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神仙不好当》
第一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
当东无笙沉睡了三百年醒来,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玫瑰镇那无比温柔的黄昏。
那恬静的昏黄,细腻地铺满整个天地。世界像是一个小小的摇篮,而你安睡在这里,没有一丝惊慌与害怕可以打扰你。一草一木化作黑色的剪影,点缀在这片安详的圣地。那轮廓上的每一个起伏都柔和得让人沉醉。
这就是玫瑰镇闻名世界的景致,美不胜收。
东无笙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自己正在被人围观。
实在是因为光线昏暗,景色又过于美丽,这幢幢的黑色人影完全融入了背景之中,夺走了她的全部注意,这才让她犯下如此失礼的过错。
这只是东无笙刚刚苏醒、头脑还不太清醒时做出的判断。
过了一会儿她就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真正的重点在于,这个世界没有声音,或者说,她听不到声音。
直到这时,望着周围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东无笙才忽然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崭新世界的格格不入,并为此有些慌乱。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我什么都听不见!”
这种慌乱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剧,以至于,当有人突然碰到她的肩膀时,她吓了一跳。
东无笙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棕发少年清秀的脸,一双碧绿的眼睛正担忧地凝视着她。他的嘴也在动,他在说什么?
“对、对不起……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所幸长久的沉睡并没有让她忘记说话的本能。她看见少年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然后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很轻柔地拍了拍。
夕阳下,少年的轮廓被渲染上一圈非常温暖的金色光晕。那秀气的五官漂亮得像是希腊人手下的雕塑。
大概是眼前这个陌生又寂静的世界让东无笙对他人的情绪格外敏感。她感受到了少年的善意,理解了少年温和的宽慰,所以,当少年握住她的右手时,她并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少年温热的手握住她的,东无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上绑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这银链半根拇指粗细,从骨肉中穿过她的右手五指,然后经过手背,沿着手腕处绕了一圈,最后……最后没入了手腕的皮肤里!
银链的另一端在中间三指上多番缠绕,最终顺着中指垂下,顶端还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东无笙惊愕地看着这个仿佛长在自己右手上的东西,但是碍于正被少年握着,没有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东无笙感觉到有什么清凉的东西从少年的手掌里传过来,顺着她的手臂在她的身体里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的双耳处。
东无笙只觉得两只耳朵后面凉凉的,很温和,很舒服,紧接着就开始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声音逐渐变大,起初有些嘈杂,像是老旧的收音机,带着杂音,慢慢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现在感觉怎么样?”
少年的声音夹杂在嗡鸣声里一闪而过。
东无笙抬起头看着少年,有些欣喜,“你刚刚说了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
少年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事就好。”
像是早春的第一缕柔风,拂过尚未解冻的人间。
看着这个笑容,东无笙有些惊艳,有点舍不得挪开眼,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好奇边上这一圈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围在这里,究竟在做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东无笙竖起耳朵,仔细地去听他们的对话,却发现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啊!话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东无笙这才想到,自己不知道睡了多久,如果时间足够长,那么,这世界可能早就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一个了,人们所说的语言恐怕也已经不是她所习得的任何一种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
似乎只有这个人听得懂她的语言……
没等她开口,少年似乎就领悟了她的意思,拉着她站起来,走到一位看起来最有地位的络腮胡大叔面前,用那种她不理解的语言和大叔交流了什么。大叔点了点头,驱散了围观的人群,领着他们两个往一个方向走去。
“镇长同意收留我们了,我们现在要去他们家里借宿。”
少年一边走,一边和东无笙解释道。
“啊,谢谢你……”
东无笙感激地同他道谢。
如果没有这个少年,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东无笙的话,少年只是微笑,“别担心,没什么的,你已经睡了三百多年了,只是稍微有点与时代脱节,熟悉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没想到少年一眼就识破了东无笙心里的那点不安,这倒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东无笙仔细回想了一下少年的面容,她本以为自己只是睡了太久,记忆有些混沌,谁知这一回想才发现,她的头脑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连自己姓甚名谁,该干什么会干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像是今天刚刚苏醒,倒像是今天刚刚出生。
东无笙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无笙?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东无笙抬起头看着他,“你是在叫我吗?”
少年轻轻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关切的神情。
“你怎么了?”
东无笙看见那双纯净的碧绿色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些。
眼前的这个人,她真的可以信任吗?
东无笙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以前就认识我吗?”
如果这个少年以前就认识她,那他岂不是已经活了三百多年?
人类可以活这么久吗?
失去了从前的所有知识和记忆,东无笙没法对眼前的事物做出确定的判断,她只是隐隐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
毕竟她自己都睡了三百年。
少年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看着东无笙点头,少年紧缩的眉头缓缓松开,微笑着安慰东无笙,“没关系,既然你已经不记得了,那就不要在意那些过去了。”
少年的笑脸犹如解冻的冰河,带有一种并不张扬的温柔,但东无笙却沉下脸,“为什么听到我失忆你一点也不难过?如果你真的认识我,是我的朋友,难道不应该感到难过失落,甚至对我有些不满吗?我可是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漠然地看着少年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东无笙又补了一句,“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介意,我不会相信的。”
少年沉默了一下,气氛显得有些难堪。这让东无笙又有些后悔。
正当她打算道歉的时候,少年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东无笙的头顶,“那你想要我怎么证明才愿意相信我呢?”
居然还是一点也不生气呢……
东无笙看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垂下头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算了。”
这样子对待帮了自己的人,太差劲了,东无笙。
东无笙有些沮丧地低着头。
少年似乎也很烦恼,东无笙垂头丧气的样子貌似让他束手无策,他想了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金箔包裹的圆球来,递到她面前,“你以前最喜欢喝酒,现在一时找不到酒,要不要尝尝这个?我听说叫酒心巧克力,吃着有酒味,其实是糖……”
酒?
东无笙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种醇香的口感,让她禁不住有些垂涎。
东无笙接过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浓郁的苦香蔓延在她的口腔里。她几乎是立刻就将东西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好苦!”
东无笙吐着舌头嚷道。
少年连忙摸出一颗水果糖又递给她,看着她吃了以后表情舒缓下来,这才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挺苦的,但我看你以前好像挺喜欢苦味的东西的,就……”
东无笙含着水果糖,心情好了一点,听到少年的话,她疑惑地皱起眉,“我以前真的喜欢苦的东西?你有尝过吗?说不定其实不是苦的呢?”
少年想了想,没有说话,东无笙只当他是默认了。
东无笙不知道,在她沉睡的那些岁月里,少年尝遍了她从前喜欢的那些东西,努力想要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只是他最终也没能爱上那种味道,只是爱上了收集这样的东西。
酒、咖啡、巧克力……他每收集一点,就对她的苏醒多一点期待。
他期待着她看到这些东西时惊喜的样子。
虽然现在和他预想的有些偏差,但他并不觉得失望,相反,他有点高兴。
现在的东无笙,会不安,会迁怒,会自私,虽然看起来比从前平凡了很多,但比起三百年前那个一边微笑着、一边就消失了的东无笙,现在这个要鲜活得多。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平凡下去。
走在前面带路的镇长大叔不经意地回头看见两人的互动,感慨着年轻真好的同时,也让他想起自己那位正为情感问题与家人闹别扭的女儿珍妮。
年轻时候谁还没谈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呢,想他和夫人当年,那可真是……
唉,或许真的是他和夫人对珍妮的要求太苛刻了吧,年轻人的感情问题或许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比较好吧。
第二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
当三人回到镇长家的小洋房的时候,镇长夫人已经准备好了牛排和汤。加上东无笙二人,一共五份晚餐,妥善地摆放在餐桌上。他们推门而入的时候,镇长夫人正站在餐桌旁解她的围裙,边上还坐着一位金发的美丽少女。
两个人都沉着脸不说话,气氛非常沉闷。镇长大叔一看就知道自家老婆和前世情人又杠起来了,顿时叹了口气。
走在后面的东无笙留意到镇长的举动,小心地望向屋内,只见一位红棕色长卷发的成熟妇人立在桌旁,妇人相貌美艳,身段妩媚,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不减,即便此时冷着一张脸,也颇有一番韵味。
旁边的金发少女长得和妇人有七分相像,漂亮得像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只是气质稍显青涩,这会儿生着闷气,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呆板。
见到东无笙三人出现在门口,妇人换上和善的笑脸,可能是看东无笙小心翼翼的,有些拘谨,便走到她面前来,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着什么。
可是东无笙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好向少年投去救助的目光。
妇人心思敏锐,察觉到了东无笙的异样,顺着东无笙的目光也望向少年。
“安心,她只是叫你放松,让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少年目光温和地替东无笙翻译了妇人的话,然后再转过脸,看向妇人,笑容不改,只是眼里少了些柔情,“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国家,听不懂这里的语言,请您见谅。”
少年彬彬有礼的态度似乎很受妇人的青睐,她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屋,然后扭头就换了一种语气吩咐女儿珍妮去给客人泡咖啡。
“珍妮!快去给客人泡两杯咖啡来!”
金发女孩显然还在和妈妈赌气,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可是家里的咖啡豆已经用光了。”
“谁说家里没有咖啡豆了,不是还有上次你生日时候某人送的蓝山咖啡吗?”
“妈妈!他不叫某人,人家有自己的名字!而且你答应我只在家庭聚餐的时候拿出来用的!我都还没尝过呢!”
“哼,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那小子叫什么了,一天到晚躲在他那不见光的小房子里,没点男子汉的样子……再说,那是人家孝敬我的,我就要拿它招待客人,你管得着吗?”
“妈妈!”珍妮气得脸都红了,“你怎么可以一边说史蒂夫的坏话,一边又心安理得地享用他的礼物?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卑鄙吗?”
“卑鄙?”镇长夫人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年纪轻轻的哪知道什么是卑鄙,等你被男人骗得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叫卑鄙呢!”
“我不允许你说史蒂夫的坏话!史蒂夫才不会骗我!”
“哼,谁知道呢。”
母女二人针锋相对,吵得面红耳赤。即使东无笙一句都听不懂,也完全都够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想问问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一张口才想起来自己连少年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但现在显然不是交换姓名的好时候。东无笙一边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小声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暗暗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儿一定要记得问少年的名字。
“额,这个……很难解释,我们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
少年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东无笙理解地点了点头。
镇长本人在边上根本不敢吱声,超小声地对东无笙和少年说了句见笑了,就轻手轻脚地避开母女俩的交战区,躲到厨房去了。
这下只留东无笙和少年两个陌生人旁观这场家庭战争了。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站着,场面无比尴尬。
所幸镇长夫人终于想起还有他们两个外人在了,努力收拾了一下心情,一句话暂停了战争,换上笑脸为他们两个拉开椅子,请他们入座,让他们不要约束自己,尽情享用晚餐,说话间完全不见刚才和女儿吵架时的气势汹汹,反倒是一副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做派。
反观珍妮在这方面的举动就显得青涩许多了,尽管极力克制,但依然是一脸怒容,她走过来帮东无笙拉开椅子的时候,差点让东无笙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主人家赶出去了。
接下来的晚餐时间就稍微安生一些了,尽管静悄悄的空气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不过这样的清净并没有维持太久。
当镇长端着咖啡回来,被珍妮闻出这就是史蒂夫送的蓝山咖啡时,战争再次一触即发。
“爸爸!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没听见我说只能在家庭聚餐的时候用这个咖啡吗?”
面对女儿的质问,镇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镇长夫人抢走了话头,“珍妮!你瞧瞧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在客人面前应该怎么说话?”
珍妮刚刚端起来的盛了牛奶的杯子“砰”的一声又放在了桌上,“明明是你和爸爸先出尔反尔,难道我还不可以反抗吗?”
镇长夫人一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一边又依旧优雅地切着牛肉,那手持刀叉的模样,不用刻意表现也透露着一种上等人特有的贵气。
东无笙早就注意到了,镇长家虽然布置得别致,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镇长本人也不像是个贵族,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贵族的特质。
唯独镇长夫人的身上,不用刻意表现也时刻带着优雅和从容。
贵族下嫁平民,在现实中可没有故事里那么浪漫,一个人要想保持贵族特有的那种出尘气质,优裕的物质条件必不可少,一旦贵族进入平民的生活,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问题都会找上门来,是人都难免变得市侩。所谓真正的贵族至少需要三代也是这个道理。出淤泥而不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但镇长夫人似乎是个反例。一边做着违背贵族礼仪的事,一边又从骨子里透露着高贵优雅的气息。是真正在世俗之中保持了贵族气质的人呢。
东无笙暗自心想。
镇长一家,虽然吵得很凶,但看起来其实是很幸福的一个家庭呢。
这一点从镇长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了,假如女儿和妻子是真的动怒,丈夫怎么敢又怎么舍得偏颇任何一方呢。
镇长在两方的战火之中习以为常地朝他们俩摊了摊手,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东无笙看得分明,这个男人的眼中闪烁着的,是由衷的幸福和对妻儿深切的温情。
忽然有点让人羡慕呢。
东无笙低下头,正想拾起刀叉,忽然发现这个动作对自己来说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右手上的那根银链将她的五指完全禁锢了起来,手指之间最多只能分开几毫米的距离,就连弯曲也只能在非常小的弧度之间进行。
这个样子她根本没有办法拿起餐刀。
“……”
东无笙用左手拿起叉子,将盘子里所有的西蓝花统统叉起来吃掉了,然后又端起杯子将饮料一饮而尽,感觉肚子里有点东西了,就想说一句吃饱了然后起身了。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盘子从她面前拿走,然后换了一盘已经切好的在她面前。
“……”
看着面前切成小块的牛排,东无笙转头看了少年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专注的侧颜。
“……?”
似乎是注意到了东无笙的视线,少年转过头看着她,略微歪了歪头。
“没……没什么。”
东无笙连忙把头转回来,埋头假装认真地吃着牛排。
那只手又伸过来,在她面前放下一杯饮料,“放心,我还没喝。”
“……哦,谢谢。”
拒绝的话在喉头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东无笙奋力地消灭着面前的食物,压根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自己发热发烫的脸就会将自己的心思暴露。
第三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3)
晚饭过后,珍妮端着盘碟碗筷去洗碗了,镇长夫人则去收屋外晾晒了一天的衣物,只留下无所事事的镇长和东无笙二人面面相觑。
“唉,大好的时光有些无聊啊。”
镇长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笑眯眯地望向他们俩人,“两位喜欢演奏乐器吗?”
少年摇了摇头,“我没怎么接触过乐器。”
说完,他转向一旁等着他翻译的东无笙,看着她眼巴巴等着他的样子,少年的嘴角忍不住浮上一抹微笑。
“无笙有什么喜欢的乐器吗?”
乐器?
东无笙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段乐曲,和一幅三人在月下演奏乐曲的画面。
这是、她从前的记忆?
东无笙愣了愣,仔细回想着那个画面。
她看见自己的手按在一张黑色的古琴上,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右手上也没有银链的影子。在她的对面,有一男一女两位黑发黑眸的青年,一位端坐在蒲团上,正吹着横笛与她合奏,另一位拿手支着头,专注地倾听着。
两位青年的相貌有几分相似,皆是上品,执笛的那位长发飘飘,剑眉星目,穿着黑色的劲装,身形挺拔修长,像是月下一株黑色的修竹;另一位则双目含情,眉眼柔顺,天真烂漫,一派无邪之貌。
弹琴的那个人……是自己吗?那另外两人又是谁?是自己曾经的朋友吗?
想到这儿,东无笙感觉心里有些闷闷的。
三百年过去了,世界都已经变了样子,她曾经认识的那些人,现在都还在吗?
少年见她脸色微寂,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东无笙回过神来,挤出一个微笑,对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忽然想起来,我以前好像会弹七弦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种乐器,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弹。”
少年笑了笑,以为她只是在为时代变迁而不安,便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问问看吧,说不定镇长这里就有。”
东无笙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拍掉他的手,细长的眉毛竖了起来,“你为什么老是摸我头?”
“因为手感很好啊。”
少年看着东无笙柔顺的黑发,翘了翘嘴角。
少年向镇长描述了一下七弦琴的样子,镇长一敲手心,直呼找对人了,然后领着两人就往二楼走去。
上了二楼,镇长先是给他们俩人介绍了一下客房的位置,接着就带着他们直奔乐器室。
推开乐器室的大门,才发现这里简直是音乐爱好者相会知己的绝佳去处。
管、笛、琴、萧、吉他、架子鼓,还有各种大小号以及萨克斯等等,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镇长走到门旁的沙发上,抱起沙发上的吉他坐下,热情地向他们展示着自己的小世界,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豪之情。
“进来吧,随便坐,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说完这一句,镇长摸出一个黑色的调音器夹在琴头,开始给吉他调音。东无笙两人则一脸惊叹地走进去,四处看,却也不敢伸手摸。
乐器都是娇贵的,需要小心地呵护。
东无笙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古琴面前,停住了脚步。
古琴看起来保养得很好,上面没有一点灰尘。东无笙伸手轻轻地拨了拨琴弦——声音略微有点涩,显然是很久没被人弹奏过了。
七弦琴的演奏方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弹琴用的指甲就放在旁边,可东无笙犹豫了一下,直接将双手放上了琴弦。
该弹点什么呢?她现在能完整使用的只有左手,右手只能稍稍辅助,完整的乐曲肯定没法弹奏。
东无笙想了想,拨动了琴弦。
琴弦颤动,低回婉转的乐声如月光般倾泻而下。
起初像是旅人独步于漆黑的竹林,孤独、不安,且彷徨,风吹树叶,竹影晃动,似乎惊扰了孤身一人的旅客,她畏惧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小心翼翼且艰难地向前迈步。
慢慢地,琴声柔和下来,仿佛清晨的阳光开始照耀着树林,那清澈明朗的光,照亮了旅人的世界,虽然无边的孤寂依然笼罩着她,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空旷的世界,并且开始学会享受这样的孤独。
东无笙身后的两人都安静地听着,正觉得曲子渐入佳境,乐声却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你演奏的很棒!”
镇长坐在沙发上微笑地望着她,眼角漾出细碎的皱纹。
少年替镇长传达了意思。东无笙苦笑着收回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只能弹到这儿了,而且我也想不起来后面的曲子了。”
从前的东西在她脑海里影影绰绰,就像是指缝间的细沙,越是用力去想,越是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无论是什么都好,想起一些来吧,哪怕只是这首让她觉得身临其境的曲子也好。
“你知道这后面应该是怎么样的吗?”东无笙问少年。
少年摇了摇头,“我从前从没见你弹过琴。”
“这样么。”
东无笙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办法吗?从前的轨迹,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吗?
听了少年的翻译之后,镇长若有所思,他的手指在吉他的琴弦上随意地拨弄着。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认真地弹奏起来。
吉他的音色比起古琴,显得更加温润一些。镇长弹奏的时候,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旦认真起来,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乐声从他的指间流淌出来。
星空下的草地,拂面而来的晚风,隔着浅浅的河水,旅人望见了对岸的万家灯火,从来孤身一人的她,忍不住为这样的星火吸引,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靠近。
忽然,有一种音色加入了合奏,东无笙和少年不约而同地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镇长夫人和女儿珍妮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此时,镇长夫人正在演奏萨克斯。
萨克斯的声音就像是塞纳河的河水,见证了悠远时光里无数的悲欢离合,就像是流浪世间的吟游诗人,听过了无数的人间故事,却只挑最浪漫温暖的那些,写成流芳百世的诗篇,在无数个有着温暖篝火的夜晚,微笑着唱给众生。
演奏萨克斯的,多是男性,但此时在镇长夫人的手中,乐声流畅饱满,毫不逊色。
紧接着,珍妮的口琴声也加入了队伍。
旅人流浪到小镇夜晚的篝火边,望着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望着火焰旁勇敢而善良的居民,只觉得自己孤寂了半生的心,似乎也被一下子温暖了。
东无笙沉浸在这样的乐声中,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这乐声夺走了。
她仿佛听见了来自她内心最深处的声音,直直地冲击着她的灵魂,让她的灵魂深处也情不自禁地为之深深震颤共鸣。
就好像有人将她的前半生谱成了乐章,让她只听一耳,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第四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4)
不知过了多久,镇长一家的合奏停止了,三人的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珍妮更是挥舞着口琴,大呼畅快。
然而,当他们将目光转向东无笙时,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只见黑色长发的女孩呆呆地愣在原地,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亚麻色短发的少年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望着她,他的手悬停在半空,似乎犹豫着想替她抹去泪水。
这一切东无笙都没有注意到,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兀自流泪。
镇长夫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神情关切,“她怎么了?”
“我……我也不清楚。”
望着出神流泪的东无笙,少年这才意识到,对于这个他守护了三百多年的女孩,他根本一无所知。
他还记得三百多年前他刚刚遇见的那个东无笙,她总是微笑着,可微笑里却总是盛满了悲伤。
早在遇见他之前,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这样回想起来,少年才发觉,自己真正和东无笙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除去中间他独自守护的三百多年,再除去东无笙苏醒后的这短短的梦一般的一天,他和东无笙,也就认识了三个多月,整整一百零三天。
这一百零三天里,她带着满身的孤独和悲伤,微笑着和他走过了半个大陆。从大陆的最东边,一直走到了这个位于大陆西北边的偏远小镇。
来到玫瑰镇之后,她一直在夸赞玫瑰镇的夕阳,说这是她见过的最盛大也最温柔的落日。
她看了整整一周的夕阳,然后,就在第七天,最后一丝太阳的余光也落入地平线后,在昏暗的天色里,微笑着对他说——“我可能要睡一阵子了,你要是觉得孤单,就不必陪着我了,去这人世间走一趟吧,再苦再累,也好过一个人蹉跎着无尽的时光。”
说完,她就慢慢地飘散成漫天闪烁的光尘,融入她脚下的法阵之中,消失不见。
他坐在她消失的地方,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始终没看出来这些发光的点点和所谓的落日,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然后,决定就在这里守着她,等着她苏醒。
这一等,就是三百年。
他等了她三百年,却对她一无所知,以至于当她流泪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应该为她擦眼泪的人。
他只能和这些只认识了她半天不到的人一样,问一句,“你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将东无笙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回过神来,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连忙拿手背胡乱抹了几下,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没、没什么,可能是这歌太好听了,我太感动了吧,这和我记忆里歌曲的后一部分几乎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也太厉害了吧?”
怎么可能是这个原因呢?一定是想起了遇见他之前的事了吧。
望着东无笙的脸,少年这样想着,但他还是将原话传达给了镇长一家。认识得越久,了解得越多,这样才最公平,少年认真地想道。
听了东无笙的话,镇长一家的脸上重新绽开笑容。望着三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东无笙也微笑起来,她让少年替她转达,她想起了这首歌的最后一部分,但是可能并不那么美好,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听。
三人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在沙发上安稳地坐好,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少年则搬了一条椅子,在东无笙身后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乐曲的最后一部分,起初非常平和温馨,就像清汤上漂浮的白沫,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仿佛旅人已经走入了小镇居民的生活之中,终于有人为伴,不再漂泊,然而,当这种日常的温情慢慢升温之后,忽然一声刺耳的低鸣将所有温柔斩断。
低鸣之后,大约有几秒的时间再没有别的乐声跟进,只有那一根低音弦久久地震颤,不断地哀鸣。
四人之中最不了解音乐的少年,甚至站起来,以为弹奏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等他上前,乐曲的最后一部分开始了。
一个又一个低沉的音符在空气里轻轻地叹息,森林,峡谷,深海,洞穴,一处处幽深的精致曾经让她觉得瑰丽,让她感叹自然的造物,可是此时看来,却只剩无尽的凄清,让人觉得孤苦无依。这样的孤独明明从前也有过,这一生也不曾远离,可唯独此刻,仿佛滔天的烈火,一点一点炙烤着她的心脏。有的时候她都不禁怀疑,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自己胸腔里的那团鲜红是不是真的还在跳动,自己会不会……早已经死了,又或者,从未活过。
那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越来越虚无,最终就像是一缕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室内好一阵安静,镇长一家三人都没有说话,东无笙也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的右手,空气仿佛还沉浸在方才乐曲的余韵之中,没有人出声打破这种寂静。
大概过了几秒,少年走到东无笙的身边,问她在想什么。
东无笙抬头,一看见他,脸上就不自主地扬起笑容,“刚刚弹奏的时候右手好像突然可以行动自如了,这银链子好像有生命一样,仿佛能感受到我的心情,所以我在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似乎并不像我原来想的那样是个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少年沉默了一下,难得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会让它伤害你的。”
“哦,是吗?”
想起了完整的曲子之后,东无笙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听到少年的这番话,顿时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话说,我真的有点好奇,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相处的吗?是我或者我的什么人要求你保护我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东无笙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尾下吊的杏眼弯成漂亮的月牙,火红色的瞳仁像是倒映着夕阳的泉水。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露出笑容,“没有人要求我这么做,是我自己想要保护你。”
东无笙低头,手指随意地拨弄着琴弦,语气平静:“为什么?我们以前是情侣吗?”
少年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什么是情侣?”
东无笙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你连情侣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三百多年都在干什么?”
少年的回答毫不犹豫,“守着你啊。”
“……咳。”
东无笙捏拳清了清嗓子,目光向窗外飘了一会儿,“额,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斑。”
少年快速地吐出一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名字叫斑。”
“那好……这个,斑啊,你听我一句话……”
东无笙深吸一口气,放下手,看向少年的目光十分认真,以至于少年也不由自主地收了笑容,庄重起来。
“你说。”
“以后啊,除非你喜欢这个女孩子,爱慕这个女孩子,不然就不要对她说想要保护你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了。”
少年听完以后一脸困惑,“怎么样叫作喜欢或者爱慕这个女孩?”
“嗯……”东无笙沉吟了一会儿,“比如说,你想要一辈子和这个女孩生活在一起,然后、然后看见她你就很开心,要是看不见她你会很想要去找她……”
东无笙话音一顿。
嗯……其实这么说也不是很全面,还真有点难解释。
东无笙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语言。
其实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就是想和这个女孩睡一辈子的觉,但这么说似乎有点露骨,看着少年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样就是喜欢吗?”
看着少年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女性的直觉告诉东无笙必须马上阻止——“不……”
“那我喜欢你。”——可惜已经晚了。
东无笙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个透,连带着耳朵脖子一块儿红了个遍。
“你……”
东无笙用力地呼吸着,努力地想要平复情绪。
可是那句话,还有少年说话时的表情、语气、声音,全都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回放。
她努力地想要把杂七杂八的念头都赶出脑海,可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
再加上斑这家伙还一脸担忧地问她,“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一幅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东无笙忽然就抿了抿嘴唇,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瞪了少年一眼,“你是笨蛋吗?不要在我没说完之前插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就乱说?”
“我……”
斑没想到东无笙会突然生气,还想要解释什么,就被东无笙推了一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无笙跑出去。
一旁镇长三人看得一头雾水,他们本来还在等着少年和东无笙把话说完,好为他们翻译,结果两个人本来聊得好好的,东无笙看着心情也不错的样子,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呢。
第五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5)
东无笙直接一路跑回了镇长为她准备的客房,直到大门关上她的耳朵还在发烫,心跳还在咚咚作响。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笨蛋啊!
东无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家伙,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三百年前究竟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笨蛋呆在自己身边的。
好烦!算了不管了,先睡觉吧,先睡一觉再说。
东无笙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瞪着墙壁气了一会儿,她就决定先洗漱歇息了。
有啥问题明天再说!
洗漱完躺在松软的床上,东无笙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一点困意也没有。
这一天她黄昏才醒,这才过了四五个小时,要她睡觉实在是有点为难她了。
正巧晚餐喝了两杯饮料让她这会儿有点想上厕所,她索性就披着衣服起来了。
客房是没有独立的卫生间的,她想上厕所得去走廊的公共卫生间。
等她从厕所里出来,就看见有个人影背对着她,鬼鬼祟祟地往外走。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那人淡金色的卷发上,留下一抹清冷的光晕。
是珍妮吗?
望着那个背影,东无笙猜测道。
这大晚上的,她偷偷摸摸的是要干什么?
这大晚上的,睡不着的东无笙也实在是无聊得要命,忍不住就跟了上去。
她跟着那人下了楼,来到大门口,看着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响起微弱的开锁声。
那人出门之后,还小心地往门内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关上门,从门外将门重新锁上。
借着一点稀薄的月光,躲在楼梯拐角处的东无笙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的确是珍妮。
她要去哪里?
看了看一楼厨房的窗户,东无笙想都没想,手在窗框上一撑,人就轻飘飘地落在了窗外,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条件反射地翻出来之后,东无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惊讶。
为什么自己做起这些事情来好像很熟练的样子?自己以前不会是小偷吧?
东无笙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驾轻就熟地跟上了珍妮。
珍妮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一出自家大门就胆大起来,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压根不往后看,想来也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跟着自己吧。
东无笙跟着珍妮,一路来到一个建筑的外围。
靠近建筑的地方非常空旷,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东无笙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躲在一棵树后,看着珍妮跑到一间小木屋的门前,似乎是敲了敲门,里面很快走出一个高大的金发青年,将珍妮抱起来,在门前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将人抱进了屋内。
原来是私会情郎啊。
东无笙笑了笑,正打算转身离开,不经意地往木屋外的大排白色栅栏里瞥了一眼,只见明亮的月光下,一排排灰白色的墓碑安静地伫立着。
诶,居然是陵园?
东无笙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珍妮喜欢上了年轻的守墓人。
啧啧啧,青春啊。
东无笙感叹了一句,正打算走,忽然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在一片寂静中,她的喷嚏声格外清晰。
东无笙赶紧往树下躲了躲,确定没人出来查看才放松下来。
她摸了摸鼻子,打算赶紧离开。
总觉得这地方有股奇怪的味道……难道是恋爱的酸臭味?
迈开脚步的前一刻,她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就看见那栋木屋在她眼前倒塌下来,就像是被推倒的积木,一瞬间就成了一摊废墟。
东无笙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头忽然像是被人刺入了一把尖刀,并且在里面不断地翻搅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东无笙连忙伸手扶住身边的树干,慢慢地蹲下来。
这时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没等她转头去看,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度醒来,眼前是客房的白色天花板,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床上。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拉着,阳光将深蓝色的窗帘照得蒙蒙发亮,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
东无笙坐起来,揉了揉额角,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昨晚发生的都只是一场梦吗?
难道昨晚她上完厕所就回到了房间,然后睡着了做了那么一场梦?
东无笙又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了窗帘上。
不对吧?昨晚自己好像没有拉窗帘……那就是有人来过,把她送回来并且帮她拉好了窗帘?
想到这儿,东无笙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清透的阳光照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东无笙站在窗边,往下望,花园里有人正在浇花,穿着深绿色的花边长裙,浅金色的卷发在晨光下缀满了闪亮的星子。
是珍妮?她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有着温暖发色的少年正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她。
“早上好,怎么呆呆的,看什么呢?”
东无笙露出笑容,和他打了个招呼。斑也反应过来,唇边流露出淡淡的笑容,“早。”
东无笙走到他身边,忽然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斑问道。
“应该没有。”
东无笙揉了揉鼻子,满不在乎地回道。
客厅里,镇长夫人正在吃早餐,镇长在看报纸,两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好,脸上都带着忧虑。
看到他们下来,镇长放下报纸说了什么,然后就出门了,镇长夫人见状也收拾了餐具,跟着他一起走了。
东无笙看了看身边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开口,斑就自觉地和她解释道:“昨晚镇里有七个人集体自焚了,七个人都留了遗书,字体上看也都是本人,但是遗书写得很混乱,写遗书的时候似乎都神智不太清楚,大家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还在调查。”
东无笙愣了愣,走到餐桌边上。斑站在她身后,帮她拉开了椅子。
想起昨晚的事,东无笙忍不住问了一句,“除此之外呢?”
斑也拉开椅子坐下,给她端了杯牛奶,还拿了一片吐司,“还有,镇子西边守墓人的房子也塌了,不过当时守墓人并不在屋内,所以没有受伤。”
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也难怪镇长夫妇早上起来脸色这么差了。
东无笙低头咬了一口吐司,若有所思。
斑专注地吃着早餐,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看到守墓人和珍妮……
东无笙正想着昨晚的事,忽然听到身边斑的位置传来叉子碰撞盘子的声音。
偏头一看,就看见斑戳破了荷包蛋,金黄的蛋液在盘子里流淌开来。
斑看也没看她,淡定地用叉子将荷包蛋捞起来,送进嘴里。
东无笙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斑今天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她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就听见斑又将杯子碰到了盘子。
嗯?
东无笙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
斑今天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发现斑的身上有一种很淡的很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很不舒服,感觉一闻到头就隐隐作痛。
好像是昨晚她在陵园边上的时候闻到的味道。
“斑”,东无笙假装随意地问道,“你昨晚从乐器室出来以后还有没有见到过我?”
身边先是没有回应,紧接着响起少年不咸不淡的声音,“没有。”
“真的?”东无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斑低着头,眼睛黏在盘里的培根上,可是叉了几次都没有叉起来,“没有,你想多了。”
东无笙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忽然拿起叉子把他盯着的那块培根叉走,“昨晚是不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同时手上继续进攻下一块培根。
嗯哼,果然有猫腻。
要是正常情况下,按照这个家伙的性格,肯定把培根全部给她了。
东无笙舔了舔上牙,直接把斑的盘子推到一边去,“你看着我,你也看到珍妮进到小木屋里然后小木屋塌了,对不对?”
斑皱了皱眉,依旧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看着他这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东无笙也一样有些苦恼,她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昨天可是亲眼看着小木屋倒塌的,可今天却什么都没发生,就仿佛只是我们做的一个梦!”
斑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你还是别问了,这件事你还是少参与一点比较好。”
这家伙果然知道什么!
东无笙也有些着急,她总觉得斑瞒着她的这件事非常重要,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尽快处理好这件事,还会有更多不幸的事情发生。
“求你了,斑,你到底知道什么,快点告诉我!”
东无笙耐着性子央求道。
可斑铁了心地不告诉她,仍她如何追问始终闭口不谈,气得她把斑一个人丢在客厅里,自己一个人跑回了楼上。
第六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6)
斑这个笨蛋!
房间里,东无笙抱着枕头就是一顿爆捶,捶完却也只能无计可施地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斑这个家伙到底瞒了她什么?还有那种让她觉得头疼不适的气味……
东无笙总觉得头脑里有什么相关的记忆在蠢蠢欲动,可每当她觉得要想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有一股不属于她的意志存在于她的身体里一样,将那些刚刚要冒头的记忆强势地打压下去,让她无迹可寻。
想着想着,东无笙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昨晚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嘶,这突然之间又是怎么了?
东无笙扶着额头坐起来,正巧珍妮推门进来,看她脸色不好,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了几句,见她说不出话来,连忙转身出去把斑叫了过来。斑在她身前蹲下,皱着眉头,担忧地望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了?”
头疼越演越烈。东无笙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抽了一口冷气。
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轻轻捏开东无笙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覆在上面,淡淡的白光在他掌中汇聚。
东无笙只觉得有什么温凉的东西进入她的身体,肃清她的头脑,抚平一切伤痛,很快头疼就缓解了许多。
东无笙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她长长地呼出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抬起头,对着斑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了,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头疼,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斑的眉头依然打着结,“真的没事了吗?”
东无笙弯了弯嘴角,忽然伸手抓住斑的脸颊往外拉了拉,“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唔唔!闹嘛子……”
斑眉毛一抬,挣开东无笙的手,“老妈子是什么?”
“诶?”东无笙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诶。”
“……?”
斑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看得东无笙皱了皱鼻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失忆了诶!我只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可以形容你这种笨蛋。”
斑又皱起眉,“我不是笨蛋。”
“好好好,你不是,”东无笙语气敷衍地点点头,眼睛一眨,转移了话题,“话说你刚刚是怎么把我治好的?我看你这法子怎么好像能包治百病呢?”
斑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温和得像是一块温润的宝石,“包治百病应该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医治你似乎还挺有用的。”
东无笙:“……”
她怎么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呢?
“你看,”斑把手掌在她面前摊开,有丝丝缕缕荧白的烟气在他的手掌中不停地往上冒,被东无笙的手指一碰,还像是有灵性一般缠上她的手指,“这东西就叫灵力,灌输灵力其实也不是什么专门治病的法门,但是可以很好地调理人的身体。”
“灵力?就是这个白白的东西吗?听起来好不可思议啊——”
东无笙惊讶地望着缠在她手指上的那一缕灵力,她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那东西立马像水草一样,顺着指间,绕上她的手腕,最后沿着那条银链没入末端的红宝石之中,消失不见。
“诶,怎么消失了?”
东无笙捏了捏自己右手上挂着的红宝石,感觉和普通的宝石没什么区别。
“被那颗石头吸收了,”斑的声音淡淡的,清润如山涧溪流,“你右手上的这个东西会吸收所有感应到的灵力。”
所有感应到的灵力……那她岂不是根本没法把这种叫作灵力的东西带在身边?
东无笙琢磨了一下,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斑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的,灵力无处不在,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收集灵力的方法就是利用特殊的调息法门将它们纳入体内,储存起来,必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时调取,我们将这个过程叫作修炼,但你右手上的这个会将你体内的灵力全部吸走,所以,你的话,恐怕是没有办法修炼的。”
说这话的时候,东无笙注意到斑的目光密切地关注着她的反应,尽管他似乎在极力克制和隐藏,但东无笙还是看到了他眼底淡淡的一丝紧张。
这家伙紧张什么?不能修炼的人好像是她吧?
东无笙有些好笑却也有些感动,她盯着斑柔软的头发,忽然有了想法,她猛地伸出双手在斑的头顶一阵狂揉乱揉,然后看着斑顶着一个鸡窝头惊呆的样子,哈哈大笑。
“你这个样子好蠢啊哈哈哈……”
斑反应过来,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但看着东无笙的笑脸,他的目光慢慢地柔和了下来。
“那我以后要是还头疼就得找你帮忙了?”
斑张了张嘴,忽然扭过头,语气有些别扭,“找我当然没问题,不过或许我偶尔也不能及时在你身边,你以前就有头疼这个毛病,那时候你都是自己调息的,我还是先把调息的方法告诉你,以防万一。”
什么嘛。
东无笙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她花了大力气才忍住笑,动作夸张地朝斑鞠了一躬,“还请您多多指教了!”
“首先,闭上眼睛,平心静气,感受空气中的灵力。”
几乎是刚闭上眼的瞬间,东无笙惊奇地发现自己整个人仿佛本能般地静了下来,一切杂念都被她排除于身体之外,世界突然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紧接着,就连她自己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同时,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变得纤毫毕现。
床单的每一丝纹路,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以及那丝丝缕缕在万事万物中游走的各色灵力。
她轻而又轻地一呼吸,其中红色的那些就随着她的呼吸慢慢进入她的体内,在体内运行一周之后,汇聚到她的右手消失不见。
每多运行一周,东无笙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了一些。
“……”
看着东无笙现在的状态,斑知道她已经进入了修炼的状态,不需要他的过多教导了,于是他慢慢站起来,退到门外,将门轻轻掩上。
第七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7)
东无笙就一直沉浸在这种无我的状态中,直到傍晚,才渐渐苏醒。
期间午饭的时候,镇长夫人想来叫她吃饭,被斑劝阻了。
“她……”
面对着一看就对修炼一无所知的镇长一家,该怎么为东无笙编个理由让斑有些苦恼。
撒谎什么的不太适合他啊。
“她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
这也算是事实吧?
斑是这样想的。
于是,当东无笙吐纳结束,神清气爽地下楼时,镇长夫妇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皆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过来人的微笑。
东无笙:“……?”
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吗?
晚饭的时候,镇长拿出了他珍藏的葡萄酒,非常热情地给东无笙倒了满满一大杯。
“这是什么?”
东无笙好奇地看着杯子里色彩绚丽的酒液,扭头问身旁的斑。
这是酒,你以前很喜欢。
不假思索冒出来的话在斑的喉头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看着东无笙等待他回答的样子,他忽然有些纠结。
以前他从来不会干涉东无笙的选择,她喜欢什么,他就给她找来,只要她能开心一下,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她喝酒,哪怕知道她喜欢酒,酒的味道能让她开心,他也不想看到她喝醉。她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快乐多了,如果平常的生活已经足够快乐,何苦借酒来寻求暂时的解脱。
“这东西喝多了会神智不清的,别喝了。”
斑不由分说地要把酒从她面前拿走,被东无笙抱住了手腕。
“诶诶,别别,”东无笙笑嘻嘻地把斑的手拉近了,然后轻轻掰开他的手,把酒杯拿回来,“人家一片好意呢,一点都不喝多不好,大不了少喝一点嘛。”
斑拿她没辙,只能让她把酒杯拿走,再多嘱咐一句,“只能这一杯,不可以多喝。”
“好嘞。”
东无笙连忙笑嘻嘻地应承下来。
“来,干杯!”
镇长把酒杯举到东无笙面前。东无笙看了看斑。斑拿下巴指了指镇长的酒杯,“用你的杯子和他的碰一下,这叫干杯,是一种表示祝福的方式。”
“哦~”
东无笙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地和镇长碰了碰杯,“谢谢镇长先生这两天的照顾啦~”
虽然彼此语言不通,但祝酒时会说的无非就是一些祝福的话,即使没有斑的翻译,镇长也大概能猜到东无笙说的是什么,脸上顿时笑容满面。
干杯结束,东无笙端着酒杯,先是小小地尝了一口,嗯!甜甜的!有葡萄的味道!好喝!
东无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仰脖直接将酒一饮而尽。
“噢——”
镇长夫人和珍妮同时惊叹了一声,镇长则拎起酒瓶马上给东无笙又倒了一杯。
东无笙傻乐了几声。她也不懂两人在惊叹什么,失去记忆的她并不知道女性以这样豪迈的方式饮酒是一种少见的行为,她只觉得喝着美味的饮品很快乐,并且莫名有些兴奋。
斑见状皱了皱眉,伸手想要拦下东无笙举杯的手。
视野里忽然多出了一只手,东无笙顺势望过去,正巧与斑四目相对,视线一对上,东无笙就先笑了起来,“也谢谢你的照顾啦,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急急忙忙和斑碰了个杯,东无笙立马举杯喝了一大口,感觉着醇香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东无笙忍不住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看着东无笙这个样子,原本想好的劝阻的话斑也舍不得说出口,最后只能是和东无笙碰了碰杯,无奈地笑笑,“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两杯下肚,东无笙开始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了,但是看了看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酒,再想想身边的斑,东无笙低头喝了几口蔬菜汤,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小口小口喝着酒。
不一会儿,又一杯酒就已经见底了。
这会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无笙已经醉了大半,虽然没有什么做出说胡话之类的举动,言行举止也还算正常,但她双眸迷离,说话的语气也慢了很多,无论谁和她说话,第一反应就是先傻笑,显然是醉得不清。
镇长眼看着时机成熟,终于把人给灌醉了,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问题丢出来。
“小姑娘、你和斑、是不是、恋爱了?”
镇长一开口,就把斑给听愣了。
他们认识这才两天功夫,镇长居然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说东方的语言了,虽然发音不甚标准,断句也很是奇怪,但基本也还听得出来在说什么。
或许只是临时找人学了这么一句,不过为了他俩能做到这个程度,倒也让斑看见了这家人的真诚。
可惜……
斑看了看东无笙。这位灌酒事件的当事人正红光满面地东张西望,见他看过来,还傻乎乎地冲他咧嘴笑。
东无笙所用的语言,的确是东语没错,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三百年前的古东语,虽然基本语法没有什么变化,但语音上的差异还是不小,这不,傻敷敷踩进别人陷阱的某人此时根本没意识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只知道咧着一口小白牙冲看她的人笑。
简直就是个笨蛋啊。
斑叹了口气,摸了摸东无笙的头顶,扭头冲镇长狡黠一笑,“她好像喝醉了,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准备的陷阱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斑才不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说了,有没有人接受得了还是个问题。
至于镇长问的问题……说实话,他倒是并不介意他们探问自己的个人问题,看得出来,这一家都是极光明磊落的人,即使他并不懂音乐,也听得出来,他们的音乐里透露着的对生命诚挚的热爱。
这样的人,鲜少有坏的。
但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恐怕东无笙即使清醒,听到这个问题也只会目瞪口呆。
斑也忍不住想,他和东无笙,看着来很像是一对恋人吗?
东无笙也问过他,他们以前是不是情侣。
对于这样的问题,斑自己也有些困扰。
他并非人类,诞生以后也极少走进人类的生活,他对人类的所有理解,都来自对东无笙的理解,即使她似乎也不是人类,但她看起来几乎和普通人类一样,喜怒哀乐,情感鲜明且充沛,和他不太一样。
他并不是很明白人类的很多情感。就比如,以前东无笙总是很悲伤,望着夕阳的时候,她会笑,但身上流露出来的悲伤却更明显了,他完全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眼里,夕阳就只是夕阳,只是颜色不太一样的天空而已。
他也只会在开心的时候,想笑的时候,才会笑,当他觉得不满了,他会直接把自己的不满告诉他不满的那个人,虽然这样的事情至今为止很少发生。
东无笙沉睡之前,让他去人类的生活中走一走,说是这样就不会孤独,他不明白,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一个人的时候,看看天上的云千般变化,想想和她呆在一起时快乐的事情,一个人也完全不觉得更开心或是更悲伤,在他看来,那一段长达三百年的时光,与其他时间相比,唯一不同的就只是少了东无笙这个让他觉得在意的人而已。
在意就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
镇长在意镇长夫人,那是喜欢吗?
那镇长夫妇也都很在意他们的女儿珍妮,这也是喜欢吗?
他不明白。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对东无笙究竟是什么感情,他觉得这并不重要。
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保护东无笙,那他就这么去做,无论其他的东西怎么样。
至于他不理解的那些,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他是这样想的。
第八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8)
闹剧过后,各人回到各人的房间休息,东无笙则被斑送回了房间。
等大家收拾完餐桌,斑看了看摊在椅子上几乎快要睡着的东无笙,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摇醒,告诉她该回房间睡觉了。
东无笙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哦”了一声,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斑有些头疼,以前东无笙明明酒量很好的,他每天看着她一坛子一坛子地喝,从来没见她醉过,现在她两杯就醉成这个样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
还是扶一把吧,别在楼梯上摔倒了。
这样想着,斑向东无笙伸出手,本意只是让她把手递给他,结果东无笙看着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晃晃悠悠地靠过来,把下巴放在他手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花!”
然后就一个重心不稳栽进他怀里了。
然而直男斑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叹了口气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送回楼上客房了。
东无笙一沾枕头就自觉地抱着被子睡着了。
斑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就转身走了。
斑抱着人上楼的时候,镇长三人皆是目光暧昧,过了没一会儿,等他们也上楼打算睡觉的时候,就看到斑一个人从东无笙的房间里出来,三人顿时一脸质疑。
斑:“……?”
他果然还是不太理解人类的情感。
东无笙睡到半夜,又是口渴又是头疼,硬是醒了过来。
醒来以后,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一圈,看着桌上放着一杯水,她抓起来喝了,然后才躺下开始调息,随着灵力的涌入,头疼的症状慢慢减轻,最后头脑一片清明。
诶,完全不想睡了耶?
东无笙又躺了一会儿,发现是真的睡不着了,正想起来找点别的事情做,就听门把发出轻轻的一声“咔”。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原地躺好,呼吸放平,还很自然地翻了个身,装作熟睡的样子。
东无笙:“???”
为什么她这么熟练?她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卧底吗?
东无笙缓缓地在脑海里给自己打出三个问号。
关键是她为什么要装睡啊!
话虽这么说,但东无笙依然没有起来,要问为什么……主要是这会儿起来会不会显得太巧合了一点?要是让对方看出来她是在装睡那她怎么解释?
想到这儿,东无笙索性就装到底了。
接下来,就听见一点细微的动静,来人很小心翼翼,见她睡熟,给她掖了下被角,就悄悄地退出去了。
门合上前,东无笙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在即将合拢的门缝里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等门合上了,她坐起来一看,就发现桌上刚被她喝空的水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重新装满水的杯子。
东无笙感觉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热了。
这家伙大半夜起来只是为了给她倒水和掖被子?
嗯……也不是不可能?
东无笙往后一倒,摊在床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东无笙醒来,伸了个懒腰,一番洗漱之后下楼。
镇长和镇长夫妇正在客厅里吃早餐。珍妮不知道去哪儿了。
东无笙一下楼就感觉到今天气氛很是不对。大家都愁云惨淡的,就连一向淡定的斑,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凝重。
怎么了这是?
东无笙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镇长看见她,立马忧心忡忡地说了什么。
“昨晚上镇里又出事了,有人跳楼自杀了,镇长叮嘱你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最近可能有点不太平。”
斑在一旁翻译道。
又出事了?
东无笙皱了皱眉。
玫瑰镇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山城,这一连两个晚上都已经死了八个人了。
会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
这一顿早饭,大家都心事重重的。
早饭结束,镇长夫人也知道大家心里有忧虑,就提议带东无笙和珍妮去商业街逛逛,散散心。
斑主动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去,万一有什么事情,有他一个男性在也保险一些。
没等东无笙表态,镇长夫人莫琳卡和珍妮就一口答应下来。
临出门前,镇长乔治拍了拍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以前从来没陪女孩逛过街吧?”
斑点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些什么。
乔治摇了摇头,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叹惜的神情,“小伙子还太年轻啊……”
镇长夫人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两位聊什么呢?”
“没什么——”
镇长连忙拎着包跑出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着冲他们挥手,“玩得开心啊!小伙子也要加油啊!”
斑和东无笙不解地对视一眼。
颠簸的马车上,四人面对面坐着,东无笙的对面是莫琳卡和珍妮。
珍妮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坐马车的这点时间也闲不住,不停地和东无笙搭话,说得兴奋了,就挤到东无笙的边上来,紧挨着她坐。
又是那种味道……
东无笙揉了揉太阳穴,强撑了一会儿,然而头疼愈演愈烈,她也顾不上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抱歉地对珍妮笑了笑,往椅背上一躺,合上眼开始调息。
这回那种气味格外得浓郁,为了抵御这种气味的影响,东无笙的心神也沉得更深,就像是有一个专门感知灵力的器官开始运作,其他的感官统统封闭,气息、声音、视野、味道、感触,统统弱化甚至封闭,几乎与外界的一切断开了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股白色的灵力混入红色灵力之中,流入东无笙的脉络。
东无笙意识到了什么,慢慢从修炼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一睁眼,马车已经停了,镇长夫人和珍妮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东无笙这才发现自己靠在斑的肩膀上,也不知道靠了多久。
可能是一路吧……
东无笙连忙站起来,拉着珍妮就跑下车,留下镇长夫人和斑走在后面。
“无笙东、斑是你男朋友,不是吗?”
一下车珍妮就问东无笙,可是东无笙听不懂,只能看着珍妮眨眨眼,摇摇头。
于是珍妮指了指身后的斑,然后又指了指东无笙,最后在拿手比了个爱心,还歪了歪头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生动形象,简单易懂,如果不是问的问题不太对,东无笙都想给珍妮鼓掌了。
该怎么回答呢?
东无笙想了想,只能摇了摇头,拿手比了个叉。
珍妮的表情看起来并不相信,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东无笙也没辙,她也知道就这么回答完全没有说服力,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索性珍妮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很快就拉着东无笙兴高采烈地逛街去了。
第九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9)
事实证明,女人逛起街来,即使彼此语言不通,这些受到上帝娇宠的精灵也总能想到办法解决任何的问题。
跟在三个女人身后拎着东西走了一上午的斑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人类的体力原来这么好的吗?保持兴奋的状态四处奔走了一上午,这三个女人居然一点疲色都没有,是他以前太小看人类了吗?
这一上午,四人逛街的主要目标就是给东无笙买新衣服,毕竟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实在是难以恭维,说是衣服都有些勉强,准确点形容,就是一件从头兜到脚的黑色斗篷,要是再带上兜帽,还真有点像珍妮从小听到大的万圣节鬼故事里、死神才会有的装束。
就那种套在拿镰刀的白色大骷髅外面、每年万圣节工厂里生产几百万套的一次性道具一样的黑色斗篷。
东无笙长得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标致可人。杏眼柳眉鹅蛋脸,琼鼻皓齿浅樱唇,属于比较标准的东方古典美。
女性天性爱美,不仅爱容颜的美,自然的美,也爱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之美,怎么能看着一个好好的美人在自己面前穿着粗布麻衣,白白糟蹋了那一幅上天恩赐的好皮囊呢?
不过,要说给东无笙买新衣服,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要合身漂亮,还要适合她那种东方古典的气韵,这后一点,在这个偏远的西方小镇里,确实没那么容易实现。
虽然莫琳卡和珍妮二人不断地扼腕惋惜,但也还是只能尽量挑选一些比较合适的西方服饰。
除了几件t恤牛仔裤属于必需品以外,几人走走看看,一上午逛完了半条街的商铺,却只选定了两条小裙子。
一条是纯白色、带有一些简单花边的吊带裙,再加一顶白色的遮阳帽。
“斑,你觉得好不好看?”
珍妮把东无笙拉到斑的面前,让斑评价一下。
默默站在店门口观望外头街景的斑回过头来,看了看,点了点头,“好看。”
“好敷衍啊,斑!”
珍妮一脸“少年人你行不行”的嫌弃表情。东无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微笑了一下,摸了摸裙摆上的花边。
她挺喜欢这条裙子的。
还有一条,是森系风格的,墨绿浅绿交错成方格,饰以黑色的花边,她和珍妮一人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站在一起给斑和莫琳卡看。
东无笙本身不矮,但珍妮比东无笙还高半个头。她伸手揽住东无笙的肩膀,笑容灿烂如夏日艳阳,而东无笙站在她身边,只是浅浅地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像是秋日明朗的天空。
两人站在一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好看好看!”
莫琳卡在一旁鼓掌,拍着东无笙的肩膀说,她一直还想要一个文静乖巧的漂亮女儿给珍妮做姐妹,随便什么款式的漂亮小裙子她买回去,两个女儿都能给她穿出不同的风格,带出门去就是一条靓丽的风景线,太拉风了。
当东无笙从斑的口中听到转述的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两颗虎牙也露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顿时不一样了,像是狡黠又可爱的的狐狸。
能遇见这家人也太幸福了吧。
东无笙忍不住抱了抱珍妮和莫琳卡。三个女人兴致高昂地向下一家点进发了。
不吃午饭吗……?
斑跟在后面默默地揉了揉肚子,还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咦,那家店是不是新开的?以前好像没见过。”
莫琳卡指着街边的一家店说道。
珍妮凑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她看着店招牌上的一串单词,露出疑惑的表情:“床前的月光?这是家什么店?”
走在后面的斑跟上来,也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东方的一句诗句……”
然后他看着东无笙,补充了一句,“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
虽然忘记了过去,但这句诗还是给了她熟悉亲切的感觉,她指了指那家店,提议进去逛逛。
另三人点头应允。
进去以后三个女人都有些惊喜,这居然是一家卖东方服饰的店,这下岂不是正好如了她们的愿,三个女人一下就看花了眼。
“东方的衣服也别有韵味啊——”
珍妮望着店里的衣服,由衷地赞叹道。
东无笙更是看不过来,同样是美好漂亮的服饰,这里的衣服对她来说格外得亲近,给她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这回斑倒是也认真地多看了几眼,然后指着其中一件对东无笙说,“这件和你以前穿过的一件衣服很像。”
东无笙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那是一件黑色的直裾深衣,领口和下摆都绣有银灰色的云纹,颜色很深,也并不明显,但在明亮的光线下微微闪光,恍若夜幕中暗自游走的流云。
东无笙走上前去看了一会儿,对店员指了指那件衣服,让斑帮她转述,“我可以试一试这件吗?”
店员听了以后,挠了挠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女士,这是男装哦。”
东无笙点了点,“我明白,让我试试吧。”
当东无笙从试衣间里出来,珍妮和莫琳卡都显得有些惊讶。
穿上这件衣服的东无笙看起来和之间仿佛换了个人。
并不是说不好看或是怎么样,而是气质变化太大了。
如果说之前的东无笙是秋日的明朗天空,那此刻刚从更衣间里出来面无表情的她就像是最冷最深的冬夜,裹挟着满身的风霜来到人间,抬眼间带着几分讥诮,几分冷漠的傲气。
“怎、怎么了?”
看到他们三个人都呆愣着不说话,东无笙感觉有点毛毛的,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笑。
这一笑就又变回了平常的那个东无笙。
莫琳卡和珍妮这才惊觉,东无笙不笑的时候眉宇间从来都带着几分肃杀之气,只是她们认识东无笙的时间还太短,一直没能意识到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东无笙的笑,也将斑从发呆中惊醒过来。
看到东无笙往试衣镜的方向走去,斑一个箭步走过去,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面对着他。
“斑?”
东无笙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不说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身就想去试衣镜前看看,可斑牢牢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让她去。
“你在搞什么啊,斑?”
东无笙瞪了他一眼,有点生气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的?
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知道东无笙是不是也能察觉自己的变化,可她从来都心细如发,他不敢相信她会看不出来。
那她看出来以后会怎么想?
他不知道。
看着斑欲言又止的样子,东无笙叹了口气,低垂着眉毛笑道:“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完全看不懂,你先放开我,你有什么话我慢慢听你说好吗?”
这一个笑看得斑心尖都在颤。
东无笙以前也总是这么笑,最开始遇见的时候,她对谁都不笑,后来只要一看见他就会这样笑,无论笑起来多好看多灿烂,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笑过。
斑望进那双火红色的眼眸里,现在那里只有他的倒影。
那里就像是一片红色的赤壁,寸草不生,哀鸿遍野,或许曾经有过星辰,也早已尽数陨落了。
第十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0)
见斑还在发呆,东无笙实在没辙了,直接拽着他,一起来到试衣镜前。
斑一时没注意,还真让她拽跑了。
东无笙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几个家伙如此反常。
其余三个人都有点紧张地看着她,莫琳卡和珍妮是担心她看了以后失望。
结果东无笙本人到镜子前晃了几晃,摇头又晃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操着一口蹩脚的西语评价道:“oh,nowilooklikeabadwomen.it’ssocool!(嗯哼,我现在看起来像个坏女人。很酷嘛。)”
跟着母女二人逛了一上午的街,她也学会了几句简单的西语。
说着,还有意勾着嘴角,眯着眼睛,阴恻恻地笑。
母女俩顿时笑出声来,走上前围着她,拍拍她的肩膀,摆弄几下衣服的下摆。
斑也放下心来,放开了拽着东无笙的手。
东无笙感觉到手腕上一松,就扭头对着斑露齿一笑。
四人一直逛到傍晚才尽兴回家,等回到家,已是繁星满天,万家灯火的情景了。
当他们推开自家的大门,却发现镇长还没回来,镇长夫人试着用电话打到几个朋友的家里,都被告知并没有见过镇长。
镇长夫人沉着脸,有些担心。
珍妮安慰母亲:“别担心妈妈,爸爸一定只是在谁家喝醉了,你再问问艾伦小叔,说不定就在他家呢,爸爸最喜欢和艾伦小叔一起喝酒了。”
镇长夫人点了点头,拨通了艾伦的电话。
“喂,艾伦,是我,莫琳卡,乔治是不是在你那儿?”
电话那头“啊”了一声,“哦哦,对对对,乔治在我这儿呢,你找他啊,那我帮你叫他啊!”
听得出来,这个叫艾伦的男人,的确是很“卖力”地在喊人,然而喊完几声,却并没有人应答,艾伦语气抱歉地回道:“不好意思啊,嫂子,乔治他正好上厕所了,要不等他出来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电话这头的莫琳卡哭笑不得,珍妮直接就笑出声了。斑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笑得这么开心?”
东无笙好奇地看着斑。听完斑的讲述之后,东无笙也觉得好笑。
电话那头的艾伦听到这头的笑声,想来也是知道自己撒谎露馅了,语气讪讪的:“不好意思啊,嫂子……乔治不在我这儿……我怕你担心来着……”
莫琳卡笑了笑,“算了,没事,我自己再找找吧,你继续干你的。”
挂断电话,几人一筹莫展,谁也不知道镇长这么晚了还会在哪里。
镇长夫人去厨房给几人简单做了道番茄汤,决定先吃点东西再想想办法。
吃完晚餐,几人一起在客厅里坐着等,等到夜深人静,终于等到了拖着身体、浑身是血从外面回来的镇长。
“爸爸!你这是怎么回事!”
珍妮捂住嘴,惊讶地望着镇长染血的衣裳。
“啊,狼狈了点。”
镇长疲惫地笑笑,走到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眉心。
“这是怎么回事?”
镇长夫人端来一杯温水,递到镇长手里,在他身旁坐下。
“说来话长啊……”
在自己的一对妻儿面前,镇长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他歪头看着妻子笑了笑,靠过去,把下巴枕在妻子的肩膀上。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镇长夫人柔声问道。
就听她的肩头传来镇长闷闷的声音,“没事,我稍微休息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等会儿你们先睡吧。”
“什么事啊,要大半夜的这样奔波?”
镇长夫人给女儿递了个眼色。珍妮乖乖地到厨房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番茄汤出来,放在桌上。
“先吃点东西吧。”
镇长夫人的语气像在哄一个小孩,“小孩”很乖巧地点点头,就坐到餐桌边开始进食。
喝完汤,镇长一边坐着休息,一边给他们讲事情的经过。
今天他本来是和警方一起在调查镇里这两天发生的两起死亡事件的。案件尚且一筹莫展,在案发现场调查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和警方一起赶去。进门就看见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幼小的男孩,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流了一地。
他们帮女人把男孩送到镇里的医院,又陪着女人在抢救室外等了一个下午。就在刚刚不久前,医生刚从抢救室里出来,告诉他们孩子的命救回来了。
本来,作为镇里的第三起死亡事件,他们是想问问女人有关男孩的事情的,但是女人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所以他们决定先让女人平复一下心情,先把之前没看完的现场看了,几个小时后再开始询问。
除此之外,镇长还提到一件事,关于镇上最近频繁发生死亡事件的事,镇长和几位有影响力的乡绅商讨过后,有人声称听说过专门处理这种事的机构,可以派人四处打听一下,说不定能帮上忙。
暖色的灯光下,镇长夫人微微蹙起眉,有些心疼。镇长大叔看见了,笑了笑,轻声叮嘱她早点带孩子们上楼睡觉。
这一晚,东无笙一直修炼到很晚,但她没有将自己的心神完全沉浸到其中去。等到整栋房子彻底安静下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只穿着袜子下地。
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之后,东无笙慢慢地将门拉开一条缝。
她都还没来得及看看外面,就听见隔壁斑的房间也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东无笙想都没想就把门合上滚回床上装睡去了。
被发现了?斑这家伙耳朵这么灵的吗?
东无笙躺在床上惴惴不安。
然而,等了一会儿,斑却并没有推门进来,甚至东无笙还听到了一个蹑手蹑脚下楼的脚步声。
是斑自己要出去?
东无笙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空气挑了挑眉。
是追上去看看,还是干自己的事?
东无笙纠结了一下,想到一个办法,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报纸和一把剪刀,用剪刀从报纸上剪下几块,又找出胶水和白纸,将剪下来的报纸粘在白纸上。
大功告成。
东无笙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作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总感觉很久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呢。
她收拾好桌上的工具和废纸,打开门,将白纸丢在珍妮的房门前,然后就下楼去追斑了。
黯淡的月光之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建筑之间几个起落,很快跟上了另一个在黑夜中潜行的身影。
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往后张望了一下。
暗蓝色的天空,灰黑色的流云,寂静无人的街道,这个被死神盯上了的偏远小镇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样的阴影笼罩着,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浑然不觉自己悬在刀口上的命运。
第十一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1)
来到一栋建筑之前,斑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栋两层的红砖房,白瓦的屋顶。门前种了一些花花草草。
东无笙看着斑轻巧地跳到二楼的阳台上,然后拉开阳台的木门走了进去。
她从藏身处走出来,绕着这间屋子走了一圈,没认出来这是谁家的屋子,不过她在门前看到了未干的血迹,一点一点的,呈滴落状,如果要她猜的话,她想或许这里就是第三起死亡事件发生的地点了。
斑大半夜的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东无笙观察了一下这间房子的几个窗户,思考着怎么进去,要不要进去。
正当东无笙犹豫不决的时候,屋内却忽然亮起了灯光,并且响起了女人的哭号声。
东无笙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冲到门口,一脚踹开房门。
一楼大厅里,只见斑蹲在地上,怀里搂着一个成熟的妇人,身边躺着一把被踢倒的椅子,头顶还悬着一根末端系成套环的绳子。
“无笙?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斑的疑问,东无笙张了张嘴,讪笑两声,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正好路过……听到这儿有哭声,担心有什么事,就、就进来看看。”
斑当然不会相信这么劣质的谎话,“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路过这里?”
东无笙:“……”
东无笙表示无法克可说。
既然是他先不义,那就别怪她不仁了,“那这么晚了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斑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到东无笙身边,看着她,“我是认真的,无笙,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会有什么影响,但我可以肯定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你最近不是经常头疼吗?这就是这些事情对你的影响之一。”
“我的头疼是受外界的东西影响的?”东无笙愣了一下,“不是我自己本来就有的毛病吗?”
斑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像现在玫瑰镇这样的事情,以前也经常发生,你每次听说这样的事情都会赶过去,可是越是深入这样的事情,你的身体状况就会越差,所以,无笙还是不要再介入这样的事了,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你这家伙……”
看着斑脸上认真的神情,东无笙好气又好笑。
原来这个家伙只知道这么一点,怪不得拼命拦着她。
话虽这么说,但要说她不感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自苏醒才过了三天,她能想起来的事情也寥寥无几,其中更是没有这个家伙的影子,但这三天里,他对她的在意,对她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尽管这个家伙看起来呆呆的,就像个完全不懂世事的孩童一样,似乎自己也并不清楚对她是怎样的想法,但如果有一天斑真的对她说喜欢,东无笙想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
“听我说,斑,不是所有事情因为会受伤就可以逃避的,有些事情注定要做,是想逃也逃不掉的,而且即使逃掉了,结果也不一定会像你想象一样好。”
东无笙望向跪倒在地上,把脸埋在手心力里哭泣的女人,脸上露出笑容,“你救了她,挺好的,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死了,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我不明白,”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当东无笙看向他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眼睛里隐隐压抑着怒气,“既然你明知道这件事会让自己受伤,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解决掉凶手对你来说难道比性命还重要吗?”
难得看到斑生气的样子,东无笙还有些惊讶,她凑到斑的面前去,脸上扬起乖巧的笑容,“哎呀,不会有事的,反正你一定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这下轮到斑哑口无言了。
见斑不说话了,东无笙赶紧乘胜追击,“诶嘿嘿,以后带我一起调查呗?”
斑还是不说话。
“我是专业的哦,服务保管让你满意哦?”
“……”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哦?”
“……你已经想起来了吗?”
看着东无笙屁颠屁颠地跑去安抚跪在地上默默啜泣的女人,斑终于还是开口了。东无笙回头,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只是想起了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
经历了三天的死亡阴影之后,玫瑰镇终于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然而,隔天早上东无笙起床之后,看到镇长一家仍然是一幅愁云惨淡的样子,这回就连珍妮都没了浇花的兴致,坐在客厅里,呆呆地望着桌上的一张纸。
东无笙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到斑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怎么今天气氛还是这么沉闷?昨晚上不应该平安无事吗?”
“珍妮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门口发现了一封恐吓信。”
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餐桌中央放着的那张纸。东无笙惊愕得望过去,“恐吓信?”
“是的,而且镇长检查了,房门和窗户都没有被入侵的痕迹,暂时还不清楚有可能会是谁做的。”
“都已经盯上珍妮了吗……”
东无笙嘀咕了一声,拿过那张纸看了看,白纸上贴着三个从别的地方剪下来的单词——runordie。
“逃跑,或者死?”
东无笙将纸上的话翻译了一下,然后看向斑。
斑微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这时,镇长开口说话,斑在一旁实时翻译,“镇里已经打听到了专门处理这种事的人员,派人高价去请了,大概这两天就会到。”
“嗯?还真有专门处理这种事的人啊?”
东无笙惊讶地看着斑。
这和她的记忆可不一样,在她的记忆里,人类根本没法察觉到那种东西与普通人的差别,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种东西根本无法用普通的办法杀死。
“应该是有……”斑沉吟了一下,“无笙从前不也是做这种事的吗?”
这恐怕不太一样……
东无笙讪讪一笑,不知道怎么解释。
珍妮今天早上显然是没什么胃口吃早餐,草草吃了两个鸡蛋就放下餐具打算上楼了。
见状,东无笙也放下了早餐,跟了过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糟糕透了。
上楼的时候,珍妮沮丧地想着。
和爸妈说了史蒂夫的事却没能得到认可……
想起这事珍妮就生气。
史蒂夫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大家总是不认可他呢?
爸妈也好,就连她的姐妹们也是!为什么都觉得史蒂夫是个孤僻软弱的人呢?
史蒂夫明明就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男孩子了!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呢?
珍妮气愤地想着。
还有那封恐吓信!
要是让她抓到是谁这么无聊,开这种没品的玩笑,她一定要把那人狠狠地教训一顿!
珍妮板着脸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一转头就看见东无笙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笑。
“wouldyouliketotalkwithme?(愿意和我聊聊吗?)”
第十二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2)
珍妮将东无笙让进屋内。
房间里采光很好,窗明几净。墙上贴着几张摇滚明星的海报。靠窗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书和音响,还有一只口琴。
充满了青春气息的一间屋子。
东无笙暗自评价道。
珍妮拉开桌前的两张椅子,拉着她坐下,看她的样子,似乎有很多话想和东无笙说。
正常青春期的女孩,家里能有“同龄”的女孩可以分享心事,应该都是求之不得吧。
珍妮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大多都是在讲那个叫史蒂夫的男孩的事情,说话的时候,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像是浸在阳光里一样,熠熠生辉。
东无笙这些天也是一有空就抓紧学习现在的语言,在专门的语言环境下,再加上斑这个永远能够保持耐心的好老师,她现在也能掌握一些最基础的词汇了。
而且珍妮也是特意放慢了语速,挑选了最简单的词汇,除了偶尔珍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不小心加快了语速的时候,其他时候东无笙倒也还能听个大概。
要真听不懂的时候其实问题也不大,珍妮的这些小女儿心事,她不说,东无笙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只是希望自己喜欢的男孩可以得到别人的认可而已。
而东无笙需要做的,也就只是微笑着倾听而已。
珍妮这个小丫头,也是憋了很久了吧。
东无笙一边听,一边心想着。
要是这个叫史蒂夫的人真的值得信任,那让他带着珍妮离开,似乎也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只要逃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就不会影响到别的人了吧?
那天在服装店的镜子里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时,东无笙并不是真的什么反应也没有。她的确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在这世上,有些人本已经死去,却莫名地依旧活着,这些人,在天道上已经死了,灵魂却依然留在世上,只要这些人呆在人群之中,就会不断有人毫无原因地死去,就仿佛是为了代替他们去死。
人类无法在人群中分辨那些早已经死去的人,就连那些人自己往往也以为自己只是大难不死。
但东无笙绝不会认错。
在她的世界里,这些人的身上都有一种人类闻不到的味道,这种味道对她来说就像是毒药,每每闻到都让她痛苦不堪。
这样的人,在神族有个专门的称呼,叫作灾厄,而她的职责就是让这些人回归到他们本来的命运轨道上去,重新真正地死一次,免得为祸人间。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还是个神仙呢?
看着珍妮谈起心上人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东无笙等了一会儿,等到她说累了,缓口气的时候,东无笙微笑着握住了珍妮的手,“如果那个男孩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不如带我见见他?我可以帮你说服乔治大叔和莫琳卡阿姨。”
“真的吗?”
珍妮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闪烁的满是期待。
看见东无笙微笑点头,珍妮欢呼了一声,抱住东无笙,“无笙东!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东无笙吃了一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拍了拍珍妮的后背,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这扑面而来的灾厄的味道,还真是让人上头。
东无笙和珍妮约定了晚饭过后,借口一起出去散步,让珍妮带她去见见史蒂夫。在那之前,东无笙决定先和斑一起去调查一下其他的灾厄。
根据她这些天来的感受,这个镇上应该不止珍妮和史蒂夫两个灾厄。
早在她目睹史蒂夫的木屋倒塌之前,她就在陵园里感觉到了灾厄的味道,只不过那时相关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以至于她没能做出相应的判断。
说不定史蒂夫的木屋忽然倒塌,也是其他灾厄带来的因果之一。
至于找到灾厄之后该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
于理来说,她应该杀掉它们,但,就像她没有办法对珍妮下手一样,她也不保证自己就能对其他灾厄下手。
无论从前她杀过多少灾厄,至少在现在,她实在难以想象,用她的手让那些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家伙灰飞烟灭。
“斑,你以前见过我斩杀灾厄的样子吗?”
去陵园的路上,东无笙问斑。
就在出发之前,东无笙已经把灾厄有关的事情告诉了斑。
斑看了东无笙一眼。女孩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平静,似乎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但这正是问题所在。
即将将找到的灾厄斩杀时,听到灾厄的家人哭号或是灾厄本人向她求饶的时候,她都是这幅表情——仿佛要将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一样,用一种绝对的平静把自己包裹起来。
“有无数人都因为你得救。”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只憋出这么一个答案。
但也有无数人的家人朋友因为她而死。
东无笙在心里不自觉地接了一句。
看到女孩神色不变,斑就知道自己的安慰没起到多少作用,他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孩的头,“别难过,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东无笙打开斑的手,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不许再摸我头了!”
“好。”
斑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手上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东无笙:“……”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陵园门口。
陵园四周种了许多的香樟树,环境非常清幽,林木掩映中,一排整齐高大的白色栅栏围成一个四方形。大门的旁边,重新修葺的木屋才修好一半,只看到四面墙壁耸立着,不见屋顶。
透过留着做窗户的窗洞,东无笙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半成品的木屋里劳作。
“史蒂夫?”
两人走到木屋旁。东无笙试探地喊了一声。
闻声,青年抬起头往东无笙的方向看过来。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眉毛淡淡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色,鼻梁和大部分西方人一样,非常高挺,嘴唇很薄,头发不长,红褐色,打着卷,一看见人,那双眼睛里就浮起友善的笑意。
“你好,有什么事吗?”
第十三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3
一走近,史蒂夫身上的那种灾厄的味道浓郁起来,东无笙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好,我们想进去祭拜一下先人,请问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吗?”
史蒂夫好奇地看了看她,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说到这儿,史蒂夫顿了顿,有些腼腆地抓了抓后脖颈,“你们应该不是来祭拜先人的吧?能麻烦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和真是意图吗?实在抱歉,但是职责所在。”
东无笙和斑对视一眼。斑伸手扶住东无笙的肩膀,扭头对史蒂夫礼貌地笑笑,“其实我们是来调查有关镇上最近发生的几起事故的,还望你行个方便。”
“啊!”史蒂夫了然地点点头,走出木屋替他们打开了陵园的大门。
进入陵园后,史蒂夫身上的气味渐渐远去,东无笙缓过一口气来,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多么清新的空气啊!”
陵园还有几个他俩不认识的小镇居民正在祭拜,听到东无笙的这句话,纷纷转过头来,惊异地望着他俩。
东无笙:“……白天不懂夜的黑。”
斑:“……”
两个人从每个墓碑的边上走过一遍,贡品、纸灰、蜡烛……有的就只有祭拜会有的各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一直到他们路过中央一座巨大的纪念碑似的建筑时,东无笙感觉到一丝很淡的灾厄的气息。
东无笙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建筑。斑也跟着停下,轻声问她怎么了。
“有灾厄的气息……但是很淡,应该是有停留过,而且刚离开不久。”
东无笙的目光一寸一寸从建筑上扫过,不敢漏过任何的细节。
这是一个黑色柱状,顶端称金字塔形的尖碑,底座是大理石修葺的,上面摆放着两个花篮和几个果盘。在石碑的正面,有一行用金色漆出来的数字加字母,看起来应该是日期。
“神灵在此安息——星云纪1406年”
东无笙在心里将那串字符翻译了一下。
听起来很唯美,但是不太明白具体的含义。
“这里是无笙当初沉睡的地方。”
斑盯着那块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指了一下那块碑,轻声道。
她当初沉睡的地方?
东无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幅认真的神情,又扭头向四周看去。
嗯……仔细看看这里,好像确实就是她那天醒来的地方。
东无笙仔细考量了一下,感觉的确是有点像。
也不怪她第一眼没认出来。她醒来的那天正是黄昏,天色昏暗,再加上心绪不宁,缓过那阵之后再去回想,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压根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那这个时间……”
东无笙看向斑,少年眉眼温和地点点头,“就是你当初沉睡的时间。”
“这么说,这块石碑是用来纪念我的?”
东无笙话一说完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别人在自己睡觉的地方立了一块纪念碑什么的……感觉有点微妙。
斑也露出一丝微笑,“大概是那个时候被人看见了吧,我记得就是从那之后就有人来这里定居了,慢慢就成了一个镇。”
听到斑的这番话,东无笙这才想起,身边这个少年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的样子,但其实已经在自己沉睡的地方呆了三百多年,只为了等他醒来。
看着斑这么年轻的样子,还真是没什么真实感……
东无笙暗自心想。
“话说,斑这三百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既然你一直守在这里的话,岂不是应该和镇上的居民都很熟悉了吗?”
“没有,”斑摇了摇头,“我用了一点法术,他们看不见我。”
“诶,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坐了三百多年吗?”
“差不多,”斑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人类的很多情感,感觉很麻烦,就想少接触一点……”
东无笙难以置信地盯着斑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住斑的脸往外拉了拉,在斑皱眉之前就赶紧松了手。
明明就和人类长得差不多啊……
“你……你就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难受,想和人说说话什么的吗?”
东无笙还是忍不住问道。
“所以说……我真的不明白你说的这种感觉……”
斑摊了摊手,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
真是个不简单的男人……
东无笙后退了一步。
陵园面积不小,两人逛到下午两点多的样子,才将整个陵园大致走了一遍。东无笙看看陵园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了,就喊上斑打算离开。
“除了那块纪念碑以外,我就没什么发现了,你呢?”
在迈向陵园大门的路上,东无笙问斑。
“嗯……果篮都很新鲜……”
斑沉思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东无笙:“……?”
你看起来好像是在敷衍我的亚子?
吐槽的词正要说出口,东无笙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
“最近……有什么祭拜先人的节日吗?”
斑摇了摇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我也正在思考这个,我在这里呆了三百多年,西方人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祭拜先人的节日,用蜡烛纸钱祭拜的几乎没有,好像大多都是用鲜花,连摆果盘的都很少见……”
斑用拳头抵住上唇,碧绿的眼睛望着前方的地面,面上流露出专注的神情。阳光从头顶打下来,显得斑的那张脸越发得菱角分明。
“但是刚刚我看每个墓前几乎都有摆果盘,而且都很新鲜,应该是最近才摆上的……但是如果这真的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有意为之的话,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斑的声音很清朗,配合上清晰的调理和逻辑,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东无笙的眼前几乎马上出现了画面,果盘、纪念碑、灾厄……种种线索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打碎重组,慢慢地梳理出一条清晰的逻辑——
“如果这是有人有意为之,那或许是为了在这陵园中藏一个人……”
东无笙语速缓慢地吐出这句话,那双红色的眼眸里慢慢聚起光。
“对。”
斑的眉眼也舒展开来,顷刻间仿佛晨光倾泻。
第十四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4
“好!”东无笙握起了拳头,“就先去问问那边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摆果盘好了!”
“好。”
看着女孩摩拳擦掌的样子,少年的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
首先是一位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小姐您好,能否请问一下,摆果盘是这边的风俗吗?”
听到东无笙的声音,女孩抬起一双疲惫的眼睛,“您是?”
“啊,我们是外地来的,想来祭拜一下我男朋友的先祖。”
东无笙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反正斑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榆木脑袋,真情话都能让他说得像问候语一样,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她敢保证,这个家伙肯定只当是调查需要,一点歪脑筋都不会动。
果然,听到这话,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兀自端着一抹礼节性的微笑。
女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番,似乎忽然伤感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真好啊,如果凯现在还在的话,我们也应该和你们一样幸福吧……”
没想到戳到了人家的痛处,东无笙连忙道歉。
女孩挤出一抹笑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上帝不让我们在一起吧。”
东无笙安慰了女孩几句,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女孩答道:“果盘是史蒂夫推荐给我的,凯自焚前留了遗书,说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世上仿佛已经没有新鲜的事情了,我就想着看望他的时候尝试一些新的方式。”
东无笙向女孩道了谢,然后走向一位老婆婆。
“婆婆,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摆果盘吗?”
一头白发、腰背佝偻的老婆婆耳朵不太灵光,听不清楚东无笙说了什么,敲着拐杖扯着嗓子问她在说什么。
东无笙只好大声地在婆婆耳边又喊了一遍。
周围的人不清楚情况,听到声音只以为是谁家的孩子不懂规矩,在陵园里吵闹,纷纷投来责备的目光。
东无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
“我家老头以前牙口好的时候最喜欢吃水果啦!一天能吃八个苹果呢!后来咬不动了,也就不爱吃了,我听人说现在年轻人有了新花样,给老祖宗送水果吃,我寻思着得给我家老头也整一手啊!”
老婆婆兴致勃勃地拉着东无笙的手说了好多她家老头的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眼睛里闪烁着相濡以沫的温情。
“门口那小伙子是个好人呐,知道老太婆我年纪大了,做事情不利索了,就替我买了果篮给我家老头摆上啊……”
老婆婆老得牙都掉光了,说起话来也含糊不清的。她说了一堆,东无笙只听懂几个词,全靠事后斑给她翻译。
听着斑的翻译,东无笙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斑:“……你怎么了?”
东无笙:“嘤嘤嘤,太感人了,我也想要这样子的爱情嘤嘤嘤……”
斑:“我不太懂……”
东无笙翻了他一眼,打断他,“不许说话!不许破坏气氛!不懂就不要说话!”
斑:“……哦。”
下一个被问到的人,是史蒂夫。
咦,史蒂夫?
东无笙抬头看着高大青年那张微笑的脸,心下暗自警惕。
“有什么事吗,史蒂夫?”
红发青年举起手中的果篮示意了一下,微笑道:“有人反应你们两个在陵园里吵闹,我过来听见你们在问果篮的事情,就拿一个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买一个?只要五十铜币哦?”
没想到史蒂夫这么大大方方地就拿着果篮找过来了,这下东无笙反而不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别的企图了。
“嗯……可是我没有钱……”
东无笙羞涩的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感受到了贫穷的窘迫。
“我们买一个,不用找了。”
斑拿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史蒂夫的脸上马上笑容洋溢,“好嘞,果篮您拿好,欢迎下次光临啊!”
东无笙:“……”
总感觉线索断了呢……
望着史蒂夫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东无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斑。
斑认可地点点头。
这家伙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而只是缺钱用呢……
结果一下午的成果就是没有成果,东无笙也没撤,只能和斑先回去,从长计议。
“话说,斑你哪来的钱?”
回去的路上,东无笙问斑。
“自己赚的。”
斑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似乎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可问的。
“啥时候赚的?怎么赚的?同样是刚刚进入人类社会,为什么你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我却一贫如洗?”
东无笙忿忿不平。
“嗯……三百年里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斑思考了一下,捏着下巴有些疑惑地答道:“偶尔会去人类的集市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或者买几本书打发一下时间什么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我厌倦了以后拿回集市上卖掉就能卖出原来的好几倍,甚至我一百年前拿到的钱币也有人出高价要买……我真的不太懂人类的很多事情……”
东无笙:“……土豪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斑:“你要做什么?”
东无笙:“不做什么,就花着过过瘾。”
斑:“……”
老话说的好,每一个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老人都是一笔财富。
此时东无笙看着身边这位满脸胶原蛋白的老人,觉得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当两人回到镇长家的时候,发现家里似乎来了了不起的客人。门外停着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马车。
正好这时珍妮从里面出来,东无笙抓着她问了一下是谁来了。
“啊,就是爸爸之前说的专门处理这种事的人呀。”
珍妮笑眯眯地冲她挥了挥手,“我要去帮妈妈买点菜回来,你可别忘了我们晚上的约定啊!”
“去吧,我保证不会忘。”
东无笙目送她消失在小路尽头。斑问她什么约定,她摇了摇头,微笑,“这可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哦”。
她还没告诉斑珍妮和史蒂夫也是灾厄的事。
这个事情实在是不好处理。
她希望自己能创造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但现实究竟会怎样,她心里也没底。
如果最后注定有人要成为罪人,那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没想到所谓的专业人士这么快就来了。
东无笙暗自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有多专业,要是真的很快就能找到人群中的灾厄的话,那她就必须加快速度了。
也希望这群专业人士能保护玫瑰镇,在她把所有灾厄处理好之前,能少死几个人吧。
第十五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5
“两位小姐路途劳顿,不然先坐下喝杯咖啡吧。”
莫琳卡端着三杯泡好的咖啡从厨房里出来,在桑娜和阿萨冷的面前各放下一杯,然后将最后一杯递给自己的丈夫。
“多谢招待!”
桑娜感激地看了莫琳卡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顿时感觉一股暖流直达小腹,浑身舒坦了不少。
“感谢招待,不过不必了,我打算现在就着手开始调查。”
阿萨冷则向莫琳卡微微颔首,将面前的咖啡往前一推,站起身来,细长的冷灰色眼眸里没什么情绪。
“阿萨冷!”桑娜不满地叫了一声,“这么着急干什么!就不能坐下喝完这杯咖啡再开始吗!”
“晚一秒就有可能多一个受害者。”
阿萨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桑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阿萨冷轻嗤一声,“当然,享受雇佣者招待的咖啡是你的合法权力,我无权干涉,你可以继续坐在这里喝你的咖啡,我会自己完成这个委托”。
“我又没说不干事情了,只是喝杯咖啡而已嘛……”
桑娜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也站起来,拿好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向镇长夫妇道别。
阿萨冷冷哼一声,扭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乔治抓了抓眉毛,苦哈哈地跳出来打了个圆场,“啊哈哈,咖啡带着喝也没关系,杯子记得还给我就好了。”
“安心两位!”
桑娜回头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和这家伙搭档好多年了,这家伙除了嘴臭以外其他方面都很好的,能力更是一流,玫瑰镇的事情交给我们就放心吧!”
“快点跟上!别磨磨蹭蹭的!”
阿萨冷已经走到门口,回头不耐烦地催促了。
“来了来了!”
桑娜一路小跑到她身边,两条蓬松的马尾在身后一蹦一蹦的。
阿萨冷瞥了她一眼,伸手握住门把手往里一拉,结果门外的东无笙也正握住门把手,一时反应不及被门带着往里一个趔趄。
东无笙刚站着和珍妮聊了几句,正觉着头晕脑胀,打算进屋坐一会儿,顺便见见那所谓专业人士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命运的安排如此巧妙,让她转角遇到爱,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位冷艳美女就要白送她一次埋胸服务了,只见冷艳美女眉头一皱,伸手推着她的脸,一把将她推开,又将她推到了斑的怀里。
“谢、谢谢……”
东无笙有些懵圈地对扶了自己一把的斑道谢。后者微笑了一下就将目光转向出现在面前的两人。
四人互相打量一眼,谁都没说话。
“额,你好……刚刚真是不好意思。”
东无笙站稳了以后,率先向阿萨冷伸出手去。
“没关系,”阿萨冷瞥了一眼面前的那只手,压根没有理睬的意思,一扭头从面前两人之间穿了过去,“以后记得离我远一点,身边傻子有一个就够呛了。”
东无笙:“……?”
虽然被骂傻子了,但是完全不知道先怼回去还是先同情对方的人比较好呢……?
“不好意思啊,”看着阿萨冷的背影,桑娜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连忙道歉,“她这家伙就这个性格,不过她没有恶意的,应该是我刚才动作太慢惹她生气了。”
“啊哈哈,是嘛……”东无笙皮笑肉不笑地挑了一下嘴角,“话说你们二位是……”
“我们是来帮你们抓捕魔教的哦!”
说这话的时候,桑娜的表情看起来很自豪。
东无笙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键词,有意反问,“魔教?”
“啊,就是最近你们镇子不是出了很多事情嘛……”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弯着眼睛,笑得甜甜的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桑娜!”
走出几步远的阿萨冷回过头来喊她。桑娜答应一声,屁颠颠地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和东无笙解释,“诶呀,阿萨冷不喜欢我把工作的事情告诉别人,总之我们是来帮你们解决麻烦的,小姐姐等我回来了再找你一起玩啊!”
东无笙一愣,抓了抓鼻子,还叫桑娜的热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回头见?”
桑娜笑得更灿烂了,“回头见!”
“别说我没提醒你,”阿萨冷一直站在远处,冷冷地注视着这边,“现在情况还不明了,别对这些人陌生人太好,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要处理的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闻言,桑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我知道。”
阿萨冷将桑娜脸上的每一丝神情都收入眼底,望着突然出现在桑娜眼底的那抹阴影,阿萨冷的目光闪了闪,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桑娜本人倒是一瞬就恢复了原样,笑容洋溢起来,她蹦蹦跳跳地走到阿萨冷的身边,笑嘻嘻地仰头望着同伴的脸,“我一直都知道啊,而且阿萨冷每次都会提醒我,我怎么会忘呢。”
阿萨冷扭头就走。
“记着就好,到时候哭鼻子可别想我安慰你。”
阿萨冷人高腿长,迈开步子走起来,桑娜非得快步紧追才能赶上。
“阿萨冷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阿萨冷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幅充耳不闻的样子,可脚步确实是慢了下来。
“嘻嘻,我就知道阿萨冷一定会等我的。”
“下次一定不会等你了。”
“阿萨冷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我保证。”
“我才不相信。”
……
另一边,东无笙却是盯着两人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看她们两个在做什么?”
斑看了看两个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错愕。
“我是想,如果……”
“好。”
看着斑温润的眸子,东无笙眨了眨眼,“都不考虑听我把理由编完吗?”
斑笑了笑,“前两天我一个人调查,每个现场都走了,每个受害者也了解了,但得到的有用的线索实在不多,看来我可能并不适合做这些工作,还是好好辅助你吧。”
斑这么一说,东无笙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她拍了拍斑的肩膀,假意豪情壮志,“好!跟着我,保证带你见证真相,维护正义和平!”
第十六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6
是夜,珍妮悄悄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推开了房门。
东无笙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此时,附在门上偷听的东无笙,听见了珍妮开门的声音,以及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她将门拉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确定是珍妮后走了出去。
“准备好了吗,无笙东?我要带你去见世界上最棒的男孩了!”
东无笙好笑地看了珍妮一眼,这孩子满脸都写着雀跃两个字。
“好好好,快带我去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东无笙敷衍地应下。两人并肩下楼,步入夜色中。
半路上,珍妮告诉东无笙,由于陵园边上的小木屋已经塌了,新的也还在建设中,所以史蒂夫现在暂住在一个亲戚家,她已经和史蒂夫约好了,每天晚上十二点在陵园后面的一个山坡上见面,一起看星星,聊聊天。
“你每天晚上都偷溜出来和史蒂夫见面,早上也没见你赖床,那你一般都是什么时候补觉的?”
东无笙问珍妮。
“不补觉呀,”珍妮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完全不觉得困,每天都很精神,被关在家里见不到史蒂夫才让我无精打采呢。”
“……”
这就是传说中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吗?
“……这么大晚上的跑到陵园边上来你也不觉得害怕吗?这里面埋的可都是死人哦?”
这回珍妮的脚步顿了一下,“你这一说是挺可怕的……”
还有救。
东无笙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又听见珍妮说:“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过……”
“……”
“那我们加快速度冲过去吧!”
珍妮拉住东无笙的手,小跑起来。
“……”
她今天晚上还真要见识见识这位史蒂夫究竟有什么能耐,把她的小丫头迷得五迷三道的,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东无笙握紧了珍妮的手,感觉斗志在燃烧。
到了地方,珍妮老远就看见了史蒂夫,喊着他的名字,朝他招手,当然就很自然地松开东无笙的手,欢天喜地地奔向心上人的怀抱了。
东无笙看着珍妮飞奔到史蒂夫的身边,跳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史蒂夫熟练地接住扑过来的女孩,搂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
星光下,这两人像是一对钻石雕刻而成的永恒恋人。
感觉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啊。
望着这两人眼睛里只有彼此的样子,东无笙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行道树。
老远就闻到了,灾厄的味道……
东无笙眯了眯眼睛,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一连串的计划。
奇怪,怎么有种狩猎的感觉。
本能地,东无笙脚步随意地向相拥的恋人走去,脸上挂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上去就只是要走上前去打个招呼,然而,当她走到离那棵树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时,忽然她脚下一个趔趄,向行道树的方向倒去。
树后几乎是瞬间就响起了脚步声,只是已经迟了。
东无笙的脸堪堪擦着行道树的树干,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把抓住树后那人的脚踝,眨眼间就重新站起来。
躲在树后的那人被东无笙紧紧抓着脚踝倒在地上,当即顺势一脚向东无笙踢过来。
东无笙本想矮身躲过这一下,然而,没等她做出动作,就听一阵铁链摇晃碰撞的脆响,东无笙右手上的那根银链竟然暴涨了数米长,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直接将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么大的动静之后,珍妮和史蒂夫终于注意到了这边,他们看看被银链五花大绑倒在东无笙脚边的男人,再看看面无表情的东无笙,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东无笙自己都惊呆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银链还有这种用处,她看看倒在自己脚边一脸惊恐不甘的男人,再抬头看看双双张着嘴,盯着她看得目瞪口呆的情侣,不知该作何反应。
“要不你俩继续亲热一会儿,我把这家伙带走,给你们留一个二人世界?”
东无笙提起地上那人的衣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额,等等——”
史蒂夫出声叫住东无笙。
“能不能请你放开他?他……他其实是我的朋友,今天是我叫他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史蒂夫的语气怪不好意思的。
“史蒂夫?”
珍妮抬头看他,一脸困惑。
史蒂夫挠挠头看起来更加窘迫,“那个……其实是这样——”
说着,史蒂夫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后退一步,单膝跪下,将手中的盒子递到了珍妮面前。
“史蒂夫?!”
珍妮睁大了眼睛,捂着嘴,满脸飞霞。
史蒂夫的眼睛里也是聚满了神采,“对不起,珍妮,这么仓促地和你提这个,但是,这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错过你,我想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珍妮眼眶都红了。
“珍妮,你愿意嫁给我,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吗?”
“我愿意,史蒂夫,我愿意嫁给你,我从很早的时候就愿意了。”
东无笙看见珍妮抬手擦了擦眼角。
史蒂夫的这番举动是东无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珍妮抛下在这里的一切,和他私奔?
虽然这也是东无笙今晚和珍妮一起来的目的,但如果面前这个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受不了珍妮父母和朋友的反对,想要不负责任地逃避的话……
东无笙淡淡地想着。
她一定会让他付出能和珍妮这一颗年轻纯粹的真心相匹配的代价。
这是珍妮第一次爱一个人,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与他人,也是第一次,让另一个人充斥自己的心房。
史蒂夫之后,珍妮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尽自己最鲜活的生命,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了。
负心汉的一条命,配不配得上这一颗第一次爱人的真心呢?
东无笙希望自己并不需要去探寻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你说要离开这里?为什么?”
珍妮抛出了问题。东无笙安静地等待着史蒂夫的答案。
谈到这个,史蒂夫的呼吸急促起来,看起来很紧张。
“你听我说珍妮,我们……我们两个,其实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东无笙弯了弯嘴角,放松下来。
看样子史蒂夫应该已经知道灾厄的事情了,那他们两个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不如让她来猜猜看,是谁让史蒂夫知道了灾厄的事情呢?
东无笙看向脚边的男人,微微一笑。
第十七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7
“留给他们两个一点时间,我们上那边聊聊去。”
东无笙一手拎着汉子,步调和语调都很轻松。
“喂,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男人狐疑地问道。
“要看你指的是哪方面,如果是你的清白的话,那恭喜你,我看不上。”
东无笙将男人拖到不远处的大石头旁边,将他扔在地上,自己则坐到石头上,迎着月光露出一口白牙。
“但是你的人身安全我可不保证哦,一会儿我问你话,要是你敢骗我,我就把你从这里踹下去,是伤是残还是死,看你自己运气了。”
往下看了一眼这个坡的垂直高度,男人咽了咽口水,嘴硬道:“你没听史蒂夫说我是他的朋友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那么我就开始问咯——”
东无笙依旧笑眯眯的,直接置若罔闻,“是你把那些事告诉史蒂夫的?”
男人似乎也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好忽悠,不再东拉西扯,“你指的是哪些事?”
东无笙低下头注视着男人,面容被覆上了一层阴影,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你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
男人的身体扭动起来,仿佛恨不得跳起来咬东无笙一口,“你这女人到底什么意思!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存心羞辱我,那你要杀要剐不如给个痛快!”
东无笙眯了眯眼睛,“好啊。”
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这可是你说的——”
说着,东无笙一脚踹在男人的腰上,踢得男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山坡边缘堪堪停下。
东无笙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男人身边,踩着他的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可要记好了,这是我敬你是条汉子才给你一个痛快,往常死在我手下的人可没这么幸运。”
男人脸朝下,望着底下荆棘丛生的陡坡,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饶命啊,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错了,对不起,放过我,我什么都说!”
“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在骗我呢,半真半假的信息,我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东无笙脚下刚一用力,男人已经吓破了胆,着急忙慌地嚷起来,“是我!是我告诉史蒂夫的!我告诉他,东方有一座长生城可以接纳我们这样死而复生的人,到那里就再也不用担心会伤害别人了……”
见东无笙不说话,男人又连忙补充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只是想帮他!”
东无笙沉默了一会儿,用脚尖将男人的身体翻过来,踩着他的胸口轻轻地碾压,“只有这些?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肯告诉我?”
男人不敢怠慢,“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万一告诉了你,你把我们全供出去怎么办?”
“哦?”东无笙嗤笑一声,“看样子你很了解灾厄的事情,那我问你,又是谁把这些事告诉你的?”
男人语音一滞,“我道听途说的。”
“道听途说你就敢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因为自己而死?”
男人不说话了。东无笙从路边折了一只荆棘,用它划破自己的手指。
望着指间渗出的点点血珠,东无笙有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口风这么紧,看来你也知道灾厄已经是死人了,寻常方法根本杀不死。那你知道祛厄神吗?”
东无笙感觉到男人的身体颤了颤,轻笑一声,“只需要那么一点点血,在你的皮肤上画一个小小的法阵……然后,你就会灰飞烟灭。”
说着,东无笙伸出划破的那根手指在男人的额间涂抹了几下。男人只感觉到东无笙手指划过的地方,有什么温凉的东西在往下淌。
“最后一划了哦,还不愿意说吗?你的主子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吗?”
东无笙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这些人没资格提起她。”
男人终于凶相毕露,眉眼间浮现出阴厉的神色,“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们早就已经死了,继续苟活着也不过是祸害,可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是上天赐予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去死?明明就是一帮只顾着自己活命的小人,还非要做出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说完这句话,男人就闭上了眼,一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讨不到便宜呢……真让人恼火。
东无笙愤愤地踹了那男人一脚,踹完还是认命地开始挖坑。
东无笙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挖好了一个一人深的大坑。
站在坑底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东无笙扶着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长出一口气。
又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熟练呢……不过,还真是辛苦啊。
吭哧吭哧地从坑底爬上来,再一脚把男人踹下坑,对东无笙来说能把她整个人埋掉的大坑,对男人来说刚好让他露出一个脖子。
不到几分钟东无笙就把土填了回去,男人被“种”在了土里,只露出一个脖子和脑袋在外面。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东无笙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休息,闻言抬头笑嘻嘻地瞥了男人一眼,“想知道吗?”
男人不做声。东无笙就自己接了下去,“就不告诉你。”
男人冷哼一声,一脸轻蔑,“祛厄神什么的都是骗我的吧,其实你根本杀不了我,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把我困在这里,可惜,只要你不杀了我,这个镇子上就会继续死人。”
“祛厄神什么的,到底是不是在骗你呢……”
东无笙的口中淡淡地念着,语气平淡地像在吟唱一首安眠的童谣。
她的目光紧盯着一起被埋进土里的银链,思考着该怎么把这东西收回来。
念头一出,银链就像是和她有心灵感应一样,嗖的一下缩了回来,又安安静静地挂在东无笙右手上,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真神奇啊。
东无笙惊异地摸了摸末端的那颗红宝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宝石上有一束微光一闪而过,就好像真的在回应她的触碰一般。
被晾在一边的男人见银链已经收回,立马挣扎扭动起来,想要从土里挣脱出来。
见状东无笙不屑地哼了一声,“别白费力气了,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好好纠结一下我到底有没有骗你的问题吧。”
说完,东无笙从石头上跳下来,哼着小调往珍妮和史蒂夫的方向走去。
第十八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8
等到东无笙回到珍妮和史蒂夫所在的地方,两人的谈话貌似已经结束了。史蒂夫的手臂环着珍妮的肩膀,两人并肩坐在路边一块干净的草地上。珍妮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互述衷肠的环节已经结束了吗?”
东无笙走过去,露出微笑。那双鲜红的眸子在月色下不似白日里恬静剔透,幢幢树影倒映在其中,显得妖异诡谲。
史蒂夫看了看东无笙身后空荡荡的小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在找你的朋友吗?他的话已经出发去找那个长生城了哦。”
闻言,史蒂夫愣了愣,着急起来,“他走了?他怎么自己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他还没告诉我长生城在哪里啊!”
“啊,这个不重要,”东无笙在两人面前蹲下,抓了一把地上的草,“史蒂夫,我问你,如果没有所谓的长生城,你和珍妮只能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有你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
史蒂夫看了看身边的珍妮,握住了她放在膝头的手,“我……我会尽我全力好好照顾她的。”
珍妮将手心翻上来,反握住史蒂夫的,年轻的脸上写满彷徨和忧伤,却仍然努力微笑,“也算是一起死过了呢,史蒂夫……以后,要好好一起生活啊。”
看着两人对望时只有彼此的眼神,东无笙无奈地揪草。
她本来是想好了要认真考验一下史蒂夫的,可是现在看样子怎么好像自己的存在都有点多余呢?
“好啦,有什么留着只有你们两个的时候再说吧,现在还是尽早启程吧。”
东无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不能回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问这话的时候,珍妮的眼神甚至是小心翼翼的,看得东无笙一阵心疼。
但她只是拍了拍这个女孩的肩膀,把早就准备好的包包挂到女孩的脖子上。
“一点小钱,省着点花。”
珍妮抱着手里沉甸甸的背包,只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热。
玫瑰镇上生活的西方人基本都是白人,一个个皮肤白到发光,到了脸红的时候,就成了一道非常有趣的景观。
至少东无笙此刻看着珍妮满脸通红的样子有那么一点想笑。
从额头一路红到锁骨,像一颗烧红的碳头。
“好啦,有什么话想对爸妈说的,我替你转达,不知道那两位专业人士的专业能力怎么样,让你亲自回去道别还是太冒险了,只能委屈你一下了,以后要是有机会,还可以给家里写信啊。”
也不知是因为离别在即伤心的,还是因为落难时刻身边仍有愿为两肋插刀的朋友感动的,珍妮现在不仅脸红脖子红,眼眶也是红红的,眼泪在里面一个劲地打转就是掉不下来。
她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东无笙。东无笙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脖子。
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珍妮的后背,就对站在后面的史蒂夫挑了挑眉,“谁的女孩哭了谁就有责任把她哄好哦。”
说着,将珍妮轻轻推到史蒂夫怀里。
目送着这对年轻的恋人离开后,东无笙回到镇长家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懒得眨。
珍妮走后,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只会更多。
该怎样面对镇长夫妇就是首先需要解决的事情。
有机会的话,她也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镇长夫妇,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迫不得己离开他们,去寻找一个容身之地,但对于这个专门处理灾厄事件的组织她了解得太少了。他们依靠什么找到人群中的灾厄,抓到以后又用什么方式处理,如果灾厄逃脱了,他们会不会赶尽杀绝,这些事情她都还不了解,现在就让镇长夫妇两个普通人知道真相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预料,因此保险起见,她会先编造一个理由糊弄过去,等到以后再找机会把真相告诉他们。
现在,就要等待斑能给她带回来什么信息了。
东无笙一直等到早上四五点钟的样子,终于听到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她连忙起来,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跑去将门打开。
“怎么不穿鞋?”
门一开,斑的目光就停留在了东无笙赤裸的双脚上,他皱了皱眉,没什么犹豫就直接将东无笙抱起来走进了屋。
“等……”
东无笙来不及辩解就被抱了起来,等到身体已经悬空,她看着斑那张从容淡定的脸又不知道该解释点什么。
这简直就是让她给一块石头讲懂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太难了,孔圣人在世也做不到的。
斑:“……怎么了?”
东无笙捂住脸,“没什么……以后不要随便抱我。”
斑一脸困惑,“为什么?”
东无笙咬牙切齿,“别问为什么!”
斑:“……好。”
斑将东无笙放在床上,自己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东无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笨蛋一般见识。
“说说看你今晚的收获吧。”
东无笙努力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把注意力转移到正经的事情上来。
“嗯……我跟了他们一晚上,大概了解了他们的调查方式,他们将目前发生过死亡事件的地点全部走了一遍,然后将这些地点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这些地点大致呈一个圆形将镇长家环绕起来,他们似乎认定灾厄应该在之前发生过意外的几户人家的幸存者以及镇长一家之中。”
啊,这倒真是一个办法,灾厄对人的影响的确与距离有关系。
东无笙恍然大悟。
虽然她也并不清楚灾厄究竟是为何以及如何对普通人产生影响的,但她从前似乎也得出过这个结论,除此之外,只要离开人大概一公里远,灾厄就不会对人产生影响了。
这也是为什么东无笙让史蒂夫和珍妮去找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
一旦做起正事来,斑的靠谱又让东无笙非常得赞赏,刚刚的小插曲也就很快揭过了。
“原来如此,那么,昨天晚上镇上有人出事吗?”
斑点了点头,眉头锁起来,“出事的就是来调查的那两人中的一个,个子稍微矮一点的那个女孩昨晚上在阳台上的时候,阳台的护栏忽然断了,那户人家的小女儿从楼上掉下来了,她为了救那个女孩也从阳台上摔下来,两个人都没事,就是那个矮个子的女孩摔断了腿,现在在诊所里。”
第十九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19
还是有人出事?是昨天见到的那个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女孩?好像是叫桑娜?
东无笙心下一沉。
斑只看见她的脸色一瞬间凝重起来。
珍妮和史蒂夫已经连夜离开了,史蒂夫身边那个可疑的男人也被她埋在陵园后山上,额头上用她的血画了暂时封印的符文,那个符文的效力至少有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人类应该不会再被那个男人影响了。
她本以为这会是又一个平安夜,没想到仍然有人险些遇害。
虽然也不排除偶然的可能性,但如果这并不是偶然,那就说明这镇子上还有其他的灾厄。
那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又多了一件。
东无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烦躁。
真麻烦啊,还是扔着不管才最轻松啊。为什么神仙需要这么关照人类的生活?神仙难道不都应该是什么遗世独立不问世事的吗?或者只有大事才出手帮个忙什么的也行啊!为什么她这个神仙当得就像是人类的保姆一样?
“怎么了?”
大概是看她忽然脸色不好,斑出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
东无笙瘪了瘪嘴,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既然是职责所在,那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就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爽就是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要是累了的话,不然我就先走了,让你好好休息?”
可能是她过于敏感了吧,如果是别人说这话,那东无笙会觉得是自己让对方觉得厌倦无聊了,但如果对象是斑,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气质,越是精通世故的人,越是能够感受到他的那种真诚。
东无笙托着下巴,看着斑的那张脸,勾了勾一侧的嘴角,眉眼忽然就平和了许多,“也没事,你在这儿呆着也挺养眼的,多看看心情会变好。”
斑:“……?”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东无笙笑了一声,“怎么,你看见漂亮的小姐姐的时候不会觉得心情愉快吗?”
斑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你和珍妮都很漂亮……但我看到珍妮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这样看来,那我觉得我看到你心情愉快应该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东无笙感觉自己呼吸一滞,“……要不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去吧。”
斑:“……?”
东无笙:“我觉得你继续呆下去对我的心脏不太友好。”
斑一怔,面容一肃,动作迅速地站起来就往外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有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以后我会注意尽量和你保持距离的。”
东无笙真的是一口老血梗在心头,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夸。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实际上简直就是她这种人的克星啊……
能让这家伙能主动保持一点距离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东无笙并没有出言解释点什么。
……
另一边,干净的诊所里,阿萨冷正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路过来给桑娜换药的护士被她周身的低气压一唬,都畏畏缩缩的,犹豫着不敢上前。
“哎呀,阿萨冷~”
桑娜吊着一条腿,行动不便,只能堆起一脸甜甜的笑容,远程进行撒娇攻击。
“哼。”
阿萨冷一个冷哼格挡了所有攻击。
“别生气了嘛,阿萨冷,我可是为了救小女孩而牺牲了自己的英雄诶,你不夸奖我就算了,怎么能对一个英雄使用冷暴力!”
闻言,阿萨冷脸上的怒意更胜,一双美目里就像正刮着龙卷风,狂风卷集着乌云,仿佛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卷进去生生搅碎,“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自己都不在意你的安危,我有什么资格跟你生气?我只是为自己接下来好几年都要和你这样的笨蛋搭档感到绝望而已。”
桑娜顿时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一双大眼睛委委屈屈,小嘴撅得能挂个油瓶,“好过分啊,阿萨冷。”
然而阿萨冷丝毫不为所动,“觉得过分的话就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呜……”桑娜委屈地哼唧了一声,小声地辩驳道:“我哪里做错了嘛……”
阿萨冷缓缓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忽然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一看见床上的桑娜,立马笑得像是一朵初生的向日葵,欢天喜地地一边喊着桑娜姐姐,一边跳上病床,喜笑颜开地搂住桑娜的脖子。
“哇,小艾米尔!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妈妈呢?”
桑娜反手将女孩抱在怀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妈妈在外面!妈妈让我来和姐姐说谢谢,”小女孩很有活力,搂着桑娜的脖子,奶声奶气地笑个不停,“谢谢桑娜姐姐!艾米尔最喜欢桑娜姐姐了!”
“诶嘿嘿嘿……”
桑娜只知道一个劲地傻笑,一旁的阿萨冷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只觉得这两人笑起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傻里傻气的,还带着奶味。那清冷如刀锋的眉目间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哇,阿萨冷——”
阿萨冷刚一走神,桑娜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一时就跟看见了稀奇的事物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
“哇,阿萨冷——”
小艾米尔不知道桑娜在感叹些什么,只是觉得好玩就跟着学,不得不说这小丫头还挺有演艺天分,桑娜的语气和神态都让她学了个十成十,学完就倒在桑娜的怀里咯咯地笑。
阿萨冷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快得都让人怀疑刚刚看见的是不是幻觉。
“小艾米尔,去抱抱阿萨冷姐姐,她也帮了你们,”桑娜明目张胆地怂恿起小艾米尔。
小艾米尔看了看阿萨冷的那张冰块脸,有点怯怯的,但也不拒绝,屁大一点的小女孩吭哧吭哧爬下床,迈着小短腿慢慢走到阿萨冷身边,张开小手臂搂了一下阿萨冷的腰,马上就松开,觑着她的脸色,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谢谢阿萨冷姐姐!你和桑娜姐姐都是来帮我们抓坏人的,我也喜欢阿萨冷姐姐。”
阿萨冷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微微柔和了眉眼,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说话时的语气却轻柔地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乖。”
第二十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0
小艾米尔的到来正是时候,为桑娜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临走的时候桑娜把阿萨冷买来的水果一股脑地塞给她,小姑娘心思单纯,立马笑得眯缝起眼睛,兴高采烈地说明天还要来看桑娜姐姐。
被小艾米尔这么一搅和,阿萨冷再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桑娜再转移一下话题,聊点有关任务的事情,这件事就算这样完美揭过了。
末了,桑娜向阿萨冷提起了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在镇长家见到的那个黑头发的东方女孩吗?”
阿萨冷一点头,“记得,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罗刹女’的事情吗?”
阿萨冷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
罗刹女,那是被神殿通缉了几百年的一个女魔头,据说三百多年前,她游走于世界各地,毫无目的地杀人,不为财不为权,甚至似乎也不为仇,被她杀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共同点,她就像一个幽灵一样隐藏在人群里,在某一个谁也无法理解的特定时刻,悄无声息地举起她的屠刀。
有人猜测,那可能是一只把自己当作上帝审判世人的化形妖兽,被她所杀的人,都背负着常人所不知道的罪恶,可这并不为人信服,因为据说也有人曾亲眼看见她夺过母亲怀抱里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用邪恶的法术毫不留情地杀死。
还有人猜测,人类现在不是发现人群中有一种特殊的人会给普通人带来灾难吗,那会不会所谓的罗刹女其实是在保护人类呢?
这种猜测在灾厄逐渐为人所知之后,得到了极少一小部分人的认可,但绝大多数人对这种说法仍然处于观望的状态,毕竟,三百年前罗刹女忽然毫无征兆地消失,在那个历史记载甚至还不完全的时代,这个笼罩在人类历史上空几百年的、久久挥之不去的阴影,就像是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噩梦一样,再也没有了声息。
没有任何史料可以证明,这个在历史上杀人无数的恶魔,会是一个默默守护人类的无名英雄。
更何况,即使是现在,人类也不曾发现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以任何方式确认人群中的灾厄,就这个时代目前来说,人类处理灾厄的方式更多的是宁可错杀而不放过,处理相关事件的人员往往要在任务地点一直待到七天以上没有死亡事件发生,之后才可以算是完成了任务离开。
至于这期间是否发生了误杀事件——
说实话,神殿每年都要收到成百上千的投诉信,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杀的亲人朋友是无辜的,毕竟灾厄除了会给人带来死亡之外,于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差别,在他们之中,既有每天在学堂里发呆打发日子的混子学生,也有勤勤恳恳在田地里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辛苦耕耘的劳苦农民;既有在灯红酒绿的烟花场所消耗生命的颓废青年,也有流浪在世界各地把生命唱成诗歌的吟游诗人。
他们本来和普通人一样,在滚滚红尘中燃烧着自己那一点浮游一样的生命,可是突然有一天,没有任何理由的,那些看起来和自己没有任何两样的人宣称自己的存在会为人类带来灾难,并为此要将他们沉入大海,永远放逐——
这就是目前人类处理灾厄的唯一办法。
而三百年前的那个罗刹女,据说在她杀人之前,被她选中的目标会收到一张死亡通知书,具体内容并不固定,但核心意思都是让人在死亡和逃跑中做出选择。
所有的这些死亡通知书,都是用一些剪下来的字符拼凑而成的,至今仍然能在那个时代稀少的历史资料中找到不少与此相关的记载。
没有人知道罗刹女这么做的原因,因此,也有人猜测,那就是一个以折磨人为娱乐的魔头,提前寄出死亡通知书,就是为了引起猎物的恐慌,增加她狩猎的乐趣。
至于真相如何,人类已经无处考究,只能通过一些零星的史料揣测着百年前那个神话一般的魔女。
“你觉得那个东方女孩可能是罗刹女?”
话一出口,阿萨冷就忍不住皱起了眉,仿佛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荒诞不经的怪话。
“你不觉得很像吗,镇长女儿收到的那封恐吓信,就像是罗刹女的死亡通知书,而且你感觉到了吗?跟在女孩身边的那个男孩,应该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器物有了灵识之后幻化出来的人形。”
说正事的时候,桑娜脸上的神情还是很认真的,只不过那张婴儿肥的小脸和这幅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并不那么匹配就是了。
不过阿萨冷还是很喜欢桑娜这个样子的。
“然后呢?”
阿萨冷微微颔首。
有关那个男孩不是人类的事,她也有所察觉。
她和桑娜都是修炼者,只要对方不是实力远超她俩,并且有意隐瞒,她们很容易就能感觉到同是修炼者身上的灵力。
那个男孩显然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周身灵力浓郁,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黑夜中的篝火一样醒目。
至于那个东方女孩的情况就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身上时刻有灵力运转,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进行吐纳,可当阿萨冷仔细探查的时候,那个女孩又像是个普通人一样,丹田里没有一丝灵力,就仿佛那些灵力只是在她身体里闲逛了一圈又溜走了。
这种情况阿萨冷还是生平第一次遇见。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据镇长所说,这两人是在五天前来到这里的,一直封存在神殿里的血器也是五天前消失的,这个镇子的死亡事件也是从五天前开始的,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看到那个女孩右手上有类似降灵锁的东西。”
此话一出,阿萨冷收了所有的笑,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确定吗?”
话虽这么问,但阿萨冷很清楚,她和桑娜都是专门负责灾厄事件的神职人员,桑娜的职位其实比她要高很多,和她相比,桑娜并不擅长战斗,这个看似冒失的家伙脑袋里几乎装着整个神殿的书籍,她对灵力的操控也是天生的细致入微,在探查和研究上有着得天独厚的禀赋。
“我确定,虽然长得和普通的降灵锁不太一样,但我肯定原理都是一样的。”
“……”
阿萨冷心下一沉,她抬头和桑娜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所谓血器,就是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据说是百年前罗刹女随身的武器,这东西无坚不摧,锻造所用的材料是人类至今从未发现过的一种未知金属,也是目前人类发现的,唯一能够真正杀死灾厄的东西。
自从百年前罗刹女忽然销声匿迹,这把镰刀被人找到,在各路商人之间转手了数次,最后被神殿高价买下。
本来只是神殿的某位高层认为此等凶器不宜流落民间,买回来也可以作为某种反面案例,用以教导世人远离杀戮。
没想到后来发现用寻常武器根本杀不死的灾厄,在这把镰刀面前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从那以后,凶器就被命名为血器,专门用来处理某些拒绝审判且能力超群、难以抓捕的灾厄。
至于降灵锁,那是神殿某位创始人制作的一种修炼者专用镣铐,一般只有在神殿的监牢里能够看到,用它直接洞穿犯人的琵琶骨,封住所有的行动,再加上这东西还能将犯人体内所有的灵力吸走,任你有再大的神通,被这东西捆上也是在劫难逃,专门用来对付某些穷凶极恶的修炼者罪犯。
较高层级的神职人员基本人手一根。办案好帮手。
有的时候,神职人员和罪犯可能只是一时狭路相逢,神职人员没有完全的把握缉拿罪犯,就会让降灵锁自己先去把罪犯锁了,来日有机会再进行抓捕。
还有一种情况会在牢狱之外的地方看见降灵锁——那就是从牢里逃出去的逃犯。
降灵锁这个东西,能用上的基本就是死刑,用它的人压根就没打算在罪犯死前把东西摘下来,所以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解开的办法,一旦被锁上了,就一辈子都摘不下来,是法外之人的头号天敌,也是神职人员的一等利器。
如果那真的是降灵锁,那这个东方女孩即使和罗刹女没有任何关系,那也是一等一的危险人物。
第二十一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1
“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了解了情况之后,阿萨冷眉头一皱就开始责怪桑娜。扎着双马尾的萝莉脸老阿姨不满地撇了撇嘴却没有说话,显然是对自家搭档的脾性一清二楚,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情况。
阿萨冷也没有进一步得寸进尺。对人恶言相向只是她的一个习惯而已,有的时候并不是她本人真的有所不满。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回去镇长家会会这个家伙。”
阿萨冷说着就要起身,被桑娜一把按住。
老萝莉习以为常地拿眼角的余光瞥着自己的搭档,“现在是凌晨两点啊大姐,你现在去只能吃个闭门羹。”
“那就把门踹开。”
阿萨冷不假思索地提议。
“那就是私闯民宅,严重打扰了平民的生活,按照规定我应该当场逮捕你。”
桑娜也毫不犹豫地将她驳回。
阿萨冷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冷着一张脸坐下了,“真难以置信,我居然要坐等着罪犯睡醒了再去逮捕她。”
“别冲动啊,阿萨冷,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还不能确定呢。”
桑娜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见阿萨冷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桑娜也是气笑了,抓起枕头就砸在阿萨冷身上,笑骂道:“你消停一会儿会死啊,你也去睡一觉这天不就亮了吗?你属驴的吗,这么犟?”
阿萨冷接住枕头,看着自己的搭档吊着一条腿和她絮絮叨叨的样子,嘴角上浮了一秒,当桑娜定睛去看的时候,又是平时那幅死人样,“我要是驴,那你就是乌龟,是猪,是麻雀,又慢又懒还喜欢叽叽喳喳!”
“阿萨冷——”
在桑娜下一句话出口之前,阿萨冷已经抱着枕头躺到一旁的陪护床位上去了,只留给桑娜一道修长的背影。
“喂,那是我的枕头!”
阿萨冷一巴掌拍灭了床头灯,“闭嘴!是你说要睡觉的,那就保持安静。”
这都什么人啊!
桑娜狠狠瞪了那背影一眼,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一早,阿萨冷推着轮椅上的桑娜来到镇长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东无笙。
一看到这个东方女孩,阿萨冷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半垂着眼帘,一双刀锋一般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观察着面前的人。
“啊,是你们啊。”
女孩的笑容淡淡的,配合那张东方韵味的脸,看起来很温和很舒服,不会给人带来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可是救了阿萨冷好几次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女孩也在同样地观察着她。
“莫琳卡阿姨!是神殿的人!”
屋内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女孩抓住门框飞快地回头答了一句,趁着这个机会,阿萨冷看了看她的双手,果然在她的右手上看见了一条细细的银色锁链。
这东西普通人乍一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件造型别致的首饰,但阿萨冷一眼就捕捉到手腕处银链没入女孩皮肉的可怖景象。
这显然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件银饰。
只一眼阿萨冷就收回了目光。东无笙说完话回过头来,微笑着给两人让开一条路,“抱歉让两位站了一会儿,但镇长和夫人现在恐怕情绪不佳,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不必客气,”阿萨冷推着桑娜,不紧不慢地走进去,边走边说话,语调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轻慢,“闲着没事干的人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忙得很,问点东西马上就走。”
开始了,阿萨冷式的特别刁难。
桑娜同情地看了东无笙一眼,就看见这个看起来很文静很温和的小姐姐掀了掀眼皮。
东无笙:“……可能是我表达不当让小姐误会了,我们并没有逐客的意思。”
“是你误会了,与其说我们是来作客的,不如说我们是来审讯的,每个人都有份,所以也不用客气了,我怕你一会儿客气不下去。”
说话的时候阿萨冷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着从容,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东无笙脸上笑容一僵,她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才把微笑保持下去,“那还真是天大的误会。”
能把话说到这份上的,除了阿萨冷也是没谁了,然而这样之后阿萨冷的表演还没结束。
她傲慢地一点头,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没事,误会解开就好。”
东无笙:“……您太客气了。”
在桑娜眼里,能在阿萨冷嘴下坚持三个回合还不翻脸的,那都是修养一等一的淑女绅士。虽然今天她们两个就是来试探东无笙的,但就目前东无笙的表现来说,桑娜对这个东方小姑娘的涵养还是非常认可的,都说东方人崇尚礼仪道德,今日一看,桑娜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走过大厅的玄关,斑坐在沙发上,远远朝这边看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东无笙那一脸微妙的表情。
虽然那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斑还是准确地从中读出了不爽的信息。
“怎么了?”
于是斑走到东无笙身边问了一句。
“没什么。”
东无笙嘴角往两边拉了拉,两颊的肉堆起来,很敷衍地笑了笑。
嗯……
斑花了零点几秒的时间琢磨了一下这个表情。
回忆起来这样的表情从前他也见过,大概是在每次东无笙被人挑衅即将翻脸的时候,如果让他来解读的话,东无笙此时心里应该已经在盘算翻脸的后果和风险了。
这是让谁给招惹了?
斑这才将视线转向了东无笙身边的两人。
阿萨冷和桑娜穿的都是神殿的修女服。
深灰的棉麻布料加上西方人深刻立体的五官,有一种格外精神肃穆的效果。上面还用白色和金色的丝线工工整整地绣着神殿的标志——一位低眉垂首作祈祷姿态的六翼天使。
啊,这两个人他记得。
斑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昨天还在镇长家门口见过,当时高个子的那个还说了什么让东无笙有点无语。
所以,这回还是那个高个子的女孩说了什么让她不爽了?
斑看了看东无笙,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没被长发遮挡住的半张侧脸,那双浅粉色的唇此时略微抿着,显露着主人的情绪。
第二十二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2
阿萨冷推着桑娜到沙发旁,自己在沙发上坐下。隔着一张茶几,东无笙和斑在她们的对面坐下,一起的还有乔治镇长。
“抱歉了两位,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夫人现在情绪不太好,不太方便待客,所以有什么事就问我们几个吧。”
乔治抹了一把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陷在沙发里,腰背佝偻着,眼神里写满了疲惫。
今天早上,在阿萨冷和桑娜到来之前,东无笙借着斑的帮助伪造了一封珍妮的手信,内容大致就是告诉镇长夫妇珍妮和史蒂夫私奔了,让他们不必寻找,感谢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措辞由她来想,而模仿字迹外加书写什么的则交给斑。
不得不说斑还挺有一手,模仿出来的字迹至少东无笙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拿给镇长和镇长夫人看了以后目前也是暂时蒙混过关了,就是不知道等镇长夫妇缓过气来仔细看看会不会露馅。
莫琳卡看完信以后就一直很自责,怪自己之前是不是对珍妮太苛刻了,会不会年轻人的爱情应该交由他们自己去选择才是对的。乔治身为男人表现得要镇定一些,一直在安抚自己的妻子,但是从他的精神状态中也不难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比起前些天日夜为玫瑰镇的事情奔波,女儿离家出走对他的打击显然要更大,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非常疲累。
说起来,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东无笙还真想象不出来镇长夫人垂头丧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女人就像是一枝野蔷薇,即便被人移植到了花园里,也天然一身风雨难摧的蓬勃朝气,这一点上珍妮和她真的很像,她俩都是那种纯粹到极致,以至于无所畏惧的人,就像是烧红的火炉里的生铁,烈火和铁锤越是迫害,铁反倒越是纯净。
这样的灵魂就仿佛天生比别人多一副护甲,能够抵御世间所有的尘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也会将脸埋进手掌,低垂的脖颈与肩背间凹陷出失落的城邦,仿佛一瞬间被卸去了所有的勇气与骄傲。
说实话,在那之前东无笙在脑海中将那时的场景演练了无数遍,唯恐自己到时候心软将实情说了出来,等到事情真的发生,莫琳卡表现出来的比她想象得还要悲伤太多,她感觉自己预先做好的那一点心理建设简直就和纸糊的一样,根本不堪一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似乎也没她本人以为得那样软弱,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生生与身体割裂开来,站在一个更高的视野上远远地观望着这边,无论灵魂在高处多么得心焦彷徨,她的身体始终保持着低头沉默的姿态,将一个安抚陪伴者的角色尽到了十二分的本分。
等到敲门声响起,东无笙二话不说就跑去开门,当她看着门外两人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时,就连东无笙自己都觉得害怕,这样的自己简直就像个没有心的怪物。
桑娜也看得出来镇长颓废的精神状态,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也猜得到是一些难以言说的伤心事,这种时候,作为专业的神职人员,安抚人心也算是本职工作之一,她在心里酝酿斟酌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就听见阿萨冷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来。
“在任务期间管理任务地点的一些重大事务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所以还请您把发生了什么如实告诉我们。”
阿萨冷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甚至听起来还有一种“如果你不说就是在妨碍公务我将按照规定对你进行处罚”的威胁意味。
桑娜仰起头看了阿萨冷一眼,被她注意到了,阿萨冷投回来的眼神意思很明显,“有什么问题吗?”
桑娜想了想,只觉得一言难尽。
没有嘲讽奚落,只是语气不近人情一点,能做到这样对阿萨冷来说大概已经是让步了吧……
只能说幸好阿萨冷遇到的是好心的乔治和莫琳卡。听到她的问题,乔治并没有什么不满,将事情的始末大致讲了一下。
一听是镇长女儿和守墓人私奔,桑娜瞬间就预料到了下一个瞬间将要发生的事,她想要伸手捂住阿萨冷的那张臭嘴,但可惜她现在坐在轮椅上,外加两人之间十三厘米的身高差,即使桑娜已经伸长了手臂,想要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还是力不从心。
“什么?”
果然,阿萨冷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乔治先生,我想我们刚来的时候就有告诉过你,在任务结束之前,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离开这个小镇,每一个灾厄都是移动的灾难制造机器,你让他们走了完全就是在草菅人命!”
乔治愣了一下,“我很抱歉,但我也不希望出现现在的情况……”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赶紧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他们是从后山走的,后山过去就是一片几乎没有人走过的野林子,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条路通往哪里,怎么找?”
乔治揉了揉眉心,一脸沉郁之色。
“恕我直言,乔治镇长,”阿萨冷也沉着脸。即使没有这句开场白,随便一个人也都猜得到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东无笙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她也实在忍不了了。
“恕我直言,这位女士——”
东无笙抢在阿萨冷开口前打断她,“在事故已经发生之后,你身为有关人员,不立刻采取措施处理事故、减少损失,而是在进行一些毫无必要的责难,加剧群众的恐慌情绪——”
由于情绪激动,东无笙的语速很快,说到一半她不得不停一停缓一口气。
难得阿萨冷没有针锋相对,尽管脸色有些难看,但也还是在好好地听东无笙讲话。
“我不知道贵司是以什么样的制度在约束员工,但我想,以您这样的办事能力,我们应该有权力向您的上级提出一些意见。”
东无笙是紧盯着阿萨冷说完这番话的,话音结束,她见阿萨冷沉着脸没有说话,换了一口气之后,东无笙缓和了语气再度开口,“当然,我们最希望的还是事情可以得到完美的解决。”
话音落下,室内的空气略微沉寂了几秒,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外,阿萨冷低了低头,有些含蓄地表达了她的歉意,开口时语气虽然显得有些呆板,但东无笙完全可以想象,对于这个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一种狠厉在生活的女孩,这可能已经是她最大的妥协了。
“抱歉,是我冲动了。”
第二十三章 冷桑回忆插播1
听到抱歉这两个字从阿萨冷嘴里说出来,桑娜都记不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是在什么时候了。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上一次。
这让桑娜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特别是刚认识阿萨冷那段时间的事情。
虽然长了一张可爱的萝莉脸,平时也喜欢卖卖萌,但桑娜本人其实已经是个二十八岁、快奔三的老阿姨了。别看她这样,她已经为神殿工作了十二个年头了,七年前从内务管理调到执行部,现在在执行部也算是有点地位。
刚遇见阿萨冷的时候,她才刚到神殿两年。
那个时候她刚刚被富商父亲用某种不好明说的手段安排进神殿,忙于寻找一些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虽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但是总被人当作靠家里吃饭的无能富二代,她也很不甘心的嘛。
她在灵力的修炼上天赋一般,不然也不至于需要父亲的安排了,想要证明自己只有努力做事,她努力了两年想转入执行部,但一直都没成功,倒是和执行部的一大帮人马熟了个七七八八。
执行部的各位似乎都挺喜欢她的。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执行部还是以男性为主的缘故吧。
她虽然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像她这样长得不错又不怎么聪明的女性,从来都挺受男性欢迎的。这样的道理她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就懂了。
她并不忌讳利用这一点,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对于人群之中那些把她当作傻白甜,以交朋友甚至追求的名义想要利用她的人,她保持着距离但并不交恶,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连带着那些刻意讨好的话也一并装作听不懂,最后那些人往往都会带着对她的不屑离开。
至于那些真心喜欢她的人,她慢慢想他们敞开心扉,让他们认识真正的自己。
很奇怪,几乎所有刚开始真心把她当作恋爱对象来喜欢的男孩,在真正了解了她以后,都放弃了恋爱的想法,选择了和她当普通朋友。
可能是因为一开始被她的表象欺骗了吧,认识到真实的她以后就去寻找真正可爱又单纯的女孩了。
她也并不为此抱有任何想法。
她现在的生活很好。有爱她的富裕的父母,有稳定的体面的工作,虽然是走后门进去的,但也是一个努力的机会。
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只是打发寂寞的爱人。如果真的要找,那她要找的一定是真正的灵魂伴侣,如果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那她愿意等,也不愿浪费自己的感情。
在那之前,她只想努力把自己的工作都做好,让自己变得能干一点。
在内务部的前两年,她虽然做事细致耐心,但是动作太慢,交给她的任务完成得都还算不错,可是效率太低了,再加上内务部的重要任务本来也不多,根本就轮不到她。
于是她就想要加入执行部,执行部的任务虽然据说更难处理,但在任务时间上更加充裕。
然而她的申请屡屡被驳回,父亲帮她托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执行部因为任务大多危险,对内部人员的修炼天赋有很大的要求,她这点斤两人家根本看不上。
既然人家不要她,那她也没什么办法,就想死心,老老实实呆在内务部,也是从那开始,她工作的心态越来越佛系,完全把神殿图书馆当自己家,反正都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那也算是半个家了嘛,为什么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她不算是特别喜欢书的那类人,她喜欢看的只有记录一些猎奇事件的书,像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这类的,如果有条件的话她其实很想去世界各地冒险,但她显然并不是有能力应对各种突发危机的人物,父母亲担心她不太愿意让她远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向往。
神殿的图书馆简直不要太合她胃口。
她是在进入神殿以后才知道世界上还有灾厄这样一种东西的,也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像传奇小说里一样默默执行任务守护人类的组织。
这让她越发憧憬执行部。简直就像英雄一样。
只可惜她和执行部一直都是有缘无分,直到遇见阿萨冷。
阿萨冷是被她从贫民区捡回神殿的。
那时她成为了神殿专门管理书籍的人员,那次的任务就是要去贫民区的黑市淘一本禁书,半路上她的钱包被人偷了,她追了那个小偷两条街,在即将进入第三条街的拐角处,一个小女孩帮她拦住了小偷。
那女孩就是阿萨冷。
那时候阿萨冷才十岁,半大不小的,包子脸上却已经是一幅大姐头的凶狠表情了。
阿萨冷让那个小偷把钱包还给她,并且以一幅长辈的口吻教育那个小偷,不要做偷窃这种懦夫才会做的事。
当时她觉得这个小女孩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当女孩跟着她走进一条小巷的时候,她回头只是想问一下女孩想不想吃点东西。
结果女孩就当着她的面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小刀,指着她的鼻子,奶声奶气地吐出两个字:“打劫!”
当时那个小偷就跟在阿萨冷的身后,牵着阿萨冷的一只手,一脸崇拜地看着阿萨冷。
桑娜:“……?”
偷窃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所以抢劫就是勇者该做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对勇敢这个词存在什么误解?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想笑的,可是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来,看着面前小女孩脏得看不出原样的脸和衣服,桑娜却突然心疼起来了。
她摸了摸口袋,今天是出来工作的,所以没有带零食,只有一些现钱。
女孩虽然一脸稚气,但个子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力气也是大得出奇,要在不伤害她的情况把刀夺下来还挺不容易,她甚至用了一些灵力才勉强做到这一点。
刀被桑娜夺走后,小阿萨冷只是愣了一下,桑娜眨个眼的工夫那张脸就又是一脸平静。
“好吧,我打不过你,我输了,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但你不能动我弟弟,他生病了,欺负弱者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冷桑回忆插播2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打劫?”
桑娜瞪了小阿萨冷一眼,把匕首丢在地上,走过去拉起小女孩的手,“想不想吃冰淇淋?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的话就请你们吃。”
“冰淇淋?”
姐弟两个面面相觑。
“姐姐,冰淇淋是什么?”
小男孩抬头问小阿萨冷。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吃的。”
“是什么样的吃的啊?”
“……能吃的吃的。”
“姐姐!你是不是又在糊弄我!”
小男孩嚷起来。
小女孩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实话。”
桑娜在一边听得哭笑不得,“你们没有吃过冰淇淋吗?那答应姐姐不要再做坏事好不好?答应的话姐姐就带你们去吃。”
小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桑娜差一点就以为这孩子是在翻自己白眼了,“你是说抢劫吗?为什么?不抢劫的话我和弟弟都会饿死的,你想要我们饿死吗?”
桑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揪了一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你们两个平时就靠抢劫为生吗?”
“爸爸妈妈?”小女孩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听说过,大家好像都想要一个爸爸妈妈,不过我不太清楚,可能他们讲故事的时候我睡着了。”
“我知道!”小男孩一脸骄傲地举起了手,“我知道什么是爸爸妈妈!我听别的小孩说过,是会给小孩吃的和穿的的冤大头!”
“尼莫真棒。”
小阿萨冷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嘴角浮起一丝细微的弧度。
“诶嘿嘿……”
小男孩摸了摸后脑勺,一幅怪不好意思的样子。
桑娜深吸了一口气,眨掉眼眶里的一点点湿气,摸着姐弟两个的脑袋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女孩把弟弟往前推了推,“我没有名字,我弟弟叫尼莫。”
尼莫抬了抬下巴,“是我自己取的哦,我知道有一条可爱的小鱼的名字也叫尼莫,我去过富人区,那里的小孩都喜欢它。”
“好,很可爱的名字。”
桑娜摸了摸小男孩发黄的头发,又看向小女孩,“你没有名字的话,要不现在想一个?”
女孩皱了皱鼻子,看起来略微有些困惑,“名字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你想取的话,那你帮我随便想一个吧。”
“好……”
桑娜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伸手抹了抹眼角,可是眼泪还是不断涌出来,她刚说了一个字,声音就颤抖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桑娜知道这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就好像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与执行部无缘一样,但这世上还有些不公平是触目惊心的,是用血色写在人世法则上的、越是涂抹越是肮脏的一笔。
“咦,姐姐你在哭吗?”小阿萨冷挠了挠头,“要是你不想取的话,那不然就叫阿萨冷(icecream,冰淇淋)好了,反正,只要是吃的,我应该都挺喜欢的。”
“好……”
桑娜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挺可爱的。”
“是吗。”
小阿萨冷随口回道,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名字上。
桑娜领着两个小朋友走了大半个贫民区,居然连一个卖冰淇淋的小卖铺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找到离贫民区最近的一间神殿,在附近才终于找到了能卖冰淇淋的地方。
“给,冰淇淋,拿好哦。”
桑娜将两个冰淇淋递到两个小朋友手中。
小尼莫看着这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东西,似乎有点不知道从何处下口。
阿萨冷倒是没什么犹豫,张嘴就咬了一大口,桑娜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小脸冻得五官扭曲。
“快快快,吐出来,你这样牙齿怎么受得了?”
桑娜吃了一惊,连忙摸出手帕递给阿萨冷,示意她把冰淇淋吐在手帕上。
阿萨冷皱着一张小脸倔强地摇了摇头,梗着脖子硬是咽了下去。
“呼——”
阿萨冷张着嘴,一脸灵魂出窍般的呆滞表情,“我以为我要死了……”
“瞧你这话说的,不许胡说!”
桑娜哭笑不得,打了她一下,“冰淇淋不能这么吃,牙齿会受不了的,要小口小口吃。”
“我觉得不只是牙齿受不了……”
阿萨冷又伸舌头舔了舔,眉眼间掠过一丝惊异,“这个味道——!”
看着她这个表情,桑娜弯了弯嘴角,“好吃吧,没有人可以抵抗冰淇淋的美味!”
女孩舔了舔嘴唇,用力地点点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尼莫抬头看了看姐姐,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
看着姐弟俩开心的样子,桑娜满足地笑笑,这才想起自己来到贫民窟的目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深蓝的背景上掺杂着几朵暖橘色的云朵,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远处山峰上还残留着几缕夕色。
糟了,都这个时候了!
桑娜有些手忙脚乱地辨认了一下黑市的方向,按住阿萨冷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问道:“阿萨冷,尼莫,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女孩呆了一下,就连舔冰淇淋的动作都停止了,她呆呆地盯着桑娜看了几秒,忽然有些愣怔地开口道:“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桑娜苦笑不得,正要再重复一遍。尼莫拉着姐姐的衣角,张大了嘴巴兴奋道:“笨蛋姐姐,大姐姐是说要当我们的妈妈?”
桑娜:“……???”
她不是,她没有,你不要乱说!
桑娜连忙将自己的话重新解释了一下,表明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对当妈妈什么一丝一毫的兴趣,但她很喜欢姐弟俩,希望能把两人接到自己家里,可以随便做点家务什么的,会保障姐弟俩的生活。
“我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完全不会做家务……”
阿萨冷抓了抓后脑勺,看起来局促不安的样子。反倒是尼莫非常坦率,苹果一样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笑容灿烂,“好啊,尼莫也喜欢大姐姐!”
阿萨冷敲了敲尼莫的头,“你这样子好没出息。”
桑娜笑着敲了敲阿萨冷的头,“你才没出息呢。”
桑娜拥抱了一下姐弟俩,叮嘱他们在原地稍等自己一会儿,等她把神殿的任务处理好就带他们回家。
第二十五章 冷桑回忆插播3
这大概是桑娜完成任务最快的一次,她心心念念着要赶紧到姐弟俩的身边去。在回家之前,先带姐弟俩去买几身合适的衣服,每人三套,先对付着穿,等以后再慢慢给他们买很多好看的衣服。
回家以后,让姐弟俩好好洗个热水澡,她就去买几个菜,给他们做一桌热乎乎的饭菜。
啊,还要把客房收拾出来才行,家里还有刚洗过晒过的被单,希望他们两个住得习惯。
桑娜的脑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这样琐碎的事情,可是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微笑。
拯救这个世界,是多遥不可及的一件事,可是拯救在这个世界上无辜挣扎的两个可爱的生命,又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一份能够占据你整个心房的快乐,多么来之不易,即便爱情也不过如此。
即将离开黑市的时候,她在一个小摊位上看见了一只宝石打造的卡通马,她不知道连冰淇淋都没尝试过的尼莫会不会喜欢这个东西,但在那一时刻,她想要把这个东西买回去,送给那个没能得到上天公正待遇的、却依然笑着的小男孩。
然而,当她回到之前和姐弟俩分别的地方时,却只剩下一个看起来一脸满足的男人,还有悄悄跟在男人身后、指间夹着刀片的小偷。
“您好,请问有看到一对姐弟吗?女孩大概和我差不多高……”
桑娜走上前去,拦下了一无所知的男人。
“你谁啊,敢拦老子,走开走开,老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男人却一脸不耐烦地打断她,压根没有听她说完的打算,直接一把将她推开,自顾自地往前走。
跟在男人身后的那个小偷在她走上前的时候,假装若无其事地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兀自吞云吐雾,等到她被男人呵斥之后,悄悄觑了一眼她的脸色,又跟了上去。
桑娜看着那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完全提不起跟上去再提醒一次的兴趣。
她又问了卖冰淇淋的小贩,甚至是边上神殿里的神职人员,可是谁都没有见过这对姐弟,或者即使见过,脑海里也并没有留下这对陌生姐弟的身影。
之后的半个月,桑娜就跟着了魔一样,每天浪迹在贫民窟,工作生活全都丢在一边,一门心思地只想找到那对姐弟。家人都以为她被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洗了脑,天天轮番着换人给她心理疏导,弄得桑娜越发得心烦意乱。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其中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她说的哪句话让姐弟俩产生了误会?
还是她回来得太晚,让姐弟俩误以为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笑?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那个环节能够出现问题。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依然没有找到阿萨冷和尼莫。
桑娜几乎就要死心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要在人山人海之中找一个人居然是这么渺茫的事情。
何止是大海捞针,简直就是在一片汪洋之中寻找一滴曾经过你生命的雨水。
桑娜不再抛弃工作和生活,把大把大把的青春丢进那个无底洞一般的平民窟里。
她的上司对她最近的工作变现非常不满意,可是碍于她父亲的面子又不好意思让她卷铺盖走人,只能是每天换着花样给她穿小鞋。
桑娜根本无心理会他的刁难。等到她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父亲带着她请那位上司吃了一顿大餐,还送了一些市面上难找的好东西,上司顿时眉开眼笑,这件事也就这么揭过了。
生活似乎在慢慢回归正轨,一切都和从前十八年没什么区别。
即使桑娜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这是所谓的正轨。
她甚至把事情告诉了父亲,希望借助父亲的人脉和手段帮她找到那对姐弟。
父亲听她讲完事情的始末之后,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他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宝贝了十八年的女儿,她挂念的那对姐弟,她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这是桑娜第一次知道怀壁自罪的道理。
原来,富贵人家的青睐,给一个无权无势甚至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的人带来的,并不止是片刻的美好,还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原来,命运的每一次馈赠,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为此,桑娜好长一段时间都失魂落魄的。
父亲看着她这个样子,也只能是叹气。
这事如果深究起来,他也有责任,这个女儿他放在羽翼下保护了十八年,从没让她真正见识过人心中剜不尽的那点恶意。
这次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将事情掰开了说给她听,也是希望她能长个教训,毕竟他终究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当阿萨冷再次出现时,桑娜都已经快要忘记生命中的这段插曲了。
那天深夜,桑娜听到有人敲门,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看窗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是,敲门声还在响。
一下一下,明明猫眼里什么人都没有。
桑娜吓得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是从底下传来的,也就是说外面的人,可能是蹲着或者趴着在敲门。
大半夜的有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敲门,这太可疑了,桑娜根本不敢开门。
她隔着一道门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谁……谁在外面?”
所幸,当阿萨冷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来时,桑娜还是马上认出了这个声音。她连忙打开门,见到阿萨冷浑身是血地倒在门外时,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二话不说抱起阿萨冷就去了最近的诊所。大夫说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外加长期营养不良,难受是难受了些,倒也不至于威胁生命。
桑娜就在诊所里守着阿萨冷吊水。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慢慢浮起几分血色,还有那头干枯发黄的灰发,她心里说不出的酸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女孩这么上心。
初次见面时的那些记忆本来在她脑海里都已经快要淡去了,此刻又被一一唤醒过来,犹如霓虹盛景一般,在她的头脑里散发着光彩。
她回忆起这个女孩拿匕首指着她时,脸上那种无所谓生死的淡漠;回想起她认输时,眼睛里闪过不甘,下一秒,却又变成终于解脱的庆幸;还有她被冰淇淋冻得面目全非却还不肯把食物吐出来的样子……
想着想着,桑娜就忍不住笑。
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可能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是什么呢?
桑娜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思考下去。
反正,现在人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还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干什么呢?
阿萨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
一睁眼,她就看到守在自己床边、趴着睡着了的桑娜。
她伸手,刚碰了一下女孩淡金的头发,就像触了电一样飞快收回手。
她和桑娜不一样,她知道自己这半个月来的磨难是因谁而起。
有人想要让她和弟弟成为接近桑娜用的工具。
他们并没有接受或拒绝的选项,拒绝就会挨打,尼莫……尼莫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全都是因为她的固执……
如果她当时直接答应,是不是结局会更好一点呢?
阿萨冷看着桑娜的头顶,目光复杂。
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为这个女孩守住一份原则,但当她发现尼莫死去的那一刻,她真的忍不住恨透了这个女孩。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恨。
阿萨冷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自从阿萨冷回来之后,桑娜发现她和初见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初见的时候,她虽然也是一副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的样子,但现在,她仿佛是发了狠地在生活,就好像要把短短的生命活出别人的两倍一样。
那个叫尼莫的小男孩去了哪里。
桑娜不敢问。
阿萨冷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只有一次,阿萨冷看见了桑娜客厅里放着的那只宝石小马,愣愣地站着看了很久,桑娜问起来的时候,她只是摇了摇,低垂着眼眸说了一句,“如果尼莫在的话,一定会喜欢这个的。”
桑娜带阿萨冷去做了资质鉴定,没想到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女孩居然还是个难得的修炼天才,执行部的负责人几乎是欢天喜地地来要人。
阿萨冷安静地听完桑娜对执行部的介绍,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去吗?”
没等桑娜开口,执行部的负责人就忙不迭地开口:“我们的工作非常自由,只要能完成任务,带谁一起都没关系。”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一锤定音。
桑娜终于还是进入了自己向往的执行部,托了那个被她捡回来的女孩的福。
第二十六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3
阿萨冷都已经道歉了,东无笙自然也不会为难,正好借着阿萨冷刚刚冲动出口的话,她还要把主动权抓到自己这边来。
“刚刚听你们说灾厄……那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位小姐之前和我说的魔教……现在你们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不然你们给我们解释一下,我们也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
东无笙一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好心”地建议道。从外表看起来,东无笙完全就是西洋人想象中东方人该有的样子,沉静温和,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单就从气质上来说,和她身边的那个少年还有几分相似。
“诶,这……”
桑娜和阿萨冷对视一眼。
她们可是专门来试探这个东方女孩的,现在什么信息都还没得到,试探都还没开始,对方倒是先开始要求他们交底了。
“怎么,是什么不方便说的机密吗?”
东无笙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也不说破,笑眯眯地再加一点压力。
斑走到里屋不知做了什么,出来后走到镇长乔治的身边说了什么,乔治起身去了里屋,斑则在东无笙边上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不是什么机密,只是没有说的必要。”
阿萨冷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
东无笙笑容不改,“为什么?不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
“好吧,”东无笙也不纠缠,“那你们今天来,是想做什么呢?”
“只是问几个问题。”
东无笙点点头,“好啊,那你们问吧。”
阿萨冷和桑娜一时都没说话。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东无笙对灾厄的事情了解多少,但凡有一句话可以证明她知道灾厄,她们就有理由相信东无笙和这次玫瑰镇的事件并不是毫无关系,但现在东无笙一上来就是问她们什么是灾厄,这下她们原先准备的问题一个都问不出口。
“如果我们真的把事情都告诉你,”片刻的沉默之后,阿萨冷开口,“你说可以帮我们,你打算怎么帮?”
“这我怎么会知道,”东无笙有意做出一幅好笑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你们需要帮什么忙。”
看样子,套话这招对她根本没用。
看着面前笑容温婉的女子,阿萨冷眸光微沉,她给桑娜打了个眼色,临时决定换一种方式。
“其实我们今天就是来找小姐你的。”
“咦,找我吗?”
东无笙惊讶地挑了挑眉。倒不完全是装的,她是真的有点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果断地就开门见山了,这样反倒是让她有些忌惮。
“对,”阿萨冷脸上一丝情绪也无,只有东无笙感觉得到,阿萨冷的那双眼睛从刚才起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别看东无笙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在阿萨冷这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她根本没有一丝放松的机会。
做人……额,做神真难?
虽然并不苦手,但东无笙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
“经过我们的调查,我们觉得小姐你和最近玫瑰镇的事情有一定关联,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
东无笙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按照这两位的调查方式,只要灾厄没除尽,迟早都是要调查到自己头上的,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被怀疑的居然就是自己,而且,看这两位的态度,几乎是笃定了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估计也就是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就这个不讲道理的暴躁老姐,哪里还会对自己这么客气,恐怕直接押着她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让这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
东无笙在心里衡量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好再推拒,我想,两位所在的……神殿是吗?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吧,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怀疑我,不过,你们大可以用你们的方法试试,我清者自清,没什么可怕的。”
东无笙不慌不忙地把话说完,也没有马上起身,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很自然地交叠在腿上,整个人落落大方,气定神闲。
但其实她的左手拇指一直下意识地扣着右手的掌心,只不过被右手手掌遮着,别人都看不到而已。
现在这种情况,跟着走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她拒绝,那么无论她把话说得多漂亮,都是有嫌疑的。
玫瑰镇的这一系列事情本就与她无关,本来她根本不应该为这个事情担心。
但她忽然想起了被她埋在后山的那个男人。
如果那个男人被神殿的这两位找到,然后反咬自己一口的话……
那事情就麻烦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神殿能有自己的一套鉴定灾厄的方法,如果没有的话……
“那我们走吧。”
阿萨冷站起身来,推着桑娜往外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东无笙。
“好。”
东无笙笑了笑,站起来,临走前和斑挥了挥手。
斑看着她,眨了眨眼,只是点了点头。
桑娜和阿萨冷将东无笙带到位于玫瑰镇的神殿里,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在一个房间里呆着,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
东无笙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人,笑了笑,“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
阿萨冷闷闷地应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我们也会给你一个交待。”
东无笙浅浅地露齿一笑,“那就拜托你们了。”
关上房门,走出一段路后,桑娜问阿萨冷道:“真的就让她这样呆着?”
“怎么可能?”阿萨冷动了动她那双死鱼眼,瞥了桑娜一眼,“能不能动动你的猪脑子?我们虽然不用为错杀负责,但能避免的都要避免,不管这个女的是不是灾厄,只要能确认她手上那个是降灵锁,我们就能直接把她交给上头的人了,傻子才直接动手呢。”
“哦……”
桑娜撇了撇嘴,“那我们现在干什么,等上面的人来鉴定降灵锁吗?”
“你自己在这儿等吧。”
阿萨冷哼了一声,加快脚步“那个东方女孩不死,这镇上就还有可能发生命案,我要去巡逻。”
“哎呀,阿萨冷你等等我!”
桑娜小跑几步追上去。
第二十七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4
曾经发生过命案的地点周围,都是桑娜和阿萨冷重点巡逻的地方。
守墓人的小屋虽然并没有出现命案,但保险起见,阿萨冷还是决定来这里走一圈。
陵园位于小镇的西北角,平日里少有人来往,现在连守墓人都不在了,更是空空荡荡,望不见人影。
“哇,这里我们也要巡查吗,阿萨冷?看起来根本没有人啊……”
桑娜忍不住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一番。
“看完才知道有没有人。”
阿萨冷只是丢下一句,脚步不停地往内走。
“好嘛,等等我!”
桑娜连忙跟上。
刚往里面走了几步,两人就听见后山传来男人的呼救声,两人对视一眼就赶紧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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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在干什么?”
正拿着铲子挖土的斑头也不抬,“把你挖出来。”
“你、你为什么挖我?你是来救我的?”
对于斑二话不说上来就直接操起铲子埋头干的行事风格,男人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你喜欢这样埋着?”
男人被斑一个简单的反问问得噎了一下,“你……你是谁?”
“不方便解释,你是灾厄吧?”
听到灾厄两个字,男人的神情徒然警觉起来,“是有人要你来救我的?”
斑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小哥从出现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你知道会有人找人救你?”
其实斑也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样好,东无笙离开前用口型告诉自己来后山,他来了以后只找到这么一个被埋在土里的奇怪男人。
按照斑的思路,东无笙现在是被带走接受调查的,目前的情况是,来玫瑰镇调查的两个女性怀疑东无笙是灾厄,他当然知道东无笙不是,但要如何证明东无笙不是,这就是个问题了。
如果这个男人是灾厄,那他就大概理解了,只要除掉这个男人,或者让他影响不到玫瑰镇的人,那就能让玫瑰镇不再呈现被灾厄影响的状态,玫瑰镇里没有了灾厄,那玫瑰镇内的东无笙显然也不是灾厄。
但这些目前都还只是猜测,具体怎么样都还不好说。
如果这个男人已经和东无笙说好了的话,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明朗了。
斑这边思路千回百转,男人这边也是百般思虑。
面前这个少年一出现就直接奔他而来,目的性极强,而且好像对灾厄很了解的样子,还对身份保密……难道是组织专门派来营救自己的?
男人想了想觉得解释起来完全没毛病,决定用组织的口令试一试少年。
“今天天气真好。”
斑:“……?”
为什么突然聊起天气了?
是人类之中最新流行的问候方式吗?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男人突然对他说起了问候语,但是,活了三百多年还没把人类的思路活明白的斑,早就养成了不懂就先顺着说的习惯,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说起来,为什么不下雨的天气在人类眼中就是好天气呢?对他来说,无论晴空万里还是大雨倾盆,都是一样的。
“是挺好的。”
斑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那朵云很好看吗?”
此时男人已经完全从土里脱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上了腰间的刀柄。
斑看了看他,慢慢地将视线移向男人另一手所指的云。
就这瞬间,男人飞速拔刀向斑砍去。
然而,下一刻斑就牢牢抓住了男人握刀的手腕。
斑注视着男人握刀的手,微微皱眉,手上稍一用力,男人就痛呼出声,刀也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踢下山坡。
斑手腕一番,直接拧着男人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
“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杀我?”
斑并不是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动作,他只是想看看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又不傻,他只不过不太理解所谓的人情世故,事实上,在他眼里,人类身上最好辨认的一种情感就是杀意,因为野兽也同样拥有这种情感。
这种最原始野蛮的敌意,通用于所有的生灵之间。
男人似乎看出了少年的不明世事,放低了姿态求饶道:“大哥饶命啊,我不是有意要暗算你,我、我不认识你啊,我被人埋在这里一晚上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你突然出现,直接就把我挖出来了,我怕你是和别人联合了来骗我的,这才、这才……”
男人的这番话斑听不出什么毛病来,但他深知人性狡诈,再加上男人刚刚几番反复,显然不是什么诚信之人,他想了想,装出半信半疑的样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忙不迭地点头,“我敢对天发誓,要是我说了一句假话,就让上帝把我吊在十字架上烧死!”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被人埋在这里?”
“这……”
男人眼珠一转,暗自打起了算盘,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少年和之前那个女孩是不是一伙的,还是先别把话说得太死,“这……我也不知道我这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莫名其妙地就惹上了这么一摊破事,我这心里也是委屈啊!”
男人一番话说得委婉生动,要不是斑熟知东无笙的脾性,知道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人动手的话,他可能就真信了。
能让东无笙把人埋在荒郊野外一晚上不管不顾,这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如今男人的这番话只是让斑认定了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斑还要再问些什么,耳边却忽然炸起不寻常的破空声。
几乎是本能地,斑松开男人,一个后空翻避开突然袭来的这记冷棍,他伸手在腰间一抹,两柄小臂长的长匕出现在他手中。一系列动作完成,落地,他抬头望向攻击袭来的方向,一双细长的冷灰色眸子正望着他。
“运气不错。”
阿萨冷转了转手中的长棍,眼神里隐隐有锋锐的战意闪烁,“不知奥下一次你还有没有这种运气。”
眼尖的男人一眼瞥见了阿萨冷身上神殿修女特有的服饰,眼底闪过一丝仇恨,然而下一刻,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躲到阿萨冷的身后,指着斑,哭丧着脸嚷道:“修女大人,这个男人被人指使来杀我,你、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是无辜的啊!”
第二十八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5
“救你?”阿萨冷挑起一边嘴角,摆好了攻击的架势,“好啊。”
“正好这场架我很有兴趣打——”
斑微微躬身,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两道身影几乎是一瞬间就化作两道流光碰撞在一起,短短不到一秒的相碰,却传来不下数十声兵器交接的声响,刺耳尖锐,一旁观战的男人和桑娜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短兵交接之后,两道身影分开,斑还是原来的样子,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的加快,就仿佛刚刚参与战斗的不是本人一样。
反观阿萨冷这边,这女人的一双眸子亮得吓人,手里的长棍过了好几秒还在嗡鸣作响。她伸手拉了拉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的衣领,语气中带着掩藏不住的兴奋,“再来,让我看看你下一刀能不能划开我的脖子——”
阿萨冷飞身而上,长棍当头而下,这次斑没有动,只是架起匕首接下这一击。
“如果我想,刚刚我就可以划开你的脖子。”
仿佛只是为了完整地说完这么一句话,下一瞬斑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阿萨冷反身光速迎了上去。
不绝于耳的兵戈声中,还夹杂着阿萨冷带着怒气的低喝,“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锵——”
一声悠长的锋鸣声划破空气,桑娜望着静止的两人惊呼出声。
阿萨冷的长棍架在身前,挡住了斑左手的刀刃,而斑右手的那柄长匕,此时正稳稳地架在阿萨冷的脖子上。
斑收回匕首,面色从容平和,“你不是我的对手。”
阿萨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长棍垂下,眼里闪着不甘的神色,“是我输了。”
斑点点头,神情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你为什么突然袭击我?”
阿萨冷哼笑一声,将长棍甩上肩膀,“没什么,刚见到你这家伙的时候,就想和你打一场了,可惜一直没什么理由,这回顺手救了个人,架也打得很痛快,今天可真舒服。”
“……”
斑勉强认可了这个理由,人类里确实有这么一类人,在他看来,就像是保留了某种野兽的本能,把争斗当成生活的必需品,虽然他无法体会这种心情,但是,比起一肚子弯弯绕绕的那些家伙,他还是觉得这种人好懂一点。
“那你能让我带走这个人吗?”
斑伸手指了指阿萨冷身后的男人。
“不能。”
阿萨冷一口回绝,“是东无笙让你来的吧?”
“……”
斑沉默着说不出话。
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一个逻辑破绽,总不能说他是来陵园后山散步的吧?就算是真的也没人敢信啊。
阿萨冷转着棍子笑了一声,“别挣扎了,上帝都不站在你们这边,让我们正巧在这里抓了个正着。”
说着,阿萨冷话锋一转,“你后悔刚刚没杀了我吗?”
斑默了一瞬,开口道:“你们会对东无笙做什么?”
“怎么?”阿萨冷弯着嘴角,“如果我们会对东无笙不利的话,你就会杀了我们吗?”
“是,”斑也毫不避讳地点头。
阿萨冷撇了撇嘴,“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模样。”
斑:“……”
不知道是该反驳被爱情冲昏头脑好,还是该反驳蠢模样好……
“不过具体怎么处置东无笙,我现在也没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看她是不是灾厄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她手上那个东西——”
说着,阿萨冷看了看,嘴角露出点戏谑的笑意,“你这小子看着呆呆的,可别叫女人骗了,那家伙手上的,可是一级罪犯才会有的犯罪凭证,我们神殿的人抓捕一些高等级的罪犯的时候就会用那个东西。”
“……”
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我可以保证东无笙不是灾厄,并且她手上那个也绝对不是什么犯罪凭证的话,你们可以放了她吗?”
“嗯?”阿萨冷看着他挑了挑眉,“你怎么保证”
“东无笙绝对不是灾厄,你们应该也有方法可以验证,前提是把你们刚刚救的那个男人隔离开,如果我没猜错,他才应该是最初出现在玫瑰镇上的灾厄。”
听他们讲了几句,男人也知道了一些他们现在的情况,一听斑这话,当即否认道:“不是我,你们说的那个女人才是!我知道你们说的灾厄是什么,我有朋友也是神殿的,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被人用石头砸到脑袋死了,然后又复活了,就是因为这个那个女人才要杀我!修女大人你们要替我做主啊!”
阿萨冷看了男人,又转头望向斑,“这场面你怎么处理?”
“我有办法可以证明,”斑一脸平静,“灾厄都是已经死了的人,普通的办法已经杀不死他们了,我可以现在杀他一次证明给你们看,如果不是就把我这条命陪给他。”
男人眸光一闪,连忙往桑娜身后躲了躲,开始和桑娜哭喊一些一定要替他做主的话。
桑娜看看他,再看看阿萨冷刀锋似的目光,讪笑一声走到了阿萨冷的身边。
阿萨冷拿长棍的一端指着男人的胸口道:“离她远一点。”
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慢慢后退,嘴上连声道:“好好好……”
阿萨冷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着斑,“这事具体还得看情况,我就先答应你尽量不为难东无笙吧。”
“一定不可以伤害她,”斑盯着阿萨冷,神情郑重。
“好。”
阿萨冷略一思量,点头应下,“我和你保证,只要她真的是无辜的,那我没事她就一定没事。”
“好,”斑这才点头,“至于她手上的那个东西,那是她曾经认识的人送她的礼物,东西的主人是带着你们人类所谓的爱创造了那样东西,我能证明这一点,因为我就是那样东西的器灵。”
听到这话,三人皆是一愣。
沉思了片刻之后,阿萨冷拎起自己的长棍往前一丢,落地时地上只剩下一个银色头发的小女孩。
女孩看着只有五六岁大,扎着两根麻花辫,小脸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只是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大写的冷漠,就从这点上来说和阿萨冷还挺像。
“阿桑,这人是不是器灵?”
阿萨冷指着斑问小女孩。
“报告爸爸,这个男性和我一样都是器灵,刚刚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我在另外那个女性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气息,我认为应该确实是那个女性所拥有的器灵。”
“好,”阿萨冷点点头,然后举起拳头在女孩头顶重重地砸了一拳,毫不留情,“你这家伙被桑娜传染了吗?脑子里都是什么?我说了多少次叫我主人,爸爸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小女孩捂着脑袋还是一脸的冷漠,仿佛刚刚被砸的事别人的脑袋。
桑娜在旁边看得吓一跳,连忙走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道:“没事吧?”
然后转头瞪向阿萨冷,“你疯了吗,阿萨冷,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阿萨冷嗤了一声,“你以为这家伙是个什么东西?她可比我拳头硬多了。”
小女孩阿桑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看向桑娜,“不用担心,妈妈,我没事。”
桑娜:“……???”
阿萨冷:“……???”
第二十九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6
阿萨冷和桑娜带着男人,回到玫瑰镇上的神殿分部时,桑娜问阿萨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和分部鉴定科的人商量一下吧。”
阿萨冷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主意。
桑娜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同意。
玫瑰镇神殿鉴定科的负责人,是一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名叫乔达。
让她们意想不到的是,乔达听她们讲述完事情的始末之后,给出的执行建议是将来历不明的男人和无法断定身份的女人一并处决,并且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搬出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言论。
阿萨冷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质问乔达,“你们鉴定科的人就这么点本事吗?是非善恶分不清,那就一并消灭?那要你们鉴定科有什么用?”
“这位小姐话不能这么说,”乔达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面对阿萨冷的质问眼皮都不抬一下,“您如果对我们的方式不满意,那我们也绝对不会干涉您的决策。”
这话说白了就一个意思,你对我们的方法不满意?行啊,那你别找我们啊,自己想办法去啊。
典型的不作为说辞。
“你——”
阿萨冷眉间闪过一丝寒意,抬手就招出了自己的长棍。
桑娜见状连忙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要不是桑娜拦着,阿萨冷还真想一棍子把鉴定科砸了个干净了。
乔达似乎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面对阿萨冷虎视眈眈的长棍,连条皱纹都没动,兀自束手而立,“如果小姐一定要求有个交待的话,那我还有一个办法。”
阿萨冷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骂道:“有办法不早说?留着烂在你那具臭皮囊里当肥料?”
乔达装作没听见,“您可以把两个人同时放血啊,灾厄早就已经死了,不会再死一次了,血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装饰物,流得再多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关痛痒,只要抢救得及时,稍微放点血也不至于把您关照的那位小姐置于死地。”
说到这儿,乔达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劝小姐还是放弃无伤判断身份的天真想法吧,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办法,为了保全人类,我们势必要牺牲它们。”
听了这话,桑娜松开了拦着阿萨冷的手,甚至还从随身空间里召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根棒球棍。
当然,不是一般的棒球棍。
看着面前两位美丽的小姐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样子,乔达一推眼镜,脸色不改,“就算你们不听我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你们两位都是上面派来的,照理来说应该都是高手,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阿萨冷捏紧了拳头。
“要是你们下不去手,我可以替你们做。”
乔达摊了摊手,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总让阿萨冷觉得带着一点鄙夷,“反正总有人要去做,我也是玫瑰镇的一员,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去完成。”
“不必了。”
阿萨冷转身就走,“我可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让人恶心的脸了。”
“哦,那挺好。”
乔达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离开鉴定科以后,阿萨冷一路都没说话,沉着一张脸快步往前走。
这可苦了桑娜那双小短腿,一米五和一米七的差距摆在那里,哪怕是一米五九和一米七二,也并不能挽回什么。
桑娜牟足了劲低头快走,冷不防撞上一个后背,抬头一看,阿萨冷正垂着眼眸看着自己。
“怎么了?”
桑娜歪了歪头。
“……你跟不上怎么不叫我?”
阿萨冷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眼睛却往不自觉地往脚下瞥。
“因为你心情不好啊,这事我也挺不爽的,就不打扰你了。”
想到刚刚的事,桑娜也有些气鼓鼓的。
“……那走吧。”
阿萨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说出这么三个字,扭头走了。
在一间房门外,两人停下了脚步,阿萨冷敲了敲门,里面立马响起东无笙的声音,“请进。”
进了门,看着东无笙依旧是那张礼貌的笑脸,阿萨冷酝酿了一路的话,嘴张了又张,没说出口。
“怎么了?”
看着阿萨冷瞪着一双死鱼眼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东无笙感觉后背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开腔,主动问道。
最后还是桑娜替阿萨冷说了。
“那个……事情是这样——”
桑娜也觉得这事有点难以启齿,尤其是在她们已经答应了斑的情况下,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搅着手指,“我们在陵园后山发现了一个男人,他指认说亲眼看到你死而复生,然后、然后斑又和我们指认了他,所以我们现在就需要验证你们之中谁真谁假……”
“你们撞见斑了?”
东无笙合上手里的书,叹了口气,“那就直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桑娜把乔达的办法和东无笙复述了一遍。
“放血啊……”
东无笙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别让斑知道,我都不敢想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大概会把神殿拆掉吧……
桑娜和阿萨冷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里读到了同一个想法。
有了东无笙的配合之后,准备工作做起来就相当轻而易举了。
当天晚上阿萨冷就把男人和东无笙带到同一个房间,中间用帘子隔开,然后和桑娜一起,同时划开两人的手腕,看着血从肌肤下慢慢淌出来,流入两人下方放着的瓷碗中。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除了四个人微乎其微的呼吸声以外,就只听到血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一下又一下,仿佛某种蛊惑人心的奇异鼓点,敲打在人的灵魂之上。
没多久,四个呼吸之中有两个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阿萨冷和桑娜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血液的流失让东无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体不至于直接倒下去。
虽然她看不到男人那边的表现,但,既然到现在还没有分出真假,再加上桑娜和阿萨冷凝重的表情,东无笙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之前短暂的交锋之中,看得出这个男人十分善于心计和伪装。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家伙看样子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东无笙吃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地想思考一下对策,但此时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幻觉,不停地干扰着她,让她难以集中精力思考。
第三十章 启示录1
“这是最后一个神了吧?”
恍惚间,东无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就看见十个形态各异的人形生物聚在一起,站在一片鸿蒙之中。
在那十一个人面前,悬浮着一根巨大的莹白色的骨头。
望着那根骨头,东无笙感觉自己浑身的骨血都在震颤,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对她发出召唤。
好熟悉啊,这一幕……
骨头仿佛也感应到了东无笙的存在,上下浮动着,身上荧白的暗光一明一灭,就好像是在呼吸。
东无笙也不自觉地随着那骨头的浮沉一起调整呼吸,它明亮上浮,她便吸气,它黯淡下沉,她便呼气,两者宛如同胞的胎儿。
“是啊,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小家伙啊——”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兽皮、头戴花环,背后还长着一对蝴蝶一般的透明翅膀的女性,她的肌肤白皙如象牙,眉眼是浅浅的棕色,立体精致的五官此时正展示着温和明朗的笑,像是花间孕育的精灵。
自然之神菲欧娜。
东无笙的脑海里自然就浮现出这样一个名字。
“希望不要太聒噪。”
一身深蓝色洋装、还举着一把黑色洋伞的娇小女性语调轻慢地开腔道。
夜神弗兰,她喜欢安静。
“这是主神的鼻骨,无论它最后化成什么样子,都是主神的意愿,我们只要安心等待就好了。”
长着三对洁白羽翼如天使一般的高挑女子沉声道。
这是光明神米拉,最是崇敬创世的主神。
“切,温吞的家伙。”
红发的火神阿加莎是个脾气火爆的主,并且总喜欢和米拉对着干。
“我赞同米拉的说法,我们现在在这里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先散了,等它自己成形。”
一身月白长衫的月神常风摇着折扇,微笑着说道。
常风一开口,阿加莎就不说话了,低下头去不敢往常风这边看。
“嗯。”
大地之神雷恩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低低地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
灾难之神喑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去。
丰收之神伯子期拍了拍常风的肩膀,也一并离去。
剩下的两位神是一对双胞胎兄妹,分别是海神加西亚和雨神卡梅。
他们两个都是主神的眼睛所化。
兄妹俩围着骨头蹦蹦跳跳地看了一圈,嬉笑道:“终于要有比我们小的咯!”
十个神明各自散去。
菲欧娜扇动她的翅膀,从雷恩的肩头飞过。沉默的雷恩只是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混沌的大地之上开始生长植被。
月神是个傲慢的小个子,她不喜欢正直严苛的米拉,总是躲着她走。
相比之下,弗兰还是喜欢和总是温和微笑的月神常风呆在一起。
阿加莎似乎怀抱着什么不满,她总是在和各个神争吵,除了月神。
加西亚和卡梅总是呆在一起,手拉着手唱歌跳舞。
伯子期偶尔会和常风四处走走,似乎也没什么目的地,只是消遣。
喑平时都在哪里,在干什么,没有神知道,他总是神出鬼没的,不常看见他的身影。
日升月落,四季轮转,当神明们发现从前最喜欢在丛林里荡来荡去的猴子居然学会了双脚站立,并且制作了武器开始成群结队地合作打猎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为什么只有这个种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呢?”
菲欧娜百思不得其解,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被好奇心折磨得难受。
“想去看看吗?”
雷恩问她。
“想去!”
菲欧娜用力地点头。
当他们将两个人类带到十位神明面前时,加西亚和卡梅最是激动,“哇,他们长得和我们好像啊!”
“和卡梅比较像!”
“不,和哥哥比较像!”
“……”
其余的神明都习惯了这两位吵吵闹闹的性格,只有夜神弗兰生气地皱起眉头。
“两个讨厌的小鬼!”
加西亚和卡梅一起对弗兰做了一个鬼脸。顿时,这个小个子的神明更加生气了。
被带到神明面前的那两个人类不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掌管世界的神明,但他们本能地对神明们感到敬畏,他们安静地站在神明面前,任由神明们的目光打量他们。
“相似得让人厌恶!”
喑忽然站出来,举起手,召来雷电朝那两个人类身上劈去。
其他的神明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雷电将那两个人吞噬。
那两个人类吓坏了,他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等到雷电袭来,又一起惨叫哀嚎。
神明们看不下去,常风挥了挥扇子,驱走了雷电。
当神明们看见那两个人完好无损地站着时,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有喑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这两个家伙好像忽然拥有了给其他同类带来灾难的能力,这太美妙了。”
喑忍不住拍手称快,“要是能再多几个这样的东西就好了。”
喑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一样,喃喃自语道:“决定了,一定要让这么美妙的生物布满整个世界才行。”
“喑,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在破坏主神创造的世界!”
米拉毫不犹豫地出来制止。
迷恋着灾难与毁灭的神明轻蔑地看了米拉一眼,“要是你做得到的话,那就来阻止我好了。”
眼看着两个神明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沉寂了不知道多久,久到神明们一度以为它不会有所变化了的骨头,来自主神的鼻骨,忽然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直直地冲向那两个获得了灾难之神的力量的人类。
那道黑色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中一个人类包裹起来,没等其他神明反应过来,那个人类就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变成了那道光的养分。
吞噬了一个人之后,那团光安静了片刻,另一个人类早已经吓破了胆,趁着这个时候跑了。
喑和米拉也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十位神明都停下了无关的动作,等待着最后的同伴诞生。
他们从白天等到夜晚,一直等到最深的黑夜。
就在他们以为这光芒又要继续沉寂下去的时候,那团光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那团黑色的光扭曲变形,一番动荡,最终化作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光芒渐渐淡去,露出一个抱着自己膝盖的黑发小女孩。
女孩慢慢地抬起头来,睁开眼,露出一双鲜红的眼睛。
第三十一章 启示录2
为了庆祝新神的诞生,十位神明都挑选了一份礼物送上。
菲欧娜为女孩戴上了一顶花环,女孩只是盯着菲欧娜的笑脸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
弗兰把自己的一条洋裙送给她,然而尺寸显然不太合适。女孩被套在宽大的衣服里,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困惑。
雷恩看着女孩懵懂的样子,捏了一个泥人送给她,女孩新奇地翻看了好一会儿,将它妥帖地捧在手里。
阿加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黑色的镰刀,把它送给女孩。女孩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又把它扔在了地上。
米拉从每一只翅膀上取下一根羽毛,扎在一起,递给女孩。女孩把羽毛放在手心里,吹了口气,看着羽毛在空中摇摇晃晃的样子,咧开嘴角,露出两颗白白小小的虎牙。
常风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摇了摇折扇,问女孩,“听得懂我说话吗?”
女孩盯着他的鼻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歪了歪头,一幅完全不理解眼前人在做什么的样子。
见状,神明们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第十一位神明怎么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看她这个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并不像他们一样,一诞生便是全知全能。
那这下怎么办?
灾难之神冷哼一声,“这种无能的神明有什么用,不如灭了算了。”
说着,就要召来雷电,像之前对待那两个人类一样对待女孩。
女孩一看见喑,就像是哺乳动物遇到敌人时一样,呲着牙露出凶狠的表情,只不过配上这张四五岁小女孩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表情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反倒是比刚刚呆呆的样子可爱多了。
喑嗤笑一声,把手一挥,大片的雷霆呼啸而下。
常风正打算出手替女孩解围,却见女孩捞起地上的黑色镰刀就冲喑冲了过去,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飞扑过去。
看着女孩浑然天成的动作,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躲,这时镰刀的刀刃已经划到了他眼前,只要女孩再上前一小步,他的脑袋和身体可能就要分家了。
常风和伯子期几乎是同时上前想要阻止悲剧发生。
然而,下一刻女孩就一脚踩在了自己过长的裙摆上,摔了一个相当标准的狗吃屎——结果悲剧根本就没发生。
或者说发生了,但就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最后是常风伸手把小女孩拉了起来,也替她驱散了漫天雷霆。
面对最后一个同伴的懵懂无知,十位神明紧急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商讨该如何处理这位智障妹妹。
女孩:“……?”
“哥哥!”
卡梅尖叫着抱住加西亚的脖子,“我觉得那个女孩在瞪我!”
“是吗?”
加西亚摸了摸妹妹的头,看向女孩。
女孩眨着眼睛,一脸的好奇和疑惑。
加西亚:“……可能她听见我们说她智障了。”
卡梅缩进哥哥怀里,趴在他肩膀上悄悄地露出一双眼睛看女孩,“可她不是听不懂吗……”
“可能她其实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常风拿折扇在两人头上各敲了一下,“你们这是做贼心虚!谁让你们喊她智障的?”
兄妹俩异口同声地嚎了一嗓子,然后同时伸手捂住头顶,又同时蹲下缩成小小的一团。
女孩看了看兄妹俩,忽然伸出两只小胳膊在头顶比划了几下,眼睛还不停地往兄妹俩这边瞥,没等常风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就看见女孩抱头蹲在地上,把身子缩起来,正式加入兄妹俩的蘑菇蹲阵营。
常风:“……”
其实兄妹俩说的也没错,这小姑娘确实是不太聪明的亚子。
“哥哥!”
卡梅又嚷起来,“她在学我们!”
“嘘——”
加西亚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他把头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不能说这么大声,会被她听见的,你忘记她刚刚的样子了吗?要是她生气了,我们两个肯定打不过她。”
卡梅也压低了声音,“哥哥我知道了……”
女孩瞅了瞅他俩,慢慢挪到两人身边,张大了嘴,声音却很低,“啊——”
常风:“……看样子她都听见了哦。”
兄妹俩的脸上露出了相似度极高的惊恐表情。
“常风!”
就在常风围观小朋友玩游戏的时候,其余神明凑在一起说了什么,最后推了伯子期出来。伯子期笑容满面地走到常风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不要意思走神了,我这就加入讨论。”
常风摇了摇折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没关系,讨论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常风总觉得从伯子期的笑容里读到了同情的意思。
“我们一致决定让你来照顾智障、不、无知小妹。”
常风:“……我听见了哦。”
“啊哈哈……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嘛,兄弟。”
伯子期一手抓着常安的左手小臂,一手拍了拍常风的右手大臂,像极了要给手底下兄弟托付生死重任的老大哥,“我们都相信你可以的,像风哥你这样的翩翩君子,不带孩子多可惜啊,是吧。”
连风哥都叫上了,看来这群家伙是真的铁了心要把这个包袱丢给他。
常风笑起来,“所以你们就直接把我安排了吗?”
“啊哈哈哈……”
饶是和常风关系最好的伯子期也受不住常风这一记笑颜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脚步,企图用讪笑应付过去。
常风哼了一声,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让我带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忙的时候你们必须轮流替我带,不可以拒绝……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伯子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有点不敢相信常风这么好说话,“不是,哥,你不会忙个几千几亿年吧?”
“谁知道呢?”
折扇刷的一下打开,轻轻掩住常风的半张脸,只留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露在外面。
话虽这么说,但伯子期可不敢和常风讨价还价。
他们这群人里,最好商量的人是常风,最难对付的人也是常风,要是把这家伙惹毛了,这伪君子能把你底裤都骗干净,说不定你还乐呵呵地替他数钱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
连忙把话题结束,伯子期头也不回就跑了。
剩下的几个神还站在原地偷看常风的脸色。
“还有事吗,各位?”
常风收了折扇,回以一个微笑。
“没事了没事了,风哥辛苦了!”
剩下几人也忙不迭地跑了。
糟糕
完了,今天从早上一直上课到晚上八点半,结果我下课以后洗澡吃东西玩游戏一直到现在……忘记要码字了orz……对不起……今天只有一个小时了,我现在开始码也赶不上了估计orz……明天我三更好吗……
《冷门神仙不好当》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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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启示录3
从那以后,常风的生活中就多了教育智障小神仙这么一项任务。
不过幸好,常风很快就发现,他们的最后一位神明同伴虽然懵懂无知,简直就和其他自然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一样,对世界对自我都一无所知,但毕竟还是主神鼻骨所化,在智力上远非寻常生灵可以比拟。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小家伙已经能流畅自如地说话看书写字了。
神明之间是没有写书记录的习惯的。
他们的生命慢慢无期,并且不会遗忘。每一分每一秒的记忆都深刻地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已经过去的每一点喜悦、每一点悲痛,只要他们愿意去想,永远清晰如初。
小家伙看的书,都是喑从人类社会中带回来的。
这个总是阴郁低沉的灾难之神似乎对小家伙格外得关照,常风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制造灾难以外的事物这么上心。
“你不觉得她的存在简直就是主神最完美的造物吗?”
当常风问起来的时候,喑是这么回答他的。
“身为神明,以驱逐灾难为职责,不会遗忘,却生来对这世间一无所知,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月神大人?”
在这一个月里,通过小家伙偶尔展现出来的本能意识,他们已经大概猜到了她的职责。
喑看着小家伙的眼神简直就像在发光,而常风却沉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女孩需要像人一样,自己去体味七情六欲、爱恨嗔痴,等到她成长成和他们一样成熟的神明时,每一份对爱恨的理解都是她亲身经历后抹不去的刻骨记忆。
“你现在对她越好,等她学会痛的时候就会加倍得疼——”
喑痴痴地笑起来,“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永生的悲剧啊!能够看着她一点一点将生不如死演绎完整……噢,太完美了,简直就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艺术品,我觉得我都要爱上她了。”
小家伙此时正攥着铅笔在学习画画,她似乎很喜欢这个过程,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我不会让她经历那些的。”
常风冷着脸将喑从自己的空间里赶出去,“以后你就别来了,我可不想我家小孩跟着你学坏。”
“你阻止不了的——”
喑大笑起来,“你知道的,常风——”
“没有谁能阻止一位神的成长——”
常风阴沉着脸将喑的声音隔绝掉,一转身就看见小家伙在身后看着他。
“怎么了?”
常风一瞬间收起所有的沉郁,脸上露出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师傅不高兴吗?”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然后皱着小脸看向他的身后,“是因为喑来了吗?”
“师傅没有不高兴呀,那小家伙今天高不高兴呢?”
常风把小家伙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高兴!”
小家伙一秒钟就把喑丢在脑后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叫喑的家伙,看见他,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总想把他打一顿,最好让他再也不敢出现在她眼前。
尚且还不知道什么是死的小东西,暂时还只能想到这个程度。
可是这个人似乎对她挺好的,这也让小家伙有点纠结。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讨厌那个人,那个人却还对自己这么好。
世间的事情为什么不是你讨厌我我就讨厌你这么简单呢?
不过管他呢,她不懂的东西还有那么那么多,慢慢学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懂的。
“我想好给自己取什么名字了!”
小东西很兴奋地搂着常风的脖子嚷道。
“这么棒吗?那你取了什么名字啊?”
常风笑眯眯地问道。
“我今天看到一句诗,我本嘉宾,何惧无笙,感觉好酷啊!”
常风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好笑,“所以你想叫嘉宾?”
小家伙皱了皱鼻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常风看。常风总觉得这小东西在嫌弃自己。
果然——
“师傅你好没品位啊!嘉宾多难听啊!”
常风:“……”
“那你自己说你打算叫什么?”
“当然是无笙啦!”
小家伙马上又换上一脸得意的表情,“是不是很好听?”
常风:“……”
“可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吉利吗?”
刚听完喑的一番话,现在心态不太稳的常风看啥都觉得是不祥的征兆。
小家伙疑惑地嗯了一声,成功让常风知道这小东西压根不懂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常风自嘲地笑笑。
自己嘴上说着不会让小家伙变得像喑说的那样,但其实心里很清楚,这都是小家伙注定要走的路。
其实也是,文字本身从来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好听不好听一说,所有好的坏的意义,都是使用它的人赋予它的。
“算了,那你以后就叫无笙了。”
“好!”
小家伙立马眉开眼笑,“那师父帮我想一个姓吧!”
“好啊。”
常风在屋里走了几圈,喑的话缠绕在他的脑海里,弄得他什么好东西都想不到,思忖半晌,只好说道:“你和师父还有伯子期一样,都是属于东方的神明,不然,就姓东吧?”
小家伙考虑了几秒,眼睛弯起来,“好!那以后我的名字就叫东无笙了!”
“好好好,那以后师父就叫你小无笙了。”
小无笙犹豫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一脸不情不愿的小表情看得常风直接笑出声来。
这小东西到底不是寻常的人类小孩,虽然尚且懵懂稚嫩,但那种属于神明的高傲已经显露出来,她很不喜欢常风摸她的头,或是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一个小字,读书写字练琴时也拒绝常风给她订制迷你款的,要求和常风用一样的东西。
尽管常风如果坚持的话,她也会不情不愿地答应。
一想到这孩子以后注定要走的路,常风就忍不住想多看看她现在这幅孩童天真无邪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有意捉弄她。
明天就开始教她法术吧。
常风暗自心想着。
这孩子天生灵力强盛,即使不刻意修炼,天地间的灵气也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上汇聚。
天地到底还是需要她。
常风心里叹气。
要强大起来啊,小家伙。
第三十三章 启示录4
常风实际陪在东无笙身边的日子,也就两个月。
在最初的这两个月里,教会了东无笙读书写字、弹琴吟诗,还教会了她怎样使用自己那一身天生的丰沛灵力,除此之外,关于人世间的秩序,他一点都还没来得及教。
一个是因为时间实在过于短暂,还有一个也是常风想不到该怎么教,琴棋书画、刀剑枪戟,这些都好教,但你要他靠口头给一个半大孩子讲懂,为什么神明要维护人世间的平衡,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贫穷的人饿死,而不得过多地出手干预。
这未免也太为难他了。
于是,当常风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处理事务的时候,他并没有推拒,他想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想想,接下到底应该怎么教导自己的小徒弟。
他本来是安排了伯子期来替他照顾东无笙。
然而伯子期还没等到,先等来了喑。
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灾难之神,东无笙本能地抗拒,却又想着这些日子这个人对自己的照顾,不好意思为难,勉强对他笑了笑。
“无笙啊,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喑蹲下来,和东无笙平视。那双常年隐藏在恶鬼面具下的眼睛,此时格外的温柔。
“什么忙?”
东无笙盯着喑脸上的那张恶鬼面具,按捺着自己伸手去摘的冲动。
“想摘哥哥的面具?”
喑每次来都会看到东无笙这样的表情,这次他主动抛出了这个话题。
小无笙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点点头,“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呀?”
喑低低地笑了笑,声音像是从深邃的崖下传来,压抑着某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如果你帮哥哥的忙,哥哥就告诉你,还把面具送给你,好不好啊?”
“要看你找我帮什么忙啦!”
东无笙才不上当,一定要他把事情说清楚再考虑。
喑也不为难,笑着说了自己的请求,“人间现在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他们会给其他的普通人带来死亡的厄运,这让哥哥好苦恼啊,可是哥哥有拿他们没办法,无笙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哥哥解决他们吗?”
似乎没什么问题?
东无笙眨了眨眼,答应下来。
她本能地知道自己来到这世间是为了什么,即便喑不说,等到她慢慢成熟了之后,自己也会去做的。
“好,那哥哥现在带你去人间。”
喑的笑容无法抑制地扩大。说实话,即使他带着面具,东无笙也觉得那很美,配合那双幽深晦涩的眸子,有一种灰暗扭曲的美感。
东无笙点了点头,握住喑递过来的手,走进了他挥手撕开的传送门,离开了常安专属的空间。
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
来到人间后,东无笙的眼睛几乎要黏在那满世界的飞禽走兽之上,她从来只在书上看见这些东西,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些生灵鲜活的样子。
“那……哥哥就送你到这里了。”
东无笙感觉到牵着她的手松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看见喑一瞬间化作暗紫色的烟雾,扭曲着消散在空中。
一只恶鬼面具从空中掉下来,落在地上。东无笙愣了一会儿,弯下腰把面具捡起来,抱在怀里,她看了看空旷的四野,一阵茫然。
知道东无笙不见了常风简直要疯了,他顾不上向他请罪的伯子期,马不停蹄地下界去找。
伯子期和得知消息后赶来帮忙的阿加莎也随他一同下界找人,但他们都知道,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
虽然东无笙的的确确就是神明,但她身上的神性实在太弱了,她几乎就像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类,混入茫茫人海之中,他们根本无法凭借气息来寻找她。
要在偌大一个世界上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三人找了好些年头,终究是一无所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常风的空间。
常风的空间就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街市,亭台楼阁层层掩映,只是此时什么样的美景对三人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终归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常风就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说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的阿加莎看着他的样子,低着头,总是光彩熠熠的眼睛里也没了神采。
……
来到人间的东无笙,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就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天生灵气强大的她,倒是也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虽然和常风呆在一起的时候,常风每天都会为她准备好食物,但其实只要运转几周灵气,就算一天什么都不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大概走了半个多月,她才终于来到一处人类部落。
在一幢幢小木屋之间走了一会儿,她发现人都聚集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稍一走近,隔着一圈人,东无笙就闻到一股浓烈而奇异的刺激性气味。
这还是她第一次闻到灾厄的气味,她站在原地愣了几愣,本能地取出阿加莎送她的长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周围人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全都围过来,惊异地盯着她看。
东无笙的身上穿着常风给她准备的襦裙,而眼前这些人类身上穿的都是兽皮,脖子上戴着野兽牙齿做的项链,一个个皮肤晒得黝黑。
这些人类从来没见过像东无笙这样考究的穿着,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一时间竞争酋长的战斗也不看了,全都围着东无笙,啧啧称奇。
东无笙倒也不认生,抱着镰刀,眼睛在人群里看了一圈,锁定了散发出灾厄味道的目标。
“你——”
东无笙走到那人面前去,伸出小手指着他。
“你会给这个地方带来厄运的,这些人都会因为你的存在不断死去,你……”
东无笙顿住了,她有些纠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找到了灾厄之后,她该拿这些灾厄怎么办?
此时的东无笙尚且不理解什么是死亡,甚至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与这个字有关的任何记忆,哪怕有人现在告诉她,你要杀了灾厄,她恐怕也不理解杀死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第三十四章 启示录5
东无笙用镰刀指着那个灾厄的鼻子,还没等她想好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边上围观的人忽然兴奋起来。
他们叽叽喳喳地嚷着什么。东无笙仔细听了一会儿,没听懂,但那些人已经自发地动起来,把她和那个灾厄一起围在中间,围了个圈。
周围的人热烈地欢呼叫嚣着,东无笙呆呆地站在中间,一脸的不知所措。
和她一同被围住的灾厄一开始也是一脸惊讶,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兴奋地拿拳头捶了捶胸口,眼睛里亮起好战的光。
看到灾厄向自己冲过来,东无笙的第一反应是把镰刀拿远一点,别一不小心伤了人。
灾厄手里的石斧堪堪擦过她的额头,划开一条血线。
一点点温热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来,顺着鼻梁,迷糊了她的眼睛。
东无笙只觉得眼睛里一阵酸涩的疼痛。
见到东无笙躲过了灾厄的一击,人群欢呼了一阵,见到鲜血让这些尚且处于蛮荒中的人类更加兴奋。
东无笙摸了摸额头,感到一丝丝刺痛,她把手放在眼前一看,指间一片殷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血的那一刻,东无笙也感到灵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就好像有一只嗜血的野兽沉睡在她的灵魂在之中,此时闻到血的气息,野兽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
这些人……
东无笙看了一眼四周。
他们也是在为血而狂欢吗?他们的灵魂中也沉睡着野兽吗?
大家,都是这样的吗?
这样想着,东无笙心里最后的那点不安也消失了。
那……来吧,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
东无笙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里的杂念全都排出去,任由自己的本能引导着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围观的人觉得好像在那个女孩的眼里看见了森冷的血色。
镰刀划开灾厄的脖颈,甚至是将那颗头颅完整地一刀切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所有围观的人,包括东无笙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寒光一闪而过,灾厄的脸上都还留着冲锋前兴奋的表情,那颗头就已经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
场上安静了那么一瞬,然后又全体欢呼起来——这群蛮人才不在意输的是哪一方,他们的生存准则就是成王败寇。
东无笙愣愣地看着那颗躺在地上的头颅,这一刻她猛地清醒过来,面对眼前这一幕本能告诉她的真相,一瞬间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害怕得颤抖起来。
人群里忽然暴起一声怒吼,又有一个强壮的蛮人跳入人群圈出的角斗场中。
东无笙握着手里染血的镰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新上场的蛮人大概是刚刚死去之人的亲人或是朋友,他抱起地上的那颗头颅,野兽般悲痛地哀嚎,声音尖锐凄厉,仿佛要将空气都撕裂成碎片。
“我……”
东无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已经被她杀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对不起吗?这个时候说对不起,不觉得可笑吗?
蛮人也没给她说对不起的机会,他嘶吼着冲向东无笙,一双大手直接抓向她的脑袋,仿佛要将她的脖子生生拧断。
东无笙下意识退了一步,大概是她个子太小,这一退蛮人的手就从她的头顶划过,没能直接抓住她。
然而蛮人反手就抓住了她的头发,粗壮的胳膊一甩,直接将她整个人甩飞出去。
东无笙落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她的身体受过灵力的加持,这种攻击伤不到她的根本,她很快就爬了起来,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摸了摸生疼的头皮,再摸摸额头沾满了沙土的伤口,疼痛刺激着她战斗的本能,可是刚刚灾厄死的那一幕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像是一道梦魇,生生将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人群欢呼着,蛮人就在欢呼声中再次冲过来。东无笙一把将他推开,运起灵力,几个起落冲出人群,落荒而逃。
跑出去很远,东无笙还觉得那个蛮人的怒吼在自己耳边回响,那个灾厄死前的画面更是时时刻刻纠缠在她眼前,不知跑了多远,有什么东西将她绊倒,她面朝下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倒了好几秒后,她慢慢蜷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无声地发抖。
东无笙就在原地躺了一夜,什么都没做,也不曾入睡,只是被恐惧的魇魔定在原地生生折磨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阳光晒在东无笙的后脑上,晒得久了,隐隐发热,东无笙茫然的抬起头来,对着周围看了许久。
许久之后,才像是刚刚认出眼前的世界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看看前方,又转头看了看身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干脆就在原地站着。
直到鼻间闻到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血腥味,东无笙才像是如梦初醒,四下望了望,循着气味摸了过去。
来到血腥味传出来的地方,东无笙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她昨天闯入过的部落。
站在木桩扎成的篱笆外,东无笙盯着那道分界线一动不动,就好像那是神划下的牢房,踏入一步,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囚禁。
可是,有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血腥味和灾厄的味道越来越浓,有声音在东无笙的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叫嚣——
杀进去,把那个带来灾难的东西杀了,把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杀了——
只要把带来灾难的东西杀光,世界就能安静下来——
只有把那种东西全杀光,无辜的人才能得救——
可是,带来灾难的那些人,什么都没做啊……
东无笙听见自己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尽力地呐喊——
他们也有爱他们的人,也有人会为了他们的死悲伤愤怒,极尽痛苦……
……
两个声音在东无笙的脑海里天人交战,这个时候东无笙已经能看到里面的人尖叫奔逃是在做什么了。
灾厄们忽然集体发狂了,正在自己曾经的家园里大肆屠杀。
算了,不然,能救一个救一个吧……
东无笙伸手在篱笆上一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条分界线。
第三十五章 启示录6
一直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过着平静生活的多多拉部落,近日遭遇了一场浩劫。
几个一直体弱多病的族人忽然发了疯,力大无比,还放火烧了部落。滔天火光里,许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族人还没来得及逃生,就被那几个疯人缠住,最后和疯子一起葬身火海。
最可怕的是,这种疯病传染得很快,那些倒在火海中的族人,不少又重新站了起来,烈火在他们身上烈烈地灼烧,这些人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行动敏捷地扑向昔日的同族。
就在这噩梦一般伴着熊熊烈火的地狱之中,多多拉部落的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神。
那是个如鬼魅一般飞速飘忽的身影,拖着一把比人还高的镰刀,没有丝毫犹豫地行走在火海之中,刀光闪过,所有发疯的族人都无声无息地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劫难过后,多多拉部落带着它幸存的族人去了另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重新延续着他们的文明。
当老一辈的多多拉人和后代们讲起那个炼狱中出现的身影时,总是用一种可怖的气氛来渲染它,但当后代们问起,“那是恶魔吗?”
老多多拉人又会摇摇头,“那一夜,有一半的多多拉人都死在那个东西手上,可是,没有它的话,多多拉也就不复存在了。”
……
离开多多拉之后,东无笙又在同一片陆地上游荡了好些天。
似乎已经没有灾厄的味道了……
东无笙蹲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
此时正好有一群野马从树下经过,东无笙睁开眼,从树杈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领头马匹的背上。
“嘶——”
野马嘶鸣着抬起前蹄。东无笙紧贴着野马的背,伸手牢牢地抱着它的脖子,把脸贴在野马的耳边,“不怕不怕,小马马乖哦~”
野马发狂起来,上蹿下跳。东无笙就像长在马背上一样,死死地黏在上面。
野马头子很快就发现这一套对东无笙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于是它开始撒蹄狂奔,开弓箭一样朝草原上的一块巨石上撞去。
东无笙眨了眨眼,在马背上挥起长镰,直接就把巨石切成了无数小块,散落了一地。
“嘶——”
野马头子在距离“巨石”不到一掌距离的地方刹住了脚步,惊骇地撅起前蹄。
见状,马背上的东无笙松了口气,“原来你这家伙刹得住啊,我还以为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载我一程呢。”
放下前蹄后,野马头子前所未有地温顺起来,当东无笙下马抚摸他的脸时,还轻轻地打着响鼻。
“马儿乖哦,不会打扰你太久的,送我离开草原就可以了。”
东无笙找了一些嫩草喂到野马头子的嘴边,看着它吃完,捋了捋棕色的马鬃,翻身上马。
野马头子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东无笙坐在马背上,望着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脸上的神情很安静,像是圣诞夜在窗玻璃上看见的霜花。
那双眼睛很久才眨一下,如同血染湖泊一般的双眸里,眸光非常得温和恬静。
比起来到人间之前的她,现在的东无笙内敛了许多,说话时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说起话来语气轻而柔,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完全没有力气大声地、元气十足地去说话。
乘马在草原上飞奔了大半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东无笙远远看见视野的尽头出现了高耸的城墙。
东无笙一夹马肚,手掌轻轻拍着野马头子的脖子。
这马也挺通人性,理解了东无笙的意思,慢慢降下了速度。
“回到你的地方去吧。”
东无笙拍了拍马脖子,目送它离开。
站在这里这已经能闻到灾厄的味道了呢……
橙色的残阳下,半人高的小女孩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被夕阳染红的城墙,慢慢地迈开步子,拖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往前走去。
是已经发展成城邦的国家呢……
望着城墙的时候,东无笙这样想着。
当她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卫持刀拦下了她。
“什么人!不许进去!城里最近戒严。”
东无笙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一定不可以进去吗?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
守卫狐疑地打量着东无笙,“你一个小屁孩帮什么忙!走开走开!”
守卫挥舞着手里的刀吓唬她。东无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真的是来帮忙的,你们城里应该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吧?”
守卫一愣,和同伴对视一眼,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东无笙,“你怎么知道的?”
“我可以找到是谁做的。”
东无笙没有直接解释,只是指着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这回轮到东无笙被问住了。
啊,这些人类什么都闻不到啊……
该怎么证明自己可以分辨灾厄呢……
东无笙为难地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怎么证明……但我可以保证,等我离开这座城以后,你们这里就绝对不会再死人了。”
守卫和同伴耳语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放东无笙进去。
“快走吧,小孩,这种事不是你可以掺和的,快回家找你家大人去吧。”
东无笙眼睛一眨,忽然飞身而起在两个守卫的脖子上各劈了一记手刀。
两个人立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东无笙拖着镰刀飞快地走了进去。
刚刚怎么没想到呢,其实这样就可以了呀,还不用解释那么多。
东无笙在屋檐间几个起落,飞出去老远。她一边观察着下面的景象,一边这样想道。
找到灾厄并没有花费她多少力气,大概夜幕刚刚降临,灯火刚刚亮起来的时候,东无笙就已经站在灾厄的房顶上了。
难的是解决这次的灾厄。
一开始,东无笙直接飞身而下,撞破窗户进去,二话不说就将镰刀架到了灾厄的脖子上,可是下一刻,无数把刀剑就对准了她浑身的要害,只要她敢动一下,保准下一秒就被扎成马蜂窝。
东无笙愣了一下,她一直在草原上和蛮人打交道,往往她把人解决了之后,要等到第二天才会有人发现,像现在这种阵仗,她还是第一次见。
第三十六章 启示录7
“先别动手。”
被东无笙拿刀指着脖子的那个灾厄开口了。
虽然被刀指着,但这个男人脸上一丝慌乱也无,看起来就和在花园里散步一样气定神闲,看向东无笙的时候,笑容甚至有些和蔼。
“小朋友,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
东无笙有些手足无措,一开口甚至结巴起来,“你、你已经死了,如果、如果、如果……如果继续活下去的话,会给这个地方带来灾难的……”
男人身边那些人立马嚷嚷起来,“怎么说话的,小biao子!”
“要不是峰哥拦着,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
东无笙没有理会那些人,只是看着思索中的男人。
她已经习惯了灾厄身边的人对她的敌意了,毕竟她是来取人性命的,她理解他们的愤怒和悲伤。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取他们性命之前,东无笙就算是已经把原因告诉过他们了,而不是无缘无故地突然闯入就夺人性命。
至于听到事实的那些人能不能够理解并接受……
东无笙有点期待地看向那个男人。
至少,让她试一试。
男人沉吟了片刻后抬起头,问她,“你是来收我的?”
话音一落,东无笙身边的那些刀枪剑戟顿时离她更近了,甚至她不得不伸手握住一柄长枪的枪尖,以免被它刺穿了喉咙。
男人喝退了那些人,邀请东无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情算得上是亲切,“你说我已经死了,这是什么意思?”
见到男人没有为难她,而是请她坐下,好好听她讲话,东无笙也有些受宠若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收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仔仔细细地给男人讲解,“这世上有些人会死而复生,但其实这些人已经死了,是灾难之神的力量让这些人继续活下去,他们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人类了,普通的方法也就无法杀死这些人,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这些人的存在会给身边的普通人带来死亡的厄运。”
“这么说,你是专门来收我们这些人的神仙咯?”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让东无笙有点不高兴,因为男人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只是把她当小孩不和她计较一样。
“我说的是实话。”
东无笙很认真地说道。
男人没有回应她,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但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好不容易做足了所有准备走到今天,绝对不可以功亏一篑。”
男人又含笑地看向她,“小孩,我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神仙,,人生在世,凡事都要靠自己。”
东无笙瘪了瘪嘴。
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不相信她。
哼,就不应该和这些笨蛋浪费口舌!
东无笙跳下椅子,赌气似的一溜烟跑了。
一开大门,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幸好身后马上传来男人的声音,“别为难人小姑娘了,让管家给小姑娘收拾一间上房出来,再让管家去城里问问有没有谁家小孩离家出走了。”
闻言,东无笙气得鼓起了腮帮。
自以为是的家伙!
然而气归气,东无笙却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当细皮嫩肉的管家小哥过来要带她走的时候,她也乖乖地跟着走了。
倒也不是男人对她客气她就不忍心杀他了。
不想杀自然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男人身边总是时刻有人保护着,而且往往不止三五个人,她虽然顾忌着灾厄会带来的影响,但实在找不到机会出手,她也没什么办法。
总不能直接连灾厄带着他的这群小弟杀个干净吧?
她之所以要除掉灾厄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如果不管不顾地滥杀无辜,那她救人的意义在哪里呢?
管家小哥是个品相非常好的年轻人,哪怕是见过常风伯子期这样谪仙人的东无笙,也觉得这个小哥哥看着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是那种被称为君子之姿的人。
“你就是那个人说的管家吗?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东无笙拽住常慈安的衣袖下摆时,看着这个小娃娃粉雕玉琢的脸上挂着与年纪完全不符的严肃表情,常慈安还挺理解老大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娃娃网开一面的。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他以后要是有女儿的话,像这个小姑娘一样的就挺好,他一定把他的宝贝闺女宠上天。
“可以呀,想问什么呀,小朋友?”
东无笙一巴掌拍掉常慈安捏着自己脸的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碰女孩子的脸吗?”
啊呀,好可爱好可爱。
常慈安笑眯眯地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没有呀,谢谢小朋友告诉我哦。”
东无笙:“……”
感觉奇奇怪怪的。
“你和屋里那个人很熟吗?”
东无笙决定直接进入正题,不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瞎扯。
常慈安眸光一闪,“小朋友是因为什么要打听他呢?他可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哦,哥哥和很多人都在保护他哦。”
东无笙一愣,反应过来,“我不是来给别人打听消息的,我……”
东无笙正想把刚刚和男人解释过的东西再解释一遍,忽然想到男人的听过之后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表现,顿时不高兴说了,“反正我说了你们也不信,我才懒得和你说呢。”
啊呀,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如果不是间谍的话,不如让大哥把人留下来吧,认作干妹妹也不错。
常慈安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吊钱,“小朋友想不想吃糖葫芦?哥哥带你去买呀?”
“糖葫芦?”
东无笙皱了皱眉,“我还不怎么饿……好吃吗?”
咦,没吃过糖葫芦吗?
常慈安有点惊讶,小姑娘的穿着非常考究,他还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小孩,怎么连糖葫芦都没吃过?
难道现在有钱人都看不上糖葫芦了吗?
常慈安想了想,只想到这个可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切,万恶的有钱人。
“走,哥哥今天带你享受一下真正的人间味。”
东无笙:“……?”
关于钱不钱的问题,东无笙压根就没考虑过。
钱?
那是什么?
第三十七章 启示录8
说是带东无笙去尝尝真正的人间味,常慈安说到做到,只不过是,一边带她吃吃喝喝,一边就笑眯眯地把她的家底套了个精光。
“可是啊,小妹妹,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啊。”
听到常慈安这句话,东无笙差点把糖葫芦砸他脸上。
王八蛋吗!一幅虚心求教的样子骗她说了半天,结果根本一句话都不信!
糖葫芦这么好吃,不应该浪费在这种混蛋身上。
要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东无笙肯定把糖葫芦糊他脸上。
“对牛弹琴!”
东无笙扭头就想走,被常慈安拉住。
“诶呀,别生气嘛,小妹妹——”
常慈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个苹果糖出来,递到东无笙手里,“哥哥也不是不信你,那你和哥哥说说,有灾厄在会发生什么呢?”
东无笙哼了一声,接过苹果糖放进随身的包包里。
虽然知道就算她说了常慈安也不会信,但是看在苹果糖的份上,也看在他们始终都没有为难她的份上,东无笙其实也不希望他们出事,就当是提醒他们了。
“会不断发生灾难,可能是足以导致人死亡的厄运,也可能会影响一些求生欲望本来不够强烈的人,让他们产生轻生的念头,还有可能灾厄本身会莫名发狂,目前我见过的就是这几种形式,不好说还有没有其他方式,但总得来说就是会带来足以导致人死亡的灾难。”
东无笙咬着一颗糖葫芦问他听懂了吗。
常慈安从小贩手里接过糖炒栗子,再把热乎乎的纸袋塞到东无笙怀里,笑容如同天生长在脸上的一样,“听懂了啊。”
东无笙抱着装糖炒栗子的纸袋开始纠结。
我觉得这个人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好想生气、好想强迫他好好听我说话、不听就揍一顿、可是吃人嘴软我下不去手怎么办.jpg
最终东无笙还是选择了埋头吃自己的,常慈安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唉,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不是,总得学会抱一抱衣食父母的大腿。
由于找不到小孩的家人,也不可能找到,接下来的日子,东无笙就和常慈安一伙人住在一起,每天早晨睡到自然醒,睡醒了带着点零食去演武场指点他们练武练气。
这是之前那个男人安排的,据说他是这伙人的领头羊,东无笙听大家都叫他常老大,也就跟着这么叫。
也是偶尔有一次,有子弟来向常慈安请教一些修炼上的问题,东无笙一时嘴快就替他答了,当时常老大也在边上,看见子弟听了东无笙解答之后醍醐灌顶的样子,忽然就嘴角含了点笑,问她愿不愿意替他指点一下子弟们习武。
“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但是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东无笙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腿,抓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你就不怕他们心里有意见吗?”
自从大家知道东无笙就是那天企图袭击常老大的人以后,看她的目光里总是带着敌意,东无笙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埋头吃吃喝喝,少管闲事。
常老大笑着叹口气,“他们都是曾经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局势紧张,难免有点过激,委屈你了。”
东无笙扣了扣脸,借着吃糕点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每天看着他们干不掉我,只能对着我瞪眼睛的样子,其实也挺下饭的。”
常老大大笑起来,常慈安也笑眯眯地敲了敲她的脑袋,温声道:“小无笙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啊。”
于是,名义上让她指教习武,实则给她创造和其他子弟的相处机会,东无笙就这样成为了常家帮的习武督学。
不过事实证明,东无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对于一些天赋异禀的子弟,东无笙的指点往往有奇效,随便一点,那些人就恍然大悟,甚至因此触类旁通,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的平常子弟来说,东无笙的讲解过于精炼,往往东无笙觉得只需要讲几个难点就可以直接解决一整块问题,而子弟们就和听天书一样,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听不懂啊?”
东无笙听到子弟们的反馈一脸懵逼,“我明明已经把你们可能遇到的问题全部讲清楚了啊!”
子弟们则是一脸崩溃,“你倒是先教我们怎么走上这条路再和我们说问题啊!”
“你们是说,怎么样达到我这样的修炼速度?”
东无笙蹲在地上琢磨了半天,明白了子弟们的意思。
“对、对!”
终于把这位大佬讲通了,子弟们都是一脸期待。
“诶……我也不知道诶……”
东无笙很是震惊地发现这是自己的一个知识漏洞,“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修炼速度啊!难道你们不是这样的吗?”
子弟们也很是震惊,常老大这是从哪里招惹来的大佛啊,这哪里像是人类能够达到的程度啊!简直是妖孽啊!
就是感觉不太聪明的亚子……
结果就是东无笙指导了两个月,几个天才学生水平突飞猛进,在整片地区都打出了一点名气,而其他平民学生就收获一般了,不过也算是比从前好上一些,有了东无笙这个小妖孽在边上刺激着保护着,大家修炼习武的时候都比从前更加拼命刻苦了。
大概就是……榜样的力量?
虽然每天修炼的时候,榜样都在边上吃吃喝喝,常慈安要是不来,她还会带一本故事话本什么的来,常慈安在的时候,这个小祖宗就光顾着和他抬杠,要不是还有常慈安这个笑面虎在,大家都觉得东无笙那张日渐圆润的小脸还能再胖上一圈。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东无笙也大概了解到了这个所谓的常家帮是做什么的。
常大哥据说是个流落民间的贵族,在很小的时候,和弟弟母亲被人赶了出来,在各处漂泊长大。
大概是天生的贵族血脉仍在身体里流淌,常大哥从小就和同龄的小伙伴不一样。
就是那种小小年纪就会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随便街上遇到个算命先生都会说此子绝非池中物的角色,预备的大人物种子选手。
这不,长大以后就成了十里乡里都尊敬的人物,带着追随自己的兄弟,回到故乡来,势要夺回自己曾经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启示录9
东无笙并不清楚常老大对于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如今他以这样的姿态回到故乡来,到底是想要讨要些什么,比起常慈安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家伙,常老大的想法更加难以捉摸。
常慈安那个家伙只不过是狡猾罢了,就算她再蠢,至少话被套走以后还是能反应过来的,但在常老大面前就不一样了,就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常老大当日究竟是为什么、对她这个想要谋害他的人这么宽容。
虽然常慈安曾经捏着她的脸说是因为她可爱,常老大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若不是抱负在身,这个时候也应该娶妻生子,儿女承欢膝下了,大概是看到东无笙心里觉得怜爱,就对她网开一面了,不过东无笙觉得常慈安完全就是在敷衍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觉得,可能是因为常慈安总是在敷衍她。
但东无笙知道,这两个月来,常老大要做的准备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最近常老大和常慈安都很少能见到人影了,两人都在为了共同的目标四处奔波,直到前两周才冒头来演武场转了转。
自从这两位核心人物忙得脚不沾地,总是见不着人影之后,东无笙在一帮子弟中反倒是隐隐有了成为管事人的意思。
一个是源于她对危险和灾难异常敏锐的直觉,总是能替他们做出规避危险的抉择;二来,也是因为只有她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神龙不见首的常老大——常老大身上灾厄的味道实在是太明显了,东无笙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他在哪儿。
说来也是奇怪,这两个月来,这些人日日和常老大这个灾厄混在一起,却始终活蹦乱跳的,东无笙苦苦思索和观察了半个月,直觉告诉她,说不定是要憋一票大的,于是她极力反对常老大和常慈安实施他们的计划——
“无论你们在做什么,我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或许先请常老大去远的地方避避风头的话会更容易成功……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们这次行动凶多吉少,我——”
东无笙费尽了口舌劝说二人,她对常老大的抱负了解不多,自身的社会经验也非常贫乏,现在的东无笙,只不过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小孩而已,她不知道怎么样的劝说最打动人心,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的真心,她一股脑地把所有她认为能证明自己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可是说到底,除了这方天地和她的十位神明同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她为祛厄而生。
无论她如何与众不同,在凡人眼中,她都不过是一个有些奇特的小女孩而已。
常老大和常慈安,也终究只是两个与众不同的凡人而已。
听了她的话,常慈安捏了捏她的脸,笑得像是明艳春花,“小无笙乖啊,你就呆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吧,等哥哥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东无笙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瞪着一双眼睛,气得眼泪直打转。
看着她这个样子,常慈安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糖来,好声好气地哄着。
只是这回任他舌头翻出花来也不管用了,在对付女孩子上一向所向披靡的常慈安也没了辙,只能对着东无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小祖宗你别哭啊,我们保证很快就回来还不行吗?”
他越说,东无笙越是生气,可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
东无笙跑回自己屋里拿来镰刀,气鼓鼓地走到两人面前,“既然你们一定要去的话,那就带我一起去,你们收的这些子弟没一个能打的,我吃的又不多,又不碍事,带我一个能顶他们好几个,你们不带我自己跟着去,反正你们也拦不住我。”
常老大和常慈安无奈地对视一眼。
这小祖宗说的还真不错,她要非跟着去,他们这里的确是没一个人拦得下她。
“带她一起吧。”
常老大无可奈何地答应。
然而事情的发展就和东无笙预料的一样。
明明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被他们埋伏的那帮人也确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斗一开始他们就取得了非常大的优势,照道理来说,应该是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毫无悬念地赢得胜利才对。
可事实是,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和他们一样,对方的运气好到让人咂舌。
同样一座桥,对方逃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旦他们的人要上桥的时候,无风无雨的日子,刚修建不久的新桥梁,就这么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断了?!
追进了森林里,对方一路逃亡畅通无阻,他们的人一进林子,不是踩中了猎人的陷阱就是迎面撞上狼群,几番事故下来,他们的人手反而损失得比对面多了好多,让对方领头找到了机会,一个回头直接把他们给包圆了。
“真是邪门了!”
面对着忽然翻转过来的局面,常慈安也忍不住丢掉了那幅翩翩公子的皮子,大声地骂脏。
常老大则是面沉如水,若有所思。
他们现在躲在东无笙找到的一个地洞里,应该是附近农民挖来藏腌菜的,敌方的人正在外面地毯式搜索,找到他们也就是时间问题。
“小丫头,”常老大忽然挤了一抹笑看向东无笙,“你用你那直觉感受一下,如果没有我的话,大家能不能反败为胜?”
东无笙本来贴在墙上,借着地窖的一丝缝隙往外看,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回头呆呆地看着常老大,一下子没接上话来。
“大哥,你说什么傻话!”
常慈安最先开腔,剩下的几个子弟也纷纷应声。
“是啊,常老大,要是没有你,就我们这些窝囊废,能做什么啊!”
“就是啊常老大!没有你,谁来带我们打那群土匪啊!”
“是啊是啊!”
“常老大!”
……
常老大只是微笑,什么都没说,兀自转头,看向外面。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生怕说错了话,地窖里顿时一片寂静。
“要不、要不你们留在在这里吧,我一个人出去……”
东无笙回过神来,有点不安地搓了搓脸,小声道。
眼看着常慈安眉毛都竖起来了,东无笙连忙抢白解释道:“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的,我可以躲在暗处偷袭他们……而且、而且我是专门负责这个神仙嘛,厄运应该不会影响到我的。”
“不行。”
“你想都别想!”
常老大和常慈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绝。
东无笙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第三十九章 启示录10
当敌人发现他们,攻进地洞里来的时候,常老大几乎是站着不动让人打。东无笙一个箭步冲到他前面去,挥舞着镰刀将他面前的一个敌人斩杀。
就在那个敌人人头落地的瞬间,肩膀处忽然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东无笙手里镰刀都差点飞出去。
东无笙伸手在那块地方轻轻一碰,没有血,可那感觉就像是衣物之下的那里被生生撕去了一块皮肉一样,稍稍一碰,那裸露的神经就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传进脑海里,便是十倍百倍的痛楚。
那疼痛持久不散,东无笙疼得浑身一个激灵,可是现在情况危急,再疼她也没时间理会,黑色的修长镰刀转动着,飞快地收割了第二个生命。
疼痛似乎又拓展了一寸土地,东无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不去注意那种痛,这似乎有一点作用,东无笙吊着一口气撑到了战斗结束。
疼痛从左肩膀一直蔓延到左手手背,东无笙只用一只手撑到最后,当最后一个人倒下,压抑的疼痛顷刻间在脑海里炸开,有那么一瞬间,东无笙的耳朵里充满了尖锐的耳鸣,如同一根根纤细锋锐的银色丝线,要在黑暗中杀她于无形。
等东无笙缓过这口气来,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围在自己身边,常老大一手捂着小腹,微笑着看着她。
常慈安在他身后扶着他。东无笙看得分明,常老大捂着小腹的那只手满是鲜血,他一笑,血就不停地往外淌。
“常老大!”
东无笙扑过去,也顾不得伤痛的左手了,手忙脚乱地问他们这该怎么办。
“我没事。”
常老大松开手,拒绝了常慈安的搀扶,摊开双手,面色如常地站在众人面前。
“这……”
“哇,常老大你无敌啦?”
“怎么做到的,常老大?快教教我!”
众人都目瞪口呆。
东无笙也怔了一瞬,不过她毕竟是专门和灾厄打交道的,在这方面接受能力比较强。
想想也是,灾厄那都是早已经死了的人,死人再死一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样子,我真的早就死了。”
常老大笑着叹了口气,一双温和的眼睛看向东无笙,“小家伙没事吧?”
东无笙摇了摇头,“应该没事吧。”
众人都被她这一个应该逗笑了。
东无笙撇了撇嘴,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来,小丫头过来让我抱抱。”
常老大蹲下身,向她张开双臂。
“啊,让你抱?”
东无笙有些傻眼,她搅着手指扭捏了一下,还是跑过去扑到了常老大的怀里。
常老大抱着她站起来,满足地叹了一声,“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个女儿,现在就算圆满了。”
东无笙看着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决定要走了吗?”
“嗯。”
常老大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看向常慈安,“以后常家帮就由慈安来带领,一直以来,是我太固执了,以后慈安一定能带着你们完成大家的心愿。”
“说什么呢,老大?”
常慈安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常老大走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小丫头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有我在,大家的愿望就永远不可能实现,今天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同伴了,要及时止损啊。”
众人沉默了一下,有人开腔道:
“那也不一定要常老大你……你……也可以让常老大你先暂时避开,等我们胜利了再找你回来啊!”
此话一出,大家就把目光都投向了东无笙,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东无笙点点头,“可以的,只要灾厄距离人群足够远,就不会对人产生影响了。”
常老大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容很是开怀,“谢谢你啊,小丫头,不过这么久了,叔叔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叔叔也会过意不去的。”
“不不、不麻烦!”
东无笙连连摇头。
常慈安也还想再说什么,被常老大制止。
“好了,大家也别再劝我了,之所以我今天能和大家聚集在这里,就是因为那群土匪占领了常家,让大家都受苦了,如今我的存在就是要让大家受苦,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要这么活着——”
常老大的笑容里看不出一点不甘,“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靠着危害别人苟活着有什么意思,各位也别为我难过,我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但至少我今天自己决定了自己的死亡,这挺好的,我已经活够本了。”
常老大把东无笙放下来,蹲在她面前,“来吧,小丫头,要是害怕的话就闭着眼睛吧。”
“我、我……”
东无笙一个劲地拿手背抹着眼睛,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我才不害怕……”
说着,她用手在镰刀刀刃上一抹,鲜血蜿蜒而下,她看着常老大,最后一次确认道:“我会用我的血在你身上画一个符,符画好的一瞬间你就会消失,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常老大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像是漂着花瓣的清溪,“决定好了。”
“好。”
东无笙忍着眼泪,一笔一画地写着。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划过两颊,温热温热的,她也顾不上去擦,强忍着想好好地把符画完。
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她捂住眼睛,还是哭出声来,幽暗的林子里,鸟鸣声很远,铺满了落叶的地上七零八落躺了一地尸体,风吹过,血腥味飘散开来,腥甜腥甜,带着瑟瑟的寒意。
多像是一个被神明遗忘的凄楚之地,可是只有那么几个注定被历史遗忘的人知道,神明也曾在此无力地哭泣。
“别哭啦,脸都哭皱啦,小丫头现在好丑啊。”
常老大的手温柔地抚去东无笙脸上的泪水,那温暖而粗糙的质感,让东无笙的眼泪越发汹涌。
“你……”
东无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你管我哭不哭!”
“好、好。”
常老大笑容款款。
东无笙不知道自己能活过久,几百年上千年甚至上亿年,都有可能,但她知道眼前这一幕会永永远远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已经过去的任何一秒。
每一秒的痛,每一秒的欢乐,每一秒的困惑迷惘,只要她想,回忆起来都像是上一秒。
既然如此,要努力开心一点啊,这样忍不住回忆的时候才不会才痛苦。
鲜红的血涂抹在肉色的肌肤上,向下蜿蜒出的那些血迹,有人看来痛彻心扉,有人看来美艳绝伦,也有些人眼中,这什么都不是。
符文画完,一瞬间化作飞灰的那个人,也不过是寥寥数人生命中昙花一现的血色幻梦。
第四十章 启示录11
常老大离开后,东无笙又在常家帮留了两年。
这两年间,常慈安带领着常家帮的子弟,顺利地赶跑了占领了常家的匪贼,这个由常家管理的小城也恢复了平静,常慈安和常家帮的子弟也被常家视作恩人,奉作座上宾。
东无笙也是这时才知道,常老大对常家压根没有恨意,换句话说,根本没有一丝感情,无爱也无恨,在常老大眼里,常家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之所以带着常家帮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有一帮土匪占山为王,在这座小城里为非作歹,苦了城里的百姓,这才带着人站出来,想要还十里八乡一个安宁。
除此之外,虽然并没有做过结拜之类的事情,但常慈安和东无笙完全以兄妹相待。
当然,偶尔打起来的时候,东无笙就不认这个哥哥了。
常慈安自然是希望东无笙留下来的,灾厄什么的在他看来根本无所谓,人的生命短暂如烟火,自己尚且难以保全,哪里顾得上世界其他角落里的人是不是正在受灾厄影响。
但东无笙不这么想,常老大的离开,让她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有了更明晰的认识。
原来世界上也有不希望给别人带来伤害的人,在等着她给他们带来解脱。
“咦!看不出来小妹你居然这么有觉悟!”
这是常慈安对她这番想法做出的反应。
“我呸!你以为谁都和你这个花花公子一样吗!”
东无笙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
常慈安:“啊呀,小妹你这样说哥哥,哥哥好伤心……”
东无笙:“……”
东无笙离开之前,常慈安和常家帮的子弟都来送她。
“哇……”
东无笙看着常慈安给她准备的一大车零食,瞪大了眼睛,“可是这么多我根本带不走啊!”
常慈安拿着块帕子,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我可怜的小无笙啊,你这一走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哥哥舍不得你啊!”
东无笙:“……”
东无笙:“……你这是在咒我还是咒你自己?”
常慈安指了指那车零食,“这是哥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你一定要收下啊!”
东无笙头大,“你不觉得我带着这么一车零食去找灾厄有点儿戏吗?”
“都是常哥一份心意,无笙妹妹你就收下吧。”
“对啊,大不了兄弟我去给你当车夫!”
“得了吧,就你?”
……
常家子弟们也纷纷相劝。
东无笙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大家说的又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她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那我再呆半天,中午再走。”
东无笙这样说道。
常慈安和常家子弟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这时候的他们还没想明白东无笙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于是,东无笙用了半天的时间,把那车零食吃了个精光,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拎起自己的镰刀就和常慈安辞行——
“我走了啊,哥!早上送过了,这会儿就别送了,替我和大家道别!过年的时候要是赶得上我就回来看你。”
常慈安:“……”
他这养的是头猪吗?
是头猪吧?
猪无笙就这么拍着肚皮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并且,常慈安在世一共七十八年,十八的年纪遇见屁点大的东无笙,一起度过了两年光阴,二十弱冠的年纪与她分别,此后五十八年终归是没能把东无笙等回来。
而在东无笙漫长的生命中,也再不曾遇到这样的温暖。
东无笙的嗅觉也不是遍布全世界,也需要进入灾厄周围一定范围才能闻到灾厄的气息,她也是边走边看,在最初信息流通尚不发达的时代,类似哪些地方最近总是死人这样的消息也很难获得,只能是走着看。
东无笙有时候也觉得不能理解,主神只安排她一个人清理灾厄,这怎么可能清理得过来呢?
哪怕有几百几千个她,也不一定就能忙得过来。世界那么大,灾厄的传遍速度不定,有时候快起来,顷刻间一座城的人就全都化作灾厄,也不是不可能。
离开常家帮的第三个月,东无笙就遇到了类似的事。
说起来也是一场意外。
当初在常老大离开的那一战中,对方两三百人,有四分之一都是死在东无笙手下。
当时东无笙就感觉左臂剧痛无比,事后她卷起袖子查看,发现从左肩膀到左手手背,密密麻麻布满了深可见骨的裂纹,奇怪的是,也不流血,也不危及生命,只是时时刻刻钻心得疼。东无笙数了数,一共四十七条裂纹,再回忆一下,当日倒在她手上的正好四十八条人命。
杀一个人,多一条裂纹,除一个灾厄,少一条裂纹。
虽然是神,但她也被天道处处限制束缚。
如果还能见到主神的话,东无笙是一定要问问他的,他让这个世界在这样的规则下运转,究竟是为了什么。
落水那日,东无笙正在追逐一个逃亡的灾厄,那家伙也是个修炼者,虽然修为不及东无笙,但实力也不俗,战斗时东无笙一个小小的判断失误,就让他逃了出来,两人一追一逃,一路来到山崖边上。
“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望着底下万丈深涧,退无可退,赤红着眼睛喝问东无笙。
“……”
东无笙戴着喑留下的恶鬼面具,沉默了一下,说道:“对不起……但是,你已经死了,如果继续留在世上的话,会不断有人因为你死去。”
男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难以置信地咳笑两声,继而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你也觉得我就是灾难之子,所以就要置我于死地,是这样吗?!”
男人身上的灵力暴乱起来,崖边凉入骨的寒风吹得二人长发飘飞,衣衫猎猎作响,男人的脸上鼓起根根紫色的脉络,眼睛里满是疯狂和仇恨。
“我说的是事实。”
东无笙避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常大哥之后,她再没有遇见哪个灾厄相信她,相信自己早已经死了。
即便她如何解释,他们都只将一切归结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与恶意之上。
当日杀死常大哥的痛她根本不敢去回忆,也不想再经历,于是她戴上面具,不与任何灾厄来往。
只是游走于人群之中伺机动手。
现在,鲜血绽放开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了,但是如果回忆起来,初次杀人的那种恐惧,杀死常大哥时的那种痛苦,永不消逝的记忆依然能将她带回到过去的那个时空,再次清晰地经历一次那些黑色的记忆。
找个时间,回常家帮一趟吧。
最近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了,这种日复一日承受着恶意的日子,让她厌倦,也让她疲惫,她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修生养息,过一段安静的时日。
解决掉这个人,就准备回去吧。
看着面前的男人,东无笙这样想道。
第四十一章 玫瑰镇连环死亡事件27
桑娜和阿萨冷看着似乎“受灾”情况差不多的两人,无奈对视一眼。
看来这个办法也失败了。
阿萨冷拿着一早准备好的止血药走上前去,打算终止这次试验。
这是有人推门而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格外清脆。
桑娜和阿萨冷一同抬头望去,是一个身量高挑的红发女子,五官深刻,从面部特征上来看,应该是西方人,可她穿着月白的旗袍,一头火红的长发盘在头顶,用挂着白色流苏的白玉簪子固定,手里拿着细长的烟斗,殷红的唇边绕着丝丝烟气——这女人从骨子里透着一种从容雅致的东方气韵。
这还是桑娜和阿萨冷第一次看到能把旗袍穿得这么地道的西洋女子。
“女士,这里暂时不允许外人进入哦?”
桑娜走上前,扬起一个笑容,提醒道。
红发女子垂眸斜睨了她一眼,吐出一口烟圈,脚步不停地往里走,“新来的?我可不是外人……你们这是在验人?”
红发女子自顾自地走到已经半昏迷过去的东无笙身前,伸手捏住东无笙的下巴,把脸扳正,仔细地看了几眼。
“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
阿萨冷迈步上前,直接打掉了红发女子的手,她和红发女子的身高应该差不多,只是红发女子穿了高跟鞋,这才显得她矮了一头。
阿萨冷微微仰头,冷冷地与女子对视,语气轻蔑,“现在这里是我们在处理,用不着来历不明的女人插手,给我出去。”
红发女子似是被阿萨冷的狂妄逗笑了,她勾起一侧的嘴角,将烟斗递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忽然凑近阿萨冷,将一口的烟气尽数喷在她的脸上。
阿萨冷皱着眉,一脸嫌恶的后退,女子却轻笑出声,“年轻人啊,还是不要这么狂妄。”
说着女子弯下腰,将止血药敷在东无笙的手腕上,用涂着鲜红豆蔻的食指将药细细地推开,浅色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温柔的阴影。
看着她手里的止血药,阿萨冷收了收蔑视的神情——她都不知道刚刚止血药是什么时候被女子拿走的。
“这女孩我就带走了。”
女子将东无笙抱了起来,连个正眼也没留给桑娜和阿萨冷,兀自就往门口走去。
阿萨冷身形一闪就出现在门口,“谁允许你把她带走了?”
女子笑了笑,也不知她做了什么,身后本来还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忽然烧起冰蓝色的火焰。
男人惨叫一声,从椅子上滚下来,在地上不停地翻滚。
桑娜和阿萨冷听得分明,他那一声惨叫可是中气十足。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女子始终都不曾回头,此刻稍稍歪了歪脖子,就像是站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似的,她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垂到肩膀,点缀着那白瓷般细腻光洁的肌肤。
除了旗袍下一截细白的小腿,女子分明一丝肌肤都没多露,可任谁被她看上一眼,都觉得浑身发酥,香媚入骨。
阿萨冷沉默地倚在门边。
女子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经过,迈步走出了门。隔着一道墙,高跟鞋富有节奏感的嗒嗒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古寺的梵钟,悠远神圣,却又一下一下,都敲打在人的心尖上。
“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啊,阿萨冷?”
桑娜看看门口,又看看在地上打滚的男人,不知所措地眨眼。
“蠢货!灾厄都躺你脚底了,你还问我怎么办?”
阿萨冷沉着脸走过去,提起男人的衣领从窗户跳下去,直接把男人整个按进了观景喷泉里。
然而那火遇了水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像是一团冰蓝色的暗影,死死纠缠在男人的身上。
这下可苦了那个男人,一边是水下窒息的快感,一边是烈焰焚身的极乐,这等体验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
等到阿萨冷发现没什么用,准备把男人捞上来的时候,男人忽然两脚一蹬,没了响动,身上的火也熄灭了。
死了?
阿萨冷一愣。
不至于吧?下水也才不到一分钟……
阿萨冷拿出棍子把男人捞了上来,放在地上躺平。
仔细看看,男人的胸口还在起伏,摸摸脖颈侧边,也还有脉搏,这怎么看都是还有生命体征的。
装死?
阿萨冷眯起了眼睛。
那这演技可太拙劣了。
阿萨冷上前拎起男人的衣领,脚踩在男人的胸口上,抬手就是狠狠的几个耳光,她手都打疼了,男人终于睁开眼,可是那眼睛里却是一片虚无,别说神采了,甚至没有聚焦。
活脱脱的一个活死人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是还在装,还是……?
阿萨冷站直了,在男人身边踱了几步,用脚尖把男人翻过来看了看。
男人身上没有一点火焰灼烧的痕迹,就连衣物都是完好的,单看他这个人完全想象不到他刚刚还被火烧得死去活来。
“阿萨冷!”
桑娜飞快地跑过来,站住了,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瞧你那没用的样子!”
阿萨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都不等我,还说我!”
桑娜朝她挥舞了一下拳头,看得阿萨冷轻轻提了一下嘴角。
阿萨冷拿脚尖提了提男人,“你来看看,这男人怎么回事,突然跟丢了魂似的,明明还活着。”
桑娜走到男人边上蹲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套来,戴好,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下男人的口鼻等地方,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样?”
看着桑娜陷入沉思,阿萨冷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这状态太奇怪了……”
桑娜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目光一直落在男人身上,“就好像灵魂被抽走了一样,你见过灵魂被抽走的人吗?”
阿萨冷摇摇头,“谁见过那种东西?”
“我见过,”桑娜继续说,“那是以前的一件案子,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结束……我不是负责那个案子的专门人员,也不清楚一些细节的东西,总的来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人在研究灾厄,也不知道他们研究的目的是什么,进行了那些研究实验……也不知道是实验失败导致的,还是他们为了控制灾厄有意为之,那次我们从一人家里找到了作为实验样品的灾厄,就和这个男人一样,明明生命体征良好,可就是没有任何意识,到现在事情过去两三年了,那个灾厄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我们都觉得那就像是没有了灵魂。”
还有这种事?
阿萨冷略微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桑娜快速地眨了两下眼,“诶,我想到一件事……”
“有话快说。”
阿萨冷不耐烦道。
“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女人,其实很符合神谕中火神阿加莎的形象?”
火神阿加莎?
阿萨冷的脑海里浮现出相关的记忆。
红发红眸、如火焰一般的女子,拥有焚烧罪恶灵魂力量的神明。
还真是挺像的。
阿萨冷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这么说,我们两个今天是有幸遇见神明了?”
桑娜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我们去买彩票吧,阿萨冷!是个好彩头啊!”
“买你个大头鬼!”
阿萨冷抬手就在桑娜头上敲了一下。
第四十二章 阿加莎
当东无笙醒过来的时候,正好一束西斜的残阳照在她脸上,晃得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醒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东无笙惊了一瞬,立刻扭头去看坐在床边的女人。
红发女人双腿交叠着,一手支着下巴,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一种迷离的美感。
拥有不朽记忆的东无笙怀疑地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有点不敢认,“阿加莎?”
女人轻笑一声,语调里带着几分戏谑,“怎么,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很惊讶吗?”
“当然。”
没想到东无笙想都没想就应下了,阿加莎略略一挑眉,“哦,很坦率啊?还以为你这小东西长大了会和常风那家伙一样呢。”
说着,她拿起烟斗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东无笙这个病号在,含着一口烟偏过头,丝丝缕缕的烟雾从那张红唇里飘出,缓缓上升。
那烟气里的侧脸,看起来竟有些落寞。
看着她的样子,东无笙弯起了嘴角,“哪能不惊讶呢?你以前可是像个野人族的酋长一样,谁想得到现在居然人模人样的了。”
阿加莎貌似是被烟呛了一下,咳了一声,再看向东无笙时,笑眼里带着一点无奈,“果然是和常风那个家伙一模一样。”
“嗯哼,”东无笙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难道师娘不喜欢我这样吗?”
阿加莎转过脸吐出一口烟,低垂的眼睫和缭绕的烟气一同隐藏着她的神情,“你叫我什么?”
“师娘啊,怎么,你和师父都穿上情侣装了,还没确定关系吗?”
东无笙歪了歪头。
“你再叫一次。”
阿加莎身子往前一仰,把手支在膝盖上,看起来竟然有些期待。
东无笙:“……”
“师娘?”
“诶,”阿加莎眉开眼笑,全然没了刚才和阿萨冷对峙时的气场,“再叫。”
“……”东无笙吸了口气,“师娘师娘师娘师娘师娘……”
“诶,好,继续……”
阿加莎惬意地吞云吐雾。
东无笙:“……”
等阿加莎高兴了,东无笙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师父现在在哪儿?”
阿加莎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个烟圈,“你看师娘这个烟圈吐得怎么样?”
“……挺圆的。”
“那就好。”
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阿加莎拉长的呼吸声。
“师父出事了?”
犹豫了一下,东无笙还是问出了口,虽然阿加莎似乎并不怎么想要提起这个的样子,但也正是这样才让她担心。
“也没什么,”阿加莎的语气很是磊落,仿佛真的没什么,可她的眼睛却盯着别处,“那日你离开以后,常风那家伙和喑打了一架……常风是真的铁了心要杀喑……”
说到这儿,阿加莎顿了顿,吸了一口烟在嘴里,好久才吐出来,“他也不让我们插手……最后两个人两败俱伤,跌入人世间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阿加莎忽然哼了一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月亮依旧每日照常升起,那家伙肯定没死,就是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听到当年的结局,东无笙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很多从前的事,现在想来都后悔,即使她每次都竭尽全力希望不留遗憾。
不过,现在更需要安慰的是阿加莎吧。
东无笙抿起一个微笑,挪到床边,把手搭在阿加莎的膝盖上,“师娘你这旗袍做得很不错啊,这上面的纹样刺绣和师父当年那件真的很像。”
阿加莎眼睛亮了一下,嘴上却是一幅理所当然的口气,“那是当然,常风那混蛋撞大运了才让老娘喜欢上他呢。”
“是是是……”
东无笙微笑应和。
“师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最近在这边上办事,听说抓了个叫东无笙的,就过来看看。”
“哦,对了,”阿加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既然醒了就回神殿看看吧,有个男孩在那里等你两天了,你再不去领回来神殿的人就要哭了。”
东无笙一愣,“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啊。”
阿加莎眯着眼睛笑起来。
“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个男孩我在这儿?”
东无笙瞪着她看。
“为什么要告诉他?年轻男孩就该多锻炼锻炼。”
话虽这么说,可东无笙分明看见阿加莎眼睛里满是玩劣的笑意。
东无笙:“……阿加莎我走了。”
阿加莎一颔首,“去吧,叫师娘。”
“不,”东无笙下床穿好鞋子,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她,“我觉得师娘不师娘的事我还要考虑一下。”
说完东无笙立马把门关上,就听见门内传来阿加莎的笑骂声,“小兔崽子给我回来!”
谁回头谁是小兔崽子!
反正她不是。
东无笙一溜烟就跑了。
来到神殿门口,就看见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走过去的时候还听见神殿的人在和斑说话。
“先生啊,您要找的那位小姐我们查了,她只在这里呆过一会儿,现在真的不在我们这儿啊!”
“那她在哪儿?”
“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那我在这儿等她。”
神殿的人一脸崩溃。
“不是、您为什么非要在这儿等啊?”
斑看着他,平静的神情中带着一点困惑,“不可以在这里等吗?”
“您——”
和斑对话的那位神殿小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您呆在这儿对我们影响不太好。”
“为什么?”
“现在镇上都在传我们暴力执法,抓了您女朋友不放人。”
“这和我在哪里等没有关系。”
“我……”
神殿小哥简直要哭出来,“但这和我工资有关系啊!大哥你也是有女朋友的人,知道养家糊口有多难吧?能不能别为难兄弟了啊?求你行行好啊!”
东无笙仿佛能看见斑的头顶闪过一串黑色的省略号。
“我没有女朋友啊,你说的养家糊口我也不是很懂。”
“你——”
东无笙简直要笑出声来,她连忙跑过去拍了拍斑的肩膀,看着斑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的眼睛亮起来。
“在这儿干嘛呢,斑?”
“找你。”
看着斑的表情,神殿小哥把目光转向东无笙,那样子仿佛看到了救星,“大姐啊,你终于来了啊,快把你男朋友带走吧,老板说我今天再不能把他请走就开除我啊,你们小情侣吵架能不能不要这么多花样啊?”
东无笙憋着笑,朝小哥低了低头,“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哥,我这就把人带走。”
第四十三章 加入神殿
“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半路上,斑问东无笙。
“嗯?很明显吗?”
东无笙笑眯眯地偏头看他。
“还好。”
斑微笑了一下,“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遇到了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呢……”
在斑的眼里,东无笙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一些。
“遇到一个很久没见面的人就会让人心情愉快吗?”
东无笙看了他一眼就马上把目光收回来。
她最近有点不敢和斑这家伙对视了,那眼神太安静太纯粹了,让人有种他满眼都只有自己的错觉。
虽然斑这家伙成天口口声声就好像只为了自己而活一样,但是,说实话,东无笙并不那么相信。
倒不是说觉得斑在骗自己,斑这家伙明显就是不擅长撒谎的那种人,就这么点东西东无笙还是看得出来的。
但如果说斑是真心喜欢自己、把自己当作恋爱对象来看待,那东无笙是不信的。
就斑这个懵懂的样子,真的知道什么样的情感是爱情吗。
对于这个问题,东无笙不作评价,但她偏向于否定的观点。
斑所谓的喜欢,东无笙的解读大概只是重要。
他感觉得到在他心里东无笙很重要,但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斑自己恐怕都没有答案。
而且,一个在原地呆了三百多年只为了等人的家伙,根本就是一张纯粹的白纸。在他的心上,除了东无笙以外,还没有人或物有幸留下痕迹,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认为东无笙是最重要的。
等到将来,他见的东西多了,他很快就会发现,她东无笙算什么呢?
论容貌,东无笙绝对不差,但比她好看的也绝对不少,而且东方人的样貌在斑这个看起来更像是西方人的家伙眼里是怎么样的,都还不好说;
再论才学,从前的东无笙或许可能懂得不少,毕竟她已经活了太多年了,满世界流浪寻找灾厄,说是足迹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也不算夸张,但这和现在的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就剩性格了吧?她东无笙是什么性格?温柔吗?阳光吗?幽默吗?都不是,她甚至连善良都说不上,就目前来说,如果有灾厄会威胁镇长一家以及斑,她毫不犹豫地就会动手把灾厄的脑袋拧下来。
唯一还能放上台面来说道说道的,可能就是她足够重情重义,但这算什么呢?
普天下多少的姑娘,只要你真心真意对她,她能把一整颗心活剥出来给你。
说到底,在自己珍视的人面前,谁还不是个拼命三郎呢?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为了一个人等待三百年,这种爱情要是在故事里东无笙可能会大呼这个桥段带劲,可能还会为这个男主角掉几滴眼泪,但如果放在她自己身上,她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种东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表象在慢慢地吸引她。
既然知道这样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那她选择守好自己的心。
等到斑真正成熟的那天,彼此都可以少一点麻烦。
“是啊,”东无笙微笑着望着别的地方,“斑没有体会过吗?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见到了曾经很重要的人,会让人很开心。”
斑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像是东无笙终于醒来的时候我的心情一样。”
东无笙只是笑笑,并没有回应什么。
……
第二天,东无笙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看到斑正在厨房里,被莫琳卡指使着做早餐。
“咦,今天起这么早吗?”
看到她,莫琳卡打了个招呼。
“啊,打算去神殿面试来着。”
东无笙走过去,在案板上捡了片面包叼在嘴里,冲两人挥挥手就打算出门。
“嗯,去神殿面试?”
莫琳卡解了围裙,又拿了瓶热好的牛奶塞到她怀里。
“嗯,一直呆在家里蹭吃蹭喝也不像回事儿,正好最近了解到神殿的工作,感觉还挺适合我的,就想去试试。”
东无笙咬了口面包,简单解释了一下。
“啊,也不错,虽然把你们两个当米虫养想想也挺有趣,不过适当的工作对人有好处,觉得合适的话就去试试吧,别紧张,就算没成功也没事,回来我们养着。”
莫琳卡拍拍东无笙的肩膀,鼓励道。
“我也去。”
斑的反应更直接一些,他飞速地接下粉色的小猪围裙放在一边,动作之快,让东无笙忍不住怀疑他只是不想再穿着这样的围裙呆在厨房里而已。
“你跟着去干嘛,”东无笙眯了眯眼睛,借着面包掩饰恶劣的微笑,“这围裙多好看,挺适合你的,快穿上,你就留在家里给莫琳卡阿姨帮忙吧。”
莫琳卡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似乎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斑眨了眨眼,转头看看那件粉色的小猪围裙,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东无笙喜欢这样的图案吗?那我去帮你买一件这样的裙子?”
“咳……”
东无笙噎了一下,恨不得穿回几分钟之前给自己一巴掌——让你丫的多嘴。
“不用了!我先走了!晚上见!”
可惜穿回几分钟前什么的只能想想。东无笙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莫琳卡看着东无笙的背影哈哈大笑。
她真的没有见死不救哦,她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了。
唉,欺负老实人有什么意思,要欺负就要欺负东无笙这样聪明的小姑娘嘛,聪明人最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样的场景才有趣嘛。
斑被莫琳卡突然爆发出的笑声吓了一跳,愣了一愣,有些困惑地捡起围裙重新穿上。
总感觉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东无笙一溜烟地跑到神殿门口,连口大气都没喘,但她还是站住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
主要是让自己从刚刚的尴尬情绪里缓出来,紧张什么的倒是还好。
要是连她这个专门处理灾厄的神明都通不过测试,那这什么神殿到底有什么用。
然而,几分钟后,东无笙刚刚找到相关的负责人,告诉他自己想要申请加入神殿执行部,身材魁梧的负责人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当场就明确且坚决地回绝了她。
东无笙:“……?”
“能不能告诉我原因?为什么什么测试都没有做就直接拒绝了我?你们神殿看人难道是看肌肉数量的吗?”
东无笙实在是无法理解。
“不,我们执行部不收没有灵力的人。”
执行部负责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吐出这么一句话。
东无笙:“……”
第四十四章 请收我为徒吧!
“考虑一下我吧,先生,我可以分辨人类和灾厄的,”东无笙也知道这么说肯定没人信,于是她又补充一句,“随便你们怎么测试,我绝对能通过。”
一身肌肉的神殿负责人摇了摇手指,一脸轻蔑,“小姑娘跟我这儿编故事呢?分辨灾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唉,真不是她对人类有什么意见,她是真的觉得,和人类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挺累的。
东无笙拉长了嘴角,皮笑肉不笑,冲肌肉男摊了摊手,“拜托好歹试试吧?你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肌肉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哎!小孩还挺烦人!上一边玩儿去!”
东无笙没撤了。她对着肌肉男的背影撇了撇嘴。
等着,她今天非要加入神殿不可。
大概半小时后,东无笙跟在阿加莎的身后重新走进神殿。
今天换了一身宝蓝旗袍的阿加莎步调款款,径直走到负责人面前——还是那个肌肉男——轻轻地吸了一口烟,“帮这个女孩办理一下入职手续。”
东无笙站在阿加莎身后,冲肌肉男摊了摊手,还是半小时前的那个表情。
肌肉男看了看阿加莎,低下头拿起笔,飞快地填起了表格,敢怒不敢言。
终于,负责处理灾厄的神仙东无笙,在她的神仙师娘阿加莎的暗箱操作后,成功进入了神殿,光荣地成为了神殿执行部的一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新人刚进执行部需要跟着老人一起完成三个任务,之后才能独自进行任务。
说起来玫瑰镇的神殿分部其实非常不成气候,执行部除了负责人以外就只有五个人,平时也是根本不干实事,每天只是打卡上班混饭吃而已。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
玫瑰镇这个地方,自打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遇灾厄,在此前的两百多年历史中,一直都是平静美好的5a级野生风景区,神殿建起来完全就是为了婚丧嫁娶,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教堂。镇上的老人都说这是因为玫瑰镇有神灵保佑。
当然了,神灵保佑什么的不过是人们的一点美好的祈愿,毕竟神灵本人东无笙只是碰巧在这里睡了一觉而已。
如果要东无笙来回答的话,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大概是因为这个小镇实在是太养老了,小镇的每一块砖石上都笼罩着一股中老年气息,这种地方的人大多平和安定,鲜少会有执念强烈到能成为灾厄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本是为了任务来到玫瑰镇的桑娜和阿萨冷,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东无笙的领路人。
“又见面了两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见了面,东无笙客客气气地和两个人打招呼。
“真让人难以置信”,阿萨冷沉着一张脸,一幅快要暴发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神殿里养的尽是一群吃干饭的废材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我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结果居然还让我带新人?他们怎么敢?”
“啊哈哈哈,你别在意,她其实挺愿意带你一起的,不然你根本见不到她。”
桑娜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边上给阿萨冷打圆场,脸上带着软软的笑容。
东无笙摆了摆手,笑容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没事,我想我们应该能好好相处的。”
阿萨冷轻哼一声,“不敢苟同。”
“那就好。”
桑娜放心地笑了。
……
三个月后,东无笙带着胳膊上的一些小块的青紫,以及脸上腿上的一些小擦伤,回到镇长家里。
“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看见她这幅样子,斑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事情,拿着药箱走过来。
“没什么,就是刚刚和阿萨冷打了一架。”
东无笙乖乖地坐着让斑上药。
“这伤都是她打的?”
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啊,”东无笙看了一眼斑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小伤,没事儿。”
“她人在哪儿?”
眼看了斑要站起身来,东无笙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她被我一张符定在大街上了,没我解咒她只能在街上罚站半小时,一动都不能动,等符咒的效果自动解除。”
自从幼年时的小部分记忆恢复,东无笙也想起了一些不需要灵力就可以完成的攻击手段,符咒就是其中一种。
东无笙得意地露出一口小白牙,拍了拍斑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安啦,就算我打不过她也绝对不会吃亏的,你等着吧,一会儿桑娜肯定要来请我帮忙。”
斑依然是一幅老父亲看到女儿打架的神情,“既然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惹她?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说起这个东无笙就来气。
阿萨冷这家伙成天就是一幅“除我之外在座各位都是咳咳”的样子,嘴上尖酸刻薄也就算了,有时候东无笙忍无可忍,堵她几句,她还扬言不服就来打一架。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毕竟东无笙也不怎么想和这个头脑简单喜欢蛮干的家伙打,但次数多了,阿萨冷仿佛是认定了东无笙不会和自己打,放话的时候越发肆无忌惮,动不动就威胁说不服就拳头见真章。
就阿萨冷这嚣张的气焰,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啊,东无笙就更不能忍了。
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东无笙就和阿萨冷打了一场。
要是真论破坏力,那无法使用灵力的东无笙绝对不是阿萨冷的对手,甚至可能连躲闪逃跑都够呛,幸好这两个月合作下来,东无笙对于阿萨冷的战斗习惯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只要利用地形,合理规划路线,只是躲闪阿萨冷的攻击,然后把她引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最后再趁她不注意,往她身上贴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定身符——
也不是什么很难完成的事情嘛。
东无笙得意洋洋地和斑讲述了一番她的精心策划,刚讲完,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东无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咦,来得有点晚啊,这会儿定身符应该已经失效了啊……”
东无笙推了推斑的肩膀,“帮我个忙吧,斑?你去开门,如果是阿萨冷就帮我拦住她,如果是桑娜就让她进来。”
斑无奈地笑了笑,站起来身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东无笙就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嗖地绕过斑蹿进来,把她吓一跳。
斑反应很快,猛地转身伸手往前一抓,那团黑影就被他抓在手里。
“咦,阿桑?怎么是你?”
梳着银色双马尾的小萝莉被斑提着后衣领,像被揪住了命运后颈的猫一样,一动不动,可爱的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看到东无笙,面瘫小萝莉的眼神略微一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东无笙觉得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崇拜?
“东师父!请收我为徒吧!”
和小萝莉异常冰冷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倒是情绪饱满。东无笙完全感觉得到她满满的诚意。
“……为什么?”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阿萨冷那个讨厌鬼整得这么惨的!请收我为徒吧!我早就看阿萨冷那个家伙不爽了,请收我为徒,带我一起欺负阿萨冷吧!”
东无笙:“……”
第四十五章 第一个任务
“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以……”
东无笙微笑着在沙发上坐好,正正衣领,摆足了架势,招了招手示意斑把人带过来。
斑就直接提着面瘫萝莉的后衣领走回来,把小萝莉往东无笙怀里一塞,自己就去收拾医药箱了。
“辛苦啦。”
东无笙笑眯眯地拍了拍斑的肩膀。
斑看着她,笑了笑,拎着医药箱走开了。
“东师父……”
阿桑坐在东无笙腿上,仰起头看着她,“那你答应收我为徒了吗?”
“嗯哼,”东无笙应了一声,眯起了眼睛,“不过在那之前我问你个问题——”
阿桑面无表情的坐着,像个放在橱窗里的、哥特金属风格的洋娃娃,银色的瞳仁空洞洞的,像是缝在那张脸上的银色纽扣,当她静止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其实还挺吓人——但疯狂谄媚点头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东师父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东无笙满意地点点头,“你为什么叫桑娜妈妈?她们俩真的假的?放心,我就算算什么时候请假可以逃开红包。”
阿桑:“?”
“师父你这么穷吗?”
“要你管,”东无笙心虚地眨了眨眼,“怎么,你后悔了?”
“怎么会!”阿桑忙不迭地摇头,两根马尾巴甩得吧嗒吧嗒响,“师父你要是真的缺钱的话,我可以向阿萨冷多要点零花钱,然后拿来给你的。”
东无笙:“……??”
咦,她本来只是想着,以后再和阿萨冷打起来的时候,卸了她的武器相当于卸她一只手,现在看起来貌似还是她下手轻了?
是她太低估阿萨冷这家伙的仇恨值了吗……?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是欺负阿萨冷的新想法吗!”东无笙感觉阿桑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差不多……”东无笙沉吟了一会儿,“你先告诉我她俩到底真的假的?”
“差不多……”阿桑学着东无笙的语气说了一句,别说,还挺像,“差不多是真的吧。”
“为什么?你看见过什么证据?”
比如亲亲,或者咳咳……
听八卦让东无笙有一点点兴奋……就一点点。
“没有,”阿桑摇了摇头,没等东无笙失望,又是话锋一转,“不过我是和阿萨冷契约过的器灵,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内心的,我觉得就……差不多快是真的了吧。”
东无笙:“……!”
哦吼,这可比亲亲咳咳刺激多了。
“差不多是差多少?”
“嗯……”阿桑沉思片刻,“差临门一脚吧。”
“好!”东无笙一敲掌心,“既然如此,那你听我安排,我们干一票大的!”
……
当晚,阿桑带着阿萨冷所有的财物和钥匙,逃到了东无笙身边。
同一晚,东无笙收拾好了行李,接下来神殿任务榜上最远的一个任务,连夜带着阿桑和斑就赶赴任务现场。
还是这一晚,阿萨冷好不容易解除了定身,羞耻又羞愤地回到在玫瑰镇临时租的出租屋,却发现自己的房门被反锁了,钱包钥匙全都不见了踪影,就连阿桑那个小白眼狼都不见了。
她循着阿桑的气息一路找到镇长家,却被告知东无笙带着阿桑已经离开去做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了。
东无笙?!她??
尽管阿萨冷实在难以理解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无法接受。
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问题就来了——
在东无笙带着阿桑和她的全部家当回来之前,这日子她该怎么过?
求助朋友——
这确实可以,但还有一个问题,她所有的朋友,就只有桑娜而已。
要去向桑娜求助吗?
“……”
太丢脸了。
被东无笙那个家伙耍得团团转,太丢人了。
实在是……不想被桑娜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吧?
阿萨冷努力想要说服自己。
就说不小心把钥匙钱包弄丢了……不对,弄丢钥匙钱包这种蠢事只有桑娜才做得出来。
那就说被人偷走了!
啊啊啊!
阿萨冷蹲在马路牙子上,烦躁地拿手抓头发,这种理由她自己都不相信!就这种破烂地方有谁能从自己这里把钥匙钱包偷走!
不然……不然就随便找个理由和她聊到很晚,然后按那个家伙的性格,恐怕就会提议让她这么晚别一个人走了,干脆留下来留宿……
但是一直拉着桑娜聊天也完全不是她的作风啊!
阿萨冷抱着头彻底自闭了。
算了,不管了,再怎么样也比流落街头好吧?大不了就聊工作好了……
对,就聊工作!
阿萨冷终于考虑好了,去到桑娜租的房间前,敲开了那道门。
然而她还是把自己想得太健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着桑娜,她说了几句就没话可以说了,总觉得,她想说的东西,就算不说桑娜也懂,再说就很没意思……
所幸,即使无话可说了,桑娜也没有让她走的意思,自顾自地就捧了书看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无所事事的尴尬,阿萨冷也从桑娜拿的那堆书了挑了一本翻开,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见状,桑娜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并没有别的反应,下一刻桑娜就继续沉浸到自己的书里去了。
这让阿萨冷松了口气。
她也知道看书什么的实在不适合她,离开贫民窟后,桑娜教会了她认字写字,但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做不到像桑娜那样把自己沉浸在书里。
但是,现在让她做什么都好,只要别让她呆坐着。
到了该休息的点,桑娜果然就让她留下来了。
租的房子只有一间卧房,当桑娜问阿萨冷要不要和她一起睡的时候,阿萨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拒绝了。
拒绝之后阿萨冷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激了点,但桑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很自然地叹了口气,就说了晚安,然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阿萨冷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忽然开始纠结,为什么刚刚桑娜要叹气?
她这叹气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妈妈面对青春期的叛逆女儿一样……
这个想法让阿萨冷有点不爽,她凭什么把自己当小孩?
说起来,桑娜总是把自己当个小孩……
阿萨冷越想越不爽。
从很久以前就是,不对,一直都是!
即使她后来靠着自己的努力买了房子,还有钱能给桑娜买很多东西,但在桑娜眼里,阿萨冷好像永远都是那个被她从贫民窟捡回来的小孩子,买房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桑娜总觉得阿萨冷和她住在一起就挺好,完全没有必要另外买房子,更不必搬出去。
她并不想要这样的照顾,她希望能让桑娜觉得惊艳。
……
另一边,被马车颠得睡不着的东无笙也在想这两人的事情。
唉,其实想想这两人要是没成,回去以后她铁定被阿萨冷爆锤一顿……唉,这票赌太大了啊……
东无笙有点后悔,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一不做二不休,后悔也没用了。
她想了想,拍了拍斑的肩膀,“斑,我必须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要是阿萨冷要揍我你可要帮我拦着。”
斑:“……?”
第四十六章 国王与狗1
“东师父,我们这次任务是在沙漠里?”
“是啊。”
三人坐在租来的骆驼上,顶着毒辣的日光往前走。
“沙漠里还有人居住吗?”阿桑仰起头,问坐在后面的东无笙。
“这沙漠中央貌似是有个国家,这次任务的发布者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东无笙把阿桑的脑袋按下去,又帮她正了正头上的遮阳帽,“坐好了,躲着点太阳,这太阳太晒了,我后悔了,只是整整阿萨冷那个家伙,不值得我付出这么多。”
阿桑立马抬头,语气坚定,“师父我不怕晒,只要能欺负阿萨冷,我愿意去晒太阳!”
东无笙:“……”
进入沙漠的第四天下午,三人终于看到视野的尽头出现了茫茫黄沙之外的景物。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一片碧绿的湖泊,面积不小,一眼望不到头。四周还有大大小小一共七个较小的湖泊,在这黄沙大漠之中,硬是圈出了一片净土。
胡杨沙棘等沙漠植物环绕着这八颗沙漠明珠,生长得郁郁葱葱。飞鸟从枝头掠起,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伴着隐约传来的驼铃声,有一种分外鲜活出尘的宁静美好。
待到走近了,东无笙仔细数了数,这所谓国家看来是形容得有点夸张,将这零星散落在绿洲之中的木屋大致数一数,最多不会超过二十户,顶多算个小村庄。
走进植被覆盖的范围内,滚滚热浪顷刻间就被斥退,仿佛进入了另一番世界,温度还算是舒适宜人。
“就是这里了吗?”阿桑问道。
“应该是了。”
东无笙从骆驼上下来,牵着骆驼慢慢往前走。
一个小男孩看见了他们,飞快地跑过来,乌黑的眼珠在三人之间不停地打转。
他看了看平静高大的斑,又看了看面无表情像洋娃娃一样的阿桑,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看起来最和善的东无笙身上,“你们就是神殿派来制服灾厄的人吗?”
东无笙笑眯眯地点点头,微微俯身,刚要说话,就闻到鼻间传来淡淡的灾厄的味道。
灾厄?
东无笙眼睛一眨。
不对,味道太淡了,应该只是有过接触。
看着男孩的眼睛,东无笙微笑着问道:“神殿执行部倾情为您服务哦,小弟弟,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你们这里的国王啊?”
小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豪道:“我就是!任务就是我发布的!”
东无笙:“……?”
出人意料的事情还没结束,男孩又接着说道:“你们来得太慢了,我都已经把灾厄找出来了,你们这就跟我去把他消灭掉吧!”
东无笙:“……”
望着男孩信誓旦旦的样子,东无笙沉默了片刻,再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了,最近的木屋看起来也还有一定的距离,于是她眯着眼睛对男孩露出一个笑,“小朋友,你要是在撒谎的话最好现在承认哦,不然一会儿要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的话,我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哦。”
男孩惊恐地盯着她,气势瞬间就下去了一半,语气有点弱弱的,“你、你不是神殿派来帮助我的神的使者吗?”
“没错哦,”看着男孩惊疑不定的样子,东无笙心里诶嘿一笑,笑容忍不住有些恶劣起来,“我们就是来帮助你们斩、杀、灾厄的,所以,一定要和姐姐说实话啊,要是杀错了人,虽然我会很内疚,但我不会负责的哦。”
男孩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我、我保证,不,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东无笙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麻烦你前面带路了。”
阿桑默默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师父!
斑默默跟上:……
男孩领着他们,一路来到一栋木屋前。一路上经由男孩的讲述,东无笙了解到,男孩的名字叫做艾尔伦,他要带他们去找的那个人叫易伦特,据说是一个写作者。
“你们可要小心啊,那家伙是个怪人。”
男孩把他们带到易伦特的房前,在离小木屋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对他们说道。
“就是那栋屋子,是吧?”
东无笙指着不远处的那栋木屋,和男孩确认道。
“对,你们去吧,我就不继续送你们了。”
看向木屋的时候,男孩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转过头丢下这句话就想走。
东无笙把男孩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一看男孩想走,连忙拦下他,“你等等,你在害怕什么?这人有什么古怪?”
男孩瞪了瞪眼睛,语气急促,“我才没有害怕!我只是不想看见那个怪人而已。”
“为什么?那家伙做过什么?”东无笙追问。
“唉,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啦,就是打架挺厉害的,我被他教训过一顿而已……”
男孩抓了抓后脑勺,看起来很不甘心的样子。
“你……”
东无笙看着男孩这个样子,有些不放心,“你该不会是骗我们来给你出气的吧?”
“怎么可能!”
男孩急忙辩驳道:“我可是国王诶!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家伙,但是身为国王,怎么可以记恨平民呢?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可是你看着就是在记仇啊……
东无笙暗暗腹诽了一句,并没有说出口。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灾厄的?”
“这家伙是后来才来到沙洲的,在他来之前,沙洲每年都会下雨,但是自从他来了以后,已经三年没有下雨了,我的国师说这样下去湖泊会干涸,我们都会被黄沙吞没,所以,这家伙一定是灾厄!”
嗯……从时间上来看这想法也没错。
东无笙点了点头,接受了这番说法,“阿桑,你留在这儿看着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好的师父!放心交给我吧师父!”
被阿桑那双空洞洞的银色眼睛看一眼,男孩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搓了搓手臂抗议道:“喂!能不能把这家伙也带走啊?她看起来好可怕啊!大不了我不跑,在这里等你们还不行吗?”
“不能哦。”
东无笙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斑,我们去看看。”
斑点点头,跟在东无笙身后走向木屋。
第四十七章 国王与狗2
来到易伦特门前,隔着一道墙壁东无笙就闻到了浓郁的灾厄的气息。
看样子还真是个灾厄没跑了。
默默开始吸纳灵力的东无笙有点怀念从前灵力充沛、不会被灾厄影响的时候。
举起手,东无笙想了想,在门上敲了三下,“您好,是易伦特先生吗?我们是记者,有几个问题想要采访您一下。”
说完,东无笙给斑做了几个口型——人一出来就按倒他。
斑点了点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大白天的,屋内漆黑一片,似乎既没有开灯,就连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那黑暗犹如实质,阳光从洞开的房门照进去,只在门前划出一小个明亮的三角形。
在这小小的一片光明之中,并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东无笙眨了眨眼,脸上笑容职业端庄,脚下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貌似还真是个怪人。
“易伦特先生?”
东无笙又喊了一次。
这回,从黑暗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你,就是神明赐予我的美少女吗?”
东无笙:“……?”
紧接着,有重物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东无笙默默将左手放进口袋里,捏住了提前准备好的一叠符咒。
三十张爆破符,就算是个修炼的高手,动作快一点,出其不意贴到眼睛的话应该也能阻挡一下吧?
出门在外,不带点东西防身,还真是放心不下来。
然而,当易伦特自己推着轮椅来到阳光下时,东无笙花了整整十秒钟,还是没能从那被头发胡须包裹起来的脸上找到眼睛的位置。
这……是人类吗?海草精?
东无笙微微挑起一边眉毛,仔细打量了一下轮椅上那团被毛发包裹起来的不明生物。
别说,还真有点像海草精……不过海草精出现在沙漠里?
挺有个性的。
东无笙扬起笑容,“请问,您就是易伦特先生吗?”
“啊,是少女的声音!多久没有听到过了,真是美妙啊!你果然就是神明派来帮助我完成大业的天选少女吧!”
轮椅上的那颗毛脑袋剧烈地晃动着,东无笙总算是看到了这个生物嘴巴的位置,她暗自估计了一下眼睛的位置,可是转念一想,五官位置那都是以人类为标准的,眼前这东西……她还真不确定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它”说的那些话……这是三百年后的什么新时尚吗?怎么她好像不是特别理解……?
“不好意思,易伦特先生,您说的话我不是很理解,您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
东无笙弯腰摆出耐心求教的样子,暗地里却给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立刻动手。
斑的身影一瞬就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轮椅上的毛球抬起头来望向某个方向,东无笙看得分明,毛球嘴的位置咧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一口闪亮的牙齿。
在笑?
东无笙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毛球的笑声低沉浑厚,如果看不见本体的话其实还挺赏心悦耳,“你就是神明安排的考验吗?来吧小毛贼!让我用神赐的宝物击败你,赢得美少女的芳心!”
东无笙只听见“当”的一声闷响,颤动的余音好久才平息下来。
斑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落在几米外的地面上。再看长毛怪这边,这东西浑身都笼着一层神性的金光,让东无笙有些震惊的是,从这金光中她嗅到了和己身同源的气息。
和她同源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她可是主神鼻骨所化的神,和她同源那就是和主神有所关联,怎么,这长毛怪身上还有和主神有关的宝物?
东无笙暗暗对斑摇了摇头,做了个跑的口型。
这家伙似乎没那么容易对付,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斑垂下眼,没有任何回应,身形在原地一晃,没了踪影,但东无笙还是在身旁的大树上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长毛怪又笑起来,“哈哈哈哈,反派被我消灭了!来吧,我的女主角!你现在应该爱上我了!”
东无笙:“……”
有点受不了这个家伙,不想装想直接打一顿……
东无笙深吸一口气。冷静,打不过他。
“我……”
东无笙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长毛怪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不对,你和那家伙好像是一伙的,这怎么可能呢?女主角怎么会和反派是一伙的呢?”
咦,原来这长毛怪不蠢啊。
东无笙捏住手里的符咒,等着一会儿一股脑洒在长毛怪身上。
既然这家伙不蠢那就没必要装下去了,打不过就跑吧,大不了这个任务不做了。
“啊,我知道了!”
长毛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摇头晃脑起来,“就是那种男女主起初立场对立,最后女主被男主的魅力征服,自愿背叛阵营,弃暗投明的桥段啊!啊,我终于知道我的小说该怎么继续下去了,两位稍等。”
长毛怪自顾自地说完,居然就自己推着轮椅回去了。
确定长毛怪回去了以后,斑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东无笙身边,“你真的要在这儿等他?”
东无笙眯了眯眼睛,“等等看,这家伙也不傻,只是疯疯癫癫的而已,他知道我们要杀他还这么旁若无人,甚至要我们等他,我还挺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实在不行就先撤吧,到时候见机行事。”
斑点点头,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门内再次传来响动,只不过,这次是清晰规律的脚步声。
当里面的人再次站在阳光下,东无笙愣了一愣,仔仔细细将来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金色绸缎一般的披肩长发,如同雕塑一般的高挺鼻梁,形状完美的双唇,瘦削的下巴,硬挺的卡其色外套只是简单地搭在肩上,很好地修饰了主人过于瘦弱的肩膀,同色的西裤下露出一大截脚踝,好好的长裤硬是让这一双长腿穿成了九分裤。饶是以东无笙一贯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看起来的的确确就是一位浪漫多情的美男子。
男人用低沉磁性的嗓音轻笑,“能看到你现在这幅吃惊的样子,我这一身的俗物就算是有了点价值,很高兴你喜欢我的这身装扮,我的女主角。”
东无笙:“……您哪位?”
奇怪,明明台词没什么变化,但是换了张脸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第四十八章 国王与狗3
“啊,一定是我刚刚的不修边幅吓到你了吧,唉,都是我的错,美丽的小姐,我最亲爱的女主角,都是我太失礼了……”
金发男人低垂着眼睫,眉头轻轻蹙着,一幅有些懊恼的样子,阳光打在那张脸上,我见犹怜。东无笙看了一会儿,有些遗憾——怎么居然真的找不到一点缺憾?
嗯……一张让人嫉妒的脸。
“作为赔罪,我送你一个小礼物吧?”
说着,易伦特伸出手来,向东无笙靠近。
斑向前一步,挡住了那只手,“你想做什么?”
易伦特看着斑,轻嗤了一声,“怎么还在这儿啊?你这个早该退场的配角?”
“斑。”
东无笙推了推斑的肩膀,示意他后退,然后略带戒备地望向易伦特,“你想送我什么?”
易伦特得意地看了斑一眼,转而又是一脸深情款款的神情看向东无笙,“一点小心意,希望你喜欢。”
他走近几步,将手伸到东无笙的耳畔,姿态仿佛是要挽起她耳边的一缕碎发,然而下一刻,一只玫瑰出现在他手中,易伦特轻笑一声,将玫瑰花摊在掌心里,放在东无笙面前。
“谢谢,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东无笙笑起来,抬起的左手捏着一块金色的布帛。
看到那块金色布帛,易伦特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欲夺。
“斑!”
东无笙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斑箭步上前,失去了宝物保护的易伦特似乎本身修为也不低,斑想要制服他看起来也并不轻松,东无笙站在安全距离之外,看准机会打出一道爆破符,砰的一声在易伦特的头顶炸开。
“啊,我的脸!”
易伦特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脸,斑借着这个机会,抓着他的手臂将人按倒。
终于搞定了!
东无笙由衷地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家伙,赶紧解决赶紧回家吧。
东无笙划开手指,蹲下来,在易伦特的脸上开始涂画符咒。
“啊!别碰我的脸!”
易伦特挣扎着想要避开东无笙的手。
“别乱动哦,如果符咒画不好,浪费了我的血,那我就要换种方法了,你知道一般我们的人是怎么处理灾厄的吗?”
东无笙并没有真的要他回答的意思,顿了顿就继续往下说,“绑上一块大石头,直接沉到大海里去,反正灾厄只要离开人群足够的距离就没有影响了,至于灾厄需不需要呼吸,在海水里呆着会是什么感觉,你想要体验一下吗?”
易伦特抖了一下,不再乱动。
“这就对了,我想也应该是痛快一点比较好吧。”
“你是神殿的人?”易伦特小心翼翼地问道。
总算从这家伙嘴里还能听到一句人话。
东无笙感觉舒心多了。
“是啊。”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杀我?”
易伦特竭力抬起头,摆出一幅可怜巴巴的脸。
东无笙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种情况下,沙土和血污也并不影响这张脸的美感。
嗯……我见犹怜。
“不杀你,那沙洲的这些人怎么办呢?”
易伦特没说话,东无笙看了一眼易伦特的表情,“你看起来似乎对我的话不太服气?”
易伦特沉默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一句,“这些一心要我死的人,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东无笙还挺理解易伦特的这种心情的,这让她想起刚刚来到人世间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总是想,所有那些蒙昧无知自以为是的家伙,为什么全部都要拯救呢?很多像常大哥那样的人,明明应该被称作英雄,却因为灾厄的身份不得不死,凭什么呢?
不过后来她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有的时候,想得太多,反而让人软弱、让人失去理智。
而有些问题,不是光想就可以得出答案、得到解决的。
虽然理解易伦特的心情,但东无笙并没有帮他纾解情绪的想法,“那你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诡辩而已,在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上,诡辩往往格外容易。
易伦特不说话了。
符咒画到最后一笔,东无笙停下来,忽然有点不想再继续了。
她盯着那个残缺的符咒看了一会儿,嗤笑一声,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下摆。
“算了吧,斑,放开他吧。”
斑没有什么犹豫,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易伦特。
易伦特站起来,愣了愣,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臂,吐出一句,“这就是传说中反派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放过主角,然后主角经过一番历练,变强了再回来把反派干掉的桥段吗?难道我真的是主角?”
东无笙:“……”
明明一个脏字也没有,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口比阿萨冷说话还让她觉得不爽?
“只要我把你的神器交给斑,随时都可以再抓你一次哦。”
易伦特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是要放我走吗?”
“谁说的,我可没说过这话。”
东无笙耸了耸肩,笑容全然不复刚才的柔美端庄,嘴角敷衍地微微挑着,明目张胆地皮笑肉不笑。
易伦特的肩膀垮了下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在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份上,有什么想做还没做的事情没有?”
易伦特一愣,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我、我一直想要创作一部伟大的爱情小说,我已经写了一部分了。”
“行,”东无笙一点头,略一思量,“一个月能写……算了,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写完,一个月后我再来找你。”
“好好好,一个月也行,一个月也好,”易伦特看上去松了口气,“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因为这个愿望没有实现才变成灾厄的,只要能完成这个愿望的话,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说起这个,东无笙顿时想起一个问题,“哦,对,差点忘了问,你好像很清楚灾厄的事情,也知道神殿一定会来杀你,嗯……先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吧。”
易伦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怎么,是什么秘密?”
东无笙挑了挑眉。
“没,”易伦特摇了摇头,似乎想了不少东西,神色间少了些中二自恋,多了点沉稳。
嗯……看起来更帅了。
东无笙看着那张脸,暗自在心里啧了几声。
“本来算是秘密,不过反正我也要死了,无所谓这点东西了,你愿意宽容我一个月,那我也该回报你一些东西。”
易伦特抓了抓头发,眼睛望着地上,姿态谦逊。
该死的,这回是真的感觉特别帅了怎么办?
斑看了东无笙一眼,忽然出声,“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易伦特一惊,也看向东无笙,“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被两个人同时盯着,东无笙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扭头本想说斑几句,可是看着他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又觉得说不出口,最后拍了拍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有人在的时候不要说出来。”
易伦特看着两人心意相通的样子叫起来,“你们两个为什么把我排斥在外!什么秘密我也要听!我都把我的秘密说了,你们的我也要听!放心我马上就死了保证不说出去。”
东无笙:“……”
斑:“……?”
第四十九章 国王与狗4
东无笙问了易伦特不少问题,大概了解了一个情况。
易伦特的背后是有一个组织的,据易伦特所说,是一个类似于灾厄互助会的团体,里面所有的成员都是灾厄。最先建立这个组织的,也就是组织的头头,是一个修为高深的灾厄,据说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了,很少有人能见到这位,但是组织的所有重大事宜都是由这位来决定的。
这个灾厄组织在某个地方是建立了自己的城市的,对所有远道而来的灾厄一视同仁,只要是灾厄,进了这座城就再也不是什么另类分子,再也不用一个人面对神殿的追杀。
在这个组织里的,大多是修为不低的修炼者,他们都是某天突然遭到了神殿人员的袭击,因为己身实力过硬,从而在神殿的袭击下幸存,起初大多数人只是以为自己遭到仇人的打击报复,一边懵逼着一边逃命,亡命过程中遇见了组织中专门潜伏在外寻找新灾厄的成员,这才知道原来在神殿眼中自己已经死了。
有些人最后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这种往往是死亡时失去了意识,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被人一说才意识到,恐怕自己那个时候就已经凉透了。
还有些人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死了,可能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完成了从生到死,由死到灾厄的过程。
易伦特认识的人里就有这么一位,据说是下属想要谋权篡位,在他喝的水里下了毒,结果他喝完什么感觉都没有,第二天那个下属倒是莫名其妙死了,后来周围死的人越来越多,神殿某天找上他,说要把他带走调查,他私下托人一打听,得知他这是被神殿盯上了,要被拉去沉海,吓得他什么家当都不要了,连夜就带着妻儿跑路了。
最后女儿在半路上夭折了,妻子则和他一样成为了灾厄。
为了逃避神殿的打击,这座城的地址对外是完全保密的,由专人负责寻找灾厄,并指引其前往。
除此之外,更多的细节易伦特无论如何也不愿透露了。
照他的意思,这座城是灾厄最后的净土,无论东无笙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他也不能背叛组织。
东无笙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别扯什么恩情不恩情了,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最后你也逃不掉,你的命我的任务,天经地义,是我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对于易伦特的这番报恩,东无笙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虽然是负责斩杀灾厄的神明,但她对这份职责并没有什么热情。
灾厄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斩尽杀绝。就和杂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如果抱着要将这个东西从世间抹去的心态,这样的人迟早死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绝望之中。
当然,全然放任不管也是要出大事的。
说起这个,东无笙就觉得三百年前的自己实在是心大,把这人间就这么丢下,自己睡觉去了,如果不是人类自己发展出了一套比较粗糙的体系控制灾厄的数量,怕是等她醒来世上已经没有人类了吧。
所以说,东无笙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神明。她没有这个兢兢业业的心思,只是让自己保持在去做的状态上,在她自己心里,只是混个日子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月,易伦特要潜心创作他的大作,东无笙就决定在沙洲多呆上一个月,像沙漠绿洲这种沙漠奇观也是可遇不可求,好好观赏一番也算是不虚此行。
沙洲里并没有旅馆,东无笙等人只能选择借住在易伦特家里。
然而,易伦特的家就和他本人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脏乱不堪,当客厅灯打开,看着那满地的废纸团脏衣服,易伦特咳嗽几声,努力维护着自己最后的面子,“成大事的人总是不拘小节的,像我这样的主角,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打扫卫生上呢。”
东无笙:“……你实话说你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自己邋遢死的?”
于是又花了一个下午,从小国王艾尔伦那里借来清理工具,把易伦特的房子上上下下好好收拾了一遍。
除了客厅等易伦特经常活动的地方都是垃圾以外,其他久置的房间也是积了厚厚一层灰,空气里都是一股的霉味。
所幸东无笙从前也算是什么环境都体验过了,虽然嫌弃,但收拾过后也不是不能忍受。
借清洁工具的时候,艾尔伦看见易伦特压根没认出来,直到听见东无笙喊他易伦特,这才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东无笙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刚看到的时候也是根本想不到,海草精剃了毛还挺人模人样的。”
易伦特尾巴都翘上天了,“啊,这种突然一鸣惊人打脸反派的感觉,果然很爽!”
东无笙:“……”
她看向艾尔伦,“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打一顿?免费不要钱?”
艾尔伦拉着东无笙走到一边,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你怎么没把他解决掉,还和他一幅哥俩好的样子?是不是打不过这家伙?别难过,这家伙是挺厉害的,要不我叫几个人帮你们一起?”
啊,对啊,该怎么解释呢?
东无笙有些头疼,实话实说想让人理解显然是不太现实,这话题似乎也没有让她玩点文字游戏的余地,看样子今天这个谎是非说不可了。
“不劳费心了,我已经联系了神殿的伙伴,一个月后会来给我送秘密武器的。”
东无笙索性就顺着艾尔伦的话往下圆。
听了这话,艾尔伦明显松了口气,看样子他并不想正面对上易伦特。
“你好像很怕那个家伙?”
东无笙状似随口一问。
艾尔伦瞥了易伦特一眼,缩着脖子点点头,“只要和那家伙靠近就会遭遇厄运,太可怕了……”
东无笙只一眼便他的神情收在眼里,心里有了些猜想。
艾尔伦眼睛里的恐惧太真实了,不像是那种对于听说见闻的恐惧,倒像是亲身经历过什么。
这次见面,东无笙发现艾尔伦身上灾厄的气息比上次浓郁了不少,几乎就和真正的灾厄差不多了。
但气息不是从艾尔伦的体内散发出来的,只停留在体表。
这说明艾尔伦这半天里应该和某个灾厄有十分亲密的接触,易伦特显然不会是那个灾厄。
“不说这个了,”东无笙决定试探地问一句,“今天下午沙洲情况还好吗?”
“今天下午吗?”
艾尔伦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今天一下午都和某个灾厄呆在一起,并不清楚沙洲下午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艾尔伦摇了摇头,“我今天一下午都和艾伦娜呆在一起,不清楚沙洲发生了什么。”
“艾伦娜?”
“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国师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想到艾伦娜,艾尔伦似乎连腰板都挺直了一些。
东无笙点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有时间能带我见见她吗?”
艾尔伦看向东无笙,眼神赤果果的,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样,“你是在怀疑艾伦娜吗?我可以保证她绝对不是。”
东无笙微笑了一下,也不躲避他的目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别多想,我就是随便认识一下。”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头!”
艾尔伦打开她的手。
东无笙耸了耸肩,“好巧,我也不喜欢。”
“那你还碰!”
“反正不是我的头。”
“……”
第五十章 国王与狗5
晚上,易伦特邀请东无笙和斑一起玩扑克,说是要为写作积累灵感。
“玩扑克还能积累灵感?”
虽然没有直说,但东无笙满脸就写着“你不就是想玩扑克吗”几个大字。
易伦特得意地笑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会儿我写好了讲给你听。”
“那行。”
东无笙反正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对于易伦特拿来的一堆纸牌她也有些好奇。
三百年前可没这种东西。
阿桑在东无笙腿上坐着,动也不动一下,只有一对眼珠子跟着易伦特的动作移动,在跃动的火光下颇有些渗人。
“你们两个都不会扑克?”
听到东无笙和斑对于这个运动毫无涉猎,易伦特摆出了一幅难以置信的神情,“我的天哪,那你们两个得有多无聊,幸好你们遇到了我,我可是全沙漠最厉害的牌手。”
全沙漠总共三十几个人……
东无笙看着他那幅样子,还是没有戳穿他。
“还要赌钱?”
看着易伦特拿出几枚金灿灿的钱币放在桌上,东无笙挑了挑眉。
“嗨,助兴嘛,一点小钱。”
易伦特打了个哈哈,可是东无笙分明在他眼睛里读到了“遇上两个菜鸟今晚必须大赚一笔”的意思。
“……”
易伦特洗牌的手法很熟练,不一会儿就发好了牌,大概给他们讲解了一下规则之后,游戏就开始了。
最初的三局,东无笙和斑都还没感觉到这游戏的精髓,输得毫无悬念。
易伦特一边拱手说着承让,一边嘴角却挂着难以压制的窃喜。
看着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被易伦特拿走,东无笙心塞地叹气。
斑倒是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看着易伦特手里的纸牌,似乎兴趣盎然。
从第四局开始情况就有了转变,斑突然好像开了挂,算牌算得杠杠的,明明事后想想他的牌不算多好,可是身在局中就是打不过他。
看着火光下斑温和沉静的脸,易伦特一脸惊叹,“天才啊,小兄弟。”
再转头看看一脸沉痛的东无笙,易伦特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别太难过,不是你的错,可能你真的不太适合这游戏。”
一共玩了二十局,东无笙连输了二十局,倒不是说她牌技差得有多天怒人怨,实在是……手气差得没谱。
就在刚才,易伦特不信邪地重洗了一遍牌,就让东无笙抽,抽完三人一看,斑沉默着没说话,易伦特摇着头,“你这牌就算神仙都救不了,再来。”
又试了几轮,易伦特彻底服气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烂得花里胡哨的牌。”
已经负债累累的东无笙往椅背上一靠,一脸生无可恋。
难道真的是她杀孽太重,遭报应了?
东无笙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别担心,无笙,”斑忽然开口,他把自己那边大部分的钱划到东无笙这边,“没钱的话就先用我的吧。”
东无笙还没回答,易伦特就先开口了,他一幅过来人经验丰富的样子,对斑摇了摇手指,“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教你啊,小兄弟,这种时候就应该对女孩说‘没钱没关系,我养你啊’,要霸道一点,这样女孩才会有心动的感觉,就你刚刚那样,不行啊,像个老父亲一样,我要是女孩才懒得理你。”
东无笙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丢过去,“瞎说什么呢,别给斑灌输你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阿桑忽然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东无笙的眼睛,一只小胳膊搭在东无笙的肩膀上,“师父,你不喜欢有人和你说这样的话吗?还是说不想要别人对你说这样的话呢?那……我养你可好啊,师父?”
东无笙:“……你偷阿萨冷的钱养我吗?”
“师父你都没有反驳我!你明明就是喜欢这样!”
阿桑嚷起来,易伦特拍手大笑,“干得漂亮!”
东无笙捏住阿桑的脸蛋往两边扯,一字一顿,“我这是槽点太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斑只是微笑着看着东无笙。
东无笙无意中看了他一眼,目光相撞,东无笙瞬间就移开了目光,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般,动作里带着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
此时遥远的另一座城市里,阿萨冷也很糟心。
自从在桑娜家借宿了糟心的一晚后,第二天她就决定回到本来的城市,回自己家住去。
虽然钱包钥匙都被阿桑拿走了,但幸好她随身放在口袋的钱还有那么一点,正好够她回家的路费,于是阿萨冷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去了,临走前给桑娜留了张字条。
这张字条桑娜直到下午才看见,她将字条的字默念一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阿萨冷的钥匙不是被阿桑拿走了吗?家门钥匙难道不是放在一起的吗?
以防这家伙流落街头,桑娜连忙找了车夫往回赶,当她赶到的时候,阿萨冷正蹲在门口花坛上吹风,臭着一张脸,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当两人四目相对,桑娜喊了一句,“去我家?”
阿萨冷:“……嗯。”
……
第二天,东无笙跟着艾尔伦去见了艾伦娜,然而这个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并不是灾厄,只是她身上也有那么一丝浅浅的灾厄的味道。
艾尔伦一见到艾伦娜就收起了那幅熊孩子的样子,带着雀斑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腼腆。
但艾伦娜好像并不那么想要见到艾尔伦,远远的,东无笙看见她注意到了这边,本来正和朋友们开心说笑,一下子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不少,但她还是挥别了身边的朋友,往这边走过来。
艾伦娜的朋友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艾尔伦,脸上都闪过不同程度的抵触。
“你又来找我干嘛?”
艾伦娜看着艾尔伦,语气并不是很好。
“不不,不是我,”艾尔伦连连摆手,指向东无笙,“是她要找你。”
艾伦娜看向东无笙,眼里闪过对生人的警惕,“你是?”
东无笙微笑,“我是神殿派来解决灾厄事件的,有些问题想要找你了解一下。”
听到是神殿派来的,艾伦娜的神情放松了些许,“那你问吧。”
东无笙先是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继而忽然一拍额头,有些懊恼,“不好意思,记性不好,忘记要问什么了,”她低头看向艾尔伦,“能帮忙去易伦特家找一下我的助理吗?就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生。”
艾尔伦一愣,点点头,“额,好吧。”
艾尔伦一走,东无笙的问题就变了,“在你看来,艾尔伦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伦娜似乎并不意外,看来小姑娘还是要敏感一些,“艾尔伦吗?不是个坏家伙,但是很惹人厌。”
第五十一章 国王与狗6
虽然看出来艾尔伦似乎并不受待见,但是被艾伦娜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东无笙还是有些惊讶。
“为什么?”
“哎呀,”艾伦娜似乎也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就是他们家以前确实是老大啦,但是他爸爸把沙洲大部分的人都害死了,他妈妈还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老大,总想着让艾尔伦带着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去送死。”
这么说,艾尔伦只有一个亲人了?
这番话信息量不小,东无笙没有贸然接话,“送死?”
“对,”艾伦娜点头,给东无笙指了一个方向,“沙洲其实很大的,但我们只敢住在外围,在那里面有很多超级大的蝎子,艾尔伦的父亲就是因为想要杀死那些蝎子,带着沙洲的年轻人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原来如此。
东无笙大概勾勒出了事情的经过,“但这和艾尔伦有什么关系?”
艾伦娜一愣,目光躲闪,“嗯……哎呀,我也是听大人们说的嘛,但是艾尔伦那个家伙整天把自己当国王,耀武扬威的,也是怪讨厌的。”
说这话的时候,艾伦娜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毕竟还是孩子,嘴上说着讨厌的话,心里还是觉得不安。
“艾尔伦可是告诉我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想到艾尔伦那个可怜的家伙,东无笙忍不住为他说了一句。
艾伦娜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相信,“……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
东无笙点头。
艾伦娜不说话了。
……
艾尔伦带着斑回来的时候,艾伦娜已经走了。
“咦,艾伦娜人呢?”
艾尔伦人一到,目光就开始搜索艾伦娜的身影。
“啊,我突然想起来要问的问题了,所以问完就让她走了。”
“哦……”
艾尔伦看起来有些失望,东无笙看着他这个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刚刚我和艾伦娜提起你,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
艾尔伦的目光顿时盯住她,连她摸他头都没注意,“她说什么了?”
东无笙一下子就笑了,“怎么回事小伙子?对人姑娘的事情很上心嘛?”
艾尔伦涨红了脸,纠结了一下,最后放弃了挣扎,一脸沮丧,“好吧,让你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艾伦娜肯定不会喜欢我的。”
那倒是不一定。
“要不我们去你家,我给你讲讲该怎么追女孩?”
东无笙微笑着提议。
她只是想见见艾尔伦的母亲而已。
顺便帮帮艾尔伦这个小可怜也没什么,只不过她的意见也不一定有用就是了。
艾尔伦似乎有什么顾虑,支支吾吾地考虑了一会儿,“你确定你帮我有用吗?”
当然不。
东无笙点点头,“我尽力。”
“那好吧……”
艾尔伦答应了。
来到艾尔伦家门口,门内传来妇女的呵斥声,东无笙听着像是在对宠物说话,说是什么再不听话就丢出去当流浪狗什么的。
艾尔伦顿时慌慌张张地把东无笙推到一边,“我妈妈在家,今天还是先算了,改天我再来找你。”
东无笙也不坚持,假装往回走了两步,等艾尔伦走了,又走回来,躲在边上看了一会儿。
艾尔伦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位妇人正巧从里面出来,一看见艾尔伦,妇人的长眉就竖了起来,“艾尔伦!你这个混小子!”
妇人训斥艾尔伦的声音着实不小,加上沙洲空旷,骂声传出去老远,甚至能听见回音。
“整天就知道出去乱跑,不好好修炼,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成为和你父亲一样的勇士?怎么带领大家除掉灵蝎?”
灵蝎?
东无笙把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记在心里。
“无笙,你在怀疑那个男孩吗?”
斑站在东无笙身后,轻声问道。
“不,那个男孩不是灾厄,但是他身上有灾厄的味道,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也闻到了灾厄的味道……应该是他家里有什么人是灾厄……”
东无笙想着想着皱起眉,“但他母亲好像也不是……”
“狗有可能是灾厄吗?”
东无笙有些烦恼,记忆没有恢复还是很麻烦,没有了从前积累的经验,一切从头开始让她对很多事情都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斑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清楚这个事情。”
东无笙只是一时想入神了,下意识说出了口,并没有要问斑的意思,这会儿忙回过神来,笑着对他摇摇头,“没事,我自己想想。”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拉着斑往一个方向走,“陪我去看个东西。”
东无笙按照艾伦娜指引的方向一路找过去,走了好一段路都没看见什么蝎子,走无聊了,索性欣赏起沙漠的落日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没见过沙漠落日之前,只觉得这句子读起来意境开阔,让人向往那样的景象,等到见到了,才真正理解诗人那种寂寥与豁达相交的复杂心情。
就在东无笙欣赏落日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山丘上有个人影,正巧立在西斜的太阳中间,像是咸蛋黄上爬了一只蚂蚁。
有些似曾相识啊,这个画面……
东无笙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黄昏下坐在城墙上的画面,画面上的夕阳不如眼前的沙漠落日来得弘大壮阔,却丝丝缕缕纠缠着女子的背影,女子身着战甲,手里的长枪染血,她遥望着城墙之下沙场,眼睛里却没有任何人的倒影。
想不起来别的了。
或许回去以后该找阿加莎问问有没有恢复记忆的办法。
东无笙动了动鼻子,空气里飘来一丝灾厄的味道。
“斑,我们过去看看。”
等到走近了,却没见到什么人影。
咦,难道是海市蜃楼?
正当东无笙思考的时候,斑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一边,手里银光一闪,匕首出现在手里,往沙地里一扎,刀尖上多了一只蝎子。
咦?
东无笙一愣,灾厄的味道居然是从这蝎子身上传来的。
既然蝎子都能成为灾厄,那狗也不是不可以啊……
“小心。”
斑轻喝一声,捞起东无笙往后跳了一大段距离。
东无笙落地后低头看去,在他们原来站的地方,紫黑色的蝎子正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第五十二章 国王与狗7
这些蝎子每只都有成年人两只手掌那么大,全都是灾厄,斑匕首上那只即使被刺穿了胸腹都还是一样张牙舞爪。
看着这满地灾厄,东无笙一个头两个大。
在蝎子身上画符可比在人身上难多了,就算是有斑的帮助,这一大堆还源源不断的,要她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东无笙开始想念她的镰刀了,那镰刀本身不是俗物,和她契约后更是拥有了斩杀灾厄的力量,这镰刀手起刀落下去,可比现在用血一个符咒一个符咒得画快多了。
“你打算一只一只地画符吗?”
斑看着东无笙的动作,问道。
“啊,是啊,”东无笙拖长了音调,有气无力地答道:“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
斑沉默了一下,当东无笙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又突然开腔,“如果觉得辛苦的话,把这些事情丢下也没关系。”
东无笙一愣,抬头诧异地看向他,斑也不躲避她的目光,碧色的眼眸安静温和,如同清风,拂面轻柔,却又没有东西能够阻挡风的意志。
“无笙不想要对易伦特动手的话,那就放他走,就像对珍妮和史蒂夫那样……”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不过东无笙明白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谢谢你,斑。”
东无笙微笑着止住了他的话,“但是如果珍妮那个时候我已经恢复了记忆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他们走的。”
斑望着她,眼神困惑,“为什么?明明这样让你觉得……难过。”
东无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还从来没有人能把我的想法读得这么干净,啊,你也和阿桑一样,身为器灵能够感受到……”
东无笙顿了一下,没把主人两个字说出口,“……契约者的情绪吧?”
“可恶,那我不是都没有秘密了?”
虽然骂着可恶,但东无笙看着斑的眼神满是笑意。
然而斑并没有接话,他沉默地看着东无笙,甚至一丝笑意也无。
东无笙站起来,抓了抓后脑勺,笑容显得有些无奈,“你这家伙感觉比我犟多了啊,难对付哦。”
她向斑伸出手,但斑没把匕首给她,而是蹲下来帮她把蝎子捉住,再去掉手脚和尾巴,丢在地上。
东无笙看着斑的背影叹了口气,声音里却有种放松的意味,“真的谢谢你,斑,有你在,感觉也没那么难过了。”
斑依旧不说话,东无笙挤到他身边蹲下,笑嘻嘻地看着他,“怎么不说话啊,斑,你不会在生气吧?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的心思全让你知道了我都没生气。”
“是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斑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很快,处理好的蝎子很快堆了一座小山。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东无笙一边画符一边扯淡,“哇,你这语气不就是在生气吗?”
斑头也不抬,“可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东无笙:“……”
靠,这男人真小心眼。
这话题接不下去了,为了缓解气氛,东无笙只好天南海北地瞎唠。
“诶,斑,既然你说你是器灵的话,那你应该知道我手上这个东西到底哪里来的吧?”
“……”
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我诞生的时候无笙就已经带着这个东西了。”
那就是不知道,行吧。
东无笙也不在意,反正她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得不到答案也是意料之中,“这么说一开始这东西其实是没有器灵的?”
斑淡淡地嗯了一声。
“唉,没有灵力还真是麻烦……不过我最近有了点头绪。”
斑没接话,东无笙也就自己说下去了,“和我一样的其他神明,他们都不是修炼灵力的,他们掌握的是一种比灵力更高级的力量,嗯……怎么说呢,你理解天道吗?”
斑总算是抬头看了东无笙一眼,他摇了摇头,“不明白。”
“差不多就是维持这世间的秩序吧,就好像灾厄之所以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算是力量吧,就是因为沾染了灾难之神的秩序之力。神明与人类其实很像,最大的区别就是神明掌握了秩序之力,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神明们各司其职,但他们的职责总得来说就是维护天道。”
斑很安静地听着,直到这时才适时插话,“天道如果不维护会怎么样?”
“好问题,”东无笙挑了挑嘴角,“按道理来说,主神所创造的秩序应该是完美的,没有漏洞的,但实际上不是的,目前的天道存在着一个很致命的漏洞,灾厄只是这个漏洞的一部分,准确的说,在所有有关灾难和祝福的问题上,天道没有任何相关的约束,这样不完美的天道,如果人类足够努力,是完全可以推翻的。”
“推翻秩序?”
斑稍稍有点惊讶。
“对,”东无笙点头。
“那会怎么样?”
“整个世界会陷入混乱,但不会一直混乱,混乱之后必定诞生新的秩序,到时候就会建立全新的秩序,全新的秩序理论上应该是完美的。”
“那这个世界迟早有一天会陷入混乱?”
“是啊,我的存在只是不断推迟这一天。”
“为什么?建立全新的完美的秩序不好吗?”
这回东无笙也没有马上答上来,她沉吟了一会儿后笑起来,“谁知道呢,没人知道主神在想什么,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我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你看,我离开了三百年,人类没有了我的保护,反倒是创造了自己的体系,要是主神一开始就不创造我,或许人类早就开创了一套成熟的体系来解决问题,我也省得来人间走这一遭。”
这下轮到斑说不出话来了,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表情看起来有些懊恼。
斑和东无笙不一样,东无笙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实在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斑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纷乱的情绪。
斑不怎么会掩饰自己情绪,因此东无笙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不关你的事,斑,”东无笙笑起来,真心实意,“说真的,有你为我难过,真的让我觉得好受很多。”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你,所以,你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
这种话,也就只有斑才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口吧。
东无笙微笑着低头画符,“不说这个了,我本来是想和你分享我的发现的,怎么说着说着跑题了。我是十一位神明中唯一无法使用秩序之力的,因为秩序在我执掌的这个范围内完全是一片空白,我最近忽然想到,虽然没有专属于我的秩序之力,但我可以使用其他的秩序之力呀,我毕竟还是神嘛。”
斑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使用灾厄身上的力量?”
东无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起来,“看来我一直都低估你这家伙了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暂时还没有尝试过,嗯……或许今天就可以试试。”
第五十三章 国王与狗8
说干就干,东无笙当即就对着那堆被掐头去尾的蝎子施起法术。
点点紫黑色的光晕从蝎子身上升起来,聚拢在东无笙的掌心里,汇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被拿走了力量的蝎子统统化作飞灰,转瞬消失不见。
“成功了?”
斑微笑着看着她的举动。
东无笙打了一个喷嚏,捂着鼻子摇了摇头,“只是抽取出来了而已,我应该可以驱使这些,但是……它们好像在排斥我……”
说着,东无笙又打了个喷嚏,“……咳,没法吸收。”
大概是觉得有些滑稽,斑忍不住笑了一声。
东无笙瞥了他一眼,笑着哼了一声,在光团上滴了一滴血,看着光团散去,“滚蛋吧,小王八蛋。”
虽然吸收灾厄力量的实验宣告失败,但至少用这个方法祛除灾厄效率高得多,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将看到的蝎子全部清除干净后,东无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天空中随风游走的暗云。
夜晚的沙漠很冷,风吹来凉意刺骨。
“赶紧回去吧。”
……
第二天一早,艾尔伦就找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妈太凶了,我怕你受不了,就想着还是下次算了。”
东无笙不在意地笑笑,“你母亲只是希望你将来更优秀而已。”
东无笙也就随口这么一接,艾尔伦显然听惯了这些话,皱着脸抱怨,“我也知道啊,可是她总是把她自己的愿望硬塞给我,真的很烦人啊。”
“既然这么烦恼的话,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东无笙想了想,索性直接开门见山,“你们家除了你和你母亲,还有谁?”
艾尔伦一愣,有些茫然,“额,就我和我妈啊?”
“宠物呢?”
“没养宠物啊。”
这下轮到东无笙一愣,她的目光紧紧盯住艾尔伦,男孩并不避讳她的注视,只是呼吸略微加重了一些。
东无笙甚至不确定他的这点变化是不是自然反应,她想了想,露出恍然的神色,“你已经知道你们家的宠物是灾厄了?”
男孩错愕地挑眉,“你在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东无笙昨天亲耳听见了的话,这会儿她可能真的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即使是现在,东无笙也已经开始考虑其他的可能。
但是线索就这么突然中断实在是有些蹊跷,东无笙看着艾尔伦,露出笑容,“我明白了,你一开始就守在沙洲的路口,我一出现就马上告诉我易伦特就是我要找的灾厄,而我经过调查,也发现易伦特确实就是灾厄,如果按照神殿一般的办事流程,还真要让你成功了。”
东无笙顿了顿,露出赞赏的神情,“看不出来,虽然年纪小,但该有的谋略和胆识你都具备,最关键的是敢杀人……”
东无笙看着男孩终于有些变化的眼神,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我改变主意了,本来,我想着帮你们把蝎子的问题一劳永逸,用来换你们家的宠物,也算是皆大欢喜,但我现在觉得,以你的能力呆在这沙洲里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你和我回去吧,我这里,正好有些适合你的工作……”
东无笙把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充满暗示意味地拍了两下,“只要你答应,那你就可以把你家宠物带着,我会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保证绝对没有人敢找你们的麻烦,怎么样?”
男孩触电般甩开她的手,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看了几秒,“你在骗我?”
上钩了。
东无笙大大方方地椅背上一靠,“是啊。”
男孩一怔,脸上一阵青白交替,最后还是低下了头,“你想怎么样?”
终于搞定了。
东无笙暗自长出一口气,看着艾尔伦的眼神带了些幽怨。
多大一小屁孩,这么难搞,就你们这样世界怎么富强民主和谐美好?
“我也是要完成任务的嘛,还是那个交易,我帮你们除掉蝎子,你把你家宠物交给我,怎么样?”
男孩用力地咬着下唇,那表情看得东无笙都有些良心不安,“我……你让我再想想。”
这家伙估计也是极限了。
东无笙看着男孩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一幅勉强的样子,“也行,那再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考虑。”
男孩颤抖着嘴唇,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个字,“……好。”
看着男孩匆匆离开的背影,东无笙捏了捏鼻梁,沉默地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起身,准备下楼。
走廊上的时候,遇到易伦特,这家伙还是那副元气满满、中二无敌的样子。
“早上好啊,东。”
“早上好。”
东无笙扬起笑容,一如既往。
……
让东无笙有些意外的是,只过了三天艾尔伦就又来了,只不过是被他妈妈强硬地拽过来的。
“非常抱歉,我没有管教好我的儿子,给你们的工作造成了困扰。”
艾尔伦的母亲看起来是个非常冷硬的女人,就是那种好像每一根骨头都是钢铁打造的女人,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脸上一丝笑意都找不到,说出的话却是意外得通情达理。
“没事,您儿子非常聪明。”
东无笙坐在桌前,端起斑送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微笑地望着艾尔伦的母亲。
艾尔伦的母亲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您怎么称呼?”
“叫我东就可以了。”
“好,东小姐提议的事情我已经从艾尔伦这里了解到了。”
接着茶杯的阻挡,东无笙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艾尔伦。
男孩低着头坐在母亲身边,坐姿非常规整,手放在膝盖上,不停绞着自己的衣角。
“那么您的决定是?”
东无笙微笑着放下茶杯。
“我家的宠物您随时可以来领,但是关于除蝎的事情,我先和东小姐确认一下,对于这种极大数量、在沙漠里的灾厄,神殿有什么办法可以处理?会让灾厄痛苦吗?”
东无笙一愣,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有人问灾厄会不会痛苦的。
“嗯……我不是很明白女士您的意思,不过我这边处理灾厄的方式和一般方式不同,灾厄本身不会有痛苦,也绝对不会留有隐患。”
“是吗……”
东无笙看见艾尔伦母亲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细纹都尽数舒展开来,看起来简直和刚刚不像是同一个人,眉眼之间竟显出几分温婉的味道。
“那就太好了。”
艾尔伦的母亲大概也能猜到东无笙此时的困惑,微笑着对她说,“东小姐准备好了以后请务必叫上我,我可以带你们找到灵蝎的巢穴。”
第五十四章 国王与狗9
两天后,东无笙、斑、艾尔伦,还有艾尔伦的母亲奥德莉,一同出发去寻找灵蝎的巢穴。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开沙洲中心已经有一定距离,带上帐篷和物资,四人跋涉了三天才到达目的地。
在一片小湖泊的附近,奥德莉停下了脚步,东无笙向四周张望,远远地,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沙丘上,那场景,像极了前不久见到的海市蜃楼。
“就在那里了。”
奥德莉指着男人所在的沙丘。
当四人爬上沙丘,男人望着奥德莉,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自觉地低声喃喃道:“奥德莉?是你吗?还是说这只是我看到的幻觉……”
奥德莉掩面而泣,上前抱住了男人,“奥尔德,是我……我来看你了……”
男人抬手无措了一会儿,才慢慢搂住奥德莉,他垂下眼,眼角闪着点泪光,神情像是抱住了梦中的瑰宝。
眼前久别重逢的一幕,东无笙已经猜了个大概,身边艾尔伦震惊的呼声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奥尔德?爸爸?”
男人这才注意到奥德莉身后的三人,他望着艾尔伦,笑容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你是艾尔伦?”
男人走过来,抱起艾尔伦用胡须蹭了蹭他的脸,“艾尔伦,我的儿子,居然长这么大了,爸爸还以为自己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
说着说着,男人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奥德莉从身后环抱着男人,艾尔伦像是还没从这番惊喜从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呆愣。
三人相拥,东无笙的心情却不太明媚。
男人的身上正传来灾厄的气息,眼前看似美好的重逢之景,其实是永别之前的最后告慰。
她真的已经厌倦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东无笙拉着斑绕过三人,来到蝎子的巢穴之前。
这个巢穴大得让人惊叹,看到这个巢穴的瞬间,斑诧异地感叹一声,“好大的蝎子巢穴。”
“是啊,”东无笙挑了挑一侧的嘴角,眼神却是淡淡的,“这么大……淹没一个沙洲绰绰有余吧。”
洞穴外七零八落的已经躺了一地的蝎子尸体,灾厄的味道正一点一点从这些蝎子身上浓郁起来,东无笙施术将这些灾难之力聚集起来,投入巢穴之中,不到一刻钟,洞穴之中灾厄的味道浓郁得呛人,东无笙一边咳嗽一边施术,再将灾难之力收回来,一并用血符消去。
偌大的蝎子巢穴,片刻间已是空巢。
此时艾尔伦一家仍然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东无笙走近的时候,奥德莉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东无笙分明看见她与丈夫相握的手紧了紧。
“别担心,”东无笙笑了笑,“我给了易伦特那个家伙一个月的时间,没理由对你们吝啬这一个月,所以,好好珍惜吧。”
一瞬间,喜悦将奥德莉的面容点亮,那一刻东无笙才注意到,这位看着冷硬的女子,年轻时面容应是极柔美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东无笙就天天宅在易伦特的家里,吃吃喝喝看风景,再看看易伦特家里收藏的小说,生活不能更惬意。
虽然每天晚上大家聚在火炉边的时候,易伦特都热情地邀请东无笙打扑克,但自初次尝试之后,东无笙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东西了。
“身为光明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我觉得我应该严于律己,远离这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活动。”
屁话说起来就是长这个样子了,但说白了就是没钱。
不仅没钱还玩不起,哦,这两个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偶尔艾尔伦会带着他家的大金毛来看看,但这只大金毛对谁都很温顺,唯独对东无笙格外凶狠,每次见到她都追着她咬。
每次这种时候,易伦特这家伙不仅不会帮她,还会在边上嘲笑她,顺便再给金毛老大哥摇个旗祝个威什么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艾尔伦,每次都一脸诚恳地和东无笙道歉说他想不到自家温顺的狗狗会对她这么凶,然而转头下一次还是带着大金毛一起来。
以至于后来斑不在家的时候,东无笙都不敢给艾尔伦开门。
她能怎么办,要是人追着她打,她可以给那人一个大嘴巴子,但狗追着她咬,她总不能咬回去咬一嘴毛吧?
就算会被易伦特嘲笑,东无笙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蹲在栏杆上,随便抓个手边的东西往他脸上糊,骂他天敌意识还不如一条狗。
一个月之期结束的时候,易伦特的状态非常平和,只是将写好的小说交到她手里,托她将书带给一个叫艾希的女孩。
消散前还笑得像个中二大傻子一样。
艾尔伦一家也很平静,三人一狗抱在一起,安安静静地道了一个别。
画符的时候,看着金毛明显胖了一大圈的身体,东无笙咽了咽口水甚至不敢上前。
但是,或许是因为女主人和男主人都在场,又或是大金毛本身有灵性,知道自己大限已至,这回面对东无笙,这只毛色非常漂亮的大狗显得异常温顺,主动把头搭在东无笙的膝盖上,一动不动,很乖地让东无笙画符。
太……太可爱了……
东无笙划开手指的时候感觉心都在滴血。
沙洲之行历时一个月终于拉下了帷幕,东无笙、斑和阿桑,也终于踏上返程的旅途。
回去的路上,东无笙一直在看易伦特交给她的那本小说,前几页还看得骂骂咧咧的,看着看着就沉默下来了。
阿桑问她看了什么,东无笙从书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写了一个无敌吊炸天的男主角,一个军师配角,以及一个运气差到极致的废材搞笑角色,一起冒险闯荡世界的故事。”
阿桑:“……?”
阿桑:“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东无笙:“没想到这家伙把我写得这么废材,气得不行又不能打他一顿,有点致郁。”
阿桑:“……”
斑微笑着出声:“已经能看到玫瑰镇的神殿教堂了,无笙,你马上就可以见到阿萨冷了。”
阿桑不解:“关阿萨冷什么事?”
东无笙却是猛地合上书,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捏起拳头,“好!回去就把阿萨冷打一顿好好出出气!”
阿桑:“……”
第五十五章 米拉
东无笙来到那家名叫床前明月光的服装店,推门进去。
店员迎上来,热情地给她推荐店里的新品。
东无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这些没兴趣,“你们老板在哪儿?”
东无笙也不是第一次来店里,店员对她也面熟,二话不说就就进到里面的房间去给她叫老板了。
不一会儿,阿加莎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看到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哟,小徒弟回来了啊。”
东无笙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并不在意,靠在柜台上和阿加莎闲谈了几句,就把自己来找她的目的抖了出来,“阿加莎,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恢复记忆吗?”
“恢复记忆?”
阿加莎吐了个烟圈在她脸上,看着她咳嗽的样子,咯咯地笑,“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小徒弟,好不容易有机会忘记,你还要再想起来?”
东无笙扇了扇面前的烟气,“你现在怎么还离不开烟草了,就没见你离手过。”
阿加莎又吸了一口烟,微微仰头,缓缓地将白色的烟气呼出来,红唇微微翘着,一幅享受的样子。
“来试试?”
阿加莎把烟斗往她面前一送,“这可是好东西。”
东无笙抬手挡住,“我就不了,我受不了这个味道。”
阿加莎垂眸微笑,遗憾地摇摇头,“没有福分啊。”
“别扯了,快回答我,有办法没有?”
东无笙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催促道。
“这事你找我可没用,得找米拉,治愈宽恕这些都是她的活儿。”
阿加莎摊了摊手,上身倚在柜台上,身段纤美得像是惑人的蛇妖。
“那你有办法联系上她吗?”
东无笙皱了皱眉。
“我是没什么办法,我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那帮家伙了,不过你可以去神殿祈福啊……”
看着东无笙一脸质疑的神情,阿加莎笑起来,“怎么,醒来以后还没体验过神殿的祈福仪式?”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世人做来讨个彩头而已吗?”
“本来确实是,神殿什么的也都是人类自己一厢情愿建立的,不过,米拉那个老古板,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是真的会好好倾听人们的祈愿的,你不妨去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东无笙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
阿加莎笑了一声,“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样子从阿加莎这里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东无笙想起之前从易伦特那里拿到的那块金色布帛,她在沙洲的时候研究过一阵子,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一直放在身上。她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柜台上,问阿加莎,“这东西你以前有见过吗?”
“没见过。”
阿加莎回答得很果断,她拿起布帛仔细端详了一阵,脸上显出讶异的神色。
她惊讶地看着东无笙,“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做任务偶然得到的。”
“这上面写的是主神的意志啊……”
阿加莎看着手里的布帛,神情越发惊奇。
“嗯?这上面写了什么?”
东无笙挑了挑眉,在她手里的时候,她研究了那么些天,可是一个字也没看到。
“你诞生的时候主神早已经寂灭了,而且这是用秩序原力写的,你看不见很正常。”
秩序原力,那是主神所掌握的力量,算是各个神明所掌握的秩序之力的前身,是尚未形成任何约束意志的秩序之力。
“那上面写了什么?”东无笙问道。
阿加莎摇了摇头,“这上面画的是一幅人与野兽斗争的场景,你见到米拉的时候顺便问问她吧,我虽然看得见,但我看不懂主神这是什么意思,米拉是我们之中最了解主神的,如果她都不能帮你解答的话,那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东无笙点了点头,将布帛收好。
……
回家的路上,正好经过一座许愿池,就那种投一枚硬币许个愿望的那种喷泉,玫瑰镇的这个喷泉看起来似乎年久失修,喷水的喷头只剩最中间那个还在工作,池子里的水倒是还算干净。
东无笙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
不好意思,忘记自己已经把钱全输出去了……
不过这没什么,办法都是人想的嘛。
东无笙弯腰从水面上捞起一枚没沉底的硬币,拿上来甩了甩,又丢回去,然后闭上眼开始许愿。
“……”
嘶,好像感受到路人火辣辣的目光了呢……
咳,不管这些,许愿要紧。
东无笙在心里喊了三遍米拉,正要喊第四遍的时候听见路人的惊呼声,她睁开眼,果然,拥有六只洁白羽翼的金发女子微笑着漂浮在喷泉上空。
“咦,居然是无笙啊,好久不见。”
米拉很是亲和地和她打招呼,然而躲在四周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东无笙不用转头去看都能感觉到一大片的注视。
嗯……如芒在背。
虽然召唤许愿的人是自己,但东无笙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米拉,你经常在人间显灵的吗?”
居然真的一许愿就出现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米拉抿唇微笑,金色的波浪长发披散在肩头,肌肤白到仿佛能发光,衬得一双湛蓝的眼眸如海一般,深邃辽阔。
“我是感受到神的气息才现身的,毕竟,经常现身人间的话,其实也是一种打扰。”
正被无数人围观着的东无笙深以为然。
“我找你主要是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帮我恢复记忆。”
东无笙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的目的抖了出来,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们几个神明,虽然彼此之间交流并不多,但毕竟都是主神心血的一部分,有点像人类之间血脉相连的感觉。
米拉也是她除了常风和阿加莎以外最信任的一位,这位执掌光明之力的女神,宽容却也公正威严,从不见她因为私人感情做出有所偏颇的决定,这点东无笙自愧不如。东无笙一直觉得,米拉是他们之中,神性最高的一位。
“恢复记忆当然可以,”东无笙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不过紧随其后,“不过我预言你的命数不久就会到来,到时记忆自然会恢复。”
东无笙一琢磨,道理倒是没毛病,但是……因为命数自然恢复,不觉得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吗?
“就不能提前恢复吗?”
米拉温和地笑笑,似乎理解她的顾虑,“你现在急着想要恢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遗忘?”
“……”
没毛病,无力反驳。
看她理解了,米拉微微低下头,显出谦逊的姿态,“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吧。”
东无笙被说服了,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为难道:“我最近得了一个带有主神意志的东西,本来想请你帮忙看看,但是这里人太多了……”
“主神的意志?”
米拉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她挥手设下屏障,周围的一切嘈杂顿时远去,只剩下两人的谈话声。
服务满分。
东无笙也不含糊,取出布帛就递了过去。
米拉看着布帛沉思了片刻,垂下头,“主神的意志难以揣测,不过,既然主神留下了意志,那定不会为难我们,顺其自然,真相自会出现。”
行吧,那就是线索断了。
东无笙收了布帛同米拉道别。
金发女神微笑着消散在空中,周围的喧嚣也瞬间回归。
“天啊,女神降临了!”
“是女神!女神降临了!”
听着人群的议论声,东无笙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冲动了,早知道米拉真的会来她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祈愿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别惹来什么事端才是。
第五十六章 少年的心意
已经入冬了,一大早的,玫瑰镇开始下雪。
莫琳卡推开关闭了一晚的门窗时,冷风夹着几片小雪花刮进来,吹在东无笙脸上,让她刚刚睡醒的头脑猛地一肃,顿时清醒了不少。
“许愿池召唤女神?报社的人疯了吗?什么瞎话都敢往上写?”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许愿池一元钱召唤女神的事件后续迅速地揭晓了——东无笙登上了玫瑰镇当地报纸的头条。
“什么东西?让我看看,”东无笙从莫琳卡手里接过报纸,瞅了几眼。
“在镇公园的许愿池用一元钱虔诚许愿可以召唤光明女神!”
看着这个标题,东无笙哇哦了一声,忍不住吐槽,“报社的人该不会守在许愿池边上等着捞钱吧?”
莫琳卡笑眯眯地指了指标题下方,“还有配图哦。”
东无笙视线下移,就看到一张彩色的油画插图,画上是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十指交握站在许愿池边,拥有六只羽翼的光明女神微笑着悬浮在画面上空。
别说,画得还挺传神。
“这画是哪儿来的?”东无笙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某个路过的吟游诗人画的吧,公园那儿经常会有吟游诗人唱诗的。”
“是嘛……”
东无笙大致将报道浏览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没找到她这个人,再加上事件内容也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报纸上其实没写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是说了有这么一件事,还说镇里打算将许愿池翻修建成新的旅游景点,顺便投票征集小镇的新名字——
a.神眷镇;
b.米拉镇;
c.玫瑰镇(沿用原名);
d.其他——
“……”
东无笙二话不说,在其他一栏内填上了祛厄镇三个字,然后将报纸塞回莫琳卡手里,坐回自己位置上开始吃早餐。
切,三百年前在这里沉睡的人是她,召来米拉的人也是她,留个名字不过分吧?
“祛厄镇?嗯,有道理,咱们这儿刚发生了之前那些不好的事,这名字挺应景,可以和你乔治大叔说一说。”
莫琳卡说道。
东无笙没应声,忙着吃早餐。
之后的半个月里,一元钱召唤光明女神的事好像就这么沉寂了,东无笙再没听到什么与此相关的事情。
这半个月东无笙没什么事可做,阿萨冷和桑娜也回到她们自己的城市去了,阿桑也在他们回到玫瑰镇的第三天就出发去找阿萨冷了,本来打算好的胖揍阿萨冷计划也就被搁置了。
这些天斑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东无笙感觉经常好几天都看不见他的踪影。
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这天早上,东无笙起了个大早,总算在门厅见到了正打算出门的斑。
“斑?”
东无笙拿着两瓶热好的牛奶走过去,递给他一瓶,“你最近在做什么?好像很忙啊,需要帮忙吗?”
斑接过牛奶,但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
“没……”斑摇摇头,“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在附近走走。”
“嗯?”
东无笙挑了挑眉,喝了一口牛奶,“怎么?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这样的下雪天你也要出去散步?”
斑的眼睛始终没看她,还是摇头,“就只是……想四处走走。”
东无笙点点头,“那好吧,注意安全,记得带伞,早点回来。”
斑终于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沉默地走了。
东无笙看着他的背影,喝了一口牛奶,顿时一阵暖流传达四肢百骸。
虽然看得出来这家伙在撒谎,但是,谁还没有心情不好需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呢?东无笙并不想要过分地介入斑的世界。
是人总都是需要个人空间的嘛。
东无笙对着纷纷扬扬的白雪伸了个懒腰。
雪好像变大了……
……
一走出东无笙的视线范围,斑就收掉了伞。
白雪落在他暖棕色的发上,慢慢地积起了一些。
斑完全没有在意,他一路走到陵园后山的山顶。这样的雪天,街上人本就不多,镇长家位于小镇的中心,刚出门时还能看见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影,再走远一点,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走在路上,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斑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他一个人安静地走在林间雪地上,耳边除了偶尔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之外,几乎一片寂静。
走到整座山的最高处,斑停下脚步,向下遥望。
这里大概也是整个玫瑰镇地势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能看到玫瑰镇之外很远的地方。
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一个方向,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东无笙递给他的牛奶,放在口袋里一路走来都给忘了。
斑连忙把牛奶取出来,本来温热的牛奶现在只剩一点稀薄的可怜的热度了。
斑笑了笑,直接徒手把瓶盖掰开,仰脖喝了一大口。
“呼——”
他呼出一口热气,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嘴角。
他又将目光投向之前注视的方向。
那个人已经在往这里来了。
越来越近,这两天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和情绪了。
那个人……很期待……他大概也听说了召唤出光明女神的东方女孩的事情……
不……这个事情之所以没有造成大的影响,估计还是他的功劳……
他很希望在这里见到的那个东方女孩会是东无笙……
“……”
那东无笙会希望见到那个人吗?
回想起三百年前东无笙偶尔看见那条银链时的眼神,斑的目光闪了闪。
虽然悲伤,但她很在意。
三百年的沉睡也是因为那个人……
斑沉思了一会儿,举起牛奶瓶将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
从东无笙苏醒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了。
回忆起这五个月的时光,斑慢慢笑起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空瓶子,在雪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块石头边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是一株红色的花,花朵看起来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鸟。
斑把这株花挖起来,种在瓶子里,脑海里回想的是三百年前东无笙看见这种花时候的表情。
等到他再站起来,雪已经基本停了,只剩一点从树梢上飘落的碎雪。
暖棕色头发的少年捧着花站在雪地里,发梢肩膀落了不少的雪,看着都让人觉得冷,可少年脸上却带着很淡的笑意。
感觉稍微能体会一点她当年的心情了。
第五十七章 孟庄
这天东无笙正窝在沙发上,烤着火炉看着书,好不惬意。
“东!有人找你!”
忽然就听到莫琳卡喊她的名字。
东无笙放下书,从沙发上坐起来,刚一扭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就被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
“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东无笙一愣,挣了挣,然而来人力气还挺大的,于是她举起一张黄色的符纸,“先生你有话可以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来人静了一瞬,松开她,双手仍然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双乌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
东无笙动作轻柔但也坚决地推开他,她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保持冷静,先生,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在想什么,这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简单来说,我失忆了,嗯……绝大多数记忆,除了我小时候的……”
看着眼前男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东无笙抿着嘴角,双手交握在胸前,“我很抱歉,但我想你只能先和我解释一下你是谁。”
大概是感受到了东无笙的抵触,男人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他的心情显然很不平静,看得出来他极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是这并不容易。
不过,片刻后,男人还是冷静了下来,似乎找回了一些风度。
怎么,这家伙貌似仔细一想还有点高兴?
这念头闪过的时候,东无笙自己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仔细端详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和斑显然不是一个类型,这双深黑色的瞳仁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所有情绪都很好地沉在眼底深处,如果不是失忆这种事实在非同寻常,恐怕这家伙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仔细一看,东无笙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此时心绪不宁,再看不出其他的东西,可不知怎么的,她的直觉比她的头脑更能从这男人脸上读出东西。
看样子还不只是一般的熟人?
想归想,东无笙的戒心并没有放松多少,足够熟悉就一定是同一阵营吗?
她觉得并不一定。
“抱歉,”男人略薄的唇翘起来,心情平复之后倒也还算优雅,“我有点过于激动了,不过,嗯……其实我觉得失忆也没什么……”
男人笑了一下,仿佛是在笑话自己的词穷,他在东无笙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向她递来一只手,“那……总之,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孟庄。”
哦吼……
东无笙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弯起嘴角,握住那只手,笑容真情实意却也并不热烈,“很高兴认识你。”
东无笙的手一握便松开,她看见男人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她捕捉不到。
直觉却告诉她这男人或许希望刚刚的握手能够更长久一些。
孟庄坐在东无笙对面,貌似随意地与她攀谈。
聊的都只是一些生活化的话题,像是在神殿的工作与生活什么的,完全没有提到任何有关过去的事。
孟庄似乎也在神殿内任职,具体的职务他虽然没有说,但东无笙估计应该不低,不然他哪儿来的权限知道她也在神殿任职呢。
呵。
东无笙心里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
说实话,虽然这个孟庄闯入的方式非常突然以及冒犯,但他的这个开场,她挑不出任何毛病,至少目前为止,除了那个突然的拥抱,他没有任何行为让她觉得反感。
明明理性做出的判断都在为面前的男人加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东无笙头脑里就有一根弦绷得越紧。
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头野兽穿上人皮,装扮成文质彬彬的贵族,再慢条斯理地诱人步入陷阱一样。
她的直觉一边告诉她这个人她很熟悉,一边又在警告她这个人很危险。
真有意思。
想起米拉所说的命数,东无笙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无论如何,都是有关她过去的一条线索,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东无笙很配合地和男人搭着话,直到窗外一片漆黑。
东无笙看了一眼窗外,咦了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斑怎么还没回来?
孟庄看出她有心事,微笑着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东无笙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披着外套站起来,“啊,有个朋友这个点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他,我找莫琳卡阿姨陪你坐一会儿,我得去找找他。”
“啊,不用,”孟庄也起身,穿起外套走到她身边,站起来身形高大,投下的影子将东无笙整个笼罩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这天气也太危险了。”
嗯哼……
东无笙看他一眼,走到门口拿起两把伞,递给他一把,“也行,那麻烦你了。”
……
两人出门,东无笙领着路,找了几个她觉得斑会去的地方,然而除了白茫茫一片的飞雪,一个人影也没有找到。
“东,你那个朋友大雪天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孟庄看着东无笙皱着眉的样子,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或许只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么大的雪,你要不先回去?你要是还有什么地方想去查看,不如告诉我,我帮你去找找?”
东无笙仰头对他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温和却克制,“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再低头的瞬间东无笙收了笑,心里哼了一声。
斑这家伙,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时二人身后忽然传来莫琳卡的声音,“东!”
东无笙转身,就见莫琳卡打着伞脚步匆匆地走过来,“怎么了?”
“斑已经回来了。”
嗯?
东无笙一愣,眉眼舒展开来,“那就行,走吧,那我们回家。”
说着撑着伞往莫琳卡的方向走,毫不犹豫地一步迈出去,脚下的地面却猛地陷下去。
东无笙身子一歪,下意识地丢掉雨伞,伸手朝边上一抓,正好就抓着一个东西,稳住了身形。
东无笙还没抬头,莫琳卡疑惑地出声,“斑?”
斑下意识地收手,他看看莫琳卡,再看看东无笙,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东无笙看着斑的表情,眯了眯眼睛,笑了一声,捡起雨伞遮住两人,主动转移话题,“先回去吧,有事回家再说。”
“嗯……”
斑应了一声,从她手中把伞接过来。
孟庄在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眸光沉了沉。
第五十八章 要去好地方
回到家里,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孟庄似乎并没有告辞的意思,看着他从容微笑的脸,东无笙忍不住问了一句,“孟先生来玫瑰镇是为了什么?”
孟庄闻言,收回了正想跟着三人进屋的脚,微笑着站在门口,“叫我孟庄就好了。”
东无笙不置可否地一点头。
“然后,这次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的,”说到这儿,孟庄微微低头,嘴角含着笑意。
嗯哼,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熟人是为了找她帮忙,倒是挺真实。
东无笙让莫琳卡先进去,斑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溜进去了,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斑对回屋这么积极。
这家伙总是一幅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样子。
东无笙自己站在门口,中规中矩地垂手站着,听孟庄讲话。
“不过今天看样子已经不适合谈正事了,我还是明天再来打扰。”
说完,孟庄低了低头,就转身离开了。
东无笙也没打算阻拦,比起这个突然找上门来的老熟人,她还有更在意的事。
东无笙扫了一眼客厅,没看见斑,于是她直接去了斑的房间。
“你在里面吗,斑?”
里头半晌没动静,东无笙以为斑不在,又去别的地方找了一圈,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斑?他不是进房间了吗?”
在楼梯上遇到莫琳卡的时候,莫琳卡这样说道。
嗯?难道斑这家伙已经睡着了?
于是东无笙转了一圈又回到斑的房间门口。
盯着斑紧闭的房门,东无笙纠结着要不要敲门。
斑最近好像状态不太对……
虽然只是她的猜测,但是她总觉得,如果斑真的只是忙得忘了时间,回来后听到有人出去找他了,肯定是会让其他人都在家里呆着,他自己出去找人……
而且斑出现的时候,莫琳卡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这说明他们显然不是一起出来的……
但也不排除或许只是两个人分头寻找,然后正巧同时找到他们而已……
东无笙甩了甩头,自嘲地笑笑。
感觉应该是她想太多了。
正当东无笙打算走的时候,面前斑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虽然看到她的瞬间,斑就想关门,但还是被东无笙抢先一步,她把胳膊卡进门缝里。大概是怕她被门夹伤,斑松开门,让她成功地闯了进去。
诶嘿嘿嘿,虽说现在她灵力被封,但是经过灵力强化的身体,素质摆在这里,该有的力量反应都是一等一的,说起来还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吗?”
斑的视线停留在她肩膀的位置,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虽然说话时语气依然很温和。
东无笙怎么看都觉得不对,斑这家伙,一紧张就一脸严肃,她这会儿什么都没做他紧张个什么劲?
而且刚刚他一看见她就想关门是什么意思?
哦,这点让人格外生气。
然而看着斑那双眼睛,东无笙就总是不好意思摆出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自觉地就把话语里的锐意往回收了收。
“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是早出晚归的?”
最终,话题还是从这个问题上开始。
“最近……在雇佣兵协会注册了一个身份,然后接了几个任务。”
斑看着她,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几缕碎发,翠绿色的眼睛里慢慢蓄起一些笑意。
“……”
东无笙开始怀疑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怎么去注册雇佣兵了?”
东无笙不信邪,还想再问点什么。
“嗯……”
斑的目光游离了一下,东无笙顿时提起了精神。
“你最近好像很缺钱,我做了几个任务,有需要的话就用这个钱吧。”
说着,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在东无笙身边的椅子上。
“……”
东无笙瞬间安静如鸡。
“怎么了?”
斑看着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
她就是良心有点隐隐作痛而已。
“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东无笙拿起那袋钱,颠了颠,分量不轻,顿时心情复杂地把它交回斑的手上。
“不需要吗?”
斑看着东无笙托着钱袋放在她面前的手,微微皱眉。
东无笙心里嘶了一声。
所以说她最不擅长对付斑这种人了,说个瞎话都会有负罪感,可是人生在世,一点谎话都不说怎么过得下去?
就好像现在这种状况,如果要她说实话,先不提说不说得出口的问题,就算说出口,要让斑这家伙听懂人情不人情的问题……她觉得够呛。
“对啊,”东无笙扯出一抹笑容,打了个哈哈,“其实我还有一点钱,辛苦你这么为我操心了,改天请你吃烤肉哈。”
斑表情一松,似乎是相信了,他微笑着点头,“好。”
东无笙:“……”
对不起!她请不起!
能不能不要答应得这么爽快!
“那你休息吧,我还是不打扰了。”
东无笙和斑的又一次交锋,还是以东无笙的落荒而逃收场,可喜可贺呢。
第二天早上,因为睡得晚,东无笙起得也有点晚,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孟庄已经在客厅了,穿着黑色的立领风衣,内搭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条收脚的黑色牛仔裤将一双腿衬得修长有力,此时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喝茶,看着倒也是十分养眼。
“早啊。”
东无笙穿着毛茸茸的粉红猪睡衣站在楼梯上——上次围裙事件后莫琳卡为了嘲笑她特意给她买的——看见孟庄的瞬间正想往回走,奈何孟庄已经看见她了,还和她打招呼。
东无笙无奈地站住脚步,回头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个“早”。
孟庄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眼中威胁的意思,“很可爱的睡衣。”
“谢、谢、夸、奖。”
东无笙羞耻地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说完,她飞快地上楼换了一身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把一头黑发扎成清爽的马尾,这才施施然下楼。
“不知孟先生这般起早贪黑,是有何贵干啊?”
东无笙在孟庄对面坐下,端着一抹笑,就差在脸上写上“有屁快放”四个字了。
孟庄依然面带笑容,“我有求于人,自然要勤快些才能体现诚意,实在没想到能有幸见到东小姐这么亲切可爱的一面。”
东无笙:“……”
这都不生气,还面不改色地堵回来,这回东无笙非常相信孟庄一定是以前认识她。
“我觉得貌似还有点困,不然孟先生改日再来?”
东无笙丝毫没有给个面子的意思。
开玩笑,斑这样的老实人下不去手欺负,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东西怎么还能放过。
“错了错了。”
孟庄答得毫不犹豫,笑容丝毫不垮。
东无笙:“……快说。”
不知道是该说果然是熟人还是不愧是熟人比较好呢……
“是这样,我们现在手上有一项任务,需要在象姑楼进行,我想请你协助我这次的任务。”
象姑楼。
听到这个名字,东无笙心里哦吼了一声。
这东西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男人的青楼。
老熟人找自己帮忙居然是要自己陪他调查象姑楼。
真有意思。
第五十九章 穿裙子的斑
这次的任务地点,据孟庄自己所说,与一个灾厄组织有很密切的关系。
他们怀疑这个象姑楼在暗中制造灾厄。
他们派人调查了几次,发现这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面孔加入,有老面孔消失,而且消失的时间基本都差不多,楼中男子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后,都会陆陆续续地消失,然后就会有新面孔补充进来,因此楼中几乎没有呆了超过三年的人。
因为象姑楼这种地方基本收的都是被人贩子拐来,或者因为某些原因自愿卖身到这里来的人,不是身份地位贫贱,就是根本没户口的黑户,所以他们想要掌握证据也很难。
这次孟庄打算自己乔装进去做卧底,他给东无笙的任务就是接应他。
说是接应,其实就是捧场。
想在这种地方混得好,方法很简单,只要有人喜欢,有人愿意为你花钱,那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东无笙需要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一个沉迷美色、不务正业的富家大小姐。
嗯,虽然听上去不是一个正面角色,但其实仔细想想,简直就是公费那啥啥啊,而且包吃包住,一切开销由神殿买单,何乐而不为。
东无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过,当她得知这次的任务地点需要她翻山越岭,差不多跑过半个大陆,到大陆的东边去时,她有点怀疑孟庄这次找她的动机了。
这任务听着也不是什么高难度非她不可的,她又距离任务地点十万八千里,孟庄这个家伙如此大费周章跨过大半土地找到她,就是为了让她给他的小倌扮相捧场?
这逻辑有点曲折。
面对东无笙的疑问,孟庄回答得倒也坦然。
“任务只是顺便,主要还是想认识一下东小姐。”
对此东无笙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暂时对孟庄这个人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但她不讨厌坦率的人。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只要其中不掺杂某些龌龊的东西,那就是人世间很美好的一种感情。
临走前,孟庄给了东无笙三天时间做准备,三天后就要出发去到这次任务的目的地,一个位于东方的小国。
本来东无笙这次是不打算带斑的,毕竟象姑楼这种地方,除了里头的人,还没有男人进去的道理。
但是斑自觉主动地就收拾好了行李,而且,如果不带斑,那东无笙就必须和他解释为什么男人不能进象姑楼这种事情。
这种人情曲折的逻辑,要讲到能让斑理解,东无笙自认没有这个能力。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东无笙压根没指望斑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望着斑精致漂亮的五官,眼睛里蓄起一些促狭的笑意。
斑点点头,微微皱起眉。
东无笙此时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太理解。
平时东无笙想对阿撒冷或是别的什么人恶作剧的时候,表情和现在很像,但是平时他大概都能猜到她想要干什么,这次……
斑看着东无笙的眼神警觉起来。
她想干什么?
“那你等着,明天和我一起出门,带你买点东西。”
东无笙迅速在脑海里筛选了几家能够买到大码女装的店,想象着斑穿上裙子的样子,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斑:“……”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东无笙就拉着斑出门了。
由于让斑拿着裙子进试衣间这种事情在别人店里完成稍稍有些引人耳目,东无笙挑了几套看着大概合适的,带着斑来到阿加莎的床前明月光,借用这里的试衣间试。
“你这都是什么馊主意?男人就算穿上裙子,带上丝巾,和女人的差别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当别人都是笨蛋吗?”
听东无笙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阿加莎吸了口烟,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满脸的漫不经心。
东无笙啧了一声,对她摇了摇头,“没有发现美的眼光啊,阿加莎,你就等着见证奇迹吧。”
阿加莎不屑地轻哼一声,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然而,等到斑从试衣间里出来,阿加莎看着他,嘴里含着一口烟,半天没想起要吐出来。
“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合适。”
东无笙笑眯眯地走过去帮斑整理了一下领口和颈饰。
鉴于斑本身偏向西方的长相,东无笙帮他挑选的都是西式的洋裙,长及脚面的那种,这种裙子本身的配饰就有那种带蝴蝶结的颈饰,正好用来遮挡斑的喉结。
考虑到到时候斑最好还是不说话,东无笙特意给他找了那种偏森系,色调偏暗的,让他一看就像是不爱说话的高冷大小姐,事实证明斑本身的气质也挺适合这种偏安静的风格,只不过他眉目间的神色看起来比较温和,最后穿起来不像是高冷大小姐,倒像是搞艺术的文静矜持的女性。
别看斑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东无笙也是刚刚才知道这家伙脱了衣服身材还挺不错,女性中健美的也不少,但相比男性来说,肩膀和腰腹是要重点修饰的部位,因此东无笙给他找了些宽松的款式,肩膀处有一些花边掩饰肩宽的问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算仔细看了,估计也只会觉得是服饰引起的错觉。
而且玫瑰镇这边现在是冬天,等到了那边估计正是夏天,正是穿裙子的大好时节。
东无笙很满意自己的这手操作。
“丧心病狂。”
室内安静了几秒,阿加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如此点评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
东无笙帮斑整理了一下衣服,满意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的杰作,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背对着斑,无声地张嘴大笑。
斑看看阿加莎一脸复杂的表情,再看看东无笙背对着自己、肩膀颤抖的背影,有些茫然地扯了扯身上的裙子,“只要穿着这种衣服就可以了吗?”
东无笙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笑意,转身对着他点头,“没错,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好闺蜜,你就装作听不懂东方语言的样子,无论别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回答……”
东无笙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想笑,连忙伸手掩住嘴,遮挡了一下,然而笑意都快从她那双眼睛里溢出来了。
斑看着东无笙的眼睛,放松了神情,也露出一点微笑。
虽然看东无笙的样子,自己大概是被捉弄了,不过他也不太明白这到底算什么,只是换了一种样式的衣服而已,其实他也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人类中,男人和女人穿的衣服有那么大的差别。
明明人类吸引另一半似乎并不依靠着装,而是更依靠容貌地位财富之类的。
不过,既然她开心的话,那就这样好了。
见到斑竟然微笑起来,阿加莎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不禁感叹东无笙在某方面真的没有一点良心。
实在是……罪过啊。
第六十章 繁漪楼1
东来国,是位于东西方交界处的一个边陲小国,国土面积不大,但因为地处交界地,是东西方往来的枢纽城市,人流来往频繁,故而十分发达繁盛。
这次任务的地点,繁漪楼,就在这里。
东无笙等人大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赶到这里。
按照计划,先由东无笙去繁漪楼热热场子,让大家都知道繁漪楼最近来了一位大主顾,顺便也先和繁漪楼中的各位混个脸熟,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孟庄进入,东无笙只要随意表示想见见有没有新面孔,这样两人就能顺利成章地接头了。
到了地方以后,东无笙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熟悉现在的东方语言。
还好,三百年间东语的许多发音虽然发生了演变,但仔细辨认还是能找到三百年前的影子,这让东无笙学起来很是轻松,一个星期已经足够她熟练地掌握现在的东语了。
“走吧,斑,我们去见识一下三百年后的世界都有什么好看的美男子。”
要出任务了,为了符合不务正业的富家大小姐作息,东无笙熬了个通宵然后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这会儿脸上黑眼圈老大两个,看得斑忍不住皱眉。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斑?你看起来好像对我的样子很不满意嘛?”
东无笙挑了挑眉,瞪他。
“这位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东方熊猫吧。”
他们现在住在当地神殿提供的一间豪宅里,东无笙住在大小姐该住的正屋,斑则作为大小姐的西方好友,住在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此时两人站在院中,孟庄正从院外走来,看着东无笙的样子,微笑着出声调侃。
听到孟庄称呼斑为“这位小姐”,东无笙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她抿了抿嘴唇,克制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实在忍不住了,转身去找镜子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姨母笑。
看到东无笙这番微妙的反应,孟庄不由地多看了斑几眼,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一个形象闪过孟庄的脑海,他看着斑,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你……”
斑看了看他,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什么都没说,马上就把目光转开,看着东无笙的房门口。
被无视了的孟庄也没什么想法,正好这会儿斑要是和他搭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接点什么。
他认人向来是长项,见过一面的人再看到基本都有些印象,更何况当时斑和东无笙看起来关系非常亲密,他对这个出现在东无笙身边的少年也算是有些关注,刚刚乍一看他没认出来,仔细看看才发现,不就是东无笙身边那个棕色头发的少年。
本来他还想多关注一下,把这个少年视作自己的竞争对手,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不用了?
大概只是东无笙的朋友吧?
孟庄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究竟多少岁了,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时间在人身上就仿佛是凝固了,这么些年来,他除了修炼就是在清理灾厄,三百年前他在东无笙身上犯了一件大错,知道真相以后已经再找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他创建神殿的本意也就是想要弥补自己当年的错误,同时也是想着,当年那个少女总是游走在世界各地寻找灾厄,如果他也不断地去寻找灾厄,是不是总有一天还会遇到她?
他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对于女装爱好者这个群体,也见过不少,他们中不少都和女性出双入对,就像普通女孩和朋友待在一起一样。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男闺蜜?
他和东无笙大概就是这种关系吧?
想到这儿,孟庄对斑的敌意减少了许多,就连看斑的眼神友好了许多。
斑:“……?”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不经意间看了孟庄一眼的斑有些茫然地略微侧头,只一瞬他就把这个事情抛到脑后了。
反正这世上他不理解的东西太多了,不懂就先放着,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注意到斑的小动作的孟庄:“……”
嗯,之前都没注意,这么一看,这人其实长得挺……可爱?
“……”
东无笙找到镜子之后,看着自己的黑眼圈觉得确实是个问题。
虽然这样子看起来更有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声色犬马的感觉,但是富家大小姐连点粉都买不起总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东无笙是真的买不起……
她向神殿派来帮忙的几个女助手借了一点胭脂水粉,让她们帮自己化了一个浓妆。
化完妆再看镜子里的她,东无笙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
只能说她可能并不适合扮演富家大小姐这种角色,本来不化妆的话,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有点凶,化了浓妆以后,配上她通宵之后有点倦怠的眼神,整个一厌世颓废的丧系女青年。
算了算了,不管了,难道富家大小姐就不能是丧系女青年了吗?
东无笙推开门走出去,就看到斑和孟庄两个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彼此都没有理睬对方的意思,尴尬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嗯……其实有点想笑。
东无笙握拳放在嘴角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叫上斑,走了出去。
现在还不是孟庄出场的时候,他这会儿过来大概是有他自己的事,东无笙没管他,按照给的地址,叫了马车把她和斑送到目的地。
到了繁漪楼,站在门口望一望,整个建筑是一个木制的小楼,非常古色古香,里面的人一眼看过去也都穿着复古的东方服饰,裙袖锦簇,熏香味散出门来,香艳旖旎之感,在门口就已经领略了一二。
东无笙领着斑走进去,就跟进了花丛一样,青衣潇洒,白衣出尘,红衣艳绝,黑衣肃冷,身边姹紫嫣红云雾般飘过,看得人眼花缭乱,再加上鼻尖熏香味一染,东无笙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东无笙开始有些后悔了。
这地方看样子不太适合她,太闹腾了。
不过毕竟不是真的来享受的,是来做任务的,不舒服一点东无笙也不放在心上,走过去往躺椅上一倒,甩出一包钱币在矮几上,脚也翘上矮几,老神在在地支着脸,“把你们这儿最俊的郎君请出来让本姑娘瞧瞧!”
第六十一章 红尘
当即就有老鸨走过来,脸刷得雪白,拿起钱袋打开看了看,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笑出一脸的褶子。
“好嘞,这就把最漂亮的几个全给您找来,您看看哪个入得了您的眼。”
东无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老鸨立马掉头哈腰地退下去了。
斑走在后面,这时才走过来,看着东无笙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静静地看着,只是东无笙被他这么一看,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就把矮几上的腿往回收了收。
东无笙:“……?”
她在慌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东无笙看了看斑,思考了一会儿,冲他皱了皱眉,故作凶悍道:“害,让你别跟来你非要跟来,我都说了这地儿你肯定不喜欢,这会儿你要是想走我可不陪你,自己找地儿待着去吧,别在我跟前晃,看着你这张死人脸就心烦。”
一番狠话撂完,东无笙自己先怂了一半,摸了摸鼻子扭过去不看斑,在旁人看来那就是真的不想看见斑了。
斑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听懂了东无笙让他先去别的地方待着,那他就去别的地方待着,别的话都没听进脑子里去,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既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有几个小倌看着他和东无笙一起进来,犹犹豫豫地想凑上来,看着他这幅冷淡的样子又不敢上前。
有人倒了茶给他端过来,他也就默默看着那人把茶杯放下,之后端起来喝过一口,皱了皱眉,大概是不合胃口,也就没再碰过。
把斑支走了,这下东无笙就放开手脚做戏了。
五颜六色的各种风情的男子在她面前一字排开,她翘着脚,挨个看过去,看完了也不说话,沉着脸吓得周围人都不敢出声,其实她就是在考虑这其中到底哪个地位更高,更有接近的价值而已。
但就这么草草一看也确实看不出什么来,正当东无笙打算干脆全留下,先聊一聊,摸个底的时候,忽然一道艳红的身影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就把手肘支在她的膝盖上。
东无笙看过去,只见男子一身红衣如火,一头黑发披散,红黑相映,视觉冲击极大,更引人注目的是男子的一双眼睛,细长,眼尾上挑,他什么都不用,只要眯一眯眼睛,万般风情就落了满身,更何况他以手支头的那个姿势,做得比她一个女人还媚。
丝丝魅惑扣进骨子里,偏偏男子的眼神极为自信,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盘中的猎物。
这种自信极大地缓和了男子身上的风尘味,反倒是在男子身上形成了一种危险而蛊惑的气质,极具冲击力。
“就这么些庸脂俗粉,怎么配入小美人的眼呢?”
男子眯着眼睛一笑,东无笙感觉脑阔都嗡一下。
这么一尊大佛靠在东无笙的膝盖上,东无笙一边心里暗道“哦吼,遭不住遭不住”,一边却是笑起来,伸手勾住男子的下颌,眯着眼睛左右看看,啧啧两下,“真是天公的造物。”
低沉的笑声从男子喉间传出来,“那小美人可喜欢?”
“喜欢的很。”
东无笙冲后面的其他人一摆手,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幅眼里只看得见红衣男人的样子,“你叫什么?”
“名字什么的,很重要吗?”
其他的莺莺燕燕纷纷退场,只留下红衣男子和东无笙,红衣男子慵懒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对于其他人的退场连个眼神都懒得分,仿佛笃定他出场就没有其他人挣扎的余地。
“名字不重要,那你说什么最重要?”
东无笙笑盈盈地看着他,眼底深处藏着些许审视和兴奋。
一上来似乎就让她找到了一个重量级角色,这可太刺激了。
男子凑近她,东无笙佁然不动,垂首看着他,其实暗暗屏住呼吸,生怕她这过分灵敏的鼻子又受到什么刺激。
这种时候要是一个喷嚏打出来那可就丢死人了,她这半天装腔作势的功夫全白费了。
男子笑起来,有种世界都为之一亮的感觉,“小美人在害怕什么?我可是为小美人特意准备了一种味道哦。”
东无笙眼睛一眨,试探性地闻了闻,没有想象中浓重的香味,只有一点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显得冷淡而又若即若离。
这回东无笙是真的有些惊讶,看样子,自打她一进店,这红衣男子就已经在观察她了,甚至在看到她打喷嚏之后还特意净身焚香。
嗯……这边竞争这么激烈的吗?这么好看还要这么拼命的?
东无笙莫名地在脑内吐槽了一句,险些把自己逗笑了,眨了眨眼,把笑意憋回去,稳住继续装!
她的这番神情落在红衣男子眼里就只是惊讶和意外而已,在她脸上读到意外,似乎正中红衣男子的下怀,他唇边露出一抹悠然的笑意,“怎么样,喜欢这种味道吗?”
东无笙有意刺激他,“你还真是费尽心思,有劳。”
红衣男子坐起身来,侧头状似幽怨地嗔她,“小美人还真是不解风情。”
可东无笙分明看见他眼底一片冷然。
诶嘿嘿,真有意思。
东无笙正想再说点什么,红发男人的神情忽地又媚了几分,靠近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沙沙地响,“还是说,小美人只是只解女子的风情呢?”
这话一出,东无笙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红衣男子的目光慢慢飘向斑所坐的位置,这才蓦然明白过来。
这家伙,竟然以为她其实喜欢的是斑?
要不是风骚人设立在这里不能崩,东无笙此刻实在是很想挠头。
大哥你这脑洞开得也太大了吧?这是什么虐恋情深的狗血戏码?
斑此时要是男装东无笙倒也就不说什么了,两个妹子你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歪歪哦?
歪歪了就算了,还这么嚣张地告诉本人,大兄弟我还真没看错你,你这自信简直就是铁打的,啪啪打脸都掰不断。
红衣男子看着她,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带着点傲慢,“看样子小美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呢?”
“可是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其他人,你的眼睛,你一丝一毫的微小举动,都在出卖你。”
红衣男子盯着她的眼睛,唇边慢慢绽开笑,“只是喜欢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而已,小美人又何必折磨自己?”
“可别等到人找不回来了,这才开始后悔。”
红衣男子捻了捻自己的指甲,目光放空,“就像……我一样。”
第六十二章 红尘舞剑,志在……
像他一样?
东无笙暗自在心里咂舌,这隐秘过于爆炸,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反倒是叫她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个时候辩解什么也没有意义,恐怕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东无笙有意闪躲他的目光,看向斑的位置。
红衣男子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叫我红尘就好,小美人,介意告诉我你和她的名字吗?”
东无笙停顿一下,作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啊,叫我东就好了,她的话,她叫薇薇安。”
“是西方人吗?”
红尘坐在矮几上,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他随意地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目光只落在自己膝头,仿佛什么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啊……是的。”
“会说东语吗?”
“不会,也只能听懂一点点……”东无笙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问这么多干嘛?”
红尘笑了笑,分了她一个眼神,“别这么紧张,在你刚刚进店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观察你的哦。”
东无笙大概能猜到一点红尘的意图,她顺着红尘的想法,摆出犹疑的表情,接下来就需要斑的配合了,虽然有点突然,但是她对斑会作出的反应也有一定把握,斑这家伙,除了人情世故懂得少了点,还是很靠谱的。
果然,红尘微微勾了勾一侧的嘴角,站起来,气定神闲地往斑那边走。
东无笙也站起身,却没有马上往那边走,像是还顾忌着之前和斑说的那几句话,只远远地往那边看过去。
只见斑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茶几旁,面上神情淡漠,对周围往来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趣,只偶尔观赏一下雕刻细致的房梁屏风一类的,他所在的角落仿佛被一种静谧的气氛从这风月场里隔离了出去,自成一方天地。
红尘的靠近起初似乎完全没有引起斑的注意,一直到红尘走到斑的面前,站定,斑这才抬起一双冷玉一样温凉温凉的眼睛看向红尘。
这风月之地太喧闹了,东无笙极力想听清两人的谈话,可惜没能成功,她又在原地站着等了一会儿,看着红尘不知道说了什么,斑微笑了一下,紧接着红尘在斑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抬手就要拿起之前斑喝过后冷落在一边的茶杯,东无笙看见斑愣了一下,连忙伸手按在杯盖上,对红尘摇了摇头。
然而红尘并不松手,他眯着一双仿佛敛尽人间风华的眸子,笑眯眯地看着斑说了些东西,紧接着斑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一时没注意,让红尘把杯子拿了过去。
嗯?让这朝天椒得手了?
东无笙暗自估量了一下形势,迈开步子就大步走过去,她阴沉着脸,走出捉奸的架势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人之间,一把将茶杯从红尘手里夺走,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看到她的加入,斑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不甚明显的困惑,红尘则是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你,去给本姑娘跳段舞。”
东无笙顺着吃醋大小姐的人设往下演。尽管她语气不善,姿态跋扈,骄傲如红尘也没有半分怨言,只是挑着一侧的唇,说是在笑,更像是在挑衅,“跳舞当然可以,只是我跳不来女子的那些柔媚之舞,小美人要是想看,我可以给你们跳一段剑舞。”
剑舞?
东无笙犹豫了一下,剑舞这东西她苏醒之后倒也有所耳闻,还真没亲眼见过,说实话她还真有点好奇,只是这个时候红尘提出跳剑舞,让她隐隐想起什么东西,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也不容她犹豫太久,她看着红尘,蹬着眼睛哼出一个嗯,虎视眈眈地盯着红尘离开去为剑舞做准备,自己往矮几上一坐,手搭在斑的肩膀上。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东无笙看着红尘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算了,这个时候再后悔也没用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这剑还能往他们脑袋上招呼不成?
他怎么敢?
这么想着,东无笙稍稍放心一些,她低头看向斑。被她的手臂搭着肩膀,斑似乎完全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样子,感觉到她看过来,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看样子是她想多了。
东无笙心下暗笑一声,俯下身,压低了声音问斑,“刚刚那家伙和你说了什么?”
斑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之后,这才开口道:“他一开始问我能不能听懂他说话,后来我想拿杯子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能听懂却不会说……他好像不太相信我不会东语。”
哦吼……
东无笙移开目光,缓慢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心里暗自琢磨起来。
其实这样也挺好,索性坐实红尘对她和斑关系的猜测,一来可以掩饰他们来此的目的,二来也可以博取红尘的信任。
红尘自己似乎有这方面的经历,他现在的举动貌似是在撮合她和斑……
怎么想都是顺着红尘的思路往下走,将计就计最妥当,可是一想到在红尘眼里她和斑是一对闹别扭的同性情侣,东无笙就有些出戏。
富家大小姐不难演,但是喜欢女孩子的富家大小姐该怎么演,东无笙还真没什么底气。
幸好,红尘性格自傲,这样的人最容易迷信自己的判断,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应该不至于惹来怀疑。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造的孽,为什么非要把斑打扮成女孩?其实想一想,扮成忠心耿耿,老老实实按照命令守在大小姐边上的侍卫也不是不可以啊。
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哭着把坑填上。
东无笙摇了摇头,目光正巧瞥过桌上的那杯水,顿时想到了什么,看了斑一眼,“你还知道不能和那人喝同一杯水?”
斑眨眨眼,轻轻摇头,“只是觉得让他喝我喝剩下的不太好……”
东无笙点点头。倒也算意料之中。
不一会儿,红尘回来了,腰间挎着一把古铜色的宝剑,长剑出鞘的瞬间有蜂鸣声响起,东无笙心下一紧,这剑可不像是普通的凡物。
音乐响起,红尘的身影随着乐声起舞,长剑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清亮的剑光,起初音乐柔情似水,红尘的舞姿也是如梦似幻,待到乐声一步步凌厉起来,东无笙心里有根弦也越崩越紧。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是怎么回事?
东无笙面上漠然地看着红尘舞剑,心下却是一片焦灼。
她的直觉向来准确,可是危险来自哪里?
东无笙跟着感觉抬头看去,正对上红尘的一双眼睛,凛冽杀意暗藏在那风华之下,如同平静湖面下怪物的獠牙。
他在看……斑?
长剑刺来的一刹那,东无笙的身体比头脑更快,下意识地滚下茶几挡在斑的面前。
剑光映在少年安静的眼睛里,没有激起丝毫的波澜,反倒是东无笙扑过来的身影搅乱了一池的清澈,让那安静的瞳孔里徒然凝起凌厉的冷光。
东无笙就感觉到有只手穿过她的腰际,抚上她的后脑,略微有些粗鲁地将她扣进一个怀抱里,紧接着脑后就传来兵戈相接的清越之声。
“接下来了啊……”
红尘笑起来,脸上杀机尽褪,眼睛里蓄起不知是为谁而起怀念,“或许你们会比我们走得更远。”
第六十三章 东无笙懒得理人
东无笙抬起头来,正对上斑的眼睛,由于不便说话,斑只是微笑了一下,碧绿的眼睛里带着着问询的意味。
“咳……”
东无笙站起来转过身去,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一下,“我没事。”
想了想,她又转回去,不看斑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啦。”
再回头,红尘正收剑归鞘,抱着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仿佛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简直是个疯子……
东无笙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张口就骂,“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发什么疯?”
红尘笑了一声,食指抚过自己的剑鞘,“我是在帮你啊,小美人。”
他看着自己的剑,目光柔情似水,仿佛看着自己深爱的恋人。
如果此时东无笙是以自己本人的身份站在这里,那她扭头就会走,对于用正常方式无法沟通的人,东无笙从来不会白费力气和他死磕。
可惜她今天站在这里是来完成任务的,她不仅不能随心所欲,还不得不继续表演。
啊,真不容易。
东无笙心下叹了口气。
“疯子!”
东无笙怒骂一声,“如果不是薇薇安反应快,我们现在就已经被你一剑杀了!”
“杀了不也好?”红尘看起来仍然漫不经心,“也省了你们再在这俗世受苦,不好吗?”
“疯子!”
东无笙丢下这句话,拉起斑就往外走。
红尘站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离开,也不阻拦,甚至冲着东无笙的背影喊了一句,“别忘了我的名字啊,小美人,下次来玩,记得再带你朋友一起啊!”
“疯子!”
东无笙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拉着斑消失在往来的人流中。
红尘笑眯眯地看着,一点儿也不在意。
这时有个老鸨走过来,粉涂得煞白的脸上一丝神情都没有,一双眼睛也是空洞洞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径直走到红尘面前,缓缓开口,声音漠然,“红尘,你攻击客人,去领罚吧。”
红尘看了那老鸨一眼,收了笑,冷哼一声,目不斜视地从老鸨身边走过。
……
回到住处,东无笙首先取了纸笔,将这次的经历写了写,末尾注明让孟庄留意红尘这个人,如果有需要,她并不建议以红尘为突破口,理由是这个人桀骜疯狂,行为难以控制。
写完就找人帮忙把信带给孟庄,自己则搬了张躺椅到院中大树底下,往上一躺,枕着自己的胳膊闭目养神去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刚过,下午刚启的时候,现在折腾了一遭回来,已是夕阳西下,东来国这边正值盛夏,昼长夜短,即便是日薄西山,阳光也算不上稀薄,仍有几分热度。
蝉鸣声在耳畔此起彼伏,再加上刚从繁漪楼回来,衣服没换,妆也没卸,一股子胭脂水粉的浓香味直往东无笙的鼻子里钻,她只闭眼躺了一小会儿,就面无表情地坐起来,软绵绵地靠在在椅背上,浑身重量都压在上面,既浑身发懒地不想动,又睡不了。
她就这么没精打采地坐着,坐了好一会儿,期间有神殿派来的几个年轻女孩看见了,端了碟糕点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也就摇摇头,话也懒得回。
大概是化着妆的东无笙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好相处的角色,再加上态度冷淡,目光疲惫,外人看来确实是有些傲慢高冷,女孩们像是碰了钉子一样躲开了,走出几步才敢开始窃窃私语,期间不乏几句不那么中听的抱怨。
蝉鸣声吵闹,东无笙隐约听见一点,又听不真切,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到都是些什么话题,懒得理会,自己呆坐了一会儿,就爬起来去找水洗脸了。
洗完脸,她闭着眼睛去摸毛巾,摸了半天没摸着,耳边远远传来几声嬉笑声,东无笙假装没听见,抹了把脸正打算把眼睛睁开,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块毛巾。
“哦,谢谢。”
东无笙把脸擦干,抬起头来,面前是已经换上常服的斑。
两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都没带太多衣服,东无笙还好,女孩子的裙子能穿好些季节,斑就比较惨了,他不清楚当地到底什么气候,只带了几件衬衫,此时热了也只能把衬衫袖子挽起来,凑合穿着。
看了看斑折得整整齐齐的袖口,东无笙抬头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想说点什么,最后懒得开口,什么都没说。
斑也不在意,微笑着问她要不要出去喝点粥,他知道边上有家看起来挺干净的粥铺。
“吼?你还知道这边上有粥铺?”
东无笙懒洋洋地开口,声音恹恹的,嘴角扯了扯,没什么精神。
“来的路上正好看见了,”斑伸手揉了揉东无笙的头顶,“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东无笙瞥了他一眼,懒得抬手,于是脑袋往后仰了仰,甩开斑的手,一头黑发顿时乱糟糟地盘踞在头顶,还有几缕垂在额前,仿佛贴在僵尸脑袋上的符咒。
斑看得笑了两声,东无笙瞪了他一样,然后自己也笑了。
“等会儿,等我换个衣服。”
“好。”
等到东无笙换好衣服出来,两人一起来到斑所说的那间粥铺,确实环境干净,窗明几净的,老板娘是个圆润的胖姑娘,脸蛋不仅圆润,还很红润,看着气色很好,人也很和气,和谁说话都是笑呵呵的。
走进去坐下,叫了两碗白粥,几样小菜,店门口蒸包子的蒸笼不断送出白色的袅袅蒸汽,晚上店里人不多,几个姑娘拿着针线活计坐在老板娘边上,似乎都不是很闹腾的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什么,偶尔说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起来的样子都很爽利。
斑没几口就把粥喝完了,吃完就坐着微笑着望着店外。东无笙发现以后又给他叫了两笼小包子,没一会儿就看他又吃完了。
也没见他怎么狼吞虎咽,甚至吃相还算优雅,不知不觉的就看他面前的食物都消失了。
东无笙看得想笑,“你既然没吃饱怎么就不吃了?又不是没钱吃饭了。”
斑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很温和,像是一团内敛的柔光,“休息一下,慢慢来也挺好。”
嗯哼。
东无笙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就带了笑。
一顿饭吃完,东无笙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她打算晚上再去一次繁漪楼,这次不带斑,就装作去和红尘聊聊情感问题,她得编一套和斑的情史才行,红尘应该挺有兴趣才对。
东无笙眯起眼睛,脸上一点淡淡的笑容。
第六十四章 艾草
“斑,你说一个大小姐和自己闺蜜之间要怎么产生爱情的花火呢?”
为了编排一个能够打动红尘的故事,东无笙已经在书桌前坐了快一个小时了,向来对人情世故了如指掌的她,这回也是无从下手。
斑:“……?”
斑困惑地垂下眉尾,“无笙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东无笙:“……”
身为故事主人公之一的斑看样子完全没有接收到她和红尘之间的那些暗斗。
“算了,”东无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你这种问题是我的错。”
并不明白东无笙意思的斑,看着东无笙苦恼的样子,还是努力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其实,主要是女性之间的爱情太陌生了,让无笙觉得困扰吧?”
东无笙挑了挑眉,眉眼间含了些笑意,“嗯哼?你这家伙虽然什么都不懂,要点抓得倒是挺准的嘛?”
斑抓了抓头发,似乎被东无笙调侃得有些窘迫,“抓要点什么的……应该不算很擅长吧……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从无笙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种事情做得比较多……”
东无笙:“……”
虽然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但是这家伙总是这个样子她也挺苦恼的……
天天把“我没关系你好就行了”,“我别的不是很擅长,但考虑你挺擅长”……这种话挂在嘴边,这谁顶得住啊!她不是女孩子吗!
可是对斑这家伙来说,说出这种话真的就只是用客观的口吻在陈述事实吧……
让人头秃。
“……”
东无笙糟心地看了斑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斑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眼神感到不理解……
“如果只是对女性之间的爱情困惑的话,无笙或许可以去找找这样的人,向她们询问一下。”
诶!
东无笙眼前一亮,还真是好主意!
东无笙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拍了拍斑的肩膀,丢下一句“干得漂亮”,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被东无笙丢在桌上不管的笔墨纸砚。
东无笙一路来到神殿,找到资料科的负责人,报上孟庄的名号,让他们帮忙看看能不能现在找到这样的人。
东来国这边的神殿明显比玫瑰镇的健全很多,一进去就有彬彬有礼的接待人员迎上来,给她介绍各个部门的功能,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听她报了孟庄的名号,接待的女士略微有些惊讶,但是看了东无笙出示的证物之后也就没有说什么,客气地领着她去了休息室,让她在此稍微等候,一有结果就会马上通知她。
东无笙,坐在休息室里,把玩着孟庄给的信物,耐心等待着。
孟庄给的信物是枚戒指,通体银色,顶端镶嵌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孟庄自己的手上也戴着一个。
宝石看起来纯度非常高,晶莹剔透的一大颗,但是作为日常首饰来戴,就显得有点过于隆重。
想象不到孟庄原来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
想到孟庄,东无笙摇了摇头。
到目前为止,这家伙表现得都很正常,举止优雅,很有绅士风度,志趣似乎也都挺高雅的,来的路上听他讲起这边的建筑和风物,似乎颇有心得,见解深刻。
“孟先生很博学啊。”
当时她这样称赞他的时候,孟庄低头抿唇笑了笑,一派相当谦逊温良的姿态。
后来看他和神殿的人相处,似乎也并不是只在她面前表现成这样,她也是到了这边以后,见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随口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是神殿的大祭司,最初的神殿就是由他发起建立的。
看着是个很低调的人,收藏的戒指倒是意外得张扬。
不过,也或许只是因为戒指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东小姐?”
接待的女士在喊她了。
东无笙回神,把戒指收起来,对接待的女士露出一个微笑,“我在听,您说。”
接待的女士递给她一页纸,告诉她去这个地址可以找到她想找的人。
东无笙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一边问路一边走,当她终于站在目标大门口的时候,太阳正慢慢收回它的最后一丝余晖。
东无笙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建筑,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红瓦白墙,四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平凡却富有生气。
站在门口,东无笙已经能闻到从屋内传来的灾厄的气息。
据接待的女士所说,这里面住的,是一位自己到神殿自首的灾厄。
自首的灾厄,这倒真的挺稀奇的。
东无笙饶有兴趣地想象着屋主人的样貌。
人类之所以死后会成为灾厄,就是因为躯体内残存着远超本能的求生渴望,好不容易成为了灾厄,却又去神殿自首送死。
人类总是矛盾的,东无笙觉得这很有趣,人类短暂的生命就像是一颗流星,这些天外来客越是加速落地越是光芒万丈,对于神明来说,人的生命短暂得仿佛不过几瞬,可他们在这转瞬生命之中燃烧出的仿佛无尽的爱恨,让神明也觉得耀眼。
所有神明之中,她应该是最接近人类的一个,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做不到像人类一样,放任自己的感性压倒理性。
她既同情灾厄,也怜悯人类。每一个挣扎着的灾厄因她到来而陷入绝望,她为此伤悲,却从不曾因此停止过杀戮,她的职责铭刻在她的灵魂之上,无论她的感性如何叫嚣着让这该死的一切都停止吧,她的头脑也始终听从理性的判断——往前走,去寻找下一个灾厄。
喑虽然疯狂,但是疯狂之中他从来清楚,该怎样制造灾难。
常风为她堕入人间,可几千年来,月亮依然照常升起,在最初的时候,他也并不曾阻止她成为她该成为的样子。
阿加莎找了常风几千年,她不再是曾经粗犷野性的火神,她穿上旗袍,迷恋上烟草,浑身上下都染着思念的痕迹,可是除了熟悉他们的东无笙,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如此刻骨地思念着一个人,她照常地生活,甚至在人间开店,笑起来也还是从前那样舒朗。
或许是因为,除了绝对的理性,没有人能在不朽的记忆下安然无恙。
“您好,是艾草女士的家吗?我是神殿的,想找您了解一些事情。”
东无笙抬手,在朱红的房门上轻扣三下。
第六十五章 艾草2
“请稍等一下——”
门内很快传来回应,灾厄的气息也在迅速接近。
一直到灾厄的气息浓郁到近在咫尺,东无笙都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门向内打开,露出一张清秀平静的女子的脸。
站在屋内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面庞清秀却并不出众,一眼看过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神殿的人?”
女子也同时观察着东无笙,目光在东无笙的右手上稍稍停留了一瞬,而后抬起头,眉目平静却带着一丝丝的警惕。
“是的,”东无笙微笑着将神殿发下来证明身份的铭牌递过去,有意将右手完全暴露在对方视野之下。
出任务前,她从孟庄那里了解到了降灵锁的存在,由于失去了记忆,她也不清楚自己手上这个是不是真是降灵锁,但孟庄很肯定地说她手上这个不是,理由是真正的降灵锁末端是没有宝石的。
据说孟庄正是降灵锁的创造者,既然是专业人士的认证,那东无笙也就不再怀疑。
想想也是,降灵锁毕竟是追缉狂徒所用的,哪有人追缉狂徒还在铁链子上镶颗宝石,这么花里胡哨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东无笙在右手上戴了一些风格相似的银首饰,手腕上着重用一根银手链缠了几圈,伪装成一套手饰的样子。
以防万一她还请孟庄帮忙打了好几套一样的手饰,拿去送给一些有身份的爱美妇人,如今一个星期过去,已经有不少人都开始戴这套手饰,隐隐竟有形成风潮的势头。
门内女子扫了一眼东无笙的右手,以及右手上摊着的铭牌。
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张烫金卡片,上面是东无笙自己在神殿登记时留下的复制签名,因为是用左手写的,再加上当时左手写字的技能还不那么熟练,上面墨黑色的东无笙三个大字歪七扭八的,不仔细辨认还认不出来。
“是……东,无,笙?”
艾草盯着卡片,把三个字念了一遍,然后抬眼看向东无笙。
“是的。”
东无笙面不改色地迅速把手收回来,把卡片放进口袋里,对于自己字丑这件事毫不在意。
至少表面上的确是毫不在意。
“请进。”
艾草收回目光,侧身给东无笙让出一条路。
……
两人进屋坐下,东无笙向艾草说明了来意,提起自己曾经的往事,艾草的目光很温和。
“我五六岁的时候家乡闹饥荒,家人都饿死了,我一个人流浪了好几天,后来饿晕在路边,被一个乞丐给救了……”
救她的乞丐不得了啊,是方圆十里所有乞丐的头头,手下管着几十号人。
和乞丐们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想起来很辛苦,每天都在忍饥挨饿,找点食物不容易,找到了最后还要上交,大家平分,往往分到的食物就只够一口,勉强吊住这条贱命,不必去死。
那时候每天吃树皮树叶,偶尔觉着,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再转念一想,又希望明天还能抢到这么多树叶可以吃。
某天有个富商来到他们那个地方,用自己的钱从别的地方买了好多的粮食分给大家,大家都在称赞那个富商是活菩萨,她也在分到食物的时候默默记着那个富商的名字。
后来有一天,她在街上流浪的时候,正和几个乞丐朋友一起分一个偷来的馒头吃,正好富商的马车经过,看到有辆豪华的马车在边上停下的时候,伙伴们都一哄而散,以为是官府的人抓他们来了。
其实那个时候官府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上他们啊。
只有她,抓着馒头舍不得松手,看着衣着华丽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连忙把馒头硬塞进嘴里,死命地嚼。
结果富商走到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来他们家做下人。
她被馒头噎住了,半天答不上来。
这时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角,露出一张粉白的小脸来,脆生生的童音响起来,“爸爸,是不是姐姐不愿意当下人啊,那让姐姐来家里专门陪我玩吧!”
那一下她跟见到了仙女一样,盯着马车上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看。
她流浪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娃娃。
嘴唇红艳艳的,牙齿整齐又白净,柔顺又乌黑的头发梳得整齐漂亮,用好看的红绸子绑着。小女孩的那双眼睛,让她想起村子里的那口井,晚上的时候,星星倒映在水面上,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那一刻她特别想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干枯发黄的头发、满是污垢的手指,把一整个脏兮兮的灰败的自己藏起来,不要让马车上的小女孩看见。
这么漂亮精致的娃娃,世界里就应该只有那些五颜六色的花,蓝色的没有杂质的天空,好看的红绸子,漂亮的花衣裳……就应该只有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像她这样肮脏又笨拙的乞丐,还是不要出现在那双眼睛里好了。
她本来想走,一扭头却撞在富商身上,那个男人朝她笑,眼角的纹路显得他非常和蔼,男人拿了食物递给她,又问她愿不愿意去他们府上做客。
当时艾草还没有名字,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摇头,可眼睛却盯在男人手上的那块肉饼上移不开,手不听使唤地伸出去,热腾腾的肉饼散发出的香味快把她的魂勾走了。
男人笑起来,把肉饼递给她,领着她坐上马车,和他们坐在一起。
她只觉得像做梦一样,梦里可能她都想象不出这么好看的娃娃和这么贵的马车。
后来啊,在那个娃娃的家里,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扎起来,娃娃看着她,竟然夸她好看。
艾草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张嘴不知怎么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你也好看,你更更更、更好看!”
娃娃被她逗得咯咯笑。
在娃娃家里住了几天,娃娃的父亲带回来一个人,是个看起来读了很多书的瘦瘦的男人。
娃娃的父亲请她帮忙,让她跟着那个男人走,去皇帝面前把家长的情况说给皇帝听。
要到皇帝面前去,艾草害怕得一宿睡不着觉,可是娃娃和她的爸爸对自己那么好,她不能辜负他们,于是艾草就答应了。
上了朝堂,艾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谁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等她说完,有一个男人说她信口雌黄,她没听懂,哆哆嗦嗦地问可不可以再说一遍,皇帝都被她逗笑了。
第六十六章 艾草3
从朝堂上回来,艾草以为忙帮完了,自己也差不多该走了,事实上娃娃的父亲也确实这么想,可是两个人都没想到,那奶团团一样的小娃娃不知是看中了艾草什么,死活不让艾草走,小胖手拽着艾草的衣角,哭声震天响。
娃娃的母亲苏氏看得心疼,央求自己的丈夫杨安义留下艾草,就当添个侍女,反正杨府也不差这一口饭。杨安义也是被哭声吵得头疼,一摆手便随她去了。
杨安义一松口,小娃娃立马就不哭,皱着一张小脸对艾草笑,得意洋洋地问她自己是不是很有办法,艾草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探进地里去。
于是艾草就这样留在了杨府,府上一位老师傅说她有练武的资质,愿意收她为徒。
在杨府的日子里,艾草一边学武,一边学着当一个侍女,学着洗衣做饭,学着照顾她的小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杨府小姐杨幼仪长成了闻名整个衢州府的窈窕淑女,而艾草也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个子长得比一般的小厮还要高,骑马飞驰的时候,英姿飒爽,杨幼仪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艾草练武骑马。
大小姐的父亲因为帮助自己为官的朋友干掉了劲敌,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成为富甲一方的有名商贾。
然而树大招风,很快有人开始拉帮结派地打击杨家的生意,甚至打起了杨家大小姐杨幼仪的主意,如果不是杨幼仪次次出门都有艾草守护左右,怕是不知多少次遭了贼人的毒手。
杨安义开始给杨幼仪挑选夫婿,只要求夫家能帮杨家度过这次难关,能给他的长女杨幼仪一个庇护。
上门提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杨幼仪那些天每天和艾草聊的,都是哪家的公子有上门来了,哪家的公子相貌堂堂。
艾草总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微笑着问杨幼仪,“那小姐最中意的是哪一位呢?”
杨幼仪支着脑袋,总是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就沮丧地问她,“为什么我就不能不嫁给别人呢?”
艾草刚练完武一声汗臭的时候从来不让杨幼仪接近,总要等她洗过澡,换上干净衣裳之后才肯安慰地拍一拍杨幼仪的手背,问她,“难道这么多的公子都没有让小姐中意的吗?”
杨幼仪不说话。
没过多久,杨幼仪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大婚那天,艾草被叫走帮忙运送嫁妆了,等她忙碌了一天,大汗淋漓地回来,本以为人都去送亲了,杨府应该比平时还安静一些,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大花轿还停在院子里没出发,艾草不解,这天都快黑了,花轿还没出发,这是等什么呢?
艾草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在等自己。
杨幼仪一身火红的嫁衣跑到她面前,在她面前欢快地转了个圈,让艾草想起小时候,到了季节,漫山遍野都会开满杜鹃,所有的山峰都像是披上了嫁衣,要为什么人风风光光地送别。
“好看吗?”杨幼仪笑着问她。
“好看,小姐什么时候都好看。”
艾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笑。
“那就好,”杨幼仪乌黑的瞳仁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去,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春光,“我就想等你回来,让你看看我穿嫁衣的样子。”
艾草看着她,有一瞬的愣神,“……很美。”
“那就好。”
杨幼仪又说了一遍,她微微低下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该说什么呢?
艾草很努力地想着。
她的小姐就要出嫁了,自己虽然只是个侍女,但也算是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她……应该也想听自己说点什么吧?像是祝福一类的……
祝福……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呢?
艾草有些惭愧。
自己没读过多少书,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一点墨水也挤不出来。
“要幸福啊,小姐。”
艾草最后只想到这么一句话。
杨幼仪听得一愣,眼眶都红了,声音闷闷的,“嗯,你也是。”
“……”
“艾草……”
杨幼仪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西方有一种礼仪,就是告别或者见面的时候要亲对方一下,表示祝福……”
艾草当然不知道,听到杨幼仪这话,她有点茫然,“亲一下?怎么……不对,额……亲、亲哪里……”
看着艾草语无伦次的样子,杨幼仪看着很开怀地笑了,眼角溢出点点泪花。
她踮起脚,飞快地在艾草的嘴角一点,没等艾草反应过来,人已经扭头跑了。
“小、小姐……?”
艾草看着杨幼仪鲜红的裙琚翻飞,像是一团跃动的火光,在暮色的长廊里越走越远。
她呆呆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心跳……好快……
艾草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心间仿佛忽然空了一块。
那之后,杨家顺利度过了危机,杨家嫁出去的大小姐据说和夫婿感情和睦,相敬如宾,而艾草则留在了杨家,日复一日地练武、干活,不知不觉地,也日复一日地变得沉默。
一年的时间如流水般逝去,生活仿佛一下子变得像是一条窄道,就那么窄窄的一条小路,一眼望得到头。
如果不是突然间四处烽烟燃起,王朝倾塌,秩序被推翻等待重建,杨家以及帮杨家度过危机的方家一夜间倾覆在即,恐怕艾草和杨幼仪,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乱起来的时候,艾草每天都在担心杨幼仪,从来不信鬼神的她也去神殿为杨幼仪挂了一张祈福签。
听说方家遭难的一刻,艾草本能地就冲出去了,在已成废墟的瓦砾堆里挖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她的小姐。
她的小姐满脸都是血,但总算还有一口气在。
艾草抱着她一口气跑回了杨家,当时的杨家,也和它的大小姐一样,只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杨家花了大价钱才把杨幼仪的命救回来,这差不多掏光了杨家剩余的一点家底。
当杨幼仪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身边还有艾草守着,一瞬间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醒来,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杨家大小姐。
杨家虽然只剩了个空壳,这空壳却也还是庇护着剩下的人过了一小段安静的日子。
所有人都把这最后的一点安稳视若珍宝,掰着手指头,留恋着,惴惴不安着生活。
没多久,杨安义倒了,杨家彻底亡了,新的官府说前朝余孽都要斩草除根,连杨幼仪也不肯放过。
艾草带着杨幼仪东躲西藏,勉强苟活了一段时日。
当过街老鼠的日子实在不容易,不过如今的艾草也终于不再是从前那个流浪街头的小可怜了,她靠着一身的力气也能给她的小姐一个小小的家了。
艾草很满足了,可杨幼仪总是闷闷不乐的。
“艾草,你别管我了,没有我的话,你应该能考个武官吧……”
考个武官,堂堂正正地体面地活着,多好啊。
艾草摇摇头,微笑,“这样就很好了,小姐,我不想考武官。”
杨幼仪不说话了,可她的神情看起来总是忧虑的。
终于有一天,艾草回到住处的时候,杨幼仪不见了踪影,左邻右舍都说有官府的人来过了,那个看着文静秀气的女人被官府抓走了,说要拉去沉塘。
艾草发了疯地往河边跑,当她赶到的时候,杨幼仪正被人丢下水去。
围观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人影从人群中冲出来,一瞬间就跟着被绑了石头丢下去的杨幼仪一起,消失在水面上了。
跳下去的那一瞬间,艾草额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她想着,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她希望,能亲一下小姐,不是在脸上轻轻碰一下的那种,而是认认真真地,嘴对嘴地,亲一下。
第六十七章 翻个墙
“结果最后,我成了灾厄,她却不在了。”
说话的时候,艾草的嘴角噙着一点笑容,似是自嘲,又似是怀念,“可是她都不在了,那这额外的生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
东无笙没有做出任何的评价,她垂眼低头,一低头,就算是表达了自己敬意,“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艾草失笑摇头,“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无聊的故事而已。”
“那对于您的处理,您希望什么时候执行呢?”
东无笙用一幅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随时都可以。”
东无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用布包好的小刀,把布拆开,再抬头,对上艾草意外的神情,笑了笑,“那就现在,可以吗?因为如果等到别人来处理的话,对您来说可能算不上解脱。”
“什么?”
艾草一愣,似乎不太明白,不过她摆了摆手,满不在乎,“无所谓了,现在就现在吧,我要做什么?”
“等待就好了。”
东无笙用小刀在手指上一划,举着手指对艾草微笑,“那我开始了。”
最后一笔画完的瞬间,东无笙低声道:“再见了。”
艾草似乎听见了这声道别,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嘴角露出一点微笑。
东无笙原地静了一瞬,在这一瞬之间,有关灾厄泯灭的所有记忆如飞蝗一样,从她心头肆虐而过。
第一次斩杀灾厄时的恐惧心悸;常老大死的时候,天道给予她的杀害人类的惩罚布满一整只左臂,仿佛左臂上的肉被人生生活剐下来一样,痛到难以呼吸,即便如此,看着常老大在面前因自己而消失,那短短几秒之间左臂的痛如同隔靴搔痒;珍妮、易伦特,以及好不容易团聚的艾尔伦一家……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所有这些,在她的脑海里都清晰得如同上一秒刚刚发生,甚至只要她想,每一瞬的哀痛她都可以细细体味。
不过疯子才会这么做。
东无笙自嘲地笑笑,深吸一口气,把纷繁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眼眸重新平静如红海。
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她随意抹了一下,伤口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
回到家,已是深夜,一整个宅院都陷在夜色里面,东无笙走到门口才发现没带钥匙,敲了敲门,又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无奈地站在门口看了看头顶的月亮,东无笙决定翻墙进去。
她绕着院墙走了一圈,找了个有树的位置,银链伸长,铁索一样射出去,在树枝上缠了几圈,她攥紧了银链,再把银链往回一收,立马整个人就被带起来,轻而易举地越过院墙——
靠,下面有人!
东无笙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落地点的人影,来不及开口,已经整个人砸了上去。
那人反应倒也快,很快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准备将人接住。
东无笙发誓她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身体反应比头脑快一步——她毫不犹豫地伸腿在那人胸口一蹬,安全落地。
借着明亮的月光,东无笙看清了面前人的相貌,是孟庄。
东无笙:“……”
孟庄:“……”
场面实在是有点尴尬,纵使这两人都巧言善辩,这会儿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孟庄打破了沉寂,他握拳咳嗽了一下,“无笙晚上好兴致啊。”
东无笙:“……”
“你也是啊,大半夜的出来散步,连点脚步声都没有。”
东无笙干巴巴地回道,皮笑肉不笑。
孟庄微笑一下,“我就是出来找你的。”
东无笙头脑里自动忽略这话可能含有的其他意味,正色道:“找我什么事?”
“就是你白天传递的信息,我看了,我们本来不是计划等你在那边有些知名度了,我再潜入吗?现在的话,就是有个机会,临近的有个国家近些年战争不断,内斗外斗不止,最近又开始闹饥荒,大量人口涌入这边,我觉得是不是干脆借着这个由头伪装成流浪人口进入繁漪楼,毕竟难民这个身份是最难查明底细的。”
东无笙一琢磨,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正事聊完了,没下文了,东无笙看了看微笑着的孟庄,觉得这个人目的不单纯,“你大半夜的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个?明天托人把消息带给我不行吗?”
孟庄在月光下笑得纯良,“我就想过来见见你,然后亲口和你说啊,不行吗?”
东无笙连连点头,一脸正直,“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说完还附送一枚敷衍的微笑。
孟庄:“……”
他当年是怎么追到她的来着?
怪不得三百多年过去都没人跟他抢……?
望着眼前这个完全没反应的钢铁直女本人,孟庄心情复杂。
东无笙被他看得哆嗦了一下,抬头莫名其妙地张望一下,就看见他看着自己,眼神微妙,“……?”
为了防止东无笙再蹦出一句“你看我干什么?”,孟庄及时移开了目光。
这时东无笙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斑。
“斑!”
东无笙招了招手,飞快地跑过去。
孟庄站在原地,看着东无笙的背影,内心又是一声长叹,果然对于钢铁直女来说还是和兄弟呆在一起比较开心吗?
斑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东无笙,眨了眨眼,“无笙?你……翻墙进来的?”
“……!”
东无笙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斑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点无奈,“我听见你在门外喊人了,我来给你开门的。”
“哦,我以为这会儿没人醒着了。”
“那你也不能翻墙进来……不怕摔吗?”
“没事儿,”东无笙笑眯眯地一摆手,“有肉垫垫着呢。”
斑:“……?”
……
回到书房整理了一下艾草的故事,东无笙把自己和斑表现在红尘面前的人设带进去,修改润色了一下,拿给斑看,让他记得有需要的话不要穿帮。
“这是什么?”
斑拿着东无笙给他的一叠纸,看了一会儿,抬头问东无笙。
“嗯……总之就是要是有外人问起来,你就当自己是里面这个艾草,别穿帮了。”
东无笙看见斑的神情徒然紧张了一下,嘿嘿笑了一声,“没事,别紧张,应该不至于让你出面的,之后几天我自己去就好了。”
斑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再见红尘
再见到红尘的时候,这家伙脸上一点意外也没有,眼睛里明晃晃地就写着几个大字——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回来。
东无笙本来摆着一张我也没有特别想来就是随便看看的傲娇脸,看到红尘这个样子,顿时发自内心的“我也没有特别想来”了。
“诶呀,是小美人来了啊?”
红尘侧躺在躺椅上,还是一身红衣,眼波惑人。
东无笙哼了一声走过去坐下,往站在一旁的老鸨手里丢了一把钱币,“走开,别在这儿碍眼。”
这次这个老鸨和东无笙上次来见到的不是同一个,这个木呆呆的,从东无笙进来的时候就站在这儿,看到东无笙来也没什么反应,等到东无笙走到跟前了,才愣愣地伸出手,这会儿拿到钱了,被东无笙斥了一声,也不走,非得红尘招呼了一声,才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像个僵尸一样拖着脚步走开。
有点奇怪啊。
东无笙多看了那个老鸨一眼,用嫌弃的语气问红尘,“这人怎么回事,跟个傻子一样。”
红尘低沉地哼笑一声,“傻子可没有这么听话,这家伙就是一具空壳,壳子里头什么都没有。”
东无笙一愣,“什么?”
“没听懂啊?”红尘坐起来,从果盘里捡了颗枣,“那来交换吧,你说说你和那个黄头发小妞的故事,我告诉你这傻子的事情,怎么样?”
嗯?明明她才是来卧底探查消息的那个,怎么现在是对方的人在要求和她交换信息?
不过正好。
东无笙假装露出一点小心思被发现的傲娇神情,扭捏了一下就把早已经编好的故事交出去了。
听故事的时候红尘倒是一幅挺专注的样子,不像普通时候那样,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故事讲完,红尘半垂着眼帘露出一个笑,“还不错,挺精彩,那我也爽快点。”
“刚刚那个傻子,是我的爱人哦,我们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和彼此一起坚持下去,但是后来他变心了,所以我找人抽掉了他的灵魂,让他对我言听计从。”
话音一落,红尘看向东无笙,满意地在她脸上看到惊愕的神情,笑出声来。
“你在骗我?”
这下东无笙是真的难以置信了,听到红尘的笑声,她下意识地问。
“没有哦,”红尘眯着眼睛看她的反应,仿佛享受一般,“我说的都是事实。”
“……”
东无笙关注着红尘每一瞬的神情,企图在其中找到被欺骗的证据,然而红尘笑得坦然,仿佛刚刚说出抽掉爱人灵魂这种话的那个人不是他。
抽掉灵魂?
东无笙一瞬间觉得,过了三百年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人们张口闭口说着灵魂,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身为神明,维护着世间秩序,她都还说不上来灵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人类,居然说自己能这样随意地处置他人的灵魂。
阿加莎的火焰被称为拥有焚烧灵魂的力量,但这是阿加莎与生俱来的力量,如果你问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究竟是焚烧了人类的什么,让他们呈现出一种仿佛没有灵魂的状态?恐怕阿加莎自己也不知道。
抽掉灵魂这种事听在东无笙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刚刚那个男人,看起来的确像极了被抽掉灵魂的样子……
不对……
东无笙转念一想,觉得那个男人其实并不是被抽掉了灵魂。
虽然那人对外界的刺激似乎没什么反应,但他并不是完全没反应。
被阿加莎的火焰烧掉灵魂的人她也见过,虽然各项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有呼吸,有心跳,有脉搏,但是无论发生什么,那个人都不会再醒过来了,就像是没有了能量的机器,空有完备的功能,却因为没有能量再也不会启动。
而刚刚那个男人,他不仅会动会走路,而且至少会听红尘的话。
这说明他至少还是有意识的,并不是完全没有灵魂的空壳状态。
与其说是没有灵魂,更像是神智受什么东西影响,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东无笙佯装惊愕之后回过神,恼羞成怒,“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什么灵魂不灵魂的,哪儿有那种东西!”
红尘也不恼,斜睨了她一眼,“灾厄总知道吧?”
“知道啊。”
东无笙一点头。
“你不觉得灾厄这个东西,就像是死了的人,灵魂不散,滞留在肉体之中形成的吗?”
红尘声音魅惑,一步一步地引导着她。
“真的……挺像……”
虽然表情语气都是装的,但说实话东无笙稍稍有点惊讶。
人类对灾厄的研究已经到了探寻本源的地步了吗?
假如人类继续探寻下去,势要探明本源的话,那么总有一天人类会认识到秩序之力的存在,秩序之力,已经是这个粗陋世界的天花板了,等到那一天,这个不完整的秩序也就离倾覆不远了。
看样子,混沌的时代也快了。
东无笙稍稍感慨了一下,红尘已经接着往下说了。
“你再反过来想想,既然灾厄的形成是让灵魂滞留在肉体之中,那么,将这个过程反过来,不就是抽离灵魂的过程了?”
“这……”
表面上看,灾厄是受灾难之力感染才呈现这样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但细想下去,为什么受到灾难之力感染会让人呈现这样一种状态?
灾难之力究竟是对人体做了什么?
按照红尘的说法,灾难之力让人的灵魂滞留在了本应该死亡的肉体中,灵魂与肉体的天然链接断开,由灾难之力强行接续,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成为灾厄后,受伤流血对人来说不再是生命的威胁。
东无笙一思忖,发现这逻辑完全没毛病。
她都想为人类的创造力喝彩了。
假如红尘说的是真的,那人类之中很可能已经有人掌握了剥离灾难之力的方法,也就是说,已经有人隐隐摸到了天道的轮廓。
这是要破格升神啊!
东无笙忍不住暗自惊叹。
不过理论再怎么惊艳终究是理论,那个老鸨总归是并没有被抽掉灵魂,刚刚思考的时候东无笙也考虑了一下抽掉部分灵魂的可能,但思量之后觉得站不住脚。
灾难之力强行接续了灵魂和肉体,剥离灾难之力只会让肉体灰飞烟灭,剥离一部分的灾难之力也没理由出现部分灵魂消散的情况。
就目前的信息而言,东无笙还是更倾向于人类只是掌握了某种影响他人神智的方法。
而有关于灾厄和灵魂的部分理论只是人类目前认知水平没到的情况下,误打误撞提出的而已。
看着东无笙犹疑的目光,红尘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笑,“还不信的话,不如改天来试试?”
东无笙惊讶地啊了一声,看着红尘,没有马上回话。
第六十九章 买孟庄啦
红尘望着她,那双风华灿灿的眸子忽然就变得像是一个漩涡,飞花在里面被激流搅碎出带着鲜嫩花汁的美丽,如同一个艳丽的陷阱,一旦活物踏入,也同样会被搅碎,成为那惑人美丽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
她这是……被拉拢了吧?
东无笙暗自思忖。还要……顺着这个意思走下去吗?
要卧底的人是孟庄不是她啊,可是现在这明显是个难得的机会……
不抓住的话总让人不甘心啊。
会是陷阱吗?
感觉很有可能啊……一个有钱的大小姐而已,有什么足够被看中的呢?
想到这儿,东无笙试探地开口,“你……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离开以后告诉别人吗?”
红尘微微侧头,似乎对她的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呢?要是你告诉了别人,这么好的事,可就享受不到了。”
“……”
这家伙怎么就觉得她想要一个被改造过神智的爱人呢?
“我不需要这么做吧?薇薇安她对我很好啊。”
红尘笑了,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是啊,你确实不需要,但你就不想要吗?你和她这么辛苦走到今天,你就不担心,突然有一天她就坚持不住了吗?”
东无笙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红尘忽然靠近她,目光像是要生生盯进她的眼睛里,“其实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呢……”
什么。
东无笙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的眼睛……”
红尘伸手,两根指头压住她的一边眼角,“你的眼睛里,在很深的地方藏着某些很冰冷的东西……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正常人,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坏人恶人,你这样的是最少的,除了你,我就只见过一个,那个人,如果真的有需要,就连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毁掉……”
心跳声在东无笙耳旁咚咚地响着。
红尘笑起来,声音低哑,“你这样的人,应该站到我们这边来才对。”
她一把推开红尘,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后退一步,丢下一句“疯子”,扭头跑了。
“欢迎下次再来啊。”
红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笑意盎然。
东无笙一路跑到确定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才停下,整理了一下散在额前的几根头发,气息均匀,目光平静。
正常人被看穿的时候,应该就是这样的反应吧?
应该不会穿帮吧?
东无笙一边走一边琢磨。
虽然逃跑的反应都是演的,但是刚刚她真的有种被人猜中内心隐秘的恐惧感,只不过,对于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从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即使失去了记忆,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意志和行动随时可以分得一清二楚。
一边怜悯,一边就开始计算怜悯可以放肆的限度。
限度之外,她一点都不敢逾越。
说的好听点,叫理性,说的难听点,就是冷漠。
红尘看得并没有错,斩杀灾厄这条路,她一走就走了几千年,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下场不是发疯就是彻底沉沦,这条路越走越难走,她走到今天,能丢掉的都已经丢掉了。
有必要找孟庄商量一下卧底的事了,或许由她来卧底才是最好的选择。
……
然而东无笙却联系不到孟庄,到他之前说的地址找人也找不着,一问才知道,这家伙已经混进难民堆里去了。
进了难民堆就不那么好找了,不过反正问题也不严重,孟庄继续卧底也没什么坏处,他们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走也好,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有人接应。
东无笙又等了几天,又去了繁漪楼,和红尘抱怨说薇薇安在别人面前总是表现得对自己非常冷淡,这让她有点不满,她觉得薇薇安太谨慎了,她们两个自己好好的就好了,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人总是不一样的……如果接受这一点的话就不会在乎那么多了,不过小美人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就好了,做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红尘笑眯眯地回答道。
人有恶念,尚且可以宽恕,毕竟人心本就不是纯洁无瑕,只要不逃避,加以约束,即便是天生的恶性,也会慢慢为良善感化。
但最怕的就是放纵自己的恶念。
最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是一点点的自私,混合在其他的感情里甚至察觉不到,慢慢的自私生长起来了,某一个瞬间开始闪过恶念,只是……而已,他(她)那么爱我,我又……没关系的吧?
这个时候及时警醒,也还算是悬崖勒马,但若是有人一步步引导你,有意肯定你的恶念,就像在马屁股上又狠狠抽了一记鞭子,这时再想要停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红尘正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而东无笙的任务则是配合他把这出戏填补完整,把一个人慢慢陷进泥沼里难以自拔的过程,一点点展示给他看。
孕育着毁灭的花得到了灌溉,人在笑,花也在笑。
就是不知道最终收网时,网的是谁。
东无笙去繁漪楼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会和红尘抱怨一些新的东西,红尘总是含笑听着,提一些无关紧要的意见,然后告诉她,顺从本心即可。
她在繁漪楼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整夜宿在这边不回去。
大概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她才终于见到了孟庄。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自打混入难民以后就没了消息,神殿那边有新一批难民进入的消息一次又一次传过来,大半个月过去,东无笙却迟迟没有见到这家伙的身影。
这次见到他,整个人变化还挺大。
他看起来似乎是以高贵冷艳为卖点的那一类,穿着一身肃朗的黑衣,拿着一支青色长笛倚在台上摆好的假树下,闭目吹奏,有人躲在树上往下撒粉色的花瓣。
画面看起来确实赏心悦目,冷酷与柔情兼具,有种树下人高傲不可亲近,却又在为爱人深情吹奏乐曲的感觉。
包装得不错。
东无笙坐在台下,心中暗暗发笑。
她估计了一下,站起来喊道:“十万。”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十万买个小白脸,不是一般富婆会干的事,叫不出更高价格的客人虽然不甘,但也只能闭嘴。
------题外话------
差点以为自己搞事情把孟庄的戏份搞没了……还好,问题不大。
第七十章 孟邹(求订阅!)
感受着周围人投来的讶异目光,东无笙轻蔑地四下扫了一圈,一脸“在座的各位都是穷鬼”的嚣张神情。
哦吼,这就是有钱人的感觉吗?
东无笙面带微笑地坐下,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大小姐的谱子摆得得心应手。
台上孟庄听着女孩中气十足的声音,不自觉地微笑,顿时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声。
东无笙大概听了一耳朵,无非就是夸孟庄长得帅,可惜自己没钱之类的言论。
孟庄长得确实不错,很有东方古代侠客的感觉,风流倜傥之中又带着冷傲,很符合女性想象中那种外冷内热、独宠自己一人的形象。
要是长得不好看哪儿来的自信来这种地方卧底啊。
东无笙本来已经坐等着自己成为最后的优胜者了。
十万的价格已经是正常价格的两倍了,再加价无论如何都是血亏,也不是就孟庄这么一个好看的,能上这儿的都差不到哪里去,有这个钱不如留着买两个别的,左拥右抱多划算啊,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是吧。
然而还就是有人要和东无笙抢着吊死在孟庄这棵树上。
“二十万。”
一个清甜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这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女生,但是谁家乖巧可爱的小女生来这种地方啊。
台上的孟庄听见这个声音,竟然停止了吹奏,睁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东无笙注意到他的动作,再加上这个声音也让她觉得熟悉,便不自觉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那人和她一样,坐在比较高的位置上,因此即使人数众多,也能大概瞥见几眼。
就这样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形,以及一头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的银白长发。
“二十五万。”
东无笙并不记得记忆中有什么人是白头发的,于是转头面不改色地加价。
反正花得不是她的钱,东无笙一点不怂,叫起价来气壮如牛。
人群沸腾起来,都在议论今天这个小生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有两个财大气粗的富婆为他争出天价。
“三十五万。”
白发女孩加价道。
“四十万。”
……
价格一路被抬升到百万,人群早就安静如鸡,就等着看这两位神仙打架最终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东无笙喊出一百万之后,对方似乎放弃了,没有再继续叫价,于是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激烈地讨论着富婆一百万买小白脸的事情。
当东无笙站起来准备离场的时候,甚至有人冲到她面前对她喊道:“富婆!你看我怎么样?不比台上那个小白脸差吧?你考虑考虑我?我不要一百万,五十万就够了,我什么都会,叫我干什么都可以。”
东无笙:“……”
东无笙不答话,那男人还不依不饶,一个劲地要往这边挤,好几个老鸨都拦不住他。
出于好奇,东无笙打量了他一下,长得确实不错,就是此时拼尽全力想往这边挤,以至于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看着有点搞笑。
路被这个男人堵住了,东无笙摸出几枚钱币往一个方向丢出去,男人顿时像见了骨头的狗一样扑过去,趁着这个机会,东无笙悠哉悠哉地溜走了。
有老鸨领着她走到房间门口,告诉她孟庄此时就在里面,她可以自由决定接下来的事情。
东无笙挥挥手让老鸨离开。老鸨也很有眼力见儿,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东无笙正想推门而入,忽然一个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过来,“无笙姐?”
东无笙一惊。怎么?这种地方还能碰见熟人?
一转头,却是刚刚那个和她竞价的白发小女孩。
此时女孩一脸难以置信地走过来,像是不敢确认她的存在一样,伸手要碰她的脸。
东无笙下意识地把头一偏,女孩的手一顿,颜色淡得近乎银白的瞳孔里流露出某种仿佛受了打击的神情。
东无笙有些头疼,她现在可是在卧底啊,按道理她这个时候应该说一句你认错人了,可是这女孩现在一脸好像被抛弃的流浪猫的表情,仿佛只要东无笙多说一个重字,她立马就能当场哭出来。
别这样,她害怕。
想是这么想,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好意思小姐,你大概是认错人了。”
东无笙眼睛都没眨,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个坏人角色做了。
白发女孩指尖都颤抖起来,声音更是几乎带上哭腔,“无笙姐……你还在怪哥哥吗?你离开了三百年不愿意回来,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愿意见到我们吗?那你刚刚又为什么要和我竞争哥哥呢?”
哥哥?
“……”
东无笙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发现她长得和孟庄有几分相似。
是指……孟庄?
嘿,那这个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孟庄来风月场卧底结果遇上了自己妹妹,如果不是她在从中作梗,孟庄甚至还要被自己妹妹买下来……?
虽然有点点绕,但确实是这么个逻辑没错吧?
不行,她得确认一下。
东无笙伸出一个大拇指指了指房门的方向,“这人……你亲哥?”
白发妹子似乎没想到她第二句话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挂着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盯着她看,像是哭到一半偷偷抬起头观察长辈的表情。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看着小萝莉呆住的样子,东无笙抓了抓头发,指了指房门,“要不进去说?”
“诶?”
小萝莉还没反应过来。东无笙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直接打开门把小萝莉推了进去。
“孟邹!真的是你!”
门内的孟庄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小萝莉看到哥哥似乎也很高兴,但她看看孟庄,又看看东无笙,似乎难以抉择。
哦吼,看样子真是亲兄妹?
那孟庄这家伙怎么还这么高兴?
看到小萝莉的表情,东无笙友好地笑了笑,向她伸出一只手,“不好意思,我失忆了,刚刚有些原因不能直接告诉你,貌似让你有些不开心了,实在不好意思。”
听到东无笙说自己失忆了,白发小萝莉孟邹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欣喜的神情,两只小手紧紧握住她的,一幅宝物失而复得的样子,激动得语速飞快,“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无笙姐没事就好了,从前的一切就让它都过去吧。”
嗯?听到她失忆,怎么这一个两个的似乎都挺喜闻乐见的啊?
而且……
东无笙保持着微笑,眼睛盯在孟邹身上。
灾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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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好一出狗血
“是啊,从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孟庄也这么说道,他仔仔细细地将孟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语气感慨,“孟邹都长这么大了。”
孟邹的脸带着点婴儿肥,她看着孟庄,笑容甜美烂漫,“是啊,哥哥,自从你和无笙姐离开,我一直都很想你们。”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有什么画面在东无笙的头脑隐隐闪烁,可就是不肯水落石出,东无笙皱了皱眉,伸手按了按额角。
怎么回事?
现在距离她苏醒也有快半年了,她一直找不到自己失忆的原因,要对一个神的记忆动手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除了她自己,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但这半年来,很多记忆在她接触到相关的事情时很自然地就自己恢复了,就仿佛她之所以失忆只是因为睡得太久了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记忆恢复被阻碍的感觉。
看样子,面前这两位恐怕就是自己恢复记忆的关键了。
东无笙站在一边安静地垂手微笑,从孟邹身上传来的灾厄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她鼻间,浓烈得让她难以忽视。
然而孟庄毫无察觉,依然沉浸在与妹妹重逢的喜悦之中,孟邹也不知是否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对,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普通人是不可能活三百年的,更何况三百年后她依然是个十五六岁小女孩的样子。
至少她应该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了。
东无笙暗自斟酌着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
孟邹一边和孟庄说着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关注着一旁的东无笙,她一眼捕捉到东无笙眼底压抑的平静,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三百年了,无笙姐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呢……
常常在别人欢天喜地的时候陷入平静……
以前不太理解,现在就不一样了,无笙姐似乎是能够看出人类和灾厄的,同样的世界在她眼里是不一样的吧……
她现在应该已经注意到自己是灾厄了吧?
无笙姐现在在想什么呢?在想着怎么杀掉自己吗?
无笙姐会犹豫要不要对她下手吗?
啊……无笙姐现在失忆了……
那果然还是在想着该怎样处理她这个灾厄最妥当吧?
啊……真可惜……
真想看看,如果是她的话,能不能让无笙姐犹豫一下呢?
孟邹又将目光转到孟庄的身上,眼底一片温情。
哥哥倒是好像变了一些,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固执了……是因为失去过无笙姐了,所以改变自己了吗?
可是无笙姐现在已经不记得哥哥了吧?
啊,哥哥其实也想要和无笙姐重新开始吧……
真好啊……这次,要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啊,哥哥……无笙姐……
要永远在一起,谁都不可以再离开了哦~
“哥哥和无笙姐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吗?”
孟庄问了孟邹一些最近的情况,孟邹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
东无笙看了看孟庄,示意他来回答。
“啊……”
孟庄苦笑着撩了撩额前发,这问题可怎么回答啊。
孟邹看到他这个表情,困惑地皱眉,“哥哥为什么要……哥哥要是缺钱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先借哥哥一些钱的,哥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啊……这个……”
东无笙瞥了孟庄一眼,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战斗力低下啊……
“就是啊,孟庄,你上次找到我,我还很高兴,失忆后终于遇见从前的朋友了,结果转头就在这种地方看见你了,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上次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呢?”
东无笙出声把这个话头稍稍往回圆了圆。
孟庄挠着头,尴尬之情溢于言表,还好这个时候他一脸尴尬倒是也挺符合情境的。
“啊哈哈……确实遇到一点事情……啊,别说这些了,孟邹你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孟邹目光一闪,移开了目光。
东无笙注意到她的耳朵微微发红,微笑道:“看上这里哪个了?”
孟邹像是被吓了一跳,看她一眼,随即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容羞涩,“我、我想帮这里一位叫红尘的哥哥赎身……”
听到红尘的名字,东无笙眼皮一跳,顿时有些头疼,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
她这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小妹妹你说你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红尘?
先不说这家伙有多危险,关键是这家伙喜欢的是男人啊,还天天带着一个傀儡一样的爱人走来走去的。
要是让你哥知道自己妹妹看上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你看他削不削你……
糟心。
“那无笙姐又是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当孟邹把目光投向她,东无笙知道自己的劫难来了——
东无笙把所有想得到的借口全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当最佳答案得出来的时候,东无笙暗自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我……也是为红尘来的。”
对上孟邹诧异的目光,东无笙难得为他人的目光感到一丝怪异。
这故事太狗血了,写成话本她都不愿意看,现在她自己居然要在这故事里扮演一个角色,这感觉……太羞耻了。
孟庄和东无笙对视一眼,难得有种同病相怜、患难与共的感觉。
这小祖宗怎么就在这时候冒出来了呢?这下事情该怎么收场才好啊……
好在孟邹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很是通情达理地对东无笙笑笑,“看来我和无笙姐眼光很一致啊,那就公平竞争吧,无笙姐,不过你喜欢上别人,我哥哥恐怕快要哭了哦?”
说着促狭地看了孟庄一眼。
东无笙也看向孟庄,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孟庄的心思她大概能感觉到一点,不过,她虽然对他印象不错,但……嗯……她并不觉得孟庄会是她喜欢的类型……好吧,可能她只是更喜欢斑一点。
孟庄倒是很坦然的样子,笑着挠了挠头,“啊哈哈哈,小丫头片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哥哥留啊,你哥我也在努力啊,就是可能来得晚了一点……”
说着,他也看了东无笙一眼,看着她一幅淡然的神情,笑容顿时有点苦涩。
他何止是晚了一点啊,他已经晚了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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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上架我尽量双更,但周三和周四可能就都一更,因为周四实在没时间码字,只能从周三匀一章
第七十二章
从孟庄房间离开后,孟邹一个人走在繁漪楼里,少女有着云雾般的一头白发,在尾端用一根红绸子加以束缚,她的眼眸是一种很淡很淡的蓝,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像是一个住在镜子里的,不会说话只知道对人类微笑,却没人能看见的精灵,有种随时可能会消失的脆弱美感。
此时穿行在各色的灯光之中,像是一颗透明的水晶,一边折射着所有的喧闹,一边兀自剔透着,一切绚丽的华光都与之无关。
她一路来到大厅,径直往最深处走去,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沉浸在短暂的欢愉之中,而那些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老鸨看见她,却都恭敬地一低头,等到她走过去,才重新抬起头来。
推开最深处的一扇木门,少女一路维持在脸上的微笑蓦然消失了,一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无,寒意从眼底涌上来,一双淡蓝色的眼眸像是从未见过阳光的寒冰炼狱。
房间里,红尘和另一个青衣男子正坐在里面,两人坐在茶几的两旁,红尘背对着茶几,臭着一张脸,仿佛不想看见青衣男子一般,反观青衣男子倒是一幅恬淡自若的样子,看到孟邹走进来,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着迎上来。
“城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青衣男子帮孟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了,又给她沏了杯茶。
孟邹盯着面前热气氤氲的茶盏,冷哼一声,“我要是不来,你们两个蠢货恐怕连神殿的人混进来了都还不知道。”
孟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人查出来了吗?”
“城主英明神武,”青衣男子重新落座,微笑道:“就是您刚刚参与竞拍的那名男子。”
孟邹脸上没什么惊讶的神情,淡淡地点头,看到红尘别着脸不说话,她目光落在红尘身上,脸往青衣男子那边偏了偏,用下巴指了指红尘,“这家伙又怎么了?”
青衣男子的目光也落在红尘身上,“经过我们的调查,近日常常光顾的一位女主顾应该是神殿派来配合卧底的,红尘近日与那位女主顾交往甚密,不愿意相信我们的调查结果。”
青衣男子说话的语调轻轻慢慢不温不火的,像是香炉里兀自升腾的香气。
红尘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不过大概是孟邹在这里,他也没有过于放肆,瞪了青衣男子一眼后,就收敛了姿态,将目光转向孟邹,“城主,我也不是没意识到那人是有意接触,但是,城主,我真的觉得我们应该考虑将她收纳进来,你不知道,她看人的那个眼神,温温凉凉的,就像是在看石头一样,我觉得她和我们根本就是同类啊,城主你要是看到她你也会这么觉得的。”
想到东无笙,孟邹微笑起来,神色蓦然温和了一些,目光里满是追忆,“你说的没错,如果是无笙姐的话,说不定真的会理解我的,我应该再努力一点……”
红尘和青衣男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他们跟随城主也有百年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城主笑,还带着这么温柔的神情……
这个无笙姐……
孟邹回过神来,又是一脸古井无波的平静,她看着红尘,漠然道:“你继续和她保持接触,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适时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到城里来。”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孟邹眯了眯眼睛,声音冷了几分,“别对她动什么旁的心思,你最好让她断了对你的念想。”
红尘愣了愣,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城主……她有自己的爱人……而且我也……”
“最好是这样。”
孟邹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完,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开。
离开房间,红尘和青衣男子并肩走在走廊上,面对来往的人,红尘妩媚而慵懒,青衣男子则是素淡自持,各有一番风味,并肩而行惹来无数目光。
“城主刚刚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青衣男子忽然出声道。
红尘斜睨他一眼,语气奚落,“怎么?你苍尾连个女人的醋都吃?”
苍尾笑了笑,不置可否,“毕竟像你这样喜欢男人的都有,喜欢女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想要的东西,还是看牢一点比较好,我可不想像你一样,把心放在一个傀儡身上。”
“你!”
红尘站住脚步,瞪着苍尾,一幅下一刻就要挥拳打上去的样子,然而苍尾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就往前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
“孟庄,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妹妹是灾厄。”
孟邹走后,东无笙直接就把事情告诉了孟庄,看着他突然煞白的脸色,一字一句,气息平稳地说道:“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总之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下不去手的话,我可以替你,但我想或许你会更希望自己来完成这件事。”
孟庄不敢相信,脸色发白地呆了好一会儿,他盯着东无笙平静到极致的脸一直看,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刚刚浮出水面缓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注意到。
孟邹身上一丝灵力的气息也没有,看着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可普通人怎么可能过了三百年还是一幅青春貌美的模样?
“或许她只是修习了灵力以外的东西呢?其实我们之前就有发现了,有些人在修习灵力的过程中因为运行方式不对,或者心绪不宁之类的原因,会在体内畸变出另一种力量,这种力量……”
东无笙看着他努力辩解的样子,叹了口气,略略提高了音调喊他,“孟庄。”
孟庄的声音戛然而止。
“或许孟邹的确修习了另外的力量,但这和我说的话没有关系,孟庄,”东无笙注视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避让委婉的意思,声音清晰平稳,“我说的是,孟邹她,是灾厄。”
孟庄不说话了,他这一辈子除过的灾厄多得数也数不清,但真正轮到自己亲人头上的时候,还是不愿意相信。
许久,他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东无笙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站起身来,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好,决定你自己下,我先走了。”
听到东无笙要走,孟庄第一反应是想挽留的。
本来按他们现在的身份,东无笙现在离开,要是让人发现了,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更何况刚刚竞拍的时候动静闹得那么大,对方肯定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但是孟庄抬头看了看东无笙,本来挽留的话在喉头转了一圈又下去了,“东无笙,三百年了,你一点也没变,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冷血得不像个人类。”
“……”
东无笙脚步一顿,最后回头冲他一笑,“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再没有丝毫犹豫,从打开的窗口跳下去,跃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第七十三章 有毛病吧
东无笙在茫茫夜色里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后悔了。
她确实不应该走的,这样子破绽太大了。
但是刚刚那场面……太尴尬了,说完那种话之后还怎么可能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嘛!她还怕孟庄半夜起来给她一刀呢!
东无笙想着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就不应该告诉孟庄,应该自己无声无息地把事情解决掉,然后再找个理由把孟庄敷衍过去,最好是让孟庄以为自己妹妹还活着,那样起码还有个念想。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考虑一下之后的事情。
东无笙边走边想,忽然就打了个激灵,她站定四下望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巷口。
此时虽是深夜,但这个贸易往来频繁的小城仍是灯火通明,借着明亮的灯火,东无笙看见巷口摆放的杂物堆后面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一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乍一看还真有点吓人。
东无笙抬脚走过去——
倒不是她想多管闲事或是什么的,只是这边刚好是她回去的必经之路而已。
然而东无笙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什么闲事。
杂物堆后的那个男人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随着她走动的动作,缓慢地移动着脑袋,等到她走到距离杂物堆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时,男人缓缓抬起一只手,利刃的寒光在那只手上一闪而过。
似乎就等自己过去了呢……
“……”
东无笙停住脚步,实在难以相信这真的是针对自己而来的暗杀。
她往旁边跨了一步,男人的目光也立刻跟了过来,他手里的刀也跟着转动,月光在移动的刀尖上闪了一瞬。
“大哥……”
东无笙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她看着男人,神情一言难尽,“你……你是要拿刀捅我吗?”
“……”
男人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被发现了,他扭头看了看四周,正巧有一个路人从旁边走过,看着他俩这般诡异的架势,路人呆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了东无笙一眼,忙不迭地换了个方向跑了。
东无笙:“……”
其实她觉得她可以解释的……
大概是觉得东无笙说的人并不是自己吧,杂物堆后的男人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执着地等待着东无笙走过去。
“……”
东无笙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她干脆就真的走过去了。
东无笙一走近,男人手里的刀马上就落下来了,力道还不小,快而狠,然而东无笙脚下步子一错,很轻易地躲开这一下,下一瞬,她劈手夺过男人手中的刀丢出去,铁器落地的声音尚未来得及响起,她又抬脚在男人的膝盖处一勾——
“当——”
匕首落在地上。
男人也一脸茫然地跪在了地上。
“我……失败了?”
男人愣愣地喃喃一句,说完嘴角抿了抿,抱着头缩了起来。
似乎是在认命呢……
东无笙摸了摸鼻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明明是解决了一件暗杀事件,可是为什么有种做了什么无聊的事的无力感……
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派了个傻子来杀她……
想到这儿,东无笙踢了那男人一脚,“谁让你来的?”
男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仿佛根本就没听懂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
行吧,也算预料之中。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东无笙想了想,换了个问法。
这回男人倒是有反应了,他瞪着东无笙,虽然看得出来很用力,但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凶狠,反而更加呆蠢了。
“你抢我男人!”
东无笙吃了一惊:“……!”
她没有,她不是,不要乱说!
你没男人要她可是有男人要的,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不过这话出来大概就能猜到这家伙是因谁而来的了。
她身边除了红尘就没男人是好这口的了。
仔细看了几眼,东无笙认出来,这是那个经常跟在红尘身边的老鸨,也就是据说被红尘抽掉了灵魂的那个爱人。
这家伙平时见到的时候脸上都涂着厚厚一层白粉,这会儿卸了妆她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
也难怪行为如此匪夷所思了。
月光下,男人神情呆滞的脸看着还算好看,鼻子挺像个鼻子,眼睛挺像个眼睛的,但是整体看着有种说不出怪异,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东无笙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的男人,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要是红尘找过来,看到她没在房间里,这破绽想圆可没那么容易。
然而东无笙前脚刚想走,后脚红尘的声音就响起来。
“吴轩!”
东无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头一低就想走,然而蹲在面前的男人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忽然猛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往前跨了一大步,东无笙被他撞了个正着。
这男人力气不小,身板也硬朗,东无笙被他这一下撞了个踉跄,捂着鼻子连退几步,后背顿时撞上一个温热的物体。
东无笙还想溜,撞了她的那个男人却忽然伸出一双结实的手臂,死死抱住她的腿,东无笙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上去,男人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是一分不少,一幅身上绑了炸药包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样子。
大哥你有事儿没事儿啊!
东无笙暗自抓狂,干脆用手把脸捂得更严实了,转过身捏尖了嗓音啊呜起来,“哎哟喂!这都是什么事啊!小伙子,这神经病你认识吗?”
“这臭男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拿着把刀站在我家门口一动不动,我小孩都给他吓哭了,我出来赶他走,他还要动手,刚刚听你来了还撞我,大妈年纪大了啊,哎哟,这鼻子都给他撞坏了,你小心着点啊,小心血弄身上了。”
红尘被她这一大段开场白唬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道了声不好意思,然后就沉着脸训斥男人,“吴轩你怎么回事?大半夜出来就为了站巷子口吓人?”
男人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吐出几个字,“她、她抢我男人!”
大哥你神经病啊!
哦,你真的是神经病。
东无笙真的想骂娘了,索性借着现在这个机会撒泼,“诶,臭小子你别血口喷人啊!别以为你长了个鼻子眼睛就可以随便污人清白了!我家老头可比你好看多了,我孩子都生七八个了,看不上你们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啊!”
红尘这家伙,平时在楼里看着一幅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会儿倒是还挺讲道理,拉着男人就给她道歉。东无笙骂痛快了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
身后红尘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侧头,挑起一侧嘴角笑得媚中带着邪气,他转身拍了拍男人的头,“总算帮了我一点忙啊,吴轩。”
男人开心地笑起来,一张脸皱成一团,看起来格外傻气。
看到他这幅样子,红尘脸上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整张脸蓦然沉下来。
他斥了男人一声,“快回家去吧傻子,别在我跟前碍眼。”
男人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转身走在前面。
第七十四章 我想不出来啊啊
回到家看到斑在门口等她的那一刻,东无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整天太可怕了,白天和红尘那个疯子心理博弈,晚上自打竞拍开始就一直有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她的神经这一天就没松下来过,一直在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这时候看见斑,她有种看见天使的感觉。
终于有个正常可沟通的人出现了!
东无笙甚至有种想和斑来个拥抱的冲动,不过放松归放松,她的理智依然是在线的,她只是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和斑打招呼,“这该死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啊,斑,看到你的感觉真好。”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见斑张开双臂向她走过来。
诶……?
没等她思考个所以然出来,就有一个带着草叶清香的怀抱拥住了她,一瞬间东无笙眼眶都热了,“你又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了?”
“嗯。”
斑温润醇厚的声音在颈侧轻轻地响起来。
东无笙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眼睛里的那一点湿气眨掉,她飞快地抱了一下斑的肩膀,马上就松开。
两人一起往屋内走的时候,东无笙和斑说起这一天的辛酸,“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指责说抢了他男人,这感觉,太可怕了……”
斑:“……?”
……
第二天天没亮东无笙就起来了,带着满身清晨湿寒的冷意,从窗户翻进孟庄的房间。
她刚探进来一个脑袋,孟庄就醒了,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翻进来。
东无笙见他醒了,抿着嘴角微笑了一下。
她从怀里摸出两个热腾腾的煎饼,丢了一个给孟庄,然后自己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两只手捧着饼,盯着饼,对他说道:“虽然你可能不太想看见我,但是没办法,谁让你当初非要找我来帮你完成任务呢,事到如今你后悔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好好和我配合,抓紧把这个任务结束掉,你也就不用再看见我,可以有个清净了。”
说完,她也没看孟庄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开始吃烧饼。
虽然东无笙平时说话做事的风格非常利索,打起架来动作也是干净利落,招招都奔着一击致命去,但是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却像是个深闺里的大小姐,非常秀气文雅,吃个烧饼也是两只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咬,慢慢地嚼烂了再咽下去,声音动静什么的更是丝毫都没有,就连动作都很小很轻,挺直了腰板坐在那里,只能看到手臂偶尔慢悠悠地动一下,除此之外什么动作都没有。
要是她不化妆坐在那里安静地吃东西,看起来就是个白白净净、乖巧文静的女学生,任谁也不会把她和斩杀灾厄联系起来。
看着面前的东无笙,孟庄心情也很复杂。
对于自己昨天晚上的那番话,他现在很懊恼。
明明当初创建神殿就是为了体会她当年的心情,自己也已经和灾厄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放任灾厄不管会造成多大的灾难他很清楚,可是怎么一旦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就拎不清了呢?
他一个大男人,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结果每次到最后反倒都要她来交代事情。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是我太不理智了。”
孟庄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东无笙听见了,笑容比刚才少了一些拘束,“没关系,我无所谓的,人之常情嘛。”
是啊,因为自己的妹妹被定义成灾厄了,所以生气愤怒不甘悲伤,各种情绪之下,想要宣泄,想要迁怒,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都是人之常情啊。
可是没有谁有义务来接收你的情绪,钉子钉过的木板,即使将钉子拔掉了,木板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承担的是福报还是代价。
即使有人可以像原谅全世界那样原谅你,但当她想要为另外的人抛弃全世界的时候,你也就会一起被抛弃掉了。
这种时候你就没有资格要求进入她的世界了,因为你曾经和全世界一起,险些杀死她。
看着东无笙的笑容,孟庄忽然就意识到,他本以为三百年后她失去了记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但其实三百年的漫长光阴之后,他早就已经被她丢在无尽岁月之前,只有他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
等时间差不多了,东无笙下楼见到了红尘,这家伙今天有点神神叨叨的。
“东,我想离开这里了。”
听到这话,东无笙一愣,笑起来,“离开去哪里?要我帮你赎身吗?”
红尘睨了她一眼,“我认真的,你听说过长生城吗?”
长生城?
半年多以前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出来,提到这个东无笙倒是有点想念珍妮和莫琳卡阿姨他们了,莫琳卡阿姨还稍微好一点,毕竟来这里之前还见过,珍妮和史蒂夫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作为千百年来唯二两个从她手中安然无恙离开的灾厄,要好好的啊,可别让她找到了。
“没听说过。”
东无笙摇了摇头,被红尘啧了一声。
“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东无笙:“……”
你开心就好。
“长生城,那是一个由灾厄组成的城邦,只有灾厄才能进入那里,是灾厄的圣地。”
红尘的声音悠悠的,带着些漫不经心。
“你为什么想去那种地方?你又不是灾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人类要是进去的话,必死无疑吧?”
东无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看到红尘嘴角勾起一抹笑。
“是啊,我一个人类,为什么要去灾厄的城市呢?”
红尘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她道:“你说做灾厄有什么不好的呢?只要去一个像长生城一样没有人类的地方,不就既不用担心生老病死,又可以安心生活了吗?”
“……我不知道。”
这是东无笙的真心话,她为灾厄劳碌了千百年,灾厄之中,有善有恶,没法一言蔽之,虽然大部分灾厄为了生存的确是会做出很多对人类有害的事情。
但是说到底,之所以不得不铲除灾厄,还是因为灾厄这个名字,从未得到过天道的承认。
他们既不是主神创造的生物,也不是后天自然进化而生,是受灾难之力侵蚀之后,与天道夹缝中诞生的生物。
第七十五章 毒药
她不知道成为灾厄有什么不好,但是顺天而为已经很辛苦了,逆天而为的路将更为艰辛,对于尚且对天道一无所知的人类来说,这更是一条几乎触摸不到行迹的道路。
这话东无笙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这可不是一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大小姐能说出来的。
“你要是去了,我还能找到你吗?”
想了想,东无笙换了一种比较符合人设的问法。
红尘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你和我一起去不就好了?”
“我和你一起去?”东无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人类去了那种地方马上就会死的吧?”
“当然不能以人类的身份去,”红尘招了招手,有人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白色的瓷瓶。
红尘两指捏住瓷瓶,放到东无笙面前,“吃了这个,你就能成为灾厄。”
“……!”
终于来了,制造灾厄的东西。
东无笙接过瓷瓶,拔开瓶口的塞子,往手心里一倒,一颗白色的药丸从里面骨碌碌滚了出来。
东无笙捏住药丸放在眼皮底下打量了一下。
这其中并没有灾难之力的味道,如果不是什么能够将灾难之力制成药物的技术的话,东无笙能想的就只有一种可能——这药丸根本就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致命毒药。
“真的只要吃了这个东西就能变成灾厄?”
东无笙把药丸装回去,抬头看向红尘。
“不信啊?”红尘看着她,慵懒地笑,“不信的话我吃给你看咯。”
什么?
东无笙眼睁睁看着红尘又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喂入口中。
东无笙想要阻止,可这时候阻止红尘,她得用什么立场什么理由去阻止?她没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吃下药丸后没几秒,红尘的手猛地攥紧了胸口的衣襟,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东无笙唰地站起来,正想去喊人来救命,忽然手腕被红尘扯住。
她低头一看,红尘唇边淌着一道清晰的血迹,这家伙还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对她笑。
灾厄的气息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你看,没事的吧,现在我已经是灾厄了。”
红尘一说话,血就从口中溢出来,将他的一双唇染得鲜艳无比,再从嘴角淌下来,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血泊。
“流了这么多的血,还说没事?”
东无笙重新坐下来,掏出手帕递给他。
红尘接过去,抹了两下嘴角,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畅快恣意,仿佛能震动空气。
“你笑什么?”
东无笙被他吓了一跳,问他。
“没什么,”红尘把胳膊枕在脑后,忍不住地笑,相当快意的样子,“生老病死困扰凡尘多少俗人,可原来死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东西,早知道这样,早点变成灾厄就好了。”
疯子……
东无笙低头看着他,由衷地感慨道。
“喂,该轮到你了。”
东无笙对上红尘望过来的视线,抿了抿嘴角,倒出瓶子里的药丸,一仰脖吞了下去。
有灼烧般的痛感从腹中传来,东无笙早已经习惯各种各样的痛了,不过这会儿还是要演得痛苦一点。
心跳声在耳边咚咚地响,像是有只手在她头脑里胡乱拉扯着她的神经。
东无笙其实还挺好奇最后会怎么样的。
会死吗?会变成灾厄吗?
她体内流淌着的都是祛厄神的血,如果她变成灾厄了,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吗?
如果真的变成灾厄了,那她是为了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足够让她为之超越死亡成为灾厄的呢?
……
斑的面容逐渐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东无笙一瞬间甚至有想要微笑的冲动。
斑的话,的确值得。
可惜,人类制作的毒药想要毒死神明恐怕还是有点难度。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绝对不要沉睡百年了,带斑多去见见市面多好啊。
看看这家伙见过花花世界之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这么好。
以后有机会再为你活一次吧,斑。
东无笙露出茫然的神情,看向面前的红尘,“我……我成为灾厄了吗?”
红尘微笑着用帕子在她嘴角按了按,“吃了这个药还活着,你就已经是灾厄了。”
……
……
当晚,孟庄也拿了一个同样的瓷瓶给东无笙看,说这是白天一个青衣男人给他的,那男人还跟他说,如果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摆脱这里的话,就吃了这个药。
孟庄想让东无笙带出去,找神殿的人检验一下,这到底是什么药。
“毒药。”
东无笙接过他手中的药瓶看了一眼,丢还给他说道。
“你怎么知道?”
孟庄惊讶地看着她。
“我已经吃过了,”东无笙淡淡地对他笑了笑,“过段日子我要跟红尘去长生城了,这次任务就我替你去吧,那里全都是灾厄,除非你也变成灾厄,不然进了那里活不过一天。”
孟庄没有马上接上话来,东无笙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妹妹的事情不然还是我去吧?你也不希望她在海底煎熬吧?还是解脱了比较好吧。”
“……”
孟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自己的任务,他不死就没有办法完成;他自己的妹妹,他要借别人的手才能给予解脱。
这世界为什么会是这幅样子?
“这些事情……你做就会更好吗?”
孟庄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有她能做,也不会有人能做的比她更好。
如果三百年前他也能明白这一点的话,那现在的情形或许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东无笙看了他一眼,也知道他只是心里别扭而已,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谁做不一样啊,能做好就行了,而且我也不是在帮你,这也是我自己的职责嘛。”
东无笙的安慰并没有让孟庄的心情有所好转,反而更糟了。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要他喜欢的女孩来安慰自己,他孟庄究竟是有多无能啊。
如果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绝对不会让东无笙参与到这次任务里面来。
本来邀请东无笙来参加这个任务,只是想要有机会和她接触而已。
想看看她扮成无忧无虑的富家大小姐,笑得肆意灿烂的样子;想看看她一掷千金,一边装作毫不在意,一边心里暗爽的样子……
哪怕只是演的,他想要看看她平凡的样子,想看看,如果她没有那种抵御灾厄、识别灾厄的能力,该是怎样柔软的样子。
可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
第七十六章 卖符纸
东无笙和红尘约定两个星期后出发前往长生城。
这两个星期东无笙没去找红尘,她和红尘说要带上薇薇安,也就是斑,于是红尘又给了她一颗药。
“想带上你那个小情人的话就让她吃了这个吧,”红尘这样对她说道。
说完,像是不放心似的,红尘又补充了一句。
“你应该知道普通人去了那种地方会是什么下场吧?”
“知道、知道。”
东无笙忙不迭地点头。
回到府邸,东无笙找到斑,问他,“斑,我要去一个全都是灾厄的地方,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普通人进去的话会很危险哦,可能每时每刻都会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厄运发生在你身上,”东无笙很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斑眨了眨眼,“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东无笙笑起来,“好。”
之后的一个星期,东无笙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厨房送去的饭菜时不时的就会被冷落在门口,无人问津。
斑忍耐了一个星期,还是不见人出来,终于还是等不住了,他推开书房的门,在排排书架间转了几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坐在地上作沉思状的东无笙。
女孩的一头黑发被她揉得乱糟糟的。书房也像是遭遇了一场浩劫,满地都是涂有黑色红色图案的符纸,桌上更是堆出了一座小山,斑在其间行走的时候,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无笙……你在做什么?”
斑在东无笙面前蹲下,伸手在凝神思考的女孩面前晃了晃,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困惑。
“嗯……”
东无笙梦呓似的应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鲜红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少年温和的脸,“嗯?斑?你来得正好,我差不多想起来了。”
东无笙嗖地站起来,跑到书桌边上,看着满桌的符纸愣了愣,然后一把将符纸山推到地上去,“哎呀,管不了了。”
斑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划破手指在黄色的符纸上飞快地画下一个图案,然后把符纸折了几折,叠成一个鼓鼓的小方包,塞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
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抬头目光落在东无笙的手上。
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多余的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伤口就已经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少女伸着懒腰,脸上带着大功告成的满足微笑,“可以让你不受灾厄影响的好东西。”
斑四下看看,地上桌上的符纸上大多都留有红色的印记,也有一部分黑色的用笔墨书写的笔迹,“这些……”
东无笙顺着他的视线四下一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只记得一个大概了,具体的细节一直想不起来,想入神了就没管那么多,一不小心弄得有点乱哈。”
“不必为我这么费心的……”
斑看着那些符纸,皱了皱眉,不过片刻后还是抬起头,握紧了手里最终完成的那个,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像是黄昏掠过林间的风,“谢谢。”
东无笙看着他,笑了一声,“皱什么眉头,这些试验品也不能浪费了,我把上面符文补全了,过几天上街去卖了。”
少女在符纸堆里走了几步,眼睛盯着地上的符纸,嘴里絮叨个不停,“嗯……虽然都已经失败了,但是再怎么说也是用祛厄神的血写的,我卖三十块钱一个应该不过分吧?米拉的雕像都能卖五十块一个,那东西根本就是骗人啊,除了有三对翅膀以外,人间的雕塑长得和米拉一点儿也不像啊……我这个虽然没什么用,但好歹一分钱一分货嘛,说是神的血就是神的血……嗯,不算卖假货吧?”
斑看着东无笙低着头在符纸堆里随意走着,不时捞起一张举在眼前看几眼,忍不住笑了一声。
东无笙抬头看他,“嗯?你在笑什么?价格太高了吗?”
斑微微敛了笑,“不高。”
东无笙看着他似乎在忍笑的样子,挑了挑眉,“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斑正色道:“给我多少钱都不会卖的。”
“……!”
东无笙反应了一秒才明白过来他是说刚刚给他的那个,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扭头去看地上的符纸,“你那个可是我一个星期以来唯一成功的一个,能免受灾厄影响的大宝贝,仅此一个,有价无市,本来就是无价之宝,你要是卖了那才是血亏。”
“好,无价之宝。”
斑轻声道,声音落在安静的书房里,却无端显得郑重。
东无笙哼了一声,“应该的。”
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
几天后,东无笙当真就抱着一箩筐的黄纸上街叫卖去了。
“镇宅避凶的宝贝诶,来瞧一瞧看一看了诶——”
搬了条板凳在箩筐边上坐好,东无笙笑眯眯地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脆生生的嗓音念起叫卖词来倒也很有几分市井街头的原汁原味,惹得来往行人不由得多看一眼。
“诶,小姑娘你这符纸真能镇宅避凶啊?”
有几个大妈走过来问了一嗓子。
“假一赔十啊,姐姐,要是没用你还来这里找我,我给您退钱。”
大妈被东无笙这一声姐姐喊得喜笑颜开,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要是没用我再来还找得着你么,小姑娘,你可不能坑人啊。”
大妈高兴归高兴,精明也还是精明。
“嗨,姐姐瞧您这话说的,这镇宅避凶这种事是说用得上就用得上的吗?这要是没用上,那说明姐姐您福气好、运气好呀,我这符纸啊,就是给您添个彩头,祝您家和万事兴啊。”
东无笙始终笑眯眯的,她不化妆的时候,因为脸有点婴儿肥,笑起来显得白净秀气,像这样的向来最讨一些年长妇人的喜爱,再加上她嘴甜,左一个福气好运气好,右一个家和万事兴,大妈让她捧得乐开了花,不仅一伙人买了东无笙一大叠符纸,最先和东无笙说话的那个大妈还问她明天还在不在这儿,说要把儿子领来介绍他俩认识。
“哎呀,真不巧啊,姐姐,我有男朋友啦,”说着东无笙笑嘻嘻地低下头,“都快结婚啦,这不我出来做点小买卖赚点小钱补贴一点嫁妆。”
大妈一脸惋惜,“哎哟,可惜咯,多好一小姑娘,看着就有福气啊。”
东无笙嘿嘿笑着和大妈招手,“姐姐慢走啊!”
……
叫卖了一天还真让东无笙卖出去不少,来买的基本都是些性格好、年纪比较大的妇女,与其说是买来镇宅避凶,倒不如说是看中了东无笙这个人,看小姑娘长得白净讨喜,人又懂事嘴甜,照顾照顾,买来讨个彩头,沾沾小丫头的福气。
傍晚的时候,斑出来找她,顺便帮她一起收摊,这时有几个痞里痞气的青年围上来,为首的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上下抛着玩。
东无笙低着头,忙着数钱,一下子还没注意到有人围上来,斑看着几人来者不善的样子,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步,把东无笙挡在身后。
第七十七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周围一同出来叫卖的小商贩看到那几个青年,不约而同地朝东无笙投来同情的目光,却也没人敢多管闲事,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忙不迭地就跑了。
东无笙叫这许多目光一刺,这才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
一抬头首先就看见斑宽厚的身影挡在身前,然后才是那几个痞里痞气的青年,东无笙麻利地把钱往口袋里一藏,露出笑脸走到斑身边,“什么事啊,几位小哥,你们拦在这儿,我不好做生意啊,是吧?”
东无笙像是想到了什么,锤了一下掌心,摸出几张钱递过去,“几位小哥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了?一点孝敬钱,小哥笑纳哈。”
斑侧过头,看了看东无笙,少女的笑脸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无,就像是看着石头一样,一丝波澜也没有。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少女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睛弯了弯,蓄起一些和暖的笑意。
“哈!”似乎没想到东无笙这么配合,青年们彼此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笑容,看着东无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肥肉,“小娘们很上道啊——”
斑将目光转向那几个青年,看着其中一个伸出手来,要接东无笙递过去的钱。
斑就在这时闪电般出手,钳住那个青年的手腕,也没看他怎么用力,就听到青年一声哀嚎,他的两个同伴被他吓了一跳,斑一松手,那个青年就托着那只手连退几步,一张脸疼得发白。
“你——”
青年的两个同伴投过来惊怒的目光。
东无笙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哎呀,这位小哥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几天天气炎热,太久不运动的话容易伤了骨头,小哥可要注意啊。”
青年的两个同伴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同时逼上前来。
斑拽住东无笙的手腕,轻轻把她往身后一拉,等到一左一右两个拳头同时袭上来的时候,他不躲不避,伸手将两个拳头接下来,往前一推,两个青年就和纸糊的一样,被他这轻飘飘的一推,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先前那位青年身上,三个人撞在一起,手忙脚乱了一阵,三个人同时倒下,跌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啧啧啧——”
东无笙走上前,看着三人轻轻摇头,拍了拍斑的肩膀,“明天我得换个远一点的地方摆摊了,会骑自行车吗?”
斑点点头,看向东无笙的时候,眸光柔软,带着温润的笑意,“明天我载你去。”
“那就行,”东无笙四下看了一圈,看准一个方向,拽着斑就跑起来。
斑完全是被她拽着走,适应着她的速度,一边跑,一边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们……为什么要跑?”
东无笙跑了几步又往身后看看,“免得被人找麻烦呗……他们没跟上来吧?”
“没有,”斑手臂上微微加了点力气,拖着东无笙慢慢停下来,“不用担心,那几个人不成问题。”
东无笙拽不动他,也只好慢下来,慢慢往前走。
听到斑的这句话,东无笙盯着前面的路,挑了挑嘴角,可这笑在斑看来似是有些无奈的样子。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哦,”东无笙摇了摇头,笑容少有得恬静,“斑这样也很好,不是谁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事,更不是每一段人生都是自由的,可以按照自己意愿做事的日子,要好好珍惜。”
斑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他也看向前方的路,可一会儿,又忍不住将目光转回来,看着东无笙的侧脸,“无笙觉得被束缚了吗?”
东无笙沉默了一瞬,而后自嘲地笑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太无能了。”
“……”
斑也不说话了。他并不能理解到招惹了混混会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他只是希望东无笙可以不用对那几个她并不喜欢的人假颜欢笑,但是为什么,他这么做了以后,东无笙似乎并没有觉得轻松一点。
或许他真的没法补上她失去的。
……
第二天,换了一个没什么人流的僻静角落,生意就没那么好了。
东无笙唉声叹气了一上午,边上一个摆摊算命的老先生看见了,问她买的是什么东西。
“神血符咒哦,镇宅避凶,消灾解难,老先生你一看就是业内人士,你多买点我给你打八折哦?”
东无笙从箩筐里捞起一沓来,递给老先生,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起初听到神血符咒的名号,老先生一脸不屑,“小姑娘,你这牛皮吹得可太大了,老夫我行走江湖多少年,还从……咦——”
刚一打开符纸,老先生的神情就变了,他仔细将符咒打量了几番,目光落到东无笙身上,语气和善了许多,“小姑娘,你这符咒哪里淘来的?”
东无笙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遇上个真道士吧?可别掀她的摊啊……
面上还是一幅生意人和气精明的笑脸,“这我自己画的呀,有什么问题吗?”
老先生瞪她一眼,“小姑娘家家,学了一身油腔滑调,你跟老夫说实话,这符咒是哪位高人赠于你的?这符咒虽然看着不甚圆满,可用的都是早已经失传上百年的技法,老夫我研究了一辈子的符箓,一时都看不出用途来,你一个小姑娘哪里画得出来?”
我去,还真遇上行家了,还好没让他看出来都是些失败的废品。
东无笙暗自捏了把汗,面上故作心虚,“哎呀,老先生你在说什么呀,这些就是我自己画的呀。”
老先生冷哼一声,显然并不相信,“那你说说你师承何处?”
东无笙随口答了一句,“师承罗刹女。”
本来她这么答就是想显得离奇一点,等老先生骂她她再接一句爱信不信,东无笙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没想到老先生一听罗刹女的名号,脸色蓦然一肃,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符咒,竟然很认真地反问她,“你此话当真?”
东无笙:“……?”
你怎么回事?我说实话你骂我吹牛皮油腔滑调,现在这种鬼话你反倒信了?
“爱信不信!”
东无笙翻了个白眼,说完就开始收拾摊子,准备走人。
这老道士是个有点真东西的,不能和他多唠,容易穿帮。
然而老道士拦住了她,和颜悦色地用商量的语气同她说道:“小道友莫要怪罪,贫道刚刚就是多问了几句,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些全卖给我,我出双倍的价钱怎么样?”
“好啊。”
东无笙一口答应下来,生怕他反悔似的,箩筐往地上一放,向他伸出一只手,“卖你了,只收现钱,不赊账。”
老道士笑容一顿,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却没有马上交到东无笙手上,“还有一事啊,小道友,这个……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师父?”
东无笙眯着眼睛看他一眼,伸手想抢钱袋,“你见我师父干嘛?你不会是想斩妖除魔的吧?”
老道士五指一收,钱袋被他抓得牢牢的,“怎么会呢?就是向你师父请教一下符箓的事情而已。”
“是吗?”东无笙紧盯着老道士的眼睛,手上发力,“那你不如问我好了,师父知道的我都知道,这些符咒还是我画的呢。”
老道士嘴角抽了抽,一张脸因为用力而紧绷,就连声音都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的,“不不不,重要的事情还是当面请教比较好。”
这老道士力气还真不小。
东无笙暗暗吸了口气,又加了几分力气,丝绸的钱袋开始发出呲呲的布帛断裂声,“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问我?我都说了,我师父知道的东西我都知道。”
“啪——”
没等老道士回答,只听轻轻的一声断裂声,钱袋破了个大口子,白花花的钱币从里面掉出来。
东无笙眼疾手快,矮身摸起一把就要跑,被老道士拉住了衣袖。
“道友你听我一句劝——”
老道士见她要跑,着急起来,语速飞快,“那个女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你可千万别叫她骗了,你把她的位置告诉我,我上报师门,要好生准备一番才能和那个女人动手啊。”
呸——
东无笙暗啐一口。信你个鬼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她直接脱了那件小外套,回头往外套上打了一道轻身符,老道士顿时和外套一起倒飞了十几米远,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她往自己身上贴了一道神行符,脚下一发力,一跳就跃上最近的房顶,任凭那老道士在身后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东无笙在几栋建筑间起起落落,一眨眼就跑没影了。
第七十八章 又见老道士
多亏了老道士,东无笙提前把所有废品全部倒卖了出去,第二天就坐在院子里舒舒服服地数钱。
“东西全部卖完了?”
中途斑走过来,在东无笙边上蹲下,看着她笑眯眯地一张张数钱,他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东无笙偏头看见他,脸上笑容一瞬灿烂,“对!”
斑静了一瞬,目光越发柔和,“这么开心吗?”
东无笙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么明显吗?”
她往躺椅的边上坐了坐,给斑腾了点位置,示意他坐下,眯着眼睛,一脸满足,“赚钱呐,就是这世上最质朴的快乐。”
斑坐在她边上,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娴熟地捻过一张张钱币,想了想,问道:“那为什么我的钱无笙从来都不要呢?”
东无笙数钱的手一顿,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不那么浓烈但是自然舒适的笑容,“喜欢的东西,如果不是以让人安心的方式得到,那我宁愿不要。”
“安心太难了,千金万金都配不上我的安心。”
斑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他无法理解安心为什么会被东无笙看得那么重,但是难得看到东无笙眉目间显出几分飞扬的色彩来,他也为她高兴。
……
等到要离开出发去长生城的那天,东无笙和斑一起来到城门口,红尘的马车已经等在这里了。
仍然是一身红衣的红尘懒懒地倚在马车旁,惹了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哦吼,有排面。
东无笙笑嘻嘻地拉着斑走过去,“我们现在出发吗?”
红尘睨她一眼,一侧嘴角挑起来,淡淡地应了一声,掀起马车的帘子,带东无笙和斑进去之后,他就合上了帘子,一直到马车颠簸起来,也没见他进来。
东无笙尝试着掀起帘子看看,但帘子大概是用了什么法术封住了,本来柔软的布料变得像是薄铁板一样,别说掀起来了,敲上去都邦邦作响。
“这一路上有一些灵力暴乱的地方,这样比较安全。”
红尘的声音隔着一张“铁帘子”传过来。
不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路线吗。
这会儿有东西遮着,东无笙肆无忌惮地撇了撇嘴。还好她早有准备。
东无笙从怀里摸出一面雕刻着花鸟虫鱼的古铜色小镜子,打算把它递给斑。
这车厢连窗户也没有,里面一片黑暗,东无笙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忽然有温热的物体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
东无笙没有收手,反而顺着这只手臂一路往上摸索,抓住了斑的肩膀。
“无笙?”
黑暗中传来斑困惑的声音。
“这东西需要灵力作为能源,你带着,可以给孟庄提供我们的位置。”
东无笙把小镜子塞进斑的手里,把头凑到他肩膀附近,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团莹白色的光团突然自黑暗中亮起来,照亮了马车内狭小的空间。
看着斑近在咫尺的脸,东无笙愣了一下,“哇塞,你有这种方法刚才怎么不用?”
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微笑,“把灵力聚在眼睛上就可以看清黑暗中的东西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东无笙:“……”
她还真就不知道实在对不起。
……
也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忽然有人敲了敲车厢外侧,红尘的声音传进来,“前面就是灵力暴乱的地方了,可能会有点颠簸,你们……靠!”
东无笙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撞在马车上,车厢忽然整个翻倒过来。
东无笙卧槽一声,其实她身体反应很及时,很快调整了位置,稳住了重心,只是她下意识地抓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东西,正好就抓住斑的领口。
斑本来似乎稳得住身形,甚至还伸手想来扶她,然而没想到东无笙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两个人互相一拉扯,反而撞在一起,失了平衡,一起摔在地上。
马车翻倒发出一声巨响,红尘和另外的一些人声在车厢外一直吵闹个不停,落地前东无笙的耳边一直充斥着各种声响。
然而落地的感觉很久也没有传来,斑把她护在怀里,两只手一只圈着她的腰,一只护在她的脑后,东无笙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落地的瞬间清晰地听到他的胸口轻轻地震动,发出一声闷哼。
东无笙双手撑地,从斑的怀里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碧绿的眸子。
“没事吧?”
没等她说什么,斑先开口了。
东无笙连忙摇头,爬起来,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实在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你没事吧?”
斑慢慢坐起来,笑得很温和,“没事的。”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没事,还是让东无笙不必在意刚刚的失误。
东无笙伸手敲了敲车厢,“红尘?”
车厢后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来吧。”
斑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他的长匕,猛地刺入厢体,然后左右一划拉,就像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切出一个门洞来。
一出来,就看见红尘正和几个手持拂尘、道士装扮的人对峙,边上还有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看着。
东无笙在几个道士里看了一圈,前几天遇见过的那个老道士站在最前面,看到她从车厢里出啦,老道士眼睛一亮,“小道友,快帮我们解释一下,我们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
红尘求证的目光看过来,东无笙沉默了一瞬,指着马车车厢道:“这是谁干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手滑……”
老道士身后的一个年轻道士支支吾吾地说道。
像是怕东无笙不相信似的,老道士紧跟着补充道:“小道友要是还信不过我们,不如这样吧,这是我的弟子,你随意打一道符咒,我替他受了,扯平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怎么样?”
“……”
东无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这搞得反而她比较像坏人一点。
“你想谈什么?还是我师父的事?”
老道士点头,还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小道友可千万不要叫那妖道蒙骗了啊,那妖妇作恶千年,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
想象得哪样啊?出功出力不讨好呗?
东无笙暗自哼了一声,“免谈,我绝对不会把我师父的下落告诉你的。”
第七十九章 符箓
闻言,老道士一脸痛心疾首,“被那妖道迷惑得很深啊,执迷不悟啊——”
东无笙:“……”
我他妈……
东无笙心有怨念不能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她的目光扫过那群道士。一共八个人,都是灵力修炼者,其中五个年轻子弟的修为根本不够看,就算没有灵力东无笙也有自信撂倒他们,剩下三个年长者要麻烦一些,不过修习符箓因为门槛较低,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在纯粹的灵力修炼上天赋有限,才会辅修符箓,因而那三个年长者虽然灵力修为可能也不算太高,但配合上符箓,最终的战斗力还不好估计。得看他们的符箓造诣。
切,要不是打不过,她现在立马就翻脸了。
“东,”红尘的声音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哦,差点忘了还有这家伙在场——
东无笙看了他一眼,顿时头又大了一圈。
这都什么事儿啊?
如果可以,东无笙真的很想挠头,可是眼下似乎没有时间留给她烦恼了,她必须尽快做出反应。
“事情大概是这样——”
东无笙看向红尘,把手指向站在一旁的几个青年混混,“前几天我看他们不爽把这几个人揍了一顿——”
接下来手指向那几个道士,“然后这边的是我师父的仇人,一直追着我要我把师父的位置告诉他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这场面大概是这几个小流氓知道有人要找我麻烦之后,在我家门口蹲了我几天,然后今天就让他们蹲到人了——”
东无笙摊了摊手,“然后就这样了。”
红尘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在两拨人身上随意点了点,“看样子你还有个挺不简单的师父?”
“是啊,”东无笙随口应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来,笑容有点迫不及待,“我给你展示一下。”
红尘:“……?”
你这是要展示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幅终于可以搞点事情了非常兴奋的样子?
“喂,老头——”
东无笙摩拳擦掌,“我给你一个机会好了,我们单挑一场,你赢的话我就告诉你我师父在哪里,我赢的话你以后就别再纠缠我了,怎么样?”
老道士几乎没怎么犹豫,一口答应。
好不容易东无笙松口了,不答应怎么行?实在不行,大不了输了以后他不认嘛,东无笙能拿他怎么样?
“……”
除了斑以外的人,全都往外退去,给两人腾出一个空间。
斑这会儿穿着裙子,想说什么,但是想起东无笙让他不要说话的叮嘱,又把嘴合上了,只是微皱着眉头看着东无笙。
东无笙回头看了看他,露出一口白牙,“别担心,看我给你表演一下,符箓这个东西真正施展起来还是挺漂亮的。”
在场其他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打出一串省略号:“……”
姐妹你这个态度怎么回事?好看是你修习符箓的理由吗?
……
本以为东无笙摆出这么嚣张轻慢的态度,想来多少应该有些实力,然而战斗一开始,整个战局就呈现一边倒的形势。
老道士双手掐诀,脚底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蓝色八卦图,无数明黄色的符纸从里面飘出来,环绕在老道士的周身。
“老夫师承昆山派飞雪门,这一招雾里看花,道友接好了——”
仿佛是在遵循某种礼仪,老道士声音洪亮地报上师门和招式,在无数符纸和法阵的衬托下,倒也有几分世外高人道骨仙风的味道。
话音落下,漫天符纸倾斜而下,如同雪片一般洋洋洒洒地冲向东无笙。
卧槽,这么多?这老头这么厉害的吗?
一般情况下,驱使符箓也是要依靠灵力的,这老头灵力修为看起来不怎么高,不像是能同时驱使这么多符箓的人。
东无笙往肩上贴了一张神行符,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出现在老道士的身后。
只听一声巨响,东无笙原先站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大坑。
望着那个大坑,东无笙的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来只有一道杀伤的符箓,那么老道士应该只打了两道符,还有一道应该是镜像符。
雾里探花……?
东无笙暗自笑了一声。
倒是取了个好名字。
“咦,这人分明丝毫灵力都没有,居然真的能驱使符箓?”
有小道士小声嘀咕道。
“是血符箓。”
观战的两个老道士面露鄙夷。
血符箓,顾名思义,用血写就的符箓,在修习符箓的人当中算是一种不甚光明的手段,因为符箓这个东西,原理就是用某种特别的构架方式使原本少量的灵力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直接使用灵力和使用符箓的区别,就像是用一吨铁直接砸人和用一吨铁造成卡车,再用卡车去撞人。
相比较来说是一门以技巧见长的技术,脱不开学习和思考的过程,而血符箓则是用含有足够能量的血写就,符箓制作完成的瞬间法术就定格在符纸上,不需要使用者用灵力驱动,如果使用者能力高于符箓本身,也无法发挥出超越符箓的力量。
说白了就是捡别人弄好的东西,坐享其成。
和东无笙对战的那个老道士看到这一幕,又是一阵捶胸顿足,“好好的小姑娘,都让那个妖道带入歧途了啊!妖道害人啊!”
东无笙:“……”
你还挺……悲天悯人?
东无笙抬手打出两道符咒,中了一道,爆破符在老道士身上炸开一朵火花,火花过后,老道士毫发无损,一层荧蓝色的光渡在老道士的身上,爆破符炸开的位置,蓝光缺了一块。
“咦,她的爆破符居然能破开陈中生的金刚衫?”
闻言,观战的两个老道看东无笙的目光越发嫌恶。
血符箓这种东西,用一张少一张,需要源源不断地花钱去买,正经的高阶修士都是不屑于制作这种东西的,世面能买到的都是些低级货色,像神行符这种比较日常的符箓,市场还算多,但真正有杀伤力的高阶符箓都是要通过一些不甚光明的手段获得的。
与东无笙对战的那个老道士倒是一幅痛惋的样子,脚下的蓝色法阵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排开,声势浩大“老夫我一定要把小娃娃你拉回正道上来,这一招小娃娃你可要小心,若是受不住了就喊出来,老夫我还有几张护体符,不怕反噬。”
本来面对着漫天符箓,东无笙还有点紧张,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一闪,嘴角慢慢扯开一抹自嘲的笑,她站直了身子,望着老道士,朗声道:“放心来吧老先生,是生是死都由我自己承担。”
“娃娃小心了——”
这回漫天而来的符箓就不再是幻象了,每道符箓划过空中都拉出长长的荧蓝光轨,像是无数蓝色的长矛从天而降。
东无笙迅速打出十一道符箓,十一道金色的光芒穿过漫天蓝矛,从老道士的身边擦过,漫天符箓打下来的最后一瞬,她取出一张神行符往身上一贴,再次转移了位置。
然而这次那些符箓像是拥有神智一样,紧追着她的方向激射而来。
“老先生小心了——”
东无笙轻喝一声,手掌按在地上,十二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撞上漫天蓝矛,蓝色的符箓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碎成无数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十二道光柱外,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咒文飘起来,连成飘带似的数道,环绕着光柱,一圈又一圈,老道士站在其中,像是误入神明殿堂的小儿,被十二道通天的光柱困在其中,眼睁睁地看着咒文的包围圈一点点收紧,最后,十二根光柱倾倒,金色光芒构筑的天宇也一瞬倾塌,宛如真实的天柱断裂,苍穹倾塌,金色光芒圈住的一方小天地仿佛要带着老道士一起,在一片天塌地陷之中埋葬永恒。
“这、这是什么东西!”
“师父!”
“师弟!”
观战的另外七个道士再也站不住了,七道人影同时冲进光柱之中,站在陈中生的身边,与他一同仰望着倾塌的金色苍穹。
“……”
东无笙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鲜红的瞳孔倒映着漫天金光,仿佛倾倒着一座熊熊燃烧的黄金之城。
忽然她猛地转身,打出两道神行符,最后再往自己身上贴一张,一眨眼功夫,红尘、斑和东无笙三人消失在原地,只有一辆翻倒的马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金色苍穹倾倒下来,八名道士都倾尽全力输出灵力,构筑出一道铜墙铁壁般的蓝色屏障,企图与天地抗衡,可是那倾倒的金色苍穹就像是金色的海浪一样,打上来,在蓝色的屏障上温柔地亲吻了一下,随即化作一片金色的光屑,四散开来。
“……?”
八名道士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路子?雷声大雨点小,先把你吓个半死再亲你一下?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们累死累活建的屏障?
这法术也太中看不中用了吧?
再一看四周,东无笙三个人早就没影儿了。
“靠!让那小姑娘耍了!”
“我去……真是假的啊?我刚刚都快吓死了……诶,你快摸摸我心脏还在跳吗?”
“神经病啊!”
……
陈中生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那个女孩确实已经不在了。
刚刚那一瞬间,那个声势浩大的法术带给他巨大的压迫感。
自他修炼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神明。
……
等到道士和混混都走了,红尘从车厢里钻出来,接着是斑,东无笙落在最后,慢悠悠地探出一个头来。
“咳咳……”
东无笙剧烈地咳嗽着,她弯着腰,慢慢地从车厢里钻出来。
斑扶着她站起来,看着她咳个不停的样子,担忧地皱着眉。
东无笙掩着嘴,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她站直了身子,顺了顺气,挑起一侧嘴角,眼睛里带着点得意,“我说过这个法术很好看的吧?”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这种馊主意的……”
红尘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啧啧感叹。
“没事吗?”
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东无笙耳旁轻轻道。
东无笙只觉得耳边一阵热气拂过,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耳朵一直传到脖子。
她拍了拍斑的手臂,微笑着示意他安心。
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帕,把染血的掌心在上面揩了一次又一次。
第八十章 灾厄之城1
马车已经损毁了,三人只能步行前往,幸好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据红尘所说,沿着他们所在的那条路再往前走上半天,穿过一个灵力暴乱的山谷,就可以到达长生城了。
一路上红尘都在盘问东无笙。
“没想到你还会符箓这种东西?之前完全看不出来嘛?”
“诶嘿,大家族事情多啊,不学点东西防身不行啊。”
东无笙虽然烦得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有一句接一句,能圆多少圆多少。
“你那个师父是什么人啊?”
“……”
东无笙暗自嘶了一声,扯谎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一个谎出去,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越到后面越难编。
“啊……就是历史上那个罗刹女啦,不过……啊,算了。”
东无笙欲言又止,惹得红尘回过头来睨了她一眼,“怎么?我还以为你会给你师父辩解几句。”
“啊,确实是想这么做来着,”东无笙挠了挠头,笑得毫无威胁性,“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师父她不需要我这样做。”
“哦?”红尘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看样子你对你师父印象不错?我听说的罗刹女可不像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嗯……”东无笙抿着嘴角,双唇拉成一条直线,“世人对她有一些误会,不过反正师父她早就习惯了,她都无所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红尘移开目光,轻笑了一声,“你们这对师徒可真有意思。”
东无笙耸了耸肩,庆幸他终于不再刨根问底了。
斑一直走在东无笙的身侧,始终没有说话。
他平时的时候即便没什么表情也显得温和,眉目间总带着温润的神色,女装的时候,为了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符合女性的特征,东无笙都会给他画个淡妆,斑本身的长相就偏向精致柔和,不需要怎么捯饬,稍稍修饰一下就好。
化完妆的斑反倒是显出几分淡漠自持的气质来,比起东无笙,更像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大小姐。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站在山谷的入口处,红尘回头,神色郑重地叮嘱道:“这地方算是一道天险,过去就是长生城,但这里面灵力动荡,会影响人的神智,进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一直往前走。”
三人站在山谷的入口,这山谷就像是群山间裂开的一道口子,一眼望进去,黑洞洞的,只有最顶上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一束金色的阳光从缝隙间打下来,无数尘埃在里面飘飞,非常静谧深邃的景致。
走在最前面的红尘说完那句话就没动静了,目光望进山谷,东无笙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迈步。
“怎么了?”
东无笙抬头看了他一眼。
红尘回过神来,甩了甩头,身体往旁边退了几步,“你们先进去吧。”
“嗯?你不进去吗?”东无笙挑了挑眉,如果不是红尘这些日子以来都表现得极为坦诚,她都忍不住怀疑这山谷里面是不是有埋伏了。
“我……算了,我先进去。”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东无笙的那点质疑,红尘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道。
说完,他看着幽深的山谷,慢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迈开了步子,“我去了。”
看着他一幅壮士英勇就义的样子,东无笙有点想笑,也有点好奇。
这山谷里究竟是有什么东西,让红尘这么紧张?
等到红尘走进山谷,东无笙正要迈步跟上,斑拦住她,“我先进去吧,要是有什么危险的话,我走在前面更保险一些。”
确实,以斑的实力,如果遇到危险,周旋的余地会更大一些。
东无笙也没在这种问题上过于纠结,点了点头,看着斑走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进入山谷的最初一段路没什么特别的,山谷里空气湿冷,走在里面始终有种潮湿阴冷的感觉黏在皮肤上。
走进里面以后才发现头顶投下来的那一点光根本屁用没有,那点光根本照不到底部,反而因为头顶太亮了,导致在底下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像是走在一片混沌湿冷的黑暗中,走得久了,有种迷失方向的恍惚感。
东无笙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这山谷仿佛根本没有尽头,她走在里面,恍惚间回想起了自己还没完全诞生时的记忆,那时候世界还没完全成型,也是像现在这样,目光所及皆是黑暗,太阳尚未诞生,根本没有温暖的概念。
耳边本来只能听到细微脚步声和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不知不觉间,这些声音都没有了,许多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我!”
“你也觉得我是灾难之子,所以要置我于死地,是这样吗?”
……
灾厄死前的那些哀嚎、愤怒、祈求、悲伤,在头脑里重复上演。
东无笙皱起眉,这就是红尘所说的灵力暴乱影响神智吗?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东无笙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继续往前走去。
“孟邹,哥哥打算离开这里,四处去看看,或许能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哥哥也离开了……为什么呢……”
孟庄和孟邹的声音?
东无笙愣了一愣,忍不住回头望去。
……
“东——”
温热的阳光伴随着红尘的呼唤一同降临,东无笙猛地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斑,眼神陌生得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斑皱起眉,褐色的眉毛在他白净的面容上结出一个团。
东无笙猛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是恢复过来了,揉着眉心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你刚刚被灵力乱流影响,停在山谷里一动不动,是你这朋友回去把你拉出来的。”
见斑不说话,红尘在一旁替他答道。
“啊……”
东无笙应了一声,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反应有点顿顿的。
斑看着她,似乎仍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
红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普通人走这山谷多多少少都会受点影响,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还算轻的,从此一蹶不振的人都有,你可以带她去那边洗把脸清醒一下。”
斑点了点头,拉着东无笙往红尘指的泉水的方向走,等到走出一段距离,确定红尘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这才开口问道:“没事吗?”
“嗯……”
东无笙揉了揉脸,扬起一个笑,“没事。”
斑点了点头,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事就好。”
(不知道盗版会不会把作家有话说放上,我先写这里吧,今天状态不太对,写不太出来,有点烦,明天又是几乎没时间码字的星期四,本来应该今天把明天的份写掉,但我今天的份都勉强,我只能尽量明天不断更,不敢保证,话说,除了收藏掉的时候能感觉到仿佛好像是有读者的,其他时候emmm……我就想知道到底是在盗版看还是根本没人看,不然……来起点吱一声?)
第八十一章 灾厄之城2
“你刚刚在山谷里是怎么了?”
看着东无笙鞠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斑取出手帕递过去,温和地注视着她满脸水珠,闭着眼睛皱着脸的样子。
“嗯……”
东无笙接过手帕,抹了一把脸,神清气爽地抬起头,眼角弯了弯,“我看见了孟邹,还有喑。”
“喑?是你说过的那个灾难之神?
《冷门神仙不好当》第八十一章 灾厄之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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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灾厄之城3
东无笙醒过来的时候,仿佛睡了很久,头脑有些混沌。她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东西,同时下意识地想要伸个懒腰。
这一动她就发现有哪里不对了。
没等她视线下移,就感觉身上束缚一轻,少年刚醒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旁很近的地方响起来——“醒了?”
“……?!”
东无笙一骨
《冷门神仙不好当》第八十二章 灾厄之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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