马鞍,有富也离开了。马房就剩下孝谦,他也准备要走了。 “等一下。”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孝谦刚打开后门的半扇门就被人叫住,转过身一看是意沛。“是你?”他突然想到了昨晚她把自己推出门还说不想见自己,于是就脸色一沉道:“干什么?” “你......要去哪里?”意沛慢慢走近他,“去阴山县吗?” “要你管?”孝谦心里还堵着气,“去哪儿不重要,反正你也不想见我,只要我不在这个屋檐下就是了。”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马鬃,显得很不在乎一般。 意沛沉默了,或许昨晚她的确有些过分了,漠视了他的好心。现在他生气也是对的,意沛并未责怪孝谦现在的无礼,她上前一步,站在马匹的另一侧,把手里的一包东西塞在马背上的背囊里。“这是姜片,晚上含一片在口中能祛寒。”说完转身就走。 “喂!”孝谦连忙叫住她。顿时感到刚才自己是多么地无礼和野蛮,心生愧疚。“谢谢......你记得吃东西,别拿自己的身子去博取二娘的满意,不值得。” 意沛背对着他微微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小鱼。”说完就离开了。 看着她已经消瘦得可以的背影,孝谦实在无法想象她如果可以把自己塞进那件破衣服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身形。“唉~~真傻。” 意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去马房找孝谦,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拿着一包姜片去。她和老爷、太太一样担心孝谦晚上在山上会着凉,也和老爷、太太一样担心他会贪玩晚归。奇怪,这些不应该是她担心的。为什么要担心?为什么要觉得昨晚过分了?为什么他要在自己心里占据着一席之地?为什么......很多为什么,问得意沛心烦意乱。 金如珍和燕春妮要筹备两个儿子的婚礼,于是坐下来一起商议,意沛也过去帮忙。孝恒的婚礼大伙儿都没有什么意见,基本上都是金如珍自行拿主意。接着是孝川的婚事,金如珍当然要尊重燕春妮的意思。 “妹妹,孝川的婚礼酒席和孝恒的一样,你看如何?”金如珍问燕春妮。 燕春妮点头道:“就照姐姐的意思吧。” 金如珍笑道:“孝川也有很多朋友,到时候妹妹你记得把名单给我,我好让有富安排位子给他们。”燕春妮点头应着。“对啦,意沛,孝川成亲的日子,你哥哥嫂嫂可有空?”金如珍突然看着意沛问道。 “啊?我哥哥和嫂嫂?”意沛颇感意外。 “姐姐,还要叫他们吗?”燕春妮眉头一皱看着金如珍。 金如珍从容地笑道:“这是老爷的意思。老爷说意沛毕竟是孝川的亲嫂子,他成亲理应叫上亲家一起过来。这么多亲朋都看着,我们不能失了礼数。”她轻轻拍了拍意沛的手背,笑道:“更何况意沛自从和孝和成亲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家人。” 听到这个喜讯意沛欣喜万分,这些年她都没有见过哥哥嫂子,心里着实想念得很,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她很想立刻答应金如珍,但忌于婆婆还是忍住了。“谢谢大太太。我想......” “既然是老爷的吩咐,那就照办吧。”燕春妮当然不想这么穷酸的亲家来,一个游家已经够让她丢人了,更别说再来一个岑家。当下她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意沛看到婆婆的脸色心里不禁打个寒颤,她知道婆婆不高兴了。“大太太,我也不知道我哥哥是否有空,不如先让人去问一问再定吧。” 金如珍指知道意沛的忌惮,于是笑道:“这事儿是老爷定的,由不得你哥哥没空啦。孝川大婚,怎么能缺席呢?这丢的可是钟家的脸面呢。”说着就朝燕春妮看了一眼。 燕春妮撇了撇嘴道:“意沛,你给你哥哥写信。让他腾出时间来,一定要过来。” “是,婆婆。”意沛心下欢喜,恨不能马上回去写信。她心里别提有多感激公公钟进贤,好在他如此心细,终于能让她和哥哥见面了。这给她平添了不少憧憬。 商议完婚事后大家都散去,各自忙各自的去。意沛看婆婆走了便赶上金如珍,想跟她说声谢谢。快走几步就看到金如珍和芸香在前面。 “大太太,刚才二太太的脸色似乎不好看啊。”芸香说道,“她似乎不想让二少奶奶的家人来呢。我还以为二太太会断然拒绝呢。” “要不是老爷吩咐,我也不会提。这是她心里的结,大家都能避则避。”金如珍叹口气摇摇头道:“都是孝谦这孩子多事,好好儿地跟老爷提这事儿。还说得有理有据,老爷这才应下。唉~~反正也就这一次,她也会顾全大局忍下的,不会出事。” 第65章 他山亦不平 眼看着金如珍和芸香走远,意沛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原本要赶上去感谢大太太的成全,此刻却变成凌乱的心境。原来是他向老爷提出让自己的哥嫂前来,意沛知道孝谦并不是为了什么顾全大局,仅仅是为了能让久别的兄妹俩见上一面。 意沛回过身往自己的小楼去,她散漫的脚步显得心事重重,她承认自己很感动,感动孝谦为自己的付出。身边有一个人关心着自己,这是一种幸福,但是意沛却暗暗害怕着什么,让她无法向孝谦言谢,更让她无法接受孝谦的靠近。每每夜静,意沛甚至都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很是不贞,怎么可以惦念孝和以外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更是孝和的弟弟。 回到房里,看到小鱼面对着那对大红喜字暗自神伤,意沛也默默地坐在一旁无言以对。她幽怨的是造物弄人,情郎在侧却不能长相厮守,红烛在前,凤冠之下非己颜。小鱼默默地哭着,不敢放声而泣,时不时地擦一擦落下的眼泪。他的婚期近了,那意味着他们将永远地咫尺天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从未后悔过,她说过只要能在他身边,看到他一切安好,就是她最大的愿望,这究竟是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真的从未后悔? 红色的喜字分外刺眼,意沛不由地将头扭到另一边。想起了自己和孝和成亲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红色,但却没有了新郎。当时她也自问过是否后悔,她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不”!然而现在呢?或许有人问她是否后悔?她依旧会说一个“不”字。但是真正看透她的人却从此再也没有问过这句话,这让她更为恼火。为什么他不再问自己?不再让她有一次肯定自己的机会?每一个寂寞的夜晚,陪伴她的是孝和的相片。当然她还是顾念着孝和对自己的恩情,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或许意沛从未后悔过自己嫁给已故的孝和,她所埋怨的只是这一份冷清和孤寂。此刻她明白了当初大太太曾经说过寡妇的不易,更明白了婆婆让她每晚心乱的时候捡拾棋子的戒律。于是许久未听见的棋子滚落之声,这一夜又在这栋小楼里响起,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连小鱼也一起过来跟她捡拾,他俩一夜都未睡。 山里的夜晚格外寒冷,伙计们都裹上了家人给的厚棉衣。火堆上还烧着热汤,伙计端上一碗递给孝谦。“三少爷,就算不喝也端着暖暖手吧。” “嗯。”孝谦接过来,道:“你们几个都赶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伙计们都睡去了,孝谦坐在门槛上靠着门廊,裹着棉被看着清朗的夜空。他摸出那一小包姜片,取了一片含在嘴里,丝丝姜味沁入心脾,混着热烫让身子暖了起来。“呵~~好舒服。”他又喝了一口热汤。“这玩意儿还挺管用的。”他把姜片包好放在内侧衣袋里。 季应龙已经准备好在桃源镇开办丝绸铺的事情,这一次孝谦来更是详细商议了一番,还修书托孝谦带回给钟进贤。季应龙因为生意顺利又加上女儿婚事将近,心情非常好,于是留孝谦在季家留宿。 孝谦在阴山县采办了一些东西后就准备次日一早返回,下午的时候就回自己房里收拾东西。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有人捧着凤冠霞披给季小姐试穿,那凤冠上的宝石闪闪发光,让孝谦不由地感叹季家的财雄。嘿!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嫂穿上后会是什么样子?不如偷偷看上一眼回去告诉母亲让她高兴高兴,于是孝谦就偷偷地跟着送衣服的人。 “小姐,衣服做好了,您试一试吧。”丫鬟把衣服送到季婉仪面前。 “拿走!我不要!”季婉仪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这让躲在一边的孝谦颇感意外,于是更有兴致往后听下去。 “小姐,这衣服已经送来三次了,您三次都不穿,我们很难跟老爷交待的。”丫鬟劝道。 “我说过,我不要穿!”婉仪反手就把衣服打翻在地。 那个季小姐身边的丫鬟说道:“你们先走,这衣服留下吧。”接着所有人都离开了。花厅里只留下主仆二人。 那些人走出来的时候孝谦还真怕被他们发现,不住地往石柱后边躲着。眼看着那些人离开他才稍稍出来一些,侧耳倾听起来。 “小姐,他都已经走了。你就不要再念了。”小丫鬟低声劝道,“这位钟少爷也是一表人才,而且还是诗书传家的斯文人,您嫁过去也决不会亏待您,老爷也说......” “你别说了好不好?”季婉仪显得很暴躁,“算我看错人!他不敢跟我走,一个人跑了!把我留下!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嫁给那个钟孝恒!”说着就痛哭起来。 暗处的孝谦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这位季小姐还有一位情哥哥吗?哎哟哟,这可如何是好?他大气都不敢出,仔细听着她们后续的说话。 “小姐......”小丫鬟安抚着小姐,“我知道你嘴上虽然说恨他,但你心里还是念着他。” “你不要说了,行吗?”季婉仪立刻阻止了小丫鬟,“我等了他一晚上,整整一晚。结果呢?他却一个人跑了。还说什么要闯出一番事业再回来寻我,都是胡话!我恨他!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希望?他明知道我会为了他这一句话等他的!”说着又呜咽起来。 小丫鬟轻轻安抚着季婉仪的,低声劝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轻孝谦根本听不清楚。听下来似乎是季小姐有位情郎,还打算私奔逃走,只是那人胆怯独自一人走了,留下季小姐一个人等着嫁给孝恒。这......正当孝谦还要兀自想下去的时候就听到季老爷的声音。 “都三次了!你还是不肯试穿!你想怎么样?”季老爷的声音很是暴躁,倒是把孝谦给吓了一跳。季老爷的拐杖重重地戳着水磨砖,“咚咚”地作响。“你还想着那个小花匠!我告诉你,你给我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地把这衣服穿上,上钟家的花轿。” 季婉仪忽地站起来含泪怒视着父亲,“是你!是你阻止他来找我的!是不是?是你赶走他的,是不是?你把阿进还给我!”说着就扯着父亲的衣袖。 季应龙一甩袖道:“谁敢走他了?对这么一个小花匠我季应龙需要做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是他自己识趣,知道配不上我季应龙的女儿,所以才自己选择离开你的!这样的男人,你还惦念干什么?” “不!不会的!阿进说过会爱我一生一世的!”季婉仪委屈地哭着,那哭声倒是让孝谦听着心生同情。 “你们这种誓言也能尽信吗?哼——”季应龙一拍桌子道:“你是金枝玉叶,当然要有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况且为父只有你一个女儿,将来还要将季家交给我的女婿,钟家的大公子完全符合这样的条件。那个小花匠会什么?除了摆弄花花草草、博取你的芳心,还会什么?季家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姑爷,只是我们季家的将来在哪里?难道坐等你们挥霍一空吗?”季应龙越说女儿哭得越厉害,做父亲的还是心软了,口气也缓和了一些。“好在那个小子有自知之明,不告而别。这也是告诉你,你们所谓的爱情根本经不住考验。婉仪,你就乖乖听话,爹绝对不会害了你。”季应龙看了看那整整齐齐摆放在桌上的嫁衣,道:“小惠,把衣服收好。送小姐回房去。一会儿钟家三少爷就要回来了,别让他发现了才好。” 等季应龙等人都离开了之后,孝谦才敢走出来,此时已经黄昏他匆匆地回房去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思量,这季家原来也不太平。季小姐也是心有所属,这叫什么事儿呢?那么她和大哥又能走多远?看这季小姐的样子也是刚烈的主儿,将来嫁进门若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也就罢了,如果还念着之前的男人,那岂不是...... 孝谦不住地摇头,喃喃地自怨道:“怎么什么事儿都让我知道?知道越多就越麻烦!真是烦人!真希望连个屁都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天色已晚,他恨不能提早回家去。 孝恒的婚期还有五六天,孝谦已经从阴山县回来。他的心情很不好,每天都很沉闷,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只是家里忙着孝恒的婚事,都无暇顾及到他。 在季家的所见所闻他当然不敢向家里人说明,看到大哥因为婚期将至而心情沉闷,又想着山那边的季小姐估摸着也是这样的心情,就觉得这桩婚事简直是无趣的很。两个人都各自有自己喜欢的人,却要硬生生地被推向婚姻,苦的是四个人,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因为孝恒成亲之后一个月就是孝川的婚期,小鱼也要搬回娘家去,一个月内不能见新郎。意沛的小楼上又恢复了冷清。孝谦回来三日多,意沛都没怎么见到他,似乎他很忙碌似的。她想当面向他道谢,但总没有机会。 庄子上又在忙秋收的事情,各家农户都把新打下的稻米碾成白米送来。由于孝恒要准备成亲,孝谦就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桩差事。他自己也不想回家看到欢天喜地的父母,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所盼来的儿媳妇心里的人并不是他们的儿子。 一天忙碌之后老刘过来道:“三少爷,这天都晚了,粮食也收得差不多,您赶快回去吧。” “唉~~晚了。”孝谦看看天色,徘徊在去和留之间。“天色晚了,今儿我就住在庄子上吧。”孝谦还是选择了留下,他实在不想回去看到那些扎眼的红色。 吃过饭后孝谦闲来无事,也得知小鱼已经回家,于是就打算去游家坐坐。踏着夜路孝谦走在田埂上,经过游家的旧宅倒是颇有感触。再往前一点就是游家现在住的地方,抬眼看去也挂大红灯笼,张贴着大红喜字。唉~~这屋里的人又有多少人真正欢喜呢?他伸手敲响了游家的门,没一会儿游奎中的儿子游润生来开门了。 “咦?谦少爷?”润生开门一看愣了愣。 孝谦笑了笑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 “不!不是!里面请。”润生将孝谦让进了门。 这屋子本来是钟家的,孝谦来过几次也熟门熟路,进了厅堂游家正在吃饭。“哎呀,看来我来的正好嘛。奎中叔,赏口酒喝,如何?” “这是怎么话说的?润生,快去拿碗筷。”游奎中让出了一个位子给孝谦。游家上下对这位三少爷还是比较亲近的,他从小就没什么少爷的架子,和他们家的人也算熟悉。 小鱼给他斟上酒,道:“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里待着?” “收粮食收得晚了。现在天黑得早,所以就不想回家了。”孝谦喝了口酒,这酒有些烈,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啊~~好酒!够滋味!” “这是烧刀子,可不比钟家的好酒啊。”游奎中说道。 孝谦又喝了一口道:“我倒是喜欢这种酒,很朴实的味道。”他看了看四周道:“还有一个月就要办婚事了,你们还有什么没有办的吗?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还有什么办的呀?都差不多了。”游奎中抽着旱烟袋道:“我们游家也没什么亲戚,况且这婚事我们也不想太张扬。” 孝谦理解游奎中的想法,既然他不想那么自己也不多言了。“对了,听说润生哥相了个女孩儿,怎么样?看得中不?”说着就看向游润生。 游润生的脸都红了,他挠挠头道:“还成吧。” 游奎中喝了口酒道:“长幼有序这规矩我们穷人家也是知道的。但是小鱼的婚事仓促,所以才急急忙忙想给润生找房媳妇儿。” 孝谦微微点头道:“这也是。不过也不能太仓促了。到时候我跟爹说一声,托个妥贴的媒婆给润生物色物色。” 游奎中听了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想多靠钟家。”他看看这屋子,叹道:“要不是为了我女儿,我也不会答应收下钟老爷的这份厚礼。唉~~还是我们的老宅好啊。” “爹......”小鱼觉得父亲当着孝谦的面说这些话会让他的脸上挂不住。 孝谦倒是没怎么在意,“奎中叔的意思我明白,那我也不强求了。”他转过头看着小鱼道:“对啦,我之前不在家里。那个傻瓜还有没有节食啊?有没有把自己饿得晕晕乎乎啊?”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吃着菜,似乎只是随意提起。 “唉~~你还说呢。就算是节食也只是瘦了一点,那衣服还不能完全合身呢。”小鱼摇摇头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不吃东西可要发冷呢。” “她真那么傻还在节食?”孝谦瞪大眼睛看着小鱼,“不是吧!她不要命啦!” 第66章 剩一丈五 小鱼看看孝谦并不言语,言下之意是并不想说意沛的难处,因为为难意沛的正是二太太燕春妮,而她也将会是自己的婆婆。现在父母都在,她不想让父母担心。孝谦也心领神会,他便不再问意沛的事情。 喝过酒,游奎中回房休息去了,游润生也有点上头回房去睡觉,游婶就去收拾碗筷,还给小鱼和孝谦端上了茶。饭厅里就只有孝谦和小鱼,孝谦才说道:“刚才你不说,我明白。不过现在就我们俩,你可以说了。” 小鱼很感激孝谦刚才的配合,“三少爷你真是聪明,一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忌讳什么。” 孝谦笑了笑自己倒上一杯茶,道:“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让爹娘担心,这是做儿女的本分。我明白。” “她说还差一点点了,胸前的两颗扣子能扣上就可以了。”小鱼叹道:“我也劝过,但也没办法,二太太的脾气你也知道。” “唉~~差一点......”孝谦皱着眉托着腮,“难道就一定要不吃东西吗?”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小鱼说道:“夜里越发冷了,你若是晚归会着凉的。” 孝谦点点头道:“也对。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冷了,刚才喝的酒现在身子还热着,趁这会儿赶快回去。”孝谦起身道:“我就不向奎中叔和游婶道别了。” 从游家出来孝谦一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帮意沛。这时候看到一辆独轮车迎面而来,车上坐着一个受伤的人,推车的嘟嘟囔囔地说道:“你的腿现在用绷带缠着行动不便,千万不能碰水。” 伤者显得有些痛苦,“可是绑得好紧啊。疼!” “大夫说一定要紧一些,这样才能固定住骨头。忍忍吧。”独轮车从孝谦的身边走过。 孝谦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绷带?是啊!缠着忍一天就行了,干嘛要让自己饿肚子?”孝谦对自己的聪明才智自豪起来,“真是个笨女人!” 第二日晌午,孝谦忙完了庄子上的事情就急匆匆地跑回镇上,刘叔想叫住他还没开口他就跑得没人影了。孝谦一口气跑到镇子上的布庄,一进门就坐在一边喘气儿。 “哎哟,这不是谦少爷吗?”老板看到他忙迎过来,还亲自端来了茶。 “正好!我渴死了!”孝谦一把接过茶壶“咕咚咕咚”地对着壶嘴喝了半壶,从庄子上跑回来可把他给累坏了,喝完后一抹嘴道:“舒坦了!舒坦了!” 布庄老板笑道:“谦少爷大驾光临,是不是要买上好的布料做褂子呀?来人,快把昨天刚进的布料样板拿来给谦少爷看看。”伙计把货版拿过来,老板笑道:“谦少爷,您看看。这些布料的颜色都是今下最好的,您看这纹理,可密呢。” 孝谦摆摆手道:“不用给我看这些,我只问你有没有韧性好、又结实的布匹?” “韧性好又结实的?”老板呶呶头道:“那只有普通百姓穿得粗布了。这种布很结实而且有韧性,平时干活的时候也方便。” “好!好!就要这个!”孝谦道:“给我扯......扯......” “扯多少?”老板问道:“少爷您是做短打?还是做坎肩儿?” “扯多少啊?”孝谦倒也不知道要多少,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这是用来给意沛裹胸用的,可是她的胸有......有多大......孝谦一想就咽了口口水,眼前是意沛身着旗袍的身段。他忙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呃......来个两丈吧。” 老板一听愣了愣,“两丈?这么多?少爷是用来......” “你甭管我干什么,扯来就是了!扯多点总没错。”孝谦催促道:“快啦!” 老板让人扯了两丈粗布递过来,“谦少爷,八个银角。” 孝谦给了一个大洋拿着包裹好的粗布就走。这时候正是下午两点多,父亲和孝恒、孝川都外出各做各的去了,家里就剩下了女眷。午后两位太太都有午休的习惯,此时正好是钟家最安静的时候,这也是孝谦奔跑着回来催促着老板的缘由。 他跑回家一路跑上意沛的小楼,意沛因为吃得少容易疲劳,本来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些日也会午后睡上一段时间。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心想着是谁这么着急地上来。于是披着衣服下床去看看,一打开门就看到孝谦刚要伸手敲门。 突然开门,两人互视,都感突然。“是......是你......”意沛紧了紧裹着的衣服。 “你......”孝谦上下打量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起火来,“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啦?我走得时候怎么交待你的?你怎么这么蠢啊?” 意沛忽见他时心里紧张地很,似乎是一件盼望了很久的事情,他如果能说上几句关怀的话就会让她的心很暖。可是偏偏是这么一顿埋怨,意沛心里也不悦起来。她皱了皱眉,背过身返回房里,“有什么事?赶快说吧,我还要休息。” 孝谦跟着进门,将半扇门关上了。看着她精神不佳地坐在那里,神形消瘦。“你......”他还想骂她几句,但看到她这么沮丧也不舍得再骂她。“喏!给你的!”他把包裹放在了桌上并推向她,“不要再不吃东西了。” “这是什么啊?”意沛在气孝谦,所以都不碰那包裹。 “打开看了不就知道了?”孝谦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也不去拆包裹。于是两人都不动手,僵持在那里。片刻,孝谦并不见意沛动手,于是只好又把包裹推向意沛一些,“这是给你买的粗布,给你......给你......裹胸的。”他脸上突然一阵红,最后两个字“裹胸”说得含糊其辞,简直像嘴里含了颗大橄榄。 “粗布?给我做什么用的?”意沛侧头看着他。她的确没有听清他的话。 “呃......”孝谦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二郎腿也换了个姿势。“听小鱼说那件破衣服你还差两颗扣子就能穿上了。但你看看你自己,已经都这样了,怎么还能继续瘦下去?所以我就买了些粗布、这些布又结实又有韧性,用来裹......裹那什么就最好了。” 原来是用来给自己裹胸用的,意沛听了也是脸上一阵绯红,心下也好笑,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亏他一个大男人想得出来。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要忍一天就行了。看到孝谦说得很是害羞,但又要装作无所谓,是在惹人发笑。“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也不妨一试。”意沛并未拒绝,“谢谢你了......” 几句简单的话让孝谦心里受用得很,特别是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谢谢”。他嘴角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想得到啦。哪儿像你这么笨。还不快试试看能不能用!”说着就看着她,很希望她说可以。 意沛也看着他,突然低眉含羞道:“你在这里,我怎么试啊?” “噢~~”孝谦忙站起来道:“我出去!你试着。”说着就出门并反手带上了门,之后他就听到屋里面落拴的声音。 意沛打开包裹,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展开来一看她便笑了,“这么长?哪儿需要这么多?”她朝门口看了一眼,他的影子还在门口晃动。“真是个笨蛋。”她用剪子剪下自己需要的尺寸,然后脱下衣服将自己裹了起来。裹上之后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过勉强还能支撑。取来那件衣服穿上,整整好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孝谦徘徊在门口,等待着结果。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意沛穿着那件衣服站在自己面前。他凝神看着她,这身衣服显得她如此消瘦,衣服的颜色也很暗沉,再加上今天她的脸色不好,更是让孝谦讨厌这件衣服。“怎么样?合身吗?” “嗯。”意沛把包裹塞还给孝谦,“给你!” “这......”孝谦看着包裹,这不正是他刚才给她的?好像都没拆封过。 “剩下的。用不了这么多。”意沛道:“那回去吧。还有,我要改一改才能用。你先走吧。” “噢。”孝谦乖乖地点头,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这回你能好好吃饭了吗?” 意沛刚关上半扇门,看到他询问的眼神心下一阵感动,她微微点头道:“嗯,能。”说完就关上了门。然后就听到他下楼的声音。 孝谦回到自己房里,突然感觉到很累。想一想也是,一大早就在庄子上忙完手头的事情,然后一口气跑回镇上,买好布又跑回来,一下子躺下来就觉得很累。他侧过头看到桌上的那个包裹,还是厚厚的,她究竟剪了多少?孝谦突然好奇起来。 他拆开包裹开始目测丈量剩下的布匹,两丈布现在剩下了一丈......一丈五尺左右。“五尺?挺大啊。”他嘿嘿笑了起来。“会不会勒得很紧呢?”刚才没有好好摸过这些布,现在一上手才发现这粗布的确很粗,“这也太粗了吧,会磨破皮肤的......” 晚上,一家人坐下来吃饭。钟进贤和金如珍谈论着孝恒的婚事,还问了问燕春妮孝川婚事的准备情况。孝恒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似乎整件事情和自己根本无关一样。 孝谦偷偷瞄着意沛,看到她安静地吃着饭,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正常的饭量了,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看到她好好吃饭之后,他怎么还想多看几眼呢? “孝恒,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成亲那日要精神奕奕的,知道吗?”钟进贤吩咐道。 孝恒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并未作答。金如珍见了忙搭话道:“老爷,孝恒知道的。这几日我已经让他好好休息了,还让人炖了补品给他吃。” “嗯。季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千万不能失礼于人前。”钟进贤又看看孝川,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孝川,还有你。这些日子好好在铺子里做事,别再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了。让人瞧见了又要多是非。” “爹,我已经很乖了。”孝川抢白道:“每天早出早归。” “但是你在铺子里总是偷懒,别以为我不知道。”钟进贤铁青着脸道。孝川瘪着嘴不敢多嘴,他知道肯定有人向父亲打小报告了。 燕春妮连忙趁机说道:“老爷,铺子里没人教他,他当然只能睡觉啦。老爷,您要找人好好儿教他才行啊。” “嗯......” “爹,让孝川跟着我吧。”孝恒突然说道:“我来教他。” 孝恒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孝谦一口饭刚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愣愣地看着他。大哥怎么了?金如珍也很吃惊,她一向都不希望两个儿子和燕春妮的孩子有太多的牵连,怎么孝恒这次却自己揽这差事?这孩子想干什么?她担心起来。 钟进贤倒是显得很高兴,“好啊!让他跟着你倒是能学到不少东西。我也放心。”然后就转向孝川道:“那等你大哥成亲之后你就跟着你大哥学生意。一切都要听你大哥的话,难得你大哥肯在百忙之中教你,如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是啊!是啊!孝恒那么能干,儿子你一定要好好学才行。”燕春妮也很希望儿子能学到真本事,而这个家里被老爷夸赞最有本事的就是孝恒。 孝川歪着嘴似乎不以为然,“噢!我知道了。我会用功的。” “这就乖了,到底是要成家立室的人了。”燕春妮满意地看着儿子,希望他能尽快成才。 成家立室?这句话在孝恒耳中颇为刺耳,一想起他将要和小鱼成亲,就一肚子火气。他板着脸放下碗筷,拿起帕子擦擦嘴道:“我吃好了,先回书房去。孝川,你吃过饭就过来,我有东西让你看。”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要不要这么着急啊?”孝川等他走了之后就低声嘟囔了一句。 钟进贤还是听到了,他皱了皱眉,燕春妮见了忙抢在老爷发怒前说道:“你这小子,真不知好歹!还不赶紧吃,吃完了去你哥书房!” 孝川吃过饭后就怏怏地来到孝恒的书楼,“哥,我来了。你要教我......” 还没说完孝恒就指了指对面桌子上的一摞账簿,“这里是铺子里的各种账目,看熟它们。” “啊?这么多!”孝川随手翻了翻,有的账簿还很脏。“看到什么时候啊?” 第67章 一见如故 离婚期还有四天的时候季家就已经送新娘出门,由于从阴山县到桃源镇需要两天三的路程,所以季应龙和正妻一起和女儿提早一天到了桃源镇,季家打算在桃源镇开展绸缎生意,所以在这里也有一处宅院,季家人就暂时以此地作为娘家。钟家热情接待,和季家一起准备第二天的忙碌,钟季两家的联姻也成为桃源镇的一大热闹。 大婚之日,天空晴朗。一大早两家就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吉时定在午时正。孝恒一大早就被叫起来,衣着光鲜地坐在那里,胸口绸缎做的大红花特别醒目。只不过看着眼前家人的来回忙碌,他却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虚无。 孝谦今天并非主角,但也被全家的喧闹声吵得睡不着,很早就起来了。他经过客厅,看到孝恒精神不振地坐在那里,于是就笑呵呵地走过去。“给大哥道喜了。”他向着孝恒作揖。 孝恒抬起眼皮看看他,无精打采地说道:“你说这话分明是打趣我呢。”说着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朝自己身边的座位努了努嘴,示意孝谦坐下。 “今儿个怎么说也是大喜之日,你也应该露露笑脸吧。”孝谦歪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都已经定了,就好好过吧。等新嫂子过了门,你好好待她,她自然也会真心待你。”说着就拿起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虽然这里人来人往,但大家都在忙碌,谁都不在意两位少爷在说些什么。只听孝恒叹了一声道:“唉~~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此刻突然塞给我一个人,让我一定要接受她,谈何容易?我......我心里......”他摇了摇头低下头去,不想再说话。 小鱼为了避新婚前的禁忌早些时候就回家去了。所以这段时间孝恒显得特别异常,时而低落时而亢奋。低落的时候少言寡语,就连孝谦也说不上几句话;亢奋的时候到处揽事做,把自己关在书房或者铺子里忙个不停。这些异样钟进贤也觉得奇怪过,不过也将他视为对这段婚姻不接受的情绪,并未联系到其他。知情的唯有金如珍和钟孝谦,还有岑意沛,但他们也是毫无办法。孝恒过去太完美,以致于他表现出瑕疵来之后,家人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金如珍看着心里一阵阵地虚慌,隐隐地感觉到等小鱼过门后会风波不断。 孝谦四周看看确定身边的人并未注意到他们,他低声说道:“我去过她家,她在家安心待嫁,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你不用担心。” “我从未担心。”孝恒脸上显露出冰冷的漠视,“你和娘不是希望我和她毫无瓜葛吗?我会尽量做到漠不关心。” 虽然这是孝谦的希望,但也不至于如此极端,看到孝恒说这样的话,他反而心存担忧。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看着这位充满怨气的新郎官兀自唏嘘。 这时候金如珍和燕春妮来了,孝恒和孝谦见到忙起身站起来,“娘,二娘。” 金如珍上下打量着孝恒,道:“打起精神来,一会儿新娘到了可要喜庆着点儿。”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道:“咦?孝川呢?怎么不见他?” 燕春妮忙说道:“他还在睡呢。昨儿晚上看账本看到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睡。” 金如珍听了笑了笑:“到底是要成家的人了,知道长进了。不错!不错!”她睨了一眼孝恒后继续对燕春妮说道:“你看,凡事都是命中注定。虽然孝川和小鱼是因为一个错而走到一起,但冥冥中也让孝川学会了刻苦。这天底下一男一女,都是老天早已定好的,谁都猜不透也看不明。”她的话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谁听,总之每个人都能听出一种意思来。 燕春妮听了不住地点头,笑着说道:“是啊。这也是我欣慰的地方。不过......”她看着孝恒笑道:“孝恒啊,你要调教弟弟,也稍稍顾着点他的身子。这么厚厚一摞账本让他短短几天内看完,实在是有些急于求成了。往后啊你慢慢儿教他,行吗?” 孝恒板着脸对视着燕春妮铿锵地说道:“他玩了都快二十年,现在才发奋,不加把劲怎么行?起早贪黑、秉烛夜读,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若他连这些苦都吃不了,那也很难成才了。”孝恒的一番话说得燕春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场面颇为尴尬。“二娘,您爱子心切的心我明白,但既然爹已把孝川交给我调教,那请你也不要插手管得太多,我自有让他成才的办法。” 燕春妮心里一阵不痛快,但孝恒说得也是句句在理反驳不得。金如珍便打圆场道:“妹妹啊,你就放心吧。他们可是哥俩儿,你还怕孝恒会害了孝川吗?所谓头悬梁、锥刺股,读书人都是这么苦过来的。孝川起步晚,是应该多努力。将来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你就会觉得现在他现在付出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嗯~~好吧。”燕春妮也只好说道:“那我就盼着我的儿子能尽快做出点成绩吧。” 孝谦在一旁看着这表面平静如水,却暗潮汹涌的场面,实在有些心惊胆战,真不知道将来的日子这样的戏码会一天上演几回。 钟家的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热热闹闹,成为桃源镇的一段佳话。新娘子的花轿抬进了钟家的大门,一对新人交拜天地。堂上每一个人都笑得如此地灿烂,甚至比一对新人更为高兴。只是当事人脸上的笑容却很僵硬,他用他的方式做着最后底线的反抗,来表示他对这段婚姻的抗拒。红盖头下的新娘大家都不能相见,殊不知新娘的神情并不比新郎官好多少,她的心里也在呐喊,只是她也无能为力,对于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她提不起任何兴趣,甚至连一丁点的好奇都没有。 晚上送走了宾客,孝恒被簇拥着进了洞房,完成了一系列繁缛的礼节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这时候已经快到子夜了,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退去。惟有那一排排的大红灯笼依旧亮着,还在替这门婚事燃烧着热烈的颜色。 洞房里被照得红彤彤的,孝恒喝了点酒有些头晕。他拿起秤杆挑开了红盖头,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新娘一眼就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季婉仪还想着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她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告诉她的新郎不许碰她,但没想到新郎竟然是一脸的沮丧和悲伤,这倒让季婉仪有了一点点好奇心。 两人就这么坐着,孝恒靠在榻上一手托着头显得很疲惫,眼皮耷拉着似乎在想些什么。季婉仪盯着他看,觉得他怪怪的,和第一在家见到的时候不一样。终于季婉仪忍不住了,嗔怒道:“喂!难道我让你很失望吗?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孝恒这才抬起眼来看她,季婉仪虽然衣着端庄但此刻脸上却透着一丝怒容。其实季婉仪也是一个有着美貌的女子,如果他心中没有另一个人,或许在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会感到欣喜,只是此刻真的很难有这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么一个强塞给自己的妻子。孝恒稍稍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道:“你很漂亮。”这话说得有些敷衍。 季婉仪是聪明的女人怎么会听不出来孝恒口吻里的牵强。她也是心高气傲的女人,于是“哼”了一声,也不再端坐而是随意松动着已经疲惫的身体,鄙夷地说道:“你看不上我。同样,我也看不上你。看你的样子也是被逼无奈才应允的,我也是一样。我们大家彼此彼此罢了。只是既然都被捏在了一起,就这么凑合着吧。磕磕绊绊、得过且过也就一辈子了。” 孝恒听了也多了几分好奇,原以为只有自己不喜欢父母的安排,没想到季婉仪也一样,这倒是让他对她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亲近感。“怎么?你也是被逼的吗?” “当然!”季婉仪已经脱去了厚重的礼服,拉过床上的被子就想躺下,但刚躺下就叫了起来,“哎呀,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硌着我啦!”她掀开被单一看,竟然都是花生、莲子之类的干果。“把这些东西搁床上干什么呀?”说着就把干果往一处拨弄。 看到季婉仪烦躁的样子孝恒倒是笑了,“这是连生贵子的意思。” 季婉仪瞥了一眼孝恒道:“那抱你那去!我不要。”一转身忽地看到孝恒起身朝自己走来,“你想干什么?”季婉仪警觉地一手握着头发上的簪子,似乎随时就要拔下来反抗一样。 孝恒走到床边顿了顿后便拿起一旁的一个果盘子弯下身子帮着她拢起一把把的干果然后放进果盘里。“这样睡的确不舒服。”他侧过头看了看季婉仪,道:“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碰你。”等整理完了床上的干果后他就抱起一床被子,道:“我睡榻,你睡床。” “等等!”季婉仪拉住他道:“你真的保证不碰我?” “当然!”孝恒肯定地看着她。 “那你也睡上来吧。”季婉仪把身子朝里挪了挪,“你别碰我就是了。” “嗯?”孝恒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季婉仪站在那里并未挪动。 季婉仪看他杵在那里不动便道:“是你傻还是你当他们是傻的?”说着就指了指外边,“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还顾不顾咱俩家的颜面了?” 孝恒怔了怔觉得有理,便有些勉强地坐到了床上。他尽量保持着和婉仪的距离,生怕碰着她。婉仪也是尽量靠里,“喂!吹灯啊!这么亮怎么睡啊?” 孝恒睡下了又爬起来,吹熄了灯并放下了帘子。他躺下后似乎有些不习惯身边有个人,一时间睡不着。同样,婉仪也是难以入眠,两人就这么仰面躺着,各自听着对方的呼吸,时不时地能听到枕边传来的叹息声。 孝恒稍稍挪了挪身子,一旁的婉仪也跟着又朝里面挪了挪。孝恒越发感觉奇怪,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自己怨声载道,可身边这位的怨气似乎也不小。 忽然季婉仪问道:“喂!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嗯?”孝恒愣了愣,没想到季婉仪会问得如此直接,但他还是非常谨慎并未回答。“怎么这么问?”他反问道。 “因为你跟我一样,很不喜欢这段婚事。我不喜欢是因为我心里有人,你不喜欢是不是也因为心里有人?”季婉仪说得很坦然,似乎这并不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让孝恒有些意外,他不由地侧过头看看她,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让他突然想起了小鱼。“唉~~有又怎样?你不也被逼着跟我拜了堂吗?” “这么说来就是有喽?”季婉仪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我就说嘛。掀开盖头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唯一的解释就是盖头下并不是你期待的女人。” “呵!你倒是心思缜密、冰雪聪慧。”孝恒由心地称赞道:“而且还非常坦白。我很欣赏你。”孝恒也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这样的女子的确有些特立独行,或许是她从小的娇生惯养造成的,但此刻倒是显得和自己非常合拍。 季婉仪笑了笑,道:“多谢你的欣赏,可惜我心里有人了。”她也侧过头看看他,他的侧脸很俊美,倒也不失为一个清秀的男子。“我是女人,无法去争取自己的选择。可你是个大男人,怎么也会落得和我一样的无奈?” “我相信你我都一样尽力了,但终抵不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阻碍,所以现在是我和你躺在这喜床上。”孝恒说得颇为伤感。说到尽力,倒也触动了季婉仪的心结,她瞬间回想起自己如何与父亲据理力争地反对这门婚事,没有人能理解她。现在倒是这位她一直抗拒的男人给了她一点认同,她也觉得自己和孝恒的心靠近了不少。 一大早,新郎新娘给父母敬茶。钟进贤和金如珍看着一对小夫妻满心欢喜,给父母敬过茶后金如珍就拉着季婉仪的手说道,“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将来孝恒若是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我替你说他。”说着就朝孝恒看了一眼。 季婉仪突然转身温柔地挽着孝恒的胳膊,娇羞道:“婆婆,孝恒对我很好呢。他不会欺负我的,对吗?”说着就充满温柔地看着孝恒。 孝恒感觉有些突然,不过也配合着点头道:“是啊。疼你都来不及。”婉仪如同小鸟般依偎在孝恒身边,尽显夫妻新婚燕尔的柔情。等着敬茶礼过后众人都散去,孝恒才道:“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让我难以接话。” “你接的不是挺好吗?”婉仪挽着他往外走,耳语道:“你我既然接受这样的安排不就是为了顺他们的心?几句话就能让他们高兴,何乐不为?再说你既然尊重我,我也要报答你。我不希望我的朋友为难。” “朋友?”孝恒倒是很新鲜这个称谓,他微微点头道:“嗯。朋友......谢谢你。” 第68章 表象真相 孝恒和婉仪之间的关系在旁人看来似乎很正常,虽然显得陌生但小夫妻眉宇间的眼神还是非常美满的,这也让钟进贤放心了不少,金如珍虽然心有疑问但看到儿子和媳妇如此和美也就不再追究缘由了。只是孝谦和意沛两人看着觉得奇怪的很,难道仅仅一晚孝恒就把对小鱼的绵绵情意都抛诸脑后了吗? 散了之后大家各忙各的,孝谦和意沛倒是煞有默契地走到僻静处。“这孝恒是怎么了?难道他和婉仪......”意沛极其困惑地看着孝谦。 孝谦也同样是满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啊,真是奇怪。”他看看四下道:“我这会儿要赶着出去。这样吧,我去找大哥问问。新嫂子在家必定会找你们解闷儿,你也旁敲侧击地问问。” “嗯!”意沛点头道:“好!” 两人分开后孝谦立刻赶上了去铺子的孝恒,“大哥!大哥!等等我!”他快步赶上了孝恒。 孝恒听到孝谦叫他便停下等他赶上后兄弟俩并肩一起往铺子去。“怎么?要去铺子?”他倒是显得很是轻松,没有孝谦想象中那么沉重。 孝谦冲着哥哥笑了笑,道:“我只是过来问问,早上看你跟这新嫂子......”孝谦顿了顿道:“我觉得......觉得......”孝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来表达自己的困惑。 “觉得我一夜间忘记了小鱼?”孝恒反倒是替孝谦说出了他的疑问。孝谦看着他微微点头,孝恒背着手慢慢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觉得我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吗?” “正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呢。”孝谦忙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孝恒笑了笑,低声道:“我和婉仪没有发生什么。只不过有了互相的了解。” “没有发生什么还有了了解?”孝谦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嘿嘿笑了笑道:“大哥,可能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她......”孝恒看着孝谦,许久才道:“她和我一样,也是有故事的人。所以我和她能互相体谅。”他背着手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道:“我终于觉得在这家里并不是孤军奋战了。她心里有她的人,我心里有我的人,我们互相体谅,将来的日子或许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艰难。”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 “这么说来昨晚你和新嫂子倒是彻底地聊了一夜?”孝谦也是知道季婉仪早已心有所属,只不过他没想到刚进门这位季小姐就那么坦白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这冒险的举动不由地让他啧啧感叹:“这倒好,八抬大轿给你抬了位同病相怜的朋友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他叹了口气道:“今后的日子真是看不到头儿了。”说完就转身要走。 “孝谦!”孝恒叫住了他,“多谢你一直那么关心我,还替我背着黑锅。” 孝谦倒是很豁达地摆摆手道:“谁让我是你弟弟呢?应该的,应该的。只不过......”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如何去梳理心里的诸多担忧,“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完就转身往田庄上去了,背影萧瑟显得惆怅和忧虑。 再说钟家大宅里,新婆婆带着新儿媳到处逛了逛,指给她看钟家的各处庭院,带她见钟家的所有人。季婉仪的知书达理让金如珍很是满意,大家闺秀的举止显示着她显赫的家世,举手投足间有着难以言明的威仪,这正是金如珍需要的儿媳妇。 “走了这大半日,你也累了吧。我们歇一歇。”金如珍拉着媳妇的手来到花厅里,“渴不渴啊?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 “平日里倒是喜欢喝毛峰。”婉仪也不客气,如实地说出自己的喜好。 “来人,泡毛峰来。”金如珍连忙吩咐道:“芸香,去取件大氅来,这里风大别吹着婉仪。” “婆婆,不碍事的。”婉仪忙道:“我不冷。” “要的!要的!可别冻着了。”金如珍还是让芸香去取衣服来。她看着婉仪越看越欢喜,拉着手不肯放。“婉仪啊,看到你和孝恒如此恩爱我真是满心欢喜。将来你们能和和美美,我的一桩心事也算是成全了。” 通过前一晚和孝恒的互相了解,婉仪能体会到金如珍这些话里的深意。她微微一笑道:“婆婆,孝恒是个知冷热的人,或许现在我和他还不是很熟悉,但将来一定会慢慢磨合的。” “这就好!这就好!”婉仪的几句话说在了金如珍的心坎儿上,哄得老太太满面笑容。 这会儿仆人们也端上了茶点,芸香也送来了大氅。燕春妮也带着自己的媳妇意沛过来,于是四人一起坐下话起了家常。婉仪见了燕春妮便起身行了个万福,柔柔地唤了声“二娘。” 燕春妮笑道:“哎!哎!快坐快坐!”她笑眯眯地看着金如珍,“大姐可算是如意了,这婉仪这么乖巧懂事,可是孝恒的福气呢。” “呵呵~~是啊!是啊!我可要多念念经,谢谢菩萨了。”金如珍这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别人家的媳妇这么好,反观自己的媳妇,燕春妮不由地心生妒嫉,于是酸酸地说道:“可怜我们家孝和和孝川就没有这个好福气,唉~~”说着就看了意沛一眼。 这一举动让场面顿时尴尬起来,意沛也只能低头不语,金如珍更是不好说什么。反倒是婉仪笑吟吟地过来拉起意沛的手道:“这位就是二弟的媳妇儿吧?我听孝恒说过。你父亲和兄长都是教书的先生吧?” “嗯。是。”意沛点点头。在婉仪面前她觉得自己如此地卑微,甚至不敢直视。 “那就是书香门第了?”婉仪拉着意沛坐下,“我爹最敬佩读书人了,所以打小就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我,后来还送我去了城里的洋学读了几年书。” “哟!你还进过洋学啊?”金如珍倒也是头一次听说,于是也好奇起来,场面也顿时融和起来。 “是啊!虽然才几年,但也学了不少东西。”婉仪笑道:“在洋学堂里也有教国文的,那些可都是前朝的进士呢。都是老学究!” “我爹也是前朝的进士。”意沛柔弱地说了一句,似乎是在替自己的娘家争一份颜面。 “呀!是吗?”婉仪投去敬佩的目光,“那你岂不是从小就读了很多圣贤书?” 意沛笑了笑道:“小时候父亲倒是教了不少,不过我生来愚钝,学得不好,只是粗浅地识了几个字而已,不至于做了睁眼瞎。” “现如今有多少个女子能读书认字?能读上几年书的都是大户的人家,纵然家道中落也是书香里熏陶出来的,这品行啊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婉仪的话让燕春妮听着也舒坦了一些,脸色也柔和了一些。婉仪继续说道:“二娘啊,以后我可要多拉着二弟妹了,我们一起读读书聊聊天儿,您到时候可别嫌我太粘人了。” “怎么会呢?”燕春妮笑道:“她能陪你解闷儿,倒是她的福气了。” 婉仪拉着意沛转身对金如珍道:“婆婆,我和意沛年龄相仿,想一边逛园子一边聊聊。” “嗯!去吧。”金如珍允道:“不过这园子里风大,仔细别着了凉。” “是了!”婉仪拉着意沛就往外去了。 燕春妮笑了笑道:“姐姐好福气,这季小姐又会说话又懂得人情世故,看来孝恒是找到了一位贤内助了。” 金如珍喝了口茶道:“婉仪说的话并没有说错,意沛本来就是书香门第出身,是你自己看她不起。以后可不要说那些伤她的话了。”燕春妮笑了笑不言语,和季婉仪比,意沛显然是比不过的,就算金如珍这么说也无法解开她的心结。 离花厅远了之后季婉仪才停了下来,“你婆婆总是这么冷嘲热讽地说你吗?” 意沛苦笑道:“习惯了。没事。” 婉仪看意沛脸上逆来顺受的神情,便叹了口气道:“唉~~一看你就是个好欺负的。” 意沛想起了早上和孝谦的约定,他去孝恒那里打听而她就在家里向婉仪打听。“别说我了,今早看你和孝恒,倒是像认识了很久一般。看来你俩倒是很投缘。” “我既然嫁了他,自然要以他为天。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呀。”婉仪顺理成章地说道,似乎她是极其情愿以及充满期待地嫁过来的一样。“好在孝恒一表人才,倒也让我放了心。先前我多怕嫁的是个又胖又秃的大麻子呀。”说完就“咯咯”地笑起来。 意沛看着她总有些将信将疑,“那昨晚......昨晚你们一定......一定很......”意沛终究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洞房花烛,一问起来不由地脸红了。 “一定什么?”婉仪笑问道:“你怎么倒像是大姑娘一样?夫妻嘛,入了洞房自然做夫妻该做的事儿。” 意沛看着她,更是有着深深的怀疑。婉仪脸上洋溢的幸福和满足到底是真还是假?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孝谦那边的消息。 晚上吃过晚饭,大伙儿各自忙活自己的,孝谦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熟门熟路地到了意沛的小楼下。一楼上楼的小门依旧没有关,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去了。 意沛一见他就忙把他拉进房里然后关上门,“怎么样?孝恒怎么说?” “你怎么这么着急?”孝谦道:“你先说说你的。” 意沛皱着眉道:“婉仪说昨晚她和孝恒做了夫妻应该做的事儿,还说将来也会以他为天。俨然是夫妻恩爱的幸福。”她摇着头道:“我不相信,但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又不得不相信。那微笑是如此地发自内心,若说装可真是装不出来呀。孝谦,你说!孝恒是不是真的忘了小鱼?” “她真是这么说的?”孝谦看着她问道。 “嗯!是啊!”意沛不住地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由不得我不信啊。” 孝谦无奈地笑了笑,叹道:“这位季小姐真是个奇怪的人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说得像真的一样。” “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意沛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大哥说的,难道我还躲窗下偷听吗?”孝谦摸着自己的下巴把孝恒早上跟他说的话如实地告诉了意沛。还把自己当时在季家偷听到的事儿也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 意沛听了之后越发觉得困惑,“这么说来这位季小姐早已心有所属了?那为什么还佯装成幸福美满的样子?” 孝谦叹道:“奇怪的是大哥竟然还和她和平相处,有了君子之约。这两人唱的是哪出呀。” “你今儿是没有看到,婉仪把两位夫人哄得高兴非常,真的是一个能言善道、招人喜欢的可人儿。”意沛在屋子里慢慢地踱步,思量着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 “唉~~可能真的是同病相怜,所以才互生亲近吧。”孝谦解释道:“大哥也的确憋屈了很久,我们没有经历过无法体会到他的苦楚,现在这位季小姐倒是能给他一点体谅。不管怎么样,大哥心里还是有着小鱼的。只是......”他突然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意沛问道:“快说呀!” “只是你我都知晓,可小鱼并不知道。将来她过门后看到他们这么恩爱,会作何感想?”孝谦担忧地说道:“这事儿若不告诉小鱼,肯定会让她伤心欲绝。可若是告诉她,又会让她割舍不下,藕断丝连。左右都不是,唉~~愁死我了哟~~”说着他便焦虑地坐在那里右手揉着自己酸胀的太阳穴。“真不让人省心!” 意沛见他如此心烦也不忍心说太多的话给他添乱,倒上一杯茶递过去。“既然他俩都愿意这么做,必然有他们能达成共识的地方。你我究竟是局外人,不能明白其中的症结。就算你想破了脑袋,操碎了心,也无法左右他们俩。我们还是能帮则帮,帮不了的也只有替他们祈祷一切顺心吧。” “顺心?哼!这些年有哪件事儿是顺心的?”孝谦抱怨道:“你守活寡,小鱼被迫嫁给孝川,大哥和大嫂又是这般假象。你们倒是各自愿意,我看着却是百般不顺。你们纵然有这般或那般的无奈,但为什么却在能拒绝的时候选择了妥协?顺心?难道你们真的都是顺了自己的心做了决定吗?”孝谦说得无奈和不解,看到意沛道不清言不明的神情便知道她也不好受,不知为何看到她难过他竟然更为难过,“我心里烦,说了这些胡话。我还是走吧。” 第69章 各自逃避 孝恒忙了一天回到家便回房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饭,婉仪在房里收拾着自己的嫁妆,她陪嫁过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整理。 “你回来啦?”婉仪看到孝恒进来便打了招呼,但并未过来迎接而是自己忙着自己的事。 孝恒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帽架上,道:“嗯。今天很忙。”他看看婉仪道:“不过看起来你比我还忙呢。”他脱了自己的外衣换上了家里的便服。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在家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吗?我可能忙呢。”婉仪对着镜子比对着一件新衣服,“光哄着婆婆和姨太太就废了我大半日的光景,我自己的嫁妆都来不及收拾呢。” 孝恒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然后侧过头看看婉仪,她似乎是在抱怨但却显得很轻松。孝恒微微笑了笑道:“你父亲那么多姨太太,想必应付我娘和二娘是得心应手了?” 婉仪听了便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比起我爹的那些个姨太太,婆婆和二娘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孝恒笑了笑走过来,看着镜子里的婉仪,她身材窈窕而且很会打扮,已经梳起来的发髻更显成熟女子的风韵。“你这么漂亮,嘴又甜,想必我娘和二娘一定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了?” 婉仪忽地转身看着孝恒,脸上温柔的笑容足以融化一个男人的心。“我穿这件旗袍好看吗?”她突然答非所问地问道。 “嗯?”孝恒愣了愣,然后微微点头道:“漂亮。” “我也觉得漂亮!”婉仪转过身去在首饰盒里挑选配这件衣服的首饰,“进哥最喜欢我穿旗袍。他说只有旗袍才能衬出我高挑的身材。” 孝恒听到“进哥”两个字,心下不由地轻松了不少,她心里越是有着别人,他反而会觉得越踏实。“你与生俱来的高贵会让很多男人动心。”孝恒实事求是地说道:“你的进哥一定是个懂的欣赏你的男人。” 婉仪挑选了一件首饰对着镜子佩戴起来,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孝恒,柔柔地说道:“可是就是打动不了你钟大少爷的心,对吗?”只见镜子里的孝恒嘴角微微一笑,是认同也是一种对婉仪直白的欣赏。婉仪又拿起了胭脂盒开始涂抹淡淡的腮红,“我很好奇能让你动心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有机会我想见一见呢。” 这时候有人在门口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太太让我来请二位去饭厅用饭。” “嗯!知道了。”孝恒道:“走吧,吃晚饭了。”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婉仪突然叫住了他,然后婀娜地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我想公公婆婆更愿意看到我们这样去吃饭。”孝恒侧目看着她,笑了笑然后就带着她去往饭厅。 婉仪说得没错,钟进贤和金如珍对他们小夫妻俩这样的出席很是满意。菜肴上桌后钟进贤便问燕春妮,“孝川呢?怎么不见他?” “他......”燕春妮并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于是看着孝恒道:“孝恒,孝川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孝恒吃了口饭慢悠悠地说道:“他比我先行离开,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钟进贤一听脸便沉了下来,“哼!都要成亲了,还这么不知轻重。不知道不回来吃饭一定要人回来说一声的吗?我们钟家可没这种家教!” 这话说得一桌人都放下了筷子,坐在那里等钟进贤消完气。这时候孝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我回来晚了!” 大伙儿看到他总算松口气,钟进贤抬眼看他板着脸道:“你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我......”孝川犹豫了一下道:“我路上碰到一个朋友,他拉着我去喝茶,所以晚了。” 燕春妮忙道:“原来如此啊!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看着点时间?不知道全家人都等你吃饭呢?”她起身把孝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对钟进贤道:“老爷,孝川只是不小心误了时间,这不是也赶着回来了吗?就别再责备他了。” 钟进贤皱了皱眉然后拿起了筷子,“行了!吃饭!”大伙儿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钟进贤吃了几口道:“如珍啊,再过些日子就要办孝川的婚事了。家里的摆设不用撤,再看看哪里需要添置一些。” “是。我知道了。”金如珍应道:“我已经让人去孝川房里重新修葺一下,门窗上的描金也让人重新刷一遍。”比起自己的儿子,金如珍可能要更细心孝川的婚事,以免遭人话柄。 钟进贤满意地点着头,然后就看着孝川道:“你就快要成家了,以前那些臭毛病都要改!别以为总有你娘为你求情,要是让我发现你亏待了人家,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孝川埋头吃饭不敢抬头。 婉仪对这番对话不甚了解,似乎他们是在说某个人,是钟家快要进门的新媳妇儿。不过看起来这位四少爷并不是很期待的样子,她忽地瞄到一旁的孝恒,刚才还好好的的他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低着头默默吃着饭,而且只知道吃饭却不知道添菜。 “春妮,你这几日去游家走动走动,看看他们是否需要些什么。”钟进贤吩咐道,“不许看不起人家。游家虽然是普通农户,但也是身家清白的人家,我们钟家不可以恃强凌弱,所有的礼数一定要一一做到。”钟进贤熟知燕春妮的脾气,也知道她对和游家联姻的不满,所以也提早提醒她不要让人说钟家仗势欺人。 燕春妮虽然心有不满但也知道轻重缓急,于是应道:“老爷,我会好好准备的。” 钟进贤看了看意沛,道:“意沛,自从你嫁进我钟家你就没有和你的家人来往过了,这次孝川成亲也正好借此机会让你和你的家人聚一聚。我知道现在私塾已经放假,你哥哥也有了空,不如提早接他们来小住一直到孝川的婚事结束,你看如何?” 一听到能和哥哥嫂嫂见面意沛当然高兴,但是她也知道并不是什么恩惠她都能接受的。“多谢公公,不过我怕我哥嫂还有他们的孩子会打扰大伙儿给孝川筹办婚事,还是不要小住了,等婚期临近的时候到就行了。” “不行!不行!”钟进贤执意地说道:“钟家很久没有热闹了,多点人也多点喜气。更何况亲家也不是外人。就这么定了。春妮,你收拾一个小院儿出来给意沛的哥嫂一家住。”他又转而看着一旁伺候着的有富说道:“有富,你明天就派人去接亲家一家过来。” 晚饭过后大伙儿又散去,孝恒这时有些失礼地弃婉仪兀自回了书楼,似乎煞有心事一般。而孝谦是在觉得这样的饭局让人压抑,每个人都不知道在压抑着什么,吃过饭赶忙匆匆离开找个能让人喘口气的地方呆着。 “孝谦!孝谦!”意沛追着孝谦而来,但是他的步伐颇快,好不容易才跟上,眼见四下无人便开口叫了他。孝谦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跟随,听见有人喊便停了下来。意沛这才赶上去。“你跑得好快,我都跟不上!”她来到他面前,喘着气儿。 “是你?怎么?有事情?”孝谦问道。 意沛喘了几口气后说道:“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我?”孝谦皱皱眉道:“谢我什么?” 意沛微微低眉,道:“我知道接我哥哥嫂子来是你出的主意。” “哦,原来是这件事儿啊。”孝谦笑道:“你也这么久没见家人了,让你自己跟二娘说,定是不可能的事儿。而我只是随便提了一下而已,举手之劳、不用言谢。” 虽然孝谦这么说但意沛还是感激万分,“总之是多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会放在心里。”说着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多话要同他说,但她还是转身离去了。 孝谦看着她走开,心里渐有不舍,他似乎很愿意和意沛在一起,哪怕只是坐着各做各的事儿。不过他很喜欢看她心疼自己的眼神,当自己为孝恒和小鱼的事情操心的时候,她都会投来心疼他的眼神,这是给孝谦的些许安慰。而刚才的那个眼神,又让孝谦开始留恋起来,那眼神是多么地让人心存爱怜。只是她想说些什么呢?孝谦很想知道但又有些胆怯。 自从孝和走了之后,孝谦时不时地会去二哥的书房里坐坐,缅怀一下二哥。但是最近他却不太去了,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似乎感觉亏欠了二哥什么以至于他羞于走进那间书房。在和意沛的接触中他慢慢地找到了答案,但又不敢肯定也不愿意去肯定,他故意回避着这些,宁愿去担心大哥和小鱼的事情。 婉仪回到房里,孝恒已经早早儿地回房半躺在榻上,手里随意地在翻阅着一本书,速度之快显然不像是认真地在看。对于孝恒情绪的突然变化婉仪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不高兴起来。 “怎么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婉仪走进来道:“吃了饭也不等我。” 孝恒侧头看看她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想回来看书罢了。” “看书?”婉仪微微笑了笑,“你是在看书还是在毁书呢?” 孝恒把书撂在了几案上拿起了茶喝了一口,“这茶不热,换了!” 婉仪好脾气地唤来仆人,“来人,换热茶来。”她走到孝恒身边坐了下来,“我看你倒是在生气着什么。怎么?刚才吃饭的时候什么事儿惹着你了?” “没什么。”孝恒不愿意提那些触及到自己怒点的事情,“你别想太多了。” “噢,那我就不想了。”婉仪拿起刚才孝恒翻阅的那本书,这只是一本普通的唐诗三百首,“哎哟。看来你对诗词还颇有兴趣。” “随便看看。”孝恒似乎没什么兴趣和婉仪聊什么,什么话都是简单了事。 婉仪可没什么兴趣和孝恒继续说下去,就起身道:“我看你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那我去二弟妹那里坐坐去。”说着就往外走,刚好碰上仆人送热茶来,婉仪吩咐道:“一会儿记得多过来看看,给大少爷换换热茶。”说完就走了。 婉仪走了之后孝恒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又躺了下去。很快小鱼就要进门了,今后怎么办?孝恒突然担心起来,过去他说只要看到小鱼就会安心,可现在却怎么担心起来?小鱼今后就是孝川的妻子,将来他们会生儿育女,而自己呢?只能看着这些,任凭回忆和那份无法释怀的爱恋侵蚀着自己的心灵。当他感觉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是他一次次地鼓起勇气去面对将来的生活,但每一次听到父母将小鱼的名字和孝川联系起来的时候,他都感觉到无比的刺耳和厌恶,似乎孝川的名字会玷污小鱼这个纯洁善良的名讳。 “唉~~”孝恒长长地叹了一声,双手枕在头下眼神空洞地望着高高的房梁。 “叹什么气呢?”突然孝谦的声音传来。侧头看到他走了进来,也是满脸的不痛快。 “你怎么了?”孝恒问道:“我心里堵得慌,你怎么也不自在起来了?” 孝谦走进来坐在大哥身边,跷着二郎腿歪在榻上。这个哥俩一边一个就这么懒散地躺着。“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小鱼叫你大哥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突然孝恒猛地坐了起来,直瞪着孝谦但却不说话,那神情似要发怒一般,但却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不管什么样的心情,都要听着、受着!”说完他又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孝谦叹了口气,不做声。他并不知道小鱼跟着孝川叫孝恒“大哥”的时候他们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现在他不愿意开口叫意沛“二嫂”,每一次叫都会觉得违心,他更喜欢叫她意沛,但是这又怎能在大庭广众下唤出口呢?“我出去走走。”说完他就起身往外走。 “你这是去哪儿?”孝恒问道。 “不知道,随便走走。”孝谦道。 “我也去!”孝恒不愿意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于是起身穿鞋跟着孝谦出门去了。 婉仪来到意沛的小楼,站在楼下欣赏了这栋小楼片刻,倒是很喜欢这幽静的地方。她慢慢扶着扶手上楼去,轻轻地敲了敲门,“意沛,你在吗?” 不一会儿意沛开了门,“大嫂啊,来,进来坐啊。”她把婉仪让进了屋。 婉仪进屋后感觉到一丝压抑,到处都是暗色家具和装饰,这就是所谓的寡妇的房间吗? 第70章 平湖入石 婉仪突然的造访让意沛有些意外,“我房里很乱,大嫂别介意。” “哪儿乱呀?”婉仪笑道:“你可比我会收拾呢。”婉仪坐下来后道:“只不过你房里的灯光太暗了,为什么不把油灯调亮一点呢?” “我......习惯了。”意沛给婉仪倒上茶然后陪坐在一旁,“大嫂找我有事儿吗?” “没有。只是过来坐坐跟你说说话。”婉仪笑着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到小鱼这个名字。你也知道我刚来钟家,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甚了解。我觉得跟你谈得来,就过来问问你,这小鱼是谁?可以让我对钟家多点了解,免得日后见面闹出笑话来。” 意沛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这小鱼从小就来钟家帮佣了,后来......”意沛犹豫着是否应该告诉她事实,毕竟和婉仪刚认识,意沛觉得在没有得到孝恒的同意下还是不要把小鱼的事情告诉婉仪。“后来她和四弟孝川就在一起了,下个月初就嫁进门了。” “是吗?”婉仪噘着嘴略显疑问,“可是我觉得好像孝川并不是很喜欢小鱼。” “这......”意沛笑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意沛终究是不太会说谎的人,言辞的闪烁和眼神的游离明显是有所隐瞒。 婉仪心下知道她是知道但不肯说。“你不肯说我也不便多问,想必你是为了护着一些人。”婉仪倒是直肠子,她也不再问过多有关小鱼的事儿,只是一个劲儿地端详着意沛。 意沛见状便问道:“怎么了?大嫂。我脸上有什么污物吗?” “不!不是!”婉仪微笑着说道:“我看你也是个标致的人儿,怎地整日把自己弄得暗沉沉的?是胭脂不好还是水粉不细?我那儿有很多舶来品,明儿个到我那儿去拿一点儿,保管你容光焕发呢。”她似乎已经在想象意沛梳妆打扮后的模样,“嗯!我觉得一定会好看。”她又拉着意沛站起身转了个圈儿,“你的身材也高挑的很,怎么老是穿这样不合身的衣裳?你同我一样,若穿上合身的旗袍更显得身材婀娜。不如明儿我也一并帮你打扮?” 意沛含羞道:“大嫂真是过奖了,我哪儿有那么好?再说......”她微叹着说道:“我是钟家的寡妇,论理就不应该沉溺在梳妆打扮中,而是应该以侍奉公婆、帮理家务为先才是。” “这钟家上上下下多少人?还要你侍奉和帮理?”婉仪啧啧地摇着头,“寡妇又怎么了?难道打扮自己只是为了取悦男人吗?这你可就错了哟。”婉仪拉着意沛的手坐下来,柔声道:“这女子梳妆打扮是为了自己,对着镜子也觉得自己赏心悦目、精神百倍不是?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对着镜子也觉得憔悴无力,何来精神二字?你才多少岁呀?难道就这么死气沉沉的过一辈子了?那多无趣呀。” 意沛无奈地一笑,“大嫂,我知道您为我好。只不过......婆婆不喜欢,我也无心这些。我的操行可都关系着钟家的声誉,不可太过由心了。”意沛也表示出她的无可奈何。 “让你稍作妆扮又不是不让你为孝和守寡?”婉仪不在乎地说道:“就算守寡也不能这么守得如此沉闷。不过好在有我呢,以后我同你作伴。”婉仪伸手将意沛梳向后面的刘海捋了下来,顿时便有了几分秀气。“看看,多漂亮。” 意沛笑了笑道:“大嫂,别闹了。”然后伸手依旧要把头发捋上去。 “别动!就这样!”婉仪拉着她到梳妆台前把她按在凳子上,“你自己看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意沛不禁想起自己年少陪伴孝和时的光阴,这才几个年头怎么自己就显得这么憔悴了呢?对比着自己身后的婉仪,可要显得大了好几岁,可她俩可是几乎同岁啊。身后的婉仪意气风发,而自己却是老气横秋,所谓命无外乎就是如此吧,意沛不禁为自己叹上一口气,谁怪自己命不好呢? 婉仪看到了床头孝和的相片,便拿了起来。“这就是孝和吧。”她看看相片又看看意沛,只觉得若是孝和还在世,他俩一定是一对般配的夫妻。她也不想多说什么,生怕说多了会让意沛伤心。“意沛。以后若是闲着无趣,就多到我那儿去走动走动。” “嗯。我会的。”意沛也觉得婉仪平易近人,也难怪钟家上下都喜欢她。 两人又在一处说了很多话,直到夜深婉仪才离去。婉仪走了之后意沛打算就寝了,打开衣柜便看到满是素色的衣裳,自从嫁进钟家的门,她就从来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就连粉色都没有。这爱美之心每个女子都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之前总是告诉自己要为孝和守寡,要为钟家守节,所以她也觉得理所应当。但刚才看到同岁的婉仪,她有着这个年纪应有的风韵,而自己呢?她的话虽然一一遭到意沛的拒绝,但她心里真的拒绝吗?已经沉寂的一潭池水,起先已经被孝谦搅得略泛涟漪,而刚才婉仪仿佛又向池中投了一颗石子...... 意沛突然感到无比羞愧,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如此地不守妇道!她忙关上衣柜坐到梳妆台前把婉仪捋下来的刘海重新梳了上去。寡妇就是寡妇,不要再想拥有什么金色年华,更不要妄图什么情深意切,一切都应该心如死寂才对。意沛又拿起了那盒棋子,然后便是“哗啦啦”一声,洒满了一地黑白...... 钟家哥俩一路无语走出了宅子,漫无目的在镇上走动,不知不觉到了镇口。那苍凉的贞节牌坊在月色下更让人觉得寒冷和压抑。孝谦忽地停了下来,愣愣地抬头望着那座牌坊。那神情既惋惜又愤恨。 孝恒也跟着停了下来,侧过头看看他,陪他站了片刻后便说道:“都来来往往无数次了,还耿耿于怀吗?” 孝谦看看孝恒无奈地一笑,“走吧。”说着就继续往外走。他本来就厌恶这座牌坊,近些时日更是厌恶加剧。只是身旁的大哥又怎会知道他讨厌这牌坊不仅仅是因为过去,还有现在日益变更的情感。 这条路是走向庄园上的,“你这是要去庄子上?”孝恒放慢了脚步,似乎对去庄子上有些生惧。“这么晚了......” “心里不舒坦的时候我喜欢去田埂上坐坐,月光下的田园更显静谧,能让人心情平静。”孝谦回头看着孝恒,“大哥,你是不敢去庄子上吗?” “有何不敢?”孝恒道:“走!”哥俩到了田埂上,此时秋收已毕,稻田里空荡荡的,给人一望无垠的空阔感觉。今晚的月亮倒也明亮,再加上四周零零散散亮着的农家灯火,倒也另有一番田园之意。孝恒背着手站在田埂上,感叹道:“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爹在这庄子上来来回回,后来也常来往这里,怎么就没发现有这般宁静的夜色。” 孝谦倒是坐在田埂边的硬泥地上,回头看看孝恒笑道:“你总是形色匆匆地忙着家里和铺子的事,哪儿有这闲情逸致来看这些?也就像我这样从小就野惯的人才有闲工夫看这些。” “都深秋了,你就这么坐在地上,小心着凉。”孝恒看着孝谦道:“快起来。” 孝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哪儿有那么金贵?”他指了指这一大片稻田,道:“今年的收成特别好,你看这一大片沃土,来年开春一定是绿油油的一片,到时候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孝谦说得颇为向往,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春回大地的景色。 孝恒背着手道:“春暖花开纵然好,但必将先经历冬日风霜。我看到的却是一片白茫茫。” “大哥......”孝谦知道孝恒心情沮丧,便道:“这里离游家不远,要不过去看看?”他知道孝恒一定很想念小鱼,只是不愿开口不愿提及罢了。这会儿已经入夜,田园上本来来往的人就少,现在就算去见上一面也不会有人看到。 孝恒背过身去摆摆手道:“不去了。瓜田李下,免得被人看到又多生闲语。她就要过门了,别再给她惹麻烦。走吧。”说着就迈步离去。 或许孝恒的顾虑是对的,纵然有多想念也不要因一时的思念而落人话柄。孝谦只觉得大哥忍耐的功夫远远胜于自己,若换作自己可能就莽撞地冲了过去。于是他也跟随着孝恒往回走去。快要出庄园的时候就看到对面急匆匆地来了俩人,走在前面的那位颇为眼熟。走近后才认出正是游润生。 “咦?润生?这是......”孝谦看到润生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 “三少爷!大少爷!”润生道:“小鱼病了,刚才浑身发烫。这不,爹让我连夜请大夫呢。” “病了?”孝恒顿时紧张起来,“什么病?要不要紧?” 润生对孝恒的紧张有些困惑,孝谦忙道:“我大哥是担心婚期将近,若是病了岂不是不合时宜了?要是要紧我们可要告诉爹一声。” “不要紧!不要紧!”润生道:“只是前晚小鱼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受了凉。已经吃了姜汤,不过刚才有些发热,所以才让大夫来开剂药发发汗。” 孝谦点头道:“那你们赶快去吧。若有什么要紧的一定要来人说一声。”孝谦瞄到孝恒一脸担忧忙接着说道:“我看还是不用了,我明儿一早过来看看。快去吧。” 润生带着大夫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消失在夜色中。孝恒回头看着他们,驻足不肯离去。“好好儿地在风里坐着干什么?她这是糟践自己的身子吗?她不心疼自己,我......”孝恒既想跟着去,到小鱼身边陪着她,但又竭力地控制着自己强烈的欲望。 孝谦劝道:“我明天一早就会去看看,你别太担心了。很晚了,回去吧。”说着就拉着孝恒往回走去。 小鱼昏昏沉沉的浑身发热,迷迷糊糊地听到大夫说道:“不碍事儿,受了风寒而已。吃几剂药就没事儿了。” 游婶说道:“下个月我闺女就要成亲了,会不会影响?” “没事!没事!赶快抓药吃药。”大夫道:“不出几日就会好,不会影响姑娘大婚的。” 游奎中忙道:“润生,你赶快跟大夫去抓药。” 很快润生就抓了药来,游婶也煎了药过来。“小鱼,起来喝药了。吃了药就没事了。”游婶扶起她来把药送到她嘴边。 润生跑来跑去已经气喘吁吁,还觉得肚子饿了。游婶照顾着女儿,游奎中就随便炒了个猪油拌饭给儿子吃。“爹啊,刚才请大夫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大少爷和三少爷。大少爷一听小鱼病了可紧张了。” “大少爷?”游奎中抽着旱烟袋皱着眉道:“他很少这么晚来庄子上啊。” “是啊。三少爷还说明儿一早就过来问情况。”润生扒着饭嘟囔着嘴说道:“三少爷和大少爷还是很关心我妹的。” 小鱼浑身酸软但听到哥哥提起孝恒不禁打起了精神仔细聆听着,但却不敢多问一句“孝恒他好吗”。但是听到孝恒很紧张的时候,还是不由地眼眶湿润。游婶倒是没有太在意,还以为是她病了不舒服才不由自主地落泪。 “哥......”小鱼哑着嗓子说道:“哥,你过来。” 润生忙放下碗筷走过来,“怎么了?妹妹?” “明天若是三少爷过来问,就告诉他我没事,很快就好了。”小鱼虚弱地说道:“不要让他们再多添烦恼了。” “嗯!嗯!我知道了。”润生连连点头。 游奎中叹了口气道:“唉~~你倒是为他们着想。”说完就背着手出去了。 小鱼吃了药躺下但却怎么也睡不着,孝恒知道自己病了会不会担心?他成亲了,和新夫人好不好?这些疑问一直盘绕在小鱼的脑海中,让她夜不能寐,以至于坐在庭院里兀自出神而着了凉。婚期越来越近,小鱼也开始对将来的日子担忧起来。 第二日一早孝谦果然过来问情况,只是碍于礼节不便进门探望。但从润生口中得知小鱼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坐了一会儿要走的时候却看到二娘燕春妮来了。“二娘?您来啦?” “老爷不是说让我过来问问吗?”燕春妮看到孝谦在这里显然不悦,“你怎么也在这里?瓜田李下也不知道避讳!要是让人看到了岂不是让孝川受人的笑话?” 第71章 无心伤害 孝谦面对燕春妮的指责反倒是显得不以为然,而且还嬉皮笑脸地说道:“二娘,这儿没别人,谁看得到呀?我整日在庄子上跑来跑去,要有流言蜚语那也早就有了。您把事儿一直放在心上,当然看什么都不顺眼啦。看开些嘛,对您的身体好。”孝谦的话不单单是指自己和小鱼被燕春妮忌讳的事儿,还有对燕春妮一直把孝和的离世怪罪在意沛身上一事。 孝谦说得没有个正经,燕春妮倒是被气得直喘粗气,“你说什么呢?孝谦!敢这么对你的庶母说话!小心我告诉老爷,让他好好教训你。” “随便啊。”孝谦已经走到了门外准备离开,他冲着院子内的燕春妮笑道:“从小到大,爹的藤条我挨得最多,早就已经皮糙肉厚,也不在乎多一次。我还要去准备粮车,先走啦二娘。”说着就转身向乡公所去了。 燕春妮气的想发火,但孝谦早就跑开了也无处可发,而且钟进贤再三嘱咐要厚待游家的人,当然不能向游家人发怒,这更让燕春妮气得跳脚。“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哪里好,老爷这么喜欢!哼!”她回过头看到游奎中和游婶,调整了一下情绪,但也口气僵硬地问道:“老爷让我过来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你家和钟家毕竟地位悬殊,可不要失了礼反倒是让钟家丢了面子。” 这些话让游奎中听得不舒服,撇了撇嘴道:“孩儿他娘,我去地里干活儿了。”说着就去牵牛下地去了。经过燕春妮身边的时候还是按耐住心里的气,客客气气地说道:“二太太,招待不周,请见谅。” 大水牛身上的味道让燕春妮倒退几步,用帕子掩着口鼻皱眉道:“这都是钟家的亲家了,怎么还自己个儿下地干活儿?老爷不是给了礼金吗?就不能雇几个人?” 一旁的润生也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我们是庄稼人,一天不干活儿就难受。哪儿像太太这样的有福之人,生来就是享福的。”他扛起锄头道:“娘,我跟爹下地去翻翻土。” 这家里的两个男人走了,游婶总不能也躲开吧?她倒是有些慌神,“这......二太太,屋里坐吧。”她只好先请燕春妮进屋去。 “不去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燕春妮不想在这里多待,“你们到底还有没有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有就快说吧!” “没,没有了。”游婶也想赶快送走这位难处的亲家,“多谢钟老爷、两位太太的关心。” “既然没有,那我就走了。”燕春妮也没有说要见见小鱼,从心里她是由衷地不喜欢游家的任何一个人。她带着丫头坐马车回去了,游婶倒是长舒一口气。 话说孝谦处理好要送去阴山县的米粮后已经快黄昏了,现在阴山县的铺子已经渐入佳境,山路也被多次的运粮车给压平了不少,钟进贤也吩咐孝谦不用每次跟随着去,有空就尽量留在庄子上帮着冬季囤粮的事情。 深秋了,一路上也显得颇为萧条,黄昏的时候大伙儿也因为寒冷尽量减少出门。孝谦经过飘香院,这里倒是热闹得很,看来图乐的人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而减少出来找乐子的机会,他们的家该有多冷啊?回想一下自己的家,似乎也让孝谦心寒,但是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促使着他没有远离自己的家呢? 热气腾腾的一桌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这理应是一家子最和乐融融的时候,可是孝谦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和乐了,也记不清是多久之前这份快乐远离了钟家。席上燕春妮看孝谦的眼神很是犀利,显然早上孝谦顶撞她的事情她还耿耿于怀。 钟进贤吃了几口之后问道:“春妮啊,今天你去游家,他们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老爷。”燕春妮回答道:“我已经细细问过了,游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了,他们还感激老爷的惦记呢。” 钟进贤笑了笑道:“感激什么呀?都快是一家人了。” “是啊,都快是一家人了呢。”燕春妮朝孝谦睨了一眼道:“孝谦倒也帮忙的很,今儿个过去还正好碰上了呢。” 这话一说桌上的人都愣了愣,金如珍的脸色比燕春妮还要难看,她根本不喜欢孝谦掺和在这件事情里,他总跑去游家的事情也早就告诫了多次,可他就是屡教不改。但丈夫没有开口,她也不说话。孝川也看向孝谦,眼神里没有一个未婚夫对未婚妻前“情人”理应有的介怀,倒是有几分莫名的困惑。 钟进贤的脸色也不好看,瞪了孝谦一眼。“你去做什么?” “爹您不是说一家人吗?我正好路过,就去看看。”孝谦对一桌上半数以上的人投来的目光很是平淡,“有的话游家的人对着二娘可能开不了口,对着我倒可能说得详细些。对不对?二娘?”他看着燕春妮问道:“对啦,小鱼的病好点儿了吗?” “......病?”燕春妮根本没有问及过小鱼,小鱼的病怎么会知道。看着孝谦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呃......”她一时语塞了。 “咦?二娘,您不是细细地都问了吗?怎么连小鱼病了都不知道?”孝谦追问道。 “我......”燕春妮不由地看向钟进贤,钟进贤也皱着眉看着她,“老爷......”她显得很是心虚,突然她瞪着孝谦指责道:“孝谦!小鱼已经是我孝川的媳妇儿了,你那么关心干什么?你有什么居心?” 孝谦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去看看怎么了?我和小鱼的过去也就这桌上的几个人知道,大家不说出去谁知道?我常在庄子上走动,要是看到就避开,岂不是此地无银?钟家本来就是镇上的好善之家,我和润生也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我若是不闻不问,这人家会怎么猜想?”孝谦仰起头来道:“小鱼既然已经许给了孝川,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还跟弟弟抢女人?二娘,我钟孝谦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礼仪廉耻、纲纪伦常我还是懂的!” 一席话说得钟进贤的怒火消了一大半;说得燕春妮哑口无言;说得金如珍暗叹他的机智;说得孝恒担心他被父亲责备的忧心消除了......说得意沛顿感无地自容...... 钟进贤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得有理,但......但还是要懂的避忌。”显然他不打算深究这件事,转而向燕春妮倒是更为严肃,“你是否仔细问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我再重申一遍,游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既然成了亲家就要尊重他们,不能看不起他们。你看不起他们也就是看不起你儿子。”钟进贤又看了一眼孝川,道:“这句话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听到没有?” “是,老爷。”燕春妮自知理亏也争不过孝谦,只好偃旗息鼓。 孝谦自是得意,觉得替小鱼和意沛出了口气,他朝意沛看去。但是令他震惊的是意沛的脸色极为严肃,愁眉紧蹙嘴角含忧,她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心事?孝谦得意的劲头儿也消失了,很想凑上去问一问,你怎么了。 晚饭过后等大伙儿差不多都散去的时候孝谦才打算快步跟上意沛去问一问,追出没几步就看到了意沛的身影。就差几步了,可就在他要开口的一霎那,芸香的声音传来。 “三少爷!你在这儿啊。大太太让我来找您呢。”芸香凑上来道:“我去饭厅找您,没找到,正想去你房里找呢。倒是巧了,碰上了。快跟我走吧。” 孝谦不禁向意沛看了一眼,她放慢了脚步、微微侧头但未回头,显然她听到了也踌躇了。可是她又马上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哦......哦,走吧。”孝谦总不能当着芸香的面追过去,只好暂时作罢,“走吧。娘找我什么事儿呀?” 意沛快步回到自己的小楼,紧紧地关上房门。灯亮的那一刻便是“哗啦”一声棋子落地的声音...... 礼仪廉耻......纲纪伦常......一句句反反复复地在意沛的耳边萦绕。如果这两句话出于旁人之口,意沛或许会心潮起伏、颇感内疚。可当孝谦说出这两句话时,给意沛的的打击就不仅仅是这些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心灵不洁、道德败坏的女子,甚至连孝和的相片都无法直视。她怎么可以对丈夫的弟弟有着一丝超乎叔嫂之间的情感?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可是现今呢?她时不时地会想起孝谦,会想多跟他说话,谈话中会默契地尽量避开有关孝和的话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味这一日两人仅有的那么一点点相处光景。这是什么?意沛起初不懂,但当能够肯定的时候她又故意躲避,不愿想起。孝谦的那番话犹如寒天雪地里的井水,从头淋到脚,透心的凉、彻骨的痛、幡然的醒悟。她爱上了这个男人,但她绝对不能对他有任何超出亲情的感情! 棋子一遍又一遍地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到棋盒里....... 金如珍把孝谦叫去无非又是一顿责备,说他不懂得避讳还要趟这浑水。孝谦不反驳,只是老老实实地听着、应着。约摸两个小时的训导让他有些晕头转向,走出母亲院子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夜晚寒冷的空气让他晕晕叨叨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心里还惦记着意沛,脑海中还是她愁容惨淡的忧思,他不自主地朝她的小楼走去,一路上还不忘四下看看有没有人看见,免得惹出事端来。 还没走远,孝恒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拉着他就往边上一拽,这一下子可把正儿八经赶路的孝谦给吓了一跳。看清了是孝恒后才放下心来。 “大哥!你干什么呀?”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吁口气道:“吓死我了。” “我看到芸香带你往娘院儿里去,就知道娘要同你说晚饭时的事儿。”孝恒低声道:“我一直等你出来,到了这少人的地方才敢拉着你问。” “问什么呀?”孝谦似乎惊魂未定,看着他问道。 孝恒焦急地说道:“你明知故问呀!” “这会儿没人了终于忍不住了了?”孝谦对孝恒过分的容忍有时候觉得残忍,所以这个时候也不禁要嘲讽他一下,但当他看到孝恒无奈地低下头去时又心生后悔,“她只是受了风寒,大夫开了药。昨晚和今早服了两剂药,已见好了。放心吧。” 孝恒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叹道:“这个傻丫头,都快入冬了,还坐在院子里这么久。” “想着心里的那个人出神了呗。”孝谦背着手低头看着脚下鹅卵石铺成的图案。 “她同你说的?”孝恒忙拉着孝谦问道。 孝谦抬头看看他道:“这还用问?唉~~就快进门了,今后你俩见面该如何是好呀......”孝谦抬头感受着冷冷的月光,觉得沮丧和无望。“就算天天能见面又怎样?” 孝恒听他这么说越发怨责自己当时因怒火冲昏头的偏执,他的脸上那种欲哭无泪的懊悔让孝谦不敢再往下说。他是当事人,肯定更难受更无助。孝谦对自己的口无遮拦很是后悔,大哥已经够难受的了,自己还要用这些话来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实在是不应该。可是当时他的一些做法真的让他不敢苟同。他伸出手来搭在孝恒的肩膀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依旧能传达出他作为兄弟的支持。 孝恒也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苦笑道:“你说得没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强行把她留下。这反而是对我和她的最大伤害。”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孝谦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既然已经决定了,也成了定数,就一步步走下去。我就不信走不出一条路来。” “嗯......走下去......”孝恒虽然应合着但明显底气不足,自信不够。 孝恒走了之后已经很晚了,这会儿还要去意沛那儿吗?她会不会已经睡了?这会轮到孝谦犹豫不决了。他来到意沛的楼下,看到楼上还有灯,那个熟悉的身影重复着熟悉的动作,她又在和那黑白棋子过不去了。孝谦见了不由地揪心起来,他知道每次她和棋子们较真的时候便是她安抚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究竟怎么了?一定有事发生!孝谦在楼下徘徊了许久,犹豫着是此时上楼去问一问,还是等明天她情绪平复一些后再问。 第72章 渐行渐远 孝恒低着头回房去,没精打采的。婉仪正对着镜子卸妆,看到他回来便道:“回来啦?厨房送了参茶来,搁在桌上了,喝了再睡。” “嗯。”孝恒沉沉地应了一声,脱去外套后便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尚温。 “孝恒,今儿晚饭时着实把我给吓坏了。”婉仪侧过头看着他,“没想到这三弟孝谦平时为人挺随和,但发起火来还挺厉害的,句句话逼得人哑口无言呢。” “嗯。”孝恒不愿意多说话,还是随意地应着婉仪。 婉仪似乎也发现了孝恒的心情沮丧,“你怎么了?谁招惹你了?”她看孝恒板着脸,于是便冷冷一笑道:“谁惹了你就找他去,给我脸色看做什么?” 孝恒抬头看看婉仪,觉得自己的态度的确有些冷淡,“我心里有事儿。” “心里有事儿就说出来,我听着,也帮你想想。若不愿意说就到别处把心情弄好了再回来。”婉仪冷着脸道:“我可不喜欢受你这莫名其妙的气。” 孝恒抿了抿嘴,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把这份担忧表现在脸上并对婉仪爱搭不理,“对不住。我......我心情......” “不用跟我解释你的心情了,我可不想难为你,硬逼你说什么出来。”婉仪转身兀自上床不去搭理他。 “行啦。以后我不会这么对你了。”孝恒自知有错在先便给婉仪道了歉。 婉仪坐在床上侧头看着他,“知道就好!过来,我有话问你呢。”孝恒走了过来,婉仪拉着他坐下,“我问你。这孝谦和你那未过门的四弟媳妇是怎么个回事?”婉仪满脸好奇地看着孝恒,“听起来似乎他们有过什么?” 孝恒皱了皱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少知道一些对你好一些。” 婉仪噘着嘴道:“那我既然嫁进来了,自然要对你们家的事儿多了解一些。以后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得老人家不高兴,那可不好。”看孝恒不搭话就继续问道:“这孝谦和那个小鱼是不是旧情人啊?” “嗯......”孝恒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对自己着实看不起。明明自己才是小鱼的情人,可却又在婉仪面前将责任推卸到孝谦身上,这虽然是他们哥俩之间早已商定好的,但每每孝恒把自己置之度外就会觉得羞愧和对自己的鄙夷,甚至看不起自己。 看到孝恒点头默认,婉仪竟然掩嘴笑了起来,“我猜得果然没错!哎呀,这孝谦长得俊朗,为人也随和,很讨女孩子喜欢。我看你这家里上下的丫头们,暗中喜欢他的可不少呢。” “你别胡说了,孝谦虽然不羁一些,但本性并不坏。”孝恒为孝谦解释道,“谁没有个年少轻狂?谁心里不曾有个让自己心动的她?孝谦有,你有,我......我也有。不是吗?”孝恒叹了口气,说得颇为感慨。 婉仪听了也略有神思,似乎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进哥,心情也沉重起来。“唉~~这是什么年月?有情人都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她摇了摇头道:“现在想来,我进哥不辞而别倒也算对我的仁慈,至少不用咫尺天涯,相对有情却无言。” 婉仪说得凄婉,脸上是对孝谦的同情。但她却不知道眼前的丈夫才是小鱼心里的人,这份无奈和尴尬已经慢慢地靠近他,让他寝食难安,神色潸然。而她的话也让孝恒心中难受,除了哀叹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孝谦一早去庄子上办事,顺便又去看了看小鱼,见她身体渐好便也放心,婚期越来越近了,眼看不能改变什么,他倒也觉得应该顺势而对,放眼将来。 庄子上要送粮去镇子的铺子,孝谦便跟着回到了镇上,送完粮就到处逛逛。经过季家在镇上新开的绸缎庄便进去坐坐,掌柜的一看是他马上热情地过来招呼。 “哟!三少爷大驾光临!里面请!”掌柜的让人上好茶,“里屋请。” “不用了,外头坐坐就好。”孝谦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到处有优待。“生意不错呀,看来季老爷赚了个盆满钵满喽。” 掌柜的笑呵呵地说道:“借三少爷吉言!”他指了指柜上一排颜色鲜艳的绸缎,道:“三少爷,您看!这些都是刚到的新货,卖得可好啦。听说四少爷就要成亲了,三少爷有没有兴趣选上一些给府上的太太们做身新衣裳?” 孝谦走过去看了看,笑道:“现在做衣裳可来不及了,况且她们的衣裳也都做好了。不过......不过买几条上好的丝绢倒也是一种点缀。” “是了!是了!三少爷说得对!”掌柜的忙让人把丝绢捧上来,“三少爷,这些丝绢都是刚到的,都未上架出售呢,请三少爷先行挑选。” 孝谦为家里的女眷都买了一条,拿起一块鹅黄色的丝绢,只觉得色泽柔美、上手柔软,仔细一看在帕子的一角还有一只小小的黄莺,心下极为喜欢。“这帕子手工真不错!” “三少爷好眼光!”掌柜的竖起大拇指道:“这是我们绸缎庄最好的绣工做的呢。” 孝谦把这帕子揣在怀里,道:“刚才我挑的那些也包起来吧。”掌柜的会账,给了孝谦一个大折扣,然后送他出去。 意沛的神色有些憔悴,昨夜她几乎一夜未睡,耳边尽是棋子落地的声音。午后,她坐在花厅里拿着绣绷绣着图案打发时间。现在她只盼有富能尽快把兄嫂接来,自己也好有个伴说说话,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嘿!绣什么呢?” 突然有人一下子从身后出现,把意沛惊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孝谦,只见他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似有讨好之意。经过昨日的思量,意沛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她微微蹙眉道:“是你?”说完就拿起绣绷起身要走。 “喂!你怎么了?”孝谦快走几步拦住她,“心情不好还是张妈又难为你了?告诉我,我找她算账去!” “不是!”意沛有些惊慌失措,“你别管了!让我回去吧。” “不对!不对!你昨晚就已经奇奇怪怪的,我本想问你但却有事绊住了。”孝谦挡在她面前,“原本想过了一夜你心情好一些后再问,但现在看来似乎依旧心事重重?到底怎么了?告诉我,行吗?” 孝谦热情诚恳的话语更让意沛心乱如麻,她突然很讨厌他,明明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波动起来。她不想再多说什么,也无话可说,于是推开孝谦一路往回跑。 “喂!喂!你干什么呀?”孝谦越发担心起来,于是也追了过来。 意沛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小楼,眼看孝谦的步伐比自己快就要追上了,进了小楼的楼梯顺手就把楼梯口的小门给关上了,在里面拴上了门闩。孝谦猛地止步差点撞在门板上。“你究竟怎么了?话也不说,人也不理!知不知道人家很担心啊!” “你回去吧。我没事!”意沛用背顶着门,道:“你快回去!让人见了又要惹事端!” “管这些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孝谦也是怕人撞见,拍门的声音也小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适度地放低些,“意沛,你心里如果委屈就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了你,让我为你分忧也好啊!开开门好不好?别让我担心了。”孝谦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极为焦虑。 孝谦不断地敲着门,意沛的心发慌起来,这万一真的被人看到胡言乱语,岂不是惹祸上身?她无奈只好打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满脸焦急的孝谦,这快入冬的天气,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 看到意沛开门的一瞬间孝谦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开门了,担心死我了。” “以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行吗?”意沛看着他,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那就说完吧,意沛告诉自己,“你我毕竟叔嫂有别,悠悠众口,我们应该知道避讳!” 孝谦愣了愣,心下不由地生出羞愧之心,难道她已经看出了什么?“我......我......是二哥临终吩咐我好生照顾你的呀。难道我做错了吗?” “不是你错,是我错!”意沛自责道:“你是钟家的三少爷,是从小读圣贤书学圣人礼长大的!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遭人口舌,毁你前途!” 孝谦听了傻笑地摇着头,走近一步道:“我不在乎啊!况且我们也没有......” “你不在乎我在乎!”意沛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也说过,礼仪廉耻、纲纪伦常是你要遵守的,既然说了,那就......那就要好好遵守......” 听到这里孝谦总算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了,忽地心下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来。“我......我这话只不过是应对二娘的,不作数的!你别放在心上啊!”他忙解释道。 “不!这话是对的!”意沛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也是低婉细绵,显得心虚。“你我本就是叔嫂,应当以礼相待。我知道你因孝和的关系所以对我很是照顾,我着实感激不尽!但此事你我心里清楚,旁人并不知晓,难免有好事之人多嘴惹事。为你也好,为我也好,你和我还是渐行渐远,慢慢疏离吧。” “渐行渐远,慢慢疏离?”孝谦皱着眉不知道如何说,苦笑道:“你开玩笑吗?疏离?”他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来气,似乎有一种被欺骗和玩弄的感觉,“事到如今你让我与你疏离?” “是!疏离!”意沛忽然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三弟!镇口的那座贞节牌坊,不仅仅是我的,也是钟家的。我有责任保护它,你作为钟家的子孙,也有责任维护它!不是吗?” 孝谦摇着头退着步子,手足无措、哭笑不得,多少次他也想渐渐远离意沛,把她从心口上拿去,可越是尝试越是失败。他明白意沛在说什么,他也明白意沛和自己一样陷入了同一个深渊,但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是他们两人的最终结局,从此形同陌路、止步关怀。如果意沛是为了明哲保身而疏远他,他心里或许还好受些。可她却是为了他,为了钟家的名声,这让孝谦更为心痛,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别人口中的名声而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情感呢?纵然彼此都知道不可能,但默默的关怀和扶持也是聊以慰藉的方法,为什么就连这么一点点仅有的私心都不给了呢?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孝谦不能否认自己已经对意沛动心,但却也说不出口,只好自认听不懂。“我还有事......”说完撒腿就跑。 看着孝谦满腹忧忿却无法开口,看到他逃避着跑开,意沛的心也很痛。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自己对孝谦暗生情愫,可刚才的那一幕让她清楚地看清了孝谦的心,他对自己也动了情。意沛觉得自己很残忍,他的一片赤诚却被自己无情地拒绝,他的心一定很痛,可自己呢?心口也是丝丝刺痛,无法释怀。意沛又突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决绝地说出了刚才的那番话,若不是及时终止两人的过分接触,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的果断便是将来的安宁。这样的安慰让意沛好过一些,把私心放开,以钟家的荣辱为重,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痛彻心扉也会让自己觉得理所应当,坚持下去。 孝谦一路跑回自己房里,愤恨地捶打着梁柱,梁柱上渐渐地染上了血迹。手上的疼痛无法掩盖住心头的痛楚和失望!孝谦已经步步为退,他不求什么天长地久,只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和爱护意沛,起初是为了二哥的嘱托,后来就是情不自禁。对于从来纵情的孝谦来说,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自律了,为什么连这些都要拒绝?既然要拒绝,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拒绝?非要等到大家都动了心,燃了情才要说“再见”。难道以往的恩义都无法与那冰冷的贞节牌坊抗衡?难道她自己就不疼吗? “哎哟~~”想到疼,孝谦才意识到自己的拳头上已经满是血污,这才收了手。“远就远!难道你做得到我就做不到吗?既然你选择这样,那我就再听你最后一回!我看以后有人欺负你,还有谁会帮你打抱不平!”孝谦愤愤地发着誓。一伸手摸到怀里的那块帕子,“白费心机!”他拿起来就要撕,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哼!现在舍不得,过几天我早晚撕了你!”他对着帕子哼道,然后就把它塞进了枕下。 第73章 婚礼意外 之后的一段日子,孝谦和意沛刻意地保持距离,一个躲避一个负气。还好有富很快就把岑意沁夫妇接来,意沛也算暂时有人陪同解闷。而孝谦则忙忙碌碌,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只知道抢着做事情。 岑意沁一家的到来让燕春妮有些不悦,对于这个亲家她是百般看不起的,只是碍于老爷的面子才给他们面子,实在不愿意多打交道。岑意沁暗暗感觉到妹妹在钟家的表面风光,这府里真正关心她的人寥寥无几,看着妹妹年轻守寡实在于心不忍。 看着哥哥的两个孩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玩闹,意沛感觉到血缘的温情。“宏儿和宝儿长得真快。还记得当年回家的时候,宏儿还在嫂嫂肚子里呢。” “唉~~”岑意沁听了不禁叹了口气,“那一年,孝和他......”意沛仅仅回家过一次,而那一次就让孝和劳累过世。 看到意沁紧锁的眉头,意沛就知道哥哥在担心自己。“哥,就算没有孝和我也过得很好。”她安慰着兄长,“钟家上下对我都很好。” “唉~~这没了男人的女人能过得好吗?”岑意沁摇摇头道:“你别以为哥哥看不出来。你婆婆她......”他还是很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你婆婆对你不好。也难怪,我们岑家家道中落,不能给你一个好的支持,是大哥没用。” “哥,你别乱想。我过得很好,婆婆对我虽然严厉,但也是为我好,还有大太太也很照顾我。”意沛宽慰道:“新进门的大嫂子也是个大好人,常常过来同我聊天解闷,以后小鱼进门就更多一个伴了。”意沛笑吟吟地说着,希望哥哥看到能放心。 岑意沁看着她,也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们都是有男人的女人,将来相夫教子,自得其乐。可是你呢?”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叹道:“终究是缺少些什么。如果当年你能给孝和留个种,对你也是一个寄托。可惜......” 孩子?意沛心道:她和孝和有名无实,怎么会有孩子?不过看到宏儿和宝儿,意沛也突然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或许真如哥哥所说,是一个寄托。但这似乎是她的奢望。 这时候忽然有人走了进来,倒是把意沛吓了一跳,生怕刚才和哥哥的话被人听到。抬头一看正是孝谦,打心底里松了口气。但举止上倒颇为拘谨。 岑意沁连忙站起来道:“原来是三少爷,请坐请坐。” “不坐了,我是来......”他偷偷瞄了一眼意沛,“我是来谢谢沁哥带给我的礼物。” “哎呀,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而已,怎劳三少爷亲自过来跑一趟呢?”岑意沁给孝谦倒了茶,还是想让他坐下来。 孝谦看看意沛,她一直低着头故意躲避着自己。自从上次吵闹后他心里是一直想过来看看,但每每看到意沛躲避的身影就来气,他奇怪自己难道是瘟神?就这么让人讨厌?岑意沁从家里带来了一些干货和腊肉,送到孝谦手上也是一小包而已,但这似乎是他走进这个小院儿的借口。只是看到意沛冷漠的神情,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姑姑!姑姑!”宏儿身上披着一段长长的布匹从楼上“噔噔噔噔”地跑下来,“这是什么呀?好长好长啊。”裹在他身上的正是孝谦送给意沛的裹胸布。 岑意沁见了忙把宏儿拉过来,“你这孩子,怎么随便拿姑姑的东西呢?还弄得乱七八糟的,快脱下来!”宏儿个子矮,长长的裹胸布把他裹了两层还拖在地上一大段。“你看都弄脏了!赶快脱下来!”边说边把布从儿子身上解下来。“意沛,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长?又是粗布,你要来做什么呀?” 孝谦暗暗发笑,忍不住只好用手掩饰,再看意沛两腮绯红,让人不忍多看几眼。她从哥哥手中接裹胸布,道:“只是留着而已,以后说不定会拿来作什么。”她从余光中看到孝谦偷笑,便瞪了他一眼。“我拿去洗干净吧,你们坐会儿。”也正好借着这个借口远离孝谦。 岑意沁和孝谦聊了一会儿后孝谦就离去了,意沛站在小楼上看到了孝谦离去才松了口气,但是孝谦走出了院子几步,使得在院子中的意沁看不到自己,然后他站在墙下抬头往楼上看去。站在二楼同望的意沛正好能看到这一幕,四目遥遥相织,各自有一番痛楚在胸。霎那的交织让意沛心乱,慌忙退回屋里去了。而院外的孝谦则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驻足了好一会儿才黯然离去。 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孝谦出门去散散心,来到飘香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孝川和同宗兄弟钟孝康从里面出来,春风满面一看就知道刚逍遥快活好,见此情景他气不打一处来,跑上去伸手就揪住了孝川的衣服。 孝川本和孝康说说笑笑,突如其来有人拽住自己也吓了一跳,“谁!”定睛一看却是孝谦,“三......三哥?” “你后天就要成亲了,还到这里来逍遥?”说着就要挥拳打下去,但也碍于当众动手不好看那拳头是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他猛力地将孝川推到巷子里,“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虽然孝谦没有打自己,但这一推撞在墙壁上也让孝川够呛。“你推我干什么?我喜欢来玩就来,你管我!” “我为什么不能管你?”孝谦揪着孝川的衣服,实在是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我是你三哥!就能管你!” 一旁的孝康见状忙过来拉架,“哟!孝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这要是让人撞见了把话传到伯父那里可不好呢!” “你给我滚一边去!”孝谦瞪着他怒道:“以后再引着孝川来这地方,当心我告到你爹那里去!结结实实给你一顿揍!滚!” 孝康一向知道孝谦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也怕他真的告诉自己的父亲,慌忙往后退出了巷子,“好!好!我这就走!孝川啊,你保重啊!”说完转身就跑。 孝川被孝谦紧紧地拽着衣领,喘不过气来。“你放开我!我来这种地方也是你带我来的!为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他死命地想把孝谦的手掰开,但他的力气很大怎么也掰不开。“你跟我老婆早有情在先,我只不过一时糊涂却要捡你的破鞋!这顶绿帽子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戴了,我不揍你已经很好了,你反倒来揍我?” “你再敢说小鱼是破鞋!”孝谦紧紧地把他顶在墙上,气得脸色发青,“好好的姑娘被你糟蹋了,你还这么说她?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啊!” “少跟我装清高!你不也是飘香院的常客?”孝川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摆脱了孝谦的拳头,急忙喘上几口气,咳嗽着说道:“自己不干不净还来管我?哼!你还真以为你是我三哥就能教训我?我呸!我告诉你!这顶绿帽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说完就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孝谦一个人在巷子里喘着粗气,被孝川的话气得心烦意躁,巷子口不免有好事者躲躲闪闪地窥探,他怒吼道:“看什么?都给我滚!”看热闹的忙都逃散而去。 孝川的话中带着责备,他怪他这个三哥带着他误入歧途,怪他给他带去了委屈。事实上孝川的抱怨也是事实,小时候他总是跟着自己,来飘香院也的确是他这个三哥带他来的,现在他变成这样自己也应该负上责任,只是时光无法倒流,他无法再去弥补对四弟的误导。或许孝川变成这样也有他的部分错,但他真的希望他能好好儿地和小鱼过日子。只是......他觉得这个希望极为渺茫。也不由地为小鱼将来的日子担忧起来。 孝川的大喜之日,宾客络绎不绝,钟进贤为了安抚燕春妮,孝川的婚事甚至比孝恒的更隆重热闹。金如珍也深知钟进贤的苦心,所以今天尽量低调行事,招呼宾客的事情都让燕春妮去应酬,让她出尽风光。 孝恒和妻子婉仪帮着张罗着招待客人,婉仪的个性很快就和前来的女眷们熟络起来。相比之下意沛就显得沉静很多,而且那身暗淡的衣服让她看起来萎靡不振,那些贵妇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原意过来打交道。意沛的胸口被裹胸布紧紧地裹着,实在有些不舒服。幸好没有过多的人来与她说话,她也尽量坐在一旁休息,少说话。 但是燕春妮一圈应酬下来看到婉仪在来宾中应酬地游刃有余,自己的媳妇却呆坐在一旁,显然心有不悦。她来到意沛身边,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婆婆。”意沛起身,但紧裹着的裹胸布让她的行动有些僵硬。 “看你这颓丧的样子,今天是你四弟成亲,喜庆一点好不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寡妇吗?”燕春妮虽然带着笑容,却言词严厉,“看看人家婉仪,落落大方、言谈有度,到底是大家闺秀。你再看看你?唉~~若再是这番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趁早给我滚回房里去,免得给我丢脸!” 意沛也很想在这个场合给婆婆争口气,可是一来她应该如何同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打交道,二来裹得严严实实的裹胸布让她很不舒服懒的说话。四下看看人来人往的热闹场合,实在显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那么既然与其在这里让婆婆生气,倒不如赶快回房去也落清静。于是意沛起身打算回自己房里去。 婉仪远远地就看到燕春妮站在意沛身旁,看意沛低头听训的神情就知道燕春妮一定又是对她一顿数落。看到意沛神情黯然地往回走去便快走几步拉住了她,“你这是去哪儿?” 意沛回头看时她便道:“我在这儿也是无用,还是回房去好了。” “这怎么行?你才是孝川正经的嫂子!”婉仪拉着她说道。 “唉~~我留在这里只会惹婆婆生气。”意沛摇摇头道:“况且我也有点不舒服,胸闷得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 意沛说自己不舒服婉仪才不再阻拦,“你不舒服?那就还是去休息吧,这里人多也的确有些闷。要不要让人去照顾你?” “不用!不用!本来人手就不够,就不要特意让人来照顾我了。”意沛笑道:“我可以照顾自己。你快去忙吧,这么多客人公公、婆婆一定应付不过来的。” “好,那我去招呼客人,空了就去你那儿看你。”婉仪嘱咐几句后就转身去了。 孝谦看着她们俩在那里嘀嘀咕咕,耳边同宗兄弟们一起玩笑的话压根儿没听进去。看到她们分开各自离去就立刻去找了婉仪。“大嫂!”他叫住了正在嘱咐仆人添茶的婉仪。 “嗯?怎么?有事?”婉仪着实挺忙碌,连头都无暇抬起来正儿八经地跟孝谦说话,这倒也好,看不到孝谦支支吾吾的神情。 “呃......”孝谦低声问道:“这么忙怎么二嫂不来帮你啊?”他只好旁敲侧击地询问。 “噢!她说不舒服,回房去歇歇。这么多人也难怪她会觉得胸口闷得慌,我也忙得透不过气来呢。”婉仪指点这个指点那个,兀自说着话,抬头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孝谦的踪影。 孝谦听说意沛不舒服,刚才也看她脸色有些不好,心里不由地担心起来。他悄悄地躲开众人的注意跑去意沛的小楼。前面热闹非凡,钟家的后院倒是显得安静就连仆人都没几个,都去前面帮忙了。孝谦一路来到意沛的小楼四下看了看后才上楼去,门虚掩着...... 意沛回到房里匆忙脱去了那身灰暗的旗袍,解开紧紧裹在胸前的裹胸布。一圈一圈地解开来,每松一圈就感觉舒服许多,直到全部退去才能舒坦地透上一口气。胸口上因为裹紧的关系被勒出了一条红印,碰一碰倒也有点疼痛。脱了衣服才感觉到有些冷,许是门窗没有关紧,意沛便转身要去关紧门窗。一回头...... 孝谦呆呆地站在开了半扇门的门口,看着半裸着身子的意沛。 他的突然出现让意沛吓了一跳,刚要惊慌地叫出声来立刻意识到千万不能引来他人,她胡乱地随手抓来一块不知道铺在桌子上还是椅子上的布,慌张地躲到帘子后面。“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颤抖着,又是惊慌又是害怕。她也顾不得什么裹胸布,拿起那件旗袍就穿了起来,但这衣服毕竟太窄小,扣子扭到齐胸就扣不上了。 “我......”孝谦的心也“噗噗噗”地乱跳,脸上一阵阵地红。但是他没有退出去反倒是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我......我听说你不舒服,所以过来......过来看看。” 第74章 多事喜筵 孝谦无心之窥一开始很是尴尬,想立刻转身而去,但却无法抵挡住内心的一份悸动。他站在门口看着意沛凝脂般的玉背,心乱如麻。他知道这不对,更知道这属于不道德的行径,但是他的脚......他的脚却无法挪动。当意沛转过身来的那一霎那,他血管中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的心开始激荡。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那虚掩着的门,指甲紧紧地抠在门廊上。 但是当意沛惊慌失措地躲到帘后时,孝谦才开始感觉到尴尬和无措,是一走了之?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存心的偷窥?于是他干脆进门来,想解释一下,也更想贪图一下此刻悸动的瞬间。他偷偷朝内室张望,意沛已经穿上了衣服,但依旧是背对着他。 “我......我没事......你快走吧。”意沛慌慌张张想把胸口上边的扣子扣起来,但却怎么也扣不起来,勉勉强强才不会让玉峰裸露在外。 “真的没事?”孝谦站在内室的门口,眼睛似看非看地注视在内室的地板上,只能看到意沛的小腿。“是不是裹得太紧不舒服了?” “都说了没事了!你快走吧。”意沛有些恼怒了,心里怨恨他怎么还不离开!“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小叔子偷进嫂子房间窥探,成何体统?亏你还说自己是懂得礼仪廉耻、纲纪伦常的!还不赶快走!” 正当意沛想用这些话把孝谦骂走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把自己紧紧地抱住。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渴望的声音。“是我口无遮拦、不知廉耻,我就是一个悖逆伦常的混蛋!更是一个胆大妄为敢偷恋寡嫂的忤逆子!”他的手把意沛锁得紧紧的,炽热的体温传递给意沛一种男人的阳刚。“我知道你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也知道我对你早已难以忘却!我一时的悖论让你如此介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承认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喜欢上一个让人怜爱的女人,固执地想接近她、保护她。”他说话的气息在脖颈和耳背处游离,惹得意沛耳根燥热、心猿意马,一双手紧紧地握住那无法扣上的扣子。孝谦顿了顿,似乎是哽咽了,果然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如果我是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荡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意沛紧张地呼吸急促,哪里还懂得去回答孝谦的提问?她只感觉到孝谦的气息在耳畔回荡,然后就是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声。渐渐地,孝谦开始用双臂转动她的身躯,慢慢地把她转向了他。她知道他在看着她,但是却不敢抬头去接触他的眼神。“你会喜欢我吗?意沛?”孝谦柔声地问道,比之前更温柔更渴望。意沛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依旧低着头不言语,两腮的驼红毫不留情地表露着她内心的慌乱。“意沛......”孝谦伸手把垂在意沛额头前的刘海捋到她的耳后,“是或不是,告诉我!给我希望或者让我死心!一句话,就行!” “不!不可以!”意沛终于开口了,喉中似乎有什么堵着说不清话,“我是你嫂子......” “如果不是呢?”孝谦握在她肩头的双手紧了紧,“如果不是,你会不会喜欢我?” “我......”意沛摇着头,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无法逃避这个问题。是如实还是违心?只在这一瞬间。“孝谦......”她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似乎只会在女子的身上看到,而现在却出现在这么一个男人的身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是一切都晚了。”说着她便哽咽起来,眼眶发热感觉到泪水的凝聚,“晚了......” 孝谦一把把意沛抱在怀中,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这似乎给了他无比巨大的勇气去面对将来。“我就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孝谦并不去说什么晚和不晚的问题,这并不是现在的主题。他亲吻着意沛的粉颈,无法扣紧的扣子给他温柔的嘴唇留出了更多的肌肤,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孝谦说不清楚,他和不少女人缠绵过,但没有一个能让他像现在一样心情激荡、如沐春风。 他带着爱怜的亲吻让意沛浑身酥软,虽然她是孝和的妻子,但她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样爱抚过,这样的感觉让她陶醉,一时间迷失了所有。但当她感觉到他的唇已经快接近到那颗怎么都无法扣上的扣子时,立刻警觉起来,“不!不要!”她突然推开他,并往后退了两步,“不可以!”脸上写满了恐惧,似乎是对这种男女亲昵的抵触。 孝谦也知道是自己意乱情迷,于是忙道歉,“对不起!我......我有点乱。”他不想吓坏意沛,也不想让她误会自己只是为了和她欢愉才喜欢她。 意沛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一下,忽然听到外面开始放起了鞭炮,看来是新娘的花轿到了。“小鱼到了,你赶快出去吧。” 孝谦也听到了,也知道应该出去观礼,否则会惹人猜疑。“你呢?”他看着已经神思混乱的意沛,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出去从容地面对宾客。而且那件窄小的旗袍实在让意沛很不舒服,“你不能再裹胸了,否则会气喘。” “你不要管我!快走吧。”意沛很想孝谦尽快离开这间屋子,让她可以调整一下心情。 孝谦也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给她添乱,于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孝谦一走,意沛马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燥热的身体急需水分的补充。喝了两杯水后才稍稍觉得好一些,于是她又开始把裹胸布拿起来,一层层地把自己裹起来。她一定要出席见证婚礼,否则不知道婆婆又会编排出什么样的罪状来数落她。 新娘进门了,喜婆搀扶着小鱼从大门一路走进来,鞭炮在两边嚣闹。孝谦四下找寻着意沛的身影,终于在一番努力后发现了她站在燕春妮的身后,那身让人厌恶的旗袍如同枷锁一般锁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这让孝谦无比恼怒。 孝川引领着妻子来到父母面前行跪拜之礼,脸上的笑容掩饰了他内心的不悦。钟进贤鹤燕春妮接受了儿子和儿媳的叩拜,也见证了他们向天地的宣誓及相互的礼拜。 咦?大哥呢?孝谦只顾着留意意沛,一下子倒忘记了孝恒。这番情形孝恒一定......他找到了孝恒,他站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这繁缛的礼节,冰冷的神情对新郎充满了质疑。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这的确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孝谦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理解孝恒,他悄悄地来到孝恒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 孝恒没有理他,还是冷漠地看着厅堂里的交拜天地的礼仪。等到司仪高声道“礼成”后喜娘把新娘引去洞房,一些好事的年轻男子一拥而上簇拥着孝川,要拉着他喝酒去。而孝恒的目光根本没有离开过新娘,直到她消失在通往后堂的门中。 “行了,再看就要跟进洞房了。”孝谦悄声道:“这么多人,当心被人发现。”他拉着孝恒去酒宴上就座,孝恒脚下就好像钉了钉子,他好不容易才把他拽到座位上去。孝谦给孝恒倒了杯酒,“来!喝酒!喝酒!”说着就把酒盅拿了起来。 孝恒这时候才睨了他一眼,猛地拿起满上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好又倒上一杯酒,兀自斟酌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大多在新郎孝川的身上,不少人拿着酒杯前去敬酒。孝恒和孝谦哥俩倒也难得有了清静,孝谦时不时地朝女眷的席位上看去,这种牵挂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甚至 有些看不起自己,怎么一个在红粉从中游刃有余的男人,会为了她而......“唉~~”他也长叹一声兀自斟酌,这一桌上的酒消耗地最快。 孝恒的脸上已经略微泛红,看看孝谦也沉闷地喝着酒,便道:“你怎么也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此时此刻难道还有人比我更难受吗?” 孝谦举着酒杯看了孝恒,笑道:“别以为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为情所困。” “噢?”孝恒好奇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是说你吗?你钟三少爷也会为情所困?”孝谦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喝了口酒。孝恒摇摇头道:“你就不用安慰我了,事已至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我毕竟不是圣人,看到这一切我还是无法像我预期的那样平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醉醺醺的孝川,然后拿着酒壶起身离开了。 孝谦理解孝恒,事前想得再怎么好,也不知道真正面对的时候会变得如何。现在这桌上只剩下他一个,回头看看女眷的席位,只见意沛起身同燕春妮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她一定又被裹胸布裹得难受了。这让人遭罪的破衣服!回头我一定撕了你! 夜色沉沉,宾客们渐渐离去,钟进贤和金如珍、燕春妮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也回房去休息了,这一天着实把这三位长辈给累着了。婉仪今天帮了不少忙,钟进贤和燕春妮对她都赞不绝口,还嘱咐她早早回去歇息。但是当婉仪打算找孝恒回去休息的时候却找不到他的人,回到房里也没看到他,于是找来侍女询问,众人也说不知道。忙碌一天,婉仪也没有精力去找孝恒,就先盥洗上床睡了。 孝川跌跌撞撞地进了洞房,在喜娘的指导下完成了最后一套礼仪。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孝川才如释重负,他撕扯下胸前的红绸,往床上一倒。斜眼看着小鱼道:“愣着干嘛?替我脱鞋、宽衣!” 小鱼刚从风寒中康复过来,身体有些虚弱,一整天下来让她很累,而且也为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而惶恐。她顺从地起身替孝川脱去了鞋子,但是宽衣......她还是犹豫了。 孝川坐起来看着他,道:“喂!宽衣啊!会不会?” “我......”小鱼摆弄着双手的手指,显得局促不安。 “我是你丈夫!”孝川站在了床前的地平上,“过来!宽衣!” 小鱼步步靠近,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来到孝川面前,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小心谨慎地解开他领子上的扣子,从上而下一颗颗解开,不一会儿外面的马褂就已经解开了。服侍着他脱了马褂后又开始替他松腰带。突然孝川一把抱住了小鱼,小鱼慌张起来,“四少爷!” “什么四少爷?现在我已经是你丈夫了!”孝川皱着眉道:“你已经不再是钟家的丫头,而是我的妻子!”说着就强吻着小鱼,小鱼挣扎但却逃不开他的双臂。“躲什么?你是我媳妇儿,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难道不兴我亲亲?”说着就把小鱼往床上一推,然后自己急急忙忙地脱去了褂子,扑了上去。 小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凭孝川在自己身上的肆意蹂躏,她是他的妻子,有义务满足丈夫的欲望,纵然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是徒然。他再一次占有了她的身体,但是小鱼坚信她的心永远都不会变,她纵然已经千疮百孔,她的心和那份情还是为他而干净的。此时此刻,他又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惦记着自己呢?想着想着,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孝恒拿着酒壶坐在离孝川洞房不远的一处长廊下,在这里能看到孝川的洞房所在,他看到房里的灯暗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突然间他的心就像被刀绞一样疼痛!第一次他远在他乡无法保护小鱼,而现在呢?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此屈辱而无能为力,天底下最懦弱的男人非他孝恒莫属了!他举起酒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静静地夜里可以听到一个男人的呜咽,哭得如此凄凉和压抑。 小鱼......孝恒含泪看着已经被泪水模糊的新房,无论你是谁的妻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干净最圣洁的!他迫使自己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一挪步不禁踢到脚边已经空了的好几个酒瓶。 话说意沛总算结束了这一天的束缚,婆婆埋怨她没用,是块愣木头。只是由于婆婆自己也累着了,没精力好好教训她,这已经让意沛觉得庆幸了。终于能脱去这件窄小的灰暗旗袍了,意沛也解开了裹胸布换上了自己平日的内衣和衣服,感觉舒坦多了。 突然有人敲门,意沛有些猜到是谁,本想吹灯说睡了,但他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着实怕引来别人,于是只好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孝谦一下子蹿了进来速度极快,随后便是一股酒气。“你......”意沛一看,他好像在找什么,外屋里显然没有找到,又一下子跑进内室去了。“喂!你找什么呢?”意沛关上门跟了进来。 “找到了!”只见孝谦拿起那件旗袍,咬牙切齿地撕了个粉碎,“看着就来气!撕了解气!” 第75章 尴尬的开始 “你这是干什么呀?”意沛忙上前阻止,但当她抢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顿时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她转过身推了孝谦一把,责备道:“你疯啦?这衣服碍着你什么事?为什么要撕了它?” “它让你这么受罪,我看着就来气!”孝谦愤愤地说道:“毁了才解气!反正婚事已经结束,还要来何用?”孝谦对意沛的埋怨觉得莫名。意沛捧着破损的衣服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情,眼睛湿润似乎就快被急哭了。孝谦看着便走近她,一手搭着她的肩膀语气平缓地说道:“都已经撕烂了,扔了吧。想想它让你受了多少罪!” “就算受罪也要留着呀!”意沛一抖肩膀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抖落,“这衣服是婆婆给的。就算现在不用,将来万一哪一日又要我拿出来穿怎么办?到时候又不知道婆婆会如何生气!” 孝谦眨眨眼,冷静下来后才体会到意沛的顾虑,难怪她会埋怨自己的冲动。看意沛坐在床沿边捧着衣服,他就坐到她身边,一手搂着她一手接过那衣服,“对不起,是我太生气了,我错了。这衣服给我,我明儿就带去给裁缝,让他尽快做一件一模一样的来。如何?” 孝谦的办法固然可行,但对他的冲动意沛还是有些生气,她侧着身子不理睬孝谦。今天他可是给她徒增了很多的烦恼,从白天时的意乱情迷到此刻的冲动置气,让她对这个男人又爱又恨。他的出现就是来扰乱自己的思绪的。 “喂!还生气呢?我错了嘛。”孝谦更靠近她一些搂紧她,“别生气了。” 意沛起身躲着他,“很晚了,你回去吧。” 孝谦很想多留一会儿和她说话,但却苦无借口。她下了逐客令,这让孝谦不得不站起来,依依不舍、艰难地往外挪动。 他要走了,意沛不禁回头看他一眼,此刻孝谦刚走到内室门口,也回头看她。意沛慌忙把目光收了回去,但是孝谦还是折返回来,意沛心下埋怨着:还不走!别在这里扰我心房。 只见孝谦走过来伸手接过意沛手里的破衣服,柔声道:“我闯下的祸,我自会负责。无论是这衣服还是你,我都会负责。”说完就拿着衣服往外走,打开门的那刻他停下来说道:“早点睡吧,如果心不静也不要再用拿黑白的玩意儿来折磨自己。不管你是喜欢或不喜欢,反正我......我会心疼。” 听着他关门、下楼的声音,意沛的心情才平静了下来,但是却又有一份牵挂爬上心头。打开半扇窗户,看到他月下返回的身影。他闯下的祸?难道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吗?若没有自己的应和,这个祸恐怕也不会形成。他埋怨自己,把这份不该发生的感情一肩挑起,这是一个懂的责任的男人。可是他刚才撕烂衣服的冲动,又将他本性中急躁冲动的部分暴露无遗。负责?他所说的负责倒是让意沛有些恐惧,如果此事闹将出来,冲动处理无非是将他们两个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 月色如此寒冷,白天时的燥热和深夜的阴寒,或许将来的每一天都会在这种矛盾中度过了。意沛很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于是按照长久以来的方法,她又走向了那两盒棋子。打开棋盒刚要撒地,却停顿下来。他不喜欢自己用这种方式,他知道了会心疼。意沛何尝喜欢这样的方式呢?她一直被动着接受这样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方式,因为这是所有寡妇一贯使用的做法,不管她是否愿意都要接受。可是此刻她却无比地憎厌这两盒黑白。重重地盖上盖子用红绸将它们掩盖,她开始渐渐发现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只是过去对于自己的喜好,她往往是采取漠视的态度,只要是违背众人所望的都绝然放弃。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困惑了。 孝恒醉醺醺地回到房里,旁若无人地往床上一躺。婉仪早就疲惫地睡去了,他一下子躺下来倒是把婉仪给惊醒了,然后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 “你怎么不洗干净再上床睡觉?”婉仪推了推他。 孝恒瘫软地倒在床上闭着眼皱了皱眉嘟囔道:“别烦我!” “喝得这么醉!”婉仪厌恶地说道:“是你弟弟成亲,又不是你成亲!那是酒又不是水!”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下床去给孝恒打水洗脸。“很少看到你喝这么多!怎么?触景生情啊?” 孝恒迷迷糊糊地抗拒着婉仪替他擦脸,“别理我!走开!别理我这个懦夫......我没用......没用!连你都保护不了!” 婉仪觉着他似乎想起了他心里的那个人,于是安慰道:“行啦!是你们缘浅,你看我不也一样?就别想这些了。” 突然孝恒猛地坐起来指着前方怒道:“孝川若是敢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说完后倒头就躺了下去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这一举动让婉仪震惊,她终于知道他心里的人竟然是今天婚礼的新娘,而新郎则是他的弟弟。怎么会呢?不是说小鱼和孝谦才有过一段情,怎么和孝恒也有所瓜葛?看来过去这个家里发生了不少纠葛。好奇心让婉仪有了探究清楚的动力。 第二日一早,新人给全家人敬茶。婉仪早早儿地推宿醉的孝恒起床,他挠挠头显得还有些不适。“昨天我是不是喝得很醉?”他起来拍拍脑袋混沌地问道。 婉仪对着镜子梳妆着,“还好,不是很醉。只是躺下就呼呼大睡,浑身酒气。弄到我也醉醺醺的呢。” “是吗?”孝恒听了才放下心,他还真怕自己酒后胡言乱语。“不好意思,扰你休息。” 婉仪侧过身看着他道:“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你现在不赶快盥洗干净,就这么出去接受新弟媳的敬茶,恐怕公公婆婆会介意呢。” 新弟媳?这让孝恒心里疼了一下,脸上也对应着有了一丝细微变化。若人不知倒也看不出什么,可婉仪有心在先却看的真真切切。孝恒很快把自己弄干净了,婉仪也已经梳妆好,“走吧,别迟了。”他挽着孝恒的胳膊。 可是孝恒这一次却有些躲闪,不让她和自己过于亲昵。他尴尬地笑了笑道:“走吧。” 家人都到场,三老往厅堂上一坐,孝恒和婉仪坐在左首,意沛坐在婉仪的边上,而孝谦则在右首坐下。大家都坐定,张妈去请一对新人。 在这须臾的片刻,三老欢喜地耳语着。可孝恒却心情混乱,不知道一会儿看到小鱼会怎么样,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希望自己能尽量自如地应对小鱼婚后的第一次接触。 而孝谦的斜对面就是意沛,他怎么可能不注意她的举动?她垂目规规矩矩地安静坐在那里,她清秀的眉目却被惆怅掩盖着,如果她略施粉黛一定会更漂亮。她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混乱忧心?她有没有仔细想一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将来?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孝谦恨不能上前仔细问一问。 “四少爷、四少奶奶来啦。”张妈的声音从外传来,不一会儿就孝川和小鱼就携手进来。张妈张罗着让人捧茶和放置蒲团。“来,给老爷、太太敬茶。” 孝川笑呵呵地向父母走去,小鱼略低头跟随在他半步之后,她目不斜视走得很拘谨。孝川显然没有考虑到身后的妻子,自己先跪下然后意识到小鱼还没跪下,便回头催促了一声,“快点儿啊。” 两人跪下后张妈端来两杯热茶,“四少爷和四少奶奶给老爷、太太敬茶啦。” 两人先给钟进贤和金如珍敬茶,钟进贤喝了茶后说道:“孝川,你成家了。以后要更懂得事理,好好儿跟你大哥学生意,知道吗?” “是!儿子知道了。”孝川应道。然后两人又转向金如珍,等待金如珍的教导。 金如珍喝了茶笑道:“小鱼。孝川以前虽然贪玩,但这些日子他也知道长进了。日后你要尽心扶持和体谅你丈夫,做好他的女人。” 小鱼柔弱地应了一声,“是。” “当然,钟家男人多,也不劳你们做儿媳妇的多操心。”金如珍抬眼也看着婉仪,道:“你们的责任就是为钟家开枝散叶,多诞子嗣将来相夫教子,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完还转向钟进贤道:“对不对啊?老爷。” 钟进贤不住地点头,“对!对!夫人说得没错。你们能早日为钟家繁衍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钟进贤不免来了兴致,看着婉仪和小鱼笑道:“将来你们若谁先诞下麟儿,无论男女,我都有重赏!” 金如珍笑吟吟地对孝恒和婉仪道:“孝恒、婉仪,你们听到没有啊?” 孝恒本来就避忌这个话题,可母亲却非要自己表态,但他还是不愿意说一个“是”字,哪怕是违心的。婉仪倒是显得大方,笑着说道:“婆婆放心,钟家上下行善积德,老天一定会保佑钟家子孙昌盛的。” “嗯!说得好。”钟进贤对“行善积德”四个字极为受用。 然后是燕春妮,孝川孝敬地奉茶道:“娘,喝茶。”小鱼也奉上了茶。 燕春妮喝了之后也要说几句,但刚才老爷和金如珍几乎都把话给说了,她若是再重复一次倒是显得毫无新意。她看看小鱼,着实对这个媳妇不甚满意,于是说道:“孝川,看来这门婚事是天注定的,你以后要收敛性情懂事长进。”她又对小鱼道:“小鱼,我这个婆婆并不好伺候,将来你可要规行矩步,若有差池可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用家法惩治你。”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意沛,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问你二嫂。她进门已久,虽然还让我不甚满意,但也至少懂的守规矩。以后你们俩可以一处多作伴。” “是。媳妇记下了。”小鱼恭敬地应道。燕春妮的话很明白,她不满小鱼这个媳妇,但迫于儿子做错事在先不得不接受,而对于进门的小鱼,她告诫她要守规矩,要像意沛一样对自己有所敬畏。虽然婉仪乖巧伶俐,但燕春妮出于私心却不想让媳妇与她交往过密。 敬完三老后就是给哥嫂敬茶,只不过同辈之间不再行跪拜之礼。先是给孝恒夫妇敬茶,小鱼的脚步越近,孝恒越是紧张,同样对面坐着的孝谦也担心起来。 “大哥、大嫂,请喝茶。”孝川笑道:“多谢大哥对我的提携,在大哥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望日后大哥对小弟不吝教诲!”这番话多半还是说给父母所听。 孝恒实在挤不出笑容,只是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婉仪见状便说道:“四弟过谦了,你大哥时常对我说你勤快、聪明,只不过还欠缺经验罢了。”这些话倒也让三老安慰。 小鱼捧上茶,很久没有和孝恒这么近距离地对视了,心情激动但却不敢有所表露。五味杂陈的心境在他们之间交替,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一个是大伯、一个是弟媳。命运弄人叹无缘,千言万语全在这一个眼神之中。 如此复杂的心情让小鱼的手有些颤抖,茶杯也被震得发出了声音。为了不惹人注意,孝恒忙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坐了下来。婉仪忙拉着小鱼的手说道,“这就好了,又多个人作伴。以后常来我那儿坐啊。” “多谢大嫂厚爱。”小鱼和婉仪也算是第一次见面。婉仪的落落大方让她自惭形秽,或许真的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才配得上孝恒,看到婉仪处处帮着孝恒,小鱼既高兴又酸楚。他们夫妻恩爱吧?再想一想自己和孝川,她倒是感激上天给了孝恒这么一个好妻子。 “二嫂,喝茶。”孝川和小鱼给意沛敬茶。 意沛接过来浅浅地喝了一口,本来她也该说上几句,把恪守妇道的道理简约地告诉小鱼,可是自己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向小鱼说教?所以只能应付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最后是孝谦,孝川对他自然是带着情绪,只不过这种场合下只好故作敬重。钟进贤和燕春妮也注视着孝谦,他的个性恐怕冲动起来会出事情。“三哥,喝茶!”孝川的口气硬硬的,眼神也是歪斜的。同时小鱼也敬了茶。 孝谦分别喝了两口,道:“三哥没什么可说的,只祝福你们日后过得顺心如意。”他的心思只在对面的意沛,实在说不出什么客套话来。他的沉默让钟进贤松了口气,觉得孝谦还是识大体的,这让老爷子心下宽慰不少,感觉这个行径最乖张的儿子也慢慢成熟了。 第76章 单独相见 孝恒匆匆忙忙地回到房里,往床上一躺拉过一条被子来盖在身上。婉仪随后进来,看他躺在床上便问道:“你跑得倒快。怎么躺着了?不去铺子了?” “昨儿喝多了,头晕不舒服,今儿个告假不去了。”孝恒把头扭到一边闭上眼睛。 婉仪笑了笑对身边的侍女道:“听到了吗?大少爷身体不舒服,去熬点参汤来。”支走了仆人婉仪关上了门,然后慢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恒少爷究竟是头痛呢?还是心痛呢?” “你胡说什么呢?”孝恒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道:“让我静静。” “躲着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难道每天就这么用被子蒙着头不见不闻不问吗?”婉仪倒上一杯茶悠悠地喝了一口。 孝恒突然坐了起来看着她,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 婉仪看了他一眼平平地说道:“干嘛发这么大火?是我胡说呢?还是我说出了事实?”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孝恒甩开被子就下床穿鞋。 “不乐意听啊?”婉仪道:“你不是说我们要相敬如宾、相互坦诚的吗?你倒是知道我有个进哥,可我只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这也叫坦诚吗?” 孝恒看看她道:“说了你也不认识,说了做甚?” “不认识?”婉仪笑了笑道:“这刚才不才见过吗?怎么会不认识?难道还要我说出她的名字来吗?” 看来婉仪是看出了什么来,孝恒开始怀疑自己昨晚喝醉之后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否认吗?孝恒已经为自己躲避和小鱼有关而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太过懦弱。现在婉仪既然看出来了,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如果在婉仪面前也否认,一来实在愧疚于小鱼,二来也对婉仪不公平。他沉了沉气,道:“是!就是她!你觉得公平了吧?” “哟!还蛮不乐意的嘛。”意沛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知道倒是无妨,只是可千万别再灌自己那么多黄汤啦。喝醉了胡乱说话,害了自己不说可别害了人家刚进门的姑娘。她可不比我,如果你二娘有个什么不顺心了,她可就遭殃了呢。” “我......”孝恒支支吾吾地问道:“是不是昨晚我喝多了,所以......所以说了些什么?”他侧着头看着婉仪,很想知道自己昨天究竟说了多少。 “这问了还有用吗?反正我是知道了。”婉仪坐到孝恒身边来,说道:“一听我倒还吓了一跳呢。心想着这位游小鱼姑娘倒是有本事,能把你这位大少爷和风流倜傥的三少爷都给迷住了。可细细地一看,也不算是倾国倾城的貌嘛。” “唉~~”孝恒叹了口气道:“孝谦那是替我背的黑锅,事实上他和小鱼并没有什么。” “噢?替你背黑锅?”婉仪可来了兴趣,“这么说来以前一直说和四少奶奶有过私情的就只有你一个喽?”她压低了声音。 孝恒被婉仪盯视着心虚得很,他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婉仪“啧啧”地说道:“这个兄弟可是够意思的了,肯替你背上这么一个黑锅。”婉仪不吝对孝谦的认可,再看看身边的孝恒,表现出不解。“是你不愿意承认吗?” “事出有因,孝谦也是为了保护我,唉~~说来话长。”孝恒摇着头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连喜欢的女人都不敢承认,还算什么男人!”他的神色痛苦充满了无限的自责。 婉仪看着他,能感觉到他的真情,于是安慰道:“你也别这么说。虽然同你相识时间不长,但也能感觉到你是个懂的担当的男人。想必如你所说,事出有因。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唉~~要你解释给我听,无非是让你再痛一次再自责一次,何苦来哉?”婉仪倒是显得很体谅,眼神中有着一份感同身受。 孝恒感激她的理解,“多谢!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你呀......以后和她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要是次次都和今天一样,迟早让人看出来。”婉仪正经地说道:“其实昨晚你也没说多少,我也只不过猜了个大概。让我更肯定的正是你和她见面时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神情。” “有吗?”孝恒惊讶地问道:“我已经尽量在控制了,难道还那么明显吗?” “总之万事小心。”婉仪提点道:“为了你也好为了她也好,多一分自然少一分扭捏。” 孝恒认真地听着,虽然知道要相见自然不容易,但正如婉仪所说,不管为了谁都要尽量做到。他突然握着婉仪的手,道:“谢谢你了!有你在身边真好。” 他的感激却让婉仪笑了,“你可别喜欢上我,我心里可只有我的进哥呢。”她并未躲避他温暖的牵手,似乎这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之间的安慰而已。 杭州省城里有重要的大客户邀请钟进贤前去赴宴,顺便商议今后的合作事宜,这让钟进贤很是高兴,这位大客商虽然不是钟家最主要的客户,但他在省城的地位很高,官商都要卖几分面子,此次过去是为了贺寿,能受邀的必定是非富则贵,在这种场合下可以见到不少达官显贵,这才是钟进贤最为在意的。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携带自己的夫人出席的,最好还要带上自己的儿子。但孝恒托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愿意往省城跑,孝谦也说忙着冬藏的事情,剩下的孝川钟进贤不愿意带,所以只好带妻子金如珍同行。金如珍向来不喜欢远行,但也知道这次赴宴的重要性,还是愿意同往。临行前她嘱咐燕春妮要看好家,钟进贤素来知道燕春妮的脾气,担心家中无人可以压制便叮嘱孝恒一定要权衡轻重,适当调停但不允许他顶撞庶母。 孝谦盼着父亲母亲赶快去省城,这样他就能自由一些,关键是能和意沛多点时间相处。马车终于停在了门口,扶着父亲母亲上了马车。 钟进贤坐上车后说道:“我会在省城都逗留些时日,你们哥俩看好铺子和庄园,有什么要紧的事能等我回来就等,不能等的就听孝恒的。凡事权衡利弊轻重,万不可草率鲁莽行事。” “是!儿子记下了。”孝恒垂手站在车边应道。 金如珍透着车窗说道:“春妮,这几天家就交给你了。辛苦了。” 燕春妮满心欢喜,难得有这样的独大的日子,“大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 金如珍微微点头,然后嘱咐孝恒和孝谦,“孝恒,你这几日身上不好,注意多休息。” “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孝谦,你忙归忙,可别忘了吃饭休息的时间。早点儿睡,别趁着我们不在就在外面胡闹。听到吗?”金如珍着实担心这个儿子会因没了约束而在外面风流快活。 “娘,我哪儿有那么不正经啊。”孝谦笑了笑,“现在您儿子我可老实本分着呢。” 有富和芸香都跟着去了,还带了几个贴身的侍从,一下子感觉整个宅子里少了很多人。老爷、太太一走,燕春妮就吩咐厨房晚上做她和孝川爱吃的菜肴来,孝恒和孝谦也懒得去管这些,各自忙各自的去。 “孝川!”孝恒叫住了孝川,“今天有一批粮从庄子上送到铺子去,我身子不舒服,你去盯着吧,记得要做好记录,检查仔细。” 孝川应道:“嗯。我会小心。” “收了粮后去镇西常老爷那里送五十坛酒,过几天常老爷过大寿,等着用。”孝恒紧接着又吩咐道。 “镇西?”孝川一听心下便欢喜起来,那飘香院就在镇西,早早儿地送了去还能过去喝上一杯花酒,这差事他很乐意接受。“好!我一定会亲自送去。” 小鱼不敢迈出房门,可以的话就尽量呆在房里,以免出去会撞见孝恒。张妈过来要她去燕春妮房里一趟,小鱼是怕见着自己的婆婆的,往日做丫鬟的时候就知道二太太不好伺候,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婆婆,恐怕更难服侍了。 燕春妮今天心情格外好,所以对小鱼的态度也还算好。“小鱼啊,相信你也听到了老爷盼孙子的话,这钟家虽然有三子,但尚无所出。谁能为老爷生下长孙,谁就是钟家的大功臣!”她翻开一本黄历道:“今天是黄道吉日,午时二刻更是求子吉时。我已经让张妈备好了贡品,到时候你去后面祠堂里给祖宗上香,诚心祷告,盼钟家祖宗庇佑早日让你诞下钟家的长孙。” 一番叮咛嘱咐后小鱼才退了出来,眼看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午时了,小鱼不敢怠慢匆匆吃了午饭就去了钟家大宅最靠里面最安静的祠堂,这里不同于钟家的大祠堂,仅供奉着钟进贤这一脉的直系祖宗。张妈已经把贡品摆放好,青石砖地上的蒲团撤去堆放在一边。 “四少奶奶,二太太说求子要心诚,所以不允许你用蒲团。”张妈说道。 “嗯。我知道了。”小鱼对此并未有太多的诧异,这点点小的刁难已经是燕春妮手下留情了。吉时一到,小鱼就跪在祖宗牌位前开始祈祷,张妈在旁等了约莫半刻钟后就走了,虽然燕春妮嘱咐她要盯着小鱼,但她也是个喜欢偷懒的婆子,量小鱼也不敢多嘴,于是趁这个时候跑回去打盹儿了。 虽然外面是阳光明媚,但祠堂里暗沉的颜色减弱了阳光的明亮,紧闭的房门更是阻隔了那可怜的一丁点儿阳光。供桌上袅袅升起的香火在这暗色的空间里显得非常清晰,抬头看到高高地供奉阁上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钟家的祖先,每一个牌位上是用金漆写的名讳,这些人的名字很是陌生。 小鱼仰视着祖先们,但这些似乎都有着一双双犀利的眼睛俯视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小鱼突然心虚起来,她忙低下头来诚心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祷告着,与其说是祷告道还不如说是忏悔,忏悔自己对孝恒和孝川的不忠和不贞,希望钟家的祖先能原谅自己,接纳她庇佑她。她不求什么生活美满,只求能平稳度日,更希望孝恒能一切顺心,不要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有什么忧虑。 小鱼亲眼看到了孝恒和婉仪之间的亲密,更看到了婉仪的端庄巧慧,相形见拙是她一向的自卑作祟,似乎的确是她更适合孝恒。往日小鱼可能还会抱有一丝的希望,但自从见到婉仪后,她这么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不知道心里忏悔了多少遍,隐隐地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并关上了门,小鱼以为是张妈也不以为然,依旧跪着。但是那个人站在门口一动未动,小鱼不禁回头看一眼,这一看可把小鱼刚沉静下来的心给扰乱了。不是别人,正是孝恒。 “你......你怎么......”她看着孝恒一脸惊讶。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孝恒努力地平静着自己,面对着列祖列宗,一种莫名的敬畏还是打心底里升腾起来。 小鱼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起来想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张妈去了哪里,可别让人看到她和孝恒在一起。但是由于跪得太久又是直接跪在青石砖上,刚站起来膝盖就刺痛着站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孝恒一个箭步上来扶住了她。 “别!别碰我!当心让人看到!”小鱼扭捏着不想让孝恒搀扶,但没有他的搀扶她根本站不稳,所以还是由孝恒扶着她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 刚坐下来孝恒忙蹲下身子伸手帮她揉搓膝盖和小腿。“为什么有蒲团不用?要这么直接跪在地上?要是落下病来怎办?是二娘故意刁难你吗?” “不!不是!”小鱼忙推开他的手把双腿往里挪挪,“你别多心。婆婆只是希望我能更诚心。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孝恒看着心痛,想抱着她却又不敢,揪心之下他也手足无措,干着急。小鱼揉了一会儿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听张妈嘱咐丫头两个时辰之后叫醒她,她好过来收拾东西。”孝恒说道:“你放心,那婆子偷懒打鼾去了,暂时不会过来。” 听他这么说小鱼才稍稍放心,“你就这么跑了来,让大少奶奶起了疑心怎么办?快回去吧。毕竟人多嘴杂,让人瞧见了对你不好。” 小鱼催促的话孝恒充耳不闻,在她说完了这些后他只是忧心地问道:“他对你好吗?” 第77章 十里相送 “孝川他......”迟疑,悲叹,“他对你可好?” “好......” “好?” “好!” 孝恒不再问,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心里都极为难过。“我......这些日子过的不好。”他在小鱼边上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挨着她的肩膀。这一丁点儿的亲近,让孝恒心中又悲又忿。 “你......”听到孝恒说自己过得不好,小鱼的心揪起来,“大少奶奶她......她不是很好吗?家里所有的人都说她知书达礼,通晓人情,是个极易亲近的人。”提起婉仪,小鱼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孝恒从眼神的余光种看到了小鱼的恻隐之心,她心里还是恋着自己的。“婉仪是很好,但终不是我所爱。” “你可以试着爱她。”小鱼低着头轻声说道。 孝恒侧过头皱眉看着她,“你希望我爱她吗?” “你必须爱她!”小鱼沉口气,突然很坚定地看着孝恒。 “那你会喜欢上孝川吗?”孝恒反问道。他不喜欢小鱼这样的口吻,分明是违心却要说得义正言辞。痛的不只是她一个而已。 “我......”小鱼语塞。她是辩不过孝恒的,“我......” “小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让我试着爱婉仪,你于心何忍?”孝恒悲苦地唏嘘道:“我已经因为我的懦弱付出了有生以来最惨痛的代价!”对此他内疚地看着小鱼,“我无力挽回,是我无能。可是难道在我心里为你留下一片天都不可以吗?你又何必如此苛求我?” “我不想让你为难!”小鱼委屈地看着他,她真是无心要让孝恒难过让他为难。“只是......只是......”她刚才的坚定被孝恒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击溃,眼神溃散地在寻找一个可以注视点。她不敢说出这句话。 “只是什么?”孝恒追问道:“你说!”他知道不能在此多耽,希望小鱼不要有所隐瞒,能尽快把想说的话说清楚。他要伸手去握她的肩头,但她却躲开了。 看着孝恒焦急的眼神,小鱼叹了口气,自责道:“是我不好!我没用!所以只能要求你尽快爱上别人,忘了我。只有你放下我,我......我才能......才能死了心。”说完便起身依旧跪到祖宗牌位前,双手合十,为刚才在祖宗面前的放肆而忏悔。 孝恒听了无言以复,心痛之下已经挤不出一句话来。看着小鱼跪在那里柔弱的身躯,他又怜又爱。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有他放下,她才能放下。孝恒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要他放下谈何容易? 眼看时间不多,孝恒也无力多言。他走到小鱼身边蹲下身子,抬头仰望祖宗的牌位,这样的视角的确让人很是压抑,就连孝恒都不敢多看几眼。“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婉仪至今仍是清清白白,我的心会为你守着,就算你头发花白、儿孙满堂!”说完就缓缓地站了起来,关心着说道:“地上凉,回头记得用姜片放在膝盖上热敷驱寒。我......我先走了。” 小鱼紧闭双目不敢看他,她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走了。眼泪还是冲破了紧锁的双目,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砖上,晕开。她希望孝恒能说一些狠话,可以让自己死心,哪怕再痛也是快刀斩乱麻!可是他刚才的话却似一颗慢性毒药,让她永远永远都无法为了这个男人释怀。 孝恒回到自己房里,立刻倒上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忍了一路此刻才可以放肆地哭泣,他忍着哽咽之声,眼泪颗颗落在茶杯里,混着茶一同咽下。 这时候婉仪走了进来,孝恒慌忙用袖子擦去泪水背过身去,但婉仪还是看到了这一幕。婉仪走进来支开了身后的丫环翠喜,然后关上了门。“怎么?这雨前加上眼泪,入口更甘甜吗?”她在孝恒身边坐下来,侧过头看着他。 孝恒眼角尚有泪痕不想让她看到,于是转了下身子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孔。“你不是在花园里闲逛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是啊,我拉着张妈闲聊呢。远远的看到你回来了,这才回来。”婉仪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张妈还真能聊呢,说得我口都干了。” “张妈?”孝恒把自己的脸收拾干净后才回过头,“你......” “不知道我拉扯着张妈的这些时间对你来说够不够啊?”婉仪也看着他,“以后若要见面还是要谨防小心。打个盹儿也有早醒和晚醒的。” “你跟着我?” 婉仪倒是坦荡荡,“无意中看到的,信不信由你!” 孝恒并未对此有何芥蒂,甚至还感谢婉仪的相助。“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这一见后......唉~~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这倒也不难。”婉仪笑着说道:“只要你依着我,我自然能帮你和她见面。” “依着你?”孝恒问道:“你想干什么?” 婉仪撇嘴想了想道:“还没想到。不过你先许下,将来总有用处!” “这......”孝恒皱了皱眉,犹豫了。 “你放心,难道我还要你杀人放火吗?”婉仪说道:“顶多是多放我出去走动走动,整日在这大宅子里就快闷坏我了。” “好!我依着你!”孝恒爽快地答应了。但是刚答应心里却又生出自责来,大家都已经婚嫁,这么做妥贴吗?唉~~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能和小鱼说上几句话似乎比什么都强。 孝川的婚事结束了,岑意沁夫妇也要带着孩子回西霞镇去,钟进贤临行时嘱咐孝谦,能留亲家多住几日就多住几日,若亲家有事要先回去就替他送送。 钟家准备了不少礼品让亲家带回去,这自然是钟进贤吩咐的,孝谦亲自督办。有了父亲的允诺孝谦备了不少的好东西,这让燕春妮有些不悦,但碍于是老爷的意思也不好发作,只是不愿意和这穷亲家多接触。 一大早,门口就装了满满两大车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孝谦还帮着把东西搬上车,扎紧固定住绳子。岑意沁看着心里着实心里过意不去。 “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妹妹,这么做恐怕......”岑意沁看着妹妹,也是明白她的难处,这礼太丰厚,恐怕她婆婆会秋后算账,“不如留下一车吧。你同谦少爷说说。”他劝道。 “我......”意沛不愿意多和孝谦说话,但哥哥这么说只好转过身对正在和帮工一起固定绳索的孝谦说道:“三弟,你过来一下。” 听到意沛叫自己,孝谦还不赶快跑过去。“什么事啊?” “我哥哥觉得收这么多礼物不好,我也觉得有些太丰厚了,不如......” 不等意沛说完孝谦就笑道:“难得爹发了话,二娘就算心里不舒服也无话可说,还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帮补一下意沁哥?”他指着前面的一车道:“就快过冬了,这些是新棉被和新棉衣新棉鞋,还有腊鸡腊肉、菜干干果等各色年货,这样意沁哥可以省去好多办年货的精力呢。”他又指着后面的那一车,“这一车是我特地让人去置办的经书典籍、纸墨笔砚,意沁哥是教书的,家里的书当然要多一些。还有一些玩具是给宏儿和宝儿的,都是我亲自去买的,可好玩儿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我拿在手上玩,也放不下来了呢!” “哎哟哟,真亏得你想得周到。”岑意沁听了心下不禁感激,“这怎么好意思呢!钟老爷此刻又出门在外,我也没法当面表示感谢,不如......不如我去二太太面前拜谢吧。”就算岑意沁明白燕春妮看不起他们一家,但出于礼貌还是需要去谢一谢的。 “嗯。那我陪你去吧。”意沛也懂得这个礼数,但又怕哥哥在婆婆面前受屈,便提议跟着一起去,就算受冷眼也要陪着哥哥一起。 孝谦明白他们的意思,“我跟你们一起去。”刚要转身就看到燕春妮由张妈搀扶着走了过来。“哟!二娘,您怎么出来了?” “这亲家就要走了,我当然要来送一送,免得人家说我们钟家待薄了亲戚呢。”燕春妮一跨出门就看到满满两大车的物品,心里一下子不悦起来。“呵!咱们三少爷真是大手笔呢,好阔绰!亲家啊,看来你们过年都不用太费周章了吧?” 这话虽然听着不舒服但意沁还是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多谢二太太的眷顾,我全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么些东西送去你们岑家,若再不感激那可就真没什么良心了呢。”燕春妮当众冷嘲热讽地说道,这句话一说弄得岑家兄妹下不来台。 孝谦突然笑道:“二娘,您这是开玩笑呢。瞧您,老是拿我们小辈打趣。今年年头儿的时候孝川送去二娘娘家的东西可是满满五大车呢!我这两车小玩意儿充其量还不够二娘娘家塞牙缝儿的。二娘,您说是不是啊?” “你......”燕春妮被孝谦一顿抢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孝谦继续说道:“钟家是最敬重读书人的,爹说了,岑家寒门苦读,生活虽然清贫,但门风高节,岑老爷子的美名在西霞镇也是人人皆知,桃李满园。我们作为亲家,虽然生活富足,但也不过是得了祖宗的福荫,两家既然有缘联姻,关上门来就是一家人,能帮则帮。这也是钟家的光彩。”他说了之后又看看燕春妮,笑道:“二娘,我爹这番话难道没有同你说过吗?” “你爹当然说过!”燕春妮可不愿意被孝谦给噎着了。 “我说嘛!二娘肯定是明理的!”孝谦笑道:“我就知道您是在开玩笑呢。” 张妈看燕春妮被呛得说不出话,便道:“二太太,我们送也送了,外头冷,回去吧。” “嗯!回去!”燕春妮立刻转身离去,不愿在这里让孝谦驳面子。 “二娘!二娘!”孝谦站在背后大声道:“爹让我亲自送送,那我就同二嫂一道出城送送意沁哥啊!”燕春妮被气得懒的搭理孝谦,头也不回话也不答地继续走。“多谢二娘啦!”孝谦忙大声嚷道。 “送?”意沛看着孝谦,“你怎么提这个?” “难道你不想送你哥嫂出城吗?”孝谦做了个鬼脸道:“趁二娘现在没话可说,还不赶快要求啊!你看,这不是成了吗?走吧!”说完就转身去吩咐帮工即时起程。 意沁看看意沛,叹道:“妹妹啊,真是难为你在钟家受委屈了。”他又看看孝谦,道:“幸得谦少爷良心好,肯帮着你。我也稍稍放心一些。可惜啊......可惜啊......他也只能尽心而已,不能长久。日后妹妹你还是要自己小心。” 看着孝谦忙前忙后的身影,意沛心下万分感激。他总是如此地用心,她已经能慢慢感受到他的那份真诚,但确实如意沁所感叹的“可惜”,可惜他是自己的小叔子,可惜他俩之间隔着一座阴沉的贞节牌坊。意沛心下感慨,已经无心去回复哥哥的话。 帮工准备了两架马车,一车坐了岑意沁和孝谦,另一车坐了意沛和她的嫂子侄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去。出了城后又走出了十里路,同孝谦一车上的意沁道:“已经走了这么远,眼看就要夕阳西下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孝谦挑开帘子看看天色,道:“冬天天黑得早,再送送。她呀也难得能出来透透气,又是送你这个大哥回去。就让她多送送吧。” “唉~~”意沁长叹一声道:“我这个妹妹着实是命苦,人人都说她虽然年轻守寡,但好在是嫁进了钟家,能高床软枕享尽荣华。但这份光耀下却是她守着青灯,度过漫漫长夜,还要受到婆婆的刁难和苛责。她才二十多岁就已注定孤独一生,我知道这是她的命,但真是于心不忍。只叹我没用,不能让她有个好娘家,唉~~我就算以后下了地府,也无颜去见我爹啊。” 孝谦对意沛的心疼丝毫不亚于意沁,意沁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他却是每天都能看到她的郁郁寡欢,她紧锁的是眉头,他难舒的是心头。 马车“隆隆”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二十里路,天色也暗了下来。 第78章 风雨之夜 这个时候天空隆隆作响,挑开帘子远眺看到山那头飘来一片乌云。“着实不能再送了。”岑意沁叫停了马车,“已经送到山脚下,而且眼看就要下雨了,你们就止步吧。” 岑意沁的妻儿和意沛也下了车,“意沛,就到这里吧。别误了时辰回去。” “大嫂,你们一路上要小心啊。”意沛紧握着嫂子的手,依依不舍。 孝谦带来的三个帮工帮着押送着两车物品,他们正在用油布把两大车东西盖好,以免路上下雨淋湿。“你们三个跟舅爷一同回西霞镇去!”孝谦突然说道,“眼看就要下雨,你们一行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多几个人帮衬着才好。等到了西霞镇帮你们卸了车他们再回来。” “多谢多谢!”意沁看看妹妹问道:“可是你们俩怎么回去?” “我会驾马车,意沁哥放心。”孝谦看了一眼意沛。 岑意沁让妻儿上了车,自己和三个帮工一起押车继续往前行,目送着他们进了山后孝谦便对意沛道:“上车吧,我们也该回去了。”这会儿雷声更近了。意沛要上马车,孝谦伸出手来让她搭着上车,意沛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后才压着他的手上了车。孝谦拿起马鞭跳上马车往回走去。随着雷声隆隆,天色迅速黑了下来,走出了二十里路,这要往回走恐怕也很晚了。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风声也大了起来。意沛从被风吹起的帘子中看到车前的孝谦,他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这又是大风又是大雨的,他会不会着凉?“孝......”意沛挑开车帘,“停一停避避雨吧。” 孝谦抬头看看天,这雨没有那么快停,看到路边有一片密林于是就把马车驱使过去,躲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孝谦跳下车拴紧了两匹马后才跳上车来进了车厢,他已经湿透了脸上还沾着被雨打落的树叶。“这雨大得没来由啊!”他一进车厢就一抹脸抱怨道。 一块香帕递了过来,然后是带着怯意的声音:“擦擦吧。” 孝谦低头看看那块浅蓝色的香帕,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袖子擦着脸,“别弄脏了,怪可惜的。”那块香帕也迟疑了片刻,然后伸过来替他擦着湿嗒嗒的脸庞。意沛的这一举动倒是让孝谦受宠若惊,呆呆地看着她。 看到孝谦凝视着自己,意沛心慌起来忙收手,可孝谦一下子抓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柔地亲吻着。“不要。”意沛硬是把手收了回来,然后把头扭到一边,天色已黑这树林里也没什么可以照亮的工具,只能凭着一轮时隐时现的月亮来照明,所以此刻意沛究竟是什么神情孝谦根本看不清楚。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到外头的雨越来越大,“啪哒啪哒”地打在车顶上。“阿嚏~~”孝谦打了个喷嚏。 “你浑身都湿透了,恐怕要着凉。”意沛也担心孝谦这样下去会生病。 “我记得有富叔刚差人给所有车轿换了冬天用的棉车衣,这换下来的车衣还没来得及换洗,快找找!”说着他就在车厢矮坐下的格子里找到了换下的车衣。“幸好在!”说着他就开始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拧去水,然后把湿衣服挂在车厢内侧的门口,一来可以晾晾二来可以挡挡风,他把自己裹进了这有些僵硬的车衣里,然后把裤子脱了下来也同样挂在车窗处,这样不会觉得浑身湿粘,舒服多了。这厚厚的车衣虽然僵硬,但很是厚实,裹在身上也能取暖。“呜~~舒服多了呢。”他看看被风吹得不断飘动的衣裤,啧啧地说道:“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啊。”看看意沛,只见她蜷缩在车厢一角,“你冷吗?” “不~~不冷~~”意沛的声音都哆嗦了。 “过来,我抱着你。”孝谦把胳膊伸出来。 “不~~我......不冷~~” 孝谦摇摇头然后提起车衣挤了过去,一把把意沛拽进了车衣里,然后紧紧地抱着她,“你身上好冰凉,你还说不冷?” “放开!”意沛挣扎着,心也扑扑乱跳。 “干什么?这会儿就我们俩,还讲究什么?能互相取个暖才是要紧!”孝谦好不容易暖热的车衣被意沛的挣扎给弄凉了。他一生气双手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腰间一锁,道:“别闹!刚热乎了点儿,这会儿又凉了!”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孝谦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男儿的赤热,意沛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她被扣在他腰间的双手也慢慢热了起来。男人......她从来没有这样去接触过,突然她感觉到浑身发热,究竟是孝谦温暖了她?还是她自己燃烧了自己? 孝谦自问不是一个正人君子,这样的场合下自己爱的女人就在怀中,他怎能不激动。忍上了一刻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终于他亲吻了她近在咫尺的发髻和额头,伸手轻轻抚过她细滑的脸庞,微微感觉到她绯红的两腮。这份炙热让孝谦的心迅速燃烧起来,他有些粗暴地吻她,希望她不要有所抗拒。 “不~~”意沛在一阵意乱情迷后还是推开了他,“我是你二嫂。”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孝谦的气息有些急促,双手更紧地抱住她。 “你会后悔的~~”意沛的声音有些哽咽,此时月亮倒是适时地露了一下脸,一道微弱的光从车缝中透进来,意沛晶莹的泪珠折射出寒淡的光芒。她很想推开孝谦,但却浑身无力。她既享受着他的怀抱,却又介怀着两人的身份。如果说过去她对孝和是一份感激和依赖,那么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深爱。 孝谦吻去她的泪珠,咸涩凄苦。“你也爱我是吗?” “我......” “不许骗我!更不许骗你自己!”他在她就要给出答案的时候提醒道。意沛没有再说话,须臾,只是微微......微微地点了点头。然而就是这么小的认可也如狂潮一般激荡着孝谦的心,“我想要你!我不后悔!”说着就用力地吻下去,他向来对女人温柔,但对此刻怀中的意沛却显得有些粗暴,像是最后征服时的一种宣泄。 漆黑的车厢内一份爱正在升腾,男女之欢对意沛来说是陌生的,但对孝谦来说却是驾轻就熟,意沛的紧张让自己显得很僵硬,慢慢地孝谦才感觉到她的不自在。“我弄疼你了吗?”他柔声问道。意沛摇摇头还是不说话。孝谦兀自想着,或许孝和是很温柔的,自己是不是太过鲁莽了?于是举止变得轻柔起来。 他的粗暴的确让意沛不舒服,可是现在变得温柔后那种肉体感官的触觉敏感地刺激着她,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浑身燥热起来,甚至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这寒冷的温度中她竟然感觉到自己有汗水从肌肤中渗出,她咬着嘴唇强忍着喉咙口呼之欲出的声音,耳畔除了风雨声就是孝谦略显粗沉的呼吸,他的手终于游走到她最敏感的部位,“嘤”地一声,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让声音从鼻腔中溜了出来。 这一声无疑是在刺激孝谦,撩拨他的激情。他曾经也是红粉丛中的浪子,鱼水之欢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只是身下的是意沛所以他比其他女人显得拘谨一些,生怕会让她有所不适。 “意沛......”他的手压在她的手掌上,两人十指相扣。突然他面露惊色,当然在这漆黑的夜里,意沛并看不到他的惊讶。“你!”他突然叫了起来,“你骗了所有人!”显然他知道了意沛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一个她曾经一口咬定欺瞒了所有的人的秘密。“你和他没有夫妻之实!”他停在了那里,虽然看不真切但还是凝视着身下的她。 “这是当时我留下的唯一借口......”意沛突然哭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是秘密被揭穿后的羞愧?还是因为此借口留下后承受的种种痛苦?就是这个谎言她把自己送上了一条艰难的道路,甚至遇到了自己的爱情后成了她追求自我和幸福的绊脚石。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这个弥天大谎。“我......” “你这个傻瓜!”孝谦一下子全明白了,对她的爱怜更加浓烈!“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承认啊?”就在意沛要说什么的时候孝谦忽然俯身深吻着她,这略显激情的热吻似乎在宣泄他对她的诘责。舌尖上,意沛感受到了咸涩,他在落泪......终于他对她另类的责备渐渐平复,他在她的耳边耳语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如你......不后悔......”意沛突然又开始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这种矛盾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心里互相撞击,时而此方占得上风时而彼方占据思绪。“如果没有留下来,我......我又怎会......恋上你?” “傻瓜......”无限的疼惜和爱慕让孝谦无以表达,他比之前更加温柔,生怕让她有一丝肉体上的疼痛。 按说男女之爱、鱼水之欢应当是欢愉和喜悦的,所以也一直让孝谦沉溺着。可是和自己最爱的人第一次燕好却让他难受不已,在交融中他能感受到她作为一个女人对情爱的渴求。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礼教压着她丧失了自我变得冰冷,可是现在她却如此炽热,散发着一个女人应该有的魅力和柔情,这样的她让人着迷,让孝谦对她无怨无悔! 风雨在马车外无情地敲打,两匹马儿虽然在树下能得到些许的庇护但也冷得时而交换着蹄子。车厢里的温度比外面温暖很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了任何的教条,有的只是两个互相爱慕,身心相融的有情之人。 孝谦搂着她,希望能把身上所有的热量都给她,她似乎累了,半梦半醒地枕着他的胳膊。这硬梆梆的车板,僵硬的车衣却比高床软枕更让人迷恋。他再次亲吻她,捋过她额头上被汗水粘住的刘海,这样的温柔他从来没有给予过任何女人,她是第一个相信也会是最后一个。 “我们犯下了大错。”意沛好像是迷迷糊糊中嘟囔着。孝谦的心头也沉沉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只能再次将她抱紧。“我们会得到惩罚的。”意沛继续含糊地嘟囔着。 “有我在!”孝谦虽然心里也忐忑不安着,但还是有担当地说道:“有我在,别怕!” 意沛的双手也搂紧了他的脖子,“有你在,我不怕!” “睡吧......”孝谦不想她胡思乱想,于是吻了她后说道:“我抱着你睡。” “嗯......”意沛闭上双眼,似睡非睡地沉默了,在入眠的那一刻,意沛甚至希望这一闭眼就永远都不要再醒来,就算死了也算爱过一次勇敢过一次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还是不如愿地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尚值清晨,天还没亮透。意沛的身上盖的是孝谦昨晚晾在车里略干了的衣服,醒来看不到孝谦,意沛慌乱起来。她忙穿戴好衣服掀开了车帘,只见车前燃烧起了一堆烈火,而孝谦则只穿着一件坎肩站在火堆前。昨夜的暴雨略收,此刻依旧下着绵绵细雨,孝谦的坎肩已经湿了,身上也满是雨水。火堆里燃烧着什么,似乎是昨晚如蚕丝般裹紧他们,给他们温暖的车衣。 孝谦拿着一根长树枝挑动了一下已经被烧得很旺的车衣,“为什么要烧了它?”意沛已经下车披着他的衣服来到他的身旁。 孝谦转过头温柔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的谎只能我一个人知道,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证据?”意沛低头看着那堆燃烧着的火堆,明白了他的意图。这车衣上留着能拆穿她谎言的证据,更有他们昨晚的见证。这一切都不能留下。 很快车衣就烧成了灰烬,孝谦查看清楚后才放心地离开。“还下着雨呢,快上车去。”孝谦拉着她上车,意沛脱下他的衣服给他,“不!你披着吧。”孝谦摆摆手不愿意穿。 “可是你在发抖啊。”意沛看他的嘴唇都冻得发白了,“会生病的!” “我正要生病。”孝谦笑道:“越重越好!” “不许胡说!”意沛捂住他的嘴,面露嗔色,“快把衣服穿上!” 孝谦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道:“我要生病自有我的道理。衣服你披着,我们要回去了。”说完就放下车帘,以免雨水飘进车内也为了挡风。“驾~~”两匹马儿被冻了一夜,刚跑起来的时候很是缓慢。 意沛掀开一半帘子靠在车门边,这样能看着他。“如果这条路永远都不到头就好了。”她喃喃地说道,却显得如此凄婉和无奈。 孝谦回头看看她,自信地一笑道:“这条路不好走!我们只是暂时借道而已,我会找一条更平坦的路和你一直走下去!那才是属于我们的路!” 第79章 一波平一波起 马车悠悠地朝桃源镇去,越接近桃源镇两人之间的欢声笑语越少,走到上游村的时候意沛便放下了车帘。就要到家了,可是为什么两人的心情却如此沉重? 孝谦隔着车帘道:“回到家就说我们在大雨下过了一夜,你在车里我在车外。咳咳咳咳~~记住了吗?”孝谦的嗓子又干又疼,忍着咳嗽但时不时地还是要咳上几声。 “你......”意沛刚要挑开帘子看看孝谦的身体情况。 “不要掀开帘子!”孝谦忙喝住她,意沛才掀开一角的帘子放下了。“这里已经是钟家的范围,还是要避讳着。”说着他扬鞭加快了脚程。 这已经快要冬至了,大家都往身上添衣服,可孝谦只一身单衣驾车,引来路上不少人的回头。马车穿过上游村和钟家的庄园到了桃源镇镇口,迎面是那高高的贞节牌坊,阴森压抑。孝谦凝视着这冰冷的死物,丝毫不觉得它给钟家带了多少荣耀,反而觉得它是一道腐朽的枷锁,锁住了意沛更锁住了自己。 孝谦握紧了马鞭,“驾——”马车匆匆穿过贞节牌坊,让孝谦感觉到阴寒无比。 意沛虽然坐在车内,但也从车窗里看到了那座属于自己的牌坊,它彰显着她对孝和的忠贞,可是如今呢?似乎是一个笑话!她当初斩钉截铁,但是此刻她又能对谁说现在的她才懂得什么叫爱!对孝和的感激从来都没有改变,直至今日她依旧对他敬重,可这是爱吗?以前不明白,以为那就是爱就是一份足够让她坚持一辈子的理由,而今她明白了,可一切都晚了。这牌坊是属于她的,但她却无法任凭自己的意愿来处置它,只能由着它压着自己透不过气。如果孝和知道了会怎么样?会看不起自己吗?会骂自己水性杨花吗?意沛闭上双眼希望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但浮现在眼前的却是昨晚的温存、回荡着的是孝谦的气息。她慌忙睁开眼睛不敢再想下去!意沛心乱着,甚至不敢肯定昨晚是否真的发生过。一进到桃源镇她就感觉到有无数双目光看着她,盯得她喘不过气。不应该!真的不应该!不应该被爱情冲昏头脑,不应该一时意乱情迷......马车已经穿过了牌坊,依旧把她送回到这个牢笼中。孝谦......孝谦他说有一条属于他们的路,那么这条路又在哪里呢? 就在意沛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道,“哎哟!可回来了!快去报!三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啦!”这让意沛不得不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想着刚才孝谦嘱咐的话。 “二少奶奶在车上!赶快让人扶下来,冻了一夜快请大夫来看看!”孝谦的嗓子已经沙哑起来并开始频繁地咳嗽。 在没有人来之前意沛在车上不动,直到张妈掀开帘子。张妈铁青着脸看着意沛,道:“二少奶奶受惊了,二太太担心了一夜,这会儿就让我带您过去呢。” 意沛压着张妈的手下车,抬头就看到被人用棉衣裹着的孝谦,他的脸色已经发白。“孝......三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二嫂。快进去吧,二娘等着您呢。”孝谦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刚才吩咐的话一定要记住。 远远地就看到燕春妮坐在堂上,脸色很是难看。意沛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定定神。进了门,意沛便感觉到一丝阴冷,“婆婆......” “一晚上你跑哪儿去了!”燕春妮一拍桌子大吼一声,把意沛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怎么?知道怕啦?知道还彻夜不归?来人!给我拿藤条来!” “是!”张妈幸灾乐祸地去了。 “婆婆~~我......”意沛很努力地想解释,可是她一看到燕春妮就发怵,说话都哆嗦。 “意沛回来啦?”婉仪闻讯过来,看到意沛身上披着男子的大衣脸色煞白,“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她过来一握意沛的手,“呀!好冷!”这时孝恒也跟了过来。 “婉仪,你边上坐坐,我正教训媳妇儿呢。”燕春妮严肃地说道。孝恒拉了拉婉仪示意她坐到一边去。“说!昨晚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意沛哆哆嗦嗦地说道:“昨......昨晚下大雨......” “昨晚下大雨,我们来不及赶回来,在半路上被大雨给阻了,只好在马车里过了一夜。”孝谦由人扶着走了进来,他裹着厚厚的棉衣嘴唇发白,仆人把他扶坐在一边。 “孝谦......”孝恒看到弟弟这个模样忙过来,一摸额头,“呀!好烫!发烧啦?赶快请大夫去呀!” “大少爷,已经派人去请了。”仆人回道。 孝恒倒上水给孝谦道:“喝口热水吧。” 孝谦推开茶杯继续对燕春妮道:“我们送舅爷到了山脚下,眼看就要下雨就往回赶,可还是被大雨给阻了。无奈之下只好在树林里过了一夜。二嫂在车里一夜,恐怕也冻着了。” “意沛在车里?那你呢?”燕春妮斜眼看着孝谦,怀疑地问道。 “二娘真是说笑了,我还能在哪儿?当然和黑子、大白一起躲在树下嘛!”孝谦对燕春妮的问题反倒是表示出了轻笑,他一笑就立刻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否则......否则我能成这样儿嘛?” “一夜大风大雨,你就在树下?”孝恒一听就心疼起来,“这怎么是好?万一闹出个病来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傻呀?不会进车里去避雨吗?” “车里有二嫂,我可不能进去!”孝谦看着燕春妮道:“如果进去了,二娘一准儿生气,对不?”燕春妮看看他,也不知道该说是和不是。 婉仪听了不禁摇头道:“这节骨眼儿上亏你还惦着这些!说你迂腐好还是犯傻好呢?” “我不迂腐也不犯傻,只是不想给二娘惹麻烦。”孝谦挤出一丝笑容,“对不对?二娘?”看燕春妮不作声,孝谦又道:“怎么?难道二娘不信我?” 大家都知道孝谦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可大家都不敢说什么。婉仪看看不言语的燕春妮便道:“你都这样儿了谁还不信就让他自己个儿去试试!”她走过来摸了摸孝谦的额头,“这额头都能煮鸡蛋了,也难为你为了二娘最在意的名声。”她回头看着燕春妮道:“二娘,你不信吗?我可深信不疑呢!” 其实孝谦这个样子大家也都信了,就连燕春妮自己也是相信的,只不过想当众教训一下媳妇摆摆太太的谱儿的心思又要告吹了。孝恒眼看燕春妮被婉仪呛得说不出话,便说道:“二娘,您就算不信孝谦也要信意沛啊。她可是有贞节牌坊的人呐。”孝恒或许说的无意,但这句话无异触动了意沛和孝谦。 燕春妮叹道:“我调教出来的媳妇当然是懂规矩的!”她挥挥手让张妈把藤条撤了去,“你们就算要送也要有分寸,即便是没有遇到风雨,送得那么远回来也很晚了。三少爷你平日里视夜归为家常便饭,可我媳妇儿不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是!是!这是我的不对了。”孝谦忙抢着承认,“我没有掌握好分寸,累得二嫂受了一夜的苦,也害得我自己这样儿。” “二娘,本来孝谦也是遵循爹的意思厚待亲家,只不过不小心失了分寸,这风雨难测也是无法估量到的事儿。”孝恒劝道:“您看他俩都被风雨折磨了一夜,也算是付出了代价,还是赶快送回房去让大夫看看吧。万一落下个什么病来,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燕春妮显然势单力薄,况且这事儿张扬出去对自己也没好处,意沛这一回就记下了,下回再算账也不迟。“行了,折腾一夜,都回去休息吧。一会儿大夫来了也去看看意沛,万一闹出个病来,可没人给我家孝和守节了。”燕春妮起身道:“张妈,我们走。” 燕春妮一走,孝恒忙让人把孝谦抬回房去,“大夫来了没有啊?赶快去看看呀!” 他们走了之后婉仪便过来扶着意沛道:“来,我扶你回去。这一夜,又湿又冷的,我看你也快病了。” “我在车里倒是没事。”意沛和婉仪一同回房去,“难为三弟还把棉衣给我。” “这个孝谦啊......”婉仪想起孝谦替孝恒背黑锅的事儿,于是感叹道:“敦诚克敏他可一点儿不沾边儿,但若说忠孝仁义,钟家也就属他了。” 家里人都围着孝谦转,意沛这里倒是显得冷清得很。刚到自己的小楼,小鱼就来了。“我听说你和孝谦在外受了一夜的风雨!可刚才婆婆让我给孝川准备炖品,这会儿才做好。意沛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适啊?” 小鱼帮着婉仪替意沛换下脏衣服,擦洗了身子后扶上床去,“你的手也烫着呢。”小鱼倒了杯热水递给意沛,“头疼不?身上发寒不?” “我还好。”意沛安慰道:“休息一晚就会好的。” 小鱼担心地问道:“婆婆可有动怒?有没有骂你打你?” “没有......”意沛看着婉仪握着她的手道:“多谢大嫂替我解围。” “我也是看不过去了。”婉仪说道:“孝谦都那个样子了,还在怀疑什么呢?” 看到婉仪的坚信不疑,意沛反倒是心虚地把头低了下去。她们都如此相信自己的清白,可是她自己呢?向燕春妮隐瞒是为了躲避责罚,可欺骗婉仪和小鱼的信任,这让她很是内疚。 这会儿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张妈就带着大夫进来了,“哟!大少奶奶也在啊?”看到了小鱼就撇了撇嘴道:“四少奶奶怎么也在?” “我......我刚听说了,就过来看看。”小鱼就连对张妈也是战战兢兢的。 婉仪一努嘴道:“她就不能来看看二嫂子吗?这是大夫吗?” 张妈被婉仪的一句话可打去了一大半威风,忙赔着笑脸道:“这大夫刚给三少爷诊了脉,二太太说一并过来也给二少奶奶看看。” “那还站着干什么?赶快过来看看呀。”婉仪空出了床头让大夫过来。 大夫给意沛诊了诊脉,道:“二少奶奶倒也是染了些风寒,不过还好没有三少爷那么严重,吃几帖驱寒散风的药就会好了。” 意沛张了张嘴,很想问一问孝谦的病况,可房里这么多人叫她如何问?心里记挂着孝谦可却不能问,可把意沛给急坏了。 “大夫,我们家孝谦怎么样了?”婉仪倒是无意中帮意沛问出了口。意沛忙认真地听着。 只见大夫摇摇头道:“不好啊,很不好啊。三少爷的风寒很严重,已经伤及肺经。若不仔细调理恐怕会落下病根的。” “病根?”婉仪和小鱼惊呼,意沛也在心中暗自揪心。“什么病根?”婉仪追问道。 大夫摇摇头道:“若是不小心恐怕会和二少爷一样。” “什么?”这回意沛控制不住喊了出来,“跟二少爷一样?这......我造的孽太大了,累得他这样......”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孝和就是因为肺病而离开了人世,孝谦怎么可以和他一样?而且还是自己害的。意沛后悔了昨夜的偷欢,难道这就是上天的惩罚?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来承受?却要孝谦去受这身体上的痛苦? 意沛的落泪在人看来也容易理解,一来是内疚连累了孝谦,二来是想起了亡夫孝和。婉仪安抚着她说道:“大夫也说若是不仔细才会这样儿,钟家上下这么多人怎么会不仔细呢?” 小鱼也忙问道:“大夫,如果我们小心谨慎呢?应该不会落下病根吧?” “那是当然!如果小心谨慎按时服药,那会有七分的把握。”大夫开好了给意沛的方子。 “七分?”婉仪问道:“那么另外三分呢?” “老夫毕竟不是华佗再世,有七分把握已经很好了。”大夫背上药箱道:“另外三分就看三少爷的福气和老天爷的眷顾了。在下告辞了。” “张妈,送大夫。”婉仪说道:“告诉大少爷,我一会儿去看看三少爷。” 张妈送大夫走了,意沛已经呆坐在床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她失去过孝和,是因为这个病,她至今还记得那时的悲痛。这一次她不想失去孝谦,是天在罚她,在谴责她对孝和的不忠不贞,她握紧了双手暗自忏悔:天,我错了!你不要让孝谦染上这个病魔,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千万不要让他和孝和一样,不要......不要...... 第80章 探病 燕春妮对意沛这次的彻夜不会当然不悦,但孝谦的病很重,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做过多的责怪,再说孝恒也偏帮着弟弟,只好作罢。张妈过来回复说孝谦的情况不太好,这倒也让燕春妮颇为担心,生怕等老爷和大太太回来后问及,若孝谦说出缘由,恐怕老爷会责怪自己对岑家的人太过冷淡,于是也紧张地希望孝谦能尽快好起来。 小鱼一直在意沛房里陪着她,她吃了药之后好了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煞有心事的样子。“吃点粥吧。”小鱼接过仆人送来的粥放在桌上,抬头看去就看到意沛披着一件衣服靠在窗棱边看着,双目出神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小鱼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那里是钟家的花园和南边的房舍,“意沛,看什么呢?快过来吃东西了。” “嗯。”意沛顺着小鱼来到桌边,但似乎还是对窗户外的那一小片天地放之不下。 小鱼递给她筷子,和她一起喝粥。“我看你在窗边站了很久,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只是有点担心孝谦的情况。”意沛低声说道:“大夫不是说他很严重吗?”她担心着孝谦,也觉得自己这么说合乎情理。 的确,小鱼并未多虑,更是同她一样担心起来。“是啊。看到大夫的神情凝重,我也担心他。大嫂已经过去探望了,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婉仪就进来了。意沛一见到她就很想拉着她问孝谦的情况,但她还是让自己的担心收敛了一下。“大嫂,你去看过孝谦了吗?”意沛尽量显得平静一些,但她的眼神却还是锁不住她的关切。 “他还好吧?他向来身体就很好,应该没有大夫说的那么严重吧?”小鱼也追问着。 婉仪坐下来叹了口气道:“大夫倒是没有夸张。我过去看过了,他现在正发着高烧呢,还一直在咳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的这么严重?”意沛喃喃地说道,心下满是焦虑。 婉仪转而看着意沛,问道:“意沛,你也是的,他一夜都在车外淋雨,你怎么也不让他进车里去躲躲?难道所谓的避嫌比他的生命还重要吗?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我......”意沛百口莫辩,这是孝谦为了保护她故意把自己冻病的,可他一再叮嘱要保守秘密,所以对于婉仪的责备意沛也只好接受,“他太傻了......”她只好嘟囔了一句。 “是啊!太傻了!”婉仪叹口气摇着头道:“这个傻子,刚才还嘻嘻哈哈地说自己没事呢。把我和孝恒给气坏了。” 大家都知道孝谦这是不想大家那么担心,可听着却都心疼着他。意沛光是听着就已经在竭力忍着自己的泪了,忍不住地时候只好借故去拿衣服穿进屋去。 “四少奶奶在吗?”小丫头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小鱼见了便走了过去。小丫头说道:“四少奶奶,四少爷回来了,让您赶快回去呢。” 听到孝川回来了小鱼不禁紧张起来,“我......”她回头看看意沛,其实她很想留下来陪意沛,可是孝川他...... 婉仪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过来说道:“你去吧。我留在这里陪意沛。你男人要是为此生气了,你可要吃苦。快回去吧。” 意沛也道:“是啊,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嗯。那我先走了。”小鱼很感谢她们的体谅。于是跟着小丫头回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孝川正在脱外套,看到小鱼进来便埋怨道:“跑哪儿去了?回来也不见个人影儿。”他瞥了小鱼一眼,“快帮我把便服拿来。” 小鱼拿着孝川平时在家里穿的便服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晚回来你要问,早回来也要问!”孝川皱了皱眉低头道:“那我还不如不回来!”小鱼的一句话却惹来孝川的埋怨,这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孝川换了衣服后说道:“你刚才去了哪里?家里怎么好像乱糟糟的。” “我在二嫂那里。她病了。”小鱼颤颤巍巍地说着,担心一个不留神又要惹孝川不高兴。 “病了?”孝川皱皱眉道:“家里没有其他佣人吗?非要你陪着?你现在是我钟孝川的妻子,不再是丫头了!你懂不懂?丢了你的面子是小,让我难堪可就事大了。” “是。我知道了。”小鱼喏喏地答应着。 孝川喝了口茶道:“二嫂怎么会病了?要不要紧?” “还好,只是着了凉。倒是三少爷他病得厉害。”小鱼说道:“大少爷一整天都陪着他呢。” “噢?他也病了?”孝川困惑地问道:“怎么这么巧?” 小鱼忙解释道:“昨晚没你没回来,所以不知道。三少爷送二嫂的家人回去,回来的时候和二嫂遇上了大雨,所以一晚上都被困在外面了,今早才回来。三少爷淋了一夜的雨,一回来就病倒了。” “呵!他也有病倒的一天?”孝川听了倒是嘲笑起来,“我还以为他壮得跟头牛似的,不会生病呢!”孝川显然有些幸灾乐祸,“走!你随我去探望一下我这位三哥,这是我做弟弟应该做的。”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 孝谦的院子里所有门窗都紧闭着,生怕让他再受风。仆人在廊下煎着药,看到孝川和小鱼进来忙起身,“四少爷、四少奶奶。” “我三哥怎么样了?”孝川问道。 “三少爷刚吃了些清粥,一会儿就要吃药了。”仆人说道:“这会儿大少爷正陪着呢。” 孝川走进去往内室看,就看到孝恒守在床边正端着一碗粥,而床上的孝谦面色苍白还在不住地咳嗽。孝恒感觉到有人进来,便回头看去,“孝川,是你?快关门!” “噢!”孝川关上房门后走过来,“我刚回来就听小鱼说三哥病了,所以马上过来看看。”他凑近满脸病容的孝谦,关切地问道:“三哥,你怎么样了?” 孝谦眯着眼睛看看他,嘴角一翘道:“没怎么。只不过咳了几声,是大哥太紧张了。吃几贴药休息几天就好了。”他的嗓子已经因为咳嗽变得沙哑。 “还说没事呢!大夫都说严重了。”孝恒舀起一勺清粥吹了吹送到孝谦嘴边,“吃点东西,一会儿还要吃药。”孝谦听话地吃了大半碗粥,还剩下半碗实在是吃不下了,便推开了孝恒的手。孝恒放下碗后说道:“这几天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万不可再受风了。大夫说了,如果这几天不好好调理,恐怕就要落下病根儿。” “病根儿?”孝川问道:“什么病根儿?” 孝恒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孝川一眼,担忧地说道:“跟孝和一样......” “啊~~”孝川面露惊讶,“这么严重啊?”他也在床边坐了下来,“三哥,那你可要静心调养了,万一真的落下病根儿,那可就糟了。” 孝谦轻轻地笑了笑,“你们不用担心了,不会那么严重。都回去吧。” “等你吃了药我们再走。”孝恒对孝川身后的小鱼说道:“小鱼,麻烦你去外头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小鱼出去了,一会儿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孝恒接过来吹了吹道:“来,趁热喝了吧。”他把汤药送到孝谦嘴边。 孝谦接过来“咕咚咕咚”两三口就喝完了,然后苦苦地皱了皱眉,把碗递给孝恒,“好苦啊~~比黄连还要苦!” “我去给你拿些蜜饯来。”小鱼转身出去了。 “大哥,三弟。你们都回去吧,我挺好的。”孝谦说道:“你们一个守着我一天了,一个才刚忙完一天回来,也都要休息。” 孝恒点点头道:“也好。你吃了药也该睡了。”他起身道:“孝川,我们就先回去吧。” 孝川应道:“好啊,大哥。”他俯身对孝谦说道:“三哥,你好生将养着。旁的事儿就不用多操心了。”他笑了笑伸手替孝谦盖好被子,“你平时就是操了太多不该你操的心事,所以才把身体给弄差了,雨一淋就病了。” 孝谦听得出孝川是在说他干涉他平日的娱乐,于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啊。或许真如你所说吧。这几天我可要好好歇歇,万事不理不管。” “这就对了。”孝川道:“我也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何况还有大哥看着呢。三哥就放心吧。” 孝恒催促道:“他嗓子疼着呢,就别跟他说太多的话了。走吧。” 孝川跟着孝恒走了出来,正好遇到送蜜饯过来的小鱼,“大哥、相公,这就走啊?” “嗯。让他好好歇着。”孝恒看看小鱼手里的蜜饯,道:“你给他送进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然后就同孝川一起走到院门口去。 小鱼端着蜜饯进屋,“三少爷,吃点蜜饯润润口。” 孝谦看房里没其它人便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小鱼!意沛怎么样了?” “和你比起来她就不算什么了。”小鱼说道:“大夫说她只是受了点凉,吃点汤药休息一晚就会好的。” “是吗?那就好了。”孝谦长舒一口气,然后把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你自己都这样儿了,还问她?”小鱼叹道:“把你弄成这样,她也内疚的很呢。时不时地问你的情况。” 孝谦听了,担心意沛的过度紧张会惹来猜忌,便道:“如果她再问就告诉她,我好得很呢。没几天就好了。让她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了。”小鱼刚应着就听门外孝川催促自己。“我要走了,你保重。” 人都走了,孝谦躺在厚厚的被窝里发汗。听到小鱼说意沛没事,他也放下了心。可能是汤药起了作用,很快他就睡着了。 半夜里,因为汤药的效用孝谦开始发汗,身上粘粘的让他不好受。转了个身后突然感觉有人在帮他擦汗,于是微微睁开眼睛,只看到屋里并未亮灯,一个身影坐在自己的床边微微抖动,像是在哭泣。 “你......”他刚一说话,就感觉到嗓子口又干涩又刺痛,“咳咳咳咳~~~~” “喝口水吧。”那身影开口说话了,一听就知道是意沛。 只是孝谦这会儿说不出话来,直等到意沛扶他起来喝下半杯水后,才觉得能开口出声了。“你......”他一开口便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我放心不下,所以......”意沛的声音明显带着哭意,“我担心一天了......” 孝谦看看门口,道:“守夜的呢?”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等到他们累了去打盹儿了才敢偷偷进来。”意沛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要知道这种事儿她可从来没做过,她不自觉地也朝门口望了一眼。“我不能留太久,万一被人发现了......” “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孝谦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和力气,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近自己,“我真的很意外你会来。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好高兴啊。” “还高兴?你都病成这样了。”意沛和他靠得很紧,他的手臂又揽紧了自己,两人的鼻尖都快贴在一起了。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高温,和浑身上下粘湿,显然他还在高烧不退。“你浑身烫得很!赶快躺下,别再受了风。”她要把他按下去,可他却不动。 “这里门窗都紧闭着,怎么会透风?就让我抱你一会儿。”孝谦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关爱。“这算不算巧合?昨晚和今晚,我跟你都那么近,但却都看不清彼此的样子。我真的好想看看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说着他就迅速亲吻了意沛的朱唇。 意沛惊了一下有些往后退,“最好还是不要看到的好。”她放开了孝谦的手好好像有些紧张和闪躲,“你病着,不要这样。我......我要走了。”说着就起身要走。 “别!别走!”孝谦拉住了她的手,“咳咳咳咳~~~~” 第81章 一张一弛 看到孝谦猛力地咳嗽,意沛的心悬了起来,这咳嗽声好生熟悉,却又让人害怕。“你怎么样?胸口痛不痛?”她熟练地替孝谦揉搓着胸口,力道恰到好处。 孝谦咳了一阵后才平静下来,喘着气看着意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握住了意沛的手,道:“我不是二哥,会好起来的。不会让你担心。” 他知道自己的担忧,意沛突然鼻子一酸低声呜咽起来。刚才的那一幕太过熟悉,瞬间把意沛带回到孝和身边,她仿佛看到了孝和苍白的脸孔,他也曾经虚弱地告诉自己“我会好起来的”,可是最后他还是走了。 孝谦伸手想替她拭泪,可她却闪躲开去。“我要走了,让人看见了不好。”她起身后孝谦的手依旧拉着她,“见你一面,我也放心了不少。不过你还是要自己保重,万不能受风。按时吃药。”她松开了孝谦的手。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孝谦追问道。 “我也是担心你才趁夜过来。只要你好好将养,一定会好的。”意沛已经走出了几步,“等你好了,我们自然就能见面了。”说着就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四下看看确定无人后便回头道:“保重。”说完就闪出了门。 孝谦心下空落,很想留住她。可他也知道意沛在此多逗留会危险,也不得不任她去了。刚才她替自己安抚胸口平喘,这样的举动他也很熟悉,几年前他也经常看到她这样帮孝和平喘,他能理解她对自己的担忧,同时他也沉浸在一番沉思中。 孝和走了几年,钟家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意沛当初执意要为孝和守节,这虽然让人感到后悔但却已经是事实,是对是错若再追究也无意义。但就是这“守节”两个字,让他和意沛陷入道德和情感的旋涡。孝和虽然已经故去,但却无形地站在他们之间。孝谦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二哥,意沛是二哥心爱的女人,这点他再清楚不过。而他也是二哥最为信任的兄弟,甚至在临终的时候还把妻子托付给他。而他呢?此刻却夺走了意沛的心,更是让意沛意识到当初对孝和的并不是爱而是感恩。若是二哥在天之灵知道此事,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责怪他们?会不会感受到背叛? 这样的犹豫和自责相信不仅仅困扰着自己,同样也会困扰着意沛。孝谦相信意沛比自己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和自我的谴责。他们之间向前走一步是对钟家的犯错,若是退后一步则是对自己真实情感的漠视,若守在原地呢?孝谦答应过意沛会找到一条适合他们走的路,给了她希望又怎么能因为阻碍而收回?孝谦虽然很疲惫但却睡不踏实。 意沛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里,关上门的那一刻总算能松一口气,她的心还在迅速地跳动着,惊魂未定。看到孝谦的情况后她的确放心了一些,之后她定不会这么冒险。定了定神后她也感觉到疲惫,毕竟她也受了些风寒,于是准备宽衣就寝。坐在床上脱去外面的外套,里面是湖蓝色的低领小袄。脱去小袄后意沛无意间看到了斜对面梳妆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了自己锁骨之下的粉色唇印。这让她有些意外,慌忙坐到梳妆镜前仔细察看。肩胛上落下了不少孝谦的痕迹,这让意沛有些莫名的紧张,连忙把小袄拿过来穿上把衣领紧紧地扣上来遮掩这些痕迹。低头看到梳妆台上孝和的相片,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丈夫的弟弟,无论他们之间爱得多深多刻骨,就现今的处境,这些都是背德的证据。 自己的心路和外界希望她能做到的节妇,两边的冲突又在困扰着意沛,把她弄得心神不宁。看到被压下的相片,意沛觉得愧对孝和,于是忙把相片扶起来。孝和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柔和,笑容让人温暖。似乎在对意沛说:我不怪你。这让意沛的心开始破碎,无力地伏案而泣。“对不起......对不起孝和......”意沛抚过孝和的相片,“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半夜,孝川点亮了床头的油灯,侧过头看一看枕边含泪的小鱼,不耐烦地说道:“像条死鱼一样!没劲!”说着就开始穿衣穿鞋。 “你......你去哪里?”小鱼颤抖着声音问道。 “要你管!”孝川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打开门说道:“警告你别在我娘面前乱嚼舌头。”说完毫不犹豫地出门了。 屋里的灯火闪动着,让人的心也跟随着颤抖。小鱼裹紧被子,她无法去忽视身上伤痕带来的痛楚,但她不愿意看它们一眼。她很怕孝川的接近,每一次都是噩梦。孝川此刻不用问都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样的一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小鱼一想到就悲伤起来。睡不着,在这个屋子里更让她感觉到压抑,于是她干脆起来往外走。寒冷的夜风吹得她脸上刺痛,但就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回到她的房子里去。可是这黑夜里去哪里呢?小鱼不知何去何从,于是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动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鱼感觉到了寒冷,毕竟是就要入冬的天气。抬头一看,不由地一惊,这里是孝恒的书楼!怎么会走到了这里?抬头看去,书楼上黑漆漆的一片很安静。小鱼突然觉得这里很有安全感,很想上去坐一坐。于是她慢慢地轻轻地走上了书楼。 推开房门,里面静悄悄的。小鱼不敢点灯,好在月光顺着窗格子爬进来,给了这屋子一丝光亮,依稀能辨认出里面的摆设。这些摆设都是如此地熟悉,每一件每一样她都摆弄过。以前孝恒认真做事情的时候她不便打扰,就安静地在这间书房里打扫,等待孝恒把事情做完。小鱼坐在书桌前,这是孝恒坐的位置,抚过太师椅的把手,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是他用过的也是她曾经侍奉过的。 小鱼看着看着便伤心起来,在这里她偷偷看过他;在这里她充满爱意地凝视过他。也在这里他说过爱她;也在这里他亲吻过她。然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成了不忍回首的往事,每每想起都是一阵痛彻心扉。 正当小鱼兀自伤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上来。小鱼心下一惊忙站起来,可通往楼下的道路只有一条,若此刻下楼必会和来人撞个正着。躲起来吗?可是往哪里躲呢?小鱼正慌乱的时候,那人已经快步进来了,而且一进屋就点亮了八仙桌上的油灯。黄澄澄的灯光瞬间映出了来人的脸庞,是孝恒。 孝恒回头一看一个人正站在书案前,这不由地把他吓了一跳。“是谁?”当他定睛看清楚后更是一惊,“小......小鱼?”他握着油灯走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鱼刚才怕别人发现的心放了下来,可面对孝恒的紧张又急速笼罩着她。她无法解释为什么深更半夜到了这书楼来。 孝恒看到了她的泪痕,心下不由地明白了些什么。他谨慎地先把房门关上了,然后又走了过来。“这么晚到这里来,孝川他......” “他出去了。”小鱼不敢抬头看他,低着头站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 “出去了?”孝恒皱了皱眉,也不想多问。看到小鱼这么局促不安他便安抚道:“我想起来要找一些东西,所以就过来了。” 小鱼微微笑了笑道:“你总是那么认真。想到什么就马上要做什么,一刻都不愿意拖延。” 这份了解让孝恒不由地心酸起来,也感慨起来。他走到小鱼身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得那么近了,“既然来了,就坐坐吧。”他指了指一旁的床榻,示意她坐下。 这张熟悉的床榻上他抱过她、亲过她,但现在两人却显得很生分。“你就这么出来了,大少奶奶不会责怪吗?”小鱼小心翼翼地问着。 孝恒苦笑了一下道:“她不管我这些。”他微微抬眼看一眼小鱼,看她衣着单薄便问道:“你冷吗?”孝恒不说倒还好,一说倒是觉得有寒意,小鱼不由地抱了抱双臂。孝恒拿来一件放在书房里备用的袍子,来到小鱼身边犹豫了一下后替她披上。 “谢谢。”小鱼紧了紧袍子,这袍子孝恒一定披过,上面有他身上的味道。 孝恒和她面对面坐着,曾经的融洽现在变成了尴尬。他看到她脆弱的样子很想握着她的手抱着她,但是他告诫自己不能。他爱她,但他更知道她是自己的弟媳,他不敢逾越这一层。他甚至不敢问为什么她要来这里,虽然他是能猜到几分。他怕她说了之后自己会伤心会难过,然后会把持不住用自己去温暖她。 小鱼低着头,偶尔抬头看看他。以前她也这样偷瞄过他,每一次看到都是一份窃喜,可现在却是一种遗憾。她很想他给自己温暖,但也怕他给了之后会让自己割舍不下。 两人就这么坐着,能彼此听到对方的呼吸似乎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就连这一点点的满足感都让彼此觉得内疚,这是孝恒的书楼,要避免这样的尴尬只能是小鱼离开。于是在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小鱼站了起来,“我走了。” “等等!”孝恒脱口而出,可是一说出口他就紧张起来,他凭什么留她?小鱼的确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他。孝恒咽了口口水后才说道:“再坐一会儿......陪陪我,好吗?”小鱼没有应答,但还是坐了回来。“你......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孝恒问出了这个他不敢问的问题,他很害怕又很期待小鱼的答案。 “想到处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小鱼含着笑说道:“看楼上没人就上来坐坐。”她终于抬头了,慢慢地环视着周围。“这里的一切是我在整个钟家最为熟悉的。能让我安静给我安心。” 孝恒看着她,听着她,她的笑还是那么纯美但是却不能再给他带去快乐,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怜爱和心疼。他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钟家唯一一块能给我带来快乐的地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每次到这里来我都感觉到舒适。”他指了指桌上的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小摆设,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帮我摆放的。”他又指着博古架上的古董和装饰品,“还有那些也是!我不允许任何人挪动它们,看到它们我就高兴,我要保留他们一辈子。”孝恒说着嘴角边就露出了笑容。 小鱼顺着他指的方向一一看去,甚至能看到自己摆放它们时的身影。她也笑了,“我只能把它们留在心里。” 孝恒听了颇为感触,他很内疚只有自己独享这份回忆,“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过来看看它们。我不能那么自私地独占它们。” 小鱼回头看他一眼微微摇头道:“偶尔能上来一次就已经是幸福了,我不能那么不知足。” “不知足......”孝恒听了就好像一根针不小心刺到了手指,让心一颤。“可能我跟你就是太知足了所以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我对你不知足,可能我会早早地向爹请求,那也不会发生那场意外!如果在意外之后我对你我的关系不知足,可能现在......”他停了下来,如果当时他向父亲坚持可能也是这么一个结果,但至少他也努力过了争取过了。 小鱼微笑着看着他,“孝恒......我们还是满足于现在吧。至少我能每天都看到你,能同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着同一桌饭菜。看到你一切都安好,这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一句“孝恒”已经将他的心融化了,更别说后面的那些话。孝恒的眼睛湿润了,他眨眨眼向窗口望去,想把眼泪送回去。“你的满足便是我的满足。我会过好每一天,让你放心。”孝恒似乎可以控制自己的眼泪了,这才又把目光转向了小鱼,“同样!你也要过好每一天,让我放心。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半夜到这里来,让我担心让我心疼。” “嗯~~”小鱼红着眼点着头,低头的那刻两颗泪珠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孝恒看她这个样子已经心痛得不能自已,他还是伸出了手握住她沾着热泪的手,“如果他欺负你,告诉我。” 小鱼想到黑暗中孝川对自己的蹂躏,再面对此刻孝恒温柔的嘱咐,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眼泪,一颗颗珍珠大的泪滴断了线似的落下,一滴滴灼烧着孝恒的手。孝恒知道孝川一定对她不好但也不敢细问,看小鱼这样更是不敢去触及她的伤心处。看到她哭得如此难过,他自己也不好受。他从袖子里拿出了帕子替她擦去眼泪,伸出想抱紧她的手,但是那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他心里对孝川的怨恨更深一层,他不懂一个这么好的女人他为什么不珍惜?纵然说没有感情,那能不能对她好一点呢?哪怕就那么一点点呢? 第82章 眼前一亮 孝恒因为孝谦的病情耽误了两天没有去铺子上,就在书楼的第二日孝恒便去铺子上看看。循例问了掌柜的一些事情后就拿着这几日的账簿打算进帐房翻阅,一会儿还约了季家绸缎庄的掌柜的喝茶。 党孝恒刚要进帐房的时候就看到孝川懒懒散散地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对伙计道:“小四,给我倒杯茶来,要浓一些!” 孝恒本来想去帐房却又折了回来,“一大早这么累?昨晚做贼去了吗?” 孝川一进来没有注意到孝恒,他一发问忙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来。“我昨晚......和沈家少爷谈......”孝川满脑子地想找一个借口,“谈鱼塘的事儿。”他总算想出了一个借口。 “庄子上的事儿不应该是孝谦管的吗?再说沈家向来只做茶叶生意,什么时候又和鱼塘扯上关系了?”孝恒一下子就拆穿了孝川的借口。他坐在一边随手翻阅着帐簿,佯装浑然不知他昨晚去鬼混的事情。 “呃......”孝川忙圆谎道:“我听着也不靠谱,所以就没惊动三哥。听下来也觉得没什么可能。”孝川顺着孝恒的质疑说了下去。 孝恒抬起眼来看看孝川,又低头看账本。“一夜没回去吗?浑身的酒气。” “后来喝多了,醉了。”孝川笑了笑道:“一会儿我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孝恒合上账本严肃地说道:“你已经成亲有了家室,没事别老在外面鬼混!家里有妻子在,要顾着她。青春年华,难道要她每天等你熬夜换烛吗?” 孝川本来就不喜欢小鱼,对这门婚事也是无奈答应,所以他不喜欢有人来对自己的这桩婚事指手画脚。所以孝恒一开口孝川本来还能陪笑的神色也阴沉下来。“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不顾着小鱼?答应娶她就已经很顾及她了。” 孝川的话显然让孝恒听着刺耳,心下也愤慨不已。但碍于那么多人的努力让才让他避开这段尴尬的关系,所以他也不能太直接地为小鱼出气。“是否对她尽到丈夫的责任,你心里自己明白,旁人也看在眼里。别以为娶回家后就没事了,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外头也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说的是小鱼,丢的是你自己的脸面!” “知道了。”孝川态度显然很不屑。“多劳大哥费心。我回去换衣服。”说完就扬长而去。 孝恒看着他离开心下百感交集,这样的孝川如何能给小鱼一个将来?他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小鱼呢?隔着这无法逾越的一层关系,孝恒心有余而力不足。 钟家少奶奶的生活对小鱼来说有些枯燥,她已经不需要干活儿,每天醒过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和婉仪一起聊天、逛花园成了她进门后的主要活动。两人携伴到意沛那里探望,意沛的病并不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却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 “意沛,那日我给你的水粉用了没?”婉仪问满脸惆怅略显神思的意沛。 意沛想着孝谦的病况,所以有些走神。婉仪问了之后才缓过神来,“啊!水粉啊!我收着呢。”意沛指了指梳妆台。 “我是给你用的,不是给你收着的。”婉仪在梳妆台上找到了那盒从上海买回来的水粉,“这盒粉最衬你的肤色,过来!我帮你上妆。”婉仪过来拉着意沛到梳妆台前,“你病才好,需要一些胭脂水粉来让自己精神一些。然后我们带你去花园逛逛,晒晒太阳。”婉仪微笑着给意沛上妆,“今天外面的太阳可好呢,而且风也小多了。” 小鱼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婉仪给意沛梳妆打扮。本来略显暗沉的意沛在婉仪的巧手之下渐渐地容光焕发起来。“呀!婉仪你真是巧手啊。意沛,你好漂亮。” 婉仪回头对小鱼笑道:“是意沛本身就漂亮,这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小鱼你也可以呀,一会儿我也帮你上妆,一定也很漂亮呢。” “我?”小鱼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婉仪已经帮意沛打扮好,然后又把小鱼拉过来按在梳妆台前,“你比意沛更可爱一些,用这个比较好!”她放下了那盒给意沛的水粉,改用另一种。 “一点点就可以了,如果让婆婆看到,她会不喜欢的。”小鱼担心地说道。 婉仪才不去管这些,“放心。你们漂亮,二娘应该觉得有面子才对。”很快她就帮小鱼打扮好,“看看!漂亮吗?” 小鱼对着镜子,果然不同。“婉仪。难怪太太和婆婆都那么喜欢你。”小鱼很羡慕婉仪。 婉仪一手拉着小鱼一手拉着意沛往外走,“你们也可以变成我呀。” 三个妯娌来到花园里的花厅里,毕竟已经入冬花厅里会比较暖和一些。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暖暖的让人舒服。 “冬天了,花园里的花都谢了。”婉仪有些失望,“唉~~还好有你们在,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呢。”她坐回来看到小鱼和意沛都在做着针线。“你们说我的手巧,我还说你们的手巧呢。这些针线活儿我自小就不擅长。” 意沛笑了笑道:“你是大家闺秀,自然读书写字才是正经。” “你不也是书香门第吗?怎地又会读书写字又会女红呢?”婉仪笑着道:“别老是看不起自己,自怨自艾。你看不起自己,又怎么让别人看得起你呢?” 听着婉仪的言论,小鱼不禁想起婆婆交待的尽量和这位大少奶奶接触。这样的话小鱼从来都没有听过,她知道不能听但却有着一种吸引力让她极有兴趣地听下去。意沛低下头去,略有所思,她和小鱼一样。或许她比小鱼更有思想一些,但却都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她很羡慕婉仪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但她也知道那是因为她的背后是她的娘家,而这样毫无顾忌的在钟家发表自己的言论,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她和小鱼一样,喜欢听婉仪说这些,就好像有人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样亲切。 婉仪坐下来让人换了一壶热茶来,“一会儿我要去看孝谦,你们同我一起去吗?” 她突然提到了孝谦,意沛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她很想去看看孝谦,但苦无借口接近。婉仪主动相邀是一个好机会,她仅仅想看一看孝谦是不是好一些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小鱼说道,“他最讨厌闷了。这密不透风的院子肯定把他闷坏了。”小鱼在钟家这些年当然了解孝谦的脾气。 “意沛,你呢?”婉仪看着意沛。 “我......也去看看吧。”意沛回答得很紧张,“他也是因为我才病的。应该去看看他。”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这个理由仅仅是讲给别人听的。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后估摸着孝谦午睡醒过来了,于是就起身去探望他。走进孝谦的庭院,仆人们便过来招呼,意沛倒是显得有些心虚一直低着头,生怕那晚过来的时候被人瞧见。幸而这院儿里的仆人们一切如常,似乎他们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特殊的关系。 院子的廊下还煎着药,浓浓的药味弥漫在这个院落里。一闻到这个味道意沛莫名地就担心起来,这股药味再熟悉不过了。快要走进去的时候,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见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来看看我们家三少爷是不是被闷坏了。”婉仪一进门就朗声地说道。 病榻上的孝谦早就醒过来了,听到婉仪的声音便坐了起来。“是啊!憋坏了呢!”他原以为是婉仪一个人来探望,但刚坐定就看到婉仪身后跟进来的小鱼和意沛,瞬间就不自然起来,“哟~~小鱼和......和二嫂也来啦?”好在婉仪没有发现这些许的异样。 “这不是怕你闷坏了吗?所以过来让你热闹热闹。”婉仪走进内室,小鱼和意沛也跟了进来。“听声音还哑着,晚上还是咳嗽是吗?” “还好,还好。”孝谦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瞟着意沛,这“还好”两个字无非是宽慰她的。 小鱼走近他摇摇头道:“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圈儿了,肯定晚上睡不踏实。还说不咳嗽?” “真的没事。”孝谦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意沛,但是意沛却好像很怕看他。“大嫂在大哥面前可千万别夸大啊,免得大哥担心呢。” 婉仪坐在一旁道:“你大哥昨儿晚上那么晚回房睡,翻来覆去地一晚上没有睡安生,害得我也睡不好。他呀,心里可担心着你呢。今儿早上临行的时候还嘱咐我要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你。如果有什么事要马上派人去告诉他。” “大哥对我好,知道。”孝谦笑着说道:“等我好了一定请大哥大嫂到月来楼吃顿最好的。” 听到婉仪说孝恒一夜未眠,一旁的小鱼心情也沉重起来。昨夜一叙谁能安寝?她如是,他亦是。孝恒的心里始终牵挂着自己,昨夜他定是隐隐地知道了孝川对她的不善,所以才会不能安寝,可这份心她游小鱼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了。 “谁稀罕你请客吃饭?你快快好起来才是要紧。”婉仪并未发现身后两个女人的心里都有了变化,她转向意沛道:“意沛,你不是说要亲口对孝谦说一声谢谢的吗?怎么到了这儿就成了闷葫芦了?过来呀。” 意沛走过来微微抬眼看孝谦,他依旧病容满面但好在精神还不错。“是我累你这个样子,对不起。”意沛有些紧张,说话也很小声。她这番话也许也只有孝谦听得懂了。 孝谦倒是看着她,“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愿意的,也是我应该的。”他也回应着只有意沛听得懂的话。他觉得意沛有些不同,眉宇间有了些困惑。 婉仪看了出来,便笑道:“喂!你看看你二嫂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孝谦嘟着嘴摇摇头,“的确有些不同,但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漂亮吗?”婉仪提醒着。 “嗯!嗯!是这个感觉!”孝谦不住地点头,“感觉比以往都要......都要让人眼前一亮呢。”孝谦又看向小鱼,“小鱼好像也不同了呢,精神好多。” 婉仪颇为得意,“都是我帮她们打扮的,还不错吧?” “嘿!大嫂还有这能耐?”孝谦倒是很感激地看着婉仪,“不过这也好,钟家的女人都有些沉闷,经大嫂的手一装扮倒是都变得清新脱俗起来。”他欣赏地看着意沛,啧啧地说道:“这才是女人应该有的模样。”孝谦怦然心动,他喜欢意沛现在的这个样子,把她原有的气质衬托了出来,他难以自控地用爱慕的眼神凝视着意沛。 意沛看出了孝谦眼神里的意思,生怕旁人看出来。于是马上说道:“大嫂你怎么这番打趣我?也就陪着你闹闹,以后可不能这么着。” “这不是挺好吗?”婉仪笑着问道,“孝谦,你说是不是?” “嗯!嗯!挺好。”孝谦被意沛的话提醒到,所以也把那充满爱的眼神无奈地收回了。 这时候仆人端着药进来,“三少爷,汤药好了,趁热服下吧。” 孝谦一听到就皱起了眉头,“闻到这个味道我就想吐了。” “宋大夫的药果然是好的,你看你这两天比刚回来的时候要精神多了。”婉仪劝道:“良药苦口,赶快喝。”婉仪让人把汤药递给孝谦。 孝谦接过来后又是一番皱眉,“闻着就苦啊。” “别别扭了,快喝。”婉仪道:“难道还要我这个嫂子来喂你啊?” “嘿嘿~~我哪儿敢让大嫂喂我呀。”孝谦的把碗靠近唇边,“我喝了就是。”说完就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哇~~苦啊!”他马上拿起床头边上的一小块蜜饯塞在嘴里。“我从小就讨厌吃药,这几天我已经好多了,这每天四剂药能不能减半啊?” “当然不行!”意沛脱口而出,婉仪转过头看着她。“呃......我是说才有了些起色,不能减半。”她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绢,“你就听大夫的话吧,否则公公婆婆回来会担心的。” “就是!”婉仪帮衬着说道:“平日里看你挺能干的,怎么一吃药就跟个孩子似的。” 孝谦“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婉仪又看一眼意沛,道:“我听嫂子的。” “哟!对了,晚上他们给你备了什么吃的?我去看看。”婉仪起身要去小厨房,“小鱼,你熟悉厨房跟我去看看。意沛,你留下陪陪咱们这位闹别扭的三少爷。我们马上回来。” 第83章 一场春梦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婉仪有意为之,细细想一下应该是凑巧,不管如何反正房里就只剩下了意沛和孝谦。听着婉仪和小鱼的脚步声走远了,意沛才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不敢太靠近孝谦了,她坐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鼓凳上,刚才不敢正眼看他此刻倒是有这勇气了。 “刚才的药......是不是很苦?”她柔声地问道。 孝谦细细端详着她,她今天的模样真的有些清新脱俗的感觉,他自问是一个庸俗的男人对一切美的东西都会心生爱意,何况眼前的是一个本就心动的可人儿。意沛的问题他竟然缓了缓才回答。“啊~~不苦。我哄大嫂玩儿呢。”孝谦笑着说道。 意沛的神色却没有被他的话宽慰,“那药很苦,我知道。” 她又想起了孝和,孝谦拍了拍自己的床沿,“过来,坐近一些。” “不~~”意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没事儿,小厨房离这儿有段路呢。”孝谦含笑依旧拍了拍床沿。看意沛有想靠近的意思,但最终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你......咳咳咳咳~~~~”孝谦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了?”意沛忙倒了杯水快步过来,“来,喝口水润润。” 孝谦突然止住了咳嗽快速拉住意沛的手,一杯水都洒了一半在床上。“总算把你给唬过来了。”孝谦不在意被弄湿的床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 “你这是干什么呀?”意沛换手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在一边,“看把床都弄湿了。” “别管这些!”孝谦的手紧握着不放,“坐下来嘛。” “行!行!你先放开!”意沛有些慌乱地不断朝门口看去,“当心让人看见!” “你可别骗我啊!”孝谦慢慢放开了手。果然意沛坐了下来,但却故意往床另一头坐了坐和他保持着距离。孝谦知道她的担心,也不再强求。“你的病好些了吗?” “嗯。”意沛低眉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这两天我也担心你会和我一样,幸好没有。”孝谦看着她,“你为什么老是不敢看我?”意沛微微侧头没有回答,孝谦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以前你都能好好儿地看着我,现在反而不能了,岂不是更招人猜疑吗?”意沛似乎在思量,须臾,她抬头看着孝谦。“这就对了,这样我也能看清你。” 孝谦的话让意沛担心起来,看来他是把两人的关系想得更进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愧疚和担忧。“孝谦,我......我想我们还是......” “还是什么?”孝谦坐直了身子靠近她一些。 意沛却相应地往后退了退,已经都靠在床架子上了无处可退了。“我们还是止步吧。” “啊?”孝谦一听瞬间无措起来,“你说什么?” 意沛不想重复,重复一次就有被人听到的危险。“我想你应该听清楚了。” “可是我们已经......” “忘记吧!当作一场梦。”意沛站了起来,因为这张床已经毫无退路了。“我不想害了你。人在做,天在看。你跟我都会受到惩罚的。”她说得无比认真和严肃,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孝谦有些懵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来,而且他也知道在家里毕竟说这些有些危险。他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闷,于是猛烈地咳嗽起来。 意沛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咳嗽,但她不敢再靠近他。他的眼神、他手心的温度都会融化她的才果断的心。可是他的每一声咳嗽都深深地触动着她的心,很痛很痛。 这时候婉仪和小鱼的脚步声靠近了,似乎她们听到了孝谦咳嗽的声音,于是脚步加快了。“怎么了?怎么了?”婉仪一进来就看到咳嗽得厉害的孝谦,震得整张床都在颤动。“刚才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会儿就咳成这个样子?”她过来揉搓着孝谦的后背,“好点没?” 小鱼走到意沛的身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她,想问什么但却没有开口。但她的眼神似乎在问,为什么孝谦咳得这么厉害你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孝谦咳了一阵后慢慢平缓下来,他摆摆手示意婉仪不用再替他捶背。“行了!行了!好多了!”孝谦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但显然有些气喘。他哀怨地看了意沛一眼后就把头扭到一边,“我累了,嫂子。真的累了。”他瘫软地往后一倒,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精神。 小鱼走过来看看他,道:“可能是说太多了,累了。我们走吧,让他好好歇歇。” “嗯。”婉仪扶着他躺下,“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你大哥回来后让他来看你。” 孝谦微微点头,眼神涣散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多谢你们来看我。”他虽然看着婉仪但却是对着婉仪身后的意沛,说道:“多谢两位嫂子了。” 这一句“嫂子”让意沛无比受难。强忍着泪站在那里,笼罩着的是犹如那座牌坊一样的阴沉。看到孝谦现在的样子,意沛实在不敢表露出过多,生怕会让他有希望又或会让他失望。 三个女人走出了孝谦的院子,婉仪倒是显得更紧张一些。“我还是让人去找大夫来看看吧。你们先回去吧。唉~~怎么一下子又不妥了呢。”她自言自语地走开了。 小鱼和意沛一同往回走,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拉长了她们的身影。走了一段小鱼才问,“孝谦怎么会一下子又不好了呢?”她略扫了意沛一眼,试探着问,“你可知道?” 意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微微摇头,“不知道。” 孝恒回来之后听婉仪说了孝谦的事儿,忙跑去看望孝谦。但孝谦懒懒的不愿意多说话,只是零零散散地回应着大哥。 婉仪端来了汤药,道:“宋大夫又开了新的方子,快喝下吧。” “来,大哥扶你起来。”孝恒扶起了孝谦,把药送到他嘴边。“你大嫂还特地让大夫在药里放了些去除苦味的东西,没有那么苦涩。” 孝谦喝了一半就推开说不喝了,“他喝不下就算了,先放一放吧。”婉仪接过碗来放在一边。“唉~~下午还好好的。” “这个病的确有反复。”孝恒结合过往孝和的情况说道:“不过可千万不要像孝和一样,否则我怎么向爹娘交待啊。” 这时候燕春妮的声音传了进来,“孝谦怎么样了?我来看看。” 一听是燕春妮,孝恒忙站起来。“二娘。您怎么来了?” “刚才听张妈说孝谦的病有些反复,所以过来看看。”燕春妮走近看了孝谦一眼,“大夫怎么说?要不要紧?” 婉仪回道:“大夫说的确有些反复,不过还好,还在控制之中,只要按时吃药注意防风,就能痊愈也不会留下病根。” 听到婉仪的话燕春妮也松了口气。这孝谦终究是在自己看家的时候病的,日后钟进贤和金如珍回来知道了,难免要责怪她照看不周。“那就按着大夫说的好好照看。唉~~这孩子平时身体好好儿的,怎么就这么病了呢?” 这话让孝恒听得不舒服,心道:若不是为了保全你儿媳的名声,他用得着风吹雨打一整夜吗?“二娘,这深秋的一夜风雨,就算是钢筋铁骨也难以招架,何况孝谦的血肉之躯。” “早就叫他们不用送那么远了。”燕春妮的言下之意还是责怪孝谦自己执意要送岑意沁这么远才直接导致他一晚的风吹雨打。 孝恒当然听得出来,刚想说话就被婉仪拉了一下袖子。“二娘,孝谦的病还是要将养,太多人在这里空气不好。不如二娘先回去,孝谦的病况我也会及时告知二娘。”婉仪过来搀扶着燕春妮往外走,笑道:“这儿毕竟有病人,二娘在此多逗留对您自己的身子也不好。” 走出屋子到了院子里燕春妮便道:“那我就先回去,有什么事儿尽快告诉我。” “是,二娘。我一定会每天都到您那儿去告诉您他的近况的。”婉仪允诺道。 送走了燕春妮后婉仪回到房里,孝恒的脸色很沉。“她是怕爹娘回来责怪她。若不是孝谦病成这样,她定要追究意沛和孝谦彻夜不归的事儿。” 婉仪来到他身边劝道:“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和她顶着呢?” 孝恒不作声,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言论。“孝谦,还有半碗药,吃了吧。” “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会吃。”孝谦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你记得要吃啊。一定要吃啊!”孝恒站起来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办,你好好休息。”说完就对婉仪说,“要不你陪他一会儿再走。也不要太晚了,让他多休息。” “嗯。你有事就去办吧,我会照看着他的。”婉仪送孝恒到门口,“早点回来睡觉,别熬夜,伤身呢。” “我知道了。”孝恒朝里张望了一下,“就多劳你费心照看他了。” 婉仪回到房里,看孝谦兀自端着半碗药。“赶快喝了吧。钟家已经走了一个钟孝和,可不能让你也染上这个病。”说话间孝谦就把半碗药服下了。婉仪接过碗,递给他一颗蜜饯。可是孝谦却摆摆手拒绝了,“哟!怎么这会儿不怕苦了?” “就算吃了蜜饯也是苦的。”孝谦嘟囔着说道。 婉仪看孝谦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道:“大夫刚才给你把脉后说你的病在日渐好转,只是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有些郁结。这会影响到你的康复。” “是吗?”孝谦苦笑了一下,“宋大夫的医术越来越精湛了。连这个都能诊出来?” “看来大夫说的没有错喽?”婉仪问道:“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抑郁难舒?” 孝谦耷拉着眼皮看着婉仪,苦笑道:“你猜猜啊。” “男人嘛,不是为钱就是为情。你哥哥就是!”婉仪想了想道:“想你钟家三少爷总不缺钱花吧?难道是为了情?”说到这里只见孝谦的嘴角微微仰起,似笑非笑。“哟!我还真猜对了吗?”婉仪好奇起来,“听你哥说你以前也是一个桀骜不驯的风流种子,难道你心里记挂着哪一位红颜知己?这会儿你病着无法外出见面,所以就思念成灾了?” “哈哈~~”孝谦突然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大声不由地又咳嗽了几声,“大嫂果然是高人啊!”他竖起了大拇指。“大嫂认不认识一位叫做玉叶的姑娘?” “玉叶?”婉仪摇摇头,“她是谁?” 孝谦似乎来了兴趣,“亏得大嫂还是阴山县的女儿呢。连玉叶姑娘都不认识?她是你们阴山县有名的姑娘,我第一次去阴山县的时候沈村长就把她送到了我房里。”孝谦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享受的表情,“果然名不虚传。玉叶让我魂牵梦萦。每次去阴山县押粮我都会去找她,也难得玉叶姑娘对我柔情似水。现在我病了,想必也要卧床很久,玉叶姑娘肯定要担心。” 婉仪听之后便笑了,“你呀你呀!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你还真的是个多情的风流种。那你可要好好养病,等好了再去会你那位玉叶姑娘。” “呵呵~~”孝谦微微点头,“是啊。等我好了是应该去看一看那些我曾经留过情,她们又错爱过我的女人们。不管情真情假,至少她们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肯定她们是喜欢我的。” 婉仪叹口气道:“你现在就少想想这些吧,养病还是要清心寡欲的。不早了,睡吧。等你好了,想怎么样都行。”婉仪起身后替他把被子掖好,“我走了。明儿一早再来看你。” “多谢嫂子了。”孝谦还是由衷地感谢婉仪,这位大嫂的确让他钦佩。 屋里暗了下来,孝谦望着模糊不清的床顶。此刻她在想什么?有他钟孝谦的身影吗?还是她根本不愿意想起自己?孝谦从来没有对一个把身体交给他的女人如此有责任感,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对意沛如此放不下。不就是个女人吗?她与别的女人的不同之处不就是......不就是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吗?想到这里孝谦莫名地心痛起来。他无法忘记那个雨夜他抱着她时的柔情蜜意,更无法忘记当他知道他是她第一个男人时的震惊和心疼。难道她就能忘记?难道她真的能只把那一晚当作一场春梦吗?“梦?”孝谦喃喃自语,“有这么真实的梦吗?岑意沛......你好狠心!”他不想再去想,于是闭上了双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滑落了湿润,一滴一滴地染湿了他的枕头。如果真的是梦,那么当太阳升起时,请让我醒过来! 第84章 花厅情叙 意沛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梦见了孝谦。在梦里她似乎勇敢了一次,正当她和孝谦缠绵悱恻的时候,突然孝和出现了。他惨白的面容,拖着虚弱的身子悲情地看着他们俩,眼中噙满了泪,他指着他们两个,断断续续地怒斥着:“你们俩干的好事......当初我劝你走,你不走,我以为你会对我全心全意,为我守一辈子。我感激你的忠贞,以你为傲。可你却做出这等龌龊的事!你如何对得起我?”他又指着孝谦骂道:“还说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让你照看她,你却对她动了邪心!还霸占她!你这算什么兄弟?”孝谦和意沛对孝和的指责无力辩驳,两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河边,孝和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应该浸猪笼!死了也不能进宗庙!死!死!死!”两人无言以对只好双双跳下冰冷的河水。 “扑通”一声,意沛猛地惊醒了过来,额头上渗着丝丝汗珠,喘了几口气后才平静下来。此时天还未亮,外面安静的很。意沛已经不止一次地半夜惊醒,让她惊醒的也大致都是这些场景,只不过有时候是孝和有时候是婆婆和公公。这种睡不安寝的滋味不好受,通常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眠,而是睁着眼等待黎明的到来,而这段时间里又是各种情绪和意志的拉扯、煎熬。坚持、放弃,自我、成全,这些都在意沛小小的躯体内反反复复,折磨得她寝食难安。只不过想放手,为什么就这么难?意沛有时候会这么问自己,错了就纠正过来,可是为什么一次次地决心一次次地放弃,然后又在一轮自责中想遵循自我,接着就是一番自我的谴责。钟孝谦,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想放却放不下呢? 眼看钟进贤和金如珍就要回来了,孝谦在半个多月的休养中也渐渐好转起来,宋大夫说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一些虚弱罢了,于是开了一些固本培元的汤药给他补补身子。他也可以下地走走,只不过天气渐冷不能走太远,只在自己的院子和花园里逛逛。孝恒见他日渐康复,便也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情,也兼顾着孝谦的事儿,家里的事情大事请示燕春妮,小事就由婉仪做主。孝谦康复的日子里倒是和这位大嫂来往密切,也越聊越投机。 因为在燕春妮和孝川的眼里,孝谦和小鱼始终是一对眨眼的人,所以在意沛陪伴孝谦的时候,小鱼也只好避开。这一日,孝谦坐在花厅里晒太阳,婉仪则坐在一旁学着做女红。 “你看!都是你!害得我绣得这么难看!”婉仪埋怨地望了孝谦一眼。 孝谦莫名地笑问道:“我就坐在这儿,什么都没说都没做,怎么就碍着你做女红了?” “还说不是你?”婉仪放下绣活儿,道:“要不是,小鱼会陪着我,还会指点我。可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这儿瞎忙活,你看看!绣的这个鸳鸯就跟傻鸟似的。一点儿神韵都没有!” 孝谦“哈哈”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儿啊!我也没办法啊。我要避嫌......” “哼!真不知道你们哥俩在闹腾什么!一个明明心里记挂着,却好像忘记了。”婉仪摇着头说道:“一个明明和自己无关,非要揽上身背黑锅。荒唐!” 孝谦笑了笑道:“嫂子和大哥不也是一样荒唐?明明是夫妻......” “闭嘴!”婉仪瞪了孝谦一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白天瞎嚷嚷什么?让人听了去又要生出枝节来!” “是!是!听嫂子的!”孝谦把椅子搬近一些,问道:“大嫂,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照顾我。等爹娘回来了,我一定在他们面前多夸夸嫂子!让爹娘疼你疼不过来。” “谁要你夸?你不夸公公婆婆也疼我疼得紧呢。”婉仪不屑地说道:“不过你还是少在公公婆婆面前说你病了的事情,免得让二娘面子上下不来。” “哼!我可是在她当家的时候病的,她可逃不脱干系。”孝谦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和意沛执意要送出那么远还一夜未归,你会病吗?”婉仪看着他说道:“到时候二娘若是搬出这一茬儿,不光你倒霉,意沛也要吃苦头!你这又是何必?” 孝谦本来就无意在父母面前数落,不过刚才婉仪的话倒也提醒了他,要把这件事小而化之才能保护意沛。意沛?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自从那日她来看过自己闹得不愉快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似乎从这座大宅里消失了一样。难道她真的决心断绝他们刚开始的关系吗?别看孝谦平日嘻嘻哈哈和婉仪说笑,一旦静下来后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身影。他这个风流种姑且如此,何况她? 婉仪看他略有神思便问道:“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孝谦说道:“只是想小鱼既然不能在这儿,那她会去哪里消遣解闷儿呢?” “她还能去哪儿?不陪着我就是陪着意沛。”婉仪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几天意沛也是的,身上懒懒的。以前都不午睡的,现在倒是兴着午睡了,又不是夏天。睡醒了除了给二娘请安外也是足不出户,在房里不是写字就是看书,我看倒像是要考状元郎一样。” “是吗?”孝谦倒是对意沛这样的状态很是担忧,看来她是把自己关起来。这种对自己而言简单而又粗暴的方式,想必最受伤的还是她自己。“笨女人!”孝谦低声骂道。 “什么?你说什么?”婉仪隐隐地听到了,便抬头问孝谦,“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说嫂子你真笨!这鸳鸯真的被你绣成了傻鸟。”孝谦指着婉仪手里的绣品嘿嘿笑了起来。 这时候小鱼来了,她还以为孝谦已经回房去休息了,一走进花厅才看到他还坐着,她想退出去但觉得一见到就走很是不妥,况且此刻花厅里也没什么人。 正当小鱼犹豫的时候,婉仪开口了。“都到了门口了,就进来吧。有我在呢,别人能说什么?况且......”她看了看他俩道:“况且你俩又没什么。” 小鱼这才走进来,“还以为他走了,今儿个倒是坐得久。累不累呀?”她看着孝谦问道。 “不累!和嫂子聊天一点儿都不累。”孝谦冲着婉仪笑了笑。 “你的嘴呀,真是像喝了蜜一样!”婉仪拉着小鱼坐下,“从哪儿来?” “意沛那儿。”小鱼坐下后喝了口茶。 “就知道你去了她那儿。”婉仪说道:“她还好吗?这几天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别一个好了一个又病了。” 小鱼摇摇头道:“人倒是没什么,就是总说累。刚去的时候她午睡刚起来,身上也懒着,话也不多,才说了几句就说累了。” “她这几天怎么这么容易劳累犯困?”婉仪停了停手上的活儿看着小鱼,“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小鱼皱了皱眉道:“说是晚上总睡不好,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所以白天就容易累也容易犯困。可能是冬天日短夜长容易醒吧,而且这几天晚上风很大,吵着人睡不着的也是有的。” “是这样啊?”婉仪说道:“那一会儿宋大夫来给孝谦把脉的时候顺带着也去看看意沛吧。或许开些滋补宁神的汤药,会对她有益。” 小鱼摇摇头道:“我刚才也这么说来着,可她说不要。”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自然要看大夫的!为什么不要?”婉仪问道。 “唉~~意沛说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如果让婆婆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小鱼无奈却也表示理解,如果让燕春妮知道了的确会不高兴,会说意沛太娇贵了。“她说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还不至于要找大夫。” 婉仪叹了口气道:“那就随她吧。一会儿我也去看看她。你们的这个婆婆啊......”婉仪也只能无奈地摇着头,除了同情意沛和小鱼,她也无能为力。 孝谦一直在边上仔细听着她们的对话,对于意沛现在的状况也越来越担心。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难道这很好受吗?对她忘记自己有帮助吗?孝谦恨不能马上跑去她的小楼上狠狠地问问她,她这么做到底是在折磨她自己还是在他!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孝谦站起来,显得有些疲惫。 “来人!扶三少爷回去。”婉仪唤来人,“我就不送你回去了,难得小鱼过来,我要她帮我把这只傻鸟变回鸳鸯。”看来婉仪对女红有着很大的兴趣。 孝谦由两个仆人扶着,“那你们再坐坐,我先走了。”说完就回去了。 “来!来!小鱼快帮我看看这对鸳鸯怎么看就是没有神韵!”婉仪拉着小鱼说道:“你说该怎么改呀?快帮帮我!”妯娌俩坐在一处研究绣活儿,小鱼帮着她改动了一些后果然有了些神韵。这让婉仪很是高兴,“哎呀!太好了!你果然是心灵手巧!这才几针的工夫就焕然一新了。你这双巧手真叫人喜欢呢!” “我去房里寻你,你倒在这里。”孝恒一脑袋扎进来,抬起头来才看到小鱼也在,一时有些局促。小鱼见了他也显得不自在起来。 婉仪兴奋地拿着绣品跑过来给孝恒看,“你看!绣得好不好?” 孝恒低头看了看道:“嗯!好。”但是他的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一旁的小鱼身上。 “这本来是只傻鸟,多亏了小鱼,才修改了几针就有了神韵!”婉仪赞许地说道:“小鱼的手真的很巧!” “是啊,她......”孝恒看看小鱼道:“她的手一直很巧。” 婉仪放下绣品道:“今天怎么早回来了?找我做什么?” “噢。你爹派人给你送来了不少东西,就在门口。”孝恒说道:“说是你喜欢的。” “真的?太好了!一定是我爹派人去了上海了,给我买了东西。”婉仪高兴地跑了出去。 花厅里留下了孝恒和小鱼,小鱼很庆幸能有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但也怕会招来祸端,于是还是想选择逃走。“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低着头就要从孝恒身边穿过。 “不和我说几句话吗?”就在她经过自己的那一刻,孝恒开口了。 小鱼停了下来,但还是低着头。她也想和孝恒说些什么,但还是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开口,哪怕现在花厅里只有他们俩,但只要有阳光的情况下她都会觉得有很多人看着他们。 孝恒看出了她的不安,也理解她的顾忌。只是他很想知道她最近好不好。“我已经训过他了,这几天他对你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善?” 小鱼微微侧头看着他,“你......”一种感激在心里蔓延。他的确已经无法照顾自己,但他似乎正在努力地用他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帮助自己。哪怕这种方式是将她越来越从自己的身边推远。但只要是为了她好,他愿意。 看到小鱼犹豫,孝恒便担心地问道:“怎么?难道不好?还是更加变本加厉?这个混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他恨得牙痒痒。 “不!他......他没有对我不好。”小鱼为了让孝恒宽怀便说道:“这些天他没有再夜不归宿。对我也......也还算和善。” “是吗?”孝恒将信将疑,“你可别报喜不报忧啊。” “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也告诉你了,说了你又不信。”小鱼最怕孝恒追根问底,她不善言辞真的怕被他洞悉自己在撒谎,于是就用嗔怒来掩饰。 这一招果然有用,孝恒不再追问了。“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孝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疼痛,显然是对他言不由衷的惩罚。快过年了,我送了些年货去你家,奎中叔和奎中嫂都很好,润生也胖了些。你爹还说打算过年的时候给润生说门亲事。 小鱼又一次感激孝恒。或许这个家里只有他知道她心里牵挂的是什么,除了他之外就是她的家。但孝川肯定不会去老丈人家,甚至远远地看到也会尽量绕道走,婆婆也是嗤之以鼻的样子。若孝谦没有病着,他 或许会去游家看看,回来后也会告诉她一些情况。但他病了这些日子,小鱼就好像和自家人隔断了一样。心里牵挂,但却不敢开口,生怕婆婆会责骂。 “谢谢!”以前小鱼会用拥抱来表示对孝恒的感激,可现在这是万不可能的。也许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才能表达小鱼的千言万语。 孝恒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由衷地谢意,“快过年了,等爹回来了我会提议让你回家小住几天的。到时候你就能和家人好好聚一聚了。” 可能真的只有孝恒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小鱼心潮澎湃,可悲他无法光明正大地给予自己保护和关怀,也可怜自己接受着他暗暗的温暖却无法感激和表示。这对他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