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条傲娇大黑龙》 第1章 祖传玉佩 我是奶奶从无名坟坑里捡回来的至阴之人。 每月月圆之夜,百鬼夜行,阴气大增,忌嫁娶忌生子。 而三百年出现一次的血月之夜更是月圆之夜中阴气最重的。 我偏偏就出生于血月之夜的至阴之时,又是早产儿,本就血气不足,因此造成我命格与常人不同。 不仅我会病榻缠绵、霉运缠身,我身边的亲人好友也会因为我而产生大大小小不同的意外。 伴随着我的第一声哭泣,我的亲生母亲发出她人生的最后一声叹息就撒手人寰。 我刚出生就瘦得像一只小猫,皮肤发青,呼吸和哭声都很微弱,几乎很难养活。 因此我的亲生父亲视我如瘟神,趁着月黑风高夜,将我丢进坟地中的一个无名坟坑中。 也许是血液中的羁绊,即使将我丢掉,他还是在第二天出了车祸,虽然幸运地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终身残疾。 我的奶奶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神婆,她一辈子没有嫁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 当夜她接受委托主持村里一位老人的下葬事宜,捡到我的时候,我只有出的气了。 即使已经非常虚弱,但是在她抱起我的时候我还是极力睁开了眼睛。 奶奶说我俩有缘,怎样都要将我救活。 她将我贴满画着奇怪图案的黄纸,浸在一种散发着腥味粘稠液体中,守着我念了三天三夜的咒,我的脸上才渐渐出现点人气。 虽然活了过来,但是我经常被病痛折磨,小到感冒发烧,大到摔断胳膊腿。 就算没有确切的病症,也会因为抵抗力不足身体发虚而天天吃补药。 虽然对我而言我的命格并没有改变,但是我再也没有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奶奶是个能通神鬼阴阳的,又在村里有些声望,大家自然而然对我们家敬而远之,在面上也不会提起我的身世。 只是大人们不在我面前说起,他们的孩子却会躲在我身后指着我窃窃私语。 会在路上躲在草丛里朝我扔石子,或者会在跑过我身边的时候边做鬼脸边朝我喊“怪物”。 家里只有我和奶奶相依为命,虽然从不缺衣少食,但是我不愿让她为了我而担心难过。 我每天在学校畏畏缩缩,生怕自己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会让大家更加讨厌我。 而回到家我又要在奶奶面前故作坚强,装作很喜欢上学的样子。 在我又一次蒙着被子偷偷哭泣的时候,奶奶坐在我的床头,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脊背。 被安慰的我终于忍不住积攒的委屈,眼泪汹涌而出,投在奶奶的怀里放肆地哭泣。 发泄一通过后,奶奶将我的眼泪擦干,又用毛巾沾湿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慈爱地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家里供奉的香案面前。 我们家自我记事以来就供奉着狐仙,每天早晚奶奶都要求我虔诚地向狐仙祭拜。 而她除了定时给狐仙更换祭品,还会一月一次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狐仙像上,对着狐仙念念有词半天。 小时的我以为奶奶的法力就是狐仙给的,所以对狐仙也多了几分崇拜,当然这几分崇拜里也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 奶奶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开口问:“诉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本想继续瞒着她,但是在狐仙像的注视下,我发现欺骗的话即使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所以我只能点了点头。 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奶奶不好,如果我早早地将真相告诉你就好了。” 奶奶的意思是有什么瞒着我吗? 看我愣住,她接着说道:“诉诉,知道为什么奶奶从来不和你说你爸爸妈妈的事情吗?” 我摇摇头,我不是没有问过关于我爸爸妈妈的去向,但奶奶每次都含糊其辞,没想到今天竟然要主动告诉我了吗? “你的妈妈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死掉了,而你的爸爸在你出生的第二天出了车祸,虽然没有死,但是腿被撞断了只能截肢……” 奶奶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怕吓到我,缓了缓接着说道, “人们都说你是不祥之身,但是我知道咱们家诉诉是最好的宝贝,怎么会不祥呢,你看我不就活得好好的吗?” 原来他们口中的“妖怪”是这个意思……那么是我克死了母亲,又连累父亲遭受车祸的痛苦吗…… 奶奶起身走去自己屋里,一阵翻东西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她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出来,回到我面前,把盒子轻轻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展示在我面前。 盒子里铺着红布,一块透色的环形玉佩端端正正地放在盒子里。 奶奶将玉佩取出来,对我说道:“诉诉,这是咱们家祖传的玉佩,能够保佑你逢凶化吉的,来,戴上。” 边说边把玉佩戴在我的脖子上。 “可是……”知道玉佩如此珍贵,我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收下。 见我犹豫,奶奶莞尔一笑, “从捡到咱们家诉诉那一刻开始,我就将诉诉看作我亲生的宝贝。既然这玉佩于你有用,那就好好带上。” 那玉佩触肤生温,贴在我胸口的皮肤,竟然让我感觉有一股暖流透过皮肤传入血液中。 奶奶看了看玉佩,然后对我正色道: “诉诉,这个玉佩很重要,听奶奶的话,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你在玉佩在,永远不要将它取下来。” 她竖起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加重了“永远”二字。 奶奶说完,又恢复平时和蔼可亲的模样,摸了摸我的头,宽慰道, “诉诉,虽然你不能决定你出生在哪一天,也不能决定你的命格是怎样的。” “但是你要记住,你不是他们口中的不祥之身,你是沈玉诉,是奶奶最宝贝的孙女,知道了吗?” 说完奶奶将我搂进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在我头顶喃喃,像是安慰我,又像是许下诺言,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用性命担保……” 第2章 谁在偷看我 在奶奶的安抚下,我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已经躺在了我的小床上。 奶奶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一面为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母亲而感到愧疚悲伤,一面为自己的特殊命格感到心惊担忧。 胸前的玉佩温温热热的很有存在感,我握着玉佩,心里如一团乱麻。 突然一股奇怪的被人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刚过了盛夏,半夜已经偶尔会起风,每晚睡前奶奶都会为我关上窗户。 此时我的房间门窗都是关上的,而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产生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很奇怪,莫名地产生,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竟然潜意识地害怕了,而手中的玉佩也在此时突然开始发烫。 我惊呼一声松开了手,玉佩贴在我胸前的衣服上,透过衣服我都能感受到它炙热的温度。 我四下打量,确实只有我自己啊。 这种感觉在我的房门被敲响的一瞬间突然消失,而胸前的玉佩也瞬间失去了刚刚灼人的温度,变得像昨晚初见它一样温温的。 奶奶打开房门,看到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惊恐眼神,脸上的笑容一敛,问道:“诉诉,做噩梦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不该将我刚产生的奇怪感觉说出口。 这感觉实在真切,但是我房间里又确确实实没有人。 沉吟片刻,我说道:“没事奶奶,我刚刚想事情太入迷了,被你吓到了。” 奶奶被我逗笑,慈爱地说道:“快起来吃早饭吧,一会上学要迟到了。” 我点点头,一骨碌坐起来。 吃过早饭,洗漱完毕,我收拾了书包便准备步行去村头的学校。 我们的学校是与隔壁村合资一块办的。 村里总是盛行着重男轻女的迂腐思想,家里的男孩砸锅卖铁也要送去读书,而女孩则要早早地帮助家里洗衣做饭、下地干活。 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奶奶非常坚定地要送我去读书。 她说只有读书我才能够离开这个小村庄,才能够去外边的城市看看。 走在乡间小路,天色已大亮,这条路是每天我上下学的必经之路,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可以走下来。 刚出小院大概五十米,早上那种奇怪的被注视的感觉又生了出来。 我瞬间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胸前的玉佩又透过贴身衣服烫着我的皮肤。 虽然我的奶奶是村里的神婆婆,但是我对于鬼神之事并没有从小就接触的熟悉感和从容感。 反而每次看有人来找奶奶算卦或看奶奶作法,我都吓得躲进屋子里,怕晚走了一步便会被怨鬼盯上。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我战战兢兢地四处张望,确认周边并没有其他人,我更害怕了。 青天白日的,哪位怨鬼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的跟踪我上学啊…… 我欲哭无泪,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祈祷着这是一个报复目标明确的善良鬼。 “冤有头债有主,我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只有别人欺负我的,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呐,鬼神大人放过我吧……” 我边闷头快走,边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我营养不良,肉很柴的,不好吃,鬼神大人别吃我啊……” 我低着头像一只老黄牛一样赶路,没有注意前边的路口出来一个人。 “呦这不是沈家玉诉嘛,这是闷头去哪啊?” 我猛然听到有人叫我,以为是有鬼站在路边想要喊我过去,趁机迷惑我偷走我的魂魄吃掉。 吓得站在原地,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两只手搅在一起,手指都快被指甲抠出血来。 那人看我木木地站着,也不抬头看人,奇怪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和你说话傻站着干什么。” 说着便向我靠近过来,我心想: 完了完了,不怕遇到鬼,就怕遇到有智商的鬼,这鬼怕是已经成了精了,都知道主动出击了…… 还未等那人靠近,我两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来。 余光里瞥见那人穿了一双蓝灰色布鞋,我记得传说中鬼是没有脚的啊! 难道这个鬼已经知道穿着鞋迷惑人了? 正因为琢磨了一下,那人已经来了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吓得一抖,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面前人一张蜡黄色的脸,原来是同村的李大妈。 我吓得直拍胸脯,迎着挎着篮子蒙着头巾的李大妈探究的眼神,我讪讪地干笑道: “呵呵呵呵,是你啊李大妈,你这是要去哪啊……” 还未等她开口回答,我又说道:“我上学要迟到了先走了,李大妈再见。” 说完便从她身边大跨一步绕过她快步向前走去。 李大妈在身后嘀咕道:“这孩子大早上的撞鬼啦,真是和她奶奶一样神神叨叨的。” 虽然听到她说奶奶我很想反驳,但是一想到这李大妈吵架在村里堪称一绝,曾经创下以一敌三并且骂得对方哑口无言的优秀战绩。 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不过向前走了两步,我才突然反应到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胸前的玉佩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我又向周围粗粗打量了一圈,心里暗自庆幸:这鬼大哥还真是个好人,不伤害我这个无辜路人。 拱手在胸前小幅度地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拜了拜,然后继续疾步赶路,生怕鬼大哥反悔又要缠上我了。 来到学校,因为走得飞快竟然比平时早到了五分多钟。 两个村子上学的孩子本就不多,所以一个年级只设置了一个班级,一个班级满员也才十几个人。 我平时都会在家早早出发,防止在路上遇到那些喜欢扔石子的讨厌小子们。 今天比平时更早了一些,教室里几乎没人,只有当天的值日生在教室外的走廊扫着地。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习惯性地弓背塌腰,努力缩小自己。 班里没有人愿意和我同桌,老师也心知肚明地将我安排在角落里,不过碍于我奶奶在村里的声望,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于是再三考虑把我安排在第一排的角落里。 这样也好,我不需要同桌也不想和别人说话,坐在第一排也方便我看黑板。 只是背后经常会粘上画着乌龟或者写着“妖怪”等字眼的纸条。 第3章 血契 这些对于昨晚之前的我来说不亚于凌迟,但是昨晚经过奶奶的安慰,我的心脏莫名其妙强大起来。 心脏强大了脸皮就跟着厚起来,只要他们不当着我的面欺负我,背后的议论和小动作我就习以为常地忍了。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憋屈,但是我一个人的能力实在是太微弱了,怎么能正面反驳他们呢? 难道把祖传玉佩提到他们眼前,告诉他们有了这块玉佩我就不是不祥之身了吗? 思绪越飘越远,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打了上课铃了。 一节课过去,坐在第一排并且从不会主动向后看的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 直到课间操自由活动,平时这个时候女孩子三五成组地出去踢毽子跳皮筋,男孩子则是拉帮结派地玩幼稚的枪击游戏,跑来跑去吵死了。 而今天喧闹声小了很多,我竖着耳朵听,才听见几个女生在教室后边闲聊道: “诶诶你们发现没有,今天王振业、陈呈、于伟几个都没来诶。” 另一个接话道:“我刚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听说他们几个家长早上来找,说是昨晚上突发高烧,像是……” 后边的话,她压低声音,我把身体微微靠后,努力竖起了耳朵,也没有听清楚。 不过她后边的话在我回家之后便知道了,因为他们的家长都挤在我家里。 我刚进院门,看到这么多人不禁愣住。 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见,村里没有大兴普及“打击迷信、相信科学”之前,经常会有人慕名来找奶奶。 只是这次来找奶奶求助的人竟然都是班上那些讨厌的混小子的父母亲人。 我的奶奶闭着眼盘腿坐在大厅中间的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词,手也在虚空比划着什么。 几个大人面色焦急地或站或坐,眼神都统一的盯着中间的奶奶,没有人转头注意我,我顺着墙边,想要溜回房间。 此时奶奶突然睁开双眼,面色沉重。见状立马有人开口问道:“桂婆婆,什么情况呀,俺们家的小子怎么样……” 我的奶奶叫沈桂枝,村中人都尊称她为“桂婆婆”。 桂与鬼同音不同字,倒是也表明了我奶奶的神婆身份。 奶奶摇摇头,并没有回话,一一打量周围的人后,才缓缓说道: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几个孩子应该是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听罢,几个大人皆一脸惊恐,七嘴八舌地求我奶奶帮忙救救他们的混蛋孩子。 后续的发展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在听到奶奶说出“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字后就一溜烟躲回了房间。 只听到房门外响起了讨论声,后又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是几个大人先被奶奶打发回家了。 我躲在房间里,盯着眼前的书本习题发呆,无心学习,不禁琢磨起今天这桩奇怪的事。 如果只有一个讨厌鬼撞邪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是平时欺负我最过分的几个人都在同一时间撞邪,不免让我觉得太过于凑巧了。 覆上胸前的玉佩,我猜测到: 难道是奶奶在暗中帮我给这几个讨厌鬼下了诅咒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希望能在不危及他们性命的情况下多折磨他们几天。 正在偷着乐的时候,奶奶叫我出来吃饭。 饭桌上我不禁打量起奶奶,奶奶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比平时更多了一丝心思重重的严肃感。 这不禁让我以为奶奶是担心下手太重,给几个讨厌鬼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于是我又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奶奶,今天那几个人来咱们家干什么呀?” 奶奶抬头看了看我,像是没想到我会主动询问。 毕竟之前无论谁来求奶奶、事大事小,我都会秉承着不好奇不过问不了解不旁观的“四不”保命原则。 奶奶没有回答,我便善解人意地出口劝道:“虽然他们几个平时是老欺负我,但是奶奶给他们个警告就算了吧。” 同时我内心真实想法是:别轻易算了,让他们遭两天罪,哼!谁让我有一个有本事的奶奶呢! 可是奶奶并没有像我预想般地回答,而是吃惊道:“诉诉你说什么?” 这下换我傻眼了,难道不是奶奶? 除了奶奶,谁又会帮我出气呢,可是看奶奶惊讶的样子,好像又确实不是奶奶做的。 见我一脸吃瘪的表情,奶奶沉思了一瞬,再抬眸看向我时,眼中竟然多了几份怀疑, “诉诉,你和奶奶说实话,昨晚这几个突发高烧的小子是不是平时欺负过你?” 我震惊之余,只能诚实地点点头。 看到我的肯定,奶奶低下头喃喃道:“怎么会……难道……”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的突然转头看向了大厅里供奉的狐仙像。 我顺着奶奶的目光看去,不禁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奶奶,那几个讨厌……那几个同学,是你出手的吗?” 奶奶思考着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多了一份无奈, “不是我,但是这事怕是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奶奶这句话真是让我又震惊又疑惑,这又从何说起呢? 见我一脸不可思议,奶奶又叹了一口气,拉我走到香案前。 拍了拍我的手背,她皱着眉看着狐仙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诉诉,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要求你祭拜这狐仙吗?” 我懵懂地摇摇头,对于狐仙我知之甚少。 以前看动物世界,狐狸并不是什么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相反人们总是以狡猾来形容狐狸。 狐仙虽带着“仙”字,原型不还是狐狸吗? 奶奶解释道:“狐仙是咱们这边家家都供奉的神仙,能够保家宅平安,而平安正是你最需要的。” 我撅了撅嘴,“既然家家都要祭拜,狐仙哪能忙得过来呀?” 奶奶被我的问题逗笑,又拍了拍我的手背,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说得对,家家都供奉祭拜狐仙,无非是想求得个心理安慰。 只是祭拜之人数量之多,如果狐仙要保佑家家心想事成,那不要累死了?” 接着奶奶向前靠近了我,声音压得更低了, “要想真正让狐仙保佑,就需要与它结下血契……” 第4章 玄衣男人 “血契……”我喃喃重复道。 奶奶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到我的眼前,接着解释道: “十指连心,指尖聚集了一个人体内的阳气,以指尖血供奉狐仙,便能求得狐仙保佑,心想事成。” 难怪奶奶每月都要刺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狐仙像上,并念念有词祭拜好长一段时间。 见我面上有了然之色,奶奶朝着面前的狐仙像双手合十虔诚了拜了三拜,接着道: “我在早些年间就与咱们家供奉的狐仙结下了血契。 但是虽是用我的指尖血供奉的,我烧给狐仙的契约上写的却是你的名字,所以……” 我愣愣地看着奶奶,温暖的烛光照亮奶奶的眼眸,我在奶奶眼睛中看到了我的倒影, “奶奶,你是在替我祭拜狐仙吗?” 奶奶慈祥地一笑,摸了摸我的头, “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咱们家诉诉能够健康平安啊……” “所以啊,奶奶猜测,是不是昨晚狐仙听到了咱们的对话,便出手帮你教训了那几个臭小子。” 怪不得奶奶会说这件事与我有关呢…… 见我面上有担忧之色,奶奶狡猾一笑,说道, “不用担心,我去那几个小子家看过了,只是发烧说胡话,没有性命之忧。 既然狐仙帮你出气,咱们诉诉只管装作不知道好了。” 没想到我心里的小九九就这样被奶奶发现了,不禁红了脸。 此时院门被撞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 “桂婆婆,救命啊!” 我和奶奶听到叫喊声一惊,同时站起来,而奶奶还下意识地将我护在她身后。 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桂婆婆,快去我家看看吧,小呈他……” 来人是今天请假的讨厌鬼之一陈呈的二叔,看样子是一路跑来的,气儿都喘不匀了。 奶奶面色一正,转身去屋里拿出她的布袋子,嘱咐我说自己在家要锁好门窗,她随着去陈家看看。 望着奶奶的背影,我不禁担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现在却要最疼爱我的奶奶替我收拾烂摊子。 像是感受到我的不安,奶奶走到院门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安抚似的向我点了点头。 我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就算跟上去也帮不上忙,反而可能会因为胆子小而帮倒忙。 我听了奶奶的叮嘱,将前后院门锁好,又将房间的门窗关好。 从前也有奶奶大晚上被人请走的情况,所以自己待在家中我并不害怕,我在大厅给奶奶留了灯便进了房间。 虽然奶奶对这件事做了推断,但是事出突然,看刚刚陈呈二叔着急的样子,想是陈呈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又担起心来。 我并不是圣母,对于这些平时欺负我的人,我并没有感到可怜。 只是担心狐仙哪会无缘无故地帮我呢,不知道它会不会向奶奶索要更多血呢? 奶奶用自己的指尖血祭拜狐仙,只为保护我的健康平安,我自然不能让奶奶因为我而出事。 既然奶奶可以替我结下血契,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自己的指尖血与狐仙结下血契保护奶奶呢? 这样想着,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想要找一把小刀刺破指尖与狐仙结约。 一瞬,胸前的玉佩突然发烫,甚至温度更高于今天上午的两次。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男声:“不要。” 我一惊,顾不上胸前的灼烧感,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我的身后竟然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玄衣男人。 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男人眉骨深邃,一双桃花眼,睫毛纤长浓密,鼻梁高挺,嘴唇薄厚有度。 他一头乌黑的头发用一把玉簪束起,一身玄色暗纹锻质长袍,衣襟和袖口用金丝包边。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双手环抱于胸前,脊背挺拔,目测得有一米九,宽肩窄腰。 这样高大的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我还以为是愚公移山把山移到我屋里来了。 我被他的身大和他散发出的冰冷气场惊得话都说不出,眼睛瞪得椭圆,嘴不自觉地张大。 男子看到我一脸没见过世面的震惊表情,无奈又无语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在我的额头弹了一指头。 他看起来随意一弹,一丝力气都没用上,但是我的额头却像是撞到墙一样疼。 我猛地反应过神来,额头实在是太疼了。 我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吃痛地弯下腰,甚至都忘记了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害怕恐慌。 揉了两下,我才能“嘶——”地倒吸着凉气开口问道:“帅哥你谁啊?” 倒不是我本意想叫他帅哥: 一是我又不认识他,用“帅哥”表达我对陌生男人的礼貌, 二是这家伙实在长得也太帅了吧,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想到那男人却眉头一拧,冷声道:“你叫我什么?” 我心想难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有男人不喜欢别人说他帅的? 又听他带着怒气说道:“沈玉诉,你平时对其他男人也这么随便吗?” 我听出这个男人语气中带着责怪,但是却不明白。 先不说我平时能接触到的所有异性,除了叔叔爷爷辈的就是那些讨厌的毛小子们,哪有机会叫谁帅哥。 就算我叫了,又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捂着额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说实话,当一个人长得足够惊艳时,确实会让人丧失警惕感。 看着眼前的这个绝色帅哥,我别说警惕了,我连气都生不起来。 但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我还是有些害怕的,都说美丽的都是危险的,我不禁又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对于我的眼神貌似很不爽,歪了歪头“嗯?”了一声。 我胆子小,遇到气场如此强大的人更是吓得声音如同蚊子哼一般, “不好意思哈……那我叫你……” 我眼珠转了两圈,绞尽脑汁地想叫他什么才能既表达出我的高素质又能不惹他生气呢,最后才不确定地试探道, “大……大哥?” 第5章 帅气的鬼 男人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在平复心中的怒火,然后探头向前盯着我,咬牙切齿道: “沈!玉!诉!” 男人的脸离我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我被放大的英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用猜我现在的脸怕是已经红的像猴屁股了。 我只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看向别处,实在不敢和他对视太久啊,我怕我鼻血飚出来…… 男人在我头顶轻笑一声,然后放软了语气,但是我为什么听出了一丝傲娇得意的意味呢, “我叫薄从怀,你就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突然转念一想: 不对啊,这人到底是谁呀? 我向后退一大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然后将手臂在胸前比了一个“x”,呈防御的姿态。 咬了咬嘴唇,我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薄从怀看着我的动作,大概是觉得好笑,嘴角轻轻一勾,笑容中透露着不怀好意的狡猾。 他声音压低道:“我说我是鬼,你信吗?” 别说我信吗,说实话我本来就觉得他是鬼。 只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鬼,虽然和我之前认知的不太一样: 鬼也有长这么帅的吗?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他看我点头,笑容瞬间收敛,用舌头顶了顶左边腮帮子,又要伸手弹我。 我连忙向后一躲。 这人真奇怪,他不是都自报家门了吗,怎么又生气了…… 男人放下手,转头开始打量我的房间不理我了。 而我也犯了难: 如果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那么突然闯进我家,我可以打电话让警察叔叔来抓走他。 但是他说他是鬼,鬼该怎么把他赶出去呢? 我一边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一边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 而薄从怀将我的房间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之后,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想用自己的血去做什么傻事?” 嗯?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这年头鬼都能掐会算了? 可是看他年纪轻轻,不像是蓄着胡子招摇撞骗的半仙一类呀,难道生前是一位专攻心理研究的医生? 我没动,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向着我一探身子,轻哼一声,“你还和我装上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这叫沉默是金!” 我一看他竟然洞察了我的内心想法,一着急也没顾得上伪装文明新青年,刚说出口我就捂住嘴后悔了。 他倒是没恼,又是轻笑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面目暴露了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怎么越听他说话越觉得我们是认识的呢? 但是如果和这么帅的极品有接触,我一定会有印象啊。 难道我失忆了? 他站直身体,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和你开玩笑了,你刚刚想的事坚决不要做,臭狐狸不是你能招惹的。” 本来被他一吓,我都忘记自己想要割破手指和狐仙约定血契了。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啊?”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再次强调,“不管怎样,一定不要和狐狸结约,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这句话,薄从怀一勾唇角,在我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我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头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昏昏沉沉的,艰难地睁开眼,我呆呆地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心里疑惑: 我怎么睡着了。 向房间里看看,薄从怀已经离开了。 我隐隐记得他在我耳边说道,“我等你长大再来找你,要帮我保密哦小新娘。” 最后三个字我听得并不真切,加上头晕我更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我才发现,胸前的玉佩已经不再发烫,安安静静地贴着我的皮肤。 一看床头的闹钟,时间距离奶奶出门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躺了一会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头也舒服一些。 我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刚准备下床去喝杯水,就听到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想是奶奶回来了。 奶奶的脚步听起来很沉重,像是一步一步拖着向前走,听着很不对劲。 我连忙脚蹬拖鞋,打开房门,转头便看见奶奶低着头脚步缓慢地向着大厅走来。 我刚想迎上去,却发现奶奶的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倒更像是僵尸。 我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奶奶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身子骨一直很硬朗,除了有一点老年人常见的骨质疏松,体质比我都好。 而且奶奶内心其实住着个很爱美的小姑娘,无论干什么都很注意体态的,绝不可能像面前这个人一样走路。 我深呼吸努力稳住心神,此时不能慌,万一露出破绽让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假奶奶”发现,说不定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杀了我。 我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对着“假奶奶”招呼道:“奶奶你回来啦,渴不渴呀?我给你倒杯水喝。” “假奶奶”仿佛对自己的这副身体还不是很熟悉,不仅走路姿势怪异,跨过门槛时硬是抬不动腿,这倒是为我争取了不少时间。 我半掩上厨房的门,主要是怕她看到我拿刀的动作。 我透过门缝看去,“假奶奶”还在门槛外原地踏步走呢。 我按了按拿着刀的手,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双手不颤抖。 调整了面部表情,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拿刀的手背在身后,打开厨房门朝着“假奶奶”走去。 短短几步路走得我心惊胆战。 等走得稍微近了一些才发现“假奶奶”只是身高体型与奶奶有些相似,又穿着和奶奶出门时穿的相近颜色样式的衣服。 她头低着看不清模样,但是只要在近前仔细打量一下就能很明显看出并不是我的奶奶。 我不禁感到一阵无语。 我靠,现在的鬼把人当二傻子啊,你倒是弄个九成像再来骗人啊…… 第6章 沈玉诉,我们又见面了 此时“假奶奶”终于把左腿抬了起来,跨过了门槛。 向大厅走了几步,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我这才看清她的衣服裤子上都灰扑扑的,像是刚在泥土里滚过几圈。 不会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吧…… 今天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了,怎么各路神仙都来找我啊? 我一边祈祷着奶奶赶快回来,一边计划着怎么对付眼前这个不知道到底是鬼还是僵尸的“假奶奶”。 毕竟我虽是神婆的孙女,却没有学到一丁点除鬼的本领啊。 “假奶奶”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不动了,僵硬的脖子转了转,缓慢地抬起了脸…… 我差点没白眼一翻吓晕过去。 只见这人的半边颅骨已经腐烂露出,眼珠从眼眶中凸出来,仅剩的一点皮肉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周身散发着衰败的死亡气息。 果然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我“哇呀”一声把手里的杯子一扔,也顾不得伪装了,转身就向后院跑去,好在这僵尸步伐缓慢,应该是追不上我。 跑到后院,我看准墙角长着些许杂草的狗洞就钻了进去。 好在我身材瘦弱,小小的狗洞正好能够容纳我钻进去。 等我灰头土脸地从狗洞的另一头露出头来,迎面看到一双沾满泥土的破布鞋。 我顺着往上看,欲哭无泪: 怎么外边也有一只僵尸啊……今天是僵尸聚会吗? 此时的局面非常尴尬: 我卡在狗洞里,面前是一只僵尸,身后有一只僵尸正在追杀我。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选择直接闭眼等死。 天要亡我沈玉诉啊,可惜我才十六岁,还没有好好享受我的青春年华呢。 此时我听到一声悦耳的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声音,“有谁需要帮助吗?” 我虽然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但是僵尸总不会说话吧,既然不是僵尸,是谁都好。 我立马喊道:“我!我!我!我需要帮助!大侠,武士,英雄,快救救我吧!” 下一秒我听到一声轻巧的落地声。 说话那人不知从哪棵树上还是哪片墙头跳下来,落地处正好在我的视线盲区,我只能听见他向我靠近的脚步声。 一声闷响,面前的僵尸仰面倒地。 虽然它本来就不是活的,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又死了一遍,彻底不动了。 想必后边正在追我的那个也是这个结局。 眼前的危险解除了,我长舒一口气,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今晚短短两个小时惊险。 我挣扎着准备倒车向后退。 正龇牙咧嘴像个乌龟一样缓慢挪动时,一双精致的暗纹锦缎靴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我就听见头顶传来刚刚那位救命恩人的声音, “沈玉诉,我们又见面了。” 我隐约感觉头顶有几只乌鸦“呀—呀—呀—”地飞过,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 我,一个花季少女,此时正卡在狗洞里,艰难地向后退,而我的面前,一个极品帅哥正手叉着腰,一脸坏笑地弯着腰看着我。 这人正是一个小时前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又莫名其妙消失的薄从怀。 等我无比艰难地从狗洞里退出来,我才发现原来出现在我家的那只僵尸已经追的很近了。 如果薄从怀再来晚一分钟,我应该已经被拦腰分食了吧。 薄从怀又突然闪现到我们家后院,双手环抱在胸前,像一位鄙视一切的王低眸睨着我, “喂,你怎么这么弱啊。” “这是什么话,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啊!” 说着我摊开手,才发现原来在厨房拿的一把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我甩在狗洞前的空地上。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躺在地上的水果刀,然后不屑地一笑, “你想用刀对付这些没有痛觉的死尸啊?” 说完,他朝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这人阴阳别人是有一套的。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啊……” 我嘟囔着,双手因为窘迫搅在一起。 “不过,倒还算是勇敢。”他又评价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现在给你们家外面布下一道结界,一般的牛鬼蛇神是进不来的。” 我听罢倏地抬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你好厉害啊!”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小玉诉,到你成年的这几年一定要保证自己好好活着啊。” 我并没有听出他这句话的任何隐含意,只能把这句话当作一句祝福吧。 使劲地点点头,他宽大的手掌还停在我的头顶,将笑容敛了敛,又摸了摸我的头。 我为什么在他脸上看到一丝落寞和不舍呢? 他又看了看前院的方向,说道:“你奶奶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先走了。” “哦对了,这两个家伙我就帮你处理了。” 说完,他又打一个响指,地上的僵尸尸体立马消失了,想必一墙之隔的另一具也是。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隐身一般忽然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此时,我听见从前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语气紧张, “诉诉,你自己在家怎么院门都不知道关好呢?” 我“嘶”地吃痛,原来是玉佩刚刚不知何时开始发烫,灼得皮肤有一点疼。 我回到大厅,奶奶已经将布袋放好了,坐在主位椅子上,见我从后院的方向走来,奇怪地问, “你去后院干什么?” 如今僵尸都已经被薄从怀处理了,天下太平,我才深深感觉到一阵后怕。 想开口告诉奶奶有怪物追杀我,一张嘴话还没说眼泪先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奶奶把我拉到旁边椅子坐下,一直用手轻拍我的背,等我发泄完恐惧,顺过气来,她才问, “诉诉,你告诉奶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把家中突然出现奇怪恐怖的僵尸的事和奶奶说了。 只是说到薄从怀从天而降营救我时我突然想起他让我帮他保密,于是我便用一个无名大侠仗义相救给掩饰过去了。 奶奶虽然对于这一部分表示质疑,但是很明显,村中突然出现诈尸乱走的死尸更为棘手,便说她明天要去村子的坟地看看。 第7章 小,新,娘 我又问起陈呈的情况,奶奶叹了口气,看得出这次不是普通的撞邪,最起码是有一点难处理的。 “那孩子本来体质就弱,又……” 说着奶奶瞥了我一眼,应该是担心我听了害怕,犹豫了一下, “不过我去看了,狐仙应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并无大碍。 放心吧,奶奶可以解决。”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奶奶把我的早饭做好,便收拾了布袋子就出了门。 现在是白天,又有薄从怀布下的结界,我一整天呆在家里,没有任何异样。 只是眼前总是浮现出薄从怀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我歪头托腮,不禁想: 怎么会有人帅得这么人神共愤啊,真是不公平。 不过,到现在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一上午晃晃荡荡就过去了,临近中午,我刚在厨房把锅铲子翻得热火朝天,奶奶就回来了。 饭桌上,我问奶奶今天去坟地有什么发现。 奶奶说,“不碍事,应该是狐仙的法力影响了几个稍微有能力的魂魄。 我已经将那块区域重新施了法,应该不会再有死尸出来祸害人了。” 听奶奶这样说,我也放心不少。 说到底狐仙也是因为我才出手施法的,如果那些死尸出来伤害了别人,那我会良心不安的。 吃完饭,奶奶说她下午要再去几个中了邪的小子家看看,他们受的教训也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点头称是,虽然心里很讨厌他们,但是这口气也算是出了。 事情得以解决,其实我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在狐仙面前还是不能随便说话啊。 回到学校上了几天课,那几个混小子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一个个好像吓破胆子似的畏畏缩缩的。 就连平时胆子最大的王振业都耸着肩膀缩着脖子,像个大号螳螂似的窝在座位上。 更为奇怪的是,几人不仅不像之前在背后搞小动作欺负我,走过我身边时甚至都会立马低下头,害怕地绕远一点。 看来他们昏昏沉沉犯迷糊时,狐仙没少给他们的梦加料,不知道我现在他们眼里是不是个超级女魔头。 他们几人的异样倒是在学校里传出不少传闻: 有说是我的神婆奶奶看不得孙女受欺负找鬼魂吓唬他们, 有说其实我是妖怪转世在他们面前现出了原形。 反正越传越神,个个看我的眼神从厌恶嫌弃变成了害怕惊恐,甚至还有几个带着点崇拜的。 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不想和别人有什么交集,只要他们不要来招惹我就好。 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朋友,但是再也没有人来欺负我,这样的生活我就很满足了。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上学放学,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春去秋来。 只是我的玉佩再也没有发烫过,我也再也没有见过薄从怀。 他的身高身材都近乎完美,在这样一个小农村我甚至从不会把谁的背影误认为他。 终于,我迎来了我的十八岁生日。 其实这一天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奶奶却显得格外开心。 早上奶奶为我煮了长寿面,我吸溜面条时,奶奶就在旁边慈爱地看着我,一会摸摸我的耳垂一会摸摸我的脑袋, “咱们家诉诉过了今天就是大姑娘了,唉,奶奶真是激动啊。” 我嘴里含着面条,含糊不清地回道:“奶奶,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没想到,奶奶笑着笑着竟然流下了眼泪,她连忙偏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 “哎呀奶奶,你怎么还哭了呢?” 奶奶擦了眼泪,转回头来,却不肯和我对视,看着我的衣领,笑着说, “没事,奶奶只是一想到咱们家诉诉长成大姑娘了,心里高兴。” 我伸手抱住奶奶,头靠在奶奶的肩膀上,亲昵地撒娇, “奶奶,无论我多大都是奶奶的孙女啊。我长大了,以后有力气就可以保护奶奶了。” 虽然我看不到奶奶的脸,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奶奶又用袖子擦了擦脸。 她轻笑一声说道:“傻孩子,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奶奶做什么都乐意。” “好啦,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我怎么还哭了。” 奶奶说着拍了拍我的背,松开我,眼睛微微发红,脸上挂着欣慰的笑, “吃完快去上学吧,都高三了,学习可不能耽误。奶奶晚上在家做你爱吃的菜庆祝一下。” 我点点头,穿上校服外套,背上书包和奶奶告别出了门。 上了高中之后,奶奶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我学会后上下学都骑车去。 这样节省了一半的时间,也更加方便了。 今天我同往常一样踏上我的宝贝小车,哼着歌往学校骑着。 走了不到一半,我的玉佩突然开始贴着我的皮肤发烫,我“吱——”地猛刹住了车。 从我带上这枚祖传玉佩,它一直乖乖的,只异常了三四次。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情况。 我不禁四下张望,将左右身后看了一遍,回过头时吓了一跳。 我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 薄从怀双手环抱,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一丝微妙的笑容,静静地站在我的车头前。 “你……你……” 我一时惊讶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颤抖着指着他,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了小丫头,几年没见,把我忘记啦?” 薄从怀今天穿了一身花青色的丝绸长袍,胸前用银线绣着龙的图样。 青丝半绾,用同色的丝带系住,自然地垂在身后,显得矜贵而又随意。 我摇摇头,怎么会忘记呢,像他这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会过目不忘的。 他得意地嘴角上扬几分,伸出手拍拍我的脑袋。 “你怎么会……” 突然出现这四个字被我咽进喉咙,想必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朝我一探身,坏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嘛,等你长大我会来找你的。” 我像是被夺了魂魄,脑子木木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三个字: 小,新,娘。 第8章 生日快乐小丫头 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我心里的某一根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 原来那天晚上我没有听错,他最后三个字真的是“小新娘”。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像薄从怀这类法力高强的鬼魂一类都习惯这样给人起外号吗? 他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弯起一根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站直身体, “好啦,不逗你了,我今天来,是给你送贺礼的。” “贺礼?”我重复问道。 他点点头,朝我伸出手,我不明所以,他干脆直接将我的手抓过去。 手掌在我的手腕处一覆,我的手腕上立即出现一个精致的镯子。 镯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刻满了花纹,隐隐地有一股香味。 他看我打量着镯子,语气中带着一点傲娇, “这是我的骨头做的镯子,戴着它,我不在你身边时它也可以护你一时。” “什么?!” 这竟然是他的骨头?怪不得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呢。 “这也太贵重了吧,我承担不起这份心意。” “给你戴着你就收下,墨迹什么。” 他不爽地一挑眉毛,轻快地拍拍手,“好了,礼我送到了,你去上学吧。” 说着往旁边撤去一步,给我让出了道路。 我双手把着车头,准备再和他寒暄几句,他却不耐烦地一挥手, “快走吧,女人就是话多。” 我说的话哪有他多? 我“哼”一声向前一扬头,蓄力狠狠向下踏了一下,向前蹬去。 刚走出两米,听到他在背后说道:“哦对了,生日快乐小丫头。” 我朝后看去,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真是奇怪,但是感受到手腕上的镯子,我又不免弯起嘴角,把对他的评价更新为又奇怪又细心。 来到学校,比平时晚了一刻钟,还好我平时有着早到学校的优良习惯,虽然晚了一些但不至于迟到。 刚放下书包,班主任出现在门口,敲敲教室门,声音洪亮而尖锐, “来来来,全部站起来,把袖子挽起来,我检查一下个人卫生。” 我暗道完蛋,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检查,我手腕上还有薄从怀早上送我的镯子呢。 我们这个班主任,平时不苟言笑,对于学校的规定可以说是奉为皇令。 学校说班主任应该一周一次检查学生的个人卫生和穿着配饰,她就雷打不动地每周检查一次。 抓到有没修剪指甲的、佩戴首饰的,她必然要上纲上线说教一通。 我趁着她还在旁边几排,想要偷偷地将手腕上的镯子先取下来。 但是这个镯子看着宽宽松松的,却像长在胳膊上一样,怎么都取不下来。 眼看她就要走过来,我眼睛一闭双手一伸,算了受死吧。 班主任从我身边走过,我却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骂声。 我惊讶地睁开眼,发现镯子虽然戴在手腕上,但是仿佛开了隐身特效,外人只要是不伸手来碰,是根本就感受不到它的。 太好了,逃过一劫。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没想到薄从怀送的镯子还是挺有法力的,还会隐身。 他的形象在我心里不禁又高大了几分。 晃晃悠悠又度过了一天,在学校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晚上骑着车回到家,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院门外等着我,还好现在已经是深春初夏,晚上倒不至于会冻着人。 看到我来了,奶奶上前帮我拿书包,我们一同回了家。 到家一看,果然很丰盛啊。 我平时爱吃的菜都有,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蛋糕,一定又是奶奶走了小半天的路去镇上给我买的,我心里无比感动。 虽然我没有父母,但是上天还是怜惜我的,将世界上最好的奶奶送到了我的身边。 奶奶招呼我洗手吃饭,脱了校服外套,洗手时水流触碰到薄从怀送我的骨镯,它竟然顺着花纹缝隙亮了一瞬。 我正惊讶不知道这个小东西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它又乖乖地恢复了原样。 奶奶有些好奇地举起我的手腕,细细打量起骨镯,皱着眉看向我, “诉诉,这是谁给你的?” 我刚想说薄从怀的名字,才想起奶奶其实一直不知道他呢。 斟酌着怎么说比较好,没想到奶奶低下头又仔细地观察了半天,突然倒吸一口气,惊讶道: “这……竟然是传说中的龙骨镯啊!” 龙骨镯? 薄从怀不是说是他的骨头做的吗? 看我并不知情的样子,奶奶端着我的手臂,又问了一遍:“诉诉,这是谁送给你的?” 我咬咬牙,薄从怀说了让我帮他保密的,但是我在村子里又没有其他的朋友,说谁奶奶能相信呢? 此时,一道男声在我俩身后响起: “是我送的。” 我瞬间就听出这是薄从怀的声音,胸口的玉佩也在此时发烫。 奶奶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然后震惊地转过头去。 薄从怀负手而立,装扮与我早上见到的一样,温暖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将他深邃清晰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立体。 我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奶奶也跟着我的动作站起身来,拉着我的胳膊问道:“诉诉,这是谁?” 我一时语塞,虽然我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具体是个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薄从怀看我脸都要憋红了,向前迈出一小步,主动介绍道: “我叫薄从怀,是……” 他停顿一下,眼神从奶奶身上转到我身上,抿了抿唇,又将眼神落回到奶奶身上, “桂婆婆,能否借一步说话?” 诶诶诶,啥意思,为什么要背着我啊? 奶奶犹豫一下,然后抬起手将薄从怀引向前院,“请。” 然后安抚似的拍拍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薄从怀点点头,随着奶奶去了前院。 两人的交谈声传来,但是我凝神仔细听,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奶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薄从怀的身份很特殊?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是鬼还能是什么,奶奶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只听奶奶激动地说了一声“可是……”突然捂着心口弯下了腰,随即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第9章 九尾狐精 我本来赌气地想着:既然有话还要背着我说,那我才不稀罕偷听呢。 但是还是忍不住地朝着前院偷瞄,突然看到奶奶的动作,我也顾不上赌气了,边大喊“奶奶”,边冲了过去。 奶奶已经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薄从怀半跪在地上,托着她的头。 我看见奶奶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鬓角也被冷汗浸湿,紧闭双眼咬着牙忍耐着,但是还是能看出很痛苦。 我跪在她身边,心急如焚,但是却什么都不能做,求助地看向薄从怀。 薄从怀抬手掀了掀奶奶的眼皮,又搭在她的手腕上摸了摸脉息,一脸严肃地说, “可能是被反噬了。” “反噬?” 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他点点头,“先把她送回房间吧。” 说着他把奶奶抱起来,我这才发现原来奶奶这样小。 奶奶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多少年一直对我悉心教导,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大英雄。 而我却忘记了她其实这样小,她也会变老。 想到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薄从怀已经大跨步向屋内走去,我连忙擦擦眼泪跟上去。 现在这么紧急的时候,我不能哭哭啼啼地拖后腿。 我抢在薄从怀前边将奶奶的房门打开,他将奶奶轻轻放在床上。 她已经被疼晕了,但即使已经失去了意识,还是紧紧地咬着嘴唇。 薄从怀一挥手掌,一道光从他指尖移向奶奶的胸口处,她的身上隐隐围绕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我先将她体内的毒气压制了,但是如果不及时找到背后的那个人,恐怕……凶多吉少。” 薄从怀看着我,犹豫再三说道。 我咬着牙控制着眼泪,但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颤抖着问, “你的意思是……有人害奶奶这样吗?” “嗯。” 他皱着眉,“我在她身上察觉到了青丘的味道。” “青丘?什么意思?”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和你们所谓的狐仙结下任何的约定?” 我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 薄从怀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就阻止了我与狐仙结下血契,难道奶奶是因为那个契约才……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家里供奉的不是一般的狐狸精,而是九尾狐精。” “九尾狐一族最是不好招惹,我最讨厌他们了。” 不知道薄从怀口中的这个九尾狐和他有什么旧仇,他说着说着竟然还生气了。 我眨眨眼,问他:“那……现在该怎么办?打120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这么信任薄从怀了,可能是因为我本身就比较弱吧,弱者总是会崇拜强者的。 “他既然能动手,想必距离不会很远。” 他朝窗外凝视片刻,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你在家看着她,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外面被我设下了结界,臭狐狸轻易进不来。”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升起一阵慌张。 从前都是奶奶将我护在羽翼之下,现在她倒了下来,我真的可以保护她吗…… 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看来薄从怀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找毛巾浸了热水,给奶奶将额头脖颈的汗擦了擦。 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在床边,守着奶奶。 已经是黎明时分,天空黑得如同浓墨,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万籁俱寂。 我支着脑袋,我知道现在不能睡,但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上下眼皮一眯一眯的,头也重的厉害。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窗外喊我的名字…… 这种声音一会远得几乎听不见,一会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我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窗外隐隐泛起了一个红色的光点,离窗户越来越近。 随着光点的靠近,我感觉到胸前的玉佩在慢慢升温。 那个光点有一种漩涡中心的吸引力,我的目光从瞥了一眼窗户就再也无法移开。 我的身体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我两眼发直地站起身来,径直朝着窗户走去。 我在心中大喊:不要过去! 但是没有什么用,我除了意识,其他的所有在此刻都不属于我。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着了魔一样走到了窗户边,伸手打开了窗户。 窗外一片浓雾,那个红色的光点隐藏在浓雾之中,分辨不清是什么,我又听到了那如鬼似魅的声音: “沈玉诉……” 随着一声声的叫喊,那个神秘的光点缓慢地向后飘去,然后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随着光点一齐移动起来。 但是这个控制我的人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吧,硬生生让我从窗框摔了出去。 我的内心已经疼的龇牙咧嘴了,但是我还是僵硬地爬起身来,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光点走去。 再往前走两步,我就要离开薄从怀设的结界了,我内心十分拒绝: 这一步踏出去,我这只小菜鸡是生是死就要听天由命了。 本领到用时方恨少,我此时无比想要穿越回小时候跟着奶奶学习法术。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么薄从怀作为英雄,就应该在此时从天而降。 解除我的魇症,抓出那个红色光点以及浪叫我名字的真实身份,一个帅气的响指解决掉反派,我愿意以身相许嫁给他,这不就happy ending了吗! 可惜,在我想到这些时,我已经欲哭无泪地跨出了院子,也就意味着我现在没有任何防御地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中。 将我诱出院子后那红色光点还没有停止移动,它晃晃悠悠地带着我换了方向。 一直走下去可就到了后山的坟地了! 虽然离坟地还有一些距离,但是我潜意识坚信,这个光点移动的终点就是那里。 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平时觉得自己家离坟地挺远的,现在如同傀儡一般走着,竟然没有几步便到了。 我心里暗道糟糕,到了目的地我的小命也算是交代了。 同时大喊薄从怀的名字,他法力高强,说不定能听到我的心声赶来救我呢? 第10章 你到底是谁呢 越靠近坟地,雾气越浓,现在是一步之外的东西已经无法分辨了。 倏地,引领我一路的光点消失了,而同时我对我的身体也恢复了控制权。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 掉头跑啊! 但是刚转过身向前跨出半步,我的头突然撞到一个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一个人的胸膛。 我边缓缓地向后退,边向上瞟着,同时心里盘算着一会给对方来个移形换影逃跑法迷惑住他。 对方是一个身高和薄从怀差不多的年轻男人。 不同于薄从怀的矜贵帅气,他身上带着一股邪气,让人感觉既危险又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因为他有着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 此时这双好看的眼睛里迸发着浓烈的杀气,我顿感不妙,又连着向后退了几步。 男人像猛兽紧盯猎物一样盯着我,我退一步他进一步。 看来引我出来的就是他了,可是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突然一伸手,速度快得我只能看见残影,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向上提。 我呼吸一滞,用手去掰男人的手,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向上,从脚掌着地变成了脚尖点地。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坏笑,一字一顿道:“把鸣诉玉给我。” “你在……说……什么啊……” 我挣扎着,但是他的手如钳子一样,根本掰不动。 见我否认,他手上的力度加深,眸子里的光也更加深邃,“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 突然手腕上骨镯一闪,随即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男人向后震去,我也被男人甩在地上。 脖子突然失去压制,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警惕地盯着前方。 因为浓雾,男人被弹开后我并看不清楚他距离我有多远,此时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骨镯在爆发之后恢复了正常,只是在纹路中隐隐泛着光。 现在周围恢复一片寂静,我平复了呼吸,慢慢将自己的胳膊腿都收回来,将自己缩小,同时也放轻了呼吸。 浓雾之中,我期望用这种方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事与愿违,能够将我引出来的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我听到浓雾中传来那人的轻笑声,伴随着向我靠近的脚步声, “呵,薄从怀真是舍得,能把自己的骨头取出来给你保命。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呢?” 下一秒,他的轮廓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中,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我嘴里蹦出来了。 我知道如果这次在被他抓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死得冤啊! 他说的什么鸣诉玉,我见都没见过,他凭什么认为我可以从自己身上取出来交给他? 他在我面前站定,贪婪又变态地舔了舔嘴唇,眼睛里的欲望都快要蹦我脸上了。 我现在就是待宰的小羊羔,别说跑了,我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迎着我怨恨的眼神,他蹲下身来,一只手撑着身前的土地,探着头靠近我, “小孩,你和薄从怀是什么关系?” 我往后缩着脖子,虽然这个动作会把我的双下巴挤出来,但是我担心他下一秒张口咬我,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对于他的疑问,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确实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对于薄从怀的了解估计还没有眼前这个人多。 见我没有反应,他倒是好脾气, “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甚至不想杀掉你了。” 听到他对我感兴趣,我甚至想求他还是直接一点杀了我好了。 直觉告诉我被他盯上不是一件好事。 他眉毛一挑,抬头向着远处的天空瞥了一眼,然后将手指竖起放在唇上, “他来了,如果想要你家那位平安无事,明天同一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隐入浓雾中不见了。 几乎同时,我看到天空中出现一个蓝色的大火球,直直地冲向地面。 我伸手遮挡住眼睛,火球砸向地面后渐渐消散,薄从怀从其中走了出来。 浓雾对于他来说没有一点影响,他径直向我走来,见我坐在地上,便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的手抬起,想要触碰我的脸,但是在距离一寸时停住,转移方向改为摸了摸我的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中除了愧疚,好像还带着心疼。 我摇摇头,“这又不怪你,如果没有你送我的骨镯,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眸光深沉,“外边不安全,我先带你回家。” 说着伸出长臂,将我抱了起来。 他的胳膊很有力,窝在他的怀里像小时候窝在奶奶的怀抱中。 我下意识地将头向他的胸膛拱了拱,接着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窗外天光大亮,我长舒一口气。 看来又从鬼门关逃回来一次。 偏头一看,薄从怀趴在我的床边,本来应该在休息,听到我的响动睁开了眼睛。 我俩四目相对,我作为一个正常的花季少女,不出意外地脸红了。 他温柔地轻轻一勾唇角,我算是明白红颜祸水是什么意思了: 这货刚睡醒也这么帅啊! 我别扭地转回头,将脑袋向被子里缩了缩,压低声音缓缓吐出一口气,压制住自己澎湃的心跳。 缓了缓心神,我装作无事发生支起了身子。 此时薄从怀已经坐直了身子,嘴角蓄着笑凝视着我。 我心虚道:“看什么看!” 他不解地歪歪头,“你刚刚做梦了?” “什么意思?” “刚睡醒就像吃了枪子儿一样凶巴巴的。” 我一怔,他这是……委屈了? 嘿嘿,心里变态地爽了。 “哦对了,我奶奶怎么样了?”我转移话题道。 一提到这个,他周遭的气温瞬间低了几度,他恶狠狠地开口, “昨天让臭狐狸摆了一道,竟然让他溜了!” 原来昨天他循着气味出门寻找九尾狐的踪迹,一直追到了村子后山深处。 没想到狡猾最是狐狸,他将自己的一撮毛系在一只野兔身上,让它带着薄从怀将后山逛了一大圈。 第11章 鸣诉玉 发现中计的薄从怀勃然大怒,将那撮毛毁掉之后,他才惊觉不好,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当他返回我家中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搜寻了个遍,才懊恼自己大意了。 九尾狐最会迷人心智,他光顾着防着别人进来,却忘记了防住我出去。 “死狐狸知道这是缓兵之计,所以隐藏了自己的气味。我追寻他花了不少力气。” 他气得咬牙切齿,眼睛也充满杀气地眯了眯。 “所以,昨晚诱我出去的就是我们家供着的那尊狐仙吗?” 我趁着他停顿的间隙问道。 他不屑地“嘁”了一声,“他哪能有这种本事?” 我忍不住“咦?”了一声,那这是闹什么乌龙啊? 他叹了一口气,忍了忍自己的怒火,耐心地给我做了解释: “和桂婆婆结下血契的九尾狐叫胡珂,昨晚现身的是他的哥哥,名叫胡邻,他就是死狐狸。” “胡邻与我年龄相当,法力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所以我才会上了他的当。” 他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给自己找补呢? “可是胡邻为什么要杀我呢?” “我也纳闷,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可是一只无利不起早的狐狸啊……” 他顺着我的话接下去,“昨晚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做什么奇怪的事呢?” 他的话不禁让我也陷入了思考,思绪竟然将我带回了昨晚的场景中…… 复盘了片刻,我迟迟疑疑地开口, “他昨晚好像跟我要什么诉玉……嗯……密诉玉?” 薄从怀的眼睛倏地瞪大,“鸣诉玉?!”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看来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 “他怎么会跟你要呢?” 他一边疑惑一边上下打量起我,“你也没什么不同啊……” 我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前边一直处在高强度的对话中,我并没有感受到胸前玉佩的灼热。 现在我俩的情报交换完了,推测也陷入了僵局,我突然回过神觉得胸口的皮肤好疼。 我“嘶”一声,将玉佩从衣服中扯出来,将领口向下微微一拽,胸口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 我正在边吸溜着吸气边用手掌扇风降温呢,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 抬头一看,薄从怀直直地盯着我手里的玉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干嘛呢?” 返过神来的薄从怀吞了一口唾沫,又看了看我的玉佩才看向我, “我好像知道臭狐狸找你的原因了。” …… “什么?!” 我声音瞬间向上提了几个调,握着玉佩的手微微发抖,“你是说,我带着的这个玉佩是丢失几千万年的上古神器?!” 在他默认的眨眼动作里,我差点昏厥过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大哥!”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臭狐狸要费心将我引走,又将你诱出去了。” 他不服气地一撇嘴,“我就知道,臭狐狸才不会干赔本的买卖呢!” 我还沉浸在这个巨大的消息中,喃喃重复道:“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 薄从怀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在我额头弹了一下,嫌弃道:“你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吃痛地捂住额头,幽怨地看着他, “拜托,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告诉我身上戴着一个这么贵重的宝贝,我能不惊讶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普通人”三个字时,我感觉薄从怀的眼神暗淡了一瞬。 他张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我们突然听到我房间对面房间里传来一声呻吟。 我俩立马起身冲过去。 奶奶仍然紧闭着双眼,只是额头又渗出了冷汗,表情也非常痛苦,好像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我握着奶奶冰冷的手,急切地向薄从怀求助。 他上前看了看,皱着眉解释道: “胡珂加重了反噬的力度,现在他将她的元神困在梦境中,同时在慢慢消耗她的阳气。 如果明天她还没能从梦境中逃出来,就会元神俱灭了……” 我如遭雷劈,让奶奶当着我的面死掉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薄从怀从自己的手掌中输出一丝灵气到奶奶身体里,奶奶暂时安稳了一些,但是还是没有醒。 “看来臭狐狸对鸣诉玉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耍这种阴招,呸!” 薄从怀嫌恶地撇头骂道。 看我眼眶发红沉默着不说话,他又放软语气安慰道, “你先别担心,既然胡邻还没有得到鸣诉玉,他一定还会再来的,下一次我一定找到他,救桂婆婆。” 他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哦对了,昨晚他跟我说让我今晚上同一时间去坟地找他。” “那我和你一起!” 听罢,薄从怀立马直起身子,一脸认真加急切。 我点点头,昨晚胡邻又没说今天要让我自己去见他,反正我去了不就行了?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薄从怀都陪着我守着奶奶。 到了午夜时分,外面又渐渐生起一层雾气。 薄从怀双手环抱,眸光深邃地盯着窗外的一片浓雾,“哼,区区障眼法”。 我从我的房间走出来,整了整衣摆,看向他:“走吧。” 薄从怀本来想像昨晚一样,抱着我直接闪现过去,但是被我拒绝了。 他不解地歪头看我,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哎呀,男女授受不亲的好不好?昨晚我那是……太虚弱了……要不才不会被你趁虚而入呢!” 我害羞地偏过头,不肯和他对视,手在我俩之间挥了挥,边说边率先往前走去。 他好像还在理解我的话,不过还是跟了上来。 不过我走了两步就停住了,他回过头看我,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雾太大了,我认不清方向……” 我不好意思地扭捏道,但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别说在这么浓的雾里,就是普通的晚上我都有点夜盲呢。 他顿了一瞬,然后朝我伸出手,“跟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手伸出去,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直接将我的手包住。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异性牵手,对方又这么帅,虽然前进终点是有着狐狸精的坟地,我还是脸红了。 像是故意迁就我,他放缓了脚步,步伐也收敛了很多。 这么长的腿一次就迈一小步,还真是委屈他了,我立马加快步伐跟上。 第12章 她是我的人 走了一阵,前面的薄从怀停住,想必是到了。 我紧靠着他,眼睛不安又警惕地四处瞟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浓雾中有数不清的眼睛在四面八方贪婪地紧盯着我。 薄从怀比我厉害,应该早就感觉到了隐藏在雾气中的十面埋伏,在我头顶发出一声不屑地轻笑, “呵,这么大动干戈?” 雾气渐渐消散,我看到昨晚掐着我的脖子的胡邻穿着一身丹红的长袍。 他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负手而立,整个人散发着危险又迷人的气息。 “骚包。”薄从怀轻声吐槽道。 嗯,确实! 不过……也好帅啊…… 我晃晃脑袋,企图将这种不正经的想法晃走。 这时,从胡邻身后缓步走出一个与他身材相近的男人。 男人穿着茶褐色的衣服,长着和胡邻有六七分相像的脸,气场却没胡邻那样大。 “哥,还跟他废什么话!” 他叫胡邻哥,那应该是放在我们家香案上的那只狐狸了。 背信弃义,伤害奶奶,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许久不见从怀兄,自是要叙叙旧的。” 胡邻虽是在回答胡珂的话,眼睛却紧盯着薄从怀,甚至还在我身上瞟了一下。 “我和你有什么可叙旧的?” 薄从怀不屑地回答,我感受到他的体温在慢慢下降。 薄从怀句句带刺,胡邻倒是不恼怒,眼神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语气慵懒, “你既早就定下婚约,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凡人身边?” 没等薄从怀回答,他又接着说, “从怀兄此举不禁让我怀疑,这个小姑娘的真实身份……” 薄从怀厉声呵道:“够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她是我的人。 想动她,先过我这关。” 我在薄从怀身侧惊讶地抬头望向他,像是察觉到我的不安,他低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这男人太让人心动了吧! 胡邻收起笑容,阴恻恻地与薄从怀对视。 胡珂吹了一个悠扬的口哨,四周悉悉索索起了响动。 围绕着我们,出现了无数诡异的亮点,是狐狸的眼睛! 不知道这两位狐仙召集了多少徒子徒孙,密密麻麻的不计其数,每一只都在贪婪地盯着我。 我四周看去,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拉着薄从怀的手也下意识收紧。 薄从怀不屑地一笑,“臭狐狸,就凭这些也想对付我?” 胡邻没说话,只是向后退到了胡珂斜后。 薄从怀手掌向上一翻,腾起一个蓝色的火苗。 他将我向怀中拉了拉,我靠在他身上。 胡珂脸上挂着病态的笑容,做出攻击的姿态,眼神紧随薄从怀的动作。 突然他大喊一声“上”,随即率先向我们扑过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狐狸也向前发起了攻击。 薄从怀没有动作,只待胡珂近前,才猛地出手,手掌中的蓝色火苗“咻——”地朝胡珂面门飞去。 胡珂偏身一躲,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薄从怀一只手将我护在怀中,只留了一只手与他们周旋。 我自觉碍事,但是他的手臂很有力,即使是快速移动,也将我稳稳地搂住。 狐狸作为野兽,本身速度就快,而薄从怀和胡珂的动作更快,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虽然数量之多,有些麻烦,但是薄从怀应对得还算自若。 胡邻一直负手站在包围圈外,没有贸然加入战斗,仿佛在等待时机。 突然他一闪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和薄从怀身后,此时胡珂也像一条难缠的蛇,缠得薄从怀难以分身。 我听到胡邻在身后阴险地一笑,刚想提醒薄从怀小心,突然双腿一软,甚至都没看清动作,我已经被胡邻从薄从怀怀里拽了出来。 “沈玉诉!!!” 薄从怀猛地回头,一个分神,脖子被一只狐狸抓了一爪子,他也顾不上疼,伸手想要将我拉回去。 但是胡邻和胡珂的配合极其默契,眼见我被胡邻硬拖住,胡珂又朝着薄从怀拉开架势,招招虽不致命,但却很难缠。 薄从怀此刻心思都在我身上,见胡邻束缚住我的双臂,向后一退向远处飞去,他目眦欲裂,大吼一声。 周遭瞬间爆发出蓝色的火焰,将连同胡珂在内的狐狸向后震去。 而他自己处在火球中央,轻身一跃,朝着我和胡邻追来。 我在胡邻怀里挣扎,他的力气虽大,却只是困住我不让我逃脱,倒是没有像初见面时动杀机。 胡邻一边带着我向前飞去,一边带着笑意回头看向远远跟在后方的蓝色火球,他转回头,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 “看来薄从怀真是很在意你啊。” 飞的太快,虽然他用身体替我遮挡了一部分风,但是我还是被凌厉如刀子的风刮得说不出话。 胡邻带着我突然向下坠,他的声音里带着算计和狡猾, “好了,不陪他玩了。 这位身世不明的小姐,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胡邻带我落入一片树林中,头顶的枝叶遮盖了天空,想必这又是他的缓兵之计吧。 毕竟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解决我这样一个小喽啰应该花费不了多久。 一想到我最后出现在薄从怀面前的形态可能会是一具尸体,我就感觉心里悲凉。 落地之后,胡邻松开了对我的束缚,但是此时我已经不妄想逃跑了。 这个人的法力我是见识过的,逃跑只会引来他的果断杀意。 我乖乖地站定,不自觉发抖,眼中满是动物对待猎人本能的恐惧。 胡邻离我不到一臂的距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低头,很有耐心地观察着我。 他的眼神阴冷似毒蛇,游走在我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然后聚焦在我脖子上的链子。 那根链子连着作为我家祖传玉佩的鸣诉玉,此时它正安安静静地贴着我胸口的皮肤,被衣服遮挡住。 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原来藏在这里啊。” 说着就要伸手靠近我的胸口。 第13章 钦钦,是你吗 出于本能,我一下把他的手拍开,然后我俩都尴尬地愣住了…… “完了完了完了,他不会要卸我的胳膊吧……” 我欲哭无泪,手怎么比脑子还快呢? 他挑挑眉,“看来你是知道鸣诉玉的来历喽?” 我摇摇头。 我知道个屁啊,除了它是一个丢失的上古神器,名叫鸣诉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而且这个消息目前还梗在我肚子里没消化掉呢。 他将手收回,表情显然是不信我的反应, “既然薄从怀如此看重你,那么我一定会让你走得舒服一点。 当然,也会给他留下一具全尸的。” 他的表情好贱哦,好像我要因为他的“善良”而感恩戴德。 说完,他朝我迈出一步,我想后退,但是双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胡邻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猎人,先是捕捉,然后再慢慢折磨,玩够了再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结束猎物的性命。 只是可惜,现在我是他的猎物。 他俯身向我靠近,看来他已经没有耐心继续进行折磨游戏了。 我大喊一声“不要”,紧闭双眼,惊恐地将头偏向一边,伸出双臂交叉遮挡在面前。 想象中的痛苦迟迟没有传来,这个胡邻说的倒是不假,死得真的很舒服诶。 我试探着慢慢睁开了眼。 嗯? 为什么我还以活着最后一刻的防御姿势坐在原地呢? 胡邻此刻单膝跪在我的面前,手向前伸来,已经快要靠近我,但是却怔住,眼睛也惊讶地发直。 我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的目光紧盯着我的左侧大臂,我今晚穿了一件宽松的罩衫,刚刚一扬手,宽大的袖子向下滑落,已经褪到了腋下。 他就这样盯着我的胳膊,长而密的睫毛翘出好看的弧度,遮住了他的半个眼眸,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感。 我看他迟迟不动,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原来他看的是我胳膊上的胎记。 从我记事以来,我的左边大臂外侧就有一个淡红色的胎记。 不像其他新生儿的胎记没有规律形状,我的胎记粗略一看竟然像一朵五瓣桃花。 小的时候,奶奶还经常逗我说这是天上的桃花仙女转世留下的印记。 但是胡邻为什么会看着这样一个胎记发呆呢? 胳膊一直抬着有点酸了,我刚想慢慢将胳膊放下收回,胡邻突然抓住我的左手腕,目光也终于从我的胳膊移到我的眼睛。 他的目光带着探寻,眼睛微微发红,衬得一双丹凤眼更增添了几分妖气,十分勾人。 但是我对他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就是再美我也没心情欣赏啊…… 他嘴唇微微颤抖,喉咙上下翻动,轻咳一声,声音很轻, “你……到底是谁?”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从昨晚他就一直问我是谁。 我能是谁,我是沈玉诉呗。 很显然,他想要的答案并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答案可以回答他,所以没有开口。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追问, “钦钦,是你吗?” 这人在说什么啊? 他却突然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抓住我的肩膀向前一拉,然后我就贴着他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 “太好了钦钦,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 如果先前他想杀了我是为了我身上佩戴的鸣诉玉,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的世界里我变成了他口中的“钦钦”。 我被他突然的神经质吓得动都不敢动,现在我在胡邻手里只能任他摆布。 不杀我都算好的了,抱一下就抱一下吧…… “放开她!” 薄从怀此时带着怒气靠近,还没见他的身影先听到了他暴怒的吼声。 我一阵惊喜,立马想要推开胡邻。 薄从怀来了,我就有靠山了。 被薄从怀出言打断,胡邻不情愿地松开我,眼神从温柔深情一秒切换为恼怒,似乎不爽薄从怀打扰了他的沉浸式白日梦。 胡邻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阴沉着脸转过头去。 薄从怀从一片茂密的枝叶中下落,周遭还燃着蓝色的火焰。 只是因为他现在正生着气,火焰的蓝色更亮,甚至可以照清以他为中心的周围几米。 “我说,放开她,你听不懂吗?” 薄从怀厉声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杀气,看向胡邻的眼神也仿佛带着炙热的怒气。 胡邻冷哼一声,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站起身来, “她到底是谁?” “我说过了,她是我的人,无论是谁,你都不应该心存他念。” 薄从怀并没有正面回答。 本来就是嘛,胡邻这是什么问题! 胡邻没有听到确切的回答,或者说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答,身上的气场冷然一变,“腾——”地一声,在身后突然冒出九条蓬松的大尾巴。 每一条尾巴都是细腻的红毛,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此刻两人剑拔弩张,但都在犹豫斟酌,没有真正出手,也许他们也在考虑两人交手的后果。 一声悠扬的口哨声远远传来,胡邻身形一顿,身后的尾巴缓缓收回,身上的凌冽气场也渐渐消弱。 他转回头,眼神中尽是留恋和不舍,“钦钦,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他便凭空消失了。 他离开后,薄从怀也将包围着他的蓝色火焰收回,一个闪身到我面前,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语气急切, “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没有伤害我。” 我将胡邻拽走我后的事情讲给薄从怀听。 听罢,他评价道:“臭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可能他把我认错成某个人了吧。” 他点点头,说快些回去吧。 说着便要伸手抱我。 我向后一躲,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地方距离你们村子少说也有几百公里,等我们走回去了天都亮了。” 我“哦”了一声,在天上的时候眼睛都要被吹得睁不开了,我哪能知道这是飞到哪里来了。 虽然薄从怀和胡邻的身形相当,但是在薄从怀怀里的感觉和在胡邻怀里完全不一样。 薄从怀将我的脑袋护在他的臂弯里,我感觉很安心。 第14章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回到家里,惊奇地发现奶奶竟然已经醒了。 虽然暂时没有力气起身,但是已经能睁开眼睛,跟我们进行简单的对话了。 薄从怀说他看我被胡邻带走,急于追上,可能下手重了一些,胡珂短时间内应该没有能力接着对奶奶产生威胁了。 我看着他脖子上的抓痕,心里既感激又愧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薄从怀顺着我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挡住了我的欲言又止,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你我之间用不上这么客套。”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薄从怀出现得莫名其妙,还总是说这种我理解不了的话。 我犹豫再三,还是道:“薄从怀,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虽然我心里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0。 我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村子,最远就是跟着奶奶去到镇上,认识的人都屈指可数,况且是薄从怀这样长相的。 但是我还是决定将疑问问出口。 薄从怀听到我的话,眼神暗淡了一下,眉心紧皱,面上为难,最后还是将头转向倚靠在床头的奶奶, “桂婆婆,昨晚的话还没有说完……” 奶奶虚弱地点点头,向我看来,“诉诉,你先出去。” 我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委屈, “为什么我不能听,这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吗?” 薄从怀和奶奶面上皆是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发起脾气。 奶奶为难地看向薄从怀,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薄从怀大抵是在心中抉择了一会,还是决绝地摇了摇头,“对不起,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 我还想说些什么,薄从怀伸手冲着我打了一个响指,我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临近中午,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无人。 我伸手握住胸前的玉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薄从怀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起身走进奶奶的房间,她的身体还要慢慢恢复,此时正在睡着,薄从怀已经走了。 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因为薄从怀的保密,我心里始终留下了一个带着疑问的疙瘩。 又在家中照顾了奶奶两天,我才回了学校。 虽然奶奶已经提前跟学校说过了我这两天没去学校的情况,但是班主任还是唠叨了一通, 说什么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十天了,高三应该争分夺秒之类。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我掏了掏耳朵,真是唠叨得我耳朵里都要长茧子了。 小村庄里每一年考上大学的并不多,很幸运的是,几次模考成绩下来我还是有希望能考上个一本的。 虽然奶奶并没有给我压力,但是我自己内心是非常想考上本科的。 一是给那些最初劝奶奶说小姑娘上学没用,早点帮着家里干活找一个好婆家的人看看, 另一个是我自己实在想要逃离这个村庄,这个村子除了奶奶,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我留恋。 我将自己埋到试卷习题中,甚至晚上也会熬到半夜背书做题。 万籁俱寂的时候我还是不免会想起薄从怀,只是从上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其实我虽嘴上赌气,嫌他将秘密瞒着我,内心深处还是很想他的。 也许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救了我,我对这个知之甚少的人竟然产生了一种异常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我对奶奶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每次想到他我都不敢深入去探究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因为我在潜意识中对这种感觉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查高考成绩的那天,我和奶奶早早地坐在大厅,握着手机的手渗出汗珠。 虽然奶奶平时能掐会算,但是今天也紧张地有些手足无措。 点开网页的一瞬间,我捂住了眼睛,其实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我自我感觉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这种感觉和现实有没有出入。 直到奶奶在我身边激动地摇着我的胳膊,我这才将手从眼睛前移开。 成绩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虽然不算高,但是上一个普通一本是够了的。 我和奶奶激动地抱在一起,手腕上的骨镯此时亮起了微微的荧光。 我度过了我人生到目前为止最为满足和幸福的一个暑假。 假期结束,我就要去汉山市上大学了。 收拾前感觉东西应该不多,但是真正收拾起来才发现生活中要用的上的可真不少。 我和奶奶忙了一天,终于将行李收拾好。 临行前一晚,我和奶奶坐在后院的躺椅上。 我不舍地靠在她的肩头,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奶奶自己生活,嘴巴一瘪,眼泪充斥在眼眶中。 奶奶慈祥地用手环住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从小时候开始,晴朗无云的夏夜我和奶奶就会拿着蒲扇到后院坐着乘凉,奶奶会讲她遇到的灵异故事说给我听。 只是上了高中这样的情景倒是少了。 “诉诉,从明天开始,你就要自己生活了。奶奶有几句话要嘱咐给你,一定要记住……” 奶奶虽然语气温柔,但是我从中听出了严肃的意味。 奶奶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道: “你的命格与常人不同你是知道的,虽然现在有玉佩保护你,但是万事都有一个万一。 你是一个心软的孩子,在外遇到陌生的人、奇怪的事,能不插手的就尽量不要插手去管,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平平安安。 你听清楚了吗?” 在奶奶的注视下,我点头答应。 “自从上次接触那个叫薄从怀的小伙子,奶奶能看出来,他对你是很上心的,你们也有缘分……” 说到这,奶奶噤声,没有继续下去。 我好奇地将头摆正,凝视着奶奶的眼睛, “奶奶,他和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奶奶迎上我探究的眼神,眸光躲闪了一下,没有与我对视,而是转向了前方, “诉诉,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成熟时他会亲自和你说的。” 我知道话已说到此,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于是悻悻地点点头。 第15章 他就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和奶奶各自回屋前,奶奶抓着自己房间的把手,叫住了我, “诉诉,相信奶奶,薄从怀不会害你的,他对你就像奶奶对你一样。” 说完便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没有给我留下追问的机会。 当晚,我琢磨着奶奶说的话,一直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做了一些无厘头的梦,第二天为了赶车又醒得很早,我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 等我到了学校,忙完报到、收拾宿舍一系列的琐事,已经是傍晚了。 累了一天,身体像灌了铅一样,但是好在安顿好了。 学校留了三天时间给新生报到,我是我们宿舍第一个到的。 我收拾了贴身衣物到厕所洗了个热水澡,身体才感觉到有一丝放松。 初次睡宿舍的床板,不免有些睡不惯,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一早就醒了。 又在宿舍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上午就消磨掉了。 等我去食堂买了饭回来,宿舍又来了一个女孩。 她正在床板上铺床,见我提着饭回来,从上铺探出个脑袋, “你好同学,我叫程文欣,以后请多指教。” 程文欣长了一张很可爱的小圆脸,眼睛弯弯的,睫毛翘翘的,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 我把午饭放在桌子上,抬头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沈玉诉。” 程文欣是一个蛮自来熟的女孩,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是第一次有女生主动和我聊天,我有些无措,不知道聊什么,但是她倒是没有对我的窘迫感到介意。 半天相处下来,我慢慢没有了初见时的拘谨。 到了第三天,另外两个舍友才到,互相打了招呼算是认识了。 接下来就是为期两周的军训,我和程文欣身高相近,列队时也自然地站在了一起。 因为没有和女生相处的经验,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大多都是她说我听。 还好她就像一只时刻满电的小鸟,每天都可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到目前为止,我对我的大学生活还是感到一阵梦幻般的玄幻。 虽然环境和身边的人都是陌生的,但是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特殊命格和身世而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我也逐渐放松了心情,之前和同龄人相处总是逼迫自己罩着一个玻璃罩子,从最开始的试探到最后的抗拒。 现在心里的自我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之下自由地和人相处。 还好,虽然被当做“妖怪”来对待,我还是在夹缝和崩溃中保持了自己的初心,没有变得扭曲。 这也得得益于我有一个关心我的奶奶。 终于,在一场军训成果汇演圆满结束后,我们的军训生活画上了句号。 晚上我刚洗完澡从厕所出来,程文欣凑过来,狡诈地眨眨眼睛,压低声音, “诉诉,今晚有场派对,我之前认识的学姐喊我去玩,你和我一块去吧?” “可是,我都不认识啊……”我有些为难。 “哎呀,去了不就认识了。 都闷了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放松放松,你就陪我去嘛~” 她嘟着嘴,摇晃着我的胳膊,冲我撒娇道。 “好啦好啦,等我收拾一下换套衣服。”我顶不住她的撒娇攻势,无奈地答应道。 听我答应,她立马兴奋地站直身, “我也要换套衣服,诉诉你帮我选选,看我穿哪一套比较好呀?” 我俩换好了衣服,步行到学校门口打车前往派对地址。 一路上,程文欣又像小鸟一样和我说今晚有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的帅哥,妥妥的一个小花痴。 我感受着夏夜清爽的风,心情也被她感染得很好。 到达目的地,我们下车,照着程文欣学姐给的具体地址找去。 派对举办在开在一片小吃街里的民谣酒吧里,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 程文欣拉着我的手,到处打量寻找着她的学姐。 见到我们进来,有一个气质御姐的女生朝我们挥了挥手,程文欣立马拉着我过去。 程文欣的学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笑着说:“文欣,这是你朋友啊?介绍一下。” 程文欣拉着我在沙发坐下,眼睛瞟过周围围坐的几个人,貌似也有不少生面孔。 她丝毫不怯场地大方介绍, “各位学长学姐好,我叫程文欣,这是我的好朋友沈玉诉。” 大家的目光随着程文欣的介绍朝我投来,我立马朝着众人点了点头,说了声“大家好”。 大家都很友善,和我俩打过招呼后,又继续聊起来,丝毫没有让我觉得有融不进的尴尬感。 程文欣为我俩要了两杯橙汁,我在沙发坐着,听着台上的驻唱慵懒地唱着舒缓的民谣,偶尔偏头和程文欣交谈几句。 程文欣不愧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其他陌生面孔聊得火热,将气氛带的很好。 这时,酒吧门“叮铃”响了一声,有人开门进来,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然后径直朝我们的方向迈步走了过来。 见到来人,程文欣戳戳我的腰,贴近我的耳朵,压制住自己的激动, “他就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周舒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向我们走来的男生带着金边眼镜,长得斯斯文文,长相属于大众都会认同的帅气,尤其是妈妈奶奶辈的。 他穿着一身宽松休闲西服套装,迎着我们众人的目光,灿烂一笑,声音带着磁性,悦耳动听, “不好意思,系里突然有点事,来晚了。” 中央的沙发立马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有人打趣道, “来晚了就要有来晚的自觉性,先自罚三杯吧。” 周舒之倒是也不扭捏,抬手要了一个新杯子,仰头连着喝了三杯啤酒。 我对这个“风云人物”印象很好,说话做事都大大方方的,让人很舒服。 周舒之仿佛是今天派对的最后一位,他来了之后,有人提议玩点游戏。 这种事情,程文欣最是积极,立马举手自荐,顺便拉上了我。 聚会游戏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因为有我和程文欣这样不是很熟悉的新面孔,大家提的问题都比较收敛,氛围很融洽轻松。 玩游戏不免要与异性有些接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凑巧,我有两三次都是和周舒之互动。 像是玩什么对视十秒,或者用身体挤压气球,我们面对面,我觉得有些尴尬,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假笑。 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游戏结束会害羞地摸摸脑袋,冲我点头说“谢谢”。 第16章 好友申请 我下来猛灌橙汁,程文欣还偏偏在旁边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低声道:“怎么样,舒之学长帅吧?” 我嗔怪瞥她一眼,她刚想接着调侃我几句,又被其他人的游戏声吸引过去。 我自己深呼吸调整着心情,抬头往旁边一瞥,又和周舒之对视上了。 他嘴角蓄着笑看我,和我对视后,笑意加深,我只能慌乱地移开目光。 已经是夏末,晚上会微微起风,我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袖t恤。 袖子有些长遮住了半个手掌,丝毫没有注意到手腕上的骨镯闪着不易察觉的光。 派对结束已经快十点了,大家虽然都是一个学校的,但是有些学长学姐已经在外住校了。 我们在酒吧门口告别,然后我和程文欣准备到小吃街口打车回学校。 我们站在街口等了一会,迟迟没有空出租车来。 突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我俩面前,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降,我看到坐在副驾驶的周舒之,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上车吧,我送你俩回去,这里不好打车的。” 我想起奶奶对我的嘱咐,虽然一起玩了一晚,但是我们和周舒之还不算熟悉。 没想到程文欣已经先我一步答应了,“好啊,谢谢学长,我和诉诉正愁呢。” 说完,她打开后车门,将我推了进去。 一路,程文欣天南海北地说着,我和周舒之一直在默默的听,偶尔会出声回应她。 我支着胳膊撑着脑袋,玩了一晚上有些累了,有时候社交这种事还是蛮消耗精力的。 我无聊地通过后视镜看周舒之,他很认真地注视着前方,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偶尔会给代驾师傅指指路。 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一种看似很好接近实则心思深沉的感觉。 小吃街离学校不算很远,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学校门口。 我以为会像坐出租车一样在门口下车,没想到周舒之直接让代驾师傅将车开进了学校。 程文欣在后座将身体向前探去,比划着指我们宿舍楼的方位。 下车后,我和程文欣礼貌地道谢,周舒之也温柔地回应。 我们说了“再见”后,准备转身回宿舍楼,周舒之叫住我, “沈玉诉同学……” 我“嗯?”了一声,看向他。 他脸颊微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晚安。” 然后上车走了。 我愣在原地,大脑宕机没有反应过来。 程文欣在旁边激动地摇着我的胳膊,声音刺破我的耳膜, “诉诉,他和你说晚安诶,周舒之和你说晚安诶!” 我不明白她干嘛这么激动,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已经知道了”的了然表情, “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怎么可能!”我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你看他刚刚支支吾吾的样子,八成是害羞了。” 她说着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行啊你,就一晚上就把咱们的舒之学长拿下了。” 我让她说得脑袋发懵,被她拉着上楼回了宿舍。 期间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进行分析推理,但是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将自己甩到宿舍床上,我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怎么会有一种偷偷摸摸的不硬气感呢? 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发现是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沈玉诉同学你好,冒昧打扰,我是周舒之。】 我??? 不会真应了程文欣说的吧,这个仅一面之缘的学长对我有意思? 我准备装作没看见,先不管了,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刚学会处理和女生的关系,对于怎么处理与男生的关系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脑子里乱糟糟的,听着舍友的呼吸声才渐渐有了睡意。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处在一片浓雾之中,周围的一切我都分辨不清,没有目的地向前走着。 浓雾中渐渐显出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像突然有了方向,立马向着背影跑去,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接近。 这时背影缓缓转过身,是薄从怀。 他冷着脸,眼神像锋利的刀子,我听到他冰冷无情的声音:“沈玉诉,去死吧。” 我猛然惊醒,天还没有亮。 我急促地喘着粗气,心脏跳的很快,额头和后背也起了一层冷汗。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再躺下来,却彻底失去了睡意。 打开手机,发现又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认识一下你。】 和周舒之是同一个头像,看来他见我迟迟没有通过,以为我有所顾虑,才又发了一条申请。 我刚被噩梦惊醒,心里烦躁,更无暇处理这条申请,干脆将手机锁屏塞到枕头下。 虽然没了睡意,但是舍友们都在熟睡中,我没有过多的动作,怕吵醒了她们。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光大亮,听到舍友们陆续起床,我才坐起身来。 揉了揉因为缺少睡眠而有些昏沉的头,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掀开帘子,从床上下来,程文欣正坐在她桌前梳头,转过头看了看我,惊讶道: “诉诉你昨晚没睡好吗?” 我无力地点点头,“做了个噩梦。” 我拖开凳子坐下,一照镜子,发现怪不得她会问呢,我的黑眼圈此时都快掉到下巴了。 我坐在桌前缓了缓神,才进厕所洗漱。 今天有早八,算是我们上大学的第一堂课,我们都早早收拾好了出门,怕是教学楼不熟悉,找教室也要花费一顿功夫呢。 路上,我和程文欣说起昨晚周舒之加我微信好友的事。 程文欣刚想激动,被我按住, “我还没通过他的申请呢。” “为什么啊?”程文欣瞪着她的大眼睛,十分不解。 这种感觉很难说。 虽然我确实是单身,但是因为薄从怀的存在,我总是想回避其他男生的靠近。 见我似乎有难言之隐,程文欣揽着我的胳膊,“你不喜欢舒之学长这个人吗?” “倒也不是……” 我踌躇着不知道怎么样组织语言,“他人很好,对我也很有礼貌和分寸感,只是……” “那不就得了,只是加个好友,又不是让你和他谈恋爱,你这么纠结干嘛?” 她这话说得倒也是,这样倒显得我扭捏了。 我抿唇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等我到教室再通过吧。” 第17章 我叫薄从怀,多多指教 程文欣转移话题,我们又聊了些别的。 到教室时发现已经坐了不少同学了,我们选了第三排靠窗户的两个位置坐下。 今天的课是公开课,这样的课无关乎专业,每个新生都要上的。 我们专业和同学院另一个专业凑在一起上课,教室也是容量较大的阶梯教室。 我们放眼大概看了看,除了军训时见过的几个熟悉的,还掺杂着陌生面孔,乌压压地坐了一大片人。 我掏出手机,将周舒之的好友申请点击通过。 没一会,我看到和他的聊天框亮起一个红色的圆点。 周舒之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吐着舌头的金毛,倒是很符合他阳光的气质。 “早啊,吃过早饭了吗?” 我打字回复:“吃过了,谢谢学长。” 我发现和男生相处还是有讲究的,又不能回复得很亲近又要兼顾礼貌。 这之间的学问看来还是值得研究的。 余光瞥见老师拿着课本进来了,我将手机扣在桌上,同时也将心思从与周舒之聊天这件事上收了回来。 今天的任课老师倒是还蛮年轻的,站在讲台,双手支着讲桌,目光环视了一圈,然后开口说他略显官方的开场白: “欢迎各位同学来到我们汉山大学这个大家庭,从今天开始,各位同学都是一家人了。” “咱们今天先不上课,先让大家进行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 说着他伸出手掌朝第一排靠门的同学做了个“请”的动作。 程文欣压低声音和我吐槽道:“这老师真是老土。” 我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其实是在内心组织语言呢,一会站起来可千万别结巴啊…… 每人站起来都是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有比较自来熟的多说两句你不过无非也是围绕着自己爱好特长说的。 我反正是一个人名都没记住。 自我介绍是一列列前后传的,现在已经进行完四列了,我因为一直在心里组织语言,所以也没有顾得上抬头看。 突然,我听到一个带着傲气的声音…… “我叫薄从怀,多多指教。” 我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身体和意识都停摆了。 这人叫薄从怀? 是碰巧撞名吗? 但是我觉得这个概率并不大,因为我听到程文欣在我身边小声地激动, “诉诉,你看到没,这人好帅啊!!!为什么军训都没有见过他……” 叫薄从怀,又长得帅,不是他还能是谁。 不过我没有转头去确认,只是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后背。 在我呆愣住的空隙里,自我介绍已经传到我了,但是我并没有看到身前的同学站起来,自然也没有紧接着站起身。 程文欣本来在低头看手机,听到声音到我这里戛然而止,疑惑地用手肘撞了撞我, “干嘛呢,起来自我介绍啊。” 我突然回过神来,腾地从座位站起来,不知道的可能以为我的屁股下安装了弹簧。 一片鸦雀无声中,我听到一声清晰的嗤笑声。 我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去看别人,结结巴巴道:“我……我叫……沈玉诉。” 说罢又直直地一屁股坐下。 在我自我介绍完的一两秒钟,教室里还是寂静一片。 我身后的同学大概没有想到我的自我介绍这样简洁明了,反应了一会才站起来,这段小插曲才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我都如坐针毡,因为我能确切地感受到薄从怀在我身后的某一个座位盯着我。 但我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将低头盯着指尖的姿势保持了一整节课。 直到下课铃响起,我才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瘫靠在椅背上。 身后那道炙热的很有压迫感的目光消失了,因为我听到我的头顶传来薄从怀隐藏着笑意的声音, “沈玉诉同学,能出来一下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迎着教室里女生或好奇或嫉妒的眼神跟在薄从怀身后出门的,我只能感觉我的脸在发烫,我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在发烫。 “干嘛?才几个月没见而已,你怎么连看都不看我了?” 薄从怀双手插在裤兜里,斜着头弯下腰和我对视。 我嫌弃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学校里啊?” “这学校是你家开的啊?” 薄从怀一如既往地嘴上不饶人,“小爷我回去苦读诗书,正了八经考进来的不行啊?” 我一脸问号,“我信你个大头鬼啊!” 作为我的同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薄从怀也算是入乡随俗了,没有像我前几次见他穿着古代长袍,而是穿了一身白t加运动裤,头发也剪短了。 现在的发型衬得他还蛮清爽的,他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半框眼镜,装扮还是蛮符合当下审美的。 他对我的话倒是不恼,反过来问我, “怎么样玉诉小同学,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啊?” 我白眼一翻,“是惊吓!” 他“嘁”一声撇撇嘴,“你就嘴硬,心里偷着乐吧。” 还真叫他说中了,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所以我…… 恼羞成怒地伸腿朝他的小腿踢了一脚,然后果断地转身离开,任凭他在我背后“诶”了半天也没回头搭理他。 回到座位,程文欣早就好奇得抓心挠肝了,连忙拉我坐下,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诉诉,你为什么会认识那个帅哥啊?” “我……” 谁来救救我,我怎么解释啊!!! 我支吾半天,才编出一个理由,“他是我以前同乡的同学。” 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们其实不熟的。” 程文欣嘟起嘴“哦”了一声,然后用肩膀撞了撞我,嗔怪道: “你有这么帅的同学都不提前说,不仗义。” 我干巴巴地“呵呵”笑着,这时一直被我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内容只有三个字: 薄从怀。 我握着手机,头向后转去。 在一片脑袋之中,我直接和坐在我斜后方不远处的薄从怀对视了。 他一脸坏笑,朝我晃了晃手机。 第18章 诉诉,我想吃这个 我瞪他一眼,回过头,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沈玉诉同学,你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啊? -什么救命恩人!你到底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我的目的还不明显吗? -什么目的? -来找你啊! 我砰一声将手机扣在桌上,程文欣向我投来疑问的眼神,我尴尬地一笑,像个鸵鸟似的将头埋进了我的胳膊里。 我发现薄从怀总能很轻易地将我本来平静如静水的生活扰乱。 从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现在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大学里。 虽然我承认我对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但是我的小心脏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啊! 一整节课我都没有再拿起手机,现在手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程文欣在我身边挤眉弄眼地旁敲侧击薄从怀的个人信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 干脆搪塞道昨晚没睡好现在累得很,以后有机会让他俩认识一下,程文欣这才作罢。 一上午的课我都在煎熬中度过,下课铃一响,我拽着程文欣就跑了出去。 倒也不是害怕薄从怀这个人,只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和他说出的那些让人误解的话。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刚出教学楼,迎面看到一辆有点眼熟的白色轿车。 周舒之斜靠在车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眼睛含笑注视着我。 完了…… “哇塞,舒之学长不会是来找你的吧诉诉!” 程文欣在我身边激动地尖叫,但是我的头都要大了。 见我没有反应,程文欣硬拽着我走到周舒之面前。 “打扰到你了吗?” 周舒之站直身,将手机收起来,温柔地问道。 “不打扰不打扰,舒之学长怎么会在这里呢?” 程文欣直接变成了我的代言人,因为我现在实在是无语了。 “你们下午应该没课吧,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好吃的餐厅,有没有兴趣一块去吃个午饭呢?” 我正踌躇着准备拒绝,身后传来薄从怀冷冰冰的声音, “沈玉诉,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一扶额头,这下彻底完蛋了,大型修罗场啊。 下一秒,直接惊掉我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周舒之对着薄从怀挥了挥手:“从怀,好巧。” 而薄从怀也对着周舒之点了点头。 结局就是周舒之邀请了我、程文欣和薄从怀一起上了车,他和薄从怀坐在前边,我和程文欣坐在后座。 与扶额头疼的我截然不同,程文欣一双大眼睛在主驾驶和副驾驶来回转,声音已经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诉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只觉得欲哭无泪: 苍天啊,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来到餐厅,周舒之率先为我拉开椅子,脸上带着有教养的微笑。 薄从怀倒是毫不客气,直接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周舒之怔了怔,只能微笑着坐到我的对面。 点菜时,周舒之贴心地要来两份菜单,给我和程文欣一人一份,并热情地推荐这家的招牌菜给我们。 我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翻阅着菜单,薄从怀突然一探头,鼻尖都要碰到我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吐到我的脸上, “诉诉,我想吃这个。” ??? 什么鬼啊! 谁教给他叫我诉诉的啊! 我瞬间连带着耳根脖子都红了,身上也开始发烫,根本不敢抬眸去看对面两个人的反应。 像是奸计得逞一般,薄从怀又拉长尾音, “诉诉,你帮我点嘛~” 一片寂静…… 周舒之先有了反应,他轻咳一声,然后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解场道: “以前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样好呢。” 我红着脸,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能缓解尴尬。 没想到薄从怀骄傲地一抬头,同时将手臂搭到我身后的椅背上,整个人向我贴近, “对啊,我和诉诉关系一直这样好。” 说完他还不忘带着欠揍的表情转回头看我求肯定, “诉诉你说是吧?” 我投给他一个很复杂的眼神,混杂着疑问、震惊、恼怒,还有一时没有收回来的害羞。 不知道他体会到了几分,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周舒之轻笑一声低了低头,隐藏了镜片下双眸中的情感。 相较于周舒之的淡定,他旁边的程文欣下巴都快脱臼了,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并且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一顿饭吃的我胆战心惊,但是能看出来薄从怀的心情很好,他一会给我夹一个这个一会夹个那个,嘴上还诉诉长诉诉短的说个不停。 我实在忍不住了,在桌下给了他一脚。他虽然没有收起他那贱兮兮的得意笑容,但也收敛了一些。 周舒之给我续了一杯温水,不经意地道:“玉诉和从怀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是同乡。” 我抢在薄从怀之前开口,语气果断,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周舒之听到我的回答愣了一瞬,然后勾了勾唇角,眼神中有些我看不明的落寞, “是吗,那真是很巧呢……” 薄从怀沉默不语低着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人这次出现感觉没安什么好心呢? 吃完饭,周舒之提议要带我们去附近的电玩城。 我对游戏机什么的不感兴趣,而且一顿饭吃得我很疲惫,想要拒绝回宿舍休息。 见我面露倦意没回应,程文欣很善解人意地出来解围, “今早起得太早了,吃饱了有些困了,要不舒之学长先把我和诉诉送回去吧。” 薄从怀和周舒之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薄从怀沉默不语,周舒之温柔一笑, “好啊,下次还有机会。” 将我们送到寝室楼下,周舒之放下车窗,微微皱眉,语气关怀, “玉诉,看你有些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我微笑点头:“谢谢学长。” 透过周舒之我看向薄从怀,他正不屑地撇撇嘴。 接收到我的目光,拿出手机冲着我晃了晃,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会通过微信和我联系。 我没理他,拉着程文欣转头进了楼门。 第19章 我要的,是她这个人 …… 等女孩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周舒之转头将目光投向薄从怀,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但是却隐隐透出一丝冷意, “从怀,找地方喝一杯?” 薄从怀面无表情,动作慵懒随意靠在靠背上,向着周舒之瞥了一眼,冷冰冰地回答: “随便。” 周舒之收敛笑容冷哼一声,脚踩油门,干脆利落地掉转车头,出了校门在马路上驰骋。 二人在一个静吧的角落落座,因为是白天,静吧里人并不算多,三三两两地围坐着聊天。 周舒之朝着站在吧台的服务生一扬头,打了个响指,点了两杯特调饮料。 回过头看向薄从怀,“从怀,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按照我的喜好点了,不会生气吧?” 薄从怀没有搭腔,对于周舒之先斩后奏的小把戏甚至懒得掀掀眼皮搭理。 没过多久,服务生将两杯蓝色的特调饮料端了上来。 周舒之轻声道了谢,拿起一杯抿了一口,开门见山, “从怀,你这次来人界,准备呆多久?” 薄从怀整个人陷在沙发中,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随意地搭在腿上,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鞋尖, “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呗。” “你知道人界的规矩,即使是上神,没有要事也不能在人界多做逗留。” 周舒之已经收起了微笑,一脸严肃地端详着面前不羁的少年。 听罢薄从怀低笑一声,这才抬起眼眸正视周舒之, “沈玉诉就是我的要事。” 周舒之不动声色地皱皱眉, “玉诉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要招惹她?” 听到“普通”二字,薄从怀不禁嗤笑一声, “你们周家虽然已经延续了几千万年,但是到你这一代,看来已经要凋零了。” 说着他挑衅地看着周舒之的眼睛,丝毫不怕对方会恼怒。 “你的意思是?” 周舒之压住心中的怒火,他此时更在意沈玉诉的真实身份。 “你难道没有察觉出她的身上有什么不同?” 薄从怀不答反问,嘴角带着了然一切的微笑。 薄从怀的话让周舒之不禁陷入思考,他初见沈玉诉时确实在她身上察觉到了异样: 沈玉诉身上有很重的阴气,但是这股强烈的阴气却被压制住,压制它的竟然是来自上古的灵气。 所以他故意输掉游戏,增加了与她接触的机会。 但是仅凭短暂的几个小时,他并不能确定沈玉诉身上的灵气究竟是什么。 见周舒之陷入沉思,薄从怀得意地拿起另一杯饮料,喝了一口,目光却紧盯着对面紧皱眉头的周舒之。 将昨晚的情景复盘了一遍,甚至注意到细节都没有放过,实在没有头绪,周舒之无奈地摊摊手, “我不确定是什么。” 他的回答在薄从怀意料之中,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决定给这个凡人一点提示, “你们周家每一代都在寻找散落在人界的上古神器,可有收获?” 周舒之回答得有些为难, “祖先为周家每位家主定下规矩,多年以来,周家一直坚持着这个传统,但是……” 他顿了顿,伸出纤长的手指将眼镜向上推了推,“目前寻到的屈指可数。” “鸣诉玉,就在沈玉诉身上。” 薄从怀一脸认真,凝视着周舒之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周舒之愕然:“怪不得……” 怪不得沈玉诉的身上会有上古的气息。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周家苦苦追寻的鸣诉玉竟然会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女孩身上。 “那么你接近她是为了鸣诉玉?” “自然不是,我对那块石头没有兴趣。” 薄从怀坦然道,“我要的,是她这个人。” 周舒之自然是一头雾水,没等他接着提出问题,薄从怀又道: “所以,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两人对视,一瞬,电光火石。 感受到薄从怀语气中的强硬霸道,周舒之却突然放松了身体,干净周正的脸上又挂上了微笑, “可是如果……我偏偏想要尝试一下呢? 怀之,一个神和一个凡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薄从怀嘴角也微微翘起,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和她的缘分早就定下了,仅凭你是无法改变的。” “而且,你区区一个凡人,即使身后是周家,又怎样与我争呢?” 既然话都挑明了,薄从怀自然也不客气了。 看着对方略带敌意的眼神,周舒之目光深邃,眼睛如一汪无法探测的潭,深不可测。 …… 回到寝室,我仰面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本来在我的计划中,我的大学生活应该是平淡的,但是薄从怀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所有期望和预想。 他总是有这样的能力。 见我状态不佳,程文欣也知趣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让我好好休息,有事喊她。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境中出现一些奇怪的片段。 一会是薄从怀一会又是周舒之,甚至胡邻和胡珂的脸也出镜了,真是辛苦我承载量本来就不大的小脑袋了。 我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也没有看来电显示,随便滑动屏幕接通了怼到耳边。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请问是沈玉诉同学吗?” 我挣扎着将上下眼皮分开,鼻子闷闷地有点堵,“嗯”了一声。 “你好,我叫赵落落,现在在汉山大学读大三。” 对方声音甜甜地进行自我介绍。 我只觉脑袋昏沉,全身无力,“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方便出来聊聊吗?” 我嗯……了半天,脑子里组织语言想要拒绝。 一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能聊什么,二是我实在是懒得起床。 对面的赵落落像是察觉到我的犹豫,甜甜一笑,补充道:“是关于周舒之学长的事情哦,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这人真奇怪,周舒之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感兴趣。 我直接回绝道:“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舒服,另外,舒之学长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然后挂了电话。 第20章 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小新娘? 听到声响的程文欣从我的帘子下探进个小脑袋,“诉诉你醒啦。” 我将手机随手往被子上一丢,靠在床头低低地答应一声。 头沉得很,连带着上眼皮也沉得睁不开。 程文欣抬起胳膊,用手掌在我额头摸了一下,惊呼,“呀!诉诉你发烧了!” 我顺着她的动作也想将手抬起来,但是浑身像灌了铅一样,关节酸酸疼疼,轻易还没抬得起来。 程文欣将脑袋又钻了出去,我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她用手掌托着三颗胶囊送到我面前, “快,先吃个感冒药,一会我陪你去医院。” 我接过药,她又递上一杯水,我仰头将胶囊咽下。 经过水的滋润,我才发现我的嗓子原来干的要冒烟。 实在是不愿意离开我温暖的小床,我准备吃了药之后再窝在松软的被子里维持昏昏欲睡的状态。 像是感应到我不舒服,手腕上的骨镯一闪一闪地亮着微弱的红光。 我好奇地将手腕凑到近前端详,脑海中突然响起薄从怀的声音,“你生病了?” 谁?!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薄从怀的身影后,我自嘲地以为是我自己的幻觉。 但是,这个声音又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响起,“问你呢,生病了吗?” 我现在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了,毕竟我还没有高烧,总不至于把脑子烧坏了吧? “你是薄从怀吗,你在哪?”我低声问道。 程文欣在帘子外回复:“啊?诉诉你说什么?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我……说梦话呢。”我连忙否认。 刚说完觉得自己回复的根本不经大脑,做梦还能和别人对话? 还好程文欣也不是个多疑的人,她乖乖地“哦”了一声,又补充,“如果不舒服就喊我哦。” 太贴心了! 我心里给文欣小可爱爆灯爆灯爆灯,爆爱心形状的灯! 此时薄从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语气听起来有一丝无奈, “不是我还能是谁,笨蛋。” “可是你在哪,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这次我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又用手掌捂住了嘴才敢发声。 “我在你的心里。” 薄从怀语气中隐隐带着笑意,是欠揍的那种笑意。 我刚想出声骂他自恋,突然感觉身上的被子一紧,身上也有一种压迫力,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我将脑袋钻出被子,还没等看清,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上,然后…… 我和薄从怀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对视了。 因为我的床帘是黑色的,内里又有一层遮光膜,所以在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更何况我本就没有开帘子里的台灯。 宿舍里有程文欣和另外两个舍友的讨论声,聊得火热,没有人注意到我床帘里的异样。 薄从怀单膝跪着,右手捂在我的嘴上,左手食指竖在嘴唇上,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着,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这么点的空间真是委屈他了。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惊讶表情,无声地“嘘”了一声,才缓缓地将放在我嘴上的手撤了回去,向上移到了我的额头,无声地皱了皱眉。 他一抬手,一层发着淡淡光晕的薄膜将我的床围住。他声音中带着关切, “你发烧了?” 我伸手将他的嘴捂住,这可是在我的宿舍,他是怎么敢出声的! 他将我的手轻轻拉下,但是没有松开,温声地安慰道: “你放心,我设下了隔绝结界,外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我这才安心下来,不动声色地想将我的手从他宽大温暖的手掌中抽出来。 像是感受到我的动作,他手掌突然扣紧,轻声地埋怨道:“别动。” 被他一说,我乖乖地不敢动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勾起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尖, “你都多大的人了,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本来身体就难受,他这样一说,我委屈地瘪瘪嘴,眼睛一挤,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本来还故作气势汹汹反问我的薄从怀眸光一敛,用手背慌乱地为我擦眼泪,口不择言地为自己辩解, “你别哭啊,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我……” 我将头扭向一边,赌气不理他。 他用手轻轻地捧起我的脸,两只手向里一推,我脸颊上的肉让他挤在一起,嘴巴嘟了起来。 他扑哧一笑,然后在我幽怨的目光下将还没来得及呲出来的牙紧急收回,手也松开了放在我耳侧。 “诉诉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一听他还敢叫我诉诉,眼睛一瞪,想要起身和他就今天的事情分辩一通。 但是他压在我的被子上,被子又将我包裹得严实,我一时没起得来,只能伸手推了推他。 他向后一撤,我得以解放,这才从被子里探出上半身。 我俩相对而坐,但是他腿太长了,只能向前伸着,同时伸手将我向怀里一带,我顿时被他圈坐在怀中。 我觉得这种距离显得我们两个太过亲近,但是空间有限又不得不将就。 我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气势汹汹地瞪着他,“谁让你今天叫我诉诉的?” 他一脸无辜,“我为什么不能叫你诉诉?” 紧接着双手撑在我俩之间,借力将脸向前一探。 我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短,他一向前,脸离我只有大约十厘米的距离。 我瞬间屏住呼吸,只听得他放软了嗓音,语气近似蛊惑,“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小新娘?” 我喉咙一紧,本就干涸现在更是要冒烟,整个人像一个烧开的蒸锅一样向外冒着热气。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我的目光只聚焦在他如一汪清泉的眼睛里。 呼吸变得急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薄从怀如同魔咒般的“小新娘”三个字。 我不知道心动的感觉是不是呼吸困难、心跳如雷鼓、浑身发烫、头脑发昏,因为我觉得中重感冒也是这几种症状。 此时,我听到程文欣越来越近的声音,“诉诉你感觉怎么样了?” 第21章 特别是…在您靠近她时 在我的床帘晃动的同时,薄从怀从我面前消失了,而我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葫芦状的小药罐。 见我面色潮红地傻坐着,程文欣怔了一瞬,“你怎么坐起来了?” 我顺着声音扭头看她,她从帘子外伸进来个脑袋,一脸呆萌地瞪着眼睛看我。 我像是突然醒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 她从帘子下递进来一个水银温度计,“给,量量退烧了没?” 我接下,褪下包装,夹到腋下。 其实不用量,我知道自己现在热得发烫,只是我分不清是因为感冒还是薄从怀。 程文欣像一个严格的小裁判,过一会就会抬起手机看看时间,一到点就朝我伸出手来, “到时间了,给我,我看看你多少度。” 边接过温度计边嘟囔,“超过39度就要去医院打针了,烧坏了可不是闹着……” “哎呀!” 她突然一声惊呼,“诉诉,你都烧到39.5了!快,穿衣服我陪你去医院打针。” 我懵懵地掀开被子,脑海里突然又传来薄从怀的声音, “把我给你的药吃了,不用打针。” 我像是得到命令的小学生,将小药罐里的药倒在手掌中,塞在嘴里一仰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然后我又听到一声带着宠溺笑意的声音,“真乖。” 程文欣此时已经穿上了外套,仰面看我,“愣着干嘛啊,穿衣服去医院啊。” 我连忙摆着手搪塞, “没事没事,我就是睡久了有点热,一会就好了。” 为了证明我所言为真,我还下床为程文欣表演了一节广播体操。 程文欣将信将疑,但是看我执意拒绝去医院,只是以为我不喜欢打针,就嘱咐我说多喝热水早点休息,说着还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保温杯。 她调皮地冲我挤挤眼,“是新杯子,我还没用过呢,先贡献给你这个小病号吧。” 我心里一阵感动,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除了奶奶也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生病的我。 生病会让人变得矫情,但是我实实在在很珍视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我躺回床上,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薄从怀说出“小新娘”三个字的神情。 脸颊又感觉一阵发烫,脸上不禁染上一抹幸福的羞涩,一扯被子将半边脸遮住,不知道是怕谁发现我在偷笑。 吃了薄从怀给我的药,没一会就产生了困意,我轻轻合上双眼,很自然地进入了睡眠。 …… 半夜,万籁俱寂,寝室中只能听到熟睡的沉重呼吸声,一片漆黑中清晰可见女孩手腕上的骨镯微微闪着光。 薄从怀慵懒地斜靠在榻上,正在闭目养神,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玄珩上神,小主人的烧已经退了。 薄从怀并没有睁眼,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用心声问道: 她心情如何? 清冷女声再次响起: 小主人今日情绪波动过大,特别是…在您靠近她时。 听罢,薄从怀双眸微睁,眼中尽是一片暧昧…… …… 不知道是不是薄从怀给的药丸的功劳,我一夜无梦,一觉睡到自然醒,惬意地伸懒腰的时候还差点腿抽筋。 也许是看到我床帘微动,程文欣站在帘子外轻声问, “诉诉,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将帘子掀开一个小缝,看到她乖乖地站着,神态皆是关怀,我笑着回答她, “已经好多了,别担心啦。” 听到我语气也透露着病愈的轻松,她这才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上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也欢快起来, “太好啦,诉诉你好了就好啦,你都不知道昨天担心死我了。” 语气一欢快,她就又变成那个叽叽喳喳的满电小鸟了。 情绪真的会感染,我也变得心情很好。 今天没课,我和程文欣商量准备到学校周围发掘一下美食。 介于最近薄从怀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身边,临出门时我随手拿了一顶棒球帽,准备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向个侦察兵似的偷偷摸摸地先观察再移动,看得程文欣哭笑不得, “诉诉你这是防贼呢?” 我拉低帽檐,低声说, “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所以我准备……做贼。” 好不容易鬼鬼祟祟地出了校门,我顿时感觉遇到薄从怀的概率大大降低。 于是摘下帽子,大口吸了一口我自以为是新鲜空气但是实际是汽车尾气的校外空气。 汽车尾气我也认了,反正就是比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强。 我和程文欣根据小某书上前人做的汉山大学美食攻略,找了一家摆拍很有食欲的火锅。 希望它实际吃起来能匹配的上这位探店博主辛辛苦苦修的图。 刚进店门,服务姐姐热情地迎了上来,露出招牌笑容, “欢迎光临,请问您这边几位呢?” 程文欣边环顾店内环境,边伸出两个手指示意。 服务姐姐弯腰伸手将我俩往里引, “好的,两位美女坐在窗边的位置可以吗?” 我俩没有什么异议,在她的带领下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这次身边没有周舒之这个绅士,也没有薄从怀那个烦人精,我俩畅快地随着自己的心意乱点一通。 我俩闲聊了一会,菜陆陆续续上齐,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子。 我俩对视一眼,不禁笑出声,看来今天要吃撑肚子了。 程文欣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她的样子实在好笑,主动破冰道: “欣欣,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呗。” 程文欣踌躇半天,最后像下定决心一样长叹出一口气, “诉诉,我想问……虽然这样可能有点冒昧,但是……” 我看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到重点,不禁好奇这丫头到底要问什么这么难开口? 程文欣咬了咬嘴唇,目光移向我,像是在试探打量我的反应, “我想问你和薄从怀的关系……如果……我想……” 原来是对薄从怀感兴趣,其实从昨天她初见他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只是我昨天被左右夹击得心力交瘁,后又突然生病,按照这小丫头的急性子,怕是硬生生憋到现在吧。 但是对于她对薄从怀的心意,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程文欣无疑是我很珍视的一个好朋友,而我心里一直不敢确定自己对薄从怀的感觉。 第22章 你好,我是赵落落 程文欣看我沉默着,连连摆手为自己解释, “不不不,我只想认识一下他,没有别的意思的。” 一张小脸都激动红了, “我只是昨天看他对你的态度……所以我想先问问你们的关系…… 诉诉,你别生我的气。” 我“嗯?”了一声,一脸疑惑, “欣欣你怎么这么想呢,我和薄从怀只是……朋友而已。” 不知道薄从怀听到我说“朋友”会不会生气,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自称他的朋友。 程文欣像是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长吐了一口气,脸上又挂上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 诉诉你都不知道,其实昨天我看他对你还是很关心的,所以我不敢确定能不能跟你说这些…… 听到你这样说,我没有负担啦。” 我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我认真地凝视程文欣亮晶晶的眼睛, “只是薄从怀这个人脾气有点怪,可能我不能帮到你什么……” 没想到程文欣直接一挥手,傲娇地仰起头, “不用你帮忙,追男人这方面我还是比较自信的。” 心中涌上一股酸涩,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只是听程文欣这样说我心里竟然不免浮现薄从怀坏笑着喊我“小新娘”的脸。 我低下头不着痕迹地调整表情,再抬头时脸上应该只剩下欣慰的微笑,我抬起杯子,“那先提前预祝你成功啦。” 程文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扬起笑容,举起杯子和我相碰。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程文欣又滔滔不绝跟我说起她在学长学姐那里听到的汉山大学的八卦。 我静静地听着,点头回应。 边聊边吃,时间过得不知不觉,等我俩都抱着肚子靠在椅子上时,点的菜已经消灭得七七八八了。 我俩准备先歇一会再结账走人。 突然,程文欣一脸震惊中带着八卦地指着我身后,声音激动。 “诉诉你看,那个是不是舒之学长?”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在店外的人行道上走来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周舒之。 两人交谈甚欢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到旁边门店的窗户里有一个女生指着他们大呼小叫。 周舒之一如既往的很绅士,走在靠马路的一边,两人边走边聊,女生的脸就没有从周舒之的方向转过来,所以我们也无法看清是谁。 程文欣狡猾地冲我眨眨眼睛,提议道: “诉诉,我们跟上去吧?” “为什么?” 我表示不解,和周舒之只有两面之缘,算不上熟悉,而且贸然跟踪别人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不礼貌感。 程文欣一撅小嘴,气鼓鼓地说, “我是觉得舒之学长一面对你表现得很殷勤,一面又和女生单独出来约会,表里不一嘛。” 原来是想为我打抱不平,我安慰道: “我和他只见过两面,而且人家又没有明确表现出对我有意思,咱们干嘛要干涉人家的隐私呢?” 程文欣大概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又观察我的表情确实没有违心,这才作罢, “好吧,不过这倒也让你认清了他的真面目,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纯情学长呢。” 等我们起身结账走出店门时,周舒之和那个女生已经走远了,看方向是准备回学校。 吃得太饱,程文欣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诉诉,我吃饱之后好困啊,咱们回宿舍吧?” 我笑着说“好啊”,程文欣天真可爱,我真庆幸自己的第一个朋友是她。 我们慢慢悠悠地向学校走,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让人多添了几分困意。 走进学校,我们准备走绿荫茂密的小路回去,走了一半,听到旁边绿化草坪传来谈话声。 小路与草坪中间种植了高高矮矮的灌木丛,只能听见声音看不真切人。 我和程文欣以为是学校的小情侣在这约会,准备悄咪咪地溜走,只听男声突然很激烈, “落落,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我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程文欣突然停住,眼睛都亮了起来,竖起耳朵向着草坪方向凑近。 我连忙拉住她,轻声说,“欣欣你干嘛?” 程文欣转头拉住我,冲我“嘘”了一通,凑近我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我刚听到咱们学校女神赵落落的名字了,你让我观察一下是不是她。” 赵落落?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在我在脑海中遍寻有关“赵落落”这个人的信息时,程文欣已经一马当先将头从灌木丛的缝隙探了出去。 只是还没等我在后边阻止她时,她突然慌张地边退回来边拉着我转头就跑。 “怎么了?” 我一时之间没有搞清楚状况,被她生拉硬拽着差点摔个狗吃屎。 因为我重心不稳的一踉跄,程文欣终究也没走出几步。 而我也明白为什么她这样慌张地要拉走我了,因为我听到我俩的身后,一道混杂着吃惊、尴尬、窘迫和不知所措的声音, “玉诉、文欣?你们怎么在这?” 我听声音有些熟悉,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然后我就与刚从灌木丛中挤出半个身子的周舒之打了个照面。 程文欣在我身后绝望地嘀咕,“完蛋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干笑。 而紧接在周舒之身后从灌木丛出来的是当时我和程文欣偶遇的那个女生,我现在才得以看清这个女生的正脸: 她长着一张线条流利的瓜子脸,一双含情的杏眼,鼻尖微翘,一张小嘴粉粉嫩嫩。 在我打量她的时候,她同样在用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观察。 周舒之开口打破了这个诡异的场景,他对着他身后的女孩介绍道: “这两位是咱们学校今年新招的学妹,这位是沈玉诉,这位是程文欣。” 说着用手掌示意。 她身后的女生在听到我的名字时眼睛突然一亮,不等周舒之向我们介绍,她主动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沈玉诉。 你好,我是赵落落,我们通过话,你还记得吗?” 第23章 她的情伤是舒之学长 我的脑海白光一闪,这个女生竟然就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 没想到昨天生病拒绝了她的见面邀请,今天竟然会以这种尴尬的形式见面。 我也挂上了礼貌的微笑,伸出手与她轻轻握了握, “还有印象,你好,我是沈玉诉。” “沈学妹今天身体好些了吗?”她接着与我寒暄。 还没等我回答,周舒之一步跨上前来,眼中带着急切注视着我, “玉诉你生病了吗?” 我摆摆手,“没事,小感冒而已,现在已经好了。” 赵落落目光在周舒之身上流转,敛了敛笑容,微微低下头。 周舒之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程文欣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呢?” 程文欣此时轻轻一迈步,靠着我,甜甜地笑着, “我们刚吃了午饭,在散步消食呢。学长又为什么和落落学姐在这啊?” 如果是出于寒暄,她这样问倒是没问题。 只是我怎么从她的语气中听出隐隐的火药味呢? 周舒之被问的哽了一下,赵落落人如其名,当真是落落大方,解围道: “我和舒之也在散步消食呢。” 程文欣一脸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是故意拖长的尾音中掺杂着复杂的意味。 我和周舒之都没有说话,我低垂眼眸,感受到头顶一道炙热的眼神,但是我并不想抬头看。 双方心怀鬼胎地寒暄完后,程文欣扯了扯我的袖子,向对面的两人说道: “学长学姐,我和诉诉有些累了,先回宿舍啦。” 我刚准备道别转身,没想到程文欣这小丫头又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 “你们好好散步吧~我们不打扰你们啦~” 这才拉着我走了。 出了一口气,程文欣畅快极了,抱着我的胳膊,得意地“哼”了一声, “遇到我算是他们倒霉,怎么样诉诉,刚刚我帅不帅气?” 我被她逗笑,语气中不禁带上一丝宠溺,调侃道: “你是说你转头就跑帅气呢,还是你在我背后说完蛋了帅气呢?” 程文欣嗔怪地拍了我一下,又撒娇道: “哎呀诉诉!人家帮你出了一口气你还调侃我!” 一路上,程文欣又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到赵落落身上, “什么!你不认识咱们学校的网红学姐赵落落啊?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八卦呢。” 我在来汉山大学之前确实没有对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进行了解。 因为我觉得这种人和我相差十万八千里,没想到刚来了半个月,两个名人都让我遇上了。 程文欣又在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如果是落落学姐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什么啊?” 这小丫头一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说的话就开始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懂。 她见我一脸疑问,撇了撇嘴角,无奈地拍拍我的头, “我是说,如果是落落学姐和舒之学长在一起那就不奇怪了。 你看啊,他们两个,一个网红校花,一个富n代,多般配啊。” “富n代?” 这是什么形容词啊? 程文欣惊讶地“啊”了一声,看我确实是不知道,又耐心地给我做起科普, “我也是听小道消息说的,舒之学长家可不是一般的富二代可以比的哦。 听说他的家族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传承的,不仅有钱,还有深不可测的关系网呢。” 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周舒之的家庭背景,从他身上的气质和日常生活中的习惯就不难看出他一定接受过良好且全面的教育。 我以为他只是家境好,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大学问呢。 不过我对他确实不感兴趣,他总让我感觉自己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对于他的事情我也就是听过就过,没有留心。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程文欣突然凑近,眯着眼睛瞥我, “你刚刚和落落学姐好像认识哦,老实交代。” “我哪认识她啊,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她,只是昨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我把昨天迷迷糊糊接到赵落落电话的事简单阐述了一遍。 听完,程文欣摆出名侦探柯南常用的破案姿势,用手托着下巴,又陷入了旁若无人的分析中。 过了一阵,她一拍手,将她的分析做了总结, “我知道了! 一定是落落学姐知道舒之学长加了你的微信,又来接你下课吃饭,准备约你出去宣告自己的正主身份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分析得很好,下次不许分析了。 不用我提供反应,程文欣越想越对,不住地给自己点头肯定。 我赶快拉了她一把,“好啦,名侦探文欣,快回宿舍吧。” 说着把她拽进了宿舍楼。 懒洋洋地睡了一个午觉,没有荒诞奇怪的梦,睡得格外香甜。 醒来听到宿舍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凝神一听,好像是程文欣和另外两个舍友在聊八卦。 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将床帘掀开一角,果然看到她们三个围坐在一起,头埋着正说得起劲。 大概是害怕吵醒我,所以一个个都强压着自己的音量,但是从她们的表情来看,是个大新闻。 “怎么了?” 听到我的声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我,然后程文欣先开口道: “哎呦诉诉你可算醒了,憋死我了。” 另外两人也是长舒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迎着我好奇的眼神,程文欣简单明了地为我介绍了她们正在讨论的八卦: 我们学校有一个学姐在家里割腕自杀了。 “据小道消息,这个学姐是为情自杀的,而她的情不是别人,就是……” 程文欣眨巴着眼睛卖起了关子,目光一一掠过我们三个。 直到我们抓心挠肝地追问,她才一脸得意地接着说, “她的情伤是舒之学长!” 我们三脸震惊…… 程文欣似乎很满意我们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愈加灿烂, “这个学姐可是苦苦追求舒之学长三年,可惜被拒绝了三年,估计这才想不开自杀了吧。”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各自分享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我没有小道,只能安安静静地听,谁开口说话我看谁,头转来转去都快晕了。 我压在胳膊下的手机一震,我拿起一看,薄从怀的名字在屏幕上出现, “在干嘛呢小新娘?” 第24章 因为它是我的心 自从昨天我拒绝了他叫我“诉诉”,他现在竟然用这三个字称呼我。 在手机里也就罢了,我一想到他追在我身后大声叫我“小新娘”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立马打字回复:“不许这么叫我!” “你又不让我叫诉诉,又不让我叫小新娘,那我叫什么?” 后面配了个流汗的小表情。 “反正不许叫!” 这问题抛给我之后我才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昵称。 叫我的名字不可以吗,他以前就是叫我的名字啊。 “女人就是事多。” 他好像很喜欢微信自带的小表情,又在这句话后边加了个傲慢的表情。 我懒得回复他这种没有营养的信息。 见我迟迟没有回复,他又发来一条:“下楼,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读完消息的瞬间,我出于本能向窗外看了一眼。 我们宿舍在四楼,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我在心中懊恼自己反应也太大了。 他又悠悠地加了一条:“给你十分钟,见不到你的人,我就直接去你床上。” 我直接一个鹞子翻身、鲤鱼打挺,直直地坐在床上。 下边三个聊得热火朝天的被我吓了一跳,都带着“你发什么神经”的表情看着我。 我自知自己反应过大,尴尬地干笑两声,放下帘子换了睡衣。 等我跌跌撞撞跑出宿舍楼时,夕阳正斜斜地透过树叶洒下来。 薄从怀双手抄兜,慵懒地靠在宿舍楼外的银杏树上,眼睛不经意地瞟过开门出去的人,一双桃花眼中带着无尽的耐心。 他真帅啊! 如果不会说话就更好了。 见我出来,他站直身,抬手看看手腕的表,嘴角一翘, “九分五十二秒,差一点。” 我听到身后有同学低声惊呼“哇塞,好帅啊”,条件反射翻了个白眼。 没有好气地问,“叫我出来干嘛?” 说完我发现,我什么时候敢对薄从怀这种态度了? “带你去个地方。” 他凑近,神秘地冲我眨眨眼,接着我眼前一黑,是他抬手轻轻捂住了我的眼睛。 再睁眼时,我眼前是一片灿烂火红的花海,不远处有一棵并蒂海棠。 微风轻轻拂过,卷起星星点点。 我不禁惊叹,听见身后薄从怀傲娇地轻哼一声,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喜欢吗?” 我不住点头,哪有女生不喜欢花的,况且是这么大一片,心情都不免变好了。 心情一好,顺带着看薄从怀都顺眼多了。 其实他只要不贱兮兮地叫我“小新娘”,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也许是氛围确实很美好,薄从怀都不毒舌了,他边说边向我靠近,声音近得就在我的头顶, “喜欢就好,就是为你准备的。 现在,你是这里的主人,你想叫这里什么?” 让我为这片仙境起名? 我在我贫瘠的词海中搜索半天,实在没有什么能配得上这个意境的词汇,我不好意思道: “我…我不知道……” 薄从怀没有挖苦我,语气中竟然满是温柔和宠溺,我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无论什么都好,只要是你起的。” 看他坚持,我又低头“嗯…”了半天,最后憋出个词: 听香 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时,我都自惭形秽了。 羞愧地转过头,正对上薄从怀含笑的桃花眼,“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 他拉起我的手,摊开我的手掌,贴上他的心口,声音竟然有些羞涩,“因为它是我的心。” 什么意思? 这么油腻的话也就是帅哥说,但凡换个人,我都要说他非礼了。 “现在我们在的地方,是我的心……” “心?是医学意义的心吗? 左心房左心室的那种?” 我觉得他的说法一点也不科学,但是我忘了他的存在本来就不科学。 被我的问题噎了一下,我看到他的脸轻微抽搐了一下。 破坏氛围这一块我确实是把好手。 他无语地放下我的手,眺望着那棵并蒂海棠,“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我的意识,” “这里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假如我有一天走火入魔,这里就将变成一片火海,” “而因为你,现在这里开出了花。” “你懂吗?” 我似懂非懂,毕竟我从小到大接触的知识无法支撑我理解他说的话,虽然看待他不能用唯物主义的思想。 他低头贴近我,眼中的深情包裹我。 我的眼前只有他深蓝色的眼眸,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瞳仁也是异于常人的。 “诉诉,这里是我最脆弱的地方,在这里我没有任何防备。 你现在可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吗?” 饶是我从未在男女之情上开过窍,此刻也能猜出八分。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此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临走的那天晚上,奶奶对我说的那句话: 他对你就像奶奶对你一样。 就算事实真的如奶奶说的那般,我也想知道事实的原因,这样才能给我自己的心意一个交代。 所以,我问出了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沈玉诉,这就够了。” “我不明白。” “诉诉,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但是无论怎样,只要是你,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他伸出手搭在我的双肩,微微弯腰,与我平视,眼中尽是认真。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但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神情疲惫地推开他的手臂,“这对我不公平,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你不喜欢?” 我真是搞不清楚他的脑回路。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不想让别人主导我的人生,我该和谁相遇和谁相爱,我不想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听完我的话,薄从怀神色落寞地收回自己的手,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无助地低下了头,微微颤动的睫毛掩盖了他的双眸。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难过,这种难过夹杂着失落、羞愧、后悔。 我的心头涌入一丝心疼,是对心上人受委屈的心疼,这种心疼一瞬间席卷全身。 我自己都震惊为什么我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 第25章 我的真身是一条龙 “对不起诉诉,我只想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从认识薄从怀开始,我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手足无措, “我没想过,你会不喜欢……”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 他这样傲娇的一个人,做出这样的表情,真想把自己的心掏给他啊…… 等等,我是不是被他的美色蛊惑了? “薄从怀,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但是我还是有底线的。 听到我否认了“不喜欢”,双重否定表肯定,他眼睛又亮了一下, “诉诉你相信我,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好,我可以相信你,但是……你的心意我暂时不能接受。” 好吧,我为我没有守住的底线而感到愧疚。 这次换成他问“为什么”。 “薄从怀,我也需要时间去明白我自己的心意,毕竟我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 看来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薄从怀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神情恢复平时傲娇的样子, “我的真身是一条龙,青龙。” 对于这个事实,我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毕竟从他平时的能力来看他应该不属于鬼魂一类,起码他不怕光。 但是龙只存在于中国人浪漫的想象中,我从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真的龙存在。 一想到这,我不禁崇拜地看向他, “你变成龙我看看。” “你不害怕?” 薄从怀低眸睨着我,脸上皆是王者般的霸气。 为了看龙的真身,我放低姿态哄他,“我没见过我怎么知道害不害怕,快嘛。” 看来撒娇这招薄从怀很受用,脸上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他一甩胳膊,纵身一跃,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天冲去,带起一阵呼啸的风。 我偏过头,抬起胳膊遮挡。 等周围安静下来,我才放下胳膊抬头看去,只一眼,我就愣在当场。 只见一片晴蓝色的天空中,一条黑色的巨龙盘旋在上,再精细的画师也无法画出他的霸气之姿。 黑龙在空中停了一瞬,继而向下直冲向我,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住。 泛着深蓝色光芒的眼睛乖乖地看着我,仿佛在等我的抚摸。 在本能的驱使下,我伸出了手,察觉到我的动作,黑龙,奥不,薄从怀微微低下头,将头拱进我的手掌里。 他的鳞片坚硬如铁反射着光,摸上去像是摸到了冰冷的铠甲,手感算不上好,我还是喜欢小狗小猫那种毛绒绒的触感。 可能是真身不方便说话,薄从怀在我摸过他脑袋之后,龙头向上一拱。 龙尾一甩,一道淡蓝色的光芒闪过,他在空中化成人形,缓缓落在我面前。 “怎么样,帅不帅?” 他摆着冷酷的表情,45°仰望天空,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直,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傲娇。 但是我猜他可能本来就没打算掩饰。 为了满足他幼稚的虚荣心,我双手举到下巴,轻轻地拍掌, “哇塞,青龙大人,您真的好帅啊~” 我发现有时候薄从怀要的还是挺简单的。 听到我冒着粉红泡泡的崇拜之词,他头都快仰过去了,但是还是极力压住自己的嘴角,冷哼一声, “这还用你说,本上神的帅气那是三界都有目共睹的。” “上神?是神仙的一种吗?” 我抓住他语句中的关键词,追问道。 见过他的真身之后我对他的生活环境很感兴趣,像是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天界五大上神,分别是青龙、麒麟、白虎、九尾狐和……凤凰。” 也许是我好奇的神情过于投入,他称职地介绍起自己,顺带着介绍一下自己的家族背景, “我便属于青龙一族,我的父王是当世的青龙王。” “那……胡邻和胡珂也属于上神喽?” 听到他说“九尾狐”我不免联想到了充满邪气的胡家两兄弟。 听到我提胡邻,薄从怀平淡的脸上浮现一丝不爽,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们属于九尾狐一族,臭狐狸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五狐王而已。” “上神五族分管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各司其职,许多万年来一直如此。” 万年…… 薄从怀的真身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但是他的真身呢? “你多大了?” 面对我突然的提问,他怔了怔神,然后陷入了思考和回忆, “大概……七百年? 我许久不记自己的年龄了,如果真要计算,那还要去神龟爷爷那里查出生簿才行。” “啊……你都这么老啦?” 我一时没过大脑,将自己的嫌弃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薄从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臭。 “天界五百年为成年,这样算起来,我也才成年没有多久好不好?” 他为自己辩解道,又瘪嘴不爽地盯着我,“怎么,你嫌我老了?” “呵呵,没有没有,我哪敢啊?” 我立马转换口风。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吃软不吃硬,我得用好话哄着这小少爷才行。 听到我这样说,他身上的不爽气息才渐渐消散,真是少爷脾气。 我“呼”地长叹一口气,双手向上延伸,无比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虽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问题答案,但是总的来说,今天收获颇丰,起码我搞清楚薄从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伸完懒腰,转头看向薄从怀,“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薄从怀凝视我几秒,突然伸手一刮我的鼻尖,“你怎么这么容易累啊?” “要你管。” 我从鼻子“哼”了一声,眉心一皱,耍起无赖,“快送我回去嘛!” 薄从怀抬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我俩又出现在宿舍楼下。 还好是两座宿舍楼之间的小路,没有路灯,人也稀少,所以我们的突然闪现没有吓到别人,要不还真是解释不清了。 我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看到之后,抬腿就要走,薄从怀伸出长臂在我面前挡住,附身向我靠近,语气近乎蛊惑, “诉诉,如果有一天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26章 我看到鬼了 原来他还记得这事,我以为中间岔开了这篇就暂时翻过去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我怔怔地扭头看他。小路的光源来自路口一盏昏暗的路灯,薄从怀的脸被照的轮廓分明。 鬼使神差般的,我点了点头。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与平时坏坏的邪笑不同。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抖,嘴角甚至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好,我等你。” 说罢,他将手臂向身侧一撤,向着路口微微点头,“去吧。” 我轻咬嘴唇点点头,转身迈步,还好灯光昏暗,照不清我绯红的脸颊。 走到路口的路灯下,我回头看他。 他站在原地,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身侧小幅度地挥了挥,整个人笼罩着一圈暖色的光晕。 我想,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薄从怀可能还没有熟知人类世界心照不宣的法则: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我选择出尔反尔,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地道,但是在知道薄从怀的真身后,我更好奇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段被遗忘的回忆,我要想办法寻回来。 …… 回到宿舍,程文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刷手机,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关切道:“诉诉你回来啦?” 我“嗯嗯”点了点头,和薄从怀说了一顿话,确实有些累了。 出门之前只说自己睡得有点闷,想出门溜达溜达。 程文欣当时正在八卦的兴头上,我搪塞着就混了出去,所以她并不知道我是去见薄从怀了。 现在一对上她的目光,又想到她中午和我说的那番话,我有一些无地自容,更加庆幸刚刚没有晕倒在薄从怀温柔的眼神中。 我环顾一圈,宿舍里的另外两个舍友都没在,程文欣说杨杨出去约会了,阿蓓去图书馆了。 程文欣似乎在看什么,很入迷,也没有和我多说什么。 我现在做贼心虚,自然是少说话,毕竟多说多错。 于是我洗漱完就钻进了我的小床,抱着毛绒玩偶,柔软的触感让我联想到薄从怀真身的鳞片。 不得不感叹,无论是龙还是真人,他都长在我审美上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不心动呢? 拿着手机浮想联翩,正想得出神,宿舍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带起一阵风。 还没等我掀开床帘,就听坐在下边的程文欣声音中带着惊讶问道: “阿蓓,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我掀开帘子,看到舍友阿蓓一脸惊恐,眼睛瞪得老大。 她转身“砰”地一声把宿舍门关上,还用身体倚着门,好像是怕什么东西会进来。 阿蓓和我一样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孩子,但是她没有我那么幸运,她家里重男轻女,她上边有一个姐姐,下边有一个弟弟。 她弟弟是家里千盼万盼的宝贝,从出生起,阿蓓的爷爷爸爸就含在嘴里怕化了、捂在手心怕摔了,像对小皇帝一样宠着惯着。 本来就不受待见的阿蓓自那天起,就变成了她弟弟的小奴隶。 要不是她姐姐用自己的私房钱供她上学,他们家里肯定不会在她身上花一点钱的。 阿蓓平时一有时间就会泡在图书馆里,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做事很踏实可靠的人。 这样一个处事不惊的人,遇到了什么让她慌张成这样? 我下了床和程文欣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 我们一块凑过去,阿蓓背靠着宿舍门,额头鬓角都是冷汗,嘴唇不住地哆嗦,腿也发软似的打摆子。 要不是身后有门支撑着,估计都要瘫倒在地上了。 程文欣伸出手搭在阿蓓肩上,像是怕吓到她似的,轻声询问,“怎么了?” 阿蓓哆哆嗦嗦地说, “鬼……我看到鬼了!” 鬼? 我和程文欣皆是面上一惊。 且不说她,其实我是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不仅是因为我认识了真身是青龙的薄从怀,更是因为我从小受奶奶的影响。 毕竟她就是和鬼神打交道的,我要是不信的话岂不是砸了奶奶的招牌吗? 但是我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地见过鬼,所以也不好发表看法。 我和程文欣先将阿蓓扶到椅子上坐下,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冷汗,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阿蓓仰头喝光了一整杯水,“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虽然平静了一些,但是眼神还是被恐惧包裹着。 在她磕磕绊绊的描述下,我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从图书馆回我们宿舍楼耗时最短的路线沿途会经过男生宿舍楼。 时间还早,我们学校的宿舍楼又是刷脸进入的,没有到点锁寝室门的规定,所以宿舍楼前人并不多。 阿蓓从图书馆出来,正拿着单词书边走边背单词,刚走到男宿舍楼旁边,在宿舍楼投下的阴影下,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 路灯都是设在各个宿舍楼前,楼旁种植着绿化带的小路没有设置照明设施,只能依靠月光和昏暗的路灯边缘依稀看见。 “那个身影很恐怖的,一个人……应该是一个女人,直直地站着,但是头很低,一直在抖……”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阿蓓不禁用双臂环抱住了自己,声音也在不住地颤抖。 “会不会是恶作剧或者精神有问题呢?” 程文欣咬着手指猜测道。 “不会!绝对不会!” 阿蓓眼睛突然瞪圆,双手不住地在身前晃着,语气斩钉截铁, “因为我看到了……她没有……她没有脚!” 阿蓓的眼神很好,从来没有近视过,看得自然比别人清楚。 她突然余光瞥到朦朦胧胧的阴影中有一个人形的影子,惊吓之后仔细打量了一眼。 发现女人虽然穿了长裙,但是长度到小腿中间,诡异的是裙摆下是空的,既没有剩余的半截小腿,也没有脚。 一个正常人没有腿没有脚怎么可能还是直直地站立着呢,只可能是…… 我和程文欣对视了一眼,再将目光转向坐在我俩对面的阿蓓。 她将双腿蜷起来踩在椅子边缘,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惨白。 如果不是真的看到什么,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被吓成这样的。 第27章 听香之处,吾心所在 程文欣灵光一现,提议道: “我记得每个宿舍楼两侧都有监控的,我们明天去安保室查一下,如果是人恶作剧,一定能拍到她的其他动作。” 阿蓓现在已经被吓丢了魂,对于程文欣的提议没有任何反应。 她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痛苦地紧皱着眉,手也因为攥紧而发白。 我和程文欣给杨杨发了微信,她还和她男朋友在学校周围的小吃街吃夜宵。 听说阿蓓的奇怪遭遇,便说一会就回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我们嘱咐说一定要让她男朋友给她送到楼下才行。 面对这种经历,我和程文欣也没有办法能消除阿蓓心理上的伤害,只能陪着她,希望能缓解一下她的心情。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杨杨从门外进来,带着混杂着食物香味和煎炒烹炸的油烟味的奇怪味道。 她进门刚想开口,看到阿蓓听到声响后缩紧的动作,不禁放轻了动作,眼睛在我和程文欣之间转来转去。 我们轻轻摇头,她蹑手蹑脚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外套包包,将凳子拖了过来,在我们三个旁边坐下。 为了防止她回来再问一遍细节,会让阿蓓重新回忆起恐怖的场景,我们提前在微信将阿蓓的叙述简单转述了一遍。 所以她此刻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四个只能静静地坐着。 现在才晚上十点钟,距离天亮还有起码七个小时,一直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 我们三个商量一下,今晚轮流守着阿蓓,等天亮了就去安保室查监控看看那个奇怪的身影到底是人是鬼。 阿蓓听到我们三个的商议,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用这么麻烦,我晚上可以,你们都在宿舍里,我没什么好怕的。” 阿蓓从小被家里使唤,很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们都安慰道没事,但是她还是坚持让我们照常睡觉,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会喊我们的。 为了让我们放心,阿蓓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叹了口气,只能听她的,但是还是准备晚上警醒着点。 熄灯后,我们看着阿蓓上了床,也陆续上了床铺。 我上床时将帘子掀开了一个角,透过这一角可以看到阿蓓的床位。 她的帘子里亮着小台灯,有微弱的光透过帘子缝隙漏出来。 躺在床上,回想着阿蓓今天的描述,心里不免有些毛毛的。 睡不着,拿起手机准备分散一下注意力,看到薄从怀晚上发了一个动态: 听香之处,吾心所在。 显眼包! 我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但是心里竟然有一些美滋滋的,嘴角也没有意识地上扬。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听香”这个名字,我随手给他点了个赞,切换软件去看校园论坛。 校园论坛里天南海北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有一个“汉山大学灵异故事”的帖子很吸引我。 我点进去,里面是一个不认识的账号,自称是汉山大学的资深学长。 除了分享自己在汉山大学多年从各种小道消息听来的灵异故事,他还呼吁邀请广大校友积极分享自己遇到或者听过的校园灵异故事。 帖子已经评论一千多条了,还算比较火爆。 正在翻着呢,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薄从怀发来的。 “怎么还没睡?[疑惑]” 我拿着手机翻了个身:“你不也还没睡?” “龙又不像人类,我们的睡眠需求是很小的。怎么样,对哥的崇拜又加深了吧?[得意]” 臭屁! 我阴阳怪气地恭维道:“是是是,龙王大神最厉害了![强][强][强][抱拳][抱拳][抱拳]” 不难想象,电话那头的薄从怀嘴角又要扬上天了吧。 想起刚刚的灵异故事贴和今晚阿蓓的遭遇,我想给这位神通广大的青龙大人分享一下,顺便问问凭借他七百年的见识能给出什么意见。 “对了,我舍友今天遇到一件很灵异的事情,我想问问你什么看法。” “哦?说来听听。” 我将阿蓓今晚的遭遇和他简要说了一遍,拿着手机等着他的回复。 “仅凭这些,还不能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最近会留心的。” 他所言不假,仅凭阿蓓主观的描述确实无法确定真伪,但是看阿蓓吓成那副样子,我又不得不做最坏的推断。 又和薄从怀闲聊了几句,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我打着哈欠又透过帘子的一角看向阿蓓的床位,依旧亮着灯,看来阿蓓今晚很难睡个好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阳台窗户照进来,宿舍里静悄悄的。 看了一眼手机,七点半了。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刚踏上拖鞋,对面程文欣的床帘一动,她探出一个小脑袋,原来她早就醒了。 我们相视一笑,她朝我比了个“嘘”的姿势,我这才听到阿蓓的窗帘中传来很轻的鼾声,看来她撑到天亮后才睡的。 为了让她多睡一会,我和程文欣用微信发消息沟通,约定一会去安保室查查监控。 就是不知道杨杨去哪里了,她的床帘已经掀开了,并没有看到她人。 我和程文欣像做贼一样遛到洗手间洗漱,打开洗手间门的时候正好与从外面回来的杨杨碰个正着。 原来她醒得早,先去食堂买了早饭。 我们指了指阿蓓的床位,意思是阿蓓还在睡着,不要吵醒她。 杨杨比了个“ok”的手势,弓背弯腰高抬腿,将早饭轻轻地放在阿蓓的书桌上。 我们三个合计了一下,还是要留一个人在宿舍里,万一阿蓓起来看到我们都不在,或许会害怕。 最后商议结果就是杨杨留在宿舍,我和程文欣去安保室,有任何消息微信联系。 杨杨在手机上打出“放心吧,宿舍有我呢”几个字给我俩看,我们三个默契地一笑,然后我和程文欣出了门。 学校的安保室有两处,一处在学校正门,一处在学校办事大楼,能看到宿舍楼侧的监控影像应该是要去办事大楼才行。 第28章 消失的监控影像 我和程文欣边往办事大楼走,边走边闲聊。 程文欣问我,“诉诉,你说昨晚阿蓓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鬼啊?” 我也说不准,嗫嚅道: “不知道,但是就算不是非正常现象,学校里有这样一个精神病人也值得好好查查了。” 其实我的真实想法,觉得那是鬼的概率已经有八九成了。 怕吓到程文欣,所以还是没有轻易说出口。 学校的办事大楼在校园最中央的位置,从宿舍走过去也不需要太久。 时间还早,楼里的人并不多,安保室是二十四小时上班的,毕竟这里掌握了学校绝大多数的动态。 我们敲门进入,里面坐着两个穿着休闲的中年人,看样子是学校后勤的老师。 两人都在低头玩手机,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稀稀拉拉地遮着头皮。 他们面前是满墙的监控影像,听到我们敲门,一致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和程文欣说明来意,两个老师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听罢哈哈大笑, “哎呦现在的学生真是大惊小怪,天这么黑看花眼也有可能的嘛。” 另一个蒜头鼻子的老师附和道: “就是,这点小事自己消化两天得了,还过来查监控,学校监控哪是你们想查就能查的,有辅导员批的手续吗?” 我和程文欣对视一眼,程文欣脸上立即堆上甜甜的微笑,微微弯腰恭维道: “两位老师为了我们学生的安全坚守岗位真是太辛苦了,要不是我舍友实在吓得连觉都没法睡,我们也不能来打扰两位老师工作呀。 我们是今年刚来的新生,不知道查监控还需要手续,两位老师通融一下吧,我们回去就找导员把手续补上。” 一段话说的拉高对方、贬低自己,真是滴水不漏。 两个老师脸上露出很细微的笑意,但是先前话都说出口了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两人之间明显是先发话的戴眼镜老师地位稍高些,他推了推眼镜,口风松了一些, “要查监控也不是不可以,既然咱们学校花大价钱给各位学生设置了这么多的探头,自然是希望能够保证大家的安全的。 这样吧,小宋,你让她们在登记簿上登记。要不是看你们这么早就来,这事儿肯定不能办的,下不为例哈。” 蒜头鼻老师立马殷勤地满口答应,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登记簿放在桌面上,将笔递给我俩。 程文欣声音放软,“谢谢老师”四个字说的甜度都快爆表了。 我看见戴眼镜老师镜片后一双眼睛都快笑眯成缝了。 登记完,我们和被称为“小宋”的蒜头鼻老师开始翻找昨晚的视频录像,报了宿舍楼号和大概的时间区间。 只见蒜头鼻老师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之间来回切换,头向前伸着,嘴巴微张,眼睛因为太专注而轻微眯了起来。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是我真的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和动作很像一只蒜头王八。 相比于蒜头鼻老师的指尖飞舞,戴眼镜老师就清闲多了。 他给自己的茶杯续了杯热水,边吹边吸溜,喝完一口还“呸呸呸”地吐茶渣。 程文欣弯着腰凑在屏幕前,见状,转过头对身后的我做了个鬼脸,我也撅了撅嘴。 这样的老师自诩尊贵,对领导和下属两副面孔,真是讨厌极了。 找了足足五分钟,我看见蒜头鼻老师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自言自语喃喃道: “奇怪……怎么没有呢……不可能啊……” 这时戴眼镜老师清了清喉咙,将目光短暂地从手机短视频移到了大屏幕上。 只见那栋男生宿舍楼的监控影像被调到屏幕中心最大的一块区域,短短的十分钟时间,别说人影了,屏幕里几乎是一片漆黑,就差“兹拉兹拉”闪雪花了。 “小宋,怎么回事?” 看到中间大屏什么都看不清,戴眼镜老师拱了拱鼻子,将眼镜向上推了推,凑过来问道。 蒜头鼻老师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结巴着说, “我……我不知道啊。” 记得刚开学军训期间,看到有工人给学校的各个监控探头做了检查维修,这才不到一个月,应该不会是设备故障。 我提议再将时间区间放宽一些,蒜头鼻老师此时已经没了开始的高傲。 毕竟教育局会定期抽取学校的监控录像,如果存在他们没有发现的漏洞,没被抽到就算了,万一被抽到免不了一场通报批评。 按照我的提议,蒜头鼻老师将时间区间拉长到了一个小时。 我们发现,原来这个监控的影像还是可以看清往来的人影的,只是右上角能够照到绿化带的地方像是起了一层雾,始终看不真切。 “会不会是摄像头表面有污渍啊?” 蒜头鼻老师推测道,这样的推断可以说是影响最低的一种了。 戴眼镜老师刚准备开口,突然屏幕一黑,那个监控探头像是突然没电了,屏幕一片漆黑。 而这种状态足足维持了半个小时,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区间的最后十分钟才突然恢复了正常,右上角也不像之前那样模糊,一切都如平常一般。 “真出鬼了嘿。” 戴眼镜老师疑惑地挠了挠头,突然想起屋里还有我和程文欣的存在,轻咳一声,对这种情况做了他暂时能想到最官方的解释, “可能是设备问题,我们会安排工人去检查的,谢谢你们来反映问题哈。” 这样说就是请我们离开了,所以我和程文欣也没有多说,微微鞠躬道了谢就出了安保室。 事情好像超出了我们的预想范围。 平时正常运转的机器突然出了故障,又是在阿蓓撞鬼的时间段里,无论如何都让人不禁对两件事产生联想。 刚走出办事大楼的大门,就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原来是杨杨给程文欣打来了电话。 程文欣接起,越听表情越凝重。挂了电话,我急忙问怎么了。 程文欣叹了口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杨杨说阿蓓发高烧了,人一直说胡话。” 我惊讶地“啊!”了一声。 听程文欣转述阿蓓的状态,怎么那么像以前在村里被狐仙报复的几个欺负我的混小子们呢? 第29章 男人不能说自己快吧 顾不上多说,我和程文欣先赶回了宿舍。 一进门就看到杨杨抓着手机焦急地在宿舍里转来转去,看到我们回来,立马迎了上来,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你们可算回来了,阿蓓她……” 我和程文欣将包随手一丢,先到来到阿蓓的床位前,踩着凳子向内看。 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杨杨会被急哭了,因为阿蓓的状态真的很不对: 她平躺在床上,眼睛不住地抖,依稀能看到她的眼球向上翻着,嘴巴也在喃喃嘀咕着什么,整个人小幅度地痉挛着,皮肤也因为发烫而微微发红。 真的很像奶奶说的中邪的特征。 我和程文欣从凳子上下来,程文欣和杨杨家里都是没有信教的,从小接受的也是唯物主义的思想,现在是又惊又怕又无措。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将我的猜测说出口。 毕竟没有得到证实,贸然说给她俩听怕会吓到她们。 暂时没有什么能做的,程文欣去拧了把毛巾,搭在阿蓓额头上物理降温,杨杨翻箱倒柜找退烧药。 我走到宿舍门外,将宿舍门轻轻掩上,走到离宿舍稍微远一些的楼梯口给奶奶打电话。 铃声没响多久,就听到奶奶亲切的声音, “诉诉乖孙,今天不上课吗?” 我心里急于确定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没与奶奶寒暄,用手掌捂着嘴,长话短说将阿蓓的遭遇和状态说给奶奶听。 奶奶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出声“嗯”着回应。 直到我说完,奶奶沉吟片刻,声音也比之前多了一些严肃和冷静, “听你的描述,你这位舍友有九成可能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能让常人看到的,想必是有一定的本领,只是不知道是你舍友的体质弱还是这位魅人已经缠上了她。” 在农村,说“鬼”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所以奶奶这类的神婆都会将鬼魂称为“魅人”。 除了忌讳,也是为了给这些已故者一些尊重。 听到奶奶的判断与我的猜测一样,我竟然没有“果不其然”的感觉,而更加为阿蓓捏了把汗,连忙问奶奶有没有能暂时缓解症状的办法。 奶奶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为难, “诉诉,奶奶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样的情况,除了咱们能人为干预的,还要看你舍友本身的体质。 我倒是可以现在就赶过去,但是就怕……她等不了啊……” 我咬着下唇,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奶奶顿了片刻,提议道: “你上次和我说薄从怀现在和你在一个学校,你先找他帮忙,他是个有本事的,一定有办法。” 哦对,薄从怀,我心里着急把他都忘了。 我点点头,才发觉奶奶看不到,才急忙答应几声。 翻着手机通讯录才发现我没有薄从怀的电话,我们之间总是他主动联系我,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微信。 希望作为一条青龙也有刷手机的好习惯。 我还没有打开微信,突然被一拽,还没看清,人就被拉进楼梯口放打扫工具的杂物间里。 定睛一看,竟然是薄从怀,他拽着我的胳膊,低着头看我。 这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我顾不上多想,立马准备把阿蓓现在的状态说给他听。 还没等我开口,他抬手阻止,“不用多说,我都听到了。” “?你怎么听到的?” 难道他还有顺风耳? 他轻咳一声,脸上转瞬一抹尴尬的神情,抬手将一颗药丸递到我面前, “这是避浑丹,给你舍友吃了她状态自然会稳定下来。” 我眼睛一亮,奶奶说的果然没错,薄从怀身上当真有宝贝。 还没等我道谢,他突然抬手弹了我额头一下,语气尽是不爽, “以后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想到我,我就在你身边,打电话能有我快?” 我撅撅嘴,眼睛一转,准备使坏呛呛他,“薄从怀,男人不能说自己快吧?” 薄从怀肯定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眼睛倏地放大盯着我,声音在嗓子里哽住,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耳根立刻红了起来。 他将头偏到一边,支支吾吾辩解,“我……我才不快……” 眼睛还不住地瞟我。 看到他吃瘪,我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逗他可真好玩。 “好啦,不逗你了,我先回宿舍把这颗药给阿蓓吃了。” 我说完便转身要走,薄从怀突然拉住我。 我转头一看,这家伙除了耳根,脸也红了。 他表情倒是很淡定,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和你说的是认真的。” 我以为他说的是他不快,无语地挥挥手,敷衍道: “好啦好啦知道啦,你不快你最慢了好吗?” 在我开门的一瞬间,听到他低声说道:“是第一时间想到我。” 我两步并作一步,攥着直径有一个指节那么大的棕褐色药丸,冲回宿舍。 程文欣和杨杨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我回来,无力道:“你去哪了?” 我不好解释,搪塞说家里有亲戚略懂鬼神之道,我刚出去给她打电话求援了。 听到我这样说,她俩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怎么样?有办法能治阿蓓吗?” 我紧抿着唇,点点头。 看到我肯定,她俩明显松了口气,“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转身装作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东西,然后将手摊开,故作惊喜道:“找到了!” 我给他们解释,我小时体弱偶尔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我的家人就帮我求了药。 虽然长大了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这次上学还是给我备上了。 从来没听我说我上大学之前的经历,两人都有些同情地看着我。 我微笑道:“这么看着我干嘛,快倒水给阿蓓吃药吧。” 提到这个,杨杨颓废地苦了脸,“她不喝,我刚准备喂她吃退烧药,结果她一直哆嗦,药都没吞。” 我看了看手里的大药丸,这没有水可不得噎住了…… 此时薄从怀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直接塞到她嘴里,让她含着慢慢吸收。” 我“哦”了一声,跟两人说道: “我突然想起这个药丸含在嘴里就可以了,不用吞下。你们帮我把阿蓓的嘴掰开,我把药丸塞她嘴里。” 第30章 我又不能丢 说干就干,我们三人一左一右一中间踩着椅子凑到阿蓓面前。 出去了短短几分钟,阿蓓的状态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她俩费了半天劲才把阿蓓的嘴掰开一个小缝,我迅速将药丸塞了进去。 不愧是薄从怀给的药,刚含进嘴里,阿蓓的状态就迅速好了起来, 起码身体已经安静地停止了痉挛,眼睛和嘴也闭上了。 “你这药丸真好用啊。”程文欣冲着我竖起来大拇指。 我羞涩一笑,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我们暂时放下心来,但是这也只能解决一时,我还是决定好好和薄从怀商议一下,能解决根本才能真正救阿蓓。 刚拿起手机准备给薄从怀发消息,薄从怀的声音恰巧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像这样的凑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薄从怀在我的脑子里装了监视器? 为什么我想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呢?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要出去一趟。 现在程文欣和杨杨的注意力都放在阿蓓身上,自然也没有闲心考究,我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出了门。 我着急下楼,没注意楼梯转角正好上来一个人,没刹住车险些撞到她身上,我连忙低头道歉。 对方却是在看清我之后带着惊讶说道:“沈学妹?”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赵落落。 她今天穿的格外运动清爽,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看样子是刚晨练回来。 我实在没空和她多寒暄,随便一扬嘴角,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落落学姐,好巧啊。我今天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我又大跨步往宿舍楼下冲,没有注意身后的赵落落笑容一敛,眼神冰冷地紧盯我的背影。 冲出宿舍楼门,薄从怀双手插兜,还是靠在那棵银杏树上。我弯着腰胳膊支在大腿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扯了扯嘴角,走了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你跑什么,我又不能丢。” 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还不能说话,冲他摆了摆手。 缓了好一会才能直起腰,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我没好气地说,“笑什么?” 他冲我一耸肩膀一摊手,将一双桃花眼瞪圆,露出无辜的表情。 我翻了个白眼送给他,回归正题。 他略一点头,向着阿蓓看到奇怪影子的男宿舍楼的方向看了看, “我们先去事发地点看看。” 一边走我一边给他讲了我和程文欣早上去查监控的事情。 听到监控录像什么也没拍到,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它要存心作恶怎么可能留下痕迹。” 那栋宿舍楼离我们的楼算不上远,中间只隔了一栋宿舍楼,我和薄从怀只步行了七八分钟就到了,还是在他迁就我的步伐的情况下。 还没等我指明具体是哪个方位,薄从怀就敏感地眯了眯眼睛,用鼻子轻轻嗅了一下,面色冷峻, “我感觉到了一丝鬼气。” 说着他率先朝着宿舍楼的一侧绿化带走去。 绿化带修建到人大腿中间的位置,当然是我的大腿。 薄从怀站在人行道上,轻巧地一抬腿就毫不费力地跨了过去,我独自站在绿化带前很尴尬。 薄从怀向内走了几步,闭上双眼感受了一会,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我,声音带着一些轻松, “还好,应该是刚形成的怨鬼,力量不是很强,现在只能干一些偶尔现形吓吓人的小动作。” 听到他这样说,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阿蓓今天可能只是被吓到,身体产生了排斥反应而已。 薄从怀站直身体,眸光一转,幽幽瞟了我一眼,然后突然向我伸出手, “拉我一下,我出不去。” 我一脸问号。 大哥你刚刚进去可是轻松得很啊,撒谎也撒的有信服力一点好吗。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准备转身。 薄从怀“诶”了一声,向外一跨步。 可能是着急没掌握好力度和距离,一个没站稳,长臂一揽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当作拐杖一样,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我一个斜身,也差点让他带着摔倒,还好薄从怀反应够快,稳住了身子,另一只手一抓我的另一只手臂,我被他半围在怀里。 动作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愣完神我连忙向前大跨一步,拉开了与薄从怀的距离。 气鼓鼓地转过头瞪他,他倒是挂着笑容一脸开心。 我指着他鼻子,早就没了平时的轻言细语, “你……你干嘛呀!” 薄从怀站直着腰板,双臂环抱架在胸前,眼睛无辜地冲我眨巴眨巴, “我干嘛了?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出不来吗?” 这么大一条龙竟然光明正大耍起无赖了。 我气急败坏,但是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和他争辩肯定是个输,所以我也把胳膊一抱一架,直接偏过头去不搭理他。 光顾着和他吵架,没看到从楼里走出来一个人。 周舒之今天穿了一套偏运动风的藏蓝色套装,看到我和薄从怀相对而立,走过来好奇地打招呼, “从怀,玉诉,你们怎么在这啊?” 薄从怀刚刚逗我,心情很好,脸上挂着傲娇得意的笑。 但是在听到周舒之声音的一瞬间,表情像变脸一样,周身升起一层冷意,也不肯正眼看他,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这学校是你家开的啊?” 我轻轻一拍他,绕过他看向周舒之,他面上略过一瞬尴尬,但还是维持着教养挂着淡淡的笑容。 “舒之学长,我们……散步呢。” 实在没有什么好理由,只能瞎编一个。 说完我才发现怎么一见周舒之他就问我为什么在这,为什么每次我找的理由都是在散步呢…… 周舒之很明显是没信,但是也有分寸的没有多问什么,抬手拍了拍薄从怀的肩膀,又加深笑意看向我, “那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薄从怀还是一贯的没有理他,我冲他点了点头,乖乖的挥手道别。 周舒之冲我俩抿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看来他本来就有急事,只是没想到会在楼下遇到我和薄从怀。 第31章 我不是流氓之辈 没想到周舒之这样的风云人物也会住校,我转头看向薄从怀。 这家伙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臭着个脸。 “薄从怀,你平时在学校住吗?” “自然不会。” 薄从怀似乎觉得我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低眸瞥了我一眼。 虽然已经压制了,但是还有一点点嫌弃的神情在脸上表露了出来, “我的生活习惯和常人不同,和别人一起住时间久了会被察觉的。” 也是,他可是条龙,说不定平时我见不到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喜欢以原形生活。 我“哦”了一声,“那今天先这样呗,我先回去了。” 现在青天白日,就算要抓鬼也得等到晚上。 薄从怀一撇嘴,伸出手捏住我脸颊上的肉扯了扯,眼睛中带着微弱的怒意, “沈玉诉你把我当什么,利用完就丢掉啊?” 我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把他的双手扯开,委屈地嘟了嘟嘴,都给我扯疼了。 我揉了揉脸颊,“我哪有!我舍友还没醒呢,我总得回去照看着吧。” “哦?那么请问这位神婆小姐,你的照看除了干瞪眼,还有别的动作吗?” “你!” 我气得指着他的鼻子想要反驳但是哑口无言,毕竟他虽毒舌,说的却是实话。 “所以,你回去也没用。 我实话告诉你,你舍友暂时没事,就算有事也是日落之后,你现在大可放一万个心。”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指,轻轻地按了下去,还冲我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他说的只是实话而已, “今天本上神送了你一颗神药,你总得给我报酬吧?” “你想要什么?”料想他也不会说要钱,毕竟他可是条神龙啊。 “陪我出去逛逛好吗,我对你们人类所说的‘约会’很感兴趣。” “你让我陪你约会?!” 我音量突然上升了两个度,引得周围有过路的同学纷纷侧目。 我自知失控,立马用手捂住嘴,但是震惊还是从眼睛中传了出来。 薄从怀表情自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似乎并不太理解为什么我的反应那么大。 可能在他看来“约会”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这一套行为而已。 好吧,看来还是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这位神龙大人的话,我承认刚刚是我小题大做了。 “好吧好吧,那你想先体验哪一项呢?” 我伸出手掌在我俩之间顿了顿,缓了缓心神,问道。 “嗯……” 他摸着下巴偏头思考,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开房!” “什么?!”我再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苍天啊,到底是哪位神仙误导了咱们这位单纯的神龙大人啊! 我扶额苦笑,看来我还是想保守了,这确实不能怪我小题大做了吧? “怎么了?开房是什么意思?” 薄从怀语气中皆是奇怪,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我支吾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拿出手机百度搜索了一下,将手机举到他面前。 他俯身认真地一字一词地看完了,然后恍然大悟地红了脸。 “你知道自己有多冒昧了吧?” 我无奈地收起手机,看着他涨红的脸颊和耳朵,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他红着脸,咽了两口口水,摸了摸头,将眼珠偏向一边,不肯和我对视, “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是这个意思……” 末了他还低声补充一句, “我不是流氓之辈。”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扯了扯他还在挠头的胳膊,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你对人类的约会行为还不了解,那今天听我安排好吗?” 不知道他来人间多长时间,会使用手机聊天已经很不错了,我还以为他早就熟知人类的生活习惯了。 他听出我语气中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才轻咳一声放下胳膊,但是脸还是有些发红。 既然是约会,那就老三样吧。 我不知道最近新上映了什么电影,拿出手机在购票app上翻看。 没想到最近的影片还不少,挑了一部场次合适、人不多的轻喜剧片。 时间还早,我准备带他去电影院周围的小吃街之类的逛一逛,大学生不是最喜欢这样逛街吗? 距离不远,我们并肩步行,两人低头走路,气氛有一些尴尬。 我打算挑起一个话头,要不这样走下去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喂薄从怀,” 我眼望着天,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会来人类世界呢?” 薄从怀略一愣神,扭头瞥了我一眼,“我来找丢失很久的宝物。”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难以分辨的落寞。 “是什么呢?” 能让一条龙费心化作人形,遵循人类的生活规律,看来是真的很宝贝的东西呢。 薄从怀抿唇,久久不语,我没忍住好奇地扭头看他,他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好像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了。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眼睛才有了聚焦,转动眼眸看了看我,微微低头,露出一个苦笑, “是很宝贝很宝贝的东西,我找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记不清找了它多久……” 是吗…… 看来这个话题不能接着聊下去了,我郁闷地想: 和男人聊天真是一门难学的学问。 “那你呢?” 薄从怀突然语气轻松,带着隐隐的笑意问我,“你有什么丢了会找很久很久的宝贝吗?” 他的问题让我忍不住站定,陷入沉思。 如果说世间万物都可以归纳进这个问题的答案范畴,那有很多,如果单单指物件,那我就要好好想想了…… “什么都可以吗,可以是人吗?” 我实在想不到答案,反问他。 他正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我的答案,听到我琢磨半天竟然还提出了问题,没忍住扬起嘴角明媚一笑, “当然,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觉得宝贝的。” “啊……那可太多了!” 我伸出手,边掰着指头边念叨,“我的奶奶啊……我的保命玉佩啊……欣欣啊……” 嗯……还有吗? 我凝神仔细想了想,好像没了呢…… 我在这个世界上视为宝贝的东西这样少吗? 第32章 所以,你不要丢 看着我愣神,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让你想问题,你怎么还发起呆了。” 我放下手,抬起头看向他,我不知道我此时的眼神能表达出怎样的情感,但是我知道我此时的真心天地可鉴, “还有你,如果你丢了我会找好久好久好久的。” 薄从怀的笑容愣在脸上,他眼眸闪动,我和他就这样静静地对视。 我听到我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从我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所以,你不要丢。” 薄从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中除了惊喜,还有我看不清的情绪在涌动,他抬抬手,可能是想拥抱我。 我调皮地一眨眼睛,语气欠打,“毕竟你可是一条龙啊,世界上能有几条龙? 所以你可宝贝啦!” 说完,我心情很好地转身向前走去,身后的薄从怀还在愣神,没有跟上来。 我转头看向他,嘴角咧起,得意地对着他扬了扬手腕,“对啦,还有你送我的骨镯,也是我很宝贝的东西哦~” 我停住脚步,和薄从怀对视。 他突然一笑,那个笑容我见过一次,在昨晚,在他说等我确定心意时,一样的灿烂,一样的迷人,一样的让我心动。 薄从怀大步向我走来,走过我时伸手拉住我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仔一样将我提起。 我只能脚尖点地,顺着他的动作急速倒退。 我听到他和笑容一样明媚的声音, “既然本上神如此宝贝,你还不快跟上,把我弄丢了怎么办?” 我挣扎着从他手里挣脱,幽怨地拍了他胳膊一下。 这人怎么让人喜欢一阵厌烦一阵的。 小吃街都一样的,没什么特别的,尤其对于我身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青龙大人,我甚至看到他在路过臭豆腐摊时眼中溢出的嫌弃。 他站在远处,捏着鼻子,紧皱眉头,看着从满脸堆笑的老板手里接过臭豆腐正在开心分享的小情侣,目光复杂, “你们人类说的约会就是吃这种臭臭的东西?” 嘁,这人除了不懂浪漫,也不懂美食。 要不是他死死拉住我,并用“如果你敢去买我就杀了你”的眼神警告我,我现在也会是站在臭豆腐摊前跟老板说“要大份,多加香菜”的一员。 薄从怀忍了好久,才将自己想转身趴到路边垃圾桶大吐特吐的冲动消化掉。 他拉着我健步如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他双脚都已经离地了。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他正在喝我从旁边奶茶店买回来的大杯加料奶茶,一口气下去我觉得我的奶茶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他这才像突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表情也恢复了面无表情,甚至带了一些恼怒。 我挑眉看他,我都已经很照顾他了好不好,臭豆腐是小吃街的标配,你换学校西门的那条也是一样。 他眼神不屑瞥了我一眼,仿佛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失了他作为神龙的面子,清了清嗓子,将手里的奶茶举到眼前打量了一下, “这个倒是尚可。” 这男人喜欢喝奶茶啊? 我内心被他的反差惊掉了下巴,但是表面保持着平静,也该我为我们人类的美食智慧扳回一局了。 我从他手里夺回奶茶,阴阳怪气地斜眼瞅他, “嘁,你怎么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呢?人类的美食你只发掘了0.0001%而已。 其实你应该尝尝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提到臭豆腐,薄从怀的脸色比奶茶底的珍珠还黑,他一皱眉头,又捂住了嘴,闭上眼平静了一会,咬牙切齿, “沈玉诉,你再提那个食物,虽然我觉得它不能被称为食物,我就杀了你!” 我故意惹他地摇头晃脑,甚至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小曲。 一个没注意,手里的奶茶又被他夺了回去,他对着吸管猛地一吸。 我听到奶茶见底的声音,他面上才渐渐显露出满足的微微笑意。 懒得理他,我转头准备再买一杯奶茶,他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俯身趴在我耳边小声说,语气更像是命令, “沈玉诉,你再给我买一杯。” 我??? 脑袋向后一缩,转头狐疑地看他,“你没钱?” 薄从怀站直身体,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石头放到我手心,语气和眼神都异常真挚, “我没有你们人类的货币,我拿这个跟你换怎么样,一颗换一杯。” 我摊开手掌仔细端详,薄从怀竟然在我手里放了一粒分量不轻的金豆。 我眼睛从看到闪着耀眼光芒的金子之后就像被它吸引了目光,直直地发起了呆。 薄从怀看我一直观察手里的金豆,从兜里又掏出一小把放到我手心,语气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羞涩, “需要多少?我这里还有。” 我的目光从掌心移到薄从怀帅气的脸,咽了口口水,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按照今日金价,这样一颗目测有10克的小金豆可以买接近三百杯奶茶了。 现在我手里的粗略一数也有五六颗了,这是多少杯奶茶啊…… 薄从怀一脸心里没底的表情,轻轻地咬着下唇,眼眸中皆是询问,看来他真的对人类货币和金子之间的代换关系一无所知。 我将手掌一合,先把手心里的几颗金豆豆好好地放进了衣兜里,还轻轻地拍了两下衣兜,希望我的宝贝们能乖乖地待着。 然后我转过头对在料理台忙活的店员礼貌一笑,“你好,大杯珍珠奶茶,常温七分糖,两杯。” 再次手捧奶茶的薄从怀心情异常得好,看来除了人类会臣服于奶茶,神龙也会嘛。 只是这次没有臭豆腐的气味攻击,薄从怀没有最初猛吸奶茶那般心急,而是和我一样用一只手握着。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离电影开场的时间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去吃饭不赶趟,去电影院坐着又太无聊了,约会也没啥意思嘛。 虽然我主动承担起向导的身份,但是其实我也从来没有和异性约过会。 不过我看网上的小情侣约会都是三件套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实行下来其实还挺无聊的。 第33章 基因这玩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相比于我的兴致缺缺,身边的薄从怀倒是亮着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地打量着。 我怕是会冒犯他,所以斟酌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薄从怀,你不经常到人间来吗?” 薄从怀本来是在看对面一条街的店面招牌,听到我喊他转过头来,低眸看我, “是啊,其实三界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的,就算是上神,也不能无缘无故来到人间的。” 他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顺带着还给我作了解释。 我了然地一点头,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薄从怀看什么都这样新鲜了。 “但是,为什么你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呢?” 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顺着刚刚的话题延续,歪着头思考了一会, “因为我是神啊,本来就可以没有声音出现。” 我扶额,搞错重点了吧大哥。 我想问的不是为什么“无声无息”,而是为什么出现! 我无力地放下手,算了,龙和人的思考逻辑不一样,也正常。 结束这个话题,我实在没有信心再对这个不和我在同一纬度的生物展开讨论了。 所以我无语地沉默了,而他,因为太新奇,忙不过来所以也沉默了。 时间终于被我熬到差不多了,今天这场约会的最后一项,看电影。 大荧幕上出现人脸时薄从怀眼睛倏地睁大,然后他像个小孩一样,认真且专注地紧盯着幕布,连手里的奶茶都顾不上喝了。 我在旁边不住地打哈欠,倒也不是我不够重视这场“约会”,只是昨晚睡的不算踏实,今天又晃晃悠悠走了这么多步,我生理心理都很疲惫。 向侧边一歪头,我在电影男女主的对话中沉沉睡了过去。 …… 薄从怀从来没见过一块白色的布上会出现生动的人。 虽然他知道现在的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得很先进了,但是他还是没忍住直了眼睛。 直到感觉自己一侧肩膀一沉,他偏头一看,是沈玉诉靠着他睡着了。 女孩其实长得不算惊艳,只能称得上小巧耐看。 无所谓,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只喜欢容貌的肤浅之辈。 此时她就靠在自己的肩头,两人的距离近得他一转头就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 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骚动自己的心。 他从找到她的那一天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他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他看到她的瞬间,忍不住将她与记忆里的那张脸做对比。 他偏执地想找出两张脸的相似之处,仿佛这样就能代表着她还记得他。 可惜,太少。 只有那双圆圆的眼睛,有时会像小鹿一样闪着光看向自己,他能从她的眸光中看透她的想法。 她依旧很单纯,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性子,明媚乐观,除了胆子小了一点。 没关系,自己已经可以反过来保护她了。 她就是她,是沈玉诉,也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所以他在知道她的信息后就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帮她出手教训了那些欺负她的臭小子们,阻止她与臭狐狸结下根本就不值当的契约,在诈起的死尸口中救下她,从臭狐狸手里将她完好无缺地带回家,甚至爱屋及乌地救了她的奶奶。 这都不算什么,对于找到她来说,这确实都不算什么。 他已经经历了几百年孤独的寻找,现在他的宝物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让他付出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即使冒着违背三界约定、向家族隐瞒自己行踪的风险,他都愿意。 不知道是从哪一瞬间,他就放下了执念,哪怕和记忆里长得只有一点点相似,哪怕失去了所有有关他的记忆。 只要看到她还好好活着,活生生地能说会跳,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万幸。 白布里的人说着什么,什么表情什么动作,薄从怀都没有闲心关注,他身边的这个小女孩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小世界,他感受到心里那片被她命名为“听香”的最深处在漫山遍野地开着最灿烂鲜艳的花。 …… 我是在电影接近结尾时醒过来的,影院的座椅竟然出奇得舒服,坐着睡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腰酸背痛的感觉。 我打着哈欠扭头去看薄从怀,他还在专注地盯着银幕,胸膛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轻轻起伏。 电影时亮时暗,在他眼眸反射出光,显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格外好看。 奇怪,望着他的眼睛,我就出了神,直到他眼眸流转,带着疑问与我的视线汇交。 我不自然地转动眼球,抿抿嘴,在内心祈祷自己刚刚发愣的表情没有那么花痴。 我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嗯,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自从上午离开寝室到现在,手机都乖乖的,没有收到程文欣或者杨杨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来吃了薄从怀给的药丸之后阿蓓的状态最起码没有再继续恶化。 因为将电影剧情全部睡了过去,所以最后十几分钟我百无聊赖地耍起手机。 直到影院的大灯亮起,人群也嘈杂起身离开,我们随着涌动而出的人群向着影院外走去。 刚睡了一个舒服的觉,我呼吸着新鲜空气,放肆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精神很好。 扭过头发现薄从怀正在注视着我,我也懒得问他在看什么,他总是喜欢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 我率先向着街边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地喊他,“走吧,回学校。”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从怀人高腿长,两步就迈到我身边了。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欲哭无泪:基因这玩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薄从怀站在我身边,看我幽怨地看看他的腿又瞅瞅自己的腿,抬手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语气中隐含着笑意,“你干嘛呢?” “薄从怀,你们神仙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我坦白着问,不仅是薄从怀,胡邻胡珂长得也很好看,所以我作为长相平凡的人类,提出这样的疑问我自我感觉是很正常的。 薄从怀眉心微皱,歪着头表情认真地思考着我的问题,思考了一阵,深蓝色的眼眸在我的脸上聚焦, “这都只是皮囊而已,不重要。” 第34章 幻觉 虽然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认真,但是我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觉得他在凡尔赛。 毕竟一个长相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男人用平淡的口吻告诉你长相不重要,你会不会觉得他在凡尔赛? 我被他的真诚回答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闷头用自己的脚尖去踢地上的石子,薄从怀也乖乖地站在我身边没有出声。 这场默契的沉默被我的手机铃声打断。 “诉诉!!!” 我接起电话,听到程文欣失控的即将破音的声音。 我赶快把手机拿远一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河东狮吼,拿晚一秒我的耳膜一定会爆炸。 同时听到她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大新闻!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大新闻!” 薄从怀斜眼睨我,嫌弃的神色明晃晃地挂在他那张帅得人鬼共愤的脸上。 注意到我瞥他,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八卦!” 我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知道程文欣有时候会神经质一些,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发作。 我把手机收回到耳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捂住电话,期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降低程文欣声音的穿透力, “什么新闻啊?” 同时心里对程文欣口中的大新闻十分好奇,什么值得她特意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不顾印象地吼一通呢? 度过最初的激动,程文欣明显也觉出刚刚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的音量语调。 但是为什么她明明说的是中国话,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也能听懂,组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呢? 我拿着手机懵住,眨巴了两下眼睛,极力想要理解程文欣口中的大新闻,直到我听到她叫我的名字, “诉诉?听得到吗?” “哦哦,听得到,不过欣欣,你刚刚说的,昨晚吓到阿蓓的女鬼就是前几天为情自杀的学姐是什么意思?” 薄从怀本来双臂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仿佛对我和程文欣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 听了我的话之后,略一扭头,眉毛一挑,耳朵都很明显地竖了起来。 “哎呀,这很难理解吗?就是学姐为情自杀之后变成女鬼了,正好被阿蓓遇到了,明白了吗?” 程文欣耐着性子又给我解释了一通。 “你怎么知道自杀的学姐就是那个吓人的女鬼呢?” 说实话,我不是听不懂,而是我不理解,为情自杀的学姐和将阿蓓吓病的怨鬼要画上等号,为什么呢? 程文欣在电话另一头狡诈地冷笑一声, “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名侦探文欣,我给你微信发个照片你就知道了。” 说着她挂了电话,随即我的微信叮咚传来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论坛截图,有一个匿名的账号发布的评论并附了一张图片。 文本内容是“贼可靠的小道消息: 据知情人透露,苦追我校风云人物周某某多年无果的大三某专业齐某某在家割腕自杀,被发现时身穿着红色连衣裙,手捏周某某的照片。 同时,在齐某某书桌上发现遗书一封,信息量巨大,内容如下:” 然后是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娟秀字体的信纸。 截图有些模糊,我放大想要看清所谓的遗书的内容,却发现照片不知道被转发多少次了,放大了更加模糊,这才作罢。 微信又叮咚来了一条消息,程文欣不知道从哪扒到那封遗书的高清无码版,我点开放大了一行行地看。 突然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频率规则地喷吐在我的耳畔。 我斜眼一看,是薄从怀俯下身凑过来和我一块看着遗书的图片,表情比我还要认真。 不是说我八卦吗,现在看这么认真? 我拿着手机往我怀里缩了缩,身体也向着相反的方向扭了一下,想用身体把手机屏幕遮住。 薄从怀步步紧逼,我扭他转,把脖子伸得老长,还一只手固定住我的脑袋一只手固定我拿手机的手,自己把头凑到我前边。 我被他牢牢固定住,只能从他的流畅俊美的侧脸和手机屏幕之间的缝隙看。 其实遗书的内容总结起来很简单,只是看得出来写下这篇遗书的作者当时万念俱灰,遗书满篇都是怨毒的诅咒和无法被对方接受的爱意。 诅咒是对赵落落的,爱意是对周舒之的。 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遗书的语句逻辑大多前后不对应,但是我就是仿佛身临其境般的。 一股夹杂着爱恋、崇拜、不甘、怨恨、绝望的复杂情绪像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突然扼住我的咽喉。 我眼前是一张红木书桌,我握着一钢笔,钢笔的侧身刻着什么,我的指甲深深地扣进手掌,甚至已经出现了血痕。 紧盯着桌上的一张信纸,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偏执地在纸上一遍遍写下诅咒的话语。 我的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照片在我手中已经出现了折痕。 我扔掉钢笔,紧张地将照片抚平,又将照片与我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 我想把照片揉进我的心里,这样照片上那个我深爱着的、崇拜着的男人是不是就能看清我的真心。 “沈玉诉?沈玉诉!” 我听到耳边有人在大声冲我喊着什么,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那种悲痛欲绝的难过渐渐消散,我睁开眼,正对上薄从怀那双桃花眼,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 薄从怀关切地紧紧盯着我,我刚刚突然凭空产生幻觉,估计也将他吓到了。 我抿唇将头低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现在的心情。 我明明与那个自杀的学姐素未谋面,可是刚刚的情绪不是假的,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 薄从怀双手按着我的肩膀,将我向怀里一带,轻轻地将我围在怀中,我靠上他坚实的胸膛,感觉到一阵心安。 我囔着鼻子,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慢慢地诉说着刚刚眼前出现的幻觉。 我想我的情绪之所以会被影响,也许是因为幻觉太过真实。 薄从怀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认真地倾听,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第35章 所以,你讨厌我了吗 说完之后,我发现倾诉真的是一件很治愈的事情。 我站直身体,心情已经恢复平静。 薄从怀松开环抱我的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手机叮咚一声,应该是程文欣看我没有回复,又给我发来了消息。 我在薄从怀关心的注视下,解锁打开微信,果然是程文欣。 “诉诉,你看完了没?” “还有后续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狡诈]” “你人呢?![疑惑][疑惑][疑惑]” 我赶快打字回复,按照这小丫头的性格,再晚个几分钟就要电话轰炸我了, “我现在就回去,回去再说吧。” 薄从怀看了看我的屏幕,幽怨地抬眸盯我,一脸“你回去我就听不到”的表情。 我挑眉摊手,“你又不能跟着我回宿舍。” 薄从怀瞥了一眼我的手腕,表情恢复到冰山状态,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们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学校地址。 司机师傅招呼一声,一脚油门,汽车弹射起步,我和薄从怀重心不稳直接摔向了后座靠背。 这个师傅的开车风格狂野,音响里放的歌也非常不羁,甚至连发型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时尚配色。 在我扒着车窗马上就达到晕车的顶峰时,“吱呀——”一个猛刹车,我们学校大门出现在窗外。 我推搡着薄从怀下车,这家伙还不忘从副驾车窗对师傅说一声“谢谢”。 人类弘扬的“讲文明,树先风”倒是让他学去了哈。 我站定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活过来了。 薄从怀站在我身边,甚至都没给我一个正眼,遥望着哪个不知名角落,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笑, “坐个出租车就受不了,下次让你坐我头上,我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过山车。” 我干笑两声,心想,这么好的待遇我还是不必体验了吧。 终于把一股恶心的吐意压制了下去,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腿向着学校大门走去。 薄从怀自然是一声不吭紧跟上来,我有时候都觉得他是不是属跟屁虫的。 往宿舍走的这一小段路程,我已经收到程文欣的十多条信息了,这导致我心情急躁,闷着头大跨步地走。 突然一个温暖的手掌附上我的脑袋,紧接着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撞击感。 原来是我低着头不看路,马上就要跟行道树来一个亲密接触。 还好,薄从怀这个跟屁虫还是非常有眼力见的,及时伸手阻止了一场头顶长包的悲剧。 我撞击的力度不小,我看到薄从怀的手背红了一片,但是他没有对他的手给予任何的关心和关注,而是皱着眉盯着我。 我自知理亏,所以瞥了他一眼,就心虚地将头撇向了一边。 薄从怀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牵他。 我想了想,为了避免接触产生误会,我抓住了他的袖子。 薄从怀盯着我的手打量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扭头大步向前跨去。 有了这样一段小小的插曲,我跟在薄从怀身后老老实实地走路,直到宿舍楼下。 我松开他的袖子,低着头和他道了“再见”,薄从怀没有回应。 我好奇地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眉心微皱,正在盯着我看,“你刚刚为什么不牵我的手?” 啊…… 我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咬着下唇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干涩的解释道: “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是你以前牵过,为什么今天不可以?” 我在心中懊悔为什么那天大雾的时候我没有和今天一样牵他的袖子,现在怎么跟这个大直男解释呢? “因为…因为…”我因为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这本来就是一个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非要搬到台面上让我解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所以,你讨厌我了吗?” 薄从怀双手插兜,向前一俯身,眼眸中尽是认真的疑惑。 “没有,只是学校里人很多,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牵手,毕竟…” 毕竟我们还没有确认关系。 薄从怀好像在消化理解我的话,眼睛斜向旁边,一动不动。 趁着此时,我向后一退,直接冲进了宿舍楼。 透过玻璃大门,我看到薄从怀还维持着上身向前探着的姿势,但是一脸不爽地紧盯着我。 我挥挥手,用口型说了个“拜拜”,然后转身向里走去。 本来就是,这种问题让人怎么解释嘛。 回到宿舍,阿蓓已经醒了,坐在她的书桌前,面色苍白地小口喝粥。 虽然身体状况还是没有恢复,但是好在精神状态还好,见到我回来,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阿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心里高兴,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输出了好多问题。 阿蓓抿唇微笑点头,“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药。” 原来程文欣和杨杨已经告诉她了,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功劳,只是不好和她们说是薄从怀送的神药, “客气什么,好了就好。” 我环顾一圈,程文欣和杨杨都不在寝室,阿蓓告诉我她们去隔壁宿舍讲八卦去了。 果然是两个八卦脑,都串到其他宿舍了。 我打开手机给程文欣回了个消息,告诉她我已经回宿舍了。 没过两分钟,我听到宿舍门外传来程文欣和杨杨透露着还未尽兴的告别声,然后宿舍门就被推开了。 真是八卦养人啊,我看到程文欣和杨杨两个人红光满面,脸上带着笑走了进来,程文欣还激动的给了我一个熊抱。 我让她勒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地挣扎,她才松开我。 两人各自拿起自己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水,看来这一趟交换了不少情报。 在两人滋润完各自的口唇和嗓子之后,我们各自拉着椅子,围坐一圈。 阿蓓虽然苍白着一张脸,但是眼睛也闪烁起八卦的光。 还真是八卦治百病啊。 应该是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即使听到导致自己大病一场的罪魁祸首,阿蓓也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状态一直很平稳,甚至都可以进行短暂的评论和惊呼。 第36章 爱意与诅咒 在程文欣和杨杨你一言我一语的阐述中,我也才知道,原来不仅仅只有阿蓓一个人看到了那个女鬼的身影。 有胆子大的心思粗的睡了一觉和没事人一样,甚至将自己晚上瞥见的诡异身影当作饭后闲话说给他人听。 我心想: 这女鬼真是鬼力不高而且明事理认目标,也能称之鬼中豪杰。 事已至此,学校中有一个似人非人如鬼似魅的身影也通过各个小道传遍了汉山大学。 在震惊之余,也不乏有有心人将其与含泪留下绝笔,以自杀收场的“恋爱脑”齐某某联系起来。 这样的猜测在她的遗书被扒出来之后显得可信许多,立刻引来许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的热烈讨论。 在程文欣和杨杨的持续输出中,我才注意到,那个我让产生异常的感同身受感觉的学姐其实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齐意绾。 目前学校论坛上可信度最高、传播最广的版本是这样的: 齐意绾是我们学校汉语言专业的大三在读生。 大一时和学校名人周舒之一起代表学校参加过校园辩论赛,自此追求周舒之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众表白已经是最收敛的示爱方式了。 “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周舒之无一例外地拒绝了她的所有爱的表达,甚至将她送的早餐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或许对于齐意绾来说,爱的最大境界就是坚持不懈,她坚持了整整三年。 三年里她无视同学的冷嘲热讽和周舒之的冷漠疏远,她有属于自己的幻想和憧憬。 爱真的会改变一个人,齐意绾从一个温婉内向的女孩变得偏执疯狂,她开始将周舒之身边出现的所有女生视为“假想敌”。 其中最有威胁的当属于被学校大众称之为“神仙眷侣”“天生一对”的另一位——赵落落。 其实有知情人透露,周舒之和赵落落只是两家是世交,两人又从小相熟,仅此而已。 但是齐意绾不信,她每天跟踪着周舒之,看到他和赵落落相谈甚欢,看到他对赵落落关怀照顾,每一个扬起的笑容都像烙铁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最终结果就是在周舒之和赵落落共同主持了今年的新生晚会当晚,齐意绾悲愤万分,写下带着爱意和诅咒的遗书,带着遗憾和不甘结束了自己花一般的生命。 正因为有着执念,自杀后的齐意绾化身红衣怨鬼,每晚守候在周舒之的宿舍楼旁,只为每日看一眼自己的心上人。 而像阿蓓一样对其的“惊鸿一瞥”也被美化为太过于思念没有注意自己在人前显出了原形,一个值得原谅的乌龙而已。 讲完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程文欣已经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和杨杨搂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看来添加了前情之后,骇人的女鬼形象在她们心中也变得悲伤可怜。 阿蓓虽然没有流泪,但是也跟着唉声叹气地苦着一张脸。 女性天生就具有超强的同情力,这是神赋予女性的伟大而善良的力量。 所以现在的舆论风向在这个故事一经发酵传播后由嘲笑“恋爱脑”变成了心疼那个爱而不得的傻姑娘。 我支着脑袋,其实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都很完整,可以说是一个逻辑清晰合理的好故事,但是我隐隐地觉出了不对劲的意味。 脑子里一团乱麻,我总觉得有什么被我忽略了,很想和薄从怀讨论一下。 他思路清明,也许会提供给我一些客观理性的看法。 手腕上的骨镯微弱地亮了一瞬,然后恢复了平静。 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骨镯会在平常的时间产生反应,它的威力我是见过的,但是在大多数时间它只是静静地待在我的手腕上,和一只普通的精致镯子没有什么分别。 这件事的讨论很热烈,并且有在各个社交平台传播开来的趋势,学校不得已为此发了一则声明。 首先承认了本校有一位学生自杀身亡,其次否认了网传的因爱绝望的版本,将死因归结于课业和生活压力,最后呼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尊重逝者。 学校的官方声明大家总是不会买账的,但是总算是给了事情一个说法。 故事中的另外两个当事人默契地没有进行任何回应,甚至近期都没有在学校中出现,更为这件事情的猜测蒙上了一层朦胧。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被传为齐意绾的红衣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起码没有一个人出来发帖说又看到了女鬼。 这件事情仿佛就在大家的讨论中渐渐失去了热度。 我将编造猜测的帖子发给薄从怀看,他只说“知道了”,此后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薄从怀就这件事交换看法。 因为他也连着几天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甚至上课都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 那种奇怪的感觉随着时间渐渐在我脑海中消失,我和别人一样,也以为这段小插曲就这样结束了。 变故产生于一个梦,一个浪漫而诡异的梦。 浪漫在于它是一场约会,一场甜蜜的约会。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我”因激动而狂跳的心脏,也可以感受到“我”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诡异在于“我”约会的对象竟然是周舒之,而“我”对于他有着浓烈的爱意。 我可以清晰感觉到这不是属于我的梦境,我像一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清醒而投入。 梦境定格在约会结束,周舒之将“我”送到寝室楼下,和“我”相拥分别。 我猛地惊醒,心中还充斥着浓浓的不舍和难过。 我伸手捂住了眼睛,不断地深呼吸调整心态。 其实我内心是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梦的女主角,但是我还是无法从女主角的情感中将自己的剥离出来。 这种情况我曾在看到齐意绾的遗书时经历过,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强大的代入感。 缓了好久,我听到宿舍有其他人悉悉索索地起床洗漱,我才将不属于我的情感和心情消化成淡淡的一点。 只是这一点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 第37章 我女朋友在和我吵架 我无精打采地下床,心里无名泛起一种丧气的想法。 这种想法倒也没有驱使着我干什么,只是让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我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镜子里自己熟悉的脸,连寝室里有人在和我说话都没有注意。 大概是看我出神得厉害,那个人最终放弃了和我沟通,去哪了我不知道,因为此时的我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脸上。 盯了不知有多久,我突然很恨自己这张脸,那种恨是混杂着嫉妒、厌恶、痛苦和无奈的。 我猛地抓起笔筒里的拆件刀,向自己的眼睛扎来。 就在拆件刀锋利的刀头距离我的左眼球只有不到十厘米时,我手腕上的骨镯突然蓝光一闪。 我也像突然从梦魇中醒来,惊恐地将手中的刀丢开,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呀!”程文欣听到声响回头轻呼了一声。 我此时的样子实在是可怕,红着一双眼睛,眼中一片惊慌和害怕,左手维持着握刀的姿势,脸颊有泪珠滑过,胸膛随着剧烈的呼吸大幅度地起伏。 “诉诉你怎么了?” 程文欣起身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刀,语气中带着不安和关心。 我低下头无力地摇了摇,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竟然要伤害我自己。 因为从小被疼爱我的奶奶灌输了“女孩子要时刻保护自己”的思想,我对于自己的身体一直很爱护。 虽然不至于矫情做作,但是自残的事情根本不应该存在于我的意识中。 脑海中突然响起薄从怀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出来,寝室楼下”。 我这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事情好像超过了我的预想,我又惊又怕,还没等见到他,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要委屈死了。 借口要出去散散心,同时拒绝了程文欣要陪伴我的善意。 我换了衣服套了外套,将自己用宽大的外套帽子裹起来才出了寝室门。 走出楼门,薄从怀直直地站着,面上平静,但是可以看出他深蓝色的眼眸暗潮汹涌。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原地等我走过去,而是在我出门的时候就大跨步向我走来。 站在我的面前,虽然什么都没说,我却感到一阵心安。 我抬头和他对视,他那么高,我总是要仰头才能看到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此时那双桃花眼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层阴影。 “薄从怀……” 我瘪瘪嘴,带着委屈和害怕开口叫他的名字。 薄从怀的睫毛轻轻扇动,他给了我一个简短而充满安全感的回应, “我在”。 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泪水就在此时决堤而出。 我站在他面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指尖泛白,以最丑的样子,哭成了一个无法自已的泪人。 薄从怀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等着我肆意发泄着情绪。 他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拂去我脸颊上的泪,我听到他用平稳的嗓音对上别人探究的眼神, “我女朋友在和我吵架。” 诶等等,女朋友?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的趁虚而入? 我抬手一抹眼泪,眼皮因为大哭过而发肿,向上一翻变成了欧式大双。 我也顾不上现在的窘态了,瞪着薄从怀,眼睛中的质问意味很明显,我想他肯定能看懂。 薄从怀很淡定地一弯嘴角,嗓音慵懒磁性, “怎么停了,小哭包?” “谁允许你说我是你的女朋友的?”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质问,我没想过落到旁人耳里恰巧证实我正是个和男朋友闹脾气的“作精”。 毕竟男朋友这么帅还要吵架,实在是太作了。 “那你要我怎么和她们解释我面前站着一个哭天抢地的你呢?” 薄从怀逻辑清晰地反问,我说过他思路一贯是很清明的。 我被一句反问噎住,最后没理找理地一撅嘴一偏头, “我不管,你就是趁虚而入,入室抢劫,劫财劫色,色胆包天,天…天…” 薄从怀好笑地一勾我的鼻尖,丝毫不在意我词语接龙地甩出一串贬义词形容他。 抬手轻轻一转我的肩膀,将我转向奶茶店的方向,“走吧,给你买奶茶,喝了再慢慢说。” 学校有几家市场上很风靡的奶茶品牌加盟店,联合其他卖水果、小吃的商贩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小超市,里边提供桌椅给买了奶茶零食的同学休息。 薄从怀有了上次买奶茶的经验,这次没有伸手就是金豆,不仅学会了用人类的货币,还引申学习了当下最主流的线上支付。 听到奶茶店支某宝到账金额的提示音响起,我不禁给这位既聪明又能紧跟潮流的神龙竖了个大拇指。 薄从怀握着两杯大杯珍珠奶茶朝我走来,帅气的容貌、超模般的身高身材吸引了不少为之惊呼的花痴小妹。 我略带醋意地想,这个男人的存在就注定会招蜂引蝶。 不爽! 将吸管插进奶茶中,薄从怀向我递来,同时欠身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大杯,常温七分糖,对吗?” 记性倒挺好,我吸着奶茶,心里又爽了。 真奇怪,我的心情已经会因为薄从怀的一言一行而产生改变,这可不妙。 虽然我知道自己对他也是有好感的,但是毕竟先表达出来的是他,而我又因为想知道那个秘密而矜持地将自己的心意暂时保密了,所以我在他眼中应该还处于确定自己心意的状态。 心意嘛,只要没有确定就是个未知数,所以目前还是我占主导地位的吧。 但是一直不给他一个回应,会不会有一天他幡然醒悟,明白“舔狗”的含义,并将自己定义为舔狗,然后拂袖而去呢? 这更不好了。 我就说和男生相处是一门值得研究的学问吧,可惜我作为初学者还没进行实践就已经用理论将自己绕晕了。 薄从怀没有因为我的出神而有意见,他翘着腿,慵懒随意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子。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指尖是一抹娇艳欲滴的粉红,即使是最简单的动作也尽显高贵。 上天也许真的不公,一个长相已经足够惊艳的人连手都这样好看。 第38章 不舍 大哭过一场,又喝了奶茶,我的心情平稳许多。 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语气平静,像阐述一个旁听来的故事一样将自己的梦和不受控制的行为说给薄从怀听。 他没有出言,评论和疑问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眸专注地观察着我说话时的神情。 一口气说完,我拿起桌上的奶茶大口吸了一口。 嘴巴嘬着吸管,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薄从怀,意思是“我说完了,你可以发表看法了”。 薄从怀轻咳一声,坐直身体,“所以这次的感觉和看到遗书那次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我偏头思考, “确实有些不一样,这次我很明显能感觉到那不是我,我只是借着某人的眼睛在回忆或者幻想一个场景,而上次……” 一回想到上次真切的痛苦感受,我不禁皱眉,那次的感受就像是我自己切身体验过的,代入感太强了。 薄从怀眼眸低垂,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一扯嘴角不屑一笑,“又是小伎俩。” “什么?” 我听到他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需要他解释给我听。 薄从怀抬眸看我,一瞬间掩饰了眼眸中的厌烦和恼怒,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可能和你的体质有关,有些脏东西总是会盯上你。” 见我还是一脸疑问,他轻叹一声, “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处理的,你等我消息就好。” “可是……” 虽然听他这样说我安心不少,他说可以处理那就一定可以处理,只是我是不是也可以有知情权呢? 我就是这样,对于不关心不在乎的人的事情甚至懒得动嘴动脑打听,但是对于我自己或者在意的人的事情就想要刨根问底了解个清楚。 薄从怀从自己右手中指取下他随身佩戴的镶金白玉戒指,将我握着奶茶的左手牵了过去,动作自然流畅地将戒指戴在我的中指上。 一个很暧昧的动作,但他表情淡然,好像这样是理所当然的事。 戴好后他抬眸看我,嘱咐道: “最近我家里有些事,怕不能随时来保护你,你带着清心戒,起码能睡个好觉,其他的等我回来处理。” 我“哦”了一声,怪不得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他在眼前晃悠, “你家里的事很难处理吗?” 我看他眉宇间略带疲态,可能是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他垂眸将眼里的情绪都敛了回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 “没事,最近妖界妖皇之位有所变动,我们不得不提前防备。” “妖界?妖皇?那是什么呀?” 又从薄从怀嘴里听到新名词,我很自然地提出了我的疑问。 看着我求知若渴的眼神,薄从怀无奈扶额,抬手作势又要来弹我。 我一捂额头,“干嘛!”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薄从怀戏谑道:“等我忙完回来找时间给你解释。” 好吧…… 忙,都忙,忙点好啊。 将我送回寝室楼下,薄从怀留恋地看了我一眼,挥手目送我进门。 之前他的行踪从来没有给我报备过,这次突然把自己的行程说给我听,我竟然产生了一股不舍的担忧。 三步一回头,他的身影最终还是在视线盲区消失了。 真的,好不舍得啊…… 薄从怀不在的几天内,我带着他临走给我的戒指,果然再也没有做过奇怪的梦,甚至没有做过任何梦。 每天都一觉睡到闹钟响起,很是安稳,睡得好显得人气色也好了。 正好进入了每天近乎满课的阶段,每天和程文欣上早八下晚九,在宿舍楼、教学楼和食堂三点一线,人都累瘦了几斤。 可能是看事情已经没有了热度,周舒之和赵落落也相继回到了学校。 周舒之偶尔会给我发微信,聊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也约我出去吃了几次饭,但是我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我虽然对于社交关系有一些反应迟钝,但是也能看出来薄从怀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周舒之。 我也顺带着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特别在薄从怀不在的情况下。 又是一节高数课,数学本来就是我的弱项。 本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逃离数学的魔爪,没想到竟然还有大学高等数学这门恐怖的学科在等着我。 每次一想到周五的高数我就头疼,不仅心堵得连饭都吃不下,甚至都会犯失眠。 相比于我的痛苦和抵触,程文欣作为绝对的理科女,就显得风淡云轻许多。 临近下课,高数老师恋恋不舍地布置了课后习题,加上我的大多数都是唉声叹气。 可能这些对于数学很好的程文欣来说只能算是小意思,所以她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在书上勾勾画画,甚至还有闲心转头问我午饭去哪个食堂。 我一个头两个大,就差哭了,自然没有心情和她讨论一食堂的卷饼和二食堂的牛肉饭。 终于熬到下课铃声响,我无力地收拾了书本,摇手和程文欣说道: “你去吃吧,我一想到这些习题我就吃不下,我先回宿舍了。” 程文欣撅撅嘴,无奈地答应。 我们并肩走出教学楼,迎面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场景: 一辆白色轿车,一个弯曲长腿随意靠在车上的男人,一张温和如玉的笑脸。 没想到一直被我找各种理由搪塞,周舒之会直接在教学楼门口堵我。 现在装没看见或者转身逃跑都不合适,所以我只能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语气生硬地打招呼道:“舒之学长。” 周舒之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就站直了,看我状态不佳,关心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程文欣在我身边替我回答,“什么不舒服嘛,她是被高数题愁的。” 我羞愧地轻轻一拍程文欣的胳膊,脸微微发烫。 周舒之失笑,“我高数成绩还算得过去,我可以辅导你。”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周舒之抬手悬在我的头顶,顿了一瞬,还是轻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别客气了玉诉,正好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我瞪圆眼睛看着周舒之,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眼神认真,不像是为了应付我而随意编的理由。 只是,我这样的小菜鸡能帮他什么呢? 第39章 周舒之的自述 周舒之又语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请你帮忙,先上车吧,边吃饭边说。” 说完,他侧头看向我身旁的程文欣,欲言又止。 程文欣立刻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对着我略显抱歉地说, “诉诉,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一个社团面试呢,我先走啦。” 说着抬手向我和周舒之摆了摆,然后绕过我们顺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舒之转头礼貌性地目送了一下,然后伸手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我心里还是有些好奇舒之学长说的帮忙,所以冲着他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坐进了车里。 周舒之绅士地将门关上,从车头绕到驾驶座,动作熟练流畅地点火起步,汽车向着目的地驶去。 车里空气清新芬芳,音响中传来舒缓的钢琴曲。 周舒之单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偶尔会斜眼瞥瞥我,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表面看来心情很好。 他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和我聊。 他是学校上一任学生会主席,因为已经临近毕业又要实习,已经辞退了职务,但是学校的重要活动还是会邀请他主持。 所以他不仅熟知学校名闻,又很了解小道八卦。 他很健谈,开玩笑又很注重分寸,和他聊天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周舒之今天中午找的饭店离学校有些远,在城郊一座小山的半山腰。 饭店环境清幽雅致,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私人会所,诺大的停车场分散停放着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车。 周舒之将车稳稳地停好,开门迈腿下车,我防止他又要绕过来给我开车门,所以也紧接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果然,周舒之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极好的,我刚开门就感受到门外的一股力量将门拉开,周舒之笑着低头注视着我, “到了。” 并不是他的绅士行为不好,只是对于我来说有些负担。 所以我扯了扯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个合适的笑容,声音低低地道了谢。 周舒之在我身边引着我向大门走去,同时说道: “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西餐,尝尝看好吗?” 我乖巧地点头,我还没有失礼到去挑请客人精心准备的饭店菜式。 跟着他踏入饭店大门,门内有穿着正式的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一看就是每天早上都会被经理召集起来接受训练的,动作、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到位, “两位好,请问有预订吗?” 周舒之语气平淡,“昨天预订过,姓周,两位。” 服务员在手中的平板上快速搜索了一下,然后扬起脸, “您好周先生,请跟我来。” 说着一摆手,带着微笑,将我和周舒之请了进去。 看来周舒之真的有话要说,特意预订了一个单间,单间装饰简单大方,我们相对而坐。 周舒之偏头吩咐道:“可以准备上菜了。” 服务员应答一声,转身出门,并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没过太久,就有几个服务员推着小车将菜陆续摆在桌面上,菜品色香俱全,十分精致。 原来接待我们的服务员双手合起贴在小腹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菜已经上齐,二位请慢用,有任何需要可以按铃喊我。” 周舒之和她点头示意,然后她转身出门,同样是轻轻地带上了门。 周舒之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知道口味合不合你的胃口。” 我对刀叉还是有些生疏,周舒之很自然地将自己面前刚刚切好的牛排换到我面前,我感谢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吃饭时,周舒之突然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然后问道: “你手上的戒指很好看,是从怀送你的吗?” 我闻言看了看右手中指的戒指, “对啊,是他给的。” “很漂亮呢…” 我感觉他语气中有说不清的暗示,但是没有听懂,他转移话题道:“最近睡的怎么样?” “还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睡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眼中有一抹迟疑一闪而过。 吃了一会,我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咬了咬嘴唇,还是开口问道:“舒之学长,你之前说想要我帮忙的事情…是什么啊?” 闻言,他放下手中的刀叉,停顿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口, “之前学校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你有听说过吗?” 我看他说的支支吾吾,想必是说齐意绾学姐自杀的事情。 这件事我虽没有主动了解,但是在宿舍另外三人的无私分享下,也能算作吃瓜一线群众了,所以我没有扭捏, “是有听说过,但是都是大家私下传的版本…” 毕竟对面就坐着故事中的半个主人公,所以我还是说的委婉一些。 可能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并不赞成论坛中编造的那个凄婉的故事呢。 果然他叹了口气,表情烦躁但又被理智压制了下去, “事情不是那样的,意绾虽然…虽然确实向我表白过,但是绝不可能为此心生怨恨,更不可能自杀的。” 从周舒之口中,我听到了另外一个故事版本: 齐意绾出生在书香世家,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子。 父母老来得子,对这位掌上明珠极尽疼爱。 在生活和学习上更是秉承着“鼓励式教育”的教育理念,几乎从来不会对她进行批评,在一些事情的抉择上也会尊重女儿的意见。 齐意绾虽然性格内向少言,但是骨子里是很坚强独立的,父母的尊重让她从小就有了自己独特的想法。 在高中时,她作为观众看了一场可以称为尽兴的辩论赛。 自此,对辩论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只要站在辩论席上,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引经据典、落落大方、能言善辩,是一个优秀的辩手。 初入大学校园,齐意绾就参加了学校的辩论社团。 在社团里,她和周舒之成为了很合拍的辩论搭档,周舒之对这个心思细腻的小学妹也十分欣赏。 在一次又一次辩论比赛的相处下,他能够感受到这个小学妹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些羞涩的爱慕。 少女的喜欢如同奔腾不息的潮水,一次比一次热烈,他有些受不了她炙热的眼神。 为了阻止一场没有结果的追求,也为了守护住这个小学妹的自尊和他们之间的友谊,周舒之开始有意地与她保持距离。 他称病连着拒绝了好几个辩题的讨论,也开始减少在社团出现的频率。 本以为这样善意隐晦的回避和疏远可以让齐意绾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惜,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引起了反作用。 第40章 你已经被盯上了 在感受到周舒之的刻意躲避之后,一向内向少言的小女孩竟然鼓起勇气,在社团集体的庆祝派对上向自己的心上人大声告白。 周舒之看着齐意绾认真而热烈的目光,发现只有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拒绝才能断了这个女孩的念头。 所以他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齐意绾愣在当场,回过神后红着眼眶转身狼狈逃跑。 周舒之虽然心里也为伤害了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而愧疚,但是他并不后悔,有些话一直拖着不说对对方也是不负责任。 只是没有想到,齐意绾的意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她照样出席社团的活动,对待周舒之也是十分大方,除了还是会贴心地在细节表达出自己坚持到底的追求决心。 周舒之十分为难,只能婉拒齐意绾的所有示好。 没想到,一婉拒就是三年。 齐意绾明晃晃的真诚喜欢成为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周舒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敢接受她的好意。 甚至因为女孩的喜欢,他减少了与社团其他女性辩友的接触。 只是没有想到,齐意绾会对自己和赵落落的相处十分在意。 “其实我一直把落落当作亲妹妹看待的…” 他对齐意绾也是这样说。 他记得很清楚,听到这句话的齐意绾像是突然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脸上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 从那之后,齐意绾甚至会主动约赵落落出去逛街,将她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倾诉自己情不自已的爱慕。 “落落说,意绾心里是知道她对我的喜欢会给我形成负担,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周舒之眉头紧皱,表情略显痛苦,“其实我应该想到的,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觉察到…” 赵落落很佩服这个女孩的勇气和坚持,所以也经常开解她,陪她聊天听她倾诉,她是真心将这个单纯的女孩当做朋友。 只是没有想到,会听到齐意绾自杀的消息。 周舒之将眼镜摘下,单手覆上额头,遮住自己悲伤的表情。 我沉默不语。 一是想给周舒之留够时间整理情绪,二是我自己也要消化掉这么多信息。 虽然大背景相差无几,但是没想到齐意绾和赵落落竟然是亲密的闺中密友。 但是为什么齐意绾的遗书中会那样写呢…… 周舒之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将眼镜重新戴好,同时收敛情绪。 勉强扯了扯嘴角,他露出一个微笑,抬头看向我,不好意思道: “不好意思玉诉,听到意绾自杀的消息我实在难以接受,没有控制好情绪,让你见笑了。” 我连忙摆手否认, “哪有,如果换作是我,突然听到好友自杀的消息,一定会崩溃的。” 周舒之宽慰地一笑,冲着我真诚地一眨眼睛,“谢谢你的理解。” 我抿唇微笑,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值当他的道谢。 讲述完了故事,周舒之开始阐述自己的分析, “其实这么多天里,我也和落落就这件事讨论过,暂且不说意绾的死存在很多蹊跷,单单说学校里流传的那封所谓的遗书,我就觉得很不对劲…” 果然,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察出来的疑点,周舒之这样聪明,总不至于当局者迷。 我看着周舒之一言不发,等待着他的下文。 周舒之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地抬眸与我对视, “实不相瞒,我看到从怀出现在你身边,我就觉得你不是一个简单的普通人。 对不起玉诉,我不应该私下调查你,但是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一段话说的情感真挚,但是我还是没有听懂,什么叫私下调查我? 看我怔住,周舒之语气略显慌张, “玉诉你别害怕,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是舒之学长,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你调查的呢?” 我冷着脸问,虽然相信对面这个认识不足一个月的学长不会伤害我,但是还是因为他的话产生了防备之心。 周舒之感受到我的疏远,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为难, “不知道从怀有没有向你说明我的家族背景,我确实和常人不同,通俗地说,我有一双阴阳眼,可以看清人的命格。” “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出来,你是至阴之人。” 听周舒之直白地将我的特殊命格说了出来,我除了觉得有些难为情,还有一种后怕。 这个人果然不像学校流传的只是一个家庭富足的翩翩公子,只是不知道他接近我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难道至阴之人的特殊命格,除了能给自己和身边人带来灾祸,对于这种知晓阴阳之道的人还有别的其他用途吗? 炼丹?制药? 延年益寿? 返老还童? 长生不老? 我的表情在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的同时变得略微扭曲起来,我看向周舒之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恐惧和谨慎。 虽然我对上这样一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成年男性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但是现在可是文明的法治社会,他总不能在这对我怎么样吧? 周舒之虽然不能清楚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但是看了我的表情和目光,也猜出个七八分。 他慌乱地摆手解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想对你怎么样。” “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我秉持着存疑的态度暂且听了下去,其实舒之学长给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起码一言一动都是十分有分寸的。 “至阴之人能够在鬼魂的暗示下看到特定的场景,同时也能感受到鬼魂想要他们感受到的情感…… “本来我还不敢确定,但是看到你手上的清心戒,我就能确定。 你一定受到了影响,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仅仅只停留于梦境阶段…… “出现在我宿舍楼旁的红衣鬼我也感受到过,只是它有意躲着我,我无法确定是不是意绾的魂魄…… “但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不是她,你都已经被盯上了。” 话说到这,已经非常明朗,不知是不是齐意绾的魂魄想要通过我的特殊体质做什么,而且现在还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 她到底想要借我的口向周舒之说出自己爱而不得的遗憾,还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第41章 一切仅凭你的心意 “所以呢?舒之学长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又能帮你什么?” 我抬手揉了揉眼睛,十分头疼。 这就能解释我之前会做那种奇怪的梦,心境甚至动作都会不受自己控制,原来都是因为有一个不明目的的鬼魂缠上了我。 好烦,想薄从怀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周舒之沉吟片刻,声音虽然平淡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一丝被压抑的急躁, “玉诉,我现在想要确定,它已经发展到哪一个阶段了,仅仅是梦境的话,局面还可以控制。” 我颓废地摇摇头,“我上次差点用刀捅瞎了自己的眼睛。” 周舒之神情一顿,俊朗的眉毛紧皱,我紧接着说, “没事,自从薄从怀把戒指给我之后,再也没有那种情况,连梦都没再做过。” “他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周舒之略微放松,说了一句非常中肯的评价,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我担心,虽然现在有清心戒能够帮你抵御伤害,但是如果任凭那个冤鬼壮大下去,难保有一天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薄从怀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突然出现这样一句话,我对薄从怀的信任已经存在我的潜意识中。 “玉诉,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够……” 他担忧地抬眸看我,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帮我,将它诱出来,所有的恩怨都在于我,只要能见到它,我有完全的信心可以解决。” 和我料想的差不多。那个鬼大概是知道周舒之的手段的,躲着他却缠着我。 真是欺软怕硬,把我沈玉诉当软柿子捏吗? 见我犹豫着没有答应,周舒之又补充道: “一切仅凭你的心意,如果你觉得有不妥,拒绝我也没有什么的,别有心理负担。” 他真的是一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看着他真挚的目光,我差点就要答应。 但是想起薄从怀临走前的嘱咐,我还是犹豫了。 接下来,周舒之都没有再向我提过那个请求。 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小事,特别是对于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来说,所以他用所有的耐心等待我的决定。 将我送到寝室楼下,周舒之在我下车之前,憋了一路终于说道: “玉诉,你再考虑一下我的请求,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结果都好,我等你的消息。” 我点头答应,在他的注视下回了宿舍。 程文欣窝在床里看电视剧,听我开门,将帘子一掀,“诉诉你回来啦~” 我无声点头,无力地坐下,将包随手丢在地上,环抱胳膊趴在桌子上,感觉心里又背上了一个包袱。 对于周舒之的请求,我有些纠结: 舒之学长对我其实还是很照顾的,如果这个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个忙算不上什么。 但是那可是鬼啊,万一有一个闪失,我痛失小命怎么办? 虽然作为微不足道的小菜鸡,但是我还是非常惜命的。 主要是薄从怀不在我身边,我心里没底。 眼睛发直地胡思乱想,我竟然慢慢合上了眼睛,睡着了。 手上戴着清心戒,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梦了,但是在这段连小憩都算不上的短暂睡眠中,我竟然做梦了。 这次我看到的并不是以我的第一视角呈现的,我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我跟随着身边众人的动作鼓着掌,台上两侧分别站着八个人,有男有女。 我看到右侧的四人默契地同时向着观众席鞠躬,然后激动地环抱在一起,脸上都带着肆意明媚的笑容。 好像有一个人的脸很眼熟,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辨认,场景就切换了。 第二个场景是在ktv的包间中,房间中拉着横幅,布置着气球。 大概有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立,有人唱歌有人畅谈说笑,有人干杯有人仰头饮尽。 突然有一个穿着衬衫半裙的姑娘走到一个被围坐在中间、正在聊天的男生面前,双手递上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声音除了羞涩还有下定决心的坚定, “学长,我喜欢你!” 画面定格在男生震惊的周正帅气脸庞,我突然反应过来,男生是周舒之。 场景再次切换,我好像飘在半空中,看着躲藏在角落里的女生,用白皙秀气的手紧紧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发出来。 一双赤红的柳叶眼紧紧地盯着路灯下并肩行走的一对背影。 我听到女孩的身边有一个声音,极尽蛊惑: 杀了她,他应该是你的,凭什么他们在一起,杀了她~ 我看到那双细长的柳叶眸中迸发而出的嫉妒和恶毒,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冷意瞬间席卷全身…… 我猛然惊醒,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打湿鬓角的发丝。 怎么可能呢…… 我明明戴了清心戒,为什么还会做梦…… 梦中的场景很陌生,绝对不会是我自己的记忆。 细细回想,更像是今天周舒之跟我描述的场景其中几个,那么那双柳叶眼是属于齐意绾的吗? 我实在搞不明白,齐意绾就算有心愿未了,一直缠着我,让我梦到她生前的场景是什么意思呢? 让我切身感受她的爱而不得,然后呢? 现在首要要搞清楚的问题是,为什么清心戒突然失去了作用。 还是真的像周舒之所说的,那个女鬼已经壮大到可以抵抗清心戒的作用了呢? 我将冷汗擦净,舒缓了紧张的心情,拿出手机想要给薄从怀发消息,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作罢。 他一直没有音讯,看来家里的事一定很棘手,我还是先不要打扰他好。 只是有了这个短暂的梦作为开头,事情的发展开始不受控制…… 半夜,寝室中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熟睡声。 半梦半醒之际,我好似听到一个女声慢慢地喊着我的名字,贴在我的耳边,暧昧地向我的耳朵里吹着气。 我的思维突然清醒,想要睁眼,但是感觉浑身很沉,眼皮也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了一分。 什么情况?鬼压床? 不是吧,和我玩真的啊…… 第42章 因为你的灵魂很美味 我意识非常清醒,但是身体的所有关节都像是被钉在床板上,甚至嗓子都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响。 我听到那个鬼魅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沈玉诉,真好,你的身体很好,如果能够与你形神合一,那一定很美好。” 我??? 怎么还有女色鬼啊? 姐姐,形神合一是什么意思啊? “当然是吃掉你的灵魂,取代你成为沈玉诉喽~” 原来她可以听到我意识的声音,果然不一般。 只是这个女鬼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开始不管我死活地幻想, “想想就很美妙,你的灵魂一定也很美味,真是等不及……” “你是谁?” 我只能先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拖延时间,拖延时间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也许薄从怀会来救我呢。 毕竟他在我心中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全能龙。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那个女声魅惑地说,“我即将就是你了呀宝贝。” “重要!!!很重要! 我奶奶一直教育我,要死得其所,我被你吃了不要紧,我总要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美丽动人的女鬼…不是,美女姐姐是谁吧?” 我立马在心中喊道。 我管你是谁啊,有本事咱们面对面刚一下子啊,虽然面对面我的胜算也是零。 “你还挺有觉悟的…” 她的声音如同一条冷冰冰的蛇在我的身体上游走,令我遍体生寒, “真可爱,怪不得学长会喜欢你。” 喜欢我的学长?周舒之?齐意绾? “你是意绾学姐?” 我道出自己的猜测。 我听到她轻笑一声,虽然是笑,但是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你是有一点小聪明,但是可惜,猜错了。 意绾那个傻瓜,她连怎么做鬼都不知道。” 猜错了…… 还好她没有直接杀掉我作为猜错的惩罚,下次不猜了呜呜。 “那么这位可爱的小妹妹,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在你魂飞魄散之前为你耐心解答哦~” 她吐字频率很慢又很有规律,一个字一个字像刀子在剜我的心。 “为什么是我?” 她不会说因为我好欺负吧,那我真是太冤了。 “嗯…你这个问题…” 她迟疑了一下,好像在进行思考,半晌才接着说, “可能…因为你的灵魂很美味吧,你身上的阴气很适合我这样正在修炼上升期的鬼魂。 生吃的话一定很滋补,但是红烧似乎也不错,毕竟你很嫩。” “小妹妹,你喜欢哪一种做法呢?” 她说着,尾音上扬,似乎把自己说兴奋了…… 好一场沉浸式灵魂烹饪啊。 我欲哭无泪,薄从怀这个家伙怎么还不来救我,再不来我真的要小命归西了。 我眼睛闭着,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就算睁开眼,估计也没有能够看见鬼魂的本领,除非她自己在我面前现形。 还是算了吧,我胆小,如果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我可能不用她动手就直接吓死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在我全身进行审视。 这道目光好像停在了我的脖颈处,果然我听到那个女鬼饶有兴趣地开口, “哦?这个玉佩是什么?我感受到了一丝被压制住的灵气。” 眼光还不错,连藏在我胸口的鸣诉玉都能感受到,看来道行不浅。 女鬼没有实体,没有办法伸手触碰,她似乎伸头靠近了我的脖子,仔细观察一番。 但是到底还是一个鬼而已,即使鬼力再强,也没有眼力认出这是上古神器。 “哦?你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嘛,这个镯子又是什么?” 她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又把目光移向了我的手腕开始打量。 “这是…龙骨镯吗?” 女鬼好奇地问,但是看来她很喜欢自言自语,没有给我留出任何回答的时间, “还真是龙骨镯,哇塞小妹妹,我现在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我无语…… 现在的情势变成一个半夜控制我的身体说要吃掉我灵魂的女鬼对着我身上的配饰啧啧称奇。 要不是没有实体,她都能上手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鬼才有了一点尽兴的意味,将话题重点转到我身上,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有什么想吃的美食,有什么想撩的男人? 等我彻底取代你,我都帮你实现,也算姐姐我对得起你。” 我还得谢谢你呗? 什么美食我不能自己吃,什么男人我不能自己撩。 等等,哪有什么男人,我想撩的男人都多少天没见影儿了。 见我沉默不语,女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蛊惑尖细, “好吧小妹妹,看来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了,那你忍一忍,不会很疼的。” 我不知道被吞掉灵魂是什么感觉,我甚至不知道她要怎样对我,但是我还是很害怕。 如果不是身体被控制住了,我一定会浑身战栗发抖。 我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女鬼在进行什么饭前准备,难道在系围嘴? 现在只能怀着无知的恐惧,无助地等待着…… 一片长久的宁静,也许并不是很久,但是我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突然,我感受到手腕上一股爆发力,周身的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激荡向外,我甚至听到一声轻微的爆破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胳膊腿也恢复了知觉。 我警惕地坐起身,将自己蜷起来,缩在宿舍床的角落里。 周围是一片浓雾一般的黑暗,只有我手腕上的骨镯在微微地闪着亮光。 先前要吃掉我的女鬼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具体是不是已经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没了动静。 过了很久,窗外远远响起鸟叫声,也许是天亮了,我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我不知道那个女鬼到底是谁,但是在我的印象里,鬼魂之类阴气聚集而成的事物,是非常害怕阳光的。 天亮了就代表我现在已经安全了。 薄从怀送我的骨镯又救了我一次。 确认了这一点,我才慢慢放松下来,随即陷入深深的后怕,眼泪不住地涌出,我将头埋进臂弯,压抑着声音哭泣。 第43章 我遇到了……那个女鬼 事情发展成我们大家都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 我在大哭过一场后,收拾心情,给周舒之发了一条信息,将他约到了学校的咖啡店。 经过昨晚一夜的惊吓,我根本无心休息,生怕一睡着就会梦到一些诡异的场景。 所以硬撑着精神,早早地将周舒之约了出来。 不知是周舒之有早起的良好习惯,还是他也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诡异的事情而烦恼失眠。 我的信息刚发过去,他就秒回答应。 宿舍其他三人还没有醒,我蹑手蹑脚地洗漱换衣出了门。 天刚蒙蒙亮,几乎没人会在这个时间出门。 空气虽然新鲜,但是已经有了冷意。我裹紧外套,用手臂环抱住自己,我的心情比天气更冷。 昨天刚说有了清心戒的保护,短时间内不会再受鬼魂的影响,没想到打脸来得这样快。 忘记考虑学校里的咖啡店并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时间太早,咖啡店的大门紧紧地关着。 我只能缩着身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等周舒之来。 没有听到脚步声,而是由远及近一阵汽车发动机轰鸣声,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沿着咖啡店前的林径小路奔驰而来。 上次在宿舍楼门口遇到周舒之,我就想当然以为他平时都住在学校里。 不过也是,像他这样的家庭背景,肯定是在外住更自在方便。 见我可怜兮兮地坐在台阶上,周舒之猛地一踩刹车,打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向我奔来。 同时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我的背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先上车吧,别冻感冒了。” 周舒之一脸抱歉,我轻轻摇头。 是我自己心里发慌,不敢在宿舍里待着,还不如出来,青天白日的让我心里有一些安全感。 我在周舒之半扶半搀下坐进了车里,车里开着暖气,突然的温差让我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周舒之帮我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好,抬手扶了扶眼镜,一边开动汽车一边向我提议, “时间太早,大多数店铺都没有开门,我在校外的房子离得不远,去我家里坐坐吧。”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有些尴尬地补充道: “如果你介意,我们找一家便利店坐也可以。” 我疲惫地闭了眼睛,向后靠在座椅上,“都可以,我好累。” 周舒之没有回应,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车身移动的速度也提了提。 没过多久,车稳稳地停住,我听周舒之放低了声音叫我,“玉诉,到了。” 我睁开眼睛,我们现在在学校附近的一片别墅区,车停在一栋二层别墅的院子中,这里的房价一直高得令人咋舌。 周舒之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去我家吧,我家没有别人,也方便我们说话。” 我点头答应,现在去哪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别让我一个人待着就行。 我实在是让昨晚的女鬼吓住了。 我跟在周舒之身后走进别墅,简单精致的装修风格显得这间别墅极为昂贵,但是我现在没有心思细看。 周舒之让我在沙发坐下,他去岛台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他将玻璃杯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在距离我一米左右的另一边坐下,两只胳膊支在膝盖上,沉默着看向我。 我拿起水杯仰头一饮而尽,大哭过一场,我确实渴了,只是急于逃离宿舍,已经忘记了这种需求。 周舒之试探性地开口, “玉诉,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也许是我肿的像鸡蛋一样的眼睛, 也许是我重的可以媲美国宝的黑眼圈, 也许是我很难聚焦的空洞眼神, 也许根本不需要观察哪个细节,我的状态就已经在我开口之前将我昨晚的恐怖经历泄露个大差不差了。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我遇到了…那个女鬼。” 周舒之不顾形象地低声惊呼,语气震惊地作出了评价, “她竟然真的能够突破清心戒的保护……” 然后抬眸看向我,语气急切而关心,“玉诉,她没有伤害你吧?” 我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物体上,胳膊不自觉地环抱着身体,动作缓慢地摇头否认, “没有,她还没有来得及伤害我。” 我将昨晚的事情前前后后跟周舒之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即使逼迫自己回忆细节就会再次伤害自己,我的身体也因此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听完我的描述,周舒之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言语。 他一手将眼镜摘下,另一只手捏着眉心,似乎在消化我的话。 良久,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下的眼眸也恢复了一片平静,反正从表面看是平静的, “看来我还是低估她了……” 接着我们就昨晚女鬼说的话进行了一些分析: 首先可以确认的是,女鬼不是齐意绾,但是她是认识齐意绾的,二人,不对,二鬼的关系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 其次,女鬼靠近我的目的是要吞掉我的灵魂,代替我成为新的“沈玉诉”。 而成为我的目的是什么并不知道,难道单纯只是想要吞噬掉我身上独有的阴气,成为一个拥有特殊命格的至阴之人吗? 最后,女鬼现在的能力发展如此迅速是我们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向上还不能确定,但是她已经可以突破清心戒的限制,再次闯入我的梦境,甚至是控制我的身体,可以合理推断出她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壮大自己。 事情变得很棘手,特别是在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之后,更为这件事蒙上了一层诡诞的面纱。 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局势对于我们,特别是对我来说是很不利的。 昨晚我被控制,即使最终被骨镯救了,但是还是不清楚女鬼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 我和周舒之一致认为,女鬼不可能被消灭,昨晚顶多只是畏惧骨镯的力量,暂时退了下去,甚至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不抓紧时间采取行动,势必会挑选时间再次对我进行攻击。 而下一次,我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第44章 男人至死是少年 和周舒之聊了大半天,实在是困了,我窝在他家松软宽大的沙发里,上下眼皮直打架。 不知道听他说到哪句话,我就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我身上搭了一条花色毛毯,周舒之坐在我身边在翻阅着什么。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周舒之听到声响转头看我,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微笑, “醒了?现在还早,可以再睡一会。” 我瞥向对面墙上的摆钟,其实我应该才睡了半个小时左右。 但是这半个小时我没有做任何梦,睡得很踏实,精神已经明显好了许多。 我摇摇头,扯扯嘴角,勉强微笑了一下,“不用了,我该回去了。” 周舒之眉毛微皱,“你可以再待一会,我这里绝对比其他地方安全。” “不必了,我已经打扰你很久了。” 我还是坐起身来,将身上的毛毯轻轻扯开,“如果你有任何消息随时联系我。” 周舒之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是我离开的决心很明显地挂在脸上,他欲言又止地凝视了我几秒,最终还是轻笑道: “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看导航距离学校步行也只有十几分钟,你这几天应该也没有休息好,还是在家休息吧。” 说着我就穿过客厅,向大门走去。 打开门,转身看着跟在我身后一脸焦急的周舒之, “别担心我,我怎么也是个成年人了,不会走丢的,我回去以后给你发消息。” 周舒之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今天的阳光很好,晒着太阳我眯起眼,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在昨晚之前,睡觉是我很喜欢的一件事,但是现在我却不敢睡觉,甚至不敢闭眼,真是嘲讽。 我开着手机导航,将手抄在兜里沿着道边向学校走。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遇到了好多事,明明才一个月的时间,我却觉得像过了一年那样久。 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自己溜达了。 薄从怀现在在干什么呢? 突然很想他。 离开这片豪华别墅区,前边是一条很宽的马路,算是汉山市的主干道之一。 我站在路边,眼睛不知道看什么,无聊地等待人行红灯变绿。 突然背后一阵强而有力的推力,我重心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马上就要撞上迎面右拐而来的汽车。 时间在我面前莫名其妙变成了0.5倍速,我吃惊地看着向我奔驰而来的汽车,耳边是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我感觉我的身体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也许我的生命也会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 就在我已经准备闭上眼睛接受巨大的撞击力时,我的胳膊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扯。 我猛地睁眼,我还站在路边,只是与即将撞到我的汽车相距很近,几就要碰上。 我一脸惊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往旁边一转头,对上一张我怎样都想象不到的一张脸。 “喂!怎么走路的,没看到是红灯吗?找死啊!” 我听到司机将头从车窗中伸出来,对着我破口大骂。 但是我现在已经被接二连三出现的突发情况震惊得大脑宕机,恨不得猛掐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站在我身边的胡邻眼眸一扫,本来还觉得不解气想再骂几句的司机被他凌厉的眼神突然噎住,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一边将头伸了回去,开车走掉了。 胡邻的手还拉着我的胳膊,我反应过来,很大幅度地将他的手甩开,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眼神从惊讶变成了完全的恐惧。 我还没有忘记这个男人掐着我脖子时的那种窒息感,甚至看到他的脸我就觉得自己呼吸不畅了。 胡邻看向我的目光倒是和善,甚至可以用深情来形容,被我甩开手也没有恼怒,而是一脸小心地勉强笑着, “钦钦,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连忙摇头,不敢言语,警惕而恐惧地紧盯着他。 第一次见到他,他眼睛里透着狡黠又凶残的光,不用任何动作,就好像可以将我分尸解体。 所以虽然美丽诱惑,我却很害怕他那双眼睛。 他有着一双邪气的丹凤眼,鼻子高挺精致,嘴唇微薄,真的很有狐狸精的感觉。 “钦钦,你在害怕我吗?” 他朝着我迈出一步,语气放得很软很柔,我却吓得一身冷汗,本能地向后躲去。 他看着我,目光突然变得冷漠,像是透过我在打量着什么,同时我听他语气冰冷地开口, “周舒之?你怎么在这里?”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看去,确实是周舒之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离我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我再后退就要撞到他了。 他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我甚至觉得那是他的一张面具。 他伸手将我拉到身后,正对上胡邻的目光,语气不急不躁, “这句话应当我来问吧,毕竟这里不是你们青丘。” 胡邻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冷笑。 笑意不达眼底,丹凤眼中的眼眸像紧盯猎物一般盯着周舒之, “怎么,人界我就来不得?” 随即他眼眸一转,看向缩在周舒之身后的我,语气缓和一些,却还是十分不善, “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难道不是抓住控制钦钦自杀的幕后黑手吗,周大少爷?” 听到“自杀”两字,周舒之身形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回去,依旧将我护在身后,带着冷意地向胡邻道谢, “谢谢你的仗义相救,不过这件事我可以处理,不必麻烦五狐王出手。” 胡邻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突然一笑,然后问道: “为什么?你是钦钦的什么人?” “他不是你说的钦钦。” 周舒之否认道,好像有些莫名其妙,“五狐王眼光敏锐,怎么还能认错人呢?” “她就是钦钦。” 胡邻不急不躁地反驳,但是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霸道,“周大少爷又是怎样确定她不是呢?” 我在周舒之身后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突然感觉好像小孩在吵架啊。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幼稚少年…… 要是不知情,还以为两个帅哥在说什么二次元的话呢。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还好,身边没有别人。 第45章 我愿意试试 大概也是觉出这样的对话没有丝毫营养,并且丢人,两人同时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了一侧。 周舒之转身看向我,微微俯身,我看到他眼中全是关切, “玉诉,你刚刚是不是又产生幻觉了?” 幻觉? “没有啊,我就是突然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冲出去了。” 我将自己的真实感受说了出来。 闻言,两人都微怔。 胡邻向前跨步,站在周舒之身后,虽然还有想挤过周舒之的意思,但是被挡得严严实实,只好悻悻地伸了个脑袋, “可是,你刚刚是自己往前走的,我以为你只是想挪一下位置,没想到你没有停。” 我看到从周舒之肩膀探出来的一颗脑袋,虽然有些滑稽,但是那是胡邻的脑袋,好笑之余我更觉惊悚,所以根本都不敢正视。 可能是实在没有忍住,我看到周舒之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不爽地翻了个小白眼,他故意将肩膀耸了一下,将胡邻的脸向后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我, “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还是和你在一起,有任何变故也能和你一起应付。” 胡邻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撞到的下巴,表情不爽,但是听到周舒之的话,立马冷着脸补充道: “我也要和钦钦在一起。” “不不不不不!” 我连忙摆手拒绝,还是不用劳动这尊大佛了吧,我实在是吃不消啊。 胡邻一对浓眉一皱,十分不解,“为什么拒绝我?” “我说了,她不是你找的钦钦,你还是出去寻你的钦钦吧。” 周舒之头也不回地说道,甚至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胡邻。 “她就是钦钦!” 胡邻又开始强调,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确定又那么坚持,因为我的胎记? 看周舒之的表情,想必他也和我一样,搞不懂一只狐狸为什么要一直揪着我叫别人的名字。 胡邻十分坚持,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周舒之走在中间,我和胡邻一左一右,一同走向学校。 周舒之声音温柔、神情耐心地向我唠叨着最近独行的危险。 胡邻冷着一张俊脸,一边无奈地插不进话一边嫌弃地偶尔冷哼一声。 太诡异了,诡异到即使是真实发生的,我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从周舒之的言语中,胡邻大概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冷峻的脸上挂上一抹邪笑,突然开口, “既然敌暗我明,那就瓮中捉鳖好了。” 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我也是想要将她诱出来,只是她很谨慎,恐怕……” 这是今天我第一次听见周舒之和胡邻进行逻辑正常的对话,甚至有点“我家大儿初长成”的欣慰。 “只是你不忍心将钦…阿诉作为诱饵,是吗?” 在我和周舒之的再三强调下,胡邻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对我的称呼由“钦钦”改成了“阿诉”。 虽然阿诉我也不喜欢,但是总比听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好。 “自然。” 周舒之不假思索地回答,“玉诉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真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我不可能让她冒险。” 胡邻沉吟片刻,眼眸深沉, “她只是凭借外表和阴气来判断阿诉的身份,外表简单,如果我们汇集阴气于一处,能否骗过她呢?” “且不说这样是否可行,一旦被她察觉,再想设局抓她就难了。” 周舒之说的有道理,从昨晚的接触看,那个女鬼绝对不是一个无脑鬼。 她目标明确又势在必得,很难骗过她。 暂时想不到万全之策,事情就陷入了瓶颈。 “要不……” 我打破沉默,怯怯地开口,“我试试?”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周舒之立刻拒绝,十分果断,“这不是在过家家,万一出现危险,你怎么办?” “我觉得倒可以试试。” 胡邻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虽然我也十分担心阿诉,但是如果再犹豫,那个女鬼不知道要发展到哪个地步,真有那一天,怕是阿诉真要落个魂飞魄散。”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不用说周舒之也是明白的,只是他还在纠结,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一定,只是我们还没有想到……” “舒之学长,” 我站定转向他,“我愿意试试,就像你说的,我引诱她出来,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 我目光炯炯,虽然内心最深处还是害怕和抗拒,但是一想到如果不出手斩草除根,以后连觉都不敢睡,真是痛苦。 胡邻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突然唇角一勾,目光落在我身上,却是对着周舒之说: “我和你一起,保阿诉平安无事,任凭那冤鬼本领如何大,还能赛过你我携手?” 听到他出言支持我,我十分意外地看向他。 他面带微笑冲我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变得不像我初见他时那样令人讨厌了? 周舒之低头思虑半天,才抬头看向我,犹豫着问, “玉诉,你真的愿意以身设局吗?这不是闹着玩的…” 看来又要把危险在跟我唠叨一遍,我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坚定, “舒之学长,你不用劝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虽然这坚定十分中有四分还带着心虚,但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不能退缩。 我记得薄从怀曾经说过胡邻和他法力相当,有他的加入,我的信心更加了几分。 一个贵为上神的九尾狐仙,一个家族庞大的阴阳眼拥有者,怎么看我们的胜算都比较大吧? 周舒之看我的表情并不像是逞强,也没有再推辞,咬了咬嘴唇, “那好,事不宜迟,就在今晚,不过,我得先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才行。” 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非常重要,总不能让我在路上瞎逛吧? 宿舍是非常不合适的,且不说容易伤害到其他三人,胡邻和周舒之也无法进入女生宿舍楼啊。 为了防止还未动手就引起女鬼的怀疑,得找一个我出现在那有理有据,又利于周舒之和胡邻躲藏的地方。 第46章 她是,她一定是 周舒之熟知汉山市,又人脉广泛,找地点这件事就自然而然地交由给他。 他临走之前警惕地冷眼盯着胡邻,声音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五狐王,你应该不会对玉诉一个小姑娘下手吧?” 胡邻冷哼一声, “如果是别人,我无所禁忌,但是对于阿诉,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必会护她周全。” 他虽语气不善,但是表情严肃认真,竟然让我对他多了一丝信任。 不过只有一丝,我还是无法忘记他掐着我脖子时冷漠无情的样子。 所以我真诚地对着周舒之说道:“舒之学长,你尽早回来。” 说话的同时还与他握了握手,希望自己没有认错人。 周舒之微笑答应,转身拿起手机,边打电话边向校外走去。 周舒之一走,我觉得自己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即使胡邻没有冲我冷着一张脸,甚至嘴角还挂着微笑,但是我还是本能的有些害怕。 漫无目的地沿着林荫小径走着,胡邻一双眼睛落在我身上,有些无奈, “阿诉,你别怕我,我承认当初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我干笑两声,“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胆小…” “你不胆小啊,你能舍身作饵,很勇敢。” 胡邻的嗓音很有磁性,语气中也带着十分的真诚。 我低头不语,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能怎么选。 总不能一辈子不睡觉,而且就算不睡觉,那个女鬼也会有其他办法缠上我。 “阿诉,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沉默着走了一段,胡邻突然问。 这个问题他已经确认过无数遍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执着着不肯相信。 我叹了口气,语气认真, “是的,我对你,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段记忆,也有可能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我看到胡邻的眸光暗淡下去,头也缓缓地低了下去,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呢…我们明明约好,不会忘记对方的…” 我看着他,没有言语,对于他的深情和执着,我没有任何回应,我也不应该有任何回应。 等待周舒之消息的时间过得好慢,我不可能带着胡邻回宿舍,所以只能在操场一角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无聊地看着空荡的操场。 手机里有程文欣等人的消息,可能是起床看我不在,上课了也没有出现,所以着急地问我去了哪里。 我只是简单回复说家里有点事,被女鬼缠上这件事还没有妥善解决,我并不想将无关的人牵涉进来。 胡邻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你和薄从怀…关系很好吗?” 从胡邻嘴里听到薄从怀的名字,感觉有些奇妙,我没有思考,很自然地回答, “是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许是吧。” 嗯,这样比较谨慎,应该挑不出毛病。 胡邻没有出声,继续眺望着什么的没有的远方,安静得像一个完美的剪影。 是的,他很帅气,和薄从怀那种完全不同。 他的帅中带着邪气,他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我们就这样并肩安静地坐着,这个场景在今天之前我就连梦都不会梦到: 除了被他杀掉,我们竟然还能像朋友一样坐着。 周舒之的消息来得很快,刚过正午,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问了我们的位置,说一会来找我们当面说。 我答应一声,和胡邻起身走到操场边,找了一个阴凉处等周舒之。 周舒之开车接上我们来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学校,应该是一座私立小学。 路过大门时我看到破败的校门石隐约还能认出“小学”两个字。 小学可能是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地皮还没有人来买,校内的杂草没有人修剪管理,肆无忌惮地歪七扭八着挡着路。 周舒之将我们引进一个教室。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是这里?” 周舒之看着肮脏的墙体, “因为这是意绾小时候念的学校。” “所以呢?” 胡邻紧跟着问,我们并没有在他面前提起齐意绾这个人,所以他不知道也正常,但是他问的问题也正是我想问的。 周舒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已经被灰尘蒙住的教室后墙上张贴的图画,表情有些悲伤。 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十三年前的今天,是意绾在这个学校第一天上学的日子,也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只是,我已经忘记了。” 原来,周舒之在找合适的地点时,无意中得知,齐意绾和自己曾经念过同一所小学。 在他高二的时候,这所小学的校长在坚持了两年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倒不是因为学校实在无法经营,而是因为她面临了更有诱惑的选择,所以舍弃这座小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时间会改变一切,也会抹平很多记忆。 周舒之自然不会记得十三年前自己作为高一个年级的小哥哥,牵着手将转校的齐意绾领到了这个教室,他从小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齐意绾的执念可能就在那个瞬间种下,一个内向的女孩思想有些早熟,等她懵懵懂懂明白这是喜欢的时候,她已经跟随周舒之的脚步走了很远了。 从小学到高中,再到他念的大学,她像一个无形的小尾巴一样无声无息地跟着他。 这是她的秘密,连一向开明待她如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忘记了,所以周舒之在社团第一次与那个只知道低头微笑的女孩见面时,对于她的眼神中那抹他看不明白的情感并没有在意。 所以他选择了这里,就算明知是故意引她而来的圈套,他相信她还是会来,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可是那不是意绾学姐。” 我出声提醒道,周舒之的前提是那个女鬼是齐意绾,可是这个前提根本就不成立。 周舒之脸上带着笑容,转头看我,语气笃定,“她是,她一定是。” 我坐在教室的某一个角落,这里的桌椅常年不用,落了很多灰尘,但是好在还没有松散,擦干净还是可以坐的。 胡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言不发地靠在一张桌子上,眸光晦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周舒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不知道哪个方向,眉头紧皱,全身因为紧张而紧绷着。 第47章 小妹妹,又见面了 一直坐到太阳落山,温暖的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 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夕阳,它像一个老朋友一样。 虽然挥手再见,但是我们已经约定好明天还会再相见。 我支着脸,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破败的读书长廊,在夕阳下有一种衰败的美感。 周舒之和胡邻在教室前门低声讨论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还是不明白周舒之为什么会选择这里,明明昨晚那个女鬼已经说了她不是齐意绾。 一直待到天黑,我无聊地趴在桌子上,初秋的晚风轻轻地拍打在教室的窗户上,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听着很催眠。 两人的低语声传来,忽远忽近。 我突然感觉好困,虽然潜意识告诉自己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但是还是没有忍住,眼皮轻轻合上,慢慢进入了睡眠。 感觉耳边响起一个微怒的女声,由远及近向我走来, “上课铃都响了,怎么还睡呢?是不是昨晚看动画片看晚了,我一定要给你妈妈打电话。” 我在一片哄笑声中艰难地睁开眼睛,直起身,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还没等将眼睛完全睁开,我又听到一声稚嫩的童声, “报告老师,你们班来了一个转校生。” 就在此时,我的眼睛恢复视力,我循着声音看到站在门口的一个小男孩。 男孩身上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合体校服,背挺得很直,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神态比他的同龄人成熟许多。 随着他的脚步,一个低着头的女孩子在他身后出现。 女孩子穿着淡粉色的公主裙,一双小手紧张地搅在一起,还没有说话脸颊就已经扬起一片粉红。 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二人身上,余光瞥见站在我面前的高大身影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带着笑意说道: “谢谢你啊小雷锋。” 男孩笑意放大,落落大方地说了声“老师不用客气”就转身离开了,只剩下一个缩头缩脑如鹌鹑的女孩。 我才反应过来,我又做梦了,梦到了周舒之和齐意绾初见的小时候。 如此沉浸式的梦,不用猜也知道又是受到了女鬼的影响,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我身边。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显得也淡定许多。 女孩被老师带到讲台上,小声地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齐意绾。” “是哪几个字?” 老师低头,声音轻柔地问道。 “齐是整齐的齐,意是含意的意,绾是绾发的绾。” 女孩终于抬起头,和老师对视,将自己的名字一字一字地解释清楚。 老师一笑,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是很好听的名字呢。” 然后抬头看向讲台下的小脑袋们,“我们掌声欢迎意绾同学加入我们的班级好不好呀?”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小朋友都扬声说“好”,同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突然,面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我还在这个教室里,只是周围空无一人。 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对上一张清秀的脸。 巴掌大的瓜子脸,细而微挑的眉毛,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小而翘的鼻子,一张粉红的薄唇,长相很令人舒服。 我不认识这张脸,但是莫名觉得很熟悉,好像我应该是认识她的。 那张脸的主人有着同样令人舒服的嗓音,“沈玉诉,你好,终于见面了。” “你是?” 我觉得自己有些没礼貌,人家能很清楚地念出我的名字,我却要问人家是谁。 “我是齐意绾。” 女声清冷,听不出一点情绪。 “意绾学姐…”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 齐意绾微笑着向我靠近一些,眼睛一直坚定地与我对视,“我知道,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她不知道。” “她是谁?” “玉诉,你喜欢舒之学长吗?” 齐意绾没有回答我,反而问道。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她是深爱着周舒之的,我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她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齐意绾对我的沉默并没有生气,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语气突然变得急躁,眼中也多了一份殷切, “玉诉,告诉学长,她来了,杀掉她,一定要杀掉她!” 我看到她左眼流下一行血泪,表情也变得痛苦。 同时,我眼前一黑,睁开了双眼。 我还在教室里,还坐在座位上,周舒之和胡邻交谈的声音消失了。 我猛地站起身,高声喊着他俩的名字。 就在我迈步想要往教室外边走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顿住,那种被人控制住的感觉又产生了。 “小妹妹,又见面了~” 身后传来令我毛骨悚然的尖细女声,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是昨晚的女鬼,她果然来找我了,可是周舒之和胡邻去哪了,总不能被她解决掉了吧? 这次我的眼睛是睁开的,但是眼珠不能移动,余光瞥见一个红色的影子从我的侧边绕了过来出现在我面前。 我被迫与这个女鬼对视了,女鬼和齐意绾的长相有七八分像,存在着一些明显的不同: 女鬼的脸苍白的像一张纸,没有任何一点血色,眼珠也异常得黑,像是一个能吸收万物的无底洞。 “你比意绾聪明,也更有趣,昨晚没有来得及吃掉你真是可惜。” 对,还有一个不同点,那就是眼神。 齐意绾的眼神是平和的,而面前的女鬼眼中全是欲望和冷漠,像毒蛇的眼睛。 “意绾是个傻瓜,明明知道是陷阱,还要用自己骗我来这。” 女鬼仰起头,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落寞的笑容,“为了一个男人,真是不值……” 我没法说话,女鬼好像也并不需要我说话,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自言自语道: “傻子,连什么时候被种下了情蛊都不知道,白白丢了性命…” “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你说,齐意绾是不是一个傻子? “要不是看她孤孤单单地四处飘荡,连做个鬼都做不好,我才懒得吃她…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就连成了魂魄,还要为了那个男人自投罗网? “小妹妹,你说,我和齐意绾,谁更傻? “我竟然成全了她……要不仅凭她,想骗过我来这里,真是做梦……” 第48章 你要记得姐姐我哦 什么意思? 听这女鬼的意思,她是知道这是一场精心设好的陷阱的,可是还是来了,只是为了成全意绾学姐? 什么关系啊?我真是绕晕了…… 和齐意绾长着同一张脸的红衣女鬼绕着我飘来飘去,充满蛊惑性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荡。 还好我现在眼珠动不了,要不我真要被绕晕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好像听不到我的心声了,也可能是懒得理我,反正对于我在心里想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一边绕着我一边自言自语,语气更像是自嘲…… 要不是知道她是一只鬼,我一定会当她精神分裂看的。 “小妹妹,其实我更喜欢你,如果你是我的妹妹,我的鬼生应该会更有趣一点,我喜欢热闹,意绾太无趣了。” 妹妹? 所以,她是意绾学姐的姐姐吗? 既然是姐姐,为什么又会吃掉意绾学姐的灵魂呢? 原来是一个偏执狂姐姐啊,和她冷血疯狂的眼神挺对应的。 她真是一个话多的唠叨鬼,说个不停,她一言一语,我像在玩拼图游戏,从中捡取信息拼一个完整的故事。 突然,她噤声停住,悬在我的面前,和我对视,突然轻声苦笑一声, “小妹妹,我要走啦,和你聊天很开心,如果能够成功进入轮回,下辈子还来找你聊天,你要记得姐姐我哦~”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红衣鬼影越来越模糊。 我面朝着教室门口,看到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身体也在鬼影彻底消失的一瞬间恢复控制,只是双腿发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身体发虚,无力地倒在地上。 我还记得消失前女鬼的眼神,她好像齐意绾,又不是齐意绾,眼中是难以琢磨的复杂情感,只是我可以确定其中没有一丝狠毒。 周舒之和胡邻大步走来,半蹲在我面前,周舒之扶着我,十分关切, “玉诉,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胡邻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睛也十分紧张地盯着我。 我沉默着摇摇头,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教室还是原样。 见我神态疲惫、状态不佳,周舒之提议先离开这里,说着他就想要将我搀扶起来。 胡邻伸手挡住他的动作,俯身向我靠近,长臂一伸,我被他抱起来。 我全身无力瘫软,随着他的动作靠在他的胸口。 周舒之张了张口,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出言阻止,现在我实在没有力气走路,这样可以算是能最快带我离开这里的方式。 我被胡邻紧紧托抱着,他长腿慢行,每一步都很稳,我甚至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周舒之快他一步将车门打开,胡邻弯腰将我轻轻放在后座,沉默着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将车门关上。 我靠在座椅靠背上,明明已经解决了,但没有丝毫困意。 周舒之坐进驾驶座,转头温柔地问, “玉诉,想要先休息吗?” 我循声转头与他对视,心里很平静,语气一样平静, “不用,我想先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舒之沉默着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发动了汽车。 胡邻坐在副驾驶,没有说一句话。 我看着窗外,废弃的学校场景在快速地倒退。 在一片丛生的杂草中,我好像看到了两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周舒之将我们带到他的别墅。 我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所以拒绝了胡邻要将我抱进去的动作,动作缓慢地在周舒之的搀扶下进了门,胡邻跟在我们身后。 我陷进松软的沙发中,房间里提前开了空调,很暖和。 我看着胡邻毫不客气地坐在我身边,周舒之走来走去给我们倒了水,坐在了离我一米左右的另一头。 我看着周舒之,没有说话,我在等他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他那么肯定女鬼会来,他调查到了什么? 周舒之双臂支在膝盖上,身体重心向前,拿出手机翻动一阵,然后将手机反过来放在我面前,同时开口, “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女鬼,是不是长这样?” 我对着手机屏幕上一张笑颜如画的女生照片凝视半天,五官和那抹红色的身影是一样的,只是神态天差地别。 照片里的女生有着如春花一般的生机,我实在不愿意将她与那个面色苍白、眼神阴毒的女鬼联系起来。 但是事实却是如周舒之所说,我点点头,“是她。” 周舒之将手机收回,轻咳一声,“这是意绾的亲姐姐。” 我并没有感到意外,从女鬼自言自语的话中我可以猜到。 周舒之平静地向我和胡邻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有一个同样诗情画意的名字——齐静澜,比齐意绾大17岁。 他们的父母在生下齐意绾之前是有一个女儿的,同样的掌上明珠,同样的悉心教导。 和齐意绾截然不同,齐静澜性格活泼外向,是老师同学公认的开心果,德智体美劳样样优秀,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一个走在哪里都被羡慕的女孩子,其实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烦恼。 父母望女成凤,对待齐静澜的生活学习都很严格,甚至已经到了可以用“掌控”来形容的程度。 齐静澜没有一点自由,锁好的日记会被偷看,上下学必须由父母接送,在学校也不能和学习稍微差劲一点的同学讲话,成绩更是只能升不能降。 这种控制欲在高考前夕达到了顶峰,甚至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齐静澜上厕所和睡觉时妈妈都会陪着,美其名曰“陪伴”实际就是监视。 所以齐静澜自杀了,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海里。 任凭海水灌进她的鼻腔,她甚至觉得得到了解脱和自由。 但是死亡不断地刺激着母亲的脆弱的神经,突然丧女使得她变得偏执而疯癫。 抱着齐静澜的遗照,她没日没夜地哭,甚至花了大钱找所谓的神婆,要求将自己女儿的魂魄锁在自己的身边,以求安慰。 没想到神婆真是有些邪本事的,装模作样地做了一桩法事,齐静澜的魂魄竟然真的被召了回来。 连死了都要被控制在身边,齐静澜身上的怨气日益加深。 第49章 告一段落 因为女儿的死幡然醒悟的父亲不断地宽慰着母亲,直到七年后,他们才约定放下心结,重新要一个孩子。 父亲不断地告诉母亲,这次一定要给小女儿留够自我空间。 多么讽刺。 本以为能够解脱控制的齐静澜心怀怨气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就这样有了新的孩子,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看着他们给足了妹妹自己曾经无比想要拥有的尊重和空间,她看着控制自己一生的父母让妹妹自由选择感兴趣的爱好。 这是她用死亡都无法换来的自由,她没有办法不嫉妒怨恨。 也许是这个原因,她跟着自己的妹妹,她既想让她也尝尝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想体验一下自由的正常生活。 “其实,我见过意绾的姐姐……” 周舒之低声说,他有一双阴阳眼,自然能够察觉到鬼魂, “我记得在我第一次看到意绾时,我就见过她的姐姐。” “所以她才要吞掉意绾学姐的灵魂吗?” 我喃喃道,心里升起一丝悲凉,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吗? 回想起她最后的那段自言自语,我总觉得她并不是绝对的坏人,她对齐意绾的感情也是十分复杂的。 只是可惜,她现在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了。 周舒之叹了一口气,回答了我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其实我觉得并不是的,就凭她今晚明知是陷阱,却愿意前来,就能看出齐静澜对于她这个妹妹的感情有些纠结,不能单纯地用嫉妒概括。” 一直沉默的胡邻突然在我身后开口, “无论她是好是坏,想要伤害阿诉,结果都是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我震惊道,“所以,她们不能进轮回了吗?” “她本就是怨鬼,除了成魔,就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这是妖界的规矩。” 周舒之语气无奈,神情有些躲闪。 毕竟齐静澜和齐意绾已经合二为一,齐静澜无法轮回,那么齐意绾的下场也是一样的,化为乌有。 虽然我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答,但是事情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我和胡邻也没有再在周舒之家逗留的理由,便要告辞。 周舒之起身要送我回学校,胡邻冷面拦下, “我送阿诉就可以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五狐王这次来人界并没有向通灵局报备吧,需不需要我打一个电话替你申请一下呢?” 周舒之一样没有客气,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声音透露着冷意。 胡邻轻哼一声,“你觉得我会怕什么通灵局?” “哪敢,只是三界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作为上神,五狐王已经在人界逗留很久了。 为了三界的平和,我不得不请五狐王尽快离开人界。” 周舒之将笑容一敛,面无表情地威胁。 胡邻沉默,眼眸转动看向了我,“阿诉,我还会来找你的。” 周舒之向旁边小跨一步,正好挡在了我和胡邻之间,“那就不多送了。” 胡邻眼神阴狠地盯着周舒之,周舒之也没有退缩了与他对视,剑拔弩张。 忽然胡邻轻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首先打破了僵局,隔着周舒之向我说道: “阿诉,我先走了。” 说完,就消失了。 周舒之收起全身的锋芒,转头看向我时脸上又带上了笑容, “玉诉,我送你回去吧。” 事情解决了,虽然并不很圆满,但是一想到从此以后我就可以睡个好觉,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 下了车和周舒之告别,踏进宿舍楼,我甚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经历了这样一天的惊吓,我从现在才感觉浑身疲惫,一点都不想动。 推开宿舍门,程文欣三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说笑。 看我丧着一张脸进来,程文欣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冲到我的面前, “诉诉,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我被她熊抱着,身体很疲惫,心里很踏实。 这才是我的生活,一个平常人的生活。 回归正常生活后,时间过得很快。 再有一个周就要国庆了,我们宿舍的话题也大多放在关于放假回家或旅游的安排上。 我有些纠结,虽然离家时间不长不短,其实细算也只有一个月而已,但是我从小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奶奶,心里不免挂念。 抽空给奶奶打了电话,想要就十一回不回家的问题询问一下她的意见。 没想到奶奶声音轻快,“诉诉啊,我报了镇上的旅游团,十一要去北京玩呢。” 原来奶奶早有打算,我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没上大学以前,奶奶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绕着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我的命格不同,又体弱多病,奶奶不免要处处记挂我。 现在能够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和她的好朋友们相约出去看看世界,真是再好不过了。 程文欣就是临市的,十一自然是要回家和家人团聚的; 阿蓓的姐姐嫁了人,自己也攒了一些钱,可以不用再看家里的眼色,准备带着她和刚满三岁的女儿一起出去逛一圈; 杨杨早就和男朋友做了假期旅行计划,车票都买好了。 我挂了和奶奶的电话,不必回家了,心里有些茫然。 除了宿舍几人,我没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交集。 主要是刚开学时,薄从怀从天而降,惊艳全场,又与我有明显的交集,所以同专业的女生不在背后骂我就不错了,更不指望来和我交朋友了。 大家心浮气躁地熬过了小长假前的最后一周课,马上就要像散养的鸟儿一样奔赴全国各地。 我胳膊支在宿舍椅背上,晃着腿无聊地看着其他三人收拾行李箱。 程文欣拿出小板凳,坐在自己的衣柜前,还不忘回头再次向我确认, “诉诉,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家吧,我带你好好逛逛,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太可怜了吧。” 我实在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而且从小到大的独处已经让我习惯了,可能在他人看来确实有些凄凄惨惨戚戚,但是其实我本人还蛮享受独处的过程。 微笑着婉拒,程文欣一脸遗憾。 第二天一早,三人陆续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寝室。 我微笑着和她们一一挥手告别,心里竟然升出一股悲伤的情绪。 也许是和这三个可爱的姑娘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很珍惜与她们的友谊。 第50章 我想你了 上午,我打开阳台的窗户和门,平板放着《甄嬛传》作为背景音乐,哼着小歌惬意地收拾着我的书桌衣柜。 偶尔的勤快属于我独处过程中给自己充电的一种方式。 手机叮咚弹出一条消息,我手上拿着抹布,探头瞥了一眼,竟然是许多天没有出现的薄从怀。 我把抹布往旁边一丢,一闪身抓起手机,双腿一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突然出现的薄从怀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简短:“在干嘛?” 我本来心情就不错,收到消息心情更加好,脸上不自觉就扬起了微笑:“没干嘛啊,在收拾东西呢。” “你要出门?[疑惑]” “没有啊,就是突然想收拾一下桌子衣柜。” “你还在寝室?就你自己?” “对啊,她们都走了,欣欣回家了,阿蓓和杨杨出去旅游了。” 然后对话就暂停了,我托腮盯着手机屏幕,期待着薄从怀的回复,但是对面一直静静的…… 头顶一疼,我吃痛地捂住,转头一看,身后不是薄从怀还会是谁? 几天没见,他清瘦了一些,装扮也恢复了许久没见的青丝长袍。 他一手背后,一手悬在我的头顶,唇瓣隐隐带着笑意,深蓝色的眼眸此时也被温柔浸透,带着湿漉漉的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腾”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抓着他的两侧衣袖,心里像浸了蜜糖一样甜蜜,根本顾不上矜持和害羞, “你怎么来了?” 薄从怀脸上笑意加深,眼中尽是宠溺的温柔,我注视着他的桃花眼,只感觉要被淹没, “我想你了。” 我只感觉全身都在发烫,羞涩地敛了敛笑容,将头微微低下,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大概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我的东西还乱糟糟地摆得到处都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这搞什么破坏呢?” 果然薄从怀还是薄从怀,嘴上从来不饶人。 我一歪嘴,怒目圆睁,声音是装腔作势的纸老虎, “你才搞破坏,我明明在大扫除好不好?” “哪有你这样大扫除的,亲爱的家政小姐,或许你什么都不做,你们的寝室还能干净整洁一些。” 薄从怀失笑,轻轻俯身,声音就近在我的头顶。 我斜眼一瞥,确实有些乱,女孩子东西本来就多,也正常嘛。 “你的假期怎么打算,就准备收拾这一堆?” 薄从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敞开的衣柜和早就被杂物堆满的书桌,甚至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奶奶报了旅行团出去玩,我又不想到处跑,就呆在宿舍里,挺好的。” 我仰着脸,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小长假计划概括了。 薄从怀眼睛向上一翻,同时从鼻孔里呼出两道长气,“真是服了你了。” 说完,他又四下打量了一通,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像变魔术一般,我的东西竟然自己按部就班地归位,一眨眼的时间就变得十分整洁。 我低声惊呼,这种能力我也好想有啊…… 薄从怀伸手在发怔的我面前挥了挥,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既然你本人没有任何打算,” 我刚想开口反驳,呆在寝室就是我的计划,薄从怀抿唇停顿瞥了我一眼,我顿时哑然,他继续道: “那么你的假期时间就属于我好了,现在,收拾东西……算了让你收拾也收拾不明白,跟我走吧。” “啊?去哪?” 我一脸茫然,瞪着眼睛抬头询问。 薄从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伸手一揽,将我环抱在怀中,又是一个响指。 宿舍窗帘轻轻摇动,已然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仿佛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我的眼前从熟悉的宿舍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庭院,我这是被闪现了? 薄从怀松开我一抖袖子,白皙的手向下一伸,宽大温暖的手掌将我的手包裹其中,拉着我踏着曲折蜿蜒的青石小径向内走去。 我被他拉着,眼睛却没闲着,左边看看右边望望。 此刻我们正在一座精致典雅的庭院中,院内流水潺潺,绿树成荫,假山矗立,高低分布错落有致,颜色搭配和谐统一,随便一隅都形成一道美景。 薄从怀目不斜视,但是为了照顾我的步伐,还是放慢了脚步,留够了时间让我张望欣赏。 穿过庭院,是一座木质长廊,阳光斜斜地洒进来,构成绝美的光影,在其中行走如穿越时空。 走过长廊,是三面古风雅致的矮屋围成的一个小院,院内一角扎着一个秋千,旁边放着一个石板圆桌,四周环绕着几个石板圆凳。 此时圆桌桌面杂乱堆放着一堆不知名芳草,有一个身着宽松素色长袍、一头白发的男子手举一本古书,倚窝在秋千中,听到声响抬眸看来。 男子身形瘦弱,肤色在阳光的照射下略显苍白,表情淡漠,巴掌大的脸被浓密的白发包裹着。 一双细长微挑的眼睛,眼眸中仿佛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不清其中的情感。 薄从怀站定,对着男人一扬头,算作示意,然后转头看向我,介绍道: “他叫陈最。” 名叫陈最的男子闻言双手轻轻将书合上,放在身旁,扶着秋千借力站起身来,走路迟缓,一副懒洋洋的倦怠模样。 走到我们面前停住,细长眼睛上上下下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个遍,这才开口, “她是沈玉诉?长得蛮普通的。” 声音清冷疏远,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薄从怀眉心微皱,语气略有不爽, “陈最,说话好听些。” 陈最嘴角轻轻一勾,抬眸轻瞥了一眼薄从怀,毫无歉意地道歉, “好吧,对不起,她是个绝色美人,满意了吗玄珩上神?” 说罢转身慢悠悠地走回角落,扶着秋千慢慢坐下,“你打算让她住在这儿?” “当然。” 薄从怀语气肯定,然后牵着我向着房门紧闭的东侧矮屋走去,走近时房门“吱呀——”一声自动向内打开。 我在薄从怀的轻声提醒下抬腿跨过门口的门槛,迎面是一间古朴古色的房间: 南面放着一张精致的雕花楠木大床,上系轻纱,将床内空间半遮半掩; 中间摆放着一张同色圆形木桌,桌面铺着白色细花纹桌布; 北边是雕花木质衣柜,旁边放着一张铜色古木梳妆镜。 很明显,是一间给女孩子准备的房间。 第51章 从怀君 薄从怀看我从南到北将房间打量一遍,开口道, “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 我顺着声音对上他的目光,从踏进这个庭院的第一秒到现在,我好像还没消化反应过来, “这是你家?” 薄从怀轻笑点头, “这是我在人界的宅子,地方不大,将就着住。” “你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修了一个古代宅子?”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听到薄从怀亲口承认还是不免感到惊讶,这大哥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薄从怀听出我语气中的惊讶,但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产生了单纯的疑问, “怎么了,不喜欢吗?” 陈最不知何时靠在身后的门框上,嗓音慵懒,但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怎么了薄从怀,你的小丫头不喜欢你精心准备的屋子吗?” 我发现这人老是隐隐挑事呢? 所以非常护短的我,立刻眼冒爱心,双手合起握拳顶在下巴边,用尽我多年的经验夹着嗓子, “哇塞,这个房间是你亲自给我准备的吗?我好喜欢!谢谢你,从怀君~” 说完还朝着他眨巴两下眼睛,自我感觉真是要可爱死人了。 薄从怀表情尬住一瞬,然后勉强地一扯嘴角,“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我听到陈最冷笑一声,自讨没趣地转身离开。 我瞥了一眼他瘦弱的背影,无声地吐了吐舌头。 薄从怀被我逗笑,轻轻“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陈最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难听了些,但是人不坏,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相处久了怎么样我倒不知道,反正给我的初印象不好,很不好。 薄从怀让我安心住下,所需衣物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我实在是没想到他一个大黑龙竟然如此细心。 上午的时间在东看看西瞧瞧中过得很快。 午饭时间,我闻到一阵饭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有要咕咕叫的打算了。 薄从怀陪着我从房间中走出来,陈最纤细单薄的双手捏着一盘精致的菜,步姿优雅,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看到我们出来,他一边将盘子放在不知何时已经清空的石板圆桌上,一边语气傲娇地招呼道: “来吃饭吧。” 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小厨男,做的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还荤素营养搭配得很好,是我小看他了。 薄从怀拉着我坐下,往我手里塞进一双筷子,低声笑道: “陈最的厨艺还可以,尝尝。” 陈最站在旁边轻哼一声,一脸“没想到吧,我就是这么牛”的欠揍样子,头仰着,眼睛却不住地瞟我。 我确实是饿了,所以也没有客气,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塞进嘴里。 什么叫厨艺还可以,肉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简直是牛坏了好吗? 见我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陈最嘴角上扬,故作矜持地将胸前的长发向后一撩,这才坐下,举手投足十分阴柔。 薄从怀眼中含笑地望着我, “是不是还不错?” 我不住地点头,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竖起大拇指,向陈最比了比。 陈最傲娇地一撇头,“嘁”了一声,“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话虽难听,但是可以听出语气十分得意。 我汗颜: 真是人以群分,这人比薄从怀还要傲娇。 我应陈最所言,没有见过世面地干完了一碗大米饭,吃得比我平时的饭量超出接近一倍,肚子圆滚滚的鼓着。 薄从怀宠溺地笑着,放下碗筷摸了摸我的头, “诉诉小朋友今天的表现值得表扬。” 我“嘿嘿”一笑,陈最在旁边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眼珠子都快翻我脸上了。 吃饱喝足后,薄从怀和陈最收拾了碗筷桌子。 我本来也想起身帮忙的,但是薄从怀按住我的肩膀,“你坐着就好。” 我拗不过他,最后只能心安理得地托着我的大肚皮移到秋千上看着两个绝色男人动作俐落地收拾。 嗯,心情真好。 但是我好像听到陈最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薄从怀,你就这么惯着她,早晚给她惯出一身毛病。” 薄从怀一双桃花眼随意一瞥,“我乐意。” 陈最咬牙切齿给薄从怀下了定义:“恋爱脑!” 收拾好后,薄从怀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眼眸亮晶晶的, “诉诉,困不困?” 好奇怪啊,他问之前我是不困的,但是他一问,我竟然打起了哈欠。 诚实地点点头,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些倦意,“嗯……困。” “那我们去睡觉。” 他轻笑,将我拉起来带向东侧矮屋。 我乖乖地任他拉着,突然反应了一下,“等等,什么叫我们去睡觉?” 薄从怀被我在身后一拽,顿住脚步,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们不能一起睡觉的,只有夫妻才能一起睡觉。” 我一本正经地拒绝。 “哦——” 薄从怀拖长尾音,然后毫不在乎地继续向前走,“那我看着你睡。” 等等,什么啊? 我听到陈最在身后不屑地冷哼,“呵,两个都是恋爱脑。” 薄从怀将我拉进房间,转身抬手将两扇木门合上,我站在原地,抬眼看着他。 虽然以前也有和他独处一室的经历,但是都是在我体力不支的情况,像这样光天化日堂而皇之的,我还是有些羞涩的。 薄从怀的长相和身材,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对他做点什么啊…… 毕竟我垂涎他的美色很久了,嘿嘿。 想法走向越来越怪了,我摇摇头,企图将这些念头都甩出去,我的脑袋可是一片净土。 薄从怀看我像小狗甩毛一样,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 “你又想什么坏点子呢?” 又一次被他看穿,我忍不住吐槽, “薄从怀,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养蛔虫了?” “没有啊,” 薄从怀表情无奈地摊掌,“为什么不能说我们心有灵犀呢?” 屁,男人的嘴天生就是用来骗人的吧? “心有灵犀个鬼,我怎么猜不到你心里想什么?” 我十分不爽,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是赤裸着,当然是心理层面的那种。 第52章 你有没有睡好 薄从怀向前探身,一张帅到没边的脸就在我眼前放大,“沈玉诉,你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没等我有回应,他又将身子站直,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不过我很喜欢你大胆,在我面前,你百无禁忌。” 我脸一红,小声嘟囔,“你长得这么帅,可不是用来说土味情话的……” 他微微挑眉,一脸“什么”的震惊样子,“那你脸红什么?” 我梗着脖子无力反驳,“我热!不行吗!”,薄从怀当真四下看看,“不热啊……” 就当我以为薄从怀真的相信了我的荒诞借口时,他突然凑近,近的我可以从他深蓝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脸。 他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像是羽毛轻柔地骚动着我的心。 他的嘴唇小幅度地一张一合:“沈玉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薄从怀的眼睛,我如同沉溺在那片深蓝色的海洋中,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薄从怀邪笑一下,放弃了对我的围攻,将身子退了回去,伸手搭上我的肩膀,将我来了个180度原地向后转。 他隐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玉诉小朋友,你该午睡了。” 边说,边推着我向雕花木床走去。 我像个木头一样被他推着向前挪步,直到膝盖碰到了木床边,薄从怀又大手一用劲,将我转了回来。 他笑着盯着我看了几秒,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按坐在柔软的床上,“睡吧。” 我没敢抬头看他,本来胡乱编的理由此刻成了真,浑身特别是脸颊发着烫,不知道薄从怀从我头顶看我,能不能感受到从我头顶升起的热气。 “那你呢…”我怯怯地问。 “我看着你睡啊。” 薄从怀在我面前单膝跪下,这个高度正好能够与我平视,“还是需要我哄你睡,玉诉小朋友?” 他歪着头,一双白净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腿上,语气中没有一丝不耐烦。 我连忙摇头拒绝,“不…不用了。” 说着往旁边一挪,和薄从怀错开。 我可不想在他面前脱鞋,我还是有作为正常女性的矜持和羞涩的。 脱了鞋,我用双手支着身子向后退了退,薄从怀起身坐到了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然后…… 随着我的动作向床里进了进。 诶诶诶? 我伸手做了一个交警大哥示意前车停下的标准动作,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薄从怀的动作被我叫停,一脸疑问。 我的声音急切中带着疑问,警告中带着羞涩,“你这是干什么?” 薄从怀理所当然,“看你睡觉啊,要不呢?” “看就看吧,你上床上来干嘛,你坐床上就坐吧,你往里缩缩啥?”我伸出食指,指着他离我不到半米的屁股,冲他眨着眼睛。 “要不我站着看?”薄从怀用手掌将我的食指握住,“沈玉诉,你知不知道心疼人的?” 我哑口无言,这人好会颠倒黑白啊,明明自己说只是看,现在离我这么近了,竟然还怪我不心疼他? 见我被噎住无话可说,薄从怀得寸进尺地一扬眉毛,露出一个坏笑,“还是,你害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我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转身躺下,用鼻子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答:“你爱干嘛干嘛,我要睡觉了。” 薄从怀没有言语,我听到背后悉悉索索,随即感受到身后的床被压下一些,但是还是强压住好奇心,赌气着没有转头看。 薄从怀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换了话题:“诉诉,我没在的时间里,你有没有睡好?” 是十足的关心,也许真的应了陈最的话,我被薄从怀惯坏了。 没有顺着台阶下来,仍然没好气地呛他:“你不是和我心有灵犀吗,那青龙大人觉得我有没有睡好呢?” 薄从怀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而宠溺:“诉诉,别生我的气了。” 哼,说的我很小气一样,我才没有生气呢,我只是不想理他。 听我声音轻微地“哼”了一声,薄从怀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想你睡得并不好,虽然我抽不出身来人界看你,但是我…我有时时关注你的状态。” “怎么关注?青龙大人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我被他关心的话语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敢给薄从怀甩脸色看了,当真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所以才恃宠而骄吗? 即使心中反思,但是我还是僵着身子没有转头看他。 “对不起…”他突然声音低落着道歉,我怔住,起身转头看他。 薄从怀侧身躺在我身边,有刻意地与我保持了距离,单手支着头,顺滑的青丝随着他的姿势在床铺上散开,像一朵黑色的花。 “为什么突然道歉?”想到他一直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讳莫如深,我有些心急,“薄从怀,不要对不起我,不要骗我。” 薄从怀也坐起身来,一脸真诚地看着我,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我送给你的骨镯…其实可以让我感知到你的心情和想法……” “你在监视我?”我不可置信地反问,眼睛不自觉地落向静静待在手腕上的骨镯。 薄从怀摇头,“不,不是监视,我只是担心…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会有危险。” “所以你用它来观察我,我是你观察人界的小白鼠吗?”我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很喜欢这只骨镯,不仅因为它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性命,还因为它是薄从怀送我的成人礼物。 现在告诉我薄从怀送我这个是为了监视我的心声,让我怎么接受? 薄从怀张口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他可能会后悔自己如此诚实地告诉我骨镯的作用。 什么心有灵犀,我甚至以为薄从怀足够了解我,都是假的。 我将头偏过去,不肯看他,尽力憋着眼泪。臭男人,说什么甜言蜜语,都是哄人的,亏我还对他动心。 我要封心锁爱,钥匙扔海里,不行,万一这只黑龙会潜泳,还是有机会打捞回来的,那我吞肚子里,他总不能剖开我的肚子取吧? 等等,我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第53章 杀了我自己 薄从怀在我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轻声为自己辩解, “诉诉,我送你骨镯,真的只想保护你。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心动……” “薄从怀,你……” 我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再重的话实在说不出口,顿了顿,“你这是犯规,不是说好了,会等我告诉你吗?” 我心里再一次告诫自己,别被这个男人的可怜模样蛊惑了,但是没办法,看到他的脸,我就忍不住原谅他。 我一定是被下蛊了,和意绾学姐一样,情蛊。 “诉诉,你不知道再找到你我有多开心,我想知道……” 他戛然而止,突然低下头苦笑一声,“我想掌握你的动态,你在哪里,你和谁在一起,我忍不住……” 我平静地凝视着他,一个在我面前剖析自己的,我喜欢的人。 “薄从怀,喜欢不是掌控,是尊重,是信任。”我语重心长,像一个心理导师。 同时也反向劝解自己:算了,他只是一只龙,对感情理解有偏差很正常…… 薄从怀低着头,睫毛掩住了眸中的情绪,一动不动,像一个精致的雕塑艺术品。 过了几分钟,我听到薄从怀低声地恳求:“诉诉,请你教我爱,我保证,我一定会认真学。” 他将头抬起来,眼眶微红,一脸诚挚。 “啊……”我母胎solo,我教什么啊,“你理解的爱,是什么呢?” 薄从怀凝神思考片刻,满脸认真,一字一顿:“得到,拥有,在一起。” 说了三个词之后,停住了。 “然后呢,没了?” “嗯,没了。”薄从怀抿唇点头。 “那如果你爱一个人,得到她,拥有她,和她在一起,会让她痛苦,那你会怎么选择呢?”我抛出一个问题。 薄从怀低眸思考,然后自信地开口:“我会给她更多的爱,让她不要痛苦。” 我有些无语,“可是你的爱不会缓解她的痛苦,相反,会加深她的痛苦,那又该怎么办呢?” 像是遇到了难题,薄从怀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她,这才是解决她痛苦的办法呢?”我循循诱导,感觉自己像在教幼儿园的小朋友。 薄从怀若有所思,“离开她,怎么证明我爱她呢?” “这才是爱,你爱一个人,会希望她过得好,哪怕自己不在她身边也可以。” 我不知道这样说他能不能听懂,准备再找一个例子来解释一下。 “爱一个人,就是离开她?”薄从怀十分不解地歪头看我,“我不明白。” 我伸出双手,稳了稳自己即将绕晕的脑袋,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现在不告诉他什么是正常的爱,万一以后他真把我锁起来,我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我再举一个例子,假如,假如……假如是我,我是你爱的人,” 我有些无耻地将自己假如进去,嘿嘿,“你想和我在一起,但是,因为你,我会受到伤害,我会生病,离开你我就可以健康生活,那你怎么选择呢?” “杀了我自己。”薄从怀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为什么?!”我表示震惊和不理解,龙的脑回路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今天就是解释不通了? “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你生病啊……”薄从怀有些委屈,又十分真诚,“用我的命换你平安,我愿意。” 我都要被他绕晕了,伸出手掌在我俩之间摆了一下, “不是不是,这不是换不换的问题,你用不着死……哎呀,我怎么和你解释不清了呢?” 我低下头缓了缓心神,不能放弃,他还能救!但是举例子这一招看来是行不通了,没关系,小小玉诉不怕困难。 “好,咱们现在不举例子了。反正真正的爱不单纯只是得到、拥有和在一起,更多的是尊重、信任和爱护,你……” 我想说“你懂了吗”但是又害怕他听不懂,所以后面的话就被我吞到肚子里了。 薄从怀一脸认真地消化着我的话,半晌,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我记住了。” 孺子可教也,我不禁露出欣慰的微笑,抬手想摸摸他的头。 一抬起手,就看到顺着我动作滑到到手腕的骨镯,又将手放下了,我还忘了这一茬了。 我看着薄从怀,脸板了起来,语气重新变得冷漠,“你把骨镯收回去,我不要。” 听我语气认真,薄从怀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声音也有些发颤,“别,我保证不会再通过骨镯偷听你的心意,我发誓。” 说着,就竖起了三根手指。 “这是你的骨头,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东西。”我毫不退让。 “我不敢保证能每时每刻在你身边,她能保护你,让她待在你那里吧。” 说着,薄从怀垂眸,视线望向我手腕上的骨镯,“奂脊,出来。” 随着他的召唤,骨镯蓝光一闪。 一个身着蓝衣,比例完美,头上用同色发带扎着高马尾,长相精致,气质御姐,却只有手掌大小的蓝色影子出现在我俩之间,像是全息影像投出来的。 影子向着薄从怀恭敬地一低头,嗓音清冷,“玄珩上神”,又将脑袋转向我,同样十分恭敬,“小主人”。 我不禁惊呼,“这是什么高科技?” 薄从怀淡定地给我解释,“她是骨镯灵力所化的形体,名叫奂脊。” 奂脊头微微低垂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一个很合格的影子。 薄从怀语气认真地对着奂脊命令道:“从今天起,你只听从沈玉诉一个人的召唤,明白吗?” 奂脊稍一愣神,随即恭顺地向薄从怀点头,“是,奂脊听令。” 然后从我们之间飘到我身边,还是保持着低头面无表情的状态,我都怀疑她的设定是不是就是这样啊…… 薄从怀大掌一挥,“好了,你先退下吧。” 奂脊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薄从怀眨了两下眼睛,表情有些惊讶,但是还是保持住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淡定,“奂脊,你没听到本上神的话吗?” 奂脊眉心微动,抬眸看向了我,像是在确定我的意见。 第54章 你双标 只听从沈玉诉一个人的召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爽…… 我面上没有显现出心里的得意,对着奂脊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吧。” 奂脊一声干脆利落的“是”,然后消失了,手腕上的骨镯紧接着又亮了一瞬。 话如覆水难收,薄从怀开口说的话可都代表了他上神的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抿嘴一笑,“看,这下放心了吧?” 我“嘁”了一声,明明是他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能解释得这么好听。 薄从怀看我面上已经没有恼怒的神色,试探着伸手。 看手臂的走向是想拉我的手,在快接触到我的皮肤时,愣住一瞬,又改成拽了拽我的袖子,“诉诉,可以原谅我吗?” 我想将手收回,但是他看似随意一拉,手指却是有力气的,我只能作罢,算了,任他拽着吧。 胳膊动不了,只能一偏头,用眼睛斜睨着他,没有作答。 “好诉诉……”他又拽了拽。 “不是不让你叫我诉诉吗?”我突然想到今天他一直称呼我“诉诉”。 之前沉浸在许久未见的开心中,就把他自然而然看成一个香饽饽了,自然叫我什么都是乐意听的,现在自然是不同了。 薄从怀抿唇。 关于称呼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讨论过,他当时厚颜无耻地用“小新娘”冲昏了我的头脑,今天正是一个将这个问题彻彻底底解决的好时机。 所以我毫不退让地盯着他,一脸等待他解释的表情。 薄从怀叹了口气,明显败下阵来,“为什么你的那个朋友可以叫,我不可以叫?诉诉,你双标。” 啥?还反过来控诉我双标? 不过他的问题我确实没有一个正当理由作为回答,为什么单单不让薄从怀喊我“诉诉”。 那人就是这样嘛,我总不能上赶着求他如此亲昵的喊我吧? 总的来说,就是每个青春期女孩都会有的内心小纠结。 但是我总不能这样直白说给他听,我的面子虽然不值钱,但是也不能不要啊。 所以为了我的面子,我沉吟片刻,耍赖般说:“反正就是不许,也不可以叫什么小新娘就是了。” 薄从怀仿佛很受伤,低声“哦”了一声,“那你还睡吗,小…小诉?” 因为拿捏不准什么叫法我才会接受,薄从怀最后非常不确定地开口地叫了个土土的名字,我两眼一黑,还不如“诉诉”呢。 我烦躁地朝他摆手,嘴里嘟囔“这个也难听,算了随便随便,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说完,转身躺下,我实在是困了。 薄从怀好像十分惊喜,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激动,“真的吗,那我以后还叫你诉诉好吗?诉诉,诉诉,诉诉……” 这人怎么还有点烦呢? 没有理他,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户洒下来,晒得床铺也暖暖的,让人发困…… 等我懒懒地睡了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薄从怀的影子。 透过门窗我隐约听到院内传来薄从怀和陈最低低的对话声,内容听不清楚。 既然就在附近,瞄了一眼时间,不早不晚,反正我起来也没什么事做,所以干脆装作没有醒,心安理得地裹了裹松软清香的被子,打开手机,继续赖着。 看到宿舍群里,程文欣发了她日思夜想的家乡特产美食,阿蓓发了她和她姐姐、侄女的大头合照,杨杨发了她和他男朋友在某着名景点的游客照,三人正讨论得火热。 每次看到她们的日常,无论是分享快乐,还是吐槽烦恼,单单看着,都让我觉得人间真美好,不自觉就会露出笑容。 和她们聊了一阵,彼此分享了身边的八卦,感觉身子都变得轻快了。 大概是听我笑出了声,薄从怀推开了木窗,抬手支着脸,嘴瓣含笑地凝视着我,“你醒了。” 我懒懒地“嗯”了一声,往被子里缩了缩。 薄从怀轻声一笑,“饿不饿,晚餐想吃什么,一会我让陈最去做。” 陈最在他身后我看不到的地方冷哼一声,可想而知他的脸有多臭。 我眼珠转了转,其实我一点也不挑食,只是从小就要吃很多补药,胃口并不大,“都可以,没什么很想吃的。” 薄从怀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对着陈最吩咐道:“那你晚上小露一手好了。” 陈最咬牙切齿地从薄从怀身后出现,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冷得如同冰山,斜眼睨了我一眼,语气十分不爽地吐槽:“你俩谈恋爱为什么出苦力的是我?” 见我和薄从怀都没有搭理他,他转身叉着腰,对着薄从怀的背影骂道:“薄从怀,你见色忘友,有了她你都一点不关心我的身子,你都没有问我今天吃没吃药。” 说着说着,怎么感觉还有些委屈呢? 我憋着笑,用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眼珠从陈最并不清晰的身影转到一脸尴尬的薄从怀。 陈最不会是薄从怀养在宅子里的…… 不行不行,不能深想。 薄从怀终于转身和陈最分辩起来,只是语气显得并没有那么有底气,“我怎么没有关心你的身子了,你每日饭后半个时辰喝药,我记得很清楚,” 听到薄从怀准确说出自己喝药的时间,陈最本来一脸深宫怨妇的委屈样才得以舒缓,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冲我扬扬眉毛,一脸得意。 薄从怀将陈最哄好,趁热打铁提出要求:“所以嘛,我明明是很关心你的,快去做饭吧,吃了晚饭还要喝药呢。” 陈最迈着缓慢优雅的步伐朝着前院走去,薄从怀这才重新转过身看向我。 见我一脸“我已经知道了”的表情,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噎住,轻咳一声,耳根微红,“你不要瞎想,我和陈最只是……朋友。” “男朋友也是朋友啊。”说罢,我捂住嘴,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薄从怀面色尴尬,一片绯红从他的耳根悄悄爬上脸颊,他抿了抿唇,“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明明知道的……” “什么?”我有些听不太懂他的话。 “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知道的吗?”薄从怀低声说道,显得十分扭捏,竟然有些像一个漂亮害羞的小姑娘。 第55章 原来是条蛇 见我没有作声回应,他继续解释道: “陈最是我前几年在人界时无意救下的一条白蛇,他被仇家所伤,很狼狈,满身都是口子,所以我把他捡回来了。没想到他是个蛇精,第一次现原形的时候我也很震惊。” 原来是条蛇,怪不得那么毒舌。等等,蛇! 我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白眼一翻身体瘫软。 我最怕蛇了,只是陈最一直是以人形与我相见,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将他的脸和一条白色巨蟒联系起来啊。 薄从怀闪现在床边,用宽大结实的手掌托着我的后脑勺,柔声宽慰道:“你别怕,他身体已经恢复大半,不会轻易现出原形来的。” 本来只是觉得他不好亲近,现在知道他的本身,我对陈最可以说是十分恐惧,就害怕他冲我吐信子。 所以陈最做好一桌饭菜,从窗户没好气地喊我和薄从怀吃饭时,我百般推脱。 我现在是没有一点勇气和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能睡在一个院子里我心里都要膈应死了。 见我们迟迟没有现身,陈最不耐烦地靠近站在窗前向里望。 嗓音虽有磁性,听在我耳里却像针扎般刺耳难受,“你们吃不吃饭了,喊你们几遍了,先把谈恋爱放一边不行吗?” 我将头缩在被子里,身体不自觉地发颤,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对他的话不理不应十分没有礼貌,但是骨子里的恐惧我实在克服不了啊。 薄从怀陪在我身边,好像对着他摆了摆手,我听到陈最“哼”了一声,窗户“咚”一声被合上。 “诉诉,没事了。”薄从怀轻轻拍了拍被子,柔声说道。 我将被子从头顶移开,十分沮丧,“薄从怀,我是不是浪费了陈最的一片心意啊……” 薄从怀善解人意地一笑,“没事,他不是小心眼的蛇,顶多生会儿气,一会就好了。” 见我还是皱着眉头,一脸丧气样,他提议:“要不,我晚上陪着你?” 留男人在房间里过夜啊,那还是算了: 虽然我知道薄从怀不会对我做什么,但是我还不至于矫情到睡觉需要别人陪的程度。 “不了,我能看出来,陈最不是坏人,我不是担心他……只是我很害怕蛇之类的动物,一时没办法克服恐惧而已,让我缓一缓就好了。” 这些话既是对薄从怀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就是这样,生活中过不去的坎,pua一下自己就好了,怎么不得活啊。 “好,我陪你。”薄从怀见我拒绝,没有再多说些什么,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动作轻柔地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加深笑意,一勾我的鼻尖,“胆小鬼。” 我无话反驳,我真的是一个胆小鬼。 我怕虫怕蛇,怕高怕鬼,贪生怕死,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存活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自己的小命,珍惜过了头就变成了胆小。 这是我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我余光瞥见戴在左手中指的一抹玉色,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来。 因为动作太出其不意,和薄从怀悬在我脑袋正上方的头迎面撞上。 双方受力势均力敌,都吃痛地捂着额头,将头偏向一边,龇牙咧嘴。 薄从怀一脸震惊加委屈地看着我,似乎搞不清楚我为什么就算伤害自己也要偷袭他,“你干嘛?” 我也十分郁闷,一下出神了,忘记头上还悬着一个灯泡似的脑袋,所以我坚信自己也属于受害者,反过来埋冤道:“你一个大龙脑袋停人家头顶才是要干嘛!” 大概是觉得和我就这个问题争辩下去没有意义,薄从怀放下手,转移了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明显红了一片的额头,突然失忆一般,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我光记得是看到什么来着,什么来着。 额头也不疼了,我一边发怔回忆,一边慢慢地将手放下来。 手……戒指……哦,我想起来!我摊开左手,伸向薄从怀,“喏,你的戒指,还给你。” 薄从怀看了看我的手,“你戴着就好,不必还给我的。” 我看着清心戒,心中不免会想起齐意绾齐静澜姐妹两个,虽然最开始害怕抗拒,但是本质上她们也没有真正伤害我,我现在反而有些同情她们。 “还是算了。”我摇摇头,把戒指取下来,放到薄从怀掌心。 薄从怀眸光深沉地看着我,并没有勉强,“好吧,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收下了。” 我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都经历了什么呢?” 他既然之前能问我睡得好不好,必然是知道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我知道你受了惊吓,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不必要在我面前揭自己的伤疤。”所以他只是知道一些的,不主动问,是担心会让我再次想起不好的回忆。 其实经过那件事后,我一直想找人倾诉,可惜宿舍三个小姑娘之前让红衣的齐静澜惊吓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在八卦的力量下渐渐抚平了心理创伤,再和她们讲述这些也不合适。 周舒之和胡邻虽知道内情,但都不是理想人选: 我总觉得舒之学长有事瞒着我,既然他讳莫如深,我也没有必要步步紧逼非要得到一个真相; 胡邻虽然这次出现没有伤害我,甚至可以说对我很好,但是我对他还是有一些内心深处的恐惧的,能躲着他都来不及,更别说倾诉谈心了。 既然开了这个头,我像倒豆子一般,把从薄从怀离开的当晚开始的事情一股脑讲给他听。 薄从怀一脸认真,耐心地听着,听到我说胡邻出现时,眉心微皱,看来心里还是不爽的。 我说过,薄从怀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对于我的经历和感受,他都时不时给我回应和肯定理解的眼神。 直到听我说到胡邻将我从教室抱到车里时不淡定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臭狐狸,就知道趁人之危,下次见到,一定要把他两个爪子砍下来。” 第56章 我们去你想去的小吃街 薄从怀和胡邻看来是积怨已深,但是他们不都属于上神吗,难道神仙彼此之间也会看不惯打架吗?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胡邻?”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侵犯他的个人隐私,但是我还是没有忍住好奇。 “因为他卑鄙无耻下流。” 薄从怀俊眼微眯,像是想到了不太好的回忆,恶狠狠地给胡邻下了结论,其中缘由倒是没再和我细说。 “算了,不说他了,一提到他我就生气。” “饿不饿?”外边天色已经昏暗,原来光顾着给他讲意绾学姐的故事,太入迷,根本没考虑到肚子的无声反抗。 冲着薄从怀点点头,薄从怀提议:“我带你出去逛逛?” “好啊好啊好啊。”我连连点头,严格意义来算,今天是十一假期的第一天,在家闷着对假期十分不尊重。 我和薄从怀推开房门时,院子里已经不见陈最的身影了,青石板圆桌上也空无一物。 我担忧地看向薄从怀,“陈最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事,他是一条大度的蛇。”薄从怀满不在意,问我,“你想去哪里逛逛?” 我翻出手机,打开小某书,兴冲冲地指着之前收藏的一条推荐,是一条网红小吃街。 看到“小吃街”三个字,薄从怀本来舒张的五官扭曲在一起,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不要,我不要去。” 看来还是没有从上次臭豆腐的嗅觉冲击中缓解过来。 好吧,那只能放弃了…… 被拒绝后,我也没什么目的地,薄从怀问我有没有周舒之的电话,我凝神想了一下,摇头道,“我只有他的微信。” 薄从怀动作自然地接过我的电话,给周舒之打了微信语音。 响了没有几声,周舒之接通,语气中满是惊喜,“玉诉?怎么了?” 薄从怀冷漠生硬地说:“是我。” 周舒之在电话那头似乎是愣了一瞬,然后声音中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轻咳一声,“从怀啊,你为什么用玉诉的微信?找我干什么?” 薄从怀直接无视他的第一个问题,“汉山市有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只要没有臭豆腐就可以。” “你要和玉诉约会?”周舒之紧接着不答反问。 我在旁边听着,十分尴尬,男人都是什么脑回路啊? 没想到薄从怀一勾唇角,一脸得意,“是啊!怎么?” 周舒之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通过和玉诉一起吃过的几次饭来看,她更喜欢中餐炒菜,可能喜欢米饭大于面食,不喜欢吃很油腻的纯肉菜,也不是很能吃辣,我一会给她发一个定位,你带她去那里吃,我会提前打电话定好位置。” 一番话下来,我旁听得一脸震惊,知道周舒之很体贴细心,没想到会观察得这么细致,说的和我的饮食爱好几乎相同。 薄从怀冷冰冰地说了一声“谢谢周大少爷”,然后挂了语音,过了不大一会,手机“叮咚”一声,是周舒之发来了一个餐厅的位置。 薄从怀瞄了一眼,“嘁”了一声,紧接着手机又“叮咚”两声,我凑过去搭着薄从怀拿着手机的手腕看,原来是周舒之推荐了菜和饮品,真是细心。 薄从怀在我头顶,一脸不爽地垂眸盯着我明显带着赞赏的表情,突然一按锁屏,率先向着院外迈出一步,“走了。” 我“哦”了一声,紧跟上去,这人的臭脾气又来了。 没走两步,我感觉自己鼻子一痛,是薄从怀突然停了脚步,我因为惯性撞到了他的背。 我捂着鼻子,一句“你干嘛”的质问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薄从怀好像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去你想去的小吃街。” “啥?!”我好像没听懂从他口中说出的中国话,这人怎么一阵一阵的? 薄从怀一脸认真,我好像还看出隐藏在认真表面下的纠结,“对,你没有听错,去小吃街。” 等我和薄从怀走在小吃街的路口,看到他对着不远处的臭豆腐摊一脸嫌弃和痛苦的表情,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和周舒之斗气呢。 只有牺牲自我,才能比过将餐厅和推荐的菜品都事无巨细说明的周舒之。 真是幼稚。 不过看在他能强忍住没有转头就走,我在心里是领会了他的一番心意的。 这条网红小吃街本身风格是模仿江南古城小巷的,除了所有小吃街都会有的标准配置,还有一些装潢风格古色古风、确实值得打卡一番的店铺。 我和薄从怀一人手捧一杯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走在青石砖路上。 身边擦肩而过的有特意穿着新中式风格衣服来打卡拍照的女孩子,像是穿越一般,别有一番风景。 只是薄从怀提前已经换成了平时在学校里的装扮,要不他那一身低调奢华的长袍加上他的极品脸蛋一定会引起一阵小骚动的。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长相会给自己引来许多关注,所以他大多时间都会带着一副半框眼镜,将自己绝美的一双桃花眼遮去大半。 饶是这样,还是会有不少女孩子频频回头议论他。 且不说我本身相貌就平平无奇,身材更是瘦弱无料,就算是绝色美人走在他身边都有些逊色,惭愧久了我干脆厚起脸皮,任尔东西南北风。 和薄从怀漫无目的地走着,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脸颊,很是惬意。 忽然听得耳边一阵嘈杂,前面不远处围着不少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我和薄从怀本来就是瞎逛,看到有热闹便想过去瞧一瞧。 他长得高,站在人群之外也能轻而易举看到内圈的情形,但是我只有一米六五,踮起脚尖抻长脖子也还是无法越过重重人头。 突然感觉身体一轻,视野突然变高,像是腾空飞了起来。 我往后一看,薄从怀双手托着我的腋下,我就像《狮子王》里小狮王接受百兽朝拜时的姿势一样,被他稳稳地举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人群中最高的一个脑袋。 周围立马有几个脑袋转过来看向我,我十分羞涩,但是也不敢大幅度地动,只能轻轻扭了扭身子,低声说道:“薄从怀,快给我放下来。” 第57章 人类的情感 与此同时,我听到从人群内围某一角的音响中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那我们这次的幸运观众就是这位小姐姐。” 我刚被薄从怀放下来,还没来得及吐槽他干嘛把我举起来,面前的人群突然纷纷向两侧让开。 一个穿着天青色素纹长袍、头发用同色系发带半扎的白净青年面带微笑朝我款款走来,一边走一边向我伸出右手,“来,小姐姐。” 我一脸懵,莫名其妙被他牵起了手,就往人群中央走。 薄从怀大迈一步,抬手按住青年肩膀,拦住青年,声音微怒,“你干嘛?” 青年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薄从怀那刻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随即莞尔一笑,“看来小姐姐有男友呢。帅哥没关系,我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小女友参与我们的直播游戏,一会就还给你。” 薄从怀手上力量没松,青年发现这套说辞不管用,脸上有一些尴尬,但是还是保持住镇定,“看来这位帅哥非常重视自己的女朋友哈,没关系,我们再选一位幸运观众。” 说着就识时务地松开了我的手,对着薄从怀面上带笑略一点头,拿开肩膀上的手,转身又走进了人群之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本来有小声议论的人群瞬间就被他招呼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薄从怀又冷眼盯着青年看了几秒钟,然后抓起我的手臂,将我带离了人群。 刚透过分散开的围观群众,我瞥见中间放着支架、补光灯、音响等专业直播器材,又想起青年说的“直播游戏”,看来他是来蹭网红小吃街热度的一个网络主播。 身边的薄从怀如同一个老妈子一样唠叨,内容无非是“不能和陌生人走”,“特别是陌生男人”,“女孩子在外要有戒心”之类的话,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耐着性子沉默着听了下去。 大概是我的表情实在有些生无可恋,薄从怀叹了口气,为这段安全普法知识作了结尾,“好了,我说再多你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的。” 可能是觉得说教力度不够,他又抬起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尖,“你啊,什么时候叫人卖了都不知道,真让人操心。” 我皱皱鼻子,真是小题大做,我都已经成年了,还能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吗,“你再啰嗦,就成薄大爷了。” 薄从怀听言伸手要弹我额头,我躲开,顺便还冲他吐了吐舌头。 虽然没有吃正餐,但是薄从怀顺着我的心意,给我买了一堆小吃,当然除了臭豆腐。 他能忍住恶心陪我来已经很棒了,我要是再当着他的面吃臭豆腐,他必然能连我带豆腐都扔垃圾桶里。 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吃小吃了,我满足地拍了拍微鼓的肚皮,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好了,我吃饱了,咱们回吧。” 薄从怀偏头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好啊,乖小猪,还走得动吗?” 因为我不知道薄从怀宅子的详细地址,所以我在他的连哄带蒙下搂着他的脖子,以我肉眼感受不到的速度闪现到了这附近的一个暗巷中。 现在吃饱喝足,天气又凉爽宜人,所以我突发奇想,想饭后散步一会。 薄从怀自然是都依我,我说要散步,他就答应,和我并肩不紧不慢地随意溜达着。 我突然问道:“你家里的事情解决好了吗?”这次他回来,我还没有对他消失那段时间进行友好地询问呢。 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起这件事,他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回答:“自然,你不用担心。” 一句话滴水不漏,但是也没给我延续话题的机会啊,所以我“哦”了一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又走了一阵,我有些困了,转头看向薄从怀,声音倦怠,“薄大爷,我困了。” 薄从怀眯着眼睛看我,“你喊我什么?” 我转动眼珠,准备打死不认,“叫你名字呗,还能叫什么,我困了,带我回去吧。” 薄从怀又凝视我片刻,一挑眉,“你搂我还是我抱你?” 在这平时确实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但是我困意上脑,脑子糊的像浆糊,懒得动脑思考,直接朝着薄从怀一伸胳膊,倒在他温暖的怀里,几乎就是同时就睡了过去。 …… 薄从怀低头看着倒在自己怀里已然睡着的女孩,不禁露出一个欣慰满足的笑容。 自己说的话她当真是一点没听进去,在大马路上就放心睡着了,如果身边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男人,那有没有被人占便宜都不知道吧。 还好,在她身边的是自己,只要有自己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就能这样肆意。 庆幸是自己,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放心的。 突然感受到身后一道目光,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样跟踪别人的在他看来都是属于不怀好意之徒。 只是不知道这个跟踪怪,目标在于自己还是自己怀里的小丫头。 薄从怀微微转头,眼风凌厉如刀,果然瞥见路边茂密的灌木丛后有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原来是那个不自量力,仗着自己在网络上有些热度竟然敢来牵沈玉诉手的小主播。 砍胡邻双手之前,应该先将这个人类的手砍下来。 怀里的女孩睡得深了,低声呢喃一声什么,薄从怀被吸引,分散了自己想要砍下谁的双手的念头,低头看去,眼神中是无边无尽的宠溺和温柔。 罢了,他突然想起女孩今日说的话,“真正的爱更多的是尊重、信任和爱护”。嗯,他要控制自己的脾气,乱生气她会不开心的。 别看小丫头身板瘦弱,平时也极少发脾气,但是真生起气来当真让他头疼。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会顺着她。 嗯,尊重、信任和爱护,人类的情感,入乡随俗,自己当然可以学会。 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薄从怀没有再回头,对着身后畏畏缩缩的身影冷冷吐出一个“滚”,然后将沈玉诉搂得更紧一些,大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很稳,生怕会颠着她。 第58章 你很重要,你不能走 …… 青年没想到自己放轻脚步,一路担惊受怕来回躲藏,还是暴露了自己。 面容精致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出声,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自己想要上前搭讪的计划,青年不仅没有气恼,反而因为男人出声前的一个眼神而觉得羞涩脸红。 他本想通过和观众互动增加直播间人气的,没想到随意选的“幸运小姐姐”身边竟然有一个这样的极品。 无论是相貌,还是身高身材,乃至气质,一瞬间都惊艳了自己。 他看着自己粉丝列表那些喊“老公”的无脑女粉丝,不禁冷笑,谁能想到他私下真正的性取向是同性呢? 自己在网络上一直以温柔的古风爱好者人设吸粉,只要人设立得好,以自己这张和某当红男明星有几分相像的脸,足够自己好好吃几年网络红利。 所以为了守住自己的人设,也为了留住粉丝,他在大多数时间内都将自己隐藏在“无欲无求”的面具之下,直到他今天看到了那张满足自己一切喜好的脸。 他第一次心不在焉地提前结束了直播,哪怕会错失今晚涨粉的好时段,他已经被那张脸迷了心智。 他想要跟上去,能要到联系方式是最好,即使不能,只知道个名字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他想过以男人冷酷的性格,自己八成会失败,但是没想过,男人冰冷的态度竟然没有让自己知难而退。 一定是面具戴得太久了,压抑得太久了。青年一边懊恼失望地沿着小径往暗处走,一边宽慰自己。 余光瞥见身旁树丛中一个急速移动的黑影,青年警惕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许是直播久了,出现幻觉了。 如此想着,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前行。 …… 薄从怀稳稳地托着怀里小小的一只,踏入盼寻院中,后院宅子的灯还亮着,应该是陈最看二人还没回来,特意留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陈最到底是不是一条蛇,他有着违反了冷血动物本性的报恩之心,明明自己是不需要的。 他来到人间的原因和目的只有一个,所以对于外来的任何因素他都不甚在乎。 救下陈最本来就是自己一念善心,自己本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 大概是听到声响,陈最的房间木窗被轻轻拉开一条缝,男人细长的一只眼睛出现在窄缝之后,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着光。 薄从怀没有出声,先动作轻柔地将沈玉诉送进了东房的床榻上,细心地为她褪去了外衣鞋袜,又给她盖上被子。 女孩熟睡中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吧唧两下嘴,裹紧被子缩到了里侧,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平稳绵长的呼吸轻轻颤动。 薄从怀凝神看了一阵,嘴角微微上扬,是温柔又满足。 俯下身在女孩乌黑的头发上落下轻轻一吻,薄从怀薄唇轻启,近乎耳语的低声,“今夜好梦。” 脚步轻盈地退出房间,将门轻声掩上,薄从怀抬眸看向了倚在院落一角秋千上的白衣身影,“怎么还没睡?” 陈最穿着一套白纱微薄睡袍,一条布满雪白鳞片的长长蛇尾随意地搭在一旁,尾尖有节奏地轻轻敲着砖石地,是他独有的展示心情放松惬意的小习惯。 雪白的鳞片毫无温度地反射着光,有一种冰冷诡异的美。 陈最细长的双眸低垂着,唇边带笑,看着自己的尾巴,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声音慵懒磁性,“你的小丫头睡了?不用玄珩上神陪着讲睡前故事?” “陈最,你今天说话为什么夹枪带棒的?”薄从怀走到那一角的圆石凳坐下,用放在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他是龙,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时间,所以晚上喝茶也无所谓。 陈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怎么,嫌我欺负你的小丫头了?” 薄从怀仰头饮尽一杯茶水,又抬手给自己续上,低垂的眼眸注意到那条明晃晃亮在外面的蛇尾巴,皱了皱眉,“她害怕蛇,以后不要显出你的真身。” 原本欢快放松的蛇尾委委屈屈地停住不动了,甚至还往秋千下的阴暗处躲了躲,陈最抬眸直视面前矜贵的天之骄子,“她来了,我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问题本也不是想求得一个答案,算是发牢骚吧。陈最本身对于沈玉诉的存在是非常纠结的: 薄从怀来到人界的原因就是寻找这个普通的女人,机缘巧合下救了自己。 自己想要学习蛇界楷模白素贞报恩,却被告知自己根本就不被需要。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厚着脸皮要赖着薄从怀的,偏偏这个女人又被寻回来了,还是一个害怕蛇的胆小女人。 陈最知道自己在薄从怀心里怎么都比不上沈玉诉的,甚至比不上她的一个指头一根头发,但是因为自己是先住进盼寻院的,总有一些先来的霸道感。 “我本就没有留你,一切随你的心愿,你要走我没有异议。” 哦! 陈最被薄从怀一句话惹恼,本就没有留我,是自己死缠烂打非要留在人家家里,平白惹人讨厌。 本来以为自己是冷血动物的代表之一,没想到青龙才更冷血呢! 陈最气鼓鼓地直起身子,不自觉抬高了音量,“你今天还说什么关心我的身子,我病还没好全,你就要赶我走了?” 薄从怀立刻抬起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又解释道:“我没有赶你走,我只是不需要你对我报恩,如果你有其他追求,我自然不会强留你在我身边。” 这就是薄从怀理解的爱与不爱: 他爱沈玉诉,无论她是否愿意,他是一定要留她在身边的;他不爱陈最,所以陈最要离开完成自己的梦想,他可以微笑挥手,江湖再见。 不明白为什么沈玉诉一定要自己理解“离开自己爱的人才是爱”。 陈最听到对方说没有赶自己走,心情才缓和下来,只是面上仍冷着,语气傲娇地强调:“我要是走了,你的小丫头岂不是要饿肚子了,才不是我自己要厚着脸皮留下的。” 薄从怀回想起沈玉诉吃陈最做的饭菜赞不绝口的满足模样,忍不住甜甜微笑。 嗯,陈最说的对,他走了,诉诉要饿肚子了: 自己厨艺不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要是天天去什么小吃街,他又会崩溃,总不能日日让周舒之那个显眼包见缝插针地展示自己的贤惠体贴吧? 嗯,陈最不能走,陈最很重要。 薄从怀思绪至此,抬眸认真地看着陈最,“你很重要,你不能走。” 不知道薄从怀内心权衡利弊得出结论的陈最,乍然听到薄从怀近乎真情流露的话语,内心爽了…… 第59章 离奇死亡 …… 睡了长长的一觉,虽然也有做梦,但是估计内容无关紧要。 在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射下睁开眼睛,我对着面前的雕花楠木顶架和帷帐不禁发愣,反应半天才记起自己是在薄从怀的宅子里。 窗外偶尔有几声清脆婉转的鸟叫,我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低头看向自己,才发现外套鞋袜都已经脱了。 回想半天,记不清昨晚自己有脱衣服的动作啊,难道…… 我用手环住自己,还好自己怕冷穿的多,要是只套头穿个卫衣,那还不是被看个精光了。 虽然我相信薄从怀不是趁人之危揩油的那种人。 放下心来,我重新躺下,既然是假期,那就要尊重假期:赖床! 翻出手机,解开锁屏,准备刷一会醒醒脑子。 先是看到舒之学长的消息:“玉诉,餐厅还符合你的口味吗?” 可能见我迟迟没有回复,过了很久又是一条“晚安”。 我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和薄从怀晃晃悠悠地根本没注意手机有响过。 思虑半天,我给他回复了一条:学长早安,我们昨晚去了某某网红小吃街,下次再去你推荐的餐厅,谢谢学长的推荐。 抿唇叹气,白费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希望他不会怪我。 某博跳出一个弹窗,是某家新闻头条的新闻推送,我本来对社会新闻不是很关心,只瞥了一眼,突然觉得血液喷涌上脑,直到弹窗消失,也没有反应过来。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软件,热搜上并没有相关词条,影响还不大,点开刚刚推荐的详情,细细阅读内容,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套上衣服,穿上鞋袜,我推开门,院子里空空荡荡,薄从怀和陈最都不在,不知是不是还没有醒。 我低声呼唤薄从怀的名字,中间的房间传出一阵响动,薄从怀从内将门拉开,一脸平淡地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手紧紧握着手机,向他小跑几步,语气慌张,“你看看这个。” 说着把手机屏幕向他脸上送。 薄从怀先是凝视了我几秒,然后低眸看向我怼到近前的手机,接过来后快速阅读完后,又看向我,表情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惊讶,“是他?” 我点点头,“你也觉得是对不对?” 薄从怀眸光阴沉,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回过神来看向我,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尖,“只有一面之缘罢了,你为别人担心个什么劲?” 陈最不知何时开门走了过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在我身后突然幽幽开口:“大早上的吵什么呢?” 我听到他慵懒的磁性嗓音脊背一凉,从心中升起一阵恐惧,全身肌肉发硬,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 薄从怀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和僵硬,伸手将我向他身后一扯,同时跨出一步,挡在我和陈最之间,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波澜,“没什么,只是昨天偶遇的一个路人离奇死亡罢了。” “离奇死亡?多离奇?现在治安不是很好的吗?”陈最没有在意我和薄从怀的小动作,就着话头随口说了下去,自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 薄从怀将我的手机锁屏,在身后递回给我,“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重要。” 陈最淡绿色的眼眸幽幽地瞟了我一眼,转过身,迈着缓慢慵懒的步子边走边说:“哦~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薄从怀低头看向我,无声地询问我的意见,我摇摇头,没太有胃口。 “随便,你做的自然都好吃。”见我没有回答,薄从怀对着陈最的背影说道。 可以看出他不经意的夸奖取悦了陈最,陈最头也不回但轻笑一声,伸手拢了拢自己的一头白发,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虽然薄从怀说的确实对,死的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是昨晚刚刚见过,今早就看到消息说死相难看、死因不明,我的情绪还一时难以调整。 望着院子出神,感受到薄从怀的手掌放在我的头顶,“怎么还是苦着脸?” “没事,就是觉得世事无常,明明昨晚还是一个能说会走的大活人呢。” 我将手中的手机收回口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说的并不是假话。 “假期的第二天,想要干什么?”薄从怀语气轻松地转换话题,眸光闪闪地看着我。 听他这样一问,我歪头思考,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十一假期哪里都是人头,不想去挤来挤去,还不如赖着。 正和薄从怀聊着,薄从怀突然歪头竖耳,“有人来了。”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果然没有一会儿,陈最踏着青石小径踱步而来,倚在后院门上,眉毛微挑,“玄珩上神,有客人找。” 薄从怀按了按我的肩膀,大步向前,“是什么人?” “你的客人我怎么会认得,不过看装扮,可不是等闲之辈哦~” 陈最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我还没有让他们进来,等你决定见不见。” 薄从怀微微颔首,“我去看看。” 向前走了两步转头看向我,询问我的意见,“诉诉,要一起去吗?” 在后院待着确实没什么事做,但是薄从怀的客人,我去见合适吗…… “你在这里也是无聊,一起吧。”薄从怀退回我身边,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冲我眨巴眨巴眼睛。 陈最冷哼一声,转身先行一步。 薄从怀牵着我紧随其后,踏着曲折的青石小路向前院走去。 真不知道薄从怀是怎么做到在寸土寸金的汉山市修建这样一座面积可观的苏州园林般的院落的,真有装修大队愿意接这个活吗? 薄从怀先将我带到了前院的一座木亭中,木亭建在整座院落的东南角,一边流水潺潺,一边树丛茂密,四面通风,风景优美。 将我按坐在木亭中央的石凳上,他侧头对着身后的陈最吩咐道:“你把人带进来吧。” 陈最一言不发地乖巧转身走了。我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凑近薄从怀,压低声音问:“陈最为什么这么听你话啊?” 薄从怀摇头表示不知,“可能是因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好吧,我还以为陈最暗恋薄从怀呢。 见我一脸失望,薄从怀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眯着眼睛审视我,“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呢,你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我干笑几声,“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要是让他知道我在背后yy,还不得将我脑袋弹出个大包啊…… 第60章 这是我的妻子 双双沉默,我初来此处,四处张望,薄从怀在身边脊背挺直坐着倒着茶。 陈最的声音由远及近,“您这边请,玄珩上神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我循着声音望去,陈最依旧是慵懒缓慢的步姿,脸上带着一丝笑。 身后跟着一个气质干练的中年大叔,三七背头梳的一丝不苟,黑色皮鞋增光瓦亮,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公文包,嘴角虽也挂着做客的礼貌微笑,但是目光精锐如电。 薄从怀略一皱眉,将一杯热茶轻轻推到我跟前,低声道:“你一会只顾喝茶赏景,这老家伙来估计又是什么大事。” 语毕,陈最已然带着人走到近前,薄从怀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打招呼:“宫局长,稀客。” 被称为宫局长的中年男人上前拍了拍薄从怀的肩膀,嗓音洪亮,“哎呀从怀,几年没见了,你更见潇洒啊。” 陈最很识时务地拿起空茶杯倒了一杯茶,请宫局长坐下,自己退后到亭廊下。 二人寒暄一阵,宫局长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对着薄从怀问道:“这位是?” 薄从怀动作自然地抬手握住我捧着茶杯的手,先是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方一笑,“这是我的妻子,沈玉诉。” 不仅是宫局长和陈最,我也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四人一时沉默,宫局长先“呵呵”两声,打破僵局,“哎呀,这就是……恭喜恭喜,多年夙愿终于得偿。” 薄从怀一边谦虚“哪有,运气好罢了”,一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我被他一握,宕机的脑子才一转,抬头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对着宫局长点头。 宫局长点头回礼,双手像苍蝇一般搓来搓去。 我低下头接着发懵,就听薄从怀开门见山,“宫局长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既然主人发问,自然不必再推辞,宫局长长叹一声,从语气中能听出为难和局促,“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打扰你的。” 薄从怀微笑着没有应答,宫局长接着说道:“最近汉山市出了一个连环杀人魔,这事你知道吗?” 薄从怀优雅地举起茶杯吹开浮叶轻啜一口,微微摇头。 宫局长接着开口,我在旁边乖顺地低头听着,越听越是一身冷汗。 原来,汉山市近期接连有年轻男子死于非命,警局展开专案调查,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发现这不简简单单是一件刑事案件,因为从几起案子的死法和作案细节都显示出灵异怪诞: 第一位死者是夜店的一名服务生,下班回出租屋途中被杀。 腹部被生生撕开一个大口子,肺叶肠子都被掏空了,鲜血流了满地,大睁着眼睛,眼球向外凸着,嘴巴张得老大,死相骇人; 第二名死者是一个体育生,晚上在体育馆练完球,被生生从路上拖到了旁边树林中。 身上满是猛兽尖牙的咬痕、树丛的划痕和拖拽的擦伤,因为手死死扣住土地,指甲都翻了出来,脖子上有微不可察的两个血洞,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两只眼睛空洞地微张着; 第三名死者是一个某私企的小职员,加班到深夜,倒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可能连攻击他的生物是什么都没有看清,就已经毙命了,脖子丝丝缕缕地连着一个皮球似的脑袋; 第四个死者就是昨天我和薄从怀偶遇的那个小网红,今早某博家某家新闻头条报道了这个小新闻,只是没等掀起大范围的讨论就被官方撤了下去,不过这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有官方报道的一位死者。 我早上看过一张打了全码的现场照,只能模糊看到一片血红,想必现场一定很血腥。 介绍完几个被害者的信息,宫局长抬手将茶杯送到近前,抿了一口,表情舒展一些,“你这果然都是好茶,我真要赖着不走了。” 薄从怀微微一笑,“宫局长谬赞了,喜欢一会让陈最给你带些回去。” “你肯割爱自然是好呀。” 宫局长脸上止不住地笑,又低头啜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茶杯,陈最福至心灵,默默上前给宫局长续上。 宫局长侧头道谢,抿了抿唇,接着说道:“几桩案子前后不过一周,死因都蹊跷,所以公\/安\/机\/关的同志联系上我们,希望我们能够出面配合协助调查侦破。” “他们如此打算那也是必然,毕竟宫局长手下人才济济,对于案件侦破更有利。”薄从怀点头附和道,将我的手抓过去放在手心随意把玩着。 宫局长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又局促地搓搓手,“我这次来呢,是希望从怀你能来助我一臂之力。” 迎着薄从怀含笑不语的深沉目光,宫局长咽了一口唾沫,继续干巴巴地说道:“据我们的探员现场调查,怀疑这几起案子是妖界的人做的,可是仅凭汉山分局的人力,难以应对。” 原来是求援的,怪不得一个局长如此言语局促卑微。 我望向薄从怀,他低着眸盯着我的手,在他大掌中我的手显得格外小,沉默了许久。 就在宫局长失去耐心,又想开口时,薄从怀忽然一笑,抬眸对上宫局长的眼睛,“宫局长,你知道的,我来人界只为寻人,妖界与人界的事情我从来不会插手。” 虽然带着拒绝的意味,但是很明显是在加价,宫局长是个人精不会听不出来。 果然,宫局长听罢倒是放松下来,露出笑容,“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帮忙,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的嘛。” 薄从怀嘴角一勾,狡黠地一眨眼睛,“宫局长早说这句话,我也不会不帮这个忙了。” 接着薄从怀一连串说了三个要求,我看着宫局长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也冒出汗珠。 薄从怀微笑着看着面前为难窘迫的中年男人,不急不躁,“当然,既然局长是来商量条件的,我也可以容局长回去思量思量,晚些时候电话通知我便好。” 话已至此,便是要送客了。 宫局长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拿起公文包,“既然从怀你提了要求了,我们通灵局自然是能实现的尽力实现,你等我回去请示一下我国总部的领导,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最在他身后站直,等薄从怀点头微笑告别后,将宫局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第61章 玉诉,万事小心 “果然,宫剑锋这个人精,不会无缘无故来的。” 等陈最领着宫局长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薄从怀轻笑一声道,依旧把弄着我的手。 我将手抽回来,“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妻子?” 真是莫名其妙。 薄从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尴尬地用手掌拍了拍大腿,挂着讨好的微笑看我,“我是怕那个老头子啰嗦多问,你别生气嘛。” 对于他干巴巴的说辞我半信半疑,狐疑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薄从怀又伸出手来扯我的袖子,“再说了,这儿又没有外人,你害羞啦?” “怎么没有,陈最不也在吗?”我将他的手拍落。 “他又没有朋友,和谁嚼舌根去。”薄从怀满不在意地一扬脑袋。 我懒得和他计较,转移话题问道:“那刚刚那个宫局长麻烦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提到正事,薄从怀收敛了笑容,沉吟片刻,望着宫局长离开的拐角,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三界一直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不知道此次妖界对人界出手,是否和他们前段时间妖皇动荡有关……” 又是一阵沉思,薄从怀有些为难,“我得回家一趟,此事可大可小,不知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看向我,“你……在这等我还是?” 我刚想回答,身后传来陈最标志性的磁性嗓音:“玄珩上神,你这位客人可真是难缠,刚刚出门时还让我在你面前替他多说好话。可惜呀,我在你面前算个什么东西呢,还不如求求咱们沈姑娘,那才好使呢。” 一番阴阳怪气,就欺负我害怕他不敢反驳。 薄从怀冷眼一瞥,“陈最,我说过让你说话好听些。” 陈最吃瘪地抿嘴,不再言语,抬起的左脚还没迈进亭子又收回,转身就走。 本来想说留在这里的我,听到陈最的话,立马改变主意,手抓住薄从怀的小臂,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岸边最后的一根草,语气十分坚定,“我和你去。” 薄从怀本来目光落在陈最的背影,感受到我的动作,眼眸流转看向我,莞尔一笑,“好啊。” 没滋没味地吃了一顿午饭,倒不是说陈最做的饭菜味道不好,只是和他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让我光顾着恐惧,食不知味。 薄从怀依旧没让我动手收拾碗筷,陈最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抢过薄从怀手里的空碗,“我哪敢劳动玄珩上神收拾,你也坐着休息吧。” 说完也没等薄从怀回答,一甩长袖转身走了。 薄从怀轻叹一声,看我一脸尴尬无措,柔声安慰道:“他最近疗伤,可能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我乖巧地点点头,我哪敢对他有意见啊,他现在在我眼中一举一动都是一条白色巨蟒的形象。 薄从怀勾唇一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那你休息片刻,我们一会就出发好吗?” “好。”我答应着。 薄从怀眼睛亮亮的,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真乖。” 我倚在秋千上,懒懒地晒着太阳,竟然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之间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耳畔响起一个温柔舒缓的女声:“玉诉,万事小心。” 是谁? 身影直直地站着,突然从一个分裂成两个,两个影子都在注视着我。 我虽然看不清那是谁,但是我能清晰的感知到两道目光中的情感,一样的担忧。 “玉诉,万事小心。”又是这道声音。 我突然睁开眼睛,薄从怀不知何时在秋千另一边坐了下来,正在闭着眼小憩,一只手轻柔地搭在我的头顶,为我遮挡阳光。 听到我轻微地移动身子,他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我,声音柔和,“睡醒了?” 我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他收回手,我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小声嘟囔,“我怎么睡着了……” 我一直不是一个贪睡的人啊,为什么最近瞌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薄从怀微微一笑,“你是小猪嘛,小猪就是要多睡一会。” 烦人!我给他一个白眼,没有搭腔。 休息够了,我和薄从怀准备出发。 他是回家自然是不用准备什么的,但是他可是条龙,故乡总不能是哪座城市,我不禁紧张,手足无措,“我用不用准备什么啊?见面礼呢,用不用给你家里人带见面礼?” 薄从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我紧张地手舞足蹈,不禁觉得好笑,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不必紧张,你就当放假旅游散心,万事有我。” 听着他的安慰,但是并没有给我的心理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我还是十分担心。 陈最一直没有露面,薄从怀无所谓地说:“他比你岁数大多了,不会乱跑,自然会守好家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我的头,凑近打趣道:“你的小脑瓜天天不考虑自己,老是担心别人干嘛?” 薄从怀去他房里取出两件斗篷,一件玄色曲水纹织金缎面,一件月白色素锦织镶银丝边缎面。 他将后一件抖开,披到我背上,细心地系上,又将前一件给自己披好,朝着我展开双臂敞开胸怀,表情傲娇,“来吧,抱着我。” 见我迟迟不动,他挑眉,“或者我变成龙,你抓着我的角?” 原来他还没有忘记之前说要带我坐真正的过山车的话,我立马摇头,向前一步扑入了他的怀抱。 搂着他精瘦的腰肢,靠着他结实的胸膛,我才发现我已经很熟悉他的怀抱了,以至于在他的怀抱中可以安心入睡。 我不知道这种熟悉是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我根本不清楚我们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走向,也许现在的熟悉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是痛彻心扉的割舍。 薄从怀收紧手臂,将我环住,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脑后,低声在我头顶说道:“我们要出发啦。” 我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将身子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感受到我的动作,他轻笑一声,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身子腾空,飞了起来。 第62章 涌隆宫,流华殿 其实我一直好奇,薄从怀既不像电视里演的大侠一般御剑飞行,也不会变成真身腾云驾雾,就像个火箭笔直地上空下落,一点都不酷炫。 不过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直接闪现,那倒是显得比较酷。 脑袋缩在他宽大的斗篷里,我自然没有作死地到处乱看,只是感觉并没有过多久,我们悬停在某一处高空中。 靠在他胸口,一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另一边竟然有滔滔江水声传来。 薄从怀的声音就在江水声中传来,沉稳而又有掩盖不住的激动,“诉诉,我们到了。” 我是有些恐高的,所以也不敢贸然低头去看,双手紧紧抓着薄从怀的衣服,犹豫着快速撇头看了一眼脚下。 只一眼,我只觉得双腿发软,身体不自觉地打摆。 我们的脚下是一片深蓝,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暗藏汹涌,无边无际的海水让人看着眼前发晕。 我“哎呀”一声,又将头贴近薄从怀的身躯。 薄从怀将我搂紧一些,轻声笑道:“胆小鬼。” 说罢,带着我缓缓下降。 神奇的是,我没有感受到一丝冰冷的湿意,鼓起勇气又偏头瞥了一眼,我和薄从怀正处于海水之中,只是周围有一个巨大的气泡将我们包裹其中。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浓墨般的黑,只有以我们俩为中心的方圆十米被微弱的亮光照亮。 只要看不见脚下,我就没有先前恐惧的感觉,人也放松了一些,马上就被从头顶脚下游过的鱼群吸引了目光。 见我神经放松,薄从怀也将搂着我的手松开,只虚虚地悬在我的背后,“喜欢就过去看吧,有结界,没关系。” 怪不得我感受不到一丝冷意和窒息感,他从我们接触到海水那一刻起就设下了结界。 当然,如果此行只有他一个人定然是不需要的。 他像看着贪玩的小孩子一般宠溺地冲着我点点头,我这才放心大胆地离开他的身边,走到气泡边缘仰着头看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鱼顺着大部队的前进方向游来游去。 只是随着我们下沉,慢慢越过了鱼群,进入了一片虚无。 偶尔能够看到光的边缘有怪模怪样的大鱼摆着尾巴游过,都不肯靠近我们。 我有些失望,转头问薄从怀:“为什么越往下都没有鱼肯靠近我们了呢?” “海底危机四伏,不确定会有什么怪物出现,所以越靠近海底的生物越谨慎小心,像这种很容易被当作食物的普通鱼类,自然不敢靠近它们觉得存在危险的事物。” 薄从怀来到我身后,看向外边的一片虚无,声音中不显露任何情感,听起来竟然有些空灵。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界万物都是遵循这条生存法则,即使到了深不可测的海底依旧是这样。 我心中不禁闪过一丝伤感,像我这样的小菜鸟,到了这样的地方,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像是感受到什么,薄从怀不动声色地牵起我的手,与我并肩站着,“不要怕,你有我,任何人和生物都不能伤害你。” 我转头看向他,他感受到我的目光,也转过头来,我们对视无言,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我一勾唇角,移开目光,嗯,他一直都很有安全感。 身下被照亮的边缘出现一个巨大的海底裂缝,再往下就彻底进入了黑暗,周围的岩石不知是什么特殊材质,竟然可以吸收一切光源。 我听到身旁的薄从怀正色道:“马上就到了。” 果然,穿过一片漆黑,脚下出现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群,看面积更像是一个海底城市。 薄从怀轻轻一勾唇角,手掌轻轻运力,气泡转变方向,斜着加速下沉,朝着城市最中心也是最华丽气派的一座宫殿状的建筑。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我和薄从怀在宫殿大门前的阶梯广场落脚,薄从怀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我们周围的气泡“啵”一声爆开,但是我竟然没有窒息的不适感。 “放心,整个龙王宫都有结界,你跟着我就好。”薄从怀冲我帅气一笑,说完拉着我就踏上面前的阶梯向上。 脚下的阶梯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石材,更像是一种不知名的珊瑚,只是珊瑚有承重力这么强的吗?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阶梯上的大门有十几米那么高,看起来十分沉重气派,门上一块玄色的厚重石匾,上边写着“涌隆宫”三个大字。 门外两边各站着五个拿着长矛状武器的士兵打扮的年轻男子,各个都面无表情地肃立着。 听到声响,为首的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地转头望来,长相与常人无异,只是面色有些发青,大喝一声“什么人”。 薄从怀随意地一挥手,“是我。” 位于右侧的男子毕恭毕敬地拱手低头行礼,嗓音厚重,“是太子回来了。” “父王和母后呢?”薄从怀脚步一顿,问道。 “王上今日召集各大臣议事,长公主回来了,王后陪长公主去了。”男子低着头恭顺地回答。 “阿姐今天回来了?真是巧了。” 薄从怀眸光一亮,能听出十分高兴,边拉着我迈开步子往门内走,边转头看我笑道:“今天真是凑巧,阿姐都回来了,她一定喜欢你。” 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看着他流露出的真情实感,不禁也弯了嘴角。 我们不自觉加快步伐,薄从怀带着我绕过中心的装潢恢弘大气的大厅,从侧边先是去了后边的宫苑。 宫苑也有主次分别,中心是主殿,其余侧殿按照一条中轴线围绕着主殿,对称分布。 身在海底与平常所见的宫殿不同,随处可见珍珠、珊瑚、贝壳等堆叠组合的景观,倒也新奇。 薄从怀在我身前,偶尔回头看我,见我看着对周围的装饰景观啧啧称奇,笑道:“你要喜欢,咱们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一些饰品。” 我脸颊泛起一阵红晕,收回目光,“好啊。” 薄从怀带着我七拐八扭不知到了哪里,门口站着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对着我们行礼,踏进院落之前我赶快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悬着的牌匾,“流华殿”。 前方的薄从怀已经开口招呼,“母亲,阿姐。”语气像是一个撒娇的孩童一般,看来他的亲人当真是对他宠爱有加。 第63章 她本就是阿怀的妻子 还未走到近前,薄从怀侧身在我耳边小声说:“一会见到我母亲阿姐不必紧张,她们都是性子极谦和的人,你们一定能相处得来。” 我趁着机会,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嗫嚅道:“我叫什么啊?” “叫我阿母的话……伯母?阿姨?都可以,她不会计较的。我阿姐本名薄颜汐,不过你就跟着我叫阿姐好了。”薄从怀思考了一瞬,回答道。 我“哦”一声,来不及再问别的了,差几步就到主屋了。 穿过干净宽敞的院子,是流华殿的主屋。房门正对一个看不出材质,但是刻着花纹的素白床榻。 床榻之上相对而坐两个装扮气质均矜贵华丽的女子,长相有五分相像,双双面带笑容看着我们。 其中一个气质高雅,岁数略长的女子数落道:“这毛小子,什么时候都毛毛躁躁的,眼见着你父亲之后就是你掌管涌隆宫了,还这么不稳重。” 话语虽是数落,眼中却带着笑意,明明是嗔怪。 旁边的女子笑着回应:“母亲还说呢,阿怀这个性子还不是您惯的,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着,薄从怀已经拉着我走到了两人面前,双手搭在我肩膀上,对着榻上的二人一扬眉毛,“阿母,阿姐,这位是沈玉诉。” 二人大概已经猜出了,面上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之色。 薄从怀面朝二人,先给我介绍了左边年龄稍长的女子,“诉诉,这是我的母亲,当今青龙一族的王后。” 我还没有开口,女子莞尔一笑,伸手将我拉到榻上坐下,拉着我的手放在手心轻柔地拍了拍,语气十分亲近, “早就听说了,小怀一直藏着,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不必拘束,就当来自己家一样。” 听到自己的私隐被母亲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薄从怀动作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小声嗔怪道:“阿母,你怎么什么都说。” “那有什么的,以后玉诉就是咱们一家子人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青龙王后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抗议满不在意,又拍了拍我的手背。 她这动作让我想起我的奶奶,她也经常这样轻柔慈爱地拍着我的手背给我讲故事。 薄从怀又向我介绍起榻上右侧的女子,“这是我阿姐,青龙族的长公主,现在可是祈灵宫的太子妃呢。” 我朝着她微笑点头打招呼,“长公主好。” 薄颜汐轻哼一声,与薄从怀相同的一双桃花眼幽幽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我,“不要那么生分,你跟阿怀一样叫阿姐就好。” 我微微点头,薄从怀一撇嘴,“阿姐见了诉诉,倒是像她的亲姐姐了,以后她欺负我,你帮我还是帮她?” “就你这个少爷脾气,还有别人欺负你的?我可跟你说,今天见了玉诉,就是我的亲妹妹,你以后要是待她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几人打趣一番,青龙王后问薄从怀,“你这毛小子这次突然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薄从怀敛了敛笑容,“今天人界通灵局的宫剑锋来找我,说是妖界在人界有异动,我想回来与父王商议一番。” 一旁的薄颜汐接话道:“之前妖界妖皇有变,我也听少祺提过,可有什么不妥?” 薄从怀微微摇头,拿起端放在榻上短桌的糕点递给我,“尝尝我们涌隆宫的糕点。” 我乖巧接过,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接着看向薄颜汐,语气转而严肃, “妖界怕是又要蠢蠢欲动,新上任的婴婪不同于他父皇,是个有野心的,怕是不好对付。” 青龙王后动作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叹息一声,语气也是十分担忧, “哎呀,你父王近日常常愁眉不展,恐怕也是在为这个事发愁呢。妖界安分了才几千年,不会又要作乱吧?” “不好说啊……”薄从怀心事重重地叹气,转头问我,“怎么样,合不合胃口?” 我点点头,“好吃”。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真乖。” “你父王还在前边与众臣议事,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阿怀,你先带着玉诉在后边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青龙王后拍了拍薄从怀。 薄从怀站起身,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笑着对着二人说,“那怀儿先告退了。” 我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向两位长辈点头示意,然后跟着薄从怀跨出了屋。 ……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流华殿中,青龙王后成以苒抬手理了理发髻。 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皮肤仍吹弹可破,眼角偶有细纹,但是抵挡不住她的美貌,岁月的痕迹倒是为她添了一些沉淀的温柔沉静。 “阿矜,你对玉诉的印象如何?”语气状似无意。 薄颜汐抬眸看向身旁的母亲,她和母亲是有几分相像的,一样的鹅蛋脸,一样的桃花眼,朱唇皓齿,只是少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沉稳气质。 “母亲为何这样问?难道您不喜欢玉诉吗?” 她并没有轻易回答,作为另一上神族群的太子妃,她必须时刻保持小心翼翼,即使回了娘家,也保持了这一习惯。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玉诉那小姑娘看着天真烂漫,和阿怀也是很配的,只是她的身世……” 成以苒欲言又止,眼前不禁浮现出刚才自己儿子对沈玉诉贴心照顾的情形,有些担忧。 原来母亲是在担心这个,薄颜汐放松一笑,抬手给母亲的茶杯中续上茶水, “阿怀待她是极好的,既然阿怀喜欢,母亲又担忧什么呢。无论身世如何,她本就是阿怀的妻子,若不是……他俩应该早就大婚了吧。” 说到最后,语气中略有遗憾。 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什么脾气性格,当姐姐的自然是十分清楚: 从小被家里当作掌上明珠宠着惯着,虽然三观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只有别人让着他的,能让他放低姿态的,一定是他真心爱护的。 从短暂的相处,她能看出来,自己这个混世小魔王的弟弟对于沈玉诉是动了真心。 什么时候动的心她不知道,但是一定是到了刻骨铭心的程度。 反观自己,夫君倒也体贴,但两人只能算是举案齐眉,真心和真情当真算不上有多深刻。 低头苦笑一声,薄颜汐掩下心中万般无奈,此次回到娘家可不是来诉苦抱怨的。 第64章 除非形神俱灭,否则终身不悔 …… 自从双脚踩上涌隆宫的土地,薄从怀像是终于回到舒适圈中,说话动作都是掩盖不住的欢畅。 我任他牵着到处乱逛,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细沙满铺的宫径,让本来就方向感极差的我更是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只能闷头走着。 薄从怀在身旁介绍着来往周边的宫殿, “这是润鸿殿,是我们沐浴修炼的地方”, “这是涧淼殿,是阿姐的住处”, “这是灏淡殿,是留给客人的住处”, “这里,是我的住处,漾清殿,进来看看。” 院外同样有两个侍女毕恭毕敬地站着,看到我们来,低头行礼。 漾清殿的装饰十分简单,颜色单一,家具也是除了实用之外没有任何多余功能,物件摆放整齐规律,整体风格冷淡。 都说一个人房间的风格可以映射出他本人的性格,薄从怀本人这么潇洒不羁,房间如此简单,真是难以联系到一起。 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拉着我在正对主屋门的榻上坐下,“诉诉,你想喝什么吃什么,涌隆宫远在东泱海底,不比得人界的吃食丰富。” “不用,我不饿。”我没有撒谎,来之前吃过了午饭,又被他硬塞了两块糕点,现在肚子里有食,当真不饿。 薄从怀抿唇微笑点头,“那你随意看看,我这里简单,没有母亲和阿姐屋子里有趣物件多。” 我自然没有介意,我能感受到薄从怀的热情和真心,已经足够了。 二人沉默片刻,我问道:“你们青龙一族也是一夫一妻制吗,看你介绍,倒是没有其他妾室或者王妃的住所。” 像是被我这个问题逗笑,薄从怀没有进行任何思考,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是自然,龙族是非常忠贞的族群,一生只会认一个伴侣,除非神形俱灭,否则终身不悔。” 倒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世家大族不同。 见我一脸了然之色,他又补充道,“不像他们九尾狐,处处留情,这才子孙成群。” 看来他不仅是不喜欢胡邻胡珂,他是对整个九尾狐族都厌恶,逮到机会就要踩一捧一。 我还没有来得及接话,从殿外跑进来一个小厮一般打扮的青年,跑到主屋外站定,低头行礼恭敬道: “太子,王上遣奴来告知您去万事厅议事,此刻王上携众臣正在厅中候您。” 薄从怀正色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青年又行了一个礼,原路退了回去。 薄从怀站起身,对我叮嘱道:“父王喊我,八成也是为了妖界的事,我去去就回,你待在漾清殿,不要乱跑。有什么需求,喊门口的两个侍女就是了。” 说完,拍了拍我的头,然后挥袖转身,步伐轻盈地离开。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殿中,抬起胳膊支着头,有些无聊。 环顾四周,被主屋内侧墙上贴的一张画像吸引了目光。 那张画像隐在主床榻帷帐之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幅画不知有什么巨大的吸力,我鬼使神差般的起身靠近,越靠近越能感受到自己澎湃的心跳声。 抬手掀开点点星光的透色帷帐,终于得以看清画像的庐山真面目。 画像上的是一个窈窕的少女,一头秀发随意地披在肩头,额头中心有一个红色花钿,图案像是一对展开的翅膀。 她笑颜如画,一对弯月眉,眼睛也是笑得弯弯的,眼神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微微弯起的嘴角旁有一对浅浅梨涡。 画像四周微微发黄,像是已经在这挂了很久了,但是少女的脸庞依旧白皙透亮,栩栩如生,主人一定十分爱惜,细细珍藏。 我望着那双笑眼出了神,不知为何,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眼睛。 可是明明画像上的少女比我漂亮许多,我甚至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只是那双眼睛、那个笑脸,仿佛我也曾对着谁这样明媚肆意地笑过。 “眼熟吗?”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我回过神来,循声转头。 是薄从怀的阿姐,青龙一族的长公主。 她装扮和先前相见时一样,一身云母色丝绸外袍,内衬着正青凤纹百褶如意长裙,气质温婉,一双桃花眼含着笑,静静地站定看着我。 “长公主。”只有我们二人时,我不免拘谨起来,像是被抓到犯错的孩童一般,有些紧张无措。 “只有我们,不必拘谨。” 薄颜汐向前迈步,站在我身边,柔声道。 一双桃花眼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看穿,还好没有任何打量探究的意味,只是单纯地想与人亲近。 她凝视着墙上的画像,“阿怀是个念旧的好孩子,别看他平时潇洒惯了,实际心思细腻得很呢,我一个女儿家有时都比不上他。” “嗯,他有时是挺细心的。”我语气干涩地回应,说的却是实话。 我循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画像,明明是第二次看,却还是被少女的明媚笑意感染。 收回目光,低眸转向我,脸上仍是温柔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玉诉,阿怀长大了,有些事已经会自己闷着,作为他的亲姐姐,很高兴你能陪在他身边。” 拉起我的手轻轻抚摸,“他性子要强不服输,又爱钻牛角尖,如果将青龙一族的兴衰交由给他,终究还是不稳妥,但是你在,他多年执念终于可消了。” 听完她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我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薄从怀和奶奶都不肯告诉我其中缘由,或许我能从别人嘴里知道真相。 有时我会问自己,真相是否那么重要,是否已经做好承担真相的准备…… 无数次的自问自答,我才发现其实我比自己所了解的还要较真,有些事可以一笔带过、雁过无痕,有些事就一定要刨根问底。 我沈玉诉只存活一世,不想不明不白。 薄颜汐眼眸中升起一抹惊讶的光,“阿怀没有跟你说清楚?” “没有,他说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我失望地垂眸,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些委屈,“他总说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告诉我一切,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说到最后,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无助感席卷全身。 第65章 你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也许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薄颜汐的动作僵硬一瞬,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言语遮遮掩掩,“玉诉你别多想,阿怀他……是自己的打算呢。” 内心的委屈让我此时十分敏感,心中不免对于她的犹豫和隐瞒感到怀疑,眼睛不自觉地移向一旁的画像,脑海中是薄从怀自信傲娇的话语: “龙族是非常忠贞的族群,一生只会认一个伴侣”,“除非神形俱灭,否则终身不悔”。 若这人是我,那为何他最亲近私密之处会有一张其他女子的画像; 若这人是画像上的女子,那他又为何要靠近我。 我陷入自我怀疑和逻辑怪圈中,难以自拔,表情也变得难看。 薄颜汐担忧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歪着头想要看清我眼眸中的情感。 可惜,她慌乱的解释此刻是多么苍白无力,“玉诉,你相信阿怀,他怎么会忍心伤害你呢?”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心境木讷而冰冷,抬手指着画像上那张明媚得如同阳光的笑脸,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她是谁?” 回答我的是对方长久的沉默,可是,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我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想得到的是一个答案,还是一个完美的搪塞。 “阿怀是个念旧的好孩子”,“但是你在,他多年执念终于可消了”…… 龙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若爱人早于自己逝世,怀有执念的龙选择得到一个替身。 学不会尊重和信任,偏执地将自己在爱人身上无法抒发的情感强加于替身。 笨蛋替身以为自己得到神龙的爱,沉溺其中直到将自己耗尽…… 这就是属于我的童话故事的结局。 我曾经在光线昏暗的路灯下凝视着薄从怀的双眸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暗下决定: 无论真相是好是坏,无论我和薄从怀之间的故事是喜剧还是悲剧,我都可以坚定心意。 可惜,他是万众瞩目的天龙之子,他本不应该和我这种普通人存在任何联系,我应该感恩戴德, 送上自己唯一能称得上珍贵的真心又能如何,这真心是否能配得上他对我一笑。 只是薄从怀,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价值确实只有微微,若你看不上我的真心,早不该来招惹我的。 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被抽走,我跌坐在地,目光空洞,内心建起一座城墙将自己包裹其中。 我很想逃离这里,想逃离画像女子的笑眼盈盈,想逃离薄从怀貌似真心的深情,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想回到那个小村庄,那个简单朴素的院子,我想回到奶奶身边。 薄颜汐跟着我的动作蹲下身,伸手想要将我额前的碎发拂起,“玉诉,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虽然有结界,但是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薄颜汐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过多慌乱,冲着房门外肃立的贴身侍女吩咐道:“快去前厅把太子叫回来,十万火急,不可耽误。” 侍女道是,一路小跑着走了。 薄颜汐脸又转向我,继续柔声安慰,“玉诉,一切等阿怀回来再说好吗,先起来。” 她说着就要来扶我的胳膊,我本能地一闪身,眼中满是警惕,音量也不自觉提高,“我要回家!” 薄颜汐被我一惊,手上动作一滞,鹅绒般的淡眉一皱,眼尾微红,淡粉色的嘴唇张了张,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否表情狰狞,我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我什么都顾不得了,起身朝着殿门外冲去。 门外的侍女被我吓得惊叫一声,见我不辨方向地横冲直撞,不安地喊道:“姑娘,您去哪,太子不让您乱走,姑娘。” 我本就分不清方向,听到身后有人追来,心里更是烦躁,我头也不回地高喊“别跟着我”,可惜身后的脚步声只多不少。 我绝望地向前跑着,有弯就拐,不知到了哪个殿中。 惊恐万分地进了屋,合上门,转身用身体顶着房门,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我听到门外的侍女小厮四处招呼,抬手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忽而听到恭敬的行礼声,是薄从怀来了。 我深知自己的力量自然不足以抵挡他的轻轻一推,所以我顾不上哭,眼睛找不到目标地到处乱瞟,寻找躲藏的栖身之所。 薄从怀的声音中带着焦灼和恼怒,“连个人都看不好,她要是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给我滚出涌隆宫!” 这是一个很长的房间,四周很空旷,只有房间一侧用大块白石围了一个泳池般的池子,缈缈热气蒸腾向上,静水毫无波澜,只是肉眼看不出深度。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我顾不上自己并不会水,朝着池子跑去。 站在小腿高的池边白石上,我捏住鼻子大吸一口气,在听到“吱呀”的开门声的同时,我紧闭双眼跳了下去。 身子在接触池水的一瞬变得沉重,我不可控制地向下沉去,因为我而掀起的水波激荡着我的身体。 我一只手紧紧捏着鼻子,另一只手胡乱划动着水流,费力睁开眼睛,池中水倒是清澈,只是向下黑压压的仍不见底。 奇怪。 在水中无法听清水面之上的声音,我只隐隐感觉到了薄从怀的声音,感觉有些近了,所以本能地停止了身体的摆动,想要沉得低一些躲过他的寻察。 水中温度尚可,并不寒冷,甚至比我的身体还要温暖,这是一汪海底温泉。 突然从口中吐了一个气泡,我的肺快要达到极限。 不知道为什么,在暖流中,我没有一丝恐慌,像是回到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我松开手,放松身体,呈一个大字型。 就在意识弥留之际,我的眼前出现一张脸,那是一个我没有见过却有些眼熟的女孩。 她圆圆的小鹿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面容姣好,却没有表情。 好眼熟啊,是谁呢…… 女孩就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下沉,眸中渐渐生出情感,是无边无际的悲悯。 “沈玉诉,你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随着这道清冷的天籁之音,我的眼前蓝光一闪,然后意识陷入了一片虚无…… 第66章 初而为鬼,我很抱歉 …… 薄从怀已经在榻边守了整整两日了,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甚至连眼睛的眨动和胸膛的起伏都停止了。 他变成了一尊石像。 成以苒和薄颜汐都来过几趟了,连青龙王薄矜和也来过了。 看到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儿子像是丢了魂失了魄,他拂袖而去,真是不像话。 除了薄从怀,第二担心沈玉诉安危的是薄颜汐,毕竟自己和她说话之前人还好好的,要是沈玉诉真没了,她也跟着一块去世算了。 她从小和自己的弟弟一同长大,青龙一族从来没有重男轻女这一说,所以他们要研习的书本灵技几乎一样。 可惜自己体力不足,只能将更多精力放在纸上谈兵、研习灵法上。 父母恩爱开明,姐姐喜欢读书,弟弟喜欢练武,便随他们去罢。 所以涌隆宫几百年来最常见的场景就是薄颜汐坐在房内读书习字,窗外是在海棠树下修炼积攒灵力的薄从怀。 朝夕相处,薄颜汐最是了解她这个弟弟,也是她最心疼这个看似纨绔的弟弟。 从弟弟青梅竹马、约定婚约的玊微意外失踪之后,弟弟虽表面一切如常,晨起沐浴修炼,挑灯研习兵法,但是她能察觉得到,他隐藏在双眸之下的执念。 玊微就是他的执念。 知道弟弟寻到了沈玉诉,她不知有多高兴。 她一向沉默少言、谨慎小心,却在自己相敬如宾的夫君面前絮絮叨叨说了多少话,可以顶上她一年的量了。 可是事情现在……难道要阿怀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中骤而痛失所爱吗…… 薄从怀拉着沈玉诉的手,她的手那样小,她整个人都那样小。 自己本来兴致冲冲地将她带来自己的家,是有一些炫耀的意味的。 他的珍宝,没有凭借家里的力量,自己寻回来了,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骄傲的事情。 自己没有看好她,离开时她还眨着小鹿般的眼睛目送他,再见时她被奂脊形成的隔水气泡包裹着,已然是溺水窒息的昏迷模样。 灵药喂了,可她还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 灵力他是不敢输送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贸然向她体内输入灵力,不仅她的身体受不住,连灵魂都可能被激荡无存。 束手无策,他只能日夜陪伴,心中满是懊悔。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是他和她重逢后的往事,他还没有等到她亲口向自己表明心意。 小丫头能藏住什么事,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早就出卖了她,甚至都用不上奂脊报告。 但是他遵守诺言,驷马难追,他等了,等她放下心中的疑问,完全地信任自己。 他又不怕等这些时日。 他现在怕了,怕自己朝思暮想的盛大婚礼缺了新娘,怕自己梦想期盼的子孙绕膝缺了母亲。 薄从怀自小苦读灵法,知道青龙一族独有一根脊骨。 古法称,脊骨取出赠人,便能以自身性命庇佑左右,无论生死无论轮回,只要灵魂不灭,只要脊骨不丢。 代价就是取出脊骨的青龙死后无法进入轮回,哪怕是畜牲一道,也无法靠近一毫。 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再遇到那个值得自己取出脊骨的人了,命运还算待他不薄嘛。 还好,自己没有拖延,正好是她的成人礼,作为贺礼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奂脊救了她的命,多值当。 只要她还在呼吸,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哪怕一直昏睡不醒,哪怕白发苍苍齿骨动摇,他都会陪着她。 青龙一族最为忠贞,除非形神俱灭,否则终身不悔。 ……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陷在一片松软的棉花之中,我缓缓地睁开双眼,浑身酸涩。 一片白茫茫,周围肉眼可见范围内,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我这是死了? 不好意思,第一次死,还真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应该是黑白无常来接吗? 好吧,可能他俩忙不过来,需要我腿着去报道…… 初而为鬼,我很抱歉。 支着胳膊将身体撑起来,我对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细细打量。 身下是一片如同湖面的平面,随着我的动作,荡开层层涟漪,我的倒影随之荡漾模糊。 暂且将这片湖面当作地面吧,没有明显的地平线,天地一色,像是一个圆形的穹顶。 处在其中,我的心境如同身下的地面一样平静,既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对于生前万物的不舍,仿佛我本就该在这。 我站起身,凭着第六感选择了一个方向,开始赶路。 现在的任务就是去阎王那里报到登记,虽然不知道晚了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赶早不赶晚,晚了连盘凉菜都吃不上。 看久了白色眼晕,我只能低下头盯着湖面,每踏出一步,都会以我的脚为中心泛出一圈圈的波纹,我的倒影看不真切。 大约走了几十步,我猛然站定,倒映的那个身影怎么和我穿的不一样呢? 虽然都是一身白色,但是对面的人穿着明显比我精致考究一些,百褶裙摆用金丝绣了云纹,而我只有一片空白的素纱。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没有再迈步,而是蹲下身来仔细凝视着对面的影子。 细看果然有蹊跷,她竟然是我生前最后见到的那张脸,一双和我极像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我。 我和她只有眼睛相像,其余的五官轮廓可以算作云泥之别。 那张脸灿而一笑,圆眼睛弯起来,像是明月,唇边两点浅浅的阴影,是甜到令人痴醉的漩涡。 原来她就是薄从怀床中画像上的少女。 我伸出手指,向着那双眼睛轻轻点去,她的动作和我如出一辙。 就在我们指尖相碰的瞬间,天地崩塌,万物化作繁星点点,只有两只手相连在一起,如同双生。 “沈玉诉,”我听到那个空灵的天籁之音呼唤我的名字,“你想清楚了吗,你的结局?” 我们相对而立,世间万物都在对方的眼眸之中,万籁俱寂,只剩下那空灵的询问声直击内心: 想清楚了吗,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决定自己的结局呢?…… 第67章 我不是沈玉诉,我是你 “清楚能怎样,不清楚又能怎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好吧,我现在可能只是一个普通鬼,我能改变什么?” 我摊开手,十分无奈,为什么纠结清不清楚,我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嘛。 我生前就是一个糊涂人,生后变成糊涂鬼,嗯,多顺理成章啊。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去,你甘心吗?” 她也放下手,一双圆眼睛好奇地瞪大,黑色瞳仁像葡萄粒一般,仿佛全世界都只在她眸中。 我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虽有不甘,但是更多的是认命的坦然, “甘不甘心又怎么样,我已经死了,放下前尘纷扰,才能立地成佛,还纠结那么多干嘛。” 她摇摇头,“不,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你爱薄从怀,你在乎和他丢失的过往,你根本就不甘心。” 我有些恼怒了,叉着腰,声音也变得有些尖,“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肯定我的想法?”。 把“我”字咬的很重,说实话我本来就不喜欢她,谁能喜欢自己的情敌呢,而且是在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的情况下。 嬛嬛,我懂莞莞类卿的痛了,我再也不要原谅薄从怀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其实,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说这样不客气的话,我一直是和平派,就算之前被欺负冷落,我也没有和别人吵架的念头。 还是那句话,我珍惜自己的命到了胆小的程度,和人吵架这样危险激烈的活动,咱们家子涵,哦不,玉诉,还是不参加了吧……(对不起各位子涵)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认定自己痛失小命,所以尝试起了这样高危的行为,竟然有点…爽? 少女甜甜一笑,非常有底气,“因为我就是你啊沈玉诉。” 我长叹一口气,绕过她向前走,其实我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单纯地想甩掉她, “好好好,你是我,你全家都是我,沈玉诉给你当好吧,我不当了。” 真是奇怪,从我成年那天起,有无数个人问我到底是谁,现在还冒出一个自称是我的。 这个世界癫了吧,一个名字而已,谁叫不是叫?大不了我改名好了! 少女飘到我面前,我愣住,原来她也是鬼啊。 可是为什么她会飘我不会呢,是因为我是新鬼吗? “我不是沈玉诉,我是你。” 她严严实实地挡在我面前,逼迫我直视她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真是别扭,“薄从怀没有背叛你,没有把你当作替身。”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更生气,翻了个白眼,“你是他什么人,怎么能说这么肯定?” 还说什么没有背叛,没有当替身,正主都杀到我面前了,要我怎么pua我自己? “沈玉诉,看着我!”她突然拔高音量,眉心皱起,一双眼睛中混杂着气恼悲伤,像熊熊燃烧的海底烈火。 “你的命运从我死去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你逃不掉,也不应该逃掉,他为了我们已经牺牲很多了,不要再生无谓的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求你!” 她的声音如音绕梁,人却已经消失不见,我的眼前恢复一片白茫茫,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和她,是我们。 是什么意思呢。 我仰面倒下,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地罩住我,我无处可逃,那是宿命。 …… 我再睁开眼睛,人身在床榻之中,床帏轻轻飘动,有微风轻轻袭来,花香扑鼻。 我坐起身,好像是在薄从怀人界的宅子里,只是房内只有我一人。 我掀开被子,走到窗前,关节都有些僵硬,好像是很久都没有动过而生锈了一般。 推开两扇木窗,阳光洒了下来,我眯了眯眼睛。 窗外的院子里有一个高挑瘦弱的青色身影,逆着光,我看不清楚。 身影本在浇花,听到声响,转头看来,似乎是一怔,随即我听到一个磁性的声音,语气隐隐激动,“薄从怀,你的小丫头醒了。” 是陈最的声音,原来我没死,又回到了人界。 十八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人界是这么美好惬意,岁月静好。 从前院的方向闪过一个人影,几乎是瞬间,人影就到了我身边。 我转头看他,薄从怀双眼漆红,目光灼灼,试探着先前迈出一小步,胸膛剧烈地起伏。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子被猛地一拽,我心中一惊,人已经倒在他的怀中。 薄从怀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搭在我的后脑,身子微俯,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中,禁锢得我呼吸一滞。 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我心底无端升起一阵悲凉。 “薄从怀”,我轻轻地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应答,只是将头向我我颈窝处拱了拱。 余光瞥见窗外一道青色一闪而过,是陈最从窗边的花丛遁到了稍远一些的藤架边。 就这样被薄从怀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闷闷的声音,“诉诉,吓死我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怕我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替身轻易死去吗? 我心一沉,眼前浮现那张如春花般的笑脸,抬起的双臂无力垂下。 我真是累了,不想玩幼稚的替身游戏了。 “薄从怀,我是谁?”既然都喜欢藏着掖着说话,那我打不过也加入好了。 突然抛出一个我自己听着都有些中二的问题,问完我就有些后悔了,和不懂事的青龙计较什么…… 果不其然,薄从怀松开了对我的肉身捆绑,一脸恋恋不舍,“诉诉,我没听懂。” 我长长吸进一口气,憋死我了,大脑有些缺氧,眼前的薄从怀都出重影了。 缓了两个深呼吸,我一翘嘴角,学着电视里绝望主妇的语气,“在你眼里,我是谁?” 他的桃花眼不解地瞪大,眨啊眨,头顶都快长出问号来了。 我继续发动阴阳怪气攻击,“龙不是最忠贞了吗,你找一个替身有意思吗,深情人设演够了吗?” “什么替身,什么人设,诉诉你被鬼上身了吗?” 薄从怀抓着我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中满是担忧,又抬起手,用手背轻触我的额头,喃喃,“不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 窗外的一抹青鬼鬼祟祟地靠近,装作不经意地摆弄摆弄花,观察观察草,明显竖起耳朵在偷听。 薄从怀耳听八方,自然也和我一样注意到陈最靠近,他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陈最,“陈最,你给诉诉吃的草药是不是有副作用啊,她好像有点神智不清。” 被突然点名,陈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就凭我的医术,只可能给她增加灵智,怎么可能治傻?” 两个大傻x,我真的会谢!听不出来我是在阴阳怪气吗? 第68章 你不是替身 我决定开门见山,凝视着薄从怀的双眼微微发红,视线逐渐模糊。 果然我不适合吵架,还没开口鼻子就开始发酸,低头又进行了一个深呼吸。 “薄从怀,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直只是个替身?”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薄从怀迎着我的目光,声音像一滩温柔的静水。 “你不用瞒我,我都看到了,你贴在墙上的那幅画。” 薄从怀眸光一暗,“所以你怕我躲我,甚至不顾窒息危险,躲到水下去,是因为那幅画?” 那不是废话吗!我合理怀疑他是在拖延时间,想为自己开脱找借口。 我盯着他,心中感叹:真是帅气啊,这么美好的一张脸,与画像上的女子相配正好。 如果昏睡中看到的那片白并不代表着死亡,为什么薄从怀要舍近求远,找一个我这样根本就不像的替身呢? 找办法给白月光复活不好吗?难道,龙的眼神不太好?或者说,那是一片禁地? 思绪太多,像交缠繁杂的毛线,我只觉得头痛。 我明摆着是默认的态度,他长叹一声气,像一个撒了气的皮球,十分颓废痛苦,“我说过,现在不是让你知道事情真相的时机……” “好,我不和你讨论这些,我要离开,你起开。” 见他依旧是支支吾吾的态度,我向旁边撤去一步,迈腿就要向房门走去。 明显就是心虚,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渣龙! 薄从怀没有阻拦,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亦步亦趋。 我踏出房门,看了墙边装作若无其事的陈最一眼。 这条坏蛇,我也讨厌!我现在看所有和薄从怀有关系的人和物都讨厌! 陈最感受到我的目光,无辜地睁圆了眼睛,“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他自然不知道我为什么长长地睡了一觉,醒来会用看一坨粑粑的眼神看他。 气呼呼地大步走到前院一片花红柳绿之间,我突然停住,身后的尾巴也跟着猛刹住车。 我去,我忘了,我是跟着薄从怀闪现来的,活动范围集中在后院住宅区,我不知道大门在哪! 通过我的观察和推断,大门和后院之间除了我现在身处的前院,还有一个前厅,也许还有什么偏厅、侧院。 谁知道他到底修了个多大的宅子。 我现在站的是前院的一个面积不大的卵石铺就的广场,算是一个枢纽,四周四通八达,我并不知道应该走哪条路。 别扭地转过身,薄从怀站在我身后低着头,双眼低垂看向我的脚,活脱脱一个受气包。 真是来气,顶着还是我欺负了他吗? 做出一副矫情样子给谁看! “薄从怀,”我冷冷地叫他的名字,我是他带来的,他带我回去是理所当然,我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他倏地抬头,像一只眼冒星星的小狗,“我在”。 我一定是心太软了,看到他眼眶微红的样子,我竟然有些动摇。 闭了闭眼睛,我虽然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但是被当作替身这件事,还是非常值得一个普通人生一场气的。 “送我回去,我要回宿舍。”我偏过头不肯看他,冷冰冰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你要心里不舒服,可以静一静,但是如果你想离开我,我绝不同意。”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是平时的温柔迁就蒙蔽了我的眼睛。 “你要囚禁我?”我不可置信,难道这还是条家暴龙? 薄从怀抿了抿唇,放软了语气,“诉诉,你的疑问,我可以一一解答,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可以离开我,好吗?” 现在的我如同惊弓之鸟,受过了一场欺骗,我觉得自己身处浓雾之中,谁的话我都不敢轻易相信。 警惕地一动不动,我在等待他的解释。 手被一张宽大的手掌牢牢包住,薄从怀牵着我拐到了那座木亭。 我们相对而坐,我能看出他心中十分纠结,一瞬的念头闪过,或许知道真相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呢…… “首先,你的第一个问题,”薄从怀突然开口,从未有过的认真,“你不是替身,你看到的那张画像,其实……也是你。” 我傻眼了,脑子里不禁想起某个经典江湖群像电视剧中关于“我”的哲理讨论问题: 顶着这张熟悉的脸的是谁,现在产生怀疑意识的又是谁? 我抬手扶额,这真是一个哲理问题,可惜我的文科学得并不好, “不瞒你说,我见过画像上的那个女孩,她的说法和你一样,但是我还是听不懂,我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什么?!你见过她?你在哪里见过她?”薄从怀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一脸不可置信。 “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就是在我昏睡的时候,我见过她。”我十分诚实,事情早就超过我的认知范围了,我生怕自己陷入“我是谁”的怪圈直到发疯。 薄从怀颓废地坐下来,双眸失焦,口中喃喃,“为什么……时间竟然提前了……”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我不允许一个给我解释真相的人疯在我前边! 明明我才应该是崩溃的那个人,他是不是拿了我的剧本啊? 薄从怀抬眸盯着我的脸看了良久,我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他好像在透过我看别人,我不喜欢这种眼神。 猛地回过神,他苦笑一声,声音苍凉,“好吧……我本想瞒久一些的……” 微风习习,花香阵阵,流水潺潺,一个如惊雷般的秘密平地炸响,震耳欲聋。 第69章 谢你……爱我 这是我十八年第一次明白“宿命”两个字,思绪变得清晰: 为什么薄从怀会出现在我身边,为什么我会无可自拔地爱上他,真的只能用“宿命”二字作解。 画像上的女孩名叫玊微,她和我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她是我的前世,我是她的今生。 看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我用差点失去小命换来的。 薄从怀的原话也并没有啰嗦太多,他只说, 玊微是他的青梅竹马,二人早有婚约,却意外早逝,他消沉颓废,直到,他找到我。 “为什么,你之前不能告诉我?”震惊余后的平静,我开口问道。 “因为我担心,你会觉得我接近你的目的不纯……”薄从怀用双手捂住脸,不敢面对我,也不敢看我的反应。 “在我身上,你找到前世玊微的影子了吗?” 我说不清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心情,那是我,但却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他看着我的时候,在想谁? 我不是别人的替身,我是自己的替身,我要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一生一世。 这个事实让我有些发懵。 “不,我没有!” 他猛地撤手,犹豫了一瞬,将手轻轻覆在我放在桌面上的手,传来异常冰冷的触感, “你就是你,我爱的是你,无论前世今生,我爱的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 “我承认,过去的几百年,我有执念,我尝试过所有渠道,我找了所有的关系,哪里有线索我就去哪里,你不知道我见到你我有多开心……” “玉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过替身,你是我唯一的珍宝,我很清楚,你现在只是沈玉诉,不是玊微。” “你身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目光真诚,言辞恳切,一段难以抑制的真情流露的告白。 “好,我相信你。” 一片梨花瓣随风而落,轻得如同一声叹息,落在手心,像是一颗白色的泪珠。 薄从怀的眼眸倏地一亮,“诉诉,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被他的模样逗笑,我抽出手,学着他习惯的动作,勾起手指一刮他的鼻尖,“嗯,我不生气了。” 如果命运注定我们应该在一起,我又何必纠结前世今生,一直是我,一直是他。 他眸光柔情流转,抬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指,转而捧到掌心握住,“诉诉,谢谢你。” 我一偏头,故意逗他,“谢我什么?” 一个随口打趣的问题,他回答得格外认真,“谢你相信我,谢你回到我身边,谢你……爱我。” 我嘴角不可压制地上扬,心中甜蜜,却还是一板脸,“谁说我爱你了?” “啊……”他此刻红着耳根,桃花眼中是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深情,转而被惊讶无措代替,好逗得很。 我突然起了兴致,勾勾手指,待他一脸无辜地凑过来,我压低声音,“既然早有婚约,那我能不能先……使用妻子的权利呢,青龙大人?” 说完,我眼神暧昧地向他胸口处一瞥。 果不其然,耳根的红染上脸颊,像晚霞一般好看。 我看得有些出了神,他的脸本来就是会引导人犯罪的存在,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嗓子干的要冒烟。 明明是我逗他,却是我先慌乱地移开了目光,手抓着衣服前襟,不自然地扇着,给自己找蹩脚的借口, “哎呀,好热好热,秋老虎真是厉害”,同时心虚地瞄他。 薄从怀直起身子,低头笑着,嘴角弯弯,是一抹好看的颜色。 解开心结的我们,主要是我,心情十分畅快,踏在青石小径,手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 抬眼望他,我希望自己没有赌错。 回到后宅小院,陈最坐在圆凳上,低头摆弄满桌的药草,一身青衣衬得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更像是一座立体的石膏雕像,是一个慵懒柔弱的病态美人。 要是不会开口毒舌就更好了。 抬眸瞥了一眼,在我们紧紧相握的手上停留片刻,他放下手中的灵草,幽怨叹气,“我还以为你们能闹出什么呢,这么快就和好了,没意思。”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受情伤你很高兴吗?”薄从怀心情很好,无视陈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拉我到桌边坐下。 陈最冷哼一声,眼珠从薄从怀转到我的脸,我的背瞬间绷直,骨子里的恐惧啊…… “你说话要当心,别被有心人听到,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呢。” 看到我的反应,陈最不着痕迹地一弯唇角,真是贱贱的令人讨厌。 薄从怀没有搭腔,单手扶上我的背,转头看向我,“诉诉,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陈最去准备。” 陈最嘴一瘪,控诉道:“你们还不如在海底别回来,就知道使唤我,我又不是你们的大丫鬟。” “都好。”我在薄从怀的深情注视和陈最的白眼中回答道,“睡得久了,没太有胃口。” “那让他给你熬粥,好吗?” “喂喂喂!”,陈最叉着腰站起来,“有没有人听我说话啊!” 一片沉默,陈最气呼呼地一挥长袖,将桌上的各种灵草收回怀中,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一缕怨气遥遥传来, “我要给你们两个恋爱脑下毒!” 我和薄从怀相视一笑,夕阳正落在我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晚饭,陈最果然熬了粥,他当真是面冷心热,还贴心地在粥里加了海参。 薄从怀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吃完了一大碗粥,这才放心地摸摸我的头,满意地眯了眯眼,“真乖”。 陈最一句话没说,伸手收了我手里的碗,很自觉地转身走了。 薄从怀破天荒地转移视线,紧随陈最的背影,“陈最今天好怪啊。” 我跟着他的目光看着步姿懒怠的青色身影,“是挺怪的,他不会真给我下毒了吧?” 我有些担忧,我刚从鬼门关回来啊…… 青色身影已然不见,薄从怀收回视线,轻轻地在我额头弹了一指头,“想什么呢?” “我只是进行合理性推测嘛……”我瘪瘪嘴,捂着额头。 “他不会,”薄从怀又转头看向陈最消失的拐弯处,目光如炬,“我对他有这方面的信心。” 第70章 我的小新娘害羞了 不知道龙这种生物是不是还有一个特征——粘人。 从我自昏睡中醒来,薄从怀几乎是寸步不离,就差跟着我如厕方便了。 在我手抓着房门,阻止他跟着我进屋时,陈最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了回来。 他不像条蛇,更像一只鬼,月色浸染下,他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在薄从怀身后停下,他淡绿色的眼眸在我和薄从怀之间来回移动,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你们……” “陈最,你懂医术,你来说,诉诉身体还没有恢复,是不是需要一个人贴身细心照顾?” 薄从怀听到陈最的声音眼前一亮,像是终于找到救兵,急忙拉他入局。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不需要人照顾!” 我抢着回答,中国女人,不做任何退让。 陈最慵懒随意地在秋千上落座,将双手一抄,指尖在胳膊上轻轻敲打,还真像一个法官,对我们的两种说法审判起来, “沈姑娘的身子确实还没有恢复……” 薄从怀傲娇地冲我一扬头。 “但是,也没有虚弱到需要人照顾吧……” 我就知道,一定有但是! 我冲薄从怀一吐舌头,趁着他转头龇牙咧嘴威胁陈最修改证词时把门一关。 呼——,可算是清净了。 耳边依稀能够听到门窗外薄从怀和陈最的争辩声: “她身体还很虚弱呢,为什么不让我去照顾她?” “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玄珩上神!” “谁说的,我堂堂正人君子……” 我笑出声,两个幼稚怪。 换了薄从怀给我准备的睡衣,坐在铜镜前,梳着头发打量自己。 从头到脚,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其他地方都太平平无奇了吧,即使有睡衣丝绸光泽的衬托,也还是没料…… 我这样的一个普通女生,平白无故捡到薄从怀那个级别的帅哥当老公,怎么想也是赚了。 想到今天与他近在咫尺,虽然不是首次,但是是我第一次不必掩饰眼眸中翻滚的浓浓爱意,坦荡真诚,铜镜里的脸泛起微微红晕。 不想了不想了,少女心事总怀春,深想今晚就要无眠了。 窗外院子里的灯已经熄了,万籁俱寂,我扯过被子给自己盖好,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入睡至迷迷糊糊之际,我感觉身旁一沉。 就是这个时候人最犯懒,我当作是自己的错觉,眼皮都没掀,闷头往床内拱了拱。 一只手摸到我的腰间,真实的触感让我倏地睁开双眼。 刚想开口喊,听到耳边扑来温热的呼吸,同时一道刻意压低的磁性男声在我耳边响起,充满情欲,“诉诉……” 借着窗外投入的朦胧月光,我看清薄从怀的五官轮廓,他贴在我身后,头靠着我的头发,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你怎么……”我按住他覆在我腰上的大手,回望他。 他伸手拢了拢我散在枕上的头发,给自己的脑袋留出一个空,鼻尖贴着我的面颊,低垂双眸,浓密如羽扇的睫毛遮盖了他眸中的情感。 他嗓音暧昧,一字一句却准确无误地砸进我的耳朵, “既然早有婚约,那我能不能先……使用丈夫的权利呢,青龙夫人?” 是我白日调戏他时故意说的话,他换了主语,送回给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我只能感受到他与我相碰的位置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烧尽了我的全身。 他反转手掌,与我贴在他手背的手十指相扣,拉到他唇边,他细细地啄我的指尖。 我有些痒,不自觉地想将手收回。 他没有阻止,脸随着我收回的手慢慢抬起,轻笑一声,“我的小新娘害羞了?” 他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我的唇,“你白日里不是还很大胆吗?” “什么……”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后边的话被唇堵住,我平时大胆发言的报应来了…… 龙这种生物身上的特性真是如宝库一般,值得深深发掘。 我喘着粗气,细汗津津,眼望床顶,心中得出结论,龙的耐久性不是一般的好! 几乎一晚上无眠,身下的床是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海浪。 我眯了眯眼睛,身子累,心也累,我想睡觉! 薄从怀一脸坏笑地看我,“今天饶了你”,抬手将我搂进怀中,结实的手臂垫在我头下,在我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睡吧小新娘。” 我伸手推了推他,好热! 偏偏他还像个大号暖手宝,贴得死紧,不出意外地纹丝不动,算了,我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等我再睁开眼,天光大亮,似乎已经是午后了。 身边已然无人,我懒怠地伸了伸腿,果然又酸又涩,根本抬不起来。 我不会再让薄从怀进我的房间了,我发誓! 在被子里翻出我的睡衣,已经皱巴成了一团,无奈地将它搭在床边。 我裹着被子,像一只毛毛虫踮着脚尖慢慢向房间另一侧的衣柜移动。 站在穿衣镜前,不看没注意,脖子、胸口乃至大腿上都是暧昧的红痕。 我不禁红了脸,心中无数次地咒骂薄从怀这个禽兽。 衣柜中挂着一件月白色银丝云纹长裙,款式属于新中式风格,凑巧的是,这条裙子不算多的布料正好能将我身上有红痕的部位遮住。 我对这种巧合产生合理性怀疑,它是薄从怀故意摆在这里让我换上的吧。 刚背着手系上背后的拉链,薄从怀无声无息地贴上我的后背,头埋在我的颈窝,双手搂住我的腰,声音含着笑意, “诉诉,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果然,我的眼光就是很适合你。” 我拍开他的手,往旁边撤出一步,他抬起头,嘴角微翘,眼眸亮亮的,“怎么了,睡一觉不认人了?” “都怪你,”我幽怨地瞪着他,“我身上都是……怎么穿衣服嘛!” 他上下打量一通,抬着手臂朝我迈步,想要来抱我,“怎么会,这不是都遮住了吗?” 我赌气地一偏头,不肯理他,被他环在怀里,听到他毫不吝啬的夸奖,“诉诉,你真美。” 和薄从怀携手并肩走出房间时,迎上一道带着怨气的目光: 陈最一身娇嫩的粉袍,窝在秋千里,一旁的石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像一个等待丈夫深夜归家的家庭妇女,看到我们出来,嘴朝着旁边一努,“你们终于舍得出来了,饭都凉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薄从怀一副司空见惯的自觉模样,仿佛陈最等他吃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饭桌之上,一片沉默,陈最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一会看看薄从怀,一会看看我,欲言又止。 不知薄从怀什么看法,我反正是缩着脖子弓着腰,又摆出一副鹌鹑的样子,皮肤上有红痕的地方隐隐发烫,我怕陈最看出了什么。 薄从怀本来侧着头,很专注地看我吃饭,时不时伸手给我夹菜盛汤,突然神情一正,凝神听着什么。 过了几秒钟,他眼眸流转,看向我,“有人来了,我去看看,也许又是宫剑锋那个老狐狸。” 我点点头,都快忘了宫局长还有事拜托他呢。 薄从怀淡然一笑,站起身,手抚上我的肩头,转身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最,然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我是不想要单独和陈最相处的,虽然他在我面前一直以柔弱病美人的形象出现,但是我还是时不时会将它与一只满身白色鳞片、淡绿色眼仁的蟒蛇联想起来,所以便想寒暄一句离开。 陈最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抢在我前面开了口,“沈玉诉,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 第71章 我和你去 我一脸呆滞,沉默着没有搭话。 从我来到来到薄从怀这座宅邸,去掉昏迷和睡觉的时间,与陈最相处不过一天。 这一天,我就已经对他形成了恐怖的固有印象。此刻看他一脸认真,仿佛真是有问题要问,我心中响起警铃。 “你对薄从怀的情感,是爱吗?”陈最无视我的沉默,自顾自地问道。 “自……自然。”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个问题并不难解答,只是问问题的人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让我十分费解。 “如何是爱?”陈最单薄的白皙手掌盖在膝上,曲起另一只胳膊,托腮看我。 这已经是第二个兽类向我咨询这个问题了,我轻叹一口气,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是爱呢?” 也许是没想到我会将问题反问回去,陈最呆呆愣住,随即哑然。 双方沉默许久,气氛尴尬,看陈最的样子还在对我刚刚的问题苦苦思索。 我有些头痛了,得,又是一个不明白什么是爱的。 可是,薄从怀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要追求我,陈最问这个问题是要……? 我眯起眼睛,心里柯南附体,肯定有猫腻! 只是陈最成日里面对的不是我就是薄从怀,我俩之间,我觉得他对薄从怀有意思的概率更大。 我正为自己的合理推断暗自骄傲,陈最突然开口,“我不清楚。” “呃”,思绪突然被打断,我恍然回神,调整表情看他。 陈最一反常日里毒舌的欠揍样子,突然认真起来,竟然显得他有些阴柔的破碎感…… “爱呢,是你看到你爱的人幸福会不由自主地高兴,看到你爱的人难过也会不由自主地伤心,爱是你给予对方最大限度的包容、理解和信任。” 我谆谆善诱,感觉自己真有去当老师的潜质,“你……明白吗?” “哦——”,陈最双眼发直低垂,凝神思考半晌。 我坐在他对面,走也不是,坐也无话,就在此时,薄从怀自院门走进,面上冷如冰霜,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了?”我站起身迎过去,仰头看他,“是宫局长来了吗?” 他点头,看来这次宫局长的拜访带来的是坏消息,“那老狐狸说,仅仅三天,又多了三具尸体,死相更为诡异,事情有些棘手。” 宫局长前来一共带来了三个消息: 一是,通灵局驻扎在我国的总部领导已经知晓了汉山市隐藏在表面的一片和谐平静下的惊涛骇浪,十分重视,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薄从怀提出的三个要求,只有这个消息能勉强算作好消息; 二是,新增的三具尸体无一不是被吸干了体内鲜血,内脏也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张皮可以证明生前是个人,还好消息被通灵局提前封锁了,否则一定会是震惊全国的灵异事件; 三是,根据通灵局线人的可靠消息,作案者为妖界的概率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现在案件已经全权由通灵局接手,只是不知道作案的目的是妖界对人界的再次侵入还是个别妖怪的觅食行为。 “既然宫剑锋那个老狐狸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也不好出尔反尔。” 平静地叙述完,薄从怀有些困扰,“此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诉诉你……” “我和你去!”没等他问完,我立马表态,让我和最害怕的蛇同住一个屋檐下,还不如直接让我被生吞了。 薄从怀先是沉默着凝视我几秒,突然粲然一笑,伸手搭在我的头顶揉了揉,“好”。 “你当时提的要求很难满足吗?”我对那三个要求只能算作知晓,连了解都算不上,更别提理解其中的含义和轻重了。 听我突然提到这个,薄从怀将手放下,“其实也不算难办,只是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严重,在平常,那个老狐狸必定不会轻易答应。” “第一个要求,两百颗唤灵丹,就这一条,就够他心疼半天了。”陈最在身后补刀,语气轻松,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唤灵丹,那是什么?”我眼睛一亮,听起来很厉害诶! “唤灵丹是天界的普通丹药之一,能够治疗普通病痛、增加灵力,对于普通人来说,确有功效。” 薄从怀语气平淡地向我介绍,“这东西通灵局每年向天界索要数量本就有限,又要分发各个分局,到宫剑锋手里的估计也只有二三百颗。” 怪不得陈最说就这一条都会让宫局长心疼半天,这确实属于大出血了,“那那,第二条要求呢?”我继续追问道。 “你说鬼市通行证啊,那更是宝贝喽。”陈最悠闲地回答道。 我转头看他,他翘着二郎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嗑着。 这一幕的冲击力不亚于我亲眼看到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或者强森扑到薄从怀怀里哭唧唧求安慰。 这也太反差了吧! 咽了口唾沫,我将视线转移到薄从怀脸上,“鬼市通行证,那又是个啥?” 见我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东问西,薄从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拉我到桌边坐下, “鬼市其实和黑市的性质差不多,只是黑市上贩卖的都是枪支弹药之类被明令禁止售卖的东西,鬼市贩卖的就是一些灵异玩意儿,比如鬼曼童。” “鬼市可不是普通人可以随意出入的,可以说,人界的绝大多数都根本不知道鬼市的存在,就算知道,也很难找到入口。” 陈最慢悠悠地补充道,“所以,一张鬼市通行证可不是单单有钱就可以办下来的,还需要向通灵局申请,手续很繁琐的。” “那你还一下要五张?”我惊讶之余不禁感觉薄从怀提的要求有些贪心。 “那有什么,我不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嘛,谁知道他能答应我……”薄从怀摊摊手,十分无奈,好像提出这种过分要求的不是他。 我撇撇嘴,继续看向陈最,满眼都是对未知事物的渴望,简称八卦,“那第三个又是什么呢?” “百妖谱,这个倒不是很难得,现在鬼市里卖赝品的比比皆是。” 陈最皱了皱眉头,一脸不解地用胳膊肘顶了顶薄从怀的背,“对哦,你要这个干嘛,去鬼市买不就得了。” “市面上流传的百妖谱都是经过通灵局那些老家伙筛选删减的,唯一的原版被他们藏在不知名的地方,我既然要,那一定是正品孤本喽。” 薄从怀嘴边蓄起一抹得意又不怀好意的笑,给他精致得如同上天佳作的脸染上了一丝诡异妖艳的邪气,十分诱惑。 陈最此刻嘴张的能够塞下一颗鸡蛋,不,我觉得鹅蛋也能试试。 他维持着好似下巴脱臼的表情足足十几秒钟,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流下来了,这才一合嘴,说道:“你跟那老家伙要的是正品孤本?他答应了?” 我不知道百妖谱是什么东西,自然也不明白“正品孤本”四个字的含金量,只是单纯看着陈最的震惊程度,隐隐感觉这一定是个宝贝中的宝贝。 薄从怀似乎很满意陈最大惊失色的表现,轻描淡写地赏了他一个眼风,语气中满是得意, “那是自然,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让他来求我办事,我自然要狠狠宰他一刀,就这我还犹显不足呢。” 第72章 嘴硬的傲娇龙 陈最拜服,竖起大拇指,不假思索地称赞,“论不要脸还得是你啊。” 薄从怀笑容登时一敛,白了陈最一眼,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东侧矮屋,留下陈最和一桌剩汤剩饭。 任凭陈最在身后怎么吐槽或是哀嚎都没有停步。 气鼓鼓地把门合上,门外陈最哭天抢地的哀嚎戛然而止。 我抓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你生气啦?” “我自然不会和一条生着病的蛇精置气。”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他咬紧的牙、乱了节奏的呼吸都暴露出他还是很在意陈最的评价的。 真是嘴硬的傲娇龙。 “好啦~你最大度啦~”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来是想拍头的,可是他太高了,我伸直胳膊都只能勉强碰到他的额发,所以放弃半路拐弯盯上了他的肩膀。 他这才将重心转移到我身上,一刮我的鼻尖,“小丫头,你还安慰起我来了。困不困,累不累,想不想睡觉?” 现在我一听到他嘴里说出“睡觉”两个字我就胆战心惊,根本不敢和他讨论任何有关于床的话题。 况且距离我起床也才两三个小时,哪有还没清醒就困的道理。 所以我义正严辞地否认,“不,我不困,不累,不想睡觉!” “那我们……去床上躺着说会儿话。”他直接一弯腰将我抱了起来,抬腿就往房间里侧的床走去。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惊叫一声,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薄从怀单手将我稳稳扣住,“你叫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他的脸就在我脸侧,呼吸近在咫尺,我感觉自耳根开始起火,一直烧到脸颊,赶忙低下头,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不过这一招根本不管用,薄从怀将头向前微微一探,额头抵着我的眉毛,俯下身将我轻轻放在床铺上,人也跟着压了上来。 我抬起手按着他的胸膛,“诶诶诶,青天白日的干什么?” “聊天啊,要不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薄从花往旁边一躺,扬起眉,明知故问。 我尴尬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纸老虎一个,“我当然也是以为要聊天啰。” 薄从怀一侧身,曲起一只胳膊支着头,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单是盯着我没有说话。 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我咽了口唾沫,往旁边挪了挪,脑中努力寻找话题,“哦对了,你想怎么帮宫局长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然是要去看看现场和尸体了,我心中有一个猜测,需要去验证一下。” 提到这个,他神情倒是正经许多,“虽然通灵局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只言片语流散出去,我们得晚上去,尽量不要引人注目。” “好”,我点头应着,有他在身边我自然不必害怕什么牛鬼蛇神,答应得很轻松。 他起身一按我的肩膀,将我按倒在床上,他撑在我身上,这个姿势有点…… “所以呀,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现在应该补觉,要不晚上困了我还要抱着你,碍手碍脚。” 他单手覆上我的眼睛,虽然话语中有埋怨意味,但是语气却十分温柔。 我眼前一片漆黑,刚想出声反驳,突然觉得唇上一软,愣住不敢动。 薄从怀贴近轻轻啄了啄我的嘴唇,暧昧地轻笑一声,在我耳边打了一个响指,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沉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梦,我又见到了那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她们站的很远,裙摆微微摇摆,像是站在风口,两朵摇曳着向阳而生的花。 不知是谁先出声,还是那句熟悉的告诫,“玉诉,万事小心。” “你们是谁?” 我没有张嘴,但是却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虽然声音来自于我,却与我一贯的嗓音略有不同,更带了丝清冷意味。 双方都好像被固定了身子,我想走过去看看她们的真面目,却做不到。 眼睛看不清,心却能真实地感受到,那股浓烈的担忧…… 缓缓睁开眼睛,先是熟悉的床顶,周围已经暗了下来,也许已经到了晚上,身边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人影,仰面朝上地平躺着,熟熟地睡着。 绵长的呼吸有规律地此起彼伏,薄从怀睡在外侧,像一个安静的艺术品。 挺拔的鼻梁如同耸立的山峰,投下一个面积可观的阴影。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薄从怀在我身边睡觉。 我记得他说过,龙不像人,是不需要那么多睡眠的,大概是最近也是累了,他睡得很熟,像一个孩子。 我翻起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勒他的五官轮廓,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眉眼和肉感的唇,心中是一片宁静和安定。 手指放在他的下巴,我故意使坏挠了挠,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手指就被握住,同时他开口,“调皮什么?” 我有些害羞,想把手抽回,但是他握得很紧,接着睁开了眼睛,眼眸微微反射着深蓝色的光,是无边无际的汪洋。 “我……睡醒了。”我尴尬地偏过头。 他在我身边笑了一声,“睡醒了就来闹我?” “我没有!”我矢口否认,只要我脸皮够厚,他就拿我没有办法。 果然他没有在跟我计较,微微欠身,声音中还有些困倦,“天黑了,我们一会出发,好吗?” 我点点头,强者说什么,像我这样的弱者自然是无条件服从。 一弯淡黄色的月悬在空中,云像丝丝缕缕的棉花,月光朦胧,万物都隐在月光中,很适合趁夜做点坏事。 陈最没有出现,可能在屋里休息,我们也没有出声打扰。 薄从怀还是找出一件烟墨色金线绣纹滚毛斗篷,他身上也是同款,给我贴心系好后,搂着我的腰将我往怀里一带,“搂好了,出发了。” 几乎是一眨眼,我们出现在一条昏暗的窄巷之中。 窄巷很长,只有一前一后透入路灯灯光,中间部分几乎是一片漆黑,在这无声无息解决一个大活人确实神不知鬼不觉。 因为这里出了人命,所以前后两个口子都被用警戒线拦住,这样气氛阴暗诡异的地方,即使不用拦,平时也不会有人来。只是不知道案发当夜,那名可怜的小职员是不是想早点回家休息,才选择了从这条巷子抄近道。 第73章 生命终结的开始 薄从怀松开我,向前几步,一扬斗篷,蹲了下来,对着地上观察起来。 他的眼睛异于常人,在黑暗之中如同白昼,我则是睁眼瞎一样,顺着墙边摸索过去。 “薄从怀,你看到什么了?”我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心里好奇。 “血迹都被宫剑锋他们收拾过了,留下的痕迹不多。”薄从怀站起身,又到我身边,我在他手上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奇怪的是,我的眼前突然随之产生了一幅画面: 我身前有一个人,穿着宽松西服套装,肩背边缘部位有些轻微爆皮的棕色牛皮公文包,背佝偻着,十分疲惫地拖着步子向前闷头赶路,嘴里低声地骂骂咧咧, “妈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熬几个大夜写的方案王成说拿走就拿走,真是不把打工人当人。我呸!”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这条窄巷离奇身亡的小职员。 现在他刚加完班,在往破旧的出租屋赶,只为安心睡个三四个小时。 他的影子被身后的路灯无限拉长,又被前方路灯的灯光边缘吞噬。 走到那条长长的窄巷,他拽着公文包袋子,站在巷子口犹豫了一会,一咬牙,打着手电筒,钻了进去。 这就是他生命终结的开始。 刚进去的五米左右还能有亮光,后边只能依靠手电筒微弱的亮光照明,他的步行速度自然放慢。 我跟在他身后,像一个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的透明影子,明知结局如何,却无力阻止,心里不免悲伤。 余光边缘的白墙上突然出现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形状很奇怪,像是一个…… 我偏头凝神去看,越看越觉得像一只超级大的变异老鼠,尖尖的脸,随着动作颤抖的胡须,还有一根巨长无比的尾巴,像普通老鼠一样趴着,伺机而动。 诡异的是这个影子的大小和位置,紧紧尾随着小职员的脚步,竟然有一头成年大象那么大。 按理说光源来自小职员手里的手机,即使前方道路上有老鼠,也应该投在前方的墙上,而影子恰恰出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身后…… 这意味着什么,我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只觉心惊,甚至想要出言阻拦,只是潜意识告诉我,不要这样做。 墙上的老鼠影子突然一窜,我听到身前的小职员短暂地尖叫一声,手机被反扣扔在地上。 窄巷里瞬间失去了光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窸窸窣窣啃食骨肉的声音。 “诉诉!沈玉诉!” 耳边突然响起薄从怀惊恐担心的叫喊,眼前的所有一切像泡沫一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薄从怀的脸。 我从两眼发直,仿佛进入梦魇状态慢慢恢复正常,薄从怀才松了口气,“你刚刚……又进入幻境了?” “不是幻境,薄从怀,我看到死者生前的画面了。” 我紧紧抓着他放在身体两侧的胳膊,“上次舒之学长说,我体质特殊,能够看到鬼魂想让我看到的画面,可能他惨死,留了一丝怨气,让我看到是谁杀了他。” 对于再次的切身体验我显得游刃有余,除了刚刚的情景令我有些心惊之外,已经可以很快分清现实和死亡画面。 这样我不禁对自己的特殊命格产生一点点好感: 如果能通过这一命格帮冤死之人抓捕真凶,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薄从怀听了我的话,陷入短暂的沉思,“那……你看到了什么?” 我将刚刚的画面详细描述了一遍,因为自己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说的过程中难免有些胆寒心惊。 “老鼠……”薄从怀喃喃重复,眼眸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 转而俯身紧盯着我,“你使用这种功能,有没有什么副作用,现在感觉怎样?” 我缓慢摇头,没有逞强,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不舒服,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副作用。 “那就好。” 薄从怀放下心来,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以前没发现咱们家诉诉还有这么多技能呢,真棒。” 被他夸的有点无地自容,我抿唇含笑低头。 “等我把这个线索告诉宫局长,他一定很高兴。”薄从怀拉起我的手,嘴角勾起。 “那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别的案发现场?”我想趁热打铁,提高效率,尽早解决危害社会稳定的不法分子。 嗯!顿时感觉自己的思想觉悟越来越高了。 薄从怀也没有什么异议,我们又闪现到汉山市某体育学院中。 案发现场隐在露天篮球场旁边的一个小树林里,树木茂密,郁郁葱葱,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已经是深夜,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树叶摩擦声。 不知道是校方还是警方在几棵树干围起警戒线,旁边还摆放了一个“禁止靠近”的牌子。 松软的泥土地上还残留着血迹,已经渗透下去了,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和腐臭味,令人作呕。 “为什么会有腐臭味呢,不是第二天就发现死者了吗?”我捂住鼻子,十分不解。 “尸体被剖肠解腹,这是他内脏的味道。”薄从怀蹲下身,嗅了嗅,解释道。 我实在不愿意再闻这种味道,退后几步,转过身干呕几声。 突然听到一阵节奏规律的拍球声,空气中有一股掺着些许汗味的古龙香水味,有一种专属于运动男性的荷尔蒙。 循着声音,我抬头看去,树林的边缘,从露天篮球场的方向,走过来一个拍着篮球的高瘦男孩,露出的胳膊有结实的肌肉线条。 背后隐藏在茂密树林的小山坡射来一道贪婪的目光,紧紧跟随男孩的脚步。 危险警报拉响,可惜男孩并没有感受到,还在边走边练习胯下运球。 走到这片树林的中间位置,突然极速冲来一个黑影。 “嗷呜”一声响,男孩侧身被黑影咬住从灌木丛中拖了进来,就在薄从怀正在观察的那片空地。 男孩发出闷哼,根本来不及惨叫,就咽了气,接着是野兽撕咬皮肉的声音,浓烈的血腥气扩散开来。 第74章 诉诉,不要再离开我 眼前的画面像水波纹一样荡漾开来,渐渐消散,面前又恢复到了看到死亡画面之前。 只是薄从怀现在站在了我的身边,神情紧张地盯着我。 我闭上眼缓了缓,确实没有什么副作用,只是有点累。 “还好吗?”薄从怀抬手用指腹轻轻摸着我的脸,柔声问道。 “没事,”我回握住他的手,扯出一丝微笑,睁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次是狼。” 这次我看得很清晰,最后按着男孩的尸体肆意撕咬的动物影子就是一匹满口獠牙、全身黑毛、体型巨大的狼。 薄从怀点点头,或许是看我状态不佳,心疼道:“我们回家,今晚已经得到很多线索了。”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面色略显苍白,嘴唇干涸,确实是一副状态不好的样子,还想继续看完其他案发现场。 薄从怀自然拒绝了我的想法,“你需要好好休息,听话”。 然后不容我回答,直接抱起我,宽大的斗篷将我裹住,遮住了晚风。 我靠着他,还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眼皮却越来越沉,在温暖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思维进入了一个很深很沉的领域。 我再次睁开眼,面前一片荒凉衰败之地。 四周被高低起伏的山峦包围,乌云阴沉压抑,土地干涸开裂,枯木遍布,尸横遍野,一切都被一层黄沙覆盖,没有一线生机。 我处在荒地的中央,是地势最低的地方,以我为中心的半径十米内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无边黄土。 这里……是哪里…… 我环顾四周,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意识深处会有这样一片荒地,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玊微,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沈玉诉。” 一道男声自天边低垂如黑锅的乌云中发出,自带扩音器的低沉嗓音,一字一句砸在我的耳里。 我循声抬头望去,没有准确的方位,我甚至感觉整个天空都是他。 “很高兴见到你,”他继续说。 我对这种敌暗我明的处境很反感,即使他的话语中说着“很高兴”,这样遮掩神秘,都让我觉得他不怀好意,“你决定好了?” 莫名其妙! “决定好什么?” “不要再玩这种低级的把戏了,本皇敬你的勇气,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男声微怒,果然最开始的礼貌都是装的。 我沉默着,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醒过来一定要让陈最给我配一帖药,每天都做这种奇怪的梦,别说我这种普通人了,就是薄从怀也受不了呀! 也许是见我沉默,隐藏在乌云之后的男人失去了耐心,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 “小小凡人,能为本皇创造价值已是你的荣幸了。” 话毕,天崩地裂。 乌云下压,电闪雷鸣,妖风四起。 大地震动,地上原有的裂缝逐渐扩大,黄沙飞扬,周围的尸体枯木都坠了下去,只剩下我站着的中心一小块土地。 我抬起手臂遮挡狂风和漫天扬沙,眼睛已经被吹的无法睁开,甚至难以顺畅呼吸。 一束光透过乌云照在我身上,却并不是阳光,而是类似于舞台聚光灯般的白光,让我无处可逃。 乌云散开,天边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声音遥遥传来,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只能本皇替你动手……” 我捂着心口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沁出汗珠,心剧烈地跳动着,隐隐有撕裂的痛感。 我醒了,身边的薄从怀侧卧支着脑袋看我。 他身着黑色暗龙纹睡袍,乌发半披,如瀑布一般垂落,眉眼如墨,嘴唇因为紧张而抿成了一条线。 “薄从怀……”我唤他的名字,从自己微颤的声音中听出了无助和恐慌。 他依旧是简短而安全的回答,“我在”。 我将额头抵上他的胸膛,脖颈上的鸣诉玉从衣襟中滑落。 戴上它三年有余,已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自从胡邻道出了它的真实身份,它就乖乖地待着,再也没有发过烫。 薄从怀将手轻柔地搭在我头上,纤细的手指捋着我的头发,“做噩梦了?” “嗯”,我闷闷发声,“我梦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听我语调缓慢地描述梦境,薄从怀的手突然停了动作,身子一僵。 我抬眸看他,他唇边的一抹笑僵在脸上,眉心不可察觉地微动,我感到奇怪,“怎么了?” “没事,一个梦而已。” 他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托着我的后脑勺,他低头靠近,覆上我的唇。 本来只是一个轻吻,他却加了力气,牙齿轻咬住我的下唇,我吃痛张嘴,抬手握拳想要锤他,却被反握住手腕,压放在床上。 他的舌头伸入我的嘴,巧妙灵活地勾着我的舌。 我只觉舌尖发麻,呼吸不自觉加快,身体酥软,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薄从怀同样急促的呼吸声。 薄从怀松开我的手腕,单手扣上我的腰,温热的手掌贴着我的皮肤,将我紧紧环在怀里。 他松开的我的唇,额头贴着我的额头,鼻尖贴着我的鼻尖,深蓝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快要被欲火燃尽。 他的手从我腰部缓缓向上,触碰到一处时,我不自觉瑟缩一下,是我发痒的敏感处。 他似乎对于我的条件反射很感兴趣,使坏轻掐我腰上的那块肉。 我作痒,嘟囔着“烦人”,抬手去拉扯他的手。 他灵活躲开,嘴边蓄起一抹坏笑,“诉诉,你抖什么?” “我哪里躲了,你手拿开,烦死了。” 我红着脸嘴硬,眼神却躲着不敢与他交汇。 “是吗……那我再戳一下。” 他偏头看我,然后作势又要来戳我腰窝。 我立马慌了,蜷起来往床里侧躲,却被他扣住无法移动丝毫。 薄从怀笑着将我搂入怀中,我此刻脸已经红得要渗血,不敢动弹。 他环抱住我,没有再动,我听到他轻微的叹息声。 他的下巴顶在我的头顶,嗓音低低的,仿佛有数不尽的悲伤和不舍,“诉诉,不要再离开我,我承受不住你第二次离开我。” 第75章 笨蛋新娘,暂且放过你 天边有一丝微弱的亮光时,我才从终于推开薄从怀,汗浸浸地准备睡觉。 薄从怀很满足地笑着,用指腹抚摸着我的脸,抱怨道, “真是要多给你搞一点唤灵丹回来,体力也太差了。” 我半梦半醒,卷着被子,侧躺着,嘴里嘟囔, “谁像你,一天到晚……烦死了……” 在我意识沉睡过去前的最后一秒,我听到他凑到我耳边,“笨蛋新娘,暂且放过你。” 睡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 真不是我贪睡,谁受一条大黑龙一晚上的折磨都要睡这么久,这属于给身体充电的过程。 醒来换好衣服推开房门,陈最窝在秋千里,正在认真地读着一本医书。 听到声响,眼皮懒懒地一掀,“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又要昏三天呢。” 我瘪瘪嘴,没有理他的阴阳怪气,反正又不是我的问题。 他合起书,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和衣摆, “走吧,薄从怀和宫局长他们在前厅议事,让我等你醒了带你过去。” 我“哦”了一声,还好今天薄从怀给我准备的衣服比较严实,能挡住身上的红痕。 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花园,来到前厅,坐着的人竟然比我预想的要多上许多: 除了宫局长,通灵局这次还多来了两个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 男的阳刚强壮,一身的腱子肉,皮肤黝黑,长相憨厚,眼神却冷漠,块头很大,穿着黑色皮质风衣,腰间别着一把唐刀; 女的阴柔邪气,齐刘海公主切,黑发顺滑厚重,如海藻一般一路披到腰间,烈焰红唇,眼神妩媚勾人,一身修身新中式旗袍勾勒出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材。 两人对比鲜明,一左一右地围着宫局长,男人双臂环抱在胸前,笔直地站着,女人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微低着头,手中正在把玩一把蝴蝶刀。 薄从怀坐在主位,手中端着一杯茶,低头轻轻地吹开茶沫,嘴边还蓄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隔着前方陈最的身影,和我对视。 宫局长本在侃侃而谈,看到薄从怀的动作,也停住了语言输出,转头看向我们。 待看到陈最身后的我,他一双三角眼竟然闪过一抹光,像是惊喜又像是……算计。 陈最将我引到厅里,很自觉地站到薄从怀身侧,对着宫局长一行三人点头微笑,然后像一座泥塑一般站直不动了。 薄从怀放下茶杯,向我伸出手,“诉诉,来,坐我身边。” 我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的另一太师椅落座。 薄从怀侧头给了陈最一个眼风,陈最十分伶俐地走过来给我倒了一杯茶,我简直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宫局长搓了搓手,冲我一点头,语气中带着殷勤,“薄夫人醒了,昨天去看案发现场,费了一番精神了,宫某十分感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望过去,发现除了宫局长,他身边的两个人也在盯着我看,目光中带着探究意味。 我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宫局长您太客气了,您叫我玉诉就可以,我只是出了微薄之力,不足挂齿的。” 宫局长身后的肌肉男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而另一边的女人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眼睛一眨不眨地将我从头看到尾,手上玩刀的动作倒是没有停。 “宫局长客气,我们既然已经达成共识,我和夫人自然会助通灵局一臂之力,毕竟我们谁都不想看到妖界再次引发混乱。” 薄从怀先是掀起眼皮,瞥了宫局长一眼,又状似无意地看向紧盯着我的女子,眸光一瞬间变得冰冷。 女子像是感应到了这道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勾勾嘴角,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只是手中的蝴蝶刀不小心掉到了椅面上,发出“铛”的清脆响声。 “宫念,当心些。”宫局长微微侧头呵斥道,原来她叫宫念。 宫念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摊开手掌,脸上却是毫无歉意的笑容,“对不起老爸,失手了。” 我没忍住自己好奇的目光,只是薄从怀没有问,我也没有贸然提出疑问。 倒是宫局长很善解人意地向我介绍道:“忘了和薄……和玉诉你介绍,这是我家两个不争气的孩子,这是犬子宫肆,这是小女宫念。” 他一一为我介绍,名叫宫肆的肌肉男向我微微点头示意,宫念则抬起手冲我挥了挥,十分明媚地“嗨”了一声。 “宫局长的公子千金真是气质不凡呢,和您很像,宫局长教导有方。”我微笑着寒暄道。 宫局长愣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有接话头,一转话题,正色道: “那么经过二位昨晚的观察,可有什么收获呢?” “那是自然”,薄从怀又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沉默着卖起了关子。 我发现他真是两副面孔,在我面前是贱兮兮的粘人样,在外人面前又板起脸装高冷深沉。 宫局长屏气等了两分钟,见我和薄从怀都没有接着说话的意思,已经了然。 向着身后的宫肆一抬手,宫肆弯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宫局长。 “从怀,这是你要的东西,一个不差,你……检查一下?” 薄从怀这才放下杯子抬起头,脸上的得意掩饰得很好,嘴角的弧度仅仅礼貌得体而已, “宫局长说笑了,您我还不相信嘛。” 说着给了陈最一个眼神,陈最上前,从宫局长手里接过木盒,转身将木盒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我和薄从怀之间的高桌上,又退回了原位,全程动作优雅。 我都怀疑平时毒舌的和现在沉默有礼的是不是一个人。 “那……”宫局长欲言又止,眼中全是急切。 “诉诉说,她看到了老鼠和狼。” 拿人的手短,既然已经收了东西,况且又是贵重难得的东西,自然是需要用有价值的线索来交换的。 “老鼠……狼……”宫局长喃喃自语,低头思索着什么。 看来这个线索他们之前的调查中没有涉及到,因为我看到宫念和宫肆也交换了眼神。 沉默片刻后,宫局长才回过神抬起头看过来,看来是已经将这个消息消化掉了。 只是他的目光没有放在薄从怀身上,而是紧紧地盯着我,“从怀刚刚说,玉诉看到,这是何意呢?” 第76章 我跟你拼命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薄从怀比我思维更为敏感敏捷,替我回答道:“只是凑巧能够感受到了死者生前画面,算不得什么。” 他说的谦虚,语气却是带了冷意的。 果然我看到宫局长一双小眼睛亮了一下,“玉诉这一能力岂不是对我们寻找真凶有很大帮助,哎呀,那当真是……” “既然现在已有线索,想必宫局长手下的能人定能顺藤摸瓜。时间紧迫,宫局长快回通灵局拟定搜查方案吧。” 说这话就是要送客了,薄从怀面色淡然,“夫人昨晚为了探寻线索费了很大精力,还要多睡些养养精神才好。” “呃……” 宫局长还想说什么,却被薄从怀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噎住,只能尴尬地应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宫某先不打扰了。” 他说着站起身,对着我和薄从怀一一点头,“从怀再有任何线索随时与我联系。” 他递给宫肆一个眼神,宫肆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放到身前的木桌上。 “好”,薄从怀微笑着点头,“陈最,去送送宫局长。” 陈最答应着,像一个十分敬业的服务员,请宫局长等三人出了厅门。 宫念在最后跟上时,留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十分邪气。 薄从怀将我的手包在手心,安慰似的攥了攥, “宫剑锋那个老狐狸,肯定盯上你的感受力了,真是贪得无厌。”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如果真能帮上他,费点精神也没什么。”我宽慰道。 “就单凭这点东西,就想让你变身警犬吗,莫非异想天开?”薄从怀语气微怒。 我却逮到了重点,抬手拍了他一下,“说谁是狗呢?” 他似乎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层,怔了怔,耳根微红,“我没有那层意思……” “好啦,原谅你喽。” 我自然不是真生气,只是想要转移话题,消除他的怒气。 此时陈最送完人返了回来,厅中只剩下我们,他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地冲向我和薄从怀身后桌子上的木箱, “快快快,让我开开眼,憋死我了。”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十分端庄有礼,真是狗改不了……算了算了,这个形容有点粗俗了。 薄从怀见陈最像个无敌风火轮一样冲了过来,灵活地向我一迈步,搂着我向旁边退了一步,十分害怕被撞飞。 陈最眼中只有装着宝物的木箱,根本无暇管我们的嫌弃和躲避,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双眼放光,自言自语: “我要看看我们白蛇类在百妖谱能排第几名,哈哈哈!” 薄从怀无语地叹了口气,轻声吐槽:“我还以为多大出息呢。” 我的目光放在陈最手里的木箱上,对于传说中十分难得的宝物是十分好奇,想要一睹真容。 陈最哆哆嗦嗦地打开,一霎那我的眼前仿佛有白光闪过,不过薄从怀神色自若,那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我凑过去看,好奇心打败恐惧,肩膀甚至都敢靠着陈最的胳膊。 木箱不大,只有小臂长、手掌宽,只是很深,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规格更小的木匣、一个黑色丝绒布袋。 陈最拿木匣,我拿布袋,同时打开。 布袋里是五张金箔信封,每张都精致华丽,仔仔细细封了边,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想来这就是鬼市通行证。 听到陈最在身边失望叹气,我斜眼瞥过去,小木匣里是一颗颗透色的药丸,晶莹剔透,宝石一般,倒不像是药丸了。 “这就是唤灵丹啊…”我惊奇,“真是十分不同呢,真好看。” 陈最将木匣一合,塞到我手里,没好气地转向旁边抱手旁观不言的薄从怀,“百妖谱呢?宫剑锋不会出尔反尔吧?” 薄从怀早就知晓陈最最想看的东西并不在木箱之中,却沉默不说。 只等他满脸失望地询问,他才一勾唇角,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个卷轴,拿在手中冲着陈最微微一摆, “如此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这么随便,他早就亲手交给我了。” 陈最“哇”了一声,朝着薄从怀扑了过去,只是目标是他手里的卷轴。 卷轴看起来是古老的样式,却纸张强韧,通体印着奇怪图案的暗纹,打开之后一片空白,闪着微微的荧光。 “为什么是空白的?”陈最瞪大眼睛,非常不解,我也奇怪地看向薄从怀。 只见他十分淡定,手掌一翻,从手心“腾”燃起一簇蓝色的火苗。 我记得,当时在老家,他也是用这种火苗对付击打胡珂和狐群。 陈最警惕地将卷轴往怀中一搂,转过身背对着薄从怀,“你要干嘛!” 薄从怀翻了个白眼,另一只手抬手轻轻一挥,卷轴从陈最怀中腾空飞出。 陈最维持着刚刚的防御姿势,瞪着眼大喊“干嘛”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卷轴从自己怀里飞到薄从怀手中。 薄从怀接住卷轴,看向我,“诉诉,你来将卷轴展开。” 我不明其意,但十分听话,上前拉开卷轴,还是一片空白。 此时陈最的叫喊声已经十分嘶哑,“薄从怀,你要敢把百妖谱烧了我跟你拼命!” 我看向陈最,他佝偻着背,双手搂着空气,眼睛大睁着往一侧望。 从他那个角度只能用余光看到我们的些许动作,确实是十分煎熬。 我奇怪的是他说的话,薄从怀费心费力换来百妖谱孤本,为什么要烧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呢? 不等我多问,薄从怀单手一合,掌心的火苗跳跃,飞向我手中的卷轴,像一支钢笔在空白处写写画画,直到燃尽化作虚无。 薄从怀一打响指,陈最因为惯性向前一栽,却灵活地稳住身形,转身向我扑来。 我惊慌失措,变了脸色,薄从怀冷冷开口,“陈最,要想看百妖谱,注意你的行为。” 这一“善意”提醒让陈最瞬间像湿了毛的猫,老实规矩许多,迈着小鸟步,陪着笑脸,十分柔顺地贴了过来。 虽然我知道他的柔顺是装出来的,这个变脸高手! 第77章 夫妻同心 被蓝色火苗燎过的卷轴表面渐渐显现出文字,文字发着金色的微光,跃然浮现。 我和陈最均呆愣住。 待整张卷轴完全显现出文字之后,薄从怀从我手中接过卷轴,说明道, “百妖谱是有灵性的,只有感受到比它强大的灵力才会展现内容。” 卷轴被陈最接过,他对上边的内容比较感兴趣,我看也看不懂,于是转身去研究唤灵丹。 薄从怀坐回主位,淡定地喝茶。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搭话,“宫局长看起来也只是四十出头,竟然有两个那么大的孩子。” “那不是他的孩子。” 薄从怀语出惊人,我张大了嘴,“可是,他们跟着宫局长姓啊……” 他继续补充,“那是他捡回来的,这是通灵局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原来宫肆宫念并不是宫局长的亲生孩子,他们二人也并不是亲兄妹。 二十五年前宫局长执行任务,在一个吊死鬼的指引下发现了她生前受渣男所骗生下的男孩。 宫局长不忍心,捡回家中亲自抚养,命名为宫肆。 在宫肆四岁时,宫局长又在一座荒废的烂尾楼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婴。 本来打算交由孤儿院抚养,宫肆却抱着他的大腿,乞求养父留下这个尚只有一面之缘的妹妹。 宫局长也是善心,留下了这个女孩,取名宫念。 通灵局中琐事繁多,宫局长经常抽不开身回家照顾两个孩子,宫肆早早就担当起哥哥的责任,洗衣做饭打扫,一一做好,让宫局长省了不少心。 自此,宫肆宫念二人经常一起学习灵法,相伴着长大,成为了宫局长得力的左膀右臂。 听完事情缘由的我不禁感慨,“宫局长真是个好人啊……” 说罢,耳边听得一声冷哼,薄从怀有些不爽, “你看他好人一个,他看你却是十分有利用价值。沈玉诉,你以后出门要小心别人,别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心你一个人出门……” 得,薄大爷又上线了。 我逮着他唠叨喘息的间隙,转身就跑,身后是喋喋不休追来的薄从怀。 陈最自从拿到百妖谱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声,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我捂着耳朵逃进房间,薄从怀双手环抱,倒也没有很认真地追我,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五米远的地方。 我脚刚踏过门槛,转身“咚”一声将房门掩个严实。 十分得意地一吹口哨,我转身就想回床上窝着,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不必抬头看脸,只看这胸前金线团纹密龙,我就知道是薄从怀。 尴尬地一抿嘴,忘记他会穿墙闪现了。 “跑哪去呢沈玉诉同学?”头顶是薄从怀含笑的嗓音,我更觉尴尬,只想将头埋到地里。 没听到我回答,薄从怀一弯腰,从下向上看我,我被迫与他对视,一下就红了脸。 和他打闹了半天又睡了一会,醒来时天边一抹夕阳刚好沉下地平线。 消失了一下午的陈最在窗外轻轻地叩了叩窗框,听声音有些无力, “宫局长的家那个大块头来了。” 薄从怀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我,“你先赖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已经没有赖床的想法,立马跟着起了身,“我也想去。” 隐隐中有一种预感,宫肆突然来访,不仅会带来一个大消息,而且很有可能是来求援的。 薄从怀一怔,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到我身上,“晚上冷,多穿一些。” 这才牵着我的手推开房门。 宫肆端坐在早上见他们三人的前厅里,手边是一杯茶,他却无心品尝,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腰际的唐刀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见我们三人自厅外走来,他头一转,站起身,微微颌首,“玄珩上神。” 薄从怀面无表情,只是伸手示意他不必拘礼。 先将我按坐在一旁,然后一抖长袍,在主座坐下,看向依旧端正笔直站着的大块头。 “经过下午的调查,我们根据玄珩上神的线索追踪到妖界的痕迹,父亲遣我来报告上神,另外,今晚的行动需要上神以及……夫人的协助。” 宫肆像一个机器,不带任何感情的情绪地转述完他们的进展以及请求,说到“夫人”二字时轻轻瞥了我一眼。 我这样的小菜鸡竟然有朝一日能够被需要,这种满足感混杂着初次的恐慌彷徨,很难准确形容。 “我独自前往就可以了。”薄从怀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我的情绪尽收他眼底。 现在没了奂脊的通风报信,他是真的如同另一个我一般了解我的所思所想。 “父亲特意交代,今晚需要上神夫人的协助,还望玄珩上神能够应允,父亲愿以个人名义多出五十颗唤灵丹作为补偿。” 宫肆一板一眼地讨价还价,这种画面显得有种诡异的滑稽。 “薄从怀……”我弱弱地开口,双手因为紧张而搅在一起,“我想去。” 既然做了选择,我和薄从怀虽未进行夫妻之礼,但他护我爱我,我愿意和他共同面对未知的一切,哪怕是危险。 这就是我对于宿命的答复。 我虽声音轻柔,带着点底气不足,但是我的眼神坚定,和一脸担忧的薄从怀对视,我相信他能够明白我的决心。 薄从怀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心中纠结,我又以耳语般的音量低低唤了他一声,他浓眉微皱,最终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此话一出,我明显看到宫肆松了一口气。 薄从怀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又像是在开解自己一般自言自语,“我们既然为夫妻,便会夫妻同心,助通灵局一臂之力。” “我先替父亲和通灵局上下向玄珩上神及上神夫人道谢了。” 宫肆难得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微微低头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 “这是今晚行动的时间地点以及初步计划,请玄珩上神自行前往。” 第78章 主人,奂脊在 陈最虽然自看了百妖谱后有些心不在焉,但是还是十分尽职的。 见到宫肆的动作,他向前几步,从宫肆手中接下信封,放在我和薄从怀之间的木桌之上,又转身站回了角落。 薄从怀抬手覆上信封,却没有急着打开,对宫肆微微一笑,“我和夫人会准时到达的。” “那宫肆先退下了,多谢玄珩上神。”宫肆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机器人状态,说完后转身离开。 “我们需要做什么?”我眨着眼睛问,心里有些小期待。 “多带一些唤灵丹,宫剑锋竟然点名要你前往,一定是看中你的感知力,老狐狸……” 薄从怀咬牙切齿,恼怒又无奈,“一会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听到了吗?” 见他神色威威,我有些害怕。 但是还是那句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虽不是君子,但是还是很讲诚信的。 更何况有一条这么大的黑龙在身边,我也安心不少。 待天色整个暗下来,薄从怀换了一身暗黑色窄袍,银边竹纹腰封将他精瘦的腰部线条展示十分。 他将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十分干练。 走到我身边,娴熟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握,他侧头微低,我看到他眼中的自信,心中十分安定, “走吧,我们去会会妖界的小喽啰。”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现在的他才是我最初认识的薄从怀,肆意潇洒,有一种傲视天下的王者之姿,很让人迷恋。 陈最靠着门,动作慵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毒舌吐槽,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早点回来”。 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我都看出来了薄从怀自然早就有所察觉,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路过陈最的时候,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按照信封里纸条的信息,凌空而起,在一片暗色之中,我们穿着与周围环境混为一色,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今晚通灵局设了守株待兔的局,地址选在一片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的荒山。 半山腰处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被到腰的杂草遮盖大半。 凉风习习,在山洞中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回音,令人浑身发毛。 虽然没有看到,但是薄从怀说整座荒山都布满了通灵局的人,真是倾巢出动,十分大的阵仗。 薄从怀带我藏身在山顶处一棵高大的枫树的粗壮枝杈上,我有些恐高,紧紧贴着树干一动不敢动。 薄从怀则负手站到树枝顶端,身轻如燕,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稍远一些的洞口。 远方传来“啊——”的鸟叫声,除此之外,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有些困了,捂着嘴打哈欠,视线也因为困意变得有些模糊。 忽然耳边突然听得很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好像有只手抚上了我的脖颈,冰凉彻骨,我从困倦状态一秒清醒。 和薄从怀朝夕相处几天,我已经十分熟悉他的体温,这绝对不是他,连周围的气息都是陌生的。 我睁大双眼低头一看,脖子上果然有一双煞白的手,手指骨瘦如柴,指甲又尖又长又黑,挑着坠着鸣诉玉的红绳。 我靠…… 这个动作突然让我想起了那个差点被齐静澜吃掉的夜晚。 我的冷汗布满后背额头,不敢出声也不敢动,这个锋利的指甲也许会直接划开我的脖子。 那人缩在我身后的树中,也许这棵树的树干中空,也许这位奇人天生和长臂猿一般一双超长胳膊,反正我从余光是看不到他的相貌身型的。 眼睛向前一瞟,原本站在我这棵粗树枝顶端的薄从怀已经没了身影。 不是说让我跟着他吗,什么时候跑了没叫我啊! 我在心中把薄从怀骂个狗血淋头,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这只架在我脖子上的鬼手。 我转动眼珠,四周无人,一片漆黑中我只能看到这只苍白的手。 我在心中呼唤奂脊,不知道她能否听到我的心声。 感觉手腕轻轻一震,眼前蓝光一闪,奂脊从光中显出身影,还是初见的装扮,清瘦的脸上没有表情, “主人,奂脊在。” 脖颈一沉,是被挑起的红绳被突然松开,鸣诉玉坠入我的衣襟,紧紧贴着我的皮肤,微微发烫。 它已经很久没有发烫过了。 失去威胁,我立马挪出一步,离开树干,但是因为恐高,并不敢有大动作,只是转身警惕看去。 奂脊感受到我的紧张恐慌,挡在我的身前,周身发着蓝色的光芒。 耳边一道破风声,眼前闪过一个身影,直直地朝着我原来身靠的树干急速而去。 我身形一稳,是薄从怀不知何时靠在我的背后。 他没有言语,眼睛死死盯着那身影冲去的方位。 树枝密密麻麻遮住了视线,我看不真切,但是能分辨出是两个影子在半空中纠缠厮打。 一个影子呈人形,另一个影子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看着像…… “蝙蝠!”我惊叫出声。 薄从怀在我身后轻轻“嗯”了一声,验证了我的猜想。 奂脊收敛光芒护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命令,她没有私自动作,也没有回到骨镯之中。 “先离开这里。”薄从怀搂住我,稍一运力,我们离开了树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半空中的两个影子还在扭打,看得出,蝙蝠影子想要离开,却被后边的人形影子控制,只能应战。 一双大翅膀扇动空气,从暗处发出无数尖细的银针。 待对方掏出唐刀来回砍动,我才认出这个人影是宫肆。 宫肆看着一身肌肉,但是动作十分灵活,一边用唐刀抵挡银针,一边俯身向前攻击。 “嗷呜”一声,从山顶凸出的一块大石上蹦出一只巨型黑狼,黑狼扑到半空化作人形,加入了战斗之中,宫肆一瞬间就处于劣势。 我十分着急,眼盯着半空混战的三个影子,手舞足蹈地拍薄从怀,“你快上去帮忙啊。” “还用不到我出手,通灵局要是连几个垃圾都处理不好,那真是白拿工资了,”薄从怀语气不屑,没有一丝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第79章 成何体统!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通灵局抱这么大敌意,“但是,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宫肆一打二吗?” “通灵局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废物,我们且看着就好。”薄从怀双手背后,浑身散发着冰冷无情的气息。 果然,他刚说完,从我们身后不远处飞出一个精瘦的身影,看体型应该是宫念,她的加入立马扭转了局势。 蝙蝠人和狼人一个挥动翅膀发毒针,一个贴身肉搏,拳拳照着人的柔软处下手,雪白的獠牙向外呲着,紧盯人的脖颈大腿等大动脉。 薄从怀在身旁冷哼一声,眼皮一翻,竟然是翻了个白眼。 我紧张地盯着混战,没有多余的精力搭理他。 宫念挥舞着一把精致的小刀,刀锋乌黑,像是涂了剧毒。 她身型更为瘦小,面对着比她大出接近两倍的狼人显得尤为灵活。 宫念的作战风格十分狠毒,每一刀都是看准了弱点下手,倒是和狼人打得难舍难分。 就在双方势均力敌、难分上下之时,宫肆突然吃痛闷哼一声,身形一顿,竟然从半空中直直坠了下来。 我下意识想要上前去接,但是有人比我出手更快,宫局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出来,将宫肆稳稳接到怀中。 宫念见到哥哥受伤,一时分心,也被狼人咬伤了胳膊,虽然还没有落下来,但是招式却显得气力不足。 宫局长怀中靠着宫肆,看着宫念以一敌二已成败势,嘶哑着大喊薄从怀的名字, “从怀!是我不对,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先帮帮念儿。” 我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看向旁边无动于衷的薄从怀。 宫局长见薄从怀并没有任何动作,声音像要泣血,“从怀,算我求你!” 薄从怀冷冷哼出一声,最终还是在宫局长的乞求和我的注视下无奈叹气。 他双手背后,没有运力,人已经飞了起来,十分轻盈。 等他飞到半空中时,周围已经燃起一片蓝色的火焰,包裹着他,我只觉周遭空气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仿佛并无需他出手做什么,他的出现已经代表了绝对的实力。 蝙蝠人和狼人放弃痛打落水狗,只想着逃。 蝙蝠好歹还有一双翅膀,急速扇动了向着一轮朦胧的弯月飞去,狼人只能一个空翻,滚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之中。 宫念双手向下运力,掌心红光翻腾,她转头看了宫局长和宫肆一眼,情绪不明,无言地追向了蝙蝠人逃远的方向。 薄从怀面色冷峻,只是毫不用力地一抬手,一簇跳跃的蓝色火苗跟着狼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薄从怀缓缓下落,在宫局长和宫肆面前停住,居高临下地睨着身下两人,眼神冰冷,无情地吐槽, “你们通灵局什么时候开始养废物了?” 宫肆捂着胸口,嘴角有一抹血迹,低着头没有作声。 宫局长半蹲在侧,手扶着宫肆的背,抬着头眼神却躲躲藏藏,脸上是尴尬和羞愧。我好像隐隐地明白了什么。 身后脚步嘈杂,我们转头去看,是一些穿着统一整齐的黑衣人,押着两个黑影,其中一个是刚刚想要逃的狼人。 此刻他半边身子血肉模糊,腐臭的血腥味传来,另个黑影身高身材都更为矮小瘦弱,低着头弯着腰看不清脸,但是浑身也有不少刀伤,汩汩地留着暗红色的血。 “局长,两只妖已经逮捕。”黑衣人中有一个人站出来,恭敬地向宫局长行礼汇报。 “先带回局里,”宫局长没有回头,面对下属,他是说一不二、理智冷酷的决策者和领导者。 也许是有意,他没动,恰巧也遮挡住了宫肆的狼狈,“念儿去追那只蝙蝠妖了,阿松,你带人去看看。” 身后有人高声答应,黑衣人动作训练有素地行礼撤退,一波押着犯人,一波朝着宫念离开的方向追去。 宫局长轻咳一声,掏出两个晶莹剔透的唤灵丹给宫肆服下。 宫肆胸前有一道横穿胸口的刀伤,皮开肉绽,情况并不比被逮捕的两个妖乐观多少,还好他一身肌肉,人也壮实,这才没有昏倒。 见宫肆服下丹药之后状态平稳,宫局长这才将他扶起,面对薄从怀,他始终是一副理亏的羞愧模样, “从怀,今日是我对你们不住,宫某改日登门致歉。” 薄从怀冷哼一声,十分的看不上, “不必,我们本就是合作关系,现在我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你要抓的人也已经抓住,我们不必再有交集。” 说完不等宫局长回答,薄从怀迈步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他的体温有些低,是他内心盛怒的体现。 我们正要离开时,薄从怀冷冷又道:“宫局长,好自为之。” 回到盼归院,遥遥听得几声鸡叫,黎明前的夜如同浓墨一般,只有后院亮着灯,这是陈最在我们深夜未归的习惯。 经过一个小长假的相处,陈最除了嘴毒之外,人确实不错,很意外地心地善良。 此时这条善良蛇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现身,也许已经睡了。 我和薄从怀蹑手蹑脚地进了东侧,今天是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天亮之后我就要回到大学校园,继续我的普通校园时光,这一场梦终究是要醒的。 薄从怀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提议道:“你干脆搬来和我一起住嘛,我送你上课。” “不要”,我直接义正言辞拒绝,“成何体统!” “家长也见过了,事也办了,你还害羞什么?”他眨眨眼睛故意逗我。 我才不要理他,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和宫局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消失,为什么他要向你认错?” 提到通灵局的人,薄从怀本来一脸坏笑刹那间收回,声音中带着不可掩饰的厌恶和生气, “宫剑锋这个小人,之前答应帮他,真是我看走眼,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卑鄙无耻下流!” “什么事惹你这么大意见,说给我听听嘛。”我很好奇,拽着他的袖子摆了摆。 虽然薄从怀对我是十分耐心顺从的,但是对待别人,他的脾气算不得好,甚至有些难以相处。 要不是之前在人界需要通灵局的协助,他定不会答应宫局长的请求出手相助,而他来人界也是为了寻我,四舍五入,我也要记宫局长个人情。 换个角度思考,薄从怀作为上神,是天界的人,三界为了平衡早有规定,他在人界行走办事,也少不得通灵局的帮助。 所以我希望能缓解他和宫局长的关系,闹得太僵反而对他不利。 第80章 薄从怀,我也是 “讲给你听你一定害怕。” 薄从怀还是气鼓鼓的,但是在我的示弱下稍稍平静,“他们设局,就连你也算计在里头了。” 薄从怀本来站在我身前,正在配合通灵局的计划守株待兔。 宫局长不知从哪冒出来,声称局势焦灼,敌人比想象的要强大,通灵局上下难以应对,求薄从怀出手相助,而他代替薄从怀,留在这里保护我。 “他口口声声向我保证,不会让你伤到分毫,我真是轻信他了。”薄从怀咬牙切齿,拳头攥紧,因为怒气而微微颤抖。 “他是……想用我引诱他们吗?”我不确定地猜想,也许我的价值也就在于作为诱饵,诱敌深入。 我早就知道自己体内的阴气,对于我和身边亲近的人来说是灾难。 但是对于鬼魂妖怪,就是极大的吸引,更何况我的身上还有一枚三界人人都想得到的宝玉,作为诱饵可谓是在适合不过了。 “是的”,他无奈地承认,这是事实,即使他再想如何隐瞒,都无法改变, “是我的错,我竟然相信那个老狐狸的话,让你受惊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十分愧疚。 我回握住他的手,“这怎么能怪你呢,如果我自己有自保能力,就不会拖你后腿,让你处处担心了。” “从前是你护着我,现在我保护你都是应当的。”他的眼神十分温柔,像是朦胧的月光。 “从前……我都不记得了。”我有些难过,前世的我和他一定有很多美好有趣的回忆,缺失了这部分回忆的我,还是完整的我吗? 薄从怀看出我的落寞,安慰道:“不要纠结那么多了,当下便是最好。” 我扬起笑容,嗯,以前如何都无所谓,起码现在,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严格来说,今天已经是十一小长假结束的第一天了,我们的课表上安排了满满当当的一天课。 薄从怀和我回到学校,直接去了教室。 提前给程文欣发了消息,她给我俩留了位置,看到我和薄从怀一起来,她对着我挤眉弄眼, “我说你怎么整个十一都没回复消息呢,原来是谈恋爱去了。” “别瞎说。”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薄从怀在身边听到之后轻声一笑,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我夹在他俩之间,羞红了脸。 用手挡嘴,靠近程文欣的耳边,低声说:“欣欣,我们……” “哎呀不用多说。”程文欣很潇洒地一摆手,冲我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懂得”的样子, “其实那天和你提这件事,从你的反应来看,我就知道,你们早晚会有这样一天的。” 我怔住,原来这小妮子当时看我有些落寞,就猜到我对薄从怀也是有意思的,只是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作为超级好友的她自然是选择成全我们,帅哥到处都有,好朋友可遇不可求。 我没想到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有一个观察细微的内心,对于她的选择,我也是十分感动。 一瘪嘴,我想要抱住她,被她灵活一挡,“诶诶诶,小女子动口不动手,老师还在上头看着呢。” 被她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现在是在课上,拥抱这么大的动作确实是太引人注意了。 吐了吐舌头,我们低声将整个十一假期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说了个干净,薄从怀在身边正襟危坐。 虽然他坐姿端正,但是能看出来,早就困倦无聊得不行。 真是难为他了,一条潇洒自由的大黑龙,还要坐在小小的教室里听一些不感兴趣的东西。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程文欣挽住我的胳膊,“诉诉,要去食堂吃饭吗?” “好啊”,我灿烂一笑,虽然只有七天,但是我却觉得有一个月那样久,“我想吃一餐的麻辣烫。” “美女所见略同!”我和程文欣凑在一起咯咯地笑成了一团。 薄从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跟你手机联系。” 说着冲我摇了摇手中的手机,挑了挑眉,非常自觉地站在原地目视我们离开。 吃饭时,程文欣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坦白从宽。” 我有些羞涩,这种事情顺其自然,要让我说个原因过程,一时之间我还真没办法组织好语言。 “就是……那样呗,很自然的,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我搪塞过去,低下头猛吸溜粉丝。 “好吧……其实我当时就看出来你俩对彼此都有意思了,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撮合呀,可是我也没做什么……” 她一旦陷入自己的逻辑之中,就开始自言自语,根本不用别人跟她搭话。 满课的时间过得很快,我和薄从怀一直保持着手机互发消息和通话语音,每天下了晚自习,他会来接我回宿舍。 虽然每次都会唠叨提议我搬去盼寻院和他一起住,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谁知道这条黑龙为什么这么执着。 每次和他手拉手走在路灯之下,我都觉得我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一样,拌嘴吵架、腻歪和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温度越来越低,我加了好几次外套,薄从怀也入乡随俗地穿上了大衣和羽绒服。 一个很平常的傍晚,天上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花。 我和薄从怀迎来的今年的初雪,我很激动,感觉内心被幸福和满足塞满,蹦蹦跳跳地拿出手机给奶奶录视频。 薄从怀就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嘴边挂着笑,眼神跟随着我的动作来回移。 等我玩够了,气喘吁吁地站定,他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捧住我的脸,语气满是无奈的宠溺, “你跑那么快,摔跤了我可不拉你起来。” 我轻哼一声,迎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向前一倒,扑到他怀里,他暖暖的,像个大号抱枕,抱着很舒服。 我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皮肤之下澎湃的心跳声。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我不敢想象自己将会是一个多么幸福开朗的小女孩。 薄从怀感受着我的快乐,伸手挡在我的头顶,为我挡住雪花,“诉诉,我爱你。” 我十分羞涩地“嗯”了一声,听说初雪的表白能够持续一辈子,“薄从怀,我也是。” 第81章 是你干的? 过完忙碌紧张的期末考试周,紧接着就是寒假。 我和宿舍三个叽叽喳喳着收拾行李,票是不必买的,薄从怀提前嘱咐说要亲自送我回家。 我已经习惯了他自以为的贴心和爱护,所以没有拒绝。 杨杨一脸羞涩,说是今年过年她男朋友邀请她一同回老家见家长。 “那你岂不是好事将近,我要做伴娘!”程文欣扔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裤子,一个箭步冲到杨杨面前。 被打趣的杨杨脸颊绯红,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过,你们刚在一起半年就见家长,是不是有些太迅速了呀?”阿蓓坐在书桌前,转过身子,有些犹豫地提醒。 “是有些啦,不过阿明说,也算是顺便旅游一趟嘛,他老家附近有一个很出名的网红景点的。” 杨杨掏出手机,划拉一通,伸到我们。 “云南……蛇村!” 程文欣嗷一嗓子,从手机屏幕前移开,跳到我身边,一脸惊恐,“他家是养蛇的?” “哎呀不是啦,只是他们村有祭祀蛇的习俗,还有蛇图腾呢,很有意思的。” 说着,杨杨起身,将手机递到我面前,“诉诉你看。” 我强颜欢笑,非常含蓄地将她的手机移开,“我就不看了……” 之前光是听到陈最是蛇化形的我就已经吓得哆哆嗦嗦了,别说看图片了。 杨杨的男朋友我们都是见过的,看面相并不是很好相处的人,只是他人幸福我们不便作评价,只要他对杨杨好就行。 所以大家说说笑笑转移了话题,明天就是大一寒假的第一天了。 上午睡到自然醒,手机里有薄从怀发来的消息:【睡醒了就下楼,我等你】。 程文欣和阿蓓已经出门赶车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杨杨,她是下午的车票,还在赖床。 声音低低的,应该是在和男朋友煲电话粥。 行李是昨晚就收拾好的,只需要将随身带的证件等收拾好就可以。 我裹上羽绒服,挎上包,和杨杨打了声招呼,就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将行李箱搬下楼,我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眼就看到在宿舍楼外乖乖等待的薄从怀。 他穿着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服,露出半截小腿上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脚踩棕色马丁靴,双手抄在外套兜里,面无表情地发呆。 见我开门出来,他一勾唇,冷酷冰山化作温暖春风,朝着我走了过来。 “你来啦”,他说着,抬手将挂在胳膊上的羊毛绒围巾给我系上,“也不知道多穿一些,冻感冒了又要吃药了。” 身上暖暖的,心里也一样,我嗔怪道:“知道啦,薄大爷。” 他作势要弹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小丫头,别人本上神还不稀罕啰嗦呢。” 说着他将我的行李箱放进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这两个多月,他抽时间去学了驾驶,顺便给自己购入了几台代步玩具。 在人类世界里行动,还是用人类发明的工具比较好。 他适应得很快。 车上提前开了暖气,我忍不住一激灵,打了个喷嚏。 薄从怀立刻紧张起来,“感冒了?” 我拍开他的手,“哪有那么娇贵了,大惊小怪。” 他神情尴尬地抽了抽鼻子,顷身给我系上安全带,“咱们先去盼寻园,过两天我送你回家。” 我表示疑惑,“为什么?” “上次离开得匆忙,阿母和阿姐给了你一些摆件首饰都没有带。听说你放假,阿姐要来看看你,顺便把东西都带给你。” 我“啊?”了一声,距离初次见薄颜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知道这个消息,我不免有些拘谨, “那我打电话告诉奶奶要晚几天回去。” 薄从怀一边目不斜视地开车,一边伸出右手握住我放在大腿上的手,他的掌心很暖, “不必,我已经和桂婆婆说过了,到时候我会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哦,好吧……” 这条大黑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入微了,我眯着眼睛瞅他,目光中是考究和打量。 感受到我的目光,薄从怀疑惑地偏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干嘛这样看我,对我图谋不轨啊?” “你是不是……” 我有些犹豫地开口,后边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出口小气龙又要生气了。 “什么?”薄从怀微怔,迟迟等不来我的下文,他问道。 “你是不是私下里跟舒之学长学习了?”我一狠心一咬牙,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小气龙脸一板,握着我的手的手掌往回一撤,“怎么,我没有他体贴呗?” 我不禁后悔,明明知道他会生气,为什么还要作死呢? “哎呀,你这么威风的龙王大人心眼那么小干什么?” 心中警铃大作,我立马开启紧急补救措施,顺着毛捋,不对他没毛,那顺着鳞片捋, “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很体贴,有些吃惊嘛。”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以前就不体贴了?” 没想到这句话没拍上马屁,倒是把马拍急了,薄从怀打了转向灯,将车稳稳停在道边,朝我一侧身。 看这个架势,是准备好好和我理论一番的。 我正在苦恼怎样才能消除他的怒火,耳边又听到他带着怒气和委屈的声音, “是谁替你教训了欺负你的臭小子们,是谁在臭狐狸面前保护你,是谁……” “等等,” 突然抓住重点的我抬起手,示意他先停止陈列自己的光辉事迹,“陈呈他们……是你干的?” 不是……狐仙吗? “这都不算什么。” 薄从怀对此并打算多做解释,搪塞着就要接着和我细数他平时的体贴细节。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狐仙遂愿,是吗?”我有点心疼奶奶祭拜时流的血。 薄从怀顿了顿,叹了口气, “臭狐狸他们都是白吃祭品的,怎么可能为了点吃食就出手相助呢,你以为他们那么好心啊?” “可是……奶奶和他们结了血契啊……”作为家家供奉信仰的狐仙,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呢? “所以我说不让你和臭狐狸结下任何约定呀,他们没有契约精神的。” 薄从怀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桂婆婆也是实在记挂你的健康,才会病急乱投医的。” “也怪我,如果再早一些找到你,也不会让你这一世如此难过。” “既然现在我寻到你了,必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口头上的也不行。” 第82章 桂花醉 被表真心打断,薄从怀也消气了,发动汽车,我们继续向着盼寻院前进。 期末周之前的周末我偶尔也会跟着薄从怀回盼寻院,他将我的屋子打扫得很干净,一切物件都按照我的生活习惯摆放布置。 只是,很久没有见陈最了,不仅没见,连声音都没有听到过。 我问起,薄从怀也只是说陈最回老家了。 “他伤养好了吗?”我被薄从怀牵着,往后院走。 “不必理他,他有能力照顾自己。”薄从怀眉心微皱,回答却是轻松。 他自从买了车之后,将前院隔了一块地方作为停车场,停放他各式各色的小玩具。 后院还是如旧,没有变化,只是一角的秋千上再没有看到那个瘦弱的白色身影。 将我的行李箱放进东屋,薄从怀将身上的羽绒服一脱,随手搭在衣架上。 叉着腰看向房间一侧的床铺,语气有些傲娇,“昨天给你换了新的床铺,小碎花的,喜欢吗?” 他的审美倒是一直在线,只是我没有想到竟然体贴到给我换新的四件套,心中的猜测逐渐被证实: 这货绝对是找人进修过。 见我脸上有赞许之色,薄从怀的傲娇更盛,头仰起,嘴角的弧度也加深,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你连做饭都学会了?”我持续震惊,他的发展也太神速了吧…… “呃……” 他闪过一抹尴尬神色,“我可以带你出去吃嘛,或者外卖到家,我新买了食谱,只是做的不好……” 见他提到自己做的菜不免露出嫌弃,我就知道,这条聪明的大黑龙也有短板嘛,我还以为他全能到能当家庭主夫了。 不过已经学会点外卖也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样吧,我们去买菜,晚上我给你露一手?”我歪着头略一思索,提议道。 小的时候,奶奶经常出门算命镇场不在家,我就学会了自己做饭。 我的炒菜水平只能算是可以入口,和陈最的手艺自然是没法比的。 薄从怀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好啊好啊,我想吃你做的饭。”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做的离陈最做的差远了……” 面对他的热情捧场,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做成什么样我都爱吃。”薄从怀俯身在我脸颊亲了一口,我脸更红了。 盼寻院坐落在一座小山包的山脚,已经属于汉山市的郊区了,应该是通灵局为薄从怀特意申请的地段。 周围没有别的人家,依山傍水,景色倒是十分美丽的。 我们驱车前往距离最近的菜市场,我挑挑拣拣、砍价称重,学着以前在村子里看李大妈等人买菜的架势。 虽然有些生疏,但是还是学了五成像。 薄从怀像一个保镖,在我身后紧紧跟着,遇到人多的摊子还会用胳膊将我护起来。 他长得高,又帅,面无表情时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僻感。 在他的助攻下,我砍价异常顺利,没多一会就大包小包地满载而归了。 盼归园的厨房在后院侧边,窗明几净,看得出来陈最平时是很注重食品安全和卫生问题的。 嗯,很好! 在我一贯的思维里,蛇是一种既阴毒又肮脏的生物,通过和陈最的接触,我不免要反思自己的思维定势先入为主,他真的是一条好蛇。 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我先将买回来的菜肉蛋一一分类,准备大干一场。 薄从怀双手环抱,慵懒随意地靠在一旁的操作台上,眼神温柔。 好久没有动手做菜了,又是在薄从怀的注视下,我有些紧张,手忙脚乱地找碟找刀找菜板,差点让菜刀切到手指。 薄从怀本来是在认真专注地看着,看到我差点受伤,一个窜天猴蹦了过来,心疼地捧着我的手,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疼不疼?” 他这样大惊小怪我除了有些感动还有些尴尬,想要把手抽回来,连碰到都没有呢。 “要不还是不做了,太危险了,咱们出去吃吧。”他抬眸盯着我的眼睛,说得十分认真。 我摇头拒绝,“菜都买回来了,不吃不是浪费了?” 见他眼神坚持,我一弯嘴角,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根本都没伤到呢。” 薄从怀又将我的手拿起来,在眼前细细端详片刻,这才松了口,“好吧”。 简简单单炒了三个菜,我指挥着薄从怀端到后院桌子上。 他对于我的安排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喜笑颜开,言听计从。 真是听话的大黑龙。 趁着他端菜出去,我将台面灶台收拾一番。 头顶的橱柜深处有一瓶没有任何文字图案的瓶子,我拿出来仔细观察。 瓶身上刻着花纹,看起来十分高级,又打开瓶塞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可能是饮料之类的,正好拿来喝。 成功做了一桌菜,起码证明自己养活自己的本领没有丢,我心情很好。 哼着小曲,一手提着瓶子,一手拿着筷子,走到了后院。 薄从怀乖乖地坐着,给我俩盛饭,听到我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笑道:“快来,我早就饿了。” 我将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有些得意, “我刚从橱柜里翻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今晚喝这个吧。” 薄从怀的目光移向我手里的瓶身,喉结上下滑动,欲言又止,“诉诉,这个……” “什么?”我已经翻过拿过两个茶杯,拽开瓶塞倒上,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瓶中的液体无色,那股花香在倒出瓶身之后更盛,直扑向我的鼻子,我不禁一眯眼, “这是什么,好香啊。” “这是……桂花醉。” 薄从怀耳根染上一抹淡红,接过我手里的瓶子,“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你想喝就喝吧。” “好耶!” 桂花醉的香味刺激着我,我有些着迷地抿了一小口,顺着食道流下去的液体竟然暖暖的,胃很舒服。 只有我和薄从怀,自然是不必客气礼让的,我先一筷子下去,味道还行,没有丢脸,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两人随意聊着,他吃菜我喝桂花醉,碟子干净了瓶子也见底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喜欢桂花的味道,并没有喝多少。 翘着腿抬头看月亮,弯月藏在云彩之后,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 “薄从怀,你说我上辈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无聊地随口问道。 薄从怀在一边支着头看我,思考片刻,“嗯……就和你现在一样,可爱善良,还容易被人骗。” 可爱善良就算了,什么叫容易被人骗啊…… 我嘟囔着吐槽:“我怎么容易被人骗了……” 薄从怀轻笑一声没有回答,我收回视线看他。 有些奇怪地一歪头,伸出手指着他,“你……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眼前的薄从怀一瞬间分身为两个,一瞬间又合二为一,我揉了揉眼睛,我近视了? 可是近视也不是这个症状啊…… 第83章 薄从怀,别走…… …… 薄从怀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沈玉诉的背,她倒在怀中,是醉兮兮的一小团。 桂花醉,物如其名,取盛开的桂花酿的酒,暖胃暖身。 适当少饮自然是对身体无碍,但是沈玉诉这小丫头竟然上瘾了,喝了整整一瓶。 他本想出言制止的,但是看她脸颊微红,喝得很开心,他便默许了。 有他在,不会让她出事的。 怀里的小丫头还在疑惑地断断续续发问,丝毫没有意识到出现重影是因为自己醉了。 薄从怀一弯唇角,将她抱起,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送进了东屋塌上。 屋中没有亮灯,只有院中的一盏明灯透过窗户上的白纸洒进来缕缕。 给沈玉诉脱下外衣鞋袜,盖好被子,这个流程他已经很熟练了。 按照惯例,他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用指腹抚摸她滑嫩的脸蛋。 他出神地凝视片刻,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他都怀疑是做梦,幸福来得不易,他要珍惜。 待了一会,他起身准备去院子收拾碗筷,要不明早小丫头起来看到一桌杂乱又要生气了。 还没来得及迈步,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团柔软握住。 薄从怀低头一看,是沈玉诉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顺着他的裤缝,找到了他的手,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别走……” 心本如一滩静水,突然被一颗小石子击中,荡开层层涟漪…… “薄从怀,别走……” 沈玉诉喝醉后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带上了一丝勾人的诱惑。 顺势坐在床边,手被紧紧拽住,他有些无奈地叹气,清醒时候怎么不见这么粘人呢? “薄从怀……” “我在。” 得到回应的沈玉诉傻笑一声,将薄从怀向怀里拽了拽,提出一个有些无理的要求,“陪我睡觉”。 薄从怀轻轻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回应他这个问题的,是女孩轻轻地一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限的依赖。 薄从怀眉心微动,这是第一次,沈玉诉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顾不上心中惊喜,他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用舌头撬开唇齿,她的口中满是桂花香味。 沈玉诉被突然而来的一个深吻迷得有些喘,带着醉意的喘息声浸满情欲,像是一把无形的钩子钩住了薄从怀的心。 抬起双臂环上薄从怀的脖颈,沈玉诉偏头傻傻地笑,此刻她内心的满足和幸福被酒精无限放大,忍不住想笑。 薄从怀的脸悬在不远处,目光深邃地盯着脸颊绯红的女孩。 女孩娇艳欲滴的嘴唇被亲得微微发肿,秀色可餐。 沈玉诉沉浸在自己醉酒后的小世界里,没有感受到这道深沉炙热的目光,一味地笑。 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睑脸颊流了下来。 笑是没有意识的,流泪也一样。 薄从怀怔住,低头轻轻地将泪珠啄去,搞得沈玉诉害痒,左右躲闪,忍不住撒娇,“好痒~” 薄从怀伸手点了点沈玉诉的鼻尖,语气是无边无尽的粉红海,“小新娘”。 沈玉诉一边喊热一边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薄从怀,推开了又去解自己的衣服。 薄从怀将她的手按住,“会感冒。” 真是应了她的话,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啰嗦鬼。 无奈地轻笑一声,他又抓起被子一角给她盖好。 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宝物在自己的照顾下生病。 沈玉诉不满地摇头晃脑挣扎,又乱踢将被子蹬开,像个淘气的小孩子。 薄从怀头痛,无理取闹的沈玉诉真难以招架。 突然不动了,沈玉诉一歪头,终于是睡了过去。 薄从怀长舒一口气,这才松了手上的力气,再闹一会自己要欲哭无泪了。 起身去院子里收拾了碗筷,再回屋时,沈玉诉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在她身边躺下,薄从怀十分心安。 就这样,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十分好的吧…… …… 第二天醒来,头有些沉,我欠身坐起,轻轻地敲了敲脑壳。 昨晚好像失忆了,怎么回屋,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薄从怀不在身边,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伸了一个懒腰,走到窗边推开,今天的天十分阴沉,乌云密密麻麻排列,密谋着要下一场大雨。 空气中有松散泥土的味道,我揉着太阳穴,套上外套出了门。 薄从怀在桌上留了纸条,让我醒了且懒一会,他去前院接薄颜汐。 裹着外套,可能是降温了,我没忍住打了一个激灵。 刚出后院的栅栏门,还未走出几步,就看到薄从怀相对而来,身边是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裙的薄颜汐。 人界比不上海底,一年常温,不分四季。 我看她披了一件湖蓝色呢面银狐皮里大氅,领口绣了一圈白色绒毛,看着倒是十分暖和。 “诉诉,你醒了?”薄从怀本来是偏着头和薄颜汐说话的,看到我,眼睛一亮,大跨步向我走来,“天气冷,有没有多穿一些。” 说着,薄颜汐也走到了我俩面前,神色温柔平和,带着一抹笑,“玉诉,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阿姐”,我笑着打招呼,和她相处真是如沐春风,十分舒服,“很好,谢谢。” 薄从怀搂着我,转身就向后院走去,嘴里还在念叨,”外边冷,还是回屋里说话吧。” 薄颜汐没有什么意见,跟在我们身后进了主屋。 我们三个围着中间的圆桌坐下,薄从怀翻过茶杯,一边倒水一边和薄颜汐说话, “来人界一趟不容易,阿姐住下,我和诉诉陪你多玩几日再回去。”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哪有那样没见过世面。” 薄颜汐嗔怪,“此次来一趟,一是来看看你们,二是受了姨母所托,想要带话给你的。” “姨母?她又来找阿母了?”薄从怀略微震惊地提问,我小口啜着茶,没有出言打扰他们姐弟对话。 “是啊……你也知道予一那小丫头,总是不服管教的,上次和姨母大吵一架,竟然离家出走了。” 薄颜汐面上有些无奈,长长叹了一口气。 薄从怀一拧眉,“姨母想让我帮忙寻她?” “遍寻天界也没有任何踪迹,也许是来了人界,这丫头,不让人省心。” “姨母的意思是,如果她来人界,总归会来寻你的,毕竟她对你……” 薄颜汐欲言又止,我怎么从她没说出口的话中嗅到了一丝八卦呢? 第84章 如你所见,这是我的爱人 可能是看我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薄从怀用手指叩了一下我的脑门,“看什么呢?” “忘记跟你介绍了,予一是我们的堂妹。”薄颜汐柔声说道。 又转头看向薄从怀,“你知道的,姨母就这一个女儿,自然免不了担心牵挂的。” “牵挂她?她不用龙骨鞭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薄从怀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允许自己受委屈?” 可能真的不能在背后议论人,薄从怀刚说完,他突然一歪头,是竖耳聆听的认真模样, “说曹操曹操到,予一那小丫头果真来了。” 薄颜汐眼眸惊喜一亮,“当真?” 没等薄从怀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既然如此,我此趟也不算白来。” 薄从怀叹了口气,“盼寻院被我设了结界,她进不来,我去接她一下。” 怪不得每次一来人他都能感受得到,这不相当于安了一个体感门铃吗? 走之前薄从怀还不忘嘱咐我,“你和阿姐且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屋里只剩下我和薄颜汐两个人,我拿起茶壶给她续上了水。 她唇边带着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凝视着我,欲言又止。 “阿姐有什么话便问吧。”我开门见山,主要是看她实在是憋得难受。 “上次是我没有将话说清楚,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薄颜汐露出抱歉神色,“你和阿怀……” “我们已经解释清楚了,也明白……彼此心意。”我低头,有些羞涩: 自从上次误会解开以后,我和薄从怀确实发展得有些迅速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是眼看着阿怀颓废困顿了那么久,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薄颜汐很明显得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上了笑。 正在此时,薄从怀和一个女孩一同走了过来。 女孩亭亭玉立,梳着两个马尾,穿着竟然很现代: 一身鹅黄色长裙,外搭米白色长款羽绒服,领口有一圈白毛,脚上是一双棕色雪地靴,十分阳光。 站在薄从怀身边,目光就没有从薄从怀脸上移开过,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薄从怀则是一脸冷淡,似乎还有一点不耐烦。 “予一”,薄颜汐高声呼唤,朝着女孩摆了摆手。 “表姐~”听到声音,女孩这才转过头来,面露惊喜之色,声音甜甜的,像个花蝴蝶一般小跑过来。 “这么多天跑哪去了,知不知道你母亲要担心死了?”薄颜汐拉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地责怪道。 段予一没有回答,而是好奇地端详着我,将我从头到下看了一整遍,凤眉微皱。 薄从怀也在她身后进了屋,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然后十分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用多说什么,这个动作就表明了我们的关系。 段予一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指着我,话却是对薄从怀说的,“从怀哥哥,她是谁?” 薄从怀一挑眉,对着我们紧握的手示意了一下,“如你所见,这是我的爱人。” “爱人?!”段予一的嗓音突然变得尖细,情绪也有点失控。 转向薄颜汐,确认道:“表姐,从怀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薄颜汐神色为难,“予一,你冷静一些……” 没有否认自然意味着承认,段予一气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委屈地瘪嘴, “从怀哥哥,你怎么能喜欢上一个人类女子呢?” “她有什么特别?” “如果是玊微姐姐就算了,偏偏是这样一个普通的……” 段予一指着我的手微微发抖,口不择言,被薄从怀大声呵斥住, “段予一,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予一哑然,眼泪无声地流了满面,鼻尖通红,委屈而倔强地咬着嘴唇,我见犹怜。 薄颜汐轻咳一声,出声打破僵局,“予一不要哭了,这是你从怀哥哥的爱人,你应该尊重她。” 薄从怀面色冷峻,眼眸低垂,没有看站在面前痛哭的表妹,握着我的手暗暗加了力气。 心爱仰慕的从怀哥哥没有说话,段予一也不敢作声,白皙的手指搅在一起,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对于薄颜汐的安慰也充耳不闻,单单是盯着薄从怀,等他一个解释一个回应。 我在桌面之下轻轻碰了一下薄从怀的膝盖,示意他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薄从怀抬起眼眸,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段予一,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过问,你最好找准自己的位置。” 说完,不顾面前小女孩的反应,他站起身拉着我就要走,刚跨过门槛,他没有回头,冷声补充道, “早点回你的海贺宫去,别让家人为你担心。” 我被薄从怀牵着,刚出了房门拐向东侧,就听到段予一爆发出的一声哀鸣似的哭泣,伴随着薄颜汐的柔声安慰。 进了东侧房屋,薄从怀合上门,隔绝了声音,面对着我,十分温柔, “诉诉,你不要听她说的,她被姨母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的。” “没事,她说的也是实话,我现在确实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嘛。” 我没有逞强说谎,从小就被同龄人当作“妖怪”冷待,我的心脏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而且做了和薄从怀在一起的决定开始,我就有接受一切讨论和评价的自觉。 安慰似的抬手摸了摸薄从怀的头,我重复道, “我真的没事,倒是你,话说得那么重,真不怕伤了你表妹的心啊?” 我看得出来,段予一是十分在意薄从怀的看法的,要不也不会哭得那样伤心。 “予一是大小姐脾气,全家没有一个能够降住她的,但是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心大,哭完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薄从怀倒是蛮不在意,一挑眉坐了下来,将我搂在他腿上。 他除了对自己的直系亲属和我之外,确实对别人都十分冷漠。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没有别的要劝,毕竟对于一个初见就对我指指点点的小姑子,我确实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感。 “诶,一直忘记问你,”我被他搂在怀中,十分温暖。 话题一转,我想起一个人,“自从上次和宫局长他们合作结束,倒是再没听你说起过通灵局的事情。” 对于我第一次亲身经历非人类作案,我在心里一直是很感兴趣的,可惜这么久过去了,他一直没有主动向我提起。 听我提到通灵局,薄从怀眸中寒光一转即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宫剑锋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85章 如今,一笔勾销 “为什么这么说啊?”我偏头,环住他的脖子。 见我十分感兴趣,薄从怀竟然卖起关子提起条件。 只见他狡黠坏笑,环着我的手戳了戳我的腰窝。 我一激灵,下意识想躲,却被他围住。 他冲我眨眨眼,嗓音低沉诱惑,“叫声老公听听。” 这大黑龙什么时候变这么坏了? 我恼怒地捶他的胳膊,“趁人之危,放我起来!” “不要!你叫一声,我给你讲故事听。”薄从怀一歪头,明目张胆地耍起了无赖。 我梗着脖子,我是十分好奇的,但是对于他这个无理要求,我很羞涩,所以十分纠结,沉默着不说话。 薄从怀捏了捏我的鼻尖,又柔声哄骗道:“叫嘛,诉诉~” 真是受不了一个化作人形能有一米九的大黑龙头靠在我肩头,眨巴眼睛撒娇,成何体统! 我一狠心一咬牙一闭眼,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老……公……”。 虽然我叫得敷衍,但是薄从怀很受用,一张堆满笑的脸像是开遍满山的花,低头在我胳膊上蹭了蹭,“你真可爱。” 我苦笑一声,我沈玉诉也是落魄了~ 看他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无法自拔,我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摆,催促道:“快和我说说嘛。” 我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得把故事听完。 薄从怀轻咳一声,敛了笑容,“其实事情很简单……” 宫剑锋在通灵局从事数十年,可谓是个人精,也有些灵气在身上,能够摸骨辨人。 收养宫肆宫念两人,除了一瞬的善念,更多是看他俩骨骼惊奇,好好培养,今后能够成为自己晋升路上的左膀右臂。 一男一女,一阳一阴,一明一暗。 宫肆一把唐刀,近战肉搏是强项,一身强壮的肌肉就是他实力的代表, 沉默寡言,却十分听话,下手干脆利落,轻轻就可以将脖颈扭断; 宫念一把银色匕首,刀尖永远涂着一种自己研制的巨型毒药,善于暗杀用毒, 冷酷娇艳,是一朵开放在沼泽边缘轻轻摇曳的罂粟花。 宫剑锋除了将二人当作子女来养,更是当作手下来信任,只要有调查抓捕行动,一定会带上宫肆宫念,从未有过失手。 行动当夜,宫剑锋动了歪念头,想要以我体内的阴气吸引三只妖。 为了天衣无缝,还设计引走了薄从怀,这都不必多说。 只是,宫肆意外受伤后,宫念追踪蝙蝠妖,一人一妖,边打边跑,竟然到了十几公里之外。 等手下的阿松带人循着踪迹跟了上去,只剩下宫念一人。 她十分狼狈,嘴角挂着一丝鲜血,捂着汩汩流血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在山路之中。 “她没打过蝙蝠妖?”我有些吃惊。 “所以我说,通灵局都是废物。” 薄从怀不屑地冷哼一声,“连这种级别的妖都能败,人界竟然奢望让他们来对付妖界。” “怎么会呢?那三个妖怪很厉害吗?” 对比于宫肆宫念的实力,这确实十分蹊跷,看薄从怀的意思,作恶的三个妖怪并不是厉害的级别啊。 “问题既然不在对方身上,那自然就出在他们自己内部。” 薄从怀一针见血,“无论如何,能杀杀宫剑锋那个老狐狸的戾气也是好的。” “你很讨厌通灵局吗?可是我看你们相处还算和睦啊……”我有些不确定地提出疑问。 除了最后薄从怀发现宫剑锋利用我诱敌,前边几次相处来看,他们的关系怎么来看都不应该这样差啊。 薄从怀微微叹气,“倒也算不得讨厌,只是看不得宫剑锋利用你而已。” “前些年我在人界寻你,宫剑锋帮了我不少忙,要不我这次也不会答应帮他的。” 果然,薄从怀是欠宫剑锋一个人情的,要不就凭他的性子,能一把火把通灵局烧了。 “如今,一笔勾销。” 他面无表情,目光却似暗潮汹涌的海水,隐藏着我看不清的情绪。 “好了,不说这个了,下午没有什么事,我带你去个地方。” 语气突然轻松,薄从怀神秘地眨眨眼。 我刚准备开口询问,突然听到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从怀哥哥,我是来……道歉的。” 薄从怀起身拉开房门,段予一站在门口,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神情委屈。 见到薄从怀开门,抽搭一声,“对不起从怀哥哥,是我说错话了。” “你似乎搞错对象了,你应该向你的表嫂道歉。” 薄从怀冷声回答,侧身往旁边一撤,我和段予一正面相对。 有些尴尬,我一扬手,干巴巴地来一句“嗨~”。 嗯,更尴尬了,我哭t^t…… 段予一皱起眉,眼睛偷瞟一旁负手而立的薄从怀,咬了咬嘴唇,对着我小声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一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笑容。 但是很有可能笑比哭还难看,因为我看到段予一眉毛皱得更紧了。 得到我的谅解,段予一冲着薄从怀一侧身,嘟着一张小嘴,眨巴着大眼睛,像一只单纯的小兔子,十分可爱, “从怀哥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只要你以后注意言行,我自然不会再生气。” 薄从怀也没有再刁难她,难得地给了一个还算是柔和的脸色。 薄颜汐站在中间大屋的门口,十分优雅端庄地一拍手,遥遥传来一声安慰, “都是一家人,阿怀哪能真生你气呢?” 段予一抽搭一声,这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上前一步就要去拉薄从怀的胳膊,被薄从怀后撤一步躲开。 段予一不解地眨巴眼睛,“从怀哥哥,你不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薄从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沉默着横着两步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示意给段予一看, “只有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才能牵我的手。” 段予一怔住,看着我们十指相握的手,突然一抬头,“哇”一声哭出声来。 这次更盛于刚才,大张着一张嘴,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我和薄从怀对视,我用唇语问他,“她怎么了?” 薄从怀无奈耸肩,摇摇头,用唇语回复我,“我也不知道。” 第86章 他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薄颜汐本来脸上挂着笑容,对于自己好言相劝,将刁蛮大小姐哄得主动道歉的成果十分满意。 甚至觉得段予一这个小姑娘虽然是脾气不好了些,但是还是明事理懂是非的。 可是变故陡然,只听得一声鬼哭狼嚎。 她疾步前来,就看到了仰天大哭的段予一,和在她对面一脸懵的我和薄从怀。 “予一,你这是怎么了?”薄颜汐搂住段予一的肩膀,轻声细语。 “她……他们两个……嗷……”段予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哆哆嗦嗦指着我和薄从怀,话都说不全了。 薄颜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眉毛一皱,眼神示意: 你又怎么惹这个大小姐了? 薄从怀依旧是无奈耸肩,一脸无辜表情: 我哪知道? 薄颜汐无语,瞪了薄从怀一眼,搂着段予一就要离开,“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眼睛都要肿了……” 薄从怀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无奈地一叹气,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啄了一口,然后冲我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汗颜:他这哪里是不知道,明明就是故意的。 可能是怕我下厨用刀有风险,薄从怀提前带电话订了外卖,对方再三确认地址,薄从怀不耐烦地一一应答。 挂了电话,他还不忘冲我傲娇地一扬头,“你们人类社会这点生存法则,本上神早就已经熟练掌握。” 臭屁黑龙,对待他这种明晃晃等待夸奖的炫耀,我自然是……满足他。 我合拢双手,握拳抵在下巴,十分捧场地星星眼,“哇塞,神龙大人,你好厉害~” 突然感觉一道带着怨气和怒气的眼神,我四下张望,终于在薄从怀房间的窗户一缝发现了来源: 段予一委屈地瘪着嘴,还在不停地抽泣,但是却偷偷摸摸藏在窗户后紧盯着我。 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恼怒嫉妒,又像是打量研究,反正十分不善。 我吓得一激灵,就在薄从怀顺着我目光看过去的同时,段予一赌气地“咚”一声把窗户合上。 “看什么呢?” “没什么……”为了照顾段予一的自尊心,我选择隐藏了刚刚一瞬间的对视。 餐厅送餐员虽然啰嗦,但是送餐速度倒是十分迅速,服务也是十分到位,餐具一应俱全。 身穿印着餐厅名字的制服的外卖小哥带着标准的露八齿微笑,点头鞠躬,“好的~这边祝您用餐愉快~” 能面对着薄从怀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说出这句话,我也算是佩服,应该给他加钱。 薄颜汐叫了段予一出来,也许是开解有效,也许是她自己想开了,总之终于停了哭泣,只是眼尾和鼻尖还有些发红。 饭桌之上,段予一一直暗戳戳地打量我,给我弄得怪不自在的,因此也没吃多少。 倒是薄颜汐许久没有吃到人界的饭食,在薄从怀的推荐之下吃了不少。 吃完饭,薄从怀按例一贯不让我动手帮忙,非常自觉地自己动手将食盒打包好。 段予一眼珠一转,眼疾手快,立马上前帮忙,声音甜腻腻的,“从怀哥哥,我来帮你。” 薄从怀手上动作一顿,狐疑地瞟她一眼,“你又想动什么歪脑筋?” 也许是被戳破了小心思,段予一脸颊微红,跺了跺脚, “哪有!我只是不忍心看从怀哥哥一个人收拾,想帮忙而已……” 等等……这个台词,好耳熟啊…… 我只是心疼哥哥…… 不像姐姐,都不知道心疼哥哥…… 果然,段予一朝着我一甩眼风,语气里尽是得意,“不像玉诉姐姐,都不知道心疼从怀哥哥……” 我靠……这不是霸总小说里绿茶女二的台词吗? 还好,薄从怀还是十分理智的,一翻白眼,一个指头戳中段予一的额头,将她向后一推,“叫什么玉诉姐姐,叫表嫂。” 段予一粉拳紧握,咬着牙一跺脚,“从怀哥哥,你偏心!”,气呼呼地转身走掉了。 “这小丫头在哪学的茶言茶语,以前也不这样啊。”薄从怀低声吐槽,一脸疑惑地看着段予一离去的背影。 “茶言茶语?” 薄从怀连这个词都知道,看来平时没少上网。 想到一只大黑龙,瞪着深蓝色的大眼睛,用爪子握着一部手机,搜索当下流行网络热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根据薄从怀的习惯,吃过午饭,没有旁的要紧事,他总是要抱着我眯一会。 所以现在我缩在他的怀里,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手指。 薄从怀低笑一声,亲了亲我的头发,“别玩了,快睡觉。” 突然想起段予一的绿茶语录,我夹着嗓子,“从怀哥哥,予一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薄从怀身体一僵,突然“噗嗤”笑了,两根手指捏了捏我脸上的肉,“沈玉诉,你又是从哪个无脑霸总小说学的?” “她能说,我不能说吗?”我一撇嘴,谁说绿茶就是女二专属了? 薄从怀搂得紧了一些,鼻尖轻轻蹭了蹭我的头发, “能,你在我这里,百无禁忌,想说什么都可以……” 一觉过后,终于是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冰冷刺骨。 薄从怀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两张信封,样式有些眼熟。 “鬼市通行证?” 薄从怀点点头, “之前三只小妖在人界作乱,我和父皇一致怀疑是妖界的一再试探,鬼市消息灵通,我想去探探。” “那是应当的。”我点头同意。 薄从怀纤长的手指翻开其中一张信封,其中是一张纯金的卡片,四边刻着精致的彼岸花纹,中间一个纯黑流光大字“鬼”。 这便是鬼市通行证的真实面目。 薄从怀扭头望天,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乌云密布,隐隐听得云层之上有闷雷响过。 “这种鬼天气最适合去鬼市了。” 又回头看我,唇边一抹运筹帷幄的笑,“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我上前主动握起他的手,仰面同样勾起唇角,“好。” 和他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必担忧,他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当然,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他的底气。 第87章 这个,够吗? 传说鬼市隐藏在一个无名深巷中。 我和薄从怀站在巷子口。 这里破烂不堪,隐隐飘来臭气,灰土砖坑坑洼洼,白墙灰头土脸,还堆着发霉的纸箱塑料桶等杂物。 “鬼市入口在这里?”我有点怀疑,但是也确实说得过去: 毕竟这样一个隐藏于世人认知之下的交易市场,总不能悬挂着牌子,明目张胆地吆喝买卖吧? 薄从怀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我们头顶像是撑着一把无形的伞,雨丝飘飘,但是不会打湿我们。 他伸出手,在巷口轻轻一点,虚无的空气突然激荡,在平面之上团起一个漩涡,像一个穿越时光的神秘入口。 薄从怀唇角一扬,深蓝色的眼眸中勾起一丝兴趣盎然的兴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从漩涡之中透出一个冷冰冰如同机械的男声,“二位客人,请出示通行证。” 薄从怀两根手指夹着两张卡片,动作随意不羁,往旋涡之中轻轻一掷。 里面沉默几秒,男声继续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验证通过,二位客人,欢迎光临鬼市。” 旋涡猛地向内一收,巨大的吸力将我和薄从怀拽了进去,巷口已然不见我俩的身影。 细雨飘过,轻柔地砸在地上的灰土砖石上,激起一小朵水花,像是一声欢呼,这是属于它们的聚会。 进了旋涡之后,面前的场景焕然一新,简直是另一片天地: 原本窄长逼仄的巷子瞬间宽了两倍,各式各样的摊子店铺整齐有序排列,只是一律没有叫卖声和招牌。 卖的人沉默,买的人也一样,整条街死气沉沉,果然是“鬼市”。 薄从怀拉着我的手,将我向他拽了拽。 两侧突然响起在旋涡前听到的机械嗓音,“两位客人,请里边请,愿您此趟有所收获。” 我循声望去,两侧各站着一个戴着死白色面具的高大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丝绸寿衣,面上的面具一双笑眼,嘴角咧出诡异的弧度,鲜红瘆人。 我瑟缩一下,下意识抓紧薄从怀的胳膊,薄从怀拍了拍我的手,低头安慰,“别怕,我在。” 再向内走,我这才发现,鬼市就是这种风格,每一个卖家都带着这样的面具,看不清真容。 也许这就是鬼市管理者对于这些卖家个人隐私的保护手段。 每家店铺不摆招牌,店家也不吆喝推荐,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双诡异的笑眼,盯着你看,令人毛骨悚然。 我和薄从怀手牵着手沉默着向内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整齐码放在店口的物件。 这些东西我有些根本不认识,有些好像是以前通过某种网络渠道听说过的有着神秘作用的东西,而有些我却十分熟悉…… 那是人体的器官,肾脏、眼球、手指,甚至还有鲜活跳动的心脏,一应俱全。 泡在大大的玻璃容器内,淡黄色的液体反射着诡异的光,竟然异常和谐。 “薄从怀……” 只瞥了一眼几个大缸,我没忍住攥紧薄从怀的衣袖,向他的方向缩了缩身子,“为什么那颗心脏还在跳……” 薄从怀循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俯身,贴着我的耳朵低声回答, “因为那是从活人身上直接取下来放进密闭容器中,可以维持一个月的跳动。” “哦——”真是涨知识了呢…… 迎面走来一个肩扛扎着糖葫芦架子的面具人,只是架子上插着的一串串,是一种奇异的红色小灯笼,发着暗淡的红色荧光。 我戳戳薄从怀的腰,“这里还有卖糖葫芦的?” 薄从怀紧盯着面具人,唇边慢慢勾起一个邪笑,怀着某种目的似的,“我找的就是他。” 说着,低眸嘱咐我,语气带着一丝兴奋,“诉诉,我们去找他买串糖葫芦。” 我一头雾水,但是薄从怀已经迈步向前,我只能跟上。 薄从怀人高马大,横在面具人面前,面具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将肩上扛着的白布架子放下来。 他的声音像是飘在半空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上扬的调儿,刻意营造出十分热情的样子。 搭配着面具上的诡异笑容,不像是卖东西,更像是蛊惑别人将自己卖给他,“尊贵的客人,您需要什么?” “我要……妖界的消息。”薄从怀面如冷霜,一字一顿。 “您要的东西,我这里有,但是您用什么作为交换呢?”面具人声音依旧晃晃悠悠。 不知道为什么,我盯着他的面具,竟然觉得,那笑意加深了几分,隐含着狡猾算计的味道。 薄从怀没有出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球。 圆球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晶莹剔透,里面静静卧着一个红色的、类似虫卵的东西。 将圆球一直向前伸到面具人的面具之前,“这个,够吗?” 静默一瞬,面具人幽幽开口,“客人用血螯虫卵来换,不怕我的消息配不上这金贵的血螯吗?” “配不上,本上……我自有让你吐出能配上这血螯的信息的办法。” 薄从怀倒是风淡云轻,眉眼舒展,对于面具人所说的金贵血螯是十分的无所谓。 “自然……我一定会给客人提供值得的信息。” 也许是薄从怀用作交换的物件实在珍贵,也许是薄从怀的态度显出他身份不凡。 面具人微微颔首,虽然话语依旧冰冷,但是却能察觉出其中微乎其微的恭敬。 面具人从白布架子上取下一根三个红灯笼串起的一根,我这才看到串起来的并不是传统的木签,而是一根白森森的指骨。 面具人将指骨递到薄从怀面前,“客人,请查收。” 说完,十分小心谨慎地将圆球捧着放进了自己的贴身衣襟中。 薄从怀没有接,但是指骨却十分听话地悬在他的面前。 他一个响指,红灯笼中的火光自上而下接连熄灭。 等到最后一个灯笼也变暗之后,串着的指骨变成灰烬,瞬间就随风消散,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客人是否满意?”面具人主动发问。 薄从怀轻笑,“尚可,那枚虫卵归你了。” 说完,拉着我绕过面具人,向前走去。 面具人在身后没有回头,十分恭敬地微微鞠躬,“是,欢迎客人再次光临……” 声音越来越远,我转头看去,竟凭空消失不见了。 我轻轻拽动薄从怀的手,“刚刚那是什么?” 第88章 我想要……情蛊 “那个鬼商是专门贩卖三界信息的,你想得到的任何信息,都有可能能从他这买到。” 薄从怀低声给我做起科普,“只是,价格高低而已。” “那些灯笼里承载的就是信息,会直接输入买家的脑子中,无需听看。” “消息输入完成就化作虚无,这样也是为了保证信息不被传播出去。” “这里的个个都是人精,独家消息自然不愿平白无故被人偷听去。” 我听得连连点头,没想到鬼市里还有八卦记者一样的商人,果然,不管到了哪里都需要八卦啊…… “那类似于出轨啊,劈腿啊,私生子之类的,也能从他这里打听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中的好奇都要溢出来了。 要不是鬼市里一贯没人大声喧哗,我猜薄从怀都要蹦起来敲我脑袋了。 他叉着腰,俯身下来,极力压制住自己的音量,“笨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当鬼市是你们村头大妈聚集地啊,别说普通人类根本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你以为那些鬼商要价是低的?” “有几个人能用那么珍贵的东西来换取你说的那种无聊八卦。” 说到最后,他斜着眼睛睨我,我被他数落得无地自容,满地找个缝想要钻进去。 “看什么呢?”他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 “找缝儿呢。” 该死,这鬼市修得这么好,别说缝儿了,就连一点裂纹都没有。 虽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来鬼市一趟实属不易。 薄从怀提议我们再逛一会,万一看到什么平常里见不到的奇珍异宝,一便买下是更好。 “奇珍异宝……别是什么器官虫子就好。”我小声嘀咕: 自进了鬼市的门,我就没看到什么传统意义上能称为“宝物”的东西。 相反,贩卖人体器官和蛇虫鼠蚁的倒是不少,逛得我都犯恶心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带着试探和怀疑,“玉诉?” 我和薄从怀同时回头,唤我名字的是许久未见的周舒之。 他穿着深灰色西服套装,外搭一件纯黑羊毛大衣,衬的整个人矜贵又气质不凡。 “舒之学长,好巧……”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硬地打着招呼。 “这都能遇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薄从怀在一旁不爽地吐槽。 这个人真是!我记得他们之前关系不是还不错吗…… 周舒之几步走到我们近前,像是刚看到薄从怀似的,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从怀?真巧,你也在。” 薄从怀一撇嘴,“诉诉在的地方我依然会在。” “难怪,是你先买了妖界的消息吧?” 周舒之收起笑容,双眼一眯,“也只有你,能出得起比我还要贵重的报酬。” “运气好罢了,也就比某人早了那么一点点。”薄从怀十分欠揍地一挑眉,语气中皆是得意。 周舒之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转眸看向我,“许久没见你了,今年要在汉山市过年吗?” 说着十分自觉地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因为他的加入,我们成功成为一个“凹”字,并且我需要一直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脖子都有点酸。 薄从怀不屑地一翻白眼,还没容我回答问题,拽着我的胳膊,向前走去,估计是想把周舒之甩开。 可惜,周舒之毫不恼怒地跟了上来,嘴边还蓄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十分有涵养。 三人无言,静静地边走边看。 相比于刚进鬼市的重口味,中后段的商品才略微正常一些,起码不是血腥恶心的东西。 我对这些都不甚关心,只有一样,从我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起,就被深深吸引。 周舒之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语气淡然,“玉诉,你喜欢那个?” 薄从怀本来在看另一边铺子摆着的夜明珠,听见周舒之的询问,转回头来,目光灼灼。 我盯着看的是一个类似鸟窝的竹篓,用棉布裹着,里面摆放着几颗颜色艳丽、上有大小不一的斑点的蛋。 其实本没有什么稀奇,只是在一旁,插着几根火红似烈日的羽毛。 羽毛有小臂长,每一根的颜色都十分饱满,像是被鲜血浸染过,在鬼市微弱的灯光下照样反射出耀眼的光,优雅美丽而又十分魅惑迷人。 感受到我们三人的目光,带着白面具的鬼商挥动着手中的竹丝扇,看身姿应该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几位客人,想要什么?” 面对这种带着诡异面具的人的问话,我本是不敢回答的,但是那根根羽毛落在我的眼中,鬼使神差般,我开口,不答反问, “这是什么?” 也许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十分识货的客人,面具人愣了一瞬。 但是生意还是要做,于是边扇着扇子,边幽幽作答,“这是玫瑰鹦鹉。” “玫瑰鹦鹉……”我小声重复。 “玫瑰鹦鹉极通人性,一只价值千金,被称为人界凤凰。 只是生活条件十分苛刻,不易养活,但是成年后既能通人言,还能熟练与人对话,很有趣。” 周舒之在我身边,耐心介绍。 “这位客人知识渊博,您说的一点没错。”面具人毫无感情地称赞。 薄从怀在一旁沉默不语,和我一样,目光重点都在那几根羽毛上。 “你成年时我没送你什么贺礼,今日机缘巧合,我便送一只玫瑰鹦鹉给你,当作我恭喜你成年。” 周舒之淡然一笑,向前几步,走到铺子边转头看我,“你自己来挑选一个合眼缘的,以后便是你的了。” 我连连摆手拒绝,薄从怀却轻轻推了我一下,“周大少爷都发话了,你还客气什么,快去呀。” 周舒之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两人都这样说,再推脱显得矫情。 于是我走到周舒之身旁,低眸看向摆放在竹篓的蛋。 “这个好了。”我一眼便看中其中一个通体玉色的一颗蛋。 它被放在角落中,隐藏在其他颜色艳丽的蛋之后,大小也明显小于其他蛋。 但是不知怎的,我就是看中了它。 也许这就是奶奶口中所说的“缘分”。 “那便要这个,怎么交易?” 周舒之勾唇一笑,用手掌轻轻托起被我选中的那颗蛋,放入我的手心中,抬眸看向面具人。 “我想要的,这位客人可别不舍得给。” 面具人摇着竹扇,身子一斜,轻轻靠在门框之上,被纱衣遮住的香肩半露,除去面上的面具,其他一切都勾人心魄。 “我想要……情蛊。” 第89章 欢迎下次光临鬼市 此言一出,一片默然。 感受到身旁人全身一僵,我不动声色地抬眸望去。 周舒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面具人,眼眸中是看不清的情绪。 两人对峙片刻,周舒之突然冷笑,“你要情蛊干嘛?” “鬼市规则,只做交易,不问身份,不问缘由,客人看着并不像是初次前来,难道还不清楚吗?” 轻轻摇动的竹丝扇倏地停了摆动,虽然看不到面具之下的表情神色,但是还是能感觉出那人周身空气都降了几度。 “周大少爷见识渊博,自然熟知鬼市规则。” 薄从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冷冰冰地对周舒之加以恭维,其中含义自然是……赶鸭子上架。 周舒之眸中情绪渐渐冷却,面上冷若冰霜,“从怀说的是。” 说着一摸自己脖颈上的玉坠,一翻手掌,手心出现一个精致的小木盒,看大小更像是一个戒指盒。 “断情蛊,情蛊中最强者,这个用来交易,鬼商是否满意?” “那是自然,客人如此诚信,我便赠送一物。” 面具人双指一拢,从竹篓中抽出一根羽毛,动作轻柔地放在周舒之的掌心,顺便把木盒拿走了。 “这个,我便收下了,欢迎客人下次光临。” 周舒之手掌一合,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语气真诚,更像是忠告, “情蛊一般人无福控制,你拥有了,最好不要被它反噬。” 面具人微微低头,没有言语。 我们三人转身,我双手捧着一颗小小的鹦鹉蛋,感觉手心有千万斤重,丝毫不敢动弹。 “不必如此小心,玫瑰鹦鹉的蛋壳十分坚硬,轻易不会碎的。” 周舒之觉得好笑,抬手想要来摸我的头,却被薄从怀抓住手腕。 两人对视,暗自较劲,谁都不肯先松手。 我夹在中间,十分尴尬,轻咳一声,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句经典台词:“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好在他们念着是身处鬼市,没有多纠缠,同时松手,冷哼一声,分别偏过头去。 逛的时间也算久了,更何况我现在手里有一颗珍贵无比的鸟蛋,我仰面看向薄从怀, “薄从怀,我想回去了。” “好”,薄从怀立刻扭头回来,看向我的时候眸光温柔,丝毫没有刚刚气势嚣张的影子。 “舒之学长,你……” 我又看向另一边的周舒之。 听到我叫他,他也缓和了神色,面带笑意, “我还有事,你先回吧,后面几天要是还在汉山市,告诉我,我带你逛逛。” 我微微点头,这是他客气,我并没有当真。 低头看向手心安安静静的鸟蛋,我突然想起它还没有名字呢,于是又抬头看向周舒之, “舒之学长,既然它是你送的,你就给它取个名字吧。” 周舒之眸光一亮,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把起名大权交与给他,思考片刻, “它洁白如云朵,就叫……小云,好吗?” “小云?小云……”我单手托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纯白的蛋壳,像是在和它玩闹。 薄从怀抬手搂住我的肩膀,“好啦,回去再玩。” 没等我和周舒之道别,就被他拢走。 走到鬼市门口,两个高大的面具人依旧一左一右,笔直地站着,“两位客人慢走,欢迎下次光临鬼市……” 回到现实世界,雨已经停了,乌云飘过,一丝阳光终于得以喘息,毫不吝啬地洒下来。 我闭上双眼猛吸一口空气,嗯,还是人界好! 见我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模样,薄从怀失笑,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胆小鬼。” 回到盼归园,门口十分热闹: 薄颜汐、段予一和一男一女,站在门口,四人围成一个圆,冻得直打哆嗦也不进去。 “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啊?” 刚问完这句话,我就看到笼罩着整个盼寻院外,一层透明薄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哦对,薄从怀说他设了结界。 见我们二人回来,薄颜汐几步迎上来,“阿怀,表弟和弟媳也来了……” 这群天界的人,来人界开什么家庭组会啊? 我们六人分坐在前厅之中,薄从怀拉着我坐上主位,没有陈最这个小管家,他只能亲自倒茶。 “阿启怎么也来人界了?”眼眸低垂看着茶杯,他语气随意,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而已。 “此次贸然而来,一是为了寻予一,二是为了给晚儿找寻失散多年的亲人。” 段缘启紧紧握着身侧一身花青色云锦披风的温婉女子的手,面对着薄从怀,声音柔和动听,一字一顿,不卑不亢。 “弟媳有亲人流落人界吗?”薄颜汐转头询问。 “是”,女子低声回答。 一双柳叶眉绒毛似的,眉眼低垂,睫毛微颤,一张淡粉饱满的唇因为拘谨而抿着。 “忘了跟你介绍,”薄颜汐回头看向我和薄从怀,“这是阿启的妻子,虞晚。” 听到有人介绍,虞晚抬起头,嘴边挂着友好和煦的微笑,向我们点头示意,我点头回礼。 “还未正式成亲,只是订婚而已。” 听到“妻子”二字,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面颊,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嘴边挂着羞涩但幸福的笑容, “本想来寻表哥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没想到,倒是遇上了予一。” 段缘启看向坐在对面一脸不羁的段予一,深深叹了口气。 “都是一家人,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不会推辞。” 薄从怀放下茶杯,眼睛瞟过段缘启和虞晚,“弟媳是寻哪位亲人呢?” “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认生,虞晚说话惜字如金,除了答案,不会多说一个字。 “那有什么特征或者线索吗?”薄颜汐接话,眉眼间皆是担忧和关切。 虞晚从衣襟中扯出一个碧绿的水滴形玉佩,“我和妹妹各有一个能合成一块的玉佩……” 这玉佩…… 我和薄从怀默契地对视一眼,双双都有些惊讶。 因为这玉佩我们刚刚就见过,在买下小云的那鬼商的脖颈上。 那鬼商面容不清,但是身姿曼妙,穿着也是不同于寻常。 还记得她一袭玄色薄纱长袍,将纤细的身形模糊勾勒。 胸前露出的大片白皙上静静躺着一块同样碧绿的玉佩,更加衬得肌肤如雪。 给人印象深刻。 第90章 断绝关系,不必再见 震惊之余,耳边听到段缘启温和的嗓音,替自己的未婚妻解释补充道, “晚儿自小没了父母,与妹妹相依为命,可惜被小人暗算,两人分离已经有两百年了。” “和妹妹团聚是晚儿一直的心愿,自然,也是我的愿望。” “如果表哥表嫂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一定……” 薄从怀出言打断,“既然是一家人,不必这样生分。” 我偷偷瞥眼看他,今天的大黑龙竟然出乎意料得很讲理耶,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升起的吧? 段缘启耳根微红,面带薄笑,转头与虞晚对视一眼。 段予一在一旁十分不爽地一哼, “真是不懂哥哥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把她捡回来就算了,还要大张旗鼓地找她那短命妹妹。” 一句话说得毫不客气,段缘启拍桌而起,已经有些恼怒,但是碍于在别人家中,还是深呼吸控制住情绪, “予一,你平时多么跋扈嚣张,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面子上我都忍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出言诋毁晚儿?” 虞晚紧紧拽住段缘启的袖子,表情隐忍,像是不想因为自己引起祸端。 “诋毁?她家破人亡还不是因为她是个丧门星,一个来祸害我们家不够,还要找个妹妹回来,一家子来作践我们家吗?” 段予一丝毫不退缩,梗着脖子,和自己的哥哥对簿公堂似的大吼。 “真是我们平日里给你惯坏了,连尊重礼仪都没学会,她是你的嫂嫂,怎么都轮不到你来说。” 段缘启也不顾平时的柔声细语,脸颊涨红,是十分气恼的样子。 “嫂嫂?” 段予一怒极反笑,伸着珠圆玉润的指头指向捂着嘴极力压制哭声的虞晚,“她也配!什么小门小户也敢来和我们家攀亲戚。” 段缘启猛地挥起手,扇出一阵劲风,巴掌在距离段予一脸颊只有两厘米的地方停住,整个身子不停颤抖,极力忍耐。 段予一先是一愣,然后冷笑着将自己的面颊贴上段缘启的巴掌,语气挑衅, “你打你打。因为她,你早就想打我了吧,一离了海贺宫,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别!”虞晚站起扑到段缘启扬起的胳膊上,紧紧抱住,“阿启,不要!” 段缘启红着眼眶,看向用全身力气阻止自己的心爱女子,不甘地咬着嘴唇,放下了手,语气决绝, “段予一,从今以后,你我,断绝关系,不必再见。” 段予一面上挂着冷笑,却是失魂落魄地直了眼,“为了一个外人,你不要你的亲妹妹?” 自嘲地一低头,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地面, “好,那我也不必再认你这个心狠的哥哥了。”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段缘启的侧影,转身跑了出去。 听到愈来愈远的脚步声,段缘启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十分无力地低着头, “让表哥表姐见笑了……” 薄颜汐本想追出去,却被薄从怀拦住,薄从怀面上波澜不惊, “予一太放肆了,阿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段缘启仿佛被按了停止键,低着头一动不动,“是,是缘启管教妹妹不当。” “初来人界,先在我这住下吧,弟媳所托之事,我会联系人去寻的,你们放心。” “是,多谢表哥。” 段缘启抬手作揖,即使情绪大起大落,在礼仪方面还是十分注意的,看得出平时是个很懂礼的翩翩公子。 薄从怀带头,将段缘启和虞晚引去西侧客房。 陈最消失之后,这样的琐事都要薄从怀亲自来做了。 我和薄颜汐回到后院,一路无话。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我是十分唏嘘。 “予一……” 我正斟酌着怎么称呼段予一,薄颜汐听我出声,抬头看向我,“她……我们不用去寻吗?” “既然阿怀说不用,那我们就不必管了,予一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本性不坏,更何况这里是人界,她不能闯出什么祸来。” 薄颜汐拍了拍我的胳膊,勉强扯出一个安慰的笑。 静默片刻,她主动开口,声音悠悠,像是连绵不断的涓涓细流,娓娓道来, “其实,虞晚是予一的救命恩人呢。” 我震惊,“那为什么……”段予一要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恶劣呢? “予一自己并不知情。” 她的目光似乎能够洞察人心,很自然地接话回答。 那是一段缘分使然的故事…… 在段予一还未成年之时,白龙王对这个掌上明珠十分宠爱,将祖传的龙骨鞭送给她当作四百岁的生日贺礼。 段予一十分喜欢这个礼物,天天缠着当时刚刚成年、每日刻苦修炼灵法的段缘启,要让哥哥教她使用龙骨鞭的技巧。 模样之认真之刻苦,让段缘启都以为自己这个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妹妹要转性了,很耐烦地抽出时间认真教导。 段予一也真的不负所望,只用了五十年的时间就掌握了龙骨鞭的使用窍宗,像是与它融为一体似的,每天吃饭睡觉都握着一条鞭子。 见到自己的女儿终于有点正事做,白龙王和白龙王后都十分欢喜,给她特批了一块围种着珊瑚的风水宝地,让她去那里练习。 在那块世外桃源般的宝地练习数日,段予一心思越来越大,竟然想要去海贺宫的禁地——无渊,试试自己的实力。 无渊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海底裂缝,深不可测,而且自然有一股巨大的吸力。 但是传说无渊之底生长着能换回将死之人性命的涅盘草,所以即使危险,却还是有人凭着侥幸心理靠近。 只是可惜靠近者无一被吸进深渊,无法生还。 自认为是天之骄子的段予一虽然对这个禁地有些恐惧,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去了。 毕竟在她眼里,她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龙骨鞭这一不服管教的武器,这足以说明她天资聪颖、能力出众。 她要亲手摘下传说中的涅盘草,给父母哥哥看看。 还有一个不便于说出口的原因: 段予一一直心中仰慕身为真正尊贵龙族的薄从怀,想要提升自己,将来能名正言顺做他的太子妃。 无渊方圆百里毫无生机,连一棵适应力超强的小草都不曾生长,一片衰败之色。 段予一悬停在无渊上空,低眸凝视着那一片黑漆漆的裂缝,裙摆瑟瑟,是从无渊裂缝中涌上来的风。 涅盘草似乎在黑暗中向她招手,段予一心一横,一甩长鞭,就要向下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冲出,将她撞翻方向,双双摔落在裂缝旁的岩石上。 第91章 缘分使然 极大的冲击力再加上落下的时候额头磕向坚硬凸出的大石,段予一双眼紧闭,已经是昏了过去。 拦住她去送死的正是虞晚。 当时虞晚距离丢了相依为命的妹妹并没有多久。 孤苦无依的她孤身寻找,诺大的海底,她根本无从下手。 传说无渊附近栖息着灯塔水母一族,能够根据提供的物件或者血缘,指出失踪者的方位。 她想来碰碰运气。 苦苦找寻了三日,没有见到任何灯塔水母的影子,却是碰上了不自量力的段予一。 出于善心,她使用了十分唐突莽撞的方式,阻止了一场悲剧。 她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蚌族公主,并不识得这位白龙族公主,也不认识珍贵难得的龙骨鞭。 将段予一扶起一看,虞晚只能先将她带回自己现在的住所,替她疗伤。 虞晚从小便醉心于医学,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翻阅医书,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寻找书上记载的药草药花。 正是因为如此,段予一的伤很快就愈合了,只是暂时没有苏醒的迹象。 同时,海贺宫中。 久久不见自己掌上明珠归来,白龙王和白龙王后焦急万分,前后派了三拨人出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就不信,在自己掌控的海贺宫区域,还能平白不见了公主? 可惜次次回来禀报的消息都是千篇一律的“没有找到任何公主的踪迹”,白龙王气得要跳起来了。 遍寻了一天一夜,几乎所有族群所有人都知道白龙族公主丢了。 其中自然包括去集市用药草换钱、无意听到讨论声的虞晚。 回到破烂不堪的庇护所,虞晚先是给躺在榻上的段予一喂了药,然后趁着天黑,背着她送到了距离海贺宫百米之外的空地上。 虞晚没有拜见海贺宫中的任何一个人,她并不想邀功,也不想和白龙一族有任何关系。 她现在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找到妹妹: 活人也好,她们姐妹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 尸体也好,她便随着妹妹一同去了,黄泉路上作伴。 一道温润的男声打破了她的怅然若失,“你是什么人?” 虞晚面上蒙着薄纱,光线昏暗,本意是不想让人看得清她的长相。 踌躇着没有转身,她低声回答,“我是谁并不重要。” “你为什么会和我妹妹在一起?” 男人靠近几步,继续追问。 “缘分使然。” 遇到不想解释或者无法解释的问题,虞晚总是习惯归结于缘分。 察觉到身后人靠近了,虞晚急声道, “公子不要过来,我并不想显露身份,也无需公子任何答谢,请放我走吧。” 语气恳切,字字落在段缘启的耳中,他是君子,自然不会再贸然上前。 因为紧张,虞晚大口喘着气,依旧是背对着,俯身行了一个礼, “谢公子体谅。 公主既已送回,我还有一言想要奉劝公子,公主身上伤已愈合完好,但是一直未有苏醒迹象。 还望公子禀告白龙王和王后,寻得力医师进行医治。” 说完,虞晚捂着面纱,一路小跑着离开。 段缘启沉默着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彼时虞晚的境遇非常不好,身形瘦弱,他看得直皱眉。 将段予一抱回寝宫,又派人禀告了父王母后,段缘启想起女子的真诚劝告,勾勾手指,唤来亲信小厮, “去找御医来。” 虞晚边跑边回头张望,确定身后没人尾随后,才绕过条条小径,回到了住所。 她没钱添置家具,也没有钱去买照明灯,只能在黑暗之中和衣而眠。 她是蚌族,悲痛万分时的泪珠可以化作世间最珍贵无瑕的珍珠。 每每想到惨死的父母和尚不明下落的妹妹,她都悲痛欲绝地流下一地珍珠。 但是她从来不将这些珍珠显于人前。 人心贪婪她是知道的,如果被有心人发现,她一定会被抓去日日鞭打折磨,成为他们赚钱的工具。 经历了变故,她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了,在找到妹妹之前,她要学会保护自己。 思绪越飘越远,虞晚做了很多梦,醒来已经是清晨。 她照例起身,这个时候海底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她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比其他药奴采到更多灵草。 突然踩到一个物件,她疑惑地低头一看。 是一条由奇怪白骨拼接而成的长鞭,她记得,是和白龙公主一同捡回来的。 糟糕,昨晚只顾背着人趁夜赶路,忘记了还有这样一条长鞭,真是棘手。 她不能堂而皇之地将它送到集市上去卖,这不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吗…… 思考片刻,虞晚打算故技重施。 趁着今夜,将这条特征明显的长鞭丢到海贺宫门口,神不知鬼不觉。 决定好了之后,她背上背篓,出门采药。 是夜,月光无法深入海底,一切照明只能依靠海贺宫顶的那颗极品夜明珠。 像虞晚住所偏僻,是没有办法在黑夜拥有光亮的。 怀揣着长鞭,坚硬冰冷的骨头隔着单薄的衣服肆意偷取虞晚的体温。 她瑟瑟发抖地疾步而行,想要速战速决,快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掉。 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并没有注意到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段缘启。 俯身将长鞭摆放好,虞晚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只是笑容还未彻底绽放,她就听到那道耳熟的男声, “我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虞晚浑身僵硬,今天她并没有戴面纱,除了将头深深低着,没有任何办法保证自己的面容不被身后这个男人看到。 “昨日没来得及感谢你对小妹的救助之恩,缘启在此谢过。” 虽然女子并没有转头看他,但是段缘启还是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 “如果姑娘愿意,请随我一同回海贺宫,父王母后也想当面感谢姑娘。” “不……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感谢。” 虞晚语气生硬地拒绝,偷偷地挪动双脚,她想逃跑。 不料,段缘启身形轻盈,挡在了虞晚想要逃跑的地方。 负手而立,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善意的微笑,眉眼被光折射在半边面颊上,温润如玉。 “姑娘放心,我绝不是目的不纯之人,只是想好好感谢姑娘。” 第92章 我才是你的主人 连摆手带摇头,虞晚就差给段缘启跪下来了。 段缘启看着前面神色窘迫的女子,向旁边撤出一步,同时在话语上也是退了一步, “既然姑娘执意拒绝,我也不便强求,只求姑娘告诉芳名,我们白龙一族也好知道恩人姓名。” “虞晚。” 虞晚思索半刻,还是咬牙说出了名字,事后她后悔: 为什么不编一个假名呢? 她总是这样,有些小迟钝。 得到答案的段缘启没有食言,单手有礼地一伸, “既然如此,那我不强求姑娘留下,路上注意安全。” 虞晚没敢与他对视,微微点头,像个螃蟹似的横着跑了。 一直到家门口才停下来缓缓心神,她的脸红得像鲜艳欲滴的牡丹花。 这是虞晚与段缘启的第二次见面。 日子平淡度过,虞晚的生活回归正轨。 每天清晨起来采药,然后到集市上卖,下午寻找灯塔水母的身影,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回家中。 日复一日,波澜不惊…… “可是,段缘启没有告诉段予一是虞晚救的她吗?” 我托着脸腮发问,薄从怀在讲到虞晚和段缘启初见那晚就回来了。 看我听故事听得入迷,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坐在我俩身边。 薄颜汐微微摇头, “没有,也许是磕到脑袋的原因,予一醒来,已然不记得自己去过无渊这件事了。 姨母怕贸然逼她回忆会不利于她养伤,所以选择了隐瞒。” “那……虞晚是怎么再和段缘启相遇的呢?” 我对后来的剧情发展十分感兴趣。 “因为事情出现了转机……” 在不懈努力之下,虞晚终于追寻到了灯塔水母。 刺破指尖,凝出一滴鲜血,虔诚奉上。 灯塔水母没有多言,触手指向一个方向,是海面的方向。 “她……不在海中?” 虞晚不可置信地顺着看去。 蚌族是可以离开大海的,只是妹妹孤身一人,离开了大海又能去哪呢? 灯塔水母的触手在虞晚的手心轻轻划动,那是一个“人”字。 “她……去了人界?” 听到虞晚说出了正确答案,灯塔水母缓缓离去。 怎么可能…… 妹妹手无缚鸡之力,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去了人界? 虞晚望着灯塔水母离去的方向,心中祈祷是出了差错,但是潜意识知道,这就是妹妹的下落。 她要去人界寻找妹妹。 可是,她该怎么去呢?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弱女子,没有手段没有门路没有钱,她如何能去到人界…… 脑中突然闪现一个人的身影,白龙太子。 犹记得他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 或许自己去求他,他能够像自己救下白龙公主一样,对自己施以援手。 跟在新一批的侍女队伍中,虞晚低着头,步步小心。 这是她能够找到白龙太子的唯一方法。 领头的嬷嬷声音低沉地吩咐着,又排着队签了契约。 从此以后,虞晚就不是自由之身了。 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想快些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去到人界。 分发了侍奉寝殿,嬷嬷命小厮分别将人带去。 虞晚在桐语阁,是白龙公主的住所。 虽然没有如她所愿去白龙太子身边,但也好过去膳房和浣衣殿了,这里看到白龙太子的几率也大。 恭顺地进了桐语阁,虞晚很自觉地拿起苕帚开始清扫院子。 隐约听得“噼啪”地鞭子抽打声,有其他新来的好奇地循声张望, “听说公主有一根长鞭,可有灵气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条长鞭还认主呢!” 虞晚低头不语,眼睛却小心地瞟向后院。 长鞭…… 是自己当时连夜送回的那条吧。 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从后院急速冲来一个白影,直奔向虞晚的怀中。 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一看,竟然是龙骨鞭! 众人惊呼,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骨鞭吗?” “好像是啊,可是龙骨鞭竟然认识她吗……” “这人是谁啊……你认识吗?” 随即,由远及近传来暴怒的吼声, “阿骨,你去哪了!” 虞晚没有听过段予一的声音,但是稍一思忖,便猜出这是自己之前救下的白龙族公主。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低垂着眉眼,她恭恭敬敬地捧着龙骨鞭。 嘈杂的脚步声响在咫尺,虞晚余光中看到一双精致的朱红缎面长靴。 “喂,你是什么人?” 语气是明晃晃的质问,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虞晚没敢轻举妄动,低声回答, “我是今日新来海贺宫侍奉的宫人。” “哦……” 拖长了尾音,段予一来回踱步,上下打量面前低眉顺眼的宫婢。 这个身影,竟然意外的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仿佛是见过。 看着自己都难以完全驾驭的龙骨鞭竟然十分柔顺地待在这个宫婢的怀中,段予一十分不爽, “你,抬起头来。” 虞晚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时隔近一年的时间,她再次看到这张明媚肆意的脸。 除去了病态,显得更加惊艳,同时,气质也悄然改变: 眼前这个女孩有着一种盛气凌人的霸道。 “我们……见过吗?” 段予一眉心微动,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与面前一张舒服耐看的脸略有重合,她不确定地问道。 实际上,她很讨厌这样不确定的感觉,总有一种要被蒙骗的隐隐恐慌。 “我与公主并未见过。” 多年的孤苦无依,虞晚早就学会了隐藏。 看着段予一陌生的目光,她很聪明地选择了欺骗隐瞒。 狐疑地一歪头,段予一眼睛盯着虞晚的脸,开口却是对着龙骨鞭发令, “阿骨,回来。” 龙骨鞭当真是有灵气的,冲着段予一轻轻一摆鞭尾,缠着红绳的鞭把撒娇似的往虞晚的怀中拱了拱,明摆着是准备违抗命令的。 段予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将眼眸转向与自己相伴近百年的龙骨鞭,暴跳如雷,声音颤抖, “阿骨,你在做什么!我才是你的主人!” 众人听得公主恼怒的吼声,立刻有默契地恭敬跪下,虞晚也不例外。 只是龙骨鞭依旧待在她怀中,不愿离开。 巨大的阵仗引来了与段予一对面而居的段缘启。 他一身空青色银丝龙纹窄袍,声音依旧温和如春风, “予一,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第93章 他们可以来日方长 段予一身体微微颤抖,听到哥哥的声音,崩溃、委屈、不可置信的情绪一下涌出,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向地面, “哥!” 段缘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被家里宠坏了,脾气一直很差,但是像今日一般发脾气倒也不常见。 他立刻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快步走到段予一身边,他温柔细致地拭去她面颊上挂着的泪珠,柔声细语地问, “予一,受什么委屈了,哥哥给你撑腰。” 段予一眼眶发红,目光恨恨地投向在二人身旁跪着的虞晚,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宫婢,竟然敢抢我的龙骨鞭!” 段缘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地上一个瘦弱的身影,十分恭顺地跪着,没有一丝脾气。 虞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段缘启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如同平底炸雷,彻底呆愣住了。 “怎么可能呢?龙骨鞭是认主人的,怎么会被别人抢走呢?” 可是一语毕,他再定睛一看,跪着的人儿怀里实实在在抱着妹妹予一视作珍宝的龙骨鞭。 段予一对于龙骨鞭的喜爱疼惜是出了名的: 除了日夜无时无刻持握在手,更是不允许他人触碰,连自己都没办法从她手中借出龙骨鞭来。 怪不得她会如此恼怒。 龙骨鞭确实极具灵性,也许是察觉到虞晚身上有它熟悉的味道,也许是落魄之时受了虞晚的慷慨帮助。 总而言之,它似乎很喜欢虞晚。 龙骨鞭是段予一一手调教,脾气也是与段予一十分相像,都很倔。 突然重遇故人,它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就收到主人的严厉命令,自然是不愿意的。 一人一鞭较上劲了,被牵连的自然是可怜的虞晚。 段缘启斟酌着开口安慰, “大概是龙骨鞭见这小宫婢合眼缘,凑巧罢了。” 突然想到妹妹是不知道虞晚对她有救命恩情的,段缘启随便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好了,你别生气了,让她们都起来吧。” 话是对着段予一说的,身子也是朝着段予一的,但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的虞晚。 这样瘦弱,看来她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跪久了膝盖一定会发青的,年岁大了还会有下雨关节疼的毛病,他看着实在心疼。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对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子生出了这么浓烈的保护欲? 段予一心中有气,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初来就抢夺她宝贝的宫婢。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外一层: 龙骨鞭是有自我思想的,自己的灵力不够,虽然能够使用龙骨鞭,却不能真正地降服它。 在自己身边,它从来没有如此温顺粘人的一面。 “别人可以起来,但是她,” 段予一冷着一张脸,低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晚,眸光中满是嫉妒和嘲弄, “在这跪着,不到天黑,不许起来。” “予一,你……” 段缘启没有料想自己的妹妹会如此痛恨虞晚,心中震惊不免哑然。 段予一一弯腰,一只标准的富态元宝手紧紧握住鞭把,狠狠一甩。 只听“咻”一声,龙骨鞭抽打在地面之上,扬起一片飞尘。 面色不悦地凝视虞晚片刻,这个瘦弱的任打任罚的身影,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觉。 一股烦躁陡然在心中升起,段予一一甩自己的长马尾,带着一身别扭回了房间。 段缘启目送走了自己的魔王妹妹,转头将虞晚扶了起来,轻声询问, “你没事吧?” 对于段予一的刁难,虞晚内心毫无波澜。 她已经习惯了受人凌辱,只要能见到段缘启,得到他的帮助,就是让她在这跪上一天一夜她也毫无怨言。 目光炯炯地看向满目关怀的段缘启,虞晚俯身曲膝行了一个礼, “太子。” 段缘启反应极快,在虞晚下蹲之前就扶住了她的双臂,将她稳稳扶住, “不必多礼。我说过你是白龙一族的恩人,予一她不知道实情,我替她向你道歉。” 虞晚抿唇摇头, “太子抬举我了。” “可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段缘启的目光锁定在虞晚眼眸,心中担心从她口中说出的答案是她过得并不好。 “其实,我是来求太子帮忙的。” 虞晚抬起头,眼眶微红,想要极力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倾力相助,在所不辞。” 段缘启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 没想到她在需要援助的时候能想到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他都不会让她失望。 听到段缘启没有推辞,虞晚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多谢太子。” 段缘启看着虞晚唇边绽开的笑容,心被轻轻骚动,她一直冷淡着面孔,粲然一笑,竟然是这样的动人心魄。 虞晚没有看明白段缘启眼眸中的惊艳,谨慎地左右看去,发现周围并没有旁人,这才放心地低声说道: “我想求公子送我去人界。” “你想要去人界?为何?这里不好吗?” 听到她的请求,段缘启不解地皱起了眉。 虞晚沉默片刻,想着毕竟有求于人,还是决定诚实回答, “我唯一的亲人散落在人界,我想去寻。” 段缘启恍然大悟,继而十分心疼,原来她在海贺宫是孤身一人了。 “只是三界早有界限,不是一件易事。” 段缘启斟酌衡量,没敢夸下海口。 果然,虞晚的眸光顿时黯淡,头也低垂下去。 “不过既然姑娘开口,我定会竭尽全力一试。” 段缘启不忍心看她失望的模样,立刻补充道。 “真的?” 虞晚一脸惊喜,无论结果如何,有他这样一番心意,自己已经很知足了。 她尝尽人间冷暖,还好一颗纯真的心始终没有变过,她对这个相识不相熟的白龙族太子是有敬畏和感激之心的。 认真地点头,段缘启突然想要抬手摸一摸虞晚的头发,却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虞晚姑娘不必如此生分,叫我阿启就好。” 他们刚刚重逢,太过于热情会吓到她的,他们可以来日方长,自己会护着她。 “是” 虞晚微蹲行礼,面颊微红,是一朵初绽的桃花。 第94章 沈玉诉,是我薄从怀的妻子 薄颜汐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呢?然后呢?” 我急切地追问,听故事是我从小的爱好,特别是发生在我认识的人身上的故事。 “然后……” 薄颜汐说了许多话,嗓子有些干,听到我追问,才将茶杯恋恋不舍地放下。 “然后就是他们在一起来了人界。” 薄从怀一戳我的额头,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我额头一痛,不满地看向薄从怀,眼神中全是幽怨。 “阿怀说的也算对,事情的结局确实就是这样。” 薄颜汐被我们逗笑,眉眼弯弯。 转头看向薄从怀,她舒展的眉毛又皱起来, “可是阿怀,我们就放任予一自己跑出去能行吗?” 薄从怀胸有成竹地一昂头,卖起了关子,“我早有打算。”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我也就不多问了。” 薄颜汐没有继续追问,她对这个弟弟还是很放心的, “哦对了,这次来,母亲嘱咐我带了一些海中特产给玉诉。” 说着,手掌向上一翻,从掌心涌出一道水柱。 水柱中闪着点点星光,呈抛物线冲向地面,却没有流出。 待水柱消失,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木箱,足足有一米长。 四角镶着金边,锁扣处嵌了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上次你去的匆忙,走时又……母亲托我替她向你道歉,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薄颜汐收回手,态度十分诚恳。 我受宠若惊,急忙摇手摆头,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知道你大度,是阿母和阿姐心中愧疚,给你的就收下吧,阿姐拿着来一趟也不容易的。” 薄从怀曲着胳膊支着头,冲着大木箱一抬下巴,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是啊,就算不为了道歉,也算是我们补偿见面礼。” 薄颜汐顺着薄从怀的话接下去,伸手拉住我的手,轻柔地拍了拍, “收下吧,你不收下,我和母亲心中难安。” “好吧……谢谢阿姐。” 我抿唇,羞涩地道谢。 薄颜汐莞尔一笑, “予一也找到了,我也能回去跟母亲和姨母交差了,明日我便回去了。” “阿姐来人界一趟不容易,怎么不多玩几天再走呢?” 薄从怀直起身子,眨着眼睛挽留。 薄颜汐轻叹一声, “这次回娘家来待的时日已经够久了,回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我也该回祈灵宫了。” “这有什么的,你不好说,我去找姐夫,你再多待几天嘛。” 薄从怀依旧是满不在意。 “不了,毕竟是新婚,在娘家待久了面子上过不去。” 薄颜汐安慰似的轻轻一拍薄从怀的肩膀, “阿姐知道你是好意,还有来日嘛,又不急于一时的。” 她虽然面上挂笑,但是却有些勉强的意味,我看出来了,薄从怀更是看出来了。 他表情一正, “是不是祈灵宫有人欺负你了?我一定不算他们的!” “阿怀!” 薄颜汐出言制止, “越说越离谱了,祈灵宫上下都待我很好,不许再胡说。” 见薄颜汐面色认真,薄从怀认输地灭了气势,声音也低了些,“我知道了。” 一夜,平静无事。 段予一还是没有回来。 不过既然薄从怀说没事,我就没必要跟着操心了,何况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刁蛮大小姐。 第二天一早,薄颜汐就和我们道别,启程回了东泱海。 见只剩下自己二人,段缘启和虞晚有些拘谨, “表哥,我们……” “不要紧,我这里大,你们安心住下就可以。” 薄从怀看出他俩的为难,十分善解人意地出言宽慰, “弟媳妹妹的事,我还需要托人帮忙,时间不会短了,你们就在我这里,有消息也能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那就麻烦表哥了。” 段缘启行礼,虞晚也在身侧对着薄从怀深深一点头。 初见他们,我对这对眷侣的印象就很好,后来听了他们的故事,更是增添了好感,让他们住下比让段予一住下要好。 我对薄从怀这个决策是点一万个赞的,要不对面还有别人,我就跳起来捧着他的脸亲一口。 回到房间,只剩下我的薄从怀两个人,我打量着放在中央的一个大木箱,有些头疼: 怎么处理好呢? 薄从怀一脸看戏的笑,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从昨天薄颜汐拿出它,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呢。 兴致冲冲地上前,打开锁扣,掀开箱盖,眼前瞬间被耀眼光芒闪了一下。 我去,送了我一大箱满电超大瓦手电筒??? 我抬手捂住眼睛,这才能将这耀眼的白光遮挡些许,看久了我一定要爆盲了。 慢慢适应了之后,我才敢把手放下来。 定睛一看,是一箱混合着珊瑚、贝壳的摆件首饰,堆堆叠叠,都快要满出来了。 其中耀眼夺目的是放在正中的几颗夜明珠,每颗都有鸡蛋大小,通体洁白无瑕,一颗就能价值千金吧…… 可惜我从小生活朴素,不能估算出这一箱珍宝的价值,只是瞠目结舌,嘴张着久久没有合上。 “诶!” 薄从怀一个响指,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想什么呢?” 我这才合上已经有些酸痛的下巴,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这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别说把玩佩戴了,我就是拿到市面上,还没等着显摆呢,就要被相关部门铐上带走了吧,罪名就是偷盗国家珍宝。 这么刑的见面礼,我是敢看不敢收啊。 不对,看我都不敢多看。 “贵重?” 薄从怀伸长脖子探头瞄了一眼, “这都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呀,哪里贵重了?” 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再看他对于我的惊讶一脸不解的表情,我不禁怒问苍天: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而且,阿姐眼光很好的,挑的都是很适合你的东西呀。” 薄从怀凑近,在我身边蹲下,对着一箱宝物细细打量,甚至还拿起几个金线编织镶着珍珠的簪子端详片刻,转头问得十分认真, “你不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啊……” 那个女人能拒绝这么一箱子饰品呢, “可是,我怕我无福消受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把自己和薄从怀之间的差距想得太近了些。 他都不能用富二代、暴发户来形容,简直妥妥的天之骄子啊! “为什么无福消受?” 薄从怀一米九的身高,一米二的腿,还要陪我蹲着真是委屈他了, “沈玉诉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他说得很认真,前所未有的,一字一顿,像远处传来虔诚信徒敲响的钟声, “我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我要给你一个盛大无比的婚礼, 我要告诉三界, 你,沈玉诉,是我薄从怀的妻子。” 第95章 十足的新婿样子 坐在薄从怀车的副驾驶,手被他单手握着,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耳边是薄大爷的唠叨嘱咐。 “不能贪凉喝凉水,也不可以睡到日上三竿错过早饭,你太瘦了,要多吃一些,另外,我给你拿的补品要每天按时吃……” 唉,他是越来越唠叨了。 看着窗外渐渐后退的景色,时隔半年,自己终于又要回到从小长大的小村庄了。 虽然不是初见,但是薄从怀十分懂礼地拿了许多礼物补品,将后备箱和后座塞得满满当当。 “干嘛这么大张旗鼓?” 我眼瞅着他核对着有手臂那么长的礼物清单,既觉得他太夸张又觉得心中十分满足: 他准备说明他用心,他用心说明他在乎,在乎我的家人,在乎我。 “你不懂,新女婿上门,一定要足够有排面才好呢。” 薄从怀认认真真地从头比对到尾,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我。 他车开得又稳又快,本来汉山市距离落花村就不算远,只有半天的时间就到了围满栅栏的小屋前。 奶奶提前知道我们要回来,在门口焦急张望等待。 见我们是从车上下来,有些惊讶,“呀!从怀都学会开车了?” 薄从怀面上带着一丝含蓄礼貌的微笑,点头问好, “是的,桂婆婆身体还好吗?” “还没感谢你上次就给我的补药,我现在已经大好了,还更盛从前呢。” 奶奶面容和蔼,对着薄从怀是满心的欢喜和满意。 “奶奶……” 我有些吃醋地晃了晃奶奶的胳膊,“都这么久没见我了,你都不多看看我。” “你呀,当然是更漂亮啦。不过诉诉,” 奶奶扯着我的两个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略一皱眉,语气十分认真, “你是不是胖了点了?” 没等我回答,奶奶很肯定地一点头, “嗯,是胖点了,看来从怀给你照顾得很好嘛。” 说着,冲薄从怀眨了眨眼,其中含义不必多说。 听她打趣我,我面颊升起一片红晕, “是学校食堂的饭好吃嘛。” 薄从怀倒是没有出言拆穿我,低着眸,是在憋笑的样子,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许久没见,感觉桂婆婆更显年轻了。” 无视我的怒目圆视,薄从怀毫不吝啬自己的嘴甜。 小样儿,人前人后还两副面孔呢! 不过,他一说倒还真是。 奶奶面色红润,岁月的痕迹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显现出来,甚至对比于我记忆中的样子,她眼角唇边的皱纹都消退了一些。 “哎呀,老婆子自己在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没了心事自然面色也好了。” 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拉着我的手就招呼我们进屋。 薄从怀走在后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车的礼品,帅气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 我不明其意地看了他一眼,他淡定地一勾唇角,冲我一挑眉。 果然,一进前厅,立刻看到一侧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礼品。 奶奶愣在原地,和我看到薄颜汐带来的一箱珍宝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 “小小薄礼,还请桂婆婆笑纳。” 薄从怀十分谦卑,他在自己母亲面前都没有如此乖顺过,还真是做出了十足的新婿样子。 “这也太破费了吧?” 奶奶没有动,转身对着薄从怀客气。 “哎呀,他愿意送奶奶就留下好啦。 再说了,这都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呀,哪里贵重了?” 我一边说一边冲薄从怀狡黠眨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当时他的台词。 说完,我没有再让奶奶推脱,拉着她绕过一堆礼品就往里走, “奶奶,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吃饱喝足之后,薄从怀很自觉地起身收拾碗筷。 奶奶瞠目结舌,怔了半天才跟着起身, “不用,不用你们,我自己收拾就好。” “桂婆婆和诉诉许久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你们坐着聊天吧,我来。” 薄从怀勾唇一笑,像个小媳妇似的将饭桌收拾一空,转身去了厨房。 看着他的背影,我自然是已经很习惯了,但是奶奶表情有些难看,压低声音凑近我, “诉诉,这……好吗?” 我不以为意地吃着饭后水果,“没事啊,之前在家也一直是他收拾的。” “在家?你们同居啦?” 奶奶还是很会捕捉重点的,我尴尬地一抿嘴,哎呀,说漏了。 见我面颊微红,奶奶用肩膀轻轻一撞我的肩, “和奶奶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我脸更红了,声音也不像之前一样有底气, “哎呀,就是……偶尔,偶尔而已。” 本以为奶奶会训我,没想到她冲我会心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奶奶懂,年轻人嘛。” 看着奶奶和年纪并不相配的表情,我真有些奇怪: 许久没见,奶奶好像真的变了,不仅是表面,好像连心里都变年轻了。 以前奶奶也会和我玩笑打趣,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她一言一行竟然…… 很像程文欣? 甩甩脑袋,心里自我否定: 怎么可能呢,奶奶和欣欣足足有四十岁的差距呢。 没过多久,薄从怀从厨房出来,长袖半挽,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 奶奶见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隔壁王婆子约我吃了饭去打牌呢。 诉诉你和从怀在家吧,不用给我留灯了,我有手电筒。”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摆着手出了门。 腿脚可谓是一个灵活,腰板可谓是一个挺直,不知什么时候把膝盖疼的毛病也治好了。 光看背影,还真像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呢。 “薄从怀,你有没有觉得,奶奶有点不对劲啊?” 望着奶奶步步生风的背影,我不自觉地开口发问。 “是吗?是你想多了吧。” 薄从怀甩动胳膊,将双手的水珠甩落,眼神无意地向外瞥了一眼。 “是吗……好吧……” 是我想多了吗,还是我许久没见奶奶,有些生分了呢? 第96章 你也不赖嘛,沈大妈 和薄从怀牵手走在乡间小路上,回忆满满。 记得我们初见时,第一次牵手,就是在这条路上。 有些羞涩地低头笑,头顶传来薄从怀的声音,“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 我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目光, “缘分真的是很奇妙,半年前的我一定想不到,现在会和你在一起。” “缘分是很奇妙,如果能回到过去,你想对以前的你说什么?” 薄从怀笑着感慨,又柔声提问。 “嗯……” 我偏头思考, “告诉她,要紧紧握住这个人的手,不要放开。” 薄从怀眼眸像星星一般闪烁好看,手掌收紧,温暖的体温让我很暖心, “现在握住也不晚。” 两人面上带笑,沉默着向前走着,薄从怀突然开口, “你想不想……看萤火虫?” 萤火虫? “可是现在是冬天,哪里会有萤火虫啊?” 薄从怀没有回答,神秘一笑,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再次睁眼,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溶洞之内。 四周的石壁闪着微弱的荧光,面前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水坑,深不见底。 溶洞内十分温暖,从洞顶垂下长着各色小花的藤蔓,洞底在偶尔突出的黑石上长着苔藓,竟然还有几棵蘑菇。 薄从怀拍了拍我的头顶,手心向上,蓝色的火苗“腾”地燃起,跳跃摇曳,像一个顽皮的小火人。 火苗向上翻腾而去,在洞顶散作点点荧光,降落下来途中化作四处纷飞的萤火虫,围着我们两个人绕圈旋转。 “你从哪找的这个地方啊?” 我一脸惊喜地抬头望着这专属于我们二人的奇景,不禁发问。 “这个溶洞是落花村后山中的一个天然溶洞,只是后山无人踏足,所以没人知道。” 薄从怀双手环抱,一脸傲娇地看着我。 “那你怎么发现的呢?” 我转头,很好奇地看向他,他总不能是在后山随便溜达发现的吧。 “我是龙,从小生活在海底,对于水气很敏感,这里有一个水潭,我自然被吸引。” 他说着指向我们面前稍远处的一片深色的静水。 “可是,你需要水,为什么不回家呢?” 干嘛要待在这样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更何况这里还没有床榻,哪有涌隆宫舒服啊。 “因为这里离你很近。” 薄从怀敛了敛笑容,神情有些落寞,目光深邃,像是想到了很久远的往事, “自从我发现你在落花村,我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你身边。 可惜,你那时还小,贸然现身陪在你身边,对你不利。” “你的意思是,你委屈自己待在这里,是因为想要陪着我?” 我眼眶微湿,这只大笨龙,干嘛要委屈自己做这种事! “初见你,我确实很激动很兴奋,迫不及待想要与你相认。 但是我发现,你这一世的命格有些特殊,我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你面前。”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我害怕自己的一时决定,会影响到你。” “但是我不舍得离开,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所以他会知道我在学校受了委屈, 知道我们家供奉着言而无信的狐仙, 知道我的一瞬念头即时出来制止, 知道我的十八岁生日。 一切的为什么好像就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明了,原来一切的巧合都依赖于他的默默付出。 “大笨龙!” 我一瘪嘴,眼泪夺眶而出,向前扑到他怀里。 他浑身一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哭,但是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我。 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护在我的后脑,他将下巴抵上我的头顶,低声安慰, “哭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我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哭过一场后,心情竟然出乎意料得很顺畅。 回到家,奶奶还没有回来,时钟显示已经快十点钟了,她什么时候喜欢在外边玩这么晚了? “桂婆婆可能是想给我们多留出一些相处空间呢,她在怕我们拘谨吧。” 薄从怀点了点我的鼻尖, “再说,她一个人没什么事,多玩一会就多玩一会呗。” “可是她岁数大了,晚上这么冷,冻着怎么办……” 我皱眉,这老太太,岁数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呢。 薄从怀被我逗笑, “还说我唠叨,你也不赖嘛,沈大妈。” 我一叉腰一板脸一瞪眼, “说谁大妈呢!” 说着作势就要伸手捶他。 他逃我追,他插翅难飞! 玩笑打闹之间,我们回了房间。 在他怀里我睡得很安稳,连什么时候入睡的都不知道,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揉着睡眼,轻声呼唤薄从怀。 这大黑龙跑哪儿去了! 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缝,薄从怀伸进来一个脑袋, “诉诉你醒啦!” 从这条缝中同时传来一股饭香味,我支起身子,偏头看他, “你干嘛去了?” 薄从怀神秘一笑,身子平移着进来,从身后端出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金灿灿的东西,散发着香味。 我带着一脸问号起身,“这是什么?” 走近低头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盘子鸡蛋饼,每一张都薄厚均匀,点缀着翠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啊! “你做的?” 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薄从怀眨着闪着光的眼睛,一脸求品尝求夸奖求摸头。 捣蒜似的点头,薄从怀另一手拿出一双筷子,塞到我手里, “尝尝,我早上跟桂婆婆学的。” 果然,透过他,看到奶奶在身后伸长脖子,双手握在胸前,一脸期待,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就在两人炙热的目光之下,伸了一筷子,挑起一块塞进嘴里。 鸡蛋搭配着葱花,刺激着味蕾。 我还没等吞下,就竖起大拇指,反应绝对真诚,毫不夸张,“好吃!” 听到我的肯定,薄从怀小幅度地一曲胳膊一点头,“耶!”,是大获全胜的得意样子,奶奶也在后边欣慰地笑。 看见我又伸出筷子,薄从怀竟然将盘子往后一缩,傲娇地一扬头, “你们人类的食物做法还是很简单的嘛,本上神看了一遍就学会了,也可能和我天资聪慧有关吧。 再吃要收费了哈。” “哦,是吗?” 我越过他,指着饭桌边垃圾桶里一团乌黑得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一坨, “那么请问尊贵的青龙大人,这是什么呢?” 薄从怀笑容一敛,耳根瞬间通红,装作无事发生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什么啊?我怎么看不见。” “你到底浪费了多少鸡蛋多少面多少葱啊!” 我一咧嘴,还好意思说自己天资聪慧! 第97章 生吃还能明目呢~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可是薄从怀还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每天在我家吃吃喝喝,当然也负责吃喝以后的收拾卫生。 活脱脱像一个被我金屋藏娇的小媳妇。 终于在腊月二十八,吃过早饭之后,我对吃饱喝足,眯着眼睛挂着笑的薄从怀问道: “喂,你怎么还不回涌隆宫,你们青龙不过年的吗?” “不啊,” 他一脸认真地摇头, “我们神仙以百年为期庆祝,你们人类的一年对于我们来说太短了,要是每一年都庆贺的话,实在是忙过不来。” “哦……” 我收回目光,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面颊的一坨肉,手指无聊地叩着皮肤, “你……要在我家陪我过年吗?” 薄从怀理所当然地一点头,看来是早有打算, “是啊,你们人类不是很看重新年嘛,这样隆重的节日,我当然要在你身边喽。” “诉诉~” 奶奶在房门外遥遥叫我,我答应一声,站起身探出头张望。 奶奶正在穿大衣,见我探头,嘴上也不闲着, “我要去镇上置办年货,你要不要一起去,买些爱吃的零食糖果?” “好啊!” 我立刻答应,很久没有和奶奶一起去逛街了,又是置办年货,为了我自己的一张馋嘴,我自然非常乐意。 感受到身后的一道目光,我扭过头去,是薄从怀一脸期待地瞪着桃花眼看我。 深蓝色的眼眸都快变成星星状了,很明显是在等我邀请。 “你……要一起吗?” “好的!” 还没等我说完一句话,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好像生怕我会反悔。 奶奶一边系着大衣纽扣,一边走过来,手肘上挎着她的针织零钱包, “从怀也要去吗?一起吧。” 再次受到邀请的薄从怀浑身上下都透着开心,走路仰首挺胸,像是一个得了老师奖励的小红花的小朋友。 薄从怀开车,奶奶指路,我欣赏窗外风景,很快就到了镇上的集市,人已经不少了,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奶奶从零钱包中掏出两百块钱给我, “你和从怀随便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零食,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虾。” 说完,还像从前一样,帮我理了理衣领和衣摆, “别乱跑,让从怀牵着你,别走丢了。” 我“哦”了一声,内心却是很幸福的。 薄从怀不负托付,捞起我的手,张开自己的一只大掌,十指交错紧扣。 他像检查货物一般,前看看后看看,最后满意地一点头, “嗯!牵好了,走吧玉诉小朋友。” 小题大做,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应该是年前的最后一场比较集中的集市了,光顾的人多,商家小贩也不少,吆喝着推荐夸赞自己的商品。 我突然想起了处处诡异压抑的鬼市,这样一对比,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凑近薄从怀,我压低声音, “薄从怀,你说,鬼市会不会在年前搞商品大促销啊?” 想到个个头戴诡异笑容的白色面具的鬼商扶着自己的招牌,皮笑肉不笑地揽客招呼, “客人,来看看我这双新鲜摘取的眼珠吧,即买即用哦~生吃还能明目呢~” 噫! 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想什么呢?鬼市也不是天天开市的,只有遇到阴雨天,才会营业。” 薄从怀一脸无语,也是,我问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多余了。 逛了一圈,我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买的。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喜欢的零食糖果,现在不仅不喜欢,还会觉得吃多了牙疼。 不过看薄从怀兴致冲冲,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他逛逛了,总好过天天闷在家里,头上都快长菌子了。 出来晒一晒也能除菌,挺好。 前方突然一阵叫好声,我和薄从怀循声望去,围住了一大群人,可能中间有什么杂技表演。 “都现在这个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耍杂技的呢?” 我疑惑地小声嘀咕,记忆里这是小时候集市上流行的呀。 人都是爱热闹的,起码我是这样,所以我大步向前,拉着薄从怀挤进人群。 人群中央是一个上半身赤裸的肌肉大哥,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像石头一般刀枪不入。 就是不知道他和宫肆那个大块头比,谁更胜一筹呢? 肌肉大哥蓄着络腮胡,眉毛浓密,看着就十分不好惹。 只见他豪迈地一拍自己的胸肌,扎稳马步,对着前边拿着一把长矛的搭档一挥手,然后咬紧牙关闭着气,是万事俱备的模样。 搭档立马会意,将长矛尖刺冲向肌肉大哥,大嚎一声,向前跑去。 长矛扎进肌肉大哥的皮肉,却没见有鲜血流出。 肌肉大哥一运力,肌肉向前一崩,竟然将长矛连带着搭档一同向后弹去,毫发无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后,静默片刻,爆发一阵热烈的鼓掌叫好声。 同时也有手中有零钱的,将钢镚儿纸币丢进肌肉大哥面前不远处的不锈钢盆里。 我也想鼓掌,但是一只手被薄从怀紧紧拉着,完成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所以我挣脱他的手,顺着其他人的动作十分捧场地海豹拍手。 都是为了生计嘛,不容易,我虽然不能为大哥提供金钱支持,提供精神价值还是可以的。 叫好声引来不少人观看,外围的人想进来,里圈的人不想让。 人群顿时像一波海浪涌动起来,人挤人,我和薄从怀中间顿时被好几个人隔开。 他人高马大,站直了像一根钉在地上的木桩,但是我就没那么幸运了,随着人群的挤动被越推越远。 眼看着薄从怀心急如焚地朝我挤来,但是他目标太大,移动起来十分困难。 一双长胳膊胡乱挥舞,硬是没走出几步。 “诉诉!”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薄从怀的呼唤,突然感觉身体一侧被人一拽,被稳稳接住,终于得以在人群中脱身。 一边大口呼吸,一边转头准备答谢这位见义勇为的勇士。 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张脸愣住了。 第98章 可是我恨 陈最一头白发,束在脑后,一身黑色新中式套装,非常不怕冷的没有套外套。 哦对了,他本来就是冷血动物,怕什么冷。 不过,现在是冬天,他为什么没有在冬眠呢? “你怎么来了?” 薄从怀看到我被陈最接住,终于是放下心来,跨过层层人群,朝我们走来,语气中带着诧异。 薄从怀的长相身材本就够引人注目的了,还好他今天十分低调地戴了帽子。 帽檐宽大,压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可是陈最一身奇异装扮出现,还是村里大叔大妈最看不上的白毛。 黑白对比分明,自然是瞬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他本就面色苍白,此时冷着一张脸,淡绿色的眼眸看起来也是很没精神。 几个月没见,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哦呦,这是个男娃还是女娃啊,头发这么长喏。” “女孩子吧,长得蛮清秀呢。” “是吗,就是染头发不太好,还是白色,多不吉利。”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听到旁边擦肩而过两个大婶对着陈最指指点点议论。 陈最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三条黑线顺着额头垂了下来。 “这里人多,我们回车上说吧。” 薄从怀自然也是听到了,憋着笑提议,说着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扣在了陈最的一头白上。 三人像做贼一样,低着头大跨步疾行,直到一溜烟钻进了薄从怀停在集市口的黑色汽车。 “现在的大妈们怎么这么封建啊,白色就不吉利了?不是说破除封建迷信了吗?” 一从大众打量审视的目光中脱离,陈最立马回归平常的吐槽状态,只是说话底气有些不足。 “你……还好吗?” 薄从怀将陈最从头看到脚,然后一脸认真地问。 “你看我这个样子,当然是不好了。” 陈最冷着面孔,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消颓状态,但是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我隐约得到了一些信息: 陈最得到百妖谱后,兴致冲冲地找寻自己白蛇一族是否名列前茅,毕竟傲娇自恋如他。 可惜,他只在中间档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白蛇”二字。 失望消沉了片刻,他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白蛇”之后紧接着“青蛇”二字。 “我平生最痛恨青蛇族的小人,看到他们以一名之差排在我们白蛇族之后,我心情顿时舒畅了。” 话说到此,他眼眸一亮,仿佛百妖谱的排名又重现在他眼前,人这才有了些精神。 “为什么?” 在我的常规印象中,蛇虽然是冷血动物,但是最起码对自己同类还是很友善的。 陈最眯起眼睛斜睨着我,面色不善,对于我这个问题非常不爽。 薄从怀及时出来救场,回答了我的问题,“因为当时伤了他的就是青蛇。” “哦——” 我了然地拉长尾音。 这不能怪我好奇呀,不知者无罪嘛。 薄从怀伸手在陈最眼前一挡,遮住了他危险的淡绿色眼眸, “所以呢,和你现在如此虚弱有什么关系?” “所以……” 陈最有点心虚地一皱鼻子,偏过头去回避了这个问题。 薄从怀一歪头,凝视陈最片刻,眉心微皱, “你别告诉我,你回老家去找那条青蛇精报仇,最后输了?!” 最后四个字音调上扬,陈最羞红了脸,头也低了下去, “也不能这样说……” 薄从怀恨铁不成钢地深深叹气,“你伤还没好全,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啊。” “可是我恨!” 陈最搭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握紧,单薄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发颤,一时激动的情绪使得他眼尾发红。 低下头深呼吸调整情绪,陈最的声音恢复到今天初见他时的有气无力,带着无穷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我没有任何一秒不在恨,甚至深夜睡不着觉,我都会想回去杀了他。” 薄从怀沉默片刻,抬手摁住了陈最的肩膀,“嗯,那我替你回去杀了他。” 陈最苦笑着摇摇头, “不,只有我亲手杀了他,才算做报仇雪恨。” 笨蛇,有这么粗一根大腿还不赶快抱上,逞什么英雄。 薄从怀没有勉强,将手收回, “好,我不逼你,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陈最缩着身子,一脸惆怅地头靠车窗,伤春悲秋地唉声叹气个没够。 薄从怀沉默着握住了我的手,我掏出手机给奶奶发了消息,说我们在车里等她。 没过多久,奶奶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看样子是满载而归。 薄从怀十分贴心地下车迎了过去,面带和煦微笑,抢着将东西提了过去。 陈最凝视了片刻,“喂沈玉诉,薄从怀吃错药了?” 我和他一样,正在看薄从怀献殷勤,突然听到他的吐槽,轻笑一声,“没有吧,他最近一直这样。” “靠!没人的时候就知道使唤我,出风头的事倒是抢着干。” 陈最一翻白眼,转回头,淡绿色的眼眸在几缕白色的碎发下转向我, “你把咱们这位玄珩上神调教得很听话嘛。” 我目不斜视,“谢谢夸奖哦!”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夸我,我自然也是应付着回答。 薄从怀将奶奶买的年货塞进后备箱,然后很绅士地给她打开了车门。 奶奶一边笑着“哎呀,不用这么麻烦”,一边坐了进来。 等她坐稳,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前排副驾驶的陈最身上,“哦吼”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惊讶。 陈最此时虚弱无力,但是还是转回头乖巧地打了招呼。 “这个小姑娘长得好清秀的,诉诉,是你的朋友吗?” 奶奶慈祥一笑,望向陈最的眼神中都蒙上了一层亲切的疼爱。 陈最嘴边一抹礼貌的微笑顿时尬住,眼眸失望地低垂下去。 在我低声提醒奶奶他是一个纯爷们的同时,他将头上的帽子向下扯了扯,又转回去缩成了委屈的一团。 奶奶自知是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眼睛瞟了瞟靠在椅背,头向下埋着的陈最,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哎呀,你朋友是不是难过啦,奶奶不知道嘛,男孩子长得也太漂亮了些……” 薄从怀已经在驾驶座坐稳,一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向我们, “桂婆婆不必在意,他感冒了没精神。” 说完,薄从怀做出一个很让人误会的动作: 他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很自然地探出身,亲自给陈最系上了安全带,又坐直重新系好自己的。 全程无言,动作表情都十分自然。 我和奶奶对视一眼,嘴巴都吃惊地张大,特别是奶奶。 毕竟我之前在盼寻院,亲眼见过陈最对薄从怀“撒娇”求关注,只是没有想到薄从怀对他也是这样细心照顾。 前排正在被我疯狂yy的两位,丝毫未觉,只是陈最闷闷地打了两个喷嚏。 第99章 我今天都没和你贴贴 吃过晚饭,奶奶照例借口出门打牌跑了,跑之前还贴心地给陈最收拾出一间客房。 陈最有礼地道谢,但是还是跟着薄从怀走进了我的房间。 突然噗嗤一笑,原来他看到我之前追星时贴在床头的明星海报, “沈玉诉,你还追星啊?真看不出来。” 他吃了薄从怀给的两粒唤灵丹,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环视着还想要继续嘲讽我的其他爱好,就被薄从怀一张严肃的冷脸吓得噤了声。 “陈最,你要让我把你的小怪癖说出来吗?” 薄从怀像个公正司法的判官,丝毫不留情面。 陈最立刻举手求饶,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向玉诉姑娘道歉。” 我已经熟知陈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虽然嘴上毒舌不饶人,但是内心倒是还蛮好的,所以慢慢地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和恐惧。 当然,得建立在他不在我面前显出任何蛇类特征的基础上。 所以,仗着薄从怀撑腰的我放肆地冲冲陈最一吐舌头,十分得意地一甩头发。 我盘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薄从怀人高马大地占据了床边。 陈最左顾右盼,最后只能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放置了自己翘臀。 “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干嘛和我们挤在一起?” 薄从怀瞥了他一眼,语气中有些许嫌弃。 “我不想自己待着。” 陈最厚着脸皮,将椅子坐了个结实,还伸手抱住了椅背,“我想和你们在一块。”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薄从怀继续明里暗里地赶人。 “我可以睡地上。” 陈最满不在意地用嘴冲地板努了努,反正是一副谁也赶不走他的模样。 薄从怀先是十分无语地移走了目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冲陈最邪魅一笑, “你该不会是……被青蛇精吓破蛇胆了吧?” “胡说!” 陈最一瞪眼,立马高声反驳,“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想和你们做个伴热闹一点罢了。” “陈最,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薄从怀无情地戳破了陈最的谎言,语气不屑。 陈最惨白的脸上刚有了点血色,又被气得退了下去,起身拂袖冷哼一声,直接摔门而去。 薄从怀冲我狡黠地一眨眼,“总算是把这个烦人精送走了。”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向我一扑,挺大个脑袋伏在我的腿上,亲昵地蹭着,语气委屈, “诉诉~我今天都没跟你贴贴~” 贴贴? 我诧异地低头看他,“你又背着我手机冲浪了?” 连“贴贴”都会用了。 “这是重点吗?” 薄从怀幽怨地一抬眼,然后抓起我放在身侧的手,放到他的头顶,“我想你了。” “我不是就在这吗?” 从回了落花村,除了我解决生理问题以外,我们可以说没有分开超过十分钟,真是一只黏人龙。 薄从怀温热的手环住我的腰,“可是,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不知道是我太直,还是对某位教主的油腻语录有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我对薄从怀的深情告白不仅没有心动的的感觉,甚至会脱口而出“不许再在网上学一些土味情话”这样一句破坏氛围的话。 感觉到薄从怀的身子一僵,然后迅速收回了手直起了身子,一脸不爽地控诉, “沈玉诉,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一抚额头,“狗血肥皂剧也不许看!” ……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我和薄从怀负责擦窗和装饰屋子,陈最则是在我和薄从怀的检举下被安排到了厨房。 “哎呀,没想到小最你身子骨这么瘦,做饭倒是一把好手呢。” 奶奶不住地惊艳夸赞。 陈最一边陪着笑,一边在看不见的角度恶狠狠地瞪我和薄从怀。 我俩则是一脸“不关我事”地吹着口哨走开。 本来就是嘛,我们又没有说谎,他做饭就是很好吃嘛。 天色一黑,在院子挂着的红灯笼和窗户上贴的窗花的衬托下,果然是有了过年的喜庆氛围。 我们四个围坐一圈,餐桌上摆着奶奶和陈最的大作,共同举杯的瞬间,窗外绽放了今夜的第一个烟花。 奶奶很明显得格外开心,我也是,这是第一个除了我俩还有别人陪伴的新年。 说说笑笑吃到了下半夜,奶奶年纪大,受不住熬夜,便早早地进了房间休息,我们三个则又坐了一会儿。 陈最贪杯多喝了两口酒,此刻清瘦的面颊上染着绯红,大着舌头对着我俩笑, “我和你们说,我,陈最,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到蛇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迎娶织儿……狠狠打应昼的脸……嗯……” 后边就是倒成一滩烂泥。 “蛇村?” 我捕捉到一个重点,随即转向薄从怀,“陈最的故乡叫蛇村?” 薄从怀不假思索一点头,“是”。 “是云南的蛇村?” 我又追问。 “好像是在那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薄从怀答得模糊,见我一脸深思,又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杨男朋友老家也叫蛇村……” 不会这么巧吧。 薄从怀淡然一笑,“可能是同名罢了。” 又伸手掐了掐我面颊上的肉,“你啊,一天到晚老是多想。” 我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但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薄从怀一个响指,陈最从餐桌闪现回了客房的床上。 薄从怀眉心微皱,有些嫌弃地在鼻边扇了扇,还是给陈最褪去了外衣,盖好了被子。 我握着手机,翻看着宿舍四人的群,无非是晒出自己家的年夜饭,还有互相祝福除夕快乐,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这才稍稍放心,薄从怀还在跟喝醉了的陈最斗智斗勇,我有些无趣,点开了很久都没有看的朋友圈。 第一条便是杨杨晒出自己的车票和一条聊天记录截图,文案是“去给男朋友的家人拜年喽~”,坐标是云南·蛇村。 什么情况? 她不是在群里晒了自己家的年夜饭吗,怎么又连夜去云南了? 返回宿舍群,向上翻了翻,果然看到杨杨的语音,点开一听,是她明媚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姐妹们,我今晚要去我男朋友老家了~” 我靠这个恋爱脑! 终于也是轮到我说别人恋爱脑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心中五味杂陈。 第100章 救救我! 之前是我和薄从怀两个人成日地赖在家中,现在陈最来了,变成了我们三个人赖着。 我和奶奶没有亲人,过年不必处处拜年问好,当然也没人会来我家。 所以我们仨无所事事,天天拌嘴,时间倒是也过得很快。 一个午后,太阳懒洋洋地洒下来,我敞着肚皮躺在薄从怀的腿上。 他依靠在床头,温柔地为我梳理头发,陈最则是缩在椅子上,安静地翻看医书。 我闭着眼睛,浑身惬意,突然一弯嘴角,不要脸地开口命令, “薄从怀,我要喝水。” 薄从怀头也没抬,“陈最,拿杯水来。” 陈最绝望地一垂手,将研究了一半的医书扔在一旁,一边起身往房门外走,一边咬牙切齿, “我真是欠你们俩的!我要给你水里下毒。” 我一皱眉,眼皮一抬,薄从怀轻笑,“放心他不敢。” “靠!” 从门外传来陈最的一声怒骂。 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作响,我奇怪地拿起,一般没人找我啊…… 屏幕闪着杨杨的名字,我心中瞬间闪过不好的念头:千万不要出事!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可对面却倏地挂断了电话。 我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第六感告诉我一定是出事了,而且决计不会是她男朋友的家人不喜欢她这种狗血事故。 我瞬间四肢冰冷,脊背僵硬,嗓子干得直冒烟,眼睛也没有目的地左右乱瞟,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着白。 猛然坐起身子,面朝薄从怀,声音是我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 “杨杨她是不是……” 犹豫着准备给她拨回去,薄从怀按住我的手, “如果她处境不便通话,你贸然打回去也许会打草惊蛇。” 是,恐惧冲乱了我的思维,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陈最迈着他标准的慵懒步姿走了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只玻璃杯,嘴不饶人地吐槽, “真烦人,以后你们有孩子了我还要伺候三个呗……” 也许是看我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嘎——”一声停住了后边的话,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怎么了,我没真下毒,开玩笑的。” 手机“嗡”的几声,我立马看去,是杨杨发来的消息: 【诉诉,别打电话!】 【他们现在要抓我去一个很奇怪的仪式】 【能不能帮我报警,我手机马上要没电了】 【我不敢说话,他们在到处找我】 【我没开玩笑,救救我!】 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因为通过她的消息,我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女孩穿着单薄的里衣,身体蜷成一团,靠在类似柴火垛的一堆木头后。 她单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浸湿了衣襟。 那是杨杨的脸。 她惊慌失措的绝望模样刺痛了我的心。 特别是在听到附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之后,她下意识地一哆嗦,然后努力将自己的身子又缩了缩。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在床铺上染开一大片水迹。 “别着急,” 薄从怀抬手按住我的肩膀,指腹轻柔地为我擦去眼泪,给了我一丝安慰, “不知道她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是我们可以先去蛇村,地方不大,应该很容易找到。” 听到“蛇村”两字,陈最疾步而来,一脸惊讶,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突然去蛇村?” 薄从怀给了他一个无言的眼神,意思是“稍后给他解释”,然后低头与我对视, “这件事报警闹起来反而对你舍友不利,我有信心可以解决。 我们现在就出发好吗?” 我心绪杂乱,胡乱地点头,抓住薄从怀的胳膊, “好,我们现在就去。” 然后低头给杨杨回了消息: 【给我发你的位置,我马上就到。】 陈最不明所以,但是他和蛇村的关系千丝万缕,一挺腰板,中气十足, “我也要去。” 这是我从认识他到现在,他说的最爷们儿味的一句话。 阳光正好,奶奶倚在前厅的躺椅上打盹。 突然听得我们三人火急火燎地冲出房门,惊得突然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们出去一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奶奶你自己在家注意身体。” 我一边脚不着地地往外飘,一边头也不回地嘱咐道。 奶奶回没回答我已经没听见了。 站在前院,薄从怀本能地想要带着我直接起飞,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病怏怏的陈最,踌躇着没有动。 陈最也一脸焦急,毕竟关乎到他的老家,所以善解人意地直接一跃,身体变成一条两米多长、有手腕粗细的白蛇。 松松垮垮地缠在薄从怀的脖颈上,蛇头搭在薄从怀的宽肩一侧。 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本就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双手此时已经失去了知觉,险些向后晕倒过去。 还好有救杨杨的意念支撑着我,踉跄了一下,还是咬着牙走近薄从怀。 薄从怀知道我怕蛇,但是这是我们三个一起去蛇村最快的方法了。 所以他不好意思地将陈最从脖子上扯下来,塞到自己的衣兜里,然后才抱住我。 有薄从怀,我们去得很快。 只是即使在眨眼间就可以到,我还是心惊胆战,生怕杨杨没有藏好被那群凶神恶煞的村民找到。 薄从怀扶着我的背,轻声安慰, “别担心,已经到了。” 说着,我们缓缓下降,夕阳斜斜地照在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抬头望去,面前是一个很大的石材拱门,高处用刚劲有力的楷体写着“蛇村”两个字。 旁边的两个石柱上刻满了类似于蛇的奇怪图腾。 此时村口周围空无一人,一条黄泥土路蜿蜒着通向村子深处,远处能看到青山袅袅,单看景色是十分美丽的。 落地之后,陈最很自觉地从薄从怀的衣兜中爬出来,幻化成了他平时的柔弱书生的样子。 目光深沉而忧郁地抬头望着拱门,喃喃自语,语气苍凉,更像是自嘲, “呵,这才几天,我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杨杨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我俩的对话框停留在我们赶来之前发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薄从怀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一眯眼睛,鼻子轻嗅几下,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这里最近几天死过人,而且……是惨死。” 第101章 一定会替你报仇 他此言一出,我和陈最面上皆是一怔,陈最学着他的样子也对着空气嗅了嗅, “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你那是狗鼻子吧?” 薄从怀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对他的调侃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放心,既然是几天之前,自然不会是你的舍友。” 这我倒是知道,只是杨杨的信息中说有人要抓她去什么奇怪的仪式,不知道是不是和薄从怀说的惨死有关。 “陈最,你们这个蛇村有什么活人陪葬或者活人祭祀之类的习俗吗?” 我将心中的猜想问了出来。 陈最一头雾水的模样,“据我所知,并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无论如何,我们先进村找人要紧。” 薄从怀点明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说着就要拉着我向村子里走。 陈最“呃”了一声,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状态持续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薄从怀向着他一伸手,两颗晶莹剔透如宝石的唤灵丹出现在掌心, “我知道这里有你的仇人,但是我们先救人要紧。 找到人,我再陪你去搅了那青蛇精的老巢。” 陈最耳根微红,先是扭捏着接过了唤灵丹服下,又低声为自己解释, “我没有想去报仇……” 薄从怀轻笑一声,眸中皆是自信和轻狂, “我不来就算了,既然来了,一定会替你报仇,让你亲手斩了那青蛇精的蛇头。” 我们三人沿着土路向内走着,走了大概两三百米的样子,才出现了蛇村的第一户人家。 泥土红砖青瓦修建的平房,疏密有致的木头栅栏围起来的院子,是很常见的农村自建房的样式。 往内走着,两侧的房屋大多都是这样的格式,偶尔会有几个用灰砖围起高墙代替了栅栏。 只是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太阳还没有西沉,这个点儿正应该是家家忙活起火开灶做晚饭的时候。 可是整个村庄死气沉沉,十分寂静,没有任何一家的烟囱有缕缕青烟飘升。 “这个村子好奇怪啊,怎么都没有人呢?” 我贴着薄从怀,小声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约走到村子中央位置,远远听到了混乱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人应该不少。 薄从怀耳朵上下微动,拉着我扯着陈最就往旁边一个刻着花纹的粗壮石柱后一躲。 一路上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这样的石柱,上边雕刻着花纹,仔细辨认可以看出是蛇的形状,和村口的石柱一样。 突然想起杨杨之前说的蛇村图腾,也许这上面刻的就是蛇村独有的图腾。 脚步声由远及近,薄从怀阴沉着脸,轻轻一个响指,我们三人周遭生出一个球状的透明薄膜。 我知道,他又设起了结界。 薄从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走来的一群壮汉,我也跟着看过去。 这群壮汉粗略统计有十五个左右,统一穿着黑色的衣服,腰部扎着翠绿色的棉布腰带,每一个都凶神恶煞地沉着脸,看起来十分不善。 或二或三地排成一个有序的队伍,前边有个带头的壮汉胸前用翠绿色的丝线绣好了一条吐着信子盘旋的青蛇。 不知是绣技高超,还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只觉得那条蛇栩栩如生,马上就要脱离平面一跃而下。 队伍最后是两个更高更壮的男人,一前一后,肩扛着一个人。 我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捂住了嘴,因为随着队伍的前进,我看到了杨杨的侧脸。 杨杨已经昏迷过去,双眼紧闭,一双手脚被红线困住,原来她真的被他们抓住了,我们还是来晚了。 薄从怀看我的反应便知那是我们要寻的人,跨出一小步,一个蓝色的小火苗立刻在他掌心跳跃,跃跃欲试地想要追上那群壮汉。 陈最一直沉默着观察,突然伸手拉住了薄从怀的胳膊,“她中了蛇毒。” 原来他观察细微,在杨杨的脖颈上看到了两个清晰的血洞。 他本来就是蛇类,自然非常清楚那是被蛇咬的痕迹。 再看杨杨虽然依然昏迷,但是眉头紧锁,嘴唇煞白,面色也有些发青,结合血洞,稍一思考,便能得出结论。 “你可有把握能不能解她身上的蛇毒?” 薄从怀掌心一拢,蓝色火苗顿时消失,他皱眉看向陈最问道。 “只有两成,那是青蛇一族的毒。” 陈最嗓音低沉,十分谨慎, “如果能在附近找到祛毒草,还能再加一成。” 我知道他每日研习医书,又爱整理分类各种药草,医术可以说是比较高超的了。 连他都这样没有把握,杨杨不会要凶多吉少吧? “而且,你看这个村子如此反常,不知道他们憋着什么坏呢,我们先跟上去看看,弄清楚再动手。” 陈最又紧接着提议道。 薄从怀稍一思忖,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我,“同意吗诉诉?” “如果过了最佳抢救时机,杨杨死掉怎么办?” 我并不反对陈最的提议,只是担心杨杨。 陈最一脸认真地分析, “如果是在她逃跑途中无意被蛇咬中后被发现,他们大可直接给她扔到乱葬岗去,任她自生自灭。 可要这样大动干戈地将她抬走,肯定是你那个舍友对于他们还有什么用途。” 然后冲我一眨眼, “放心,情况不妙玄珩上神自然会动手救人的,到时候把我的蛇胆取出来给她疗毒,可以吗?” 薄从怀也像是对我保证一般地跟着点了点头。 二对一,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话不多说,我们三人立马跟了上去。 只是我老是缩头缩脑地忘记外边有薄从怀布下的结界,一会儿躲薄从怀身后,一会儿跑树后,被他一扯后领, “你干嘛呢?” 有点尴尬地挠挠头,我这不是第一次做贼跟踪人不适应嘛。 几个大汉不走大路,反而七拐八扭地进了一条向下延伸而去的暗道。 带头壮汉带着两个人在暗道门口谨慎张望,先欠身让了扛着杨杨的两个人进去,最后张望半天才互相点头示意钻进了暗道。 第102章 白蛇都是好蛇蛇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果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最面无表情地吐槽。 我们三个跟着进入暗道,薄从怀打头,陈最垫后,我被保护在中间。 暗道隐在两个相邻的住房中间,入口十分隐秘,从表面看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井盖,周围更是用杂草盖住。 进入暗道,先是走过一段土凿的楼梯,宽窄不一。 还好比较缓,高度也够,还不算难走,只是宽度仅仅一米,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一边低头看路,一边小声地问。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蛇村竟然有地下暗道。” 薄从怀背着双手,面前是一簇冒着蓝光的火苗在给我们照明。 他像一个霸气的王者,正在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自得,出言嘲讽道, “陈最,你们这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陈最在我身后“嘁”了一声,似乎对于薄从怀的冷嘲热讽十分不满, “我们蛇类都是喜欢潮湿阴暗的洞穴的,修建一个通向地下的暗道不是很正常吗?” 可能是感觉杀伤力不够大,他又补充道, “玄珩上神如此没见过世面啊?” 我发现,自从他这次回来,由于身体更加孱弱得到薄从怀的一些关心之后,他说话更加大胆了。 薄从怀走在前边,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从他身边飘过两簇蓝火,围着陈最来回绕圈。 陈最立马乖乖地呆着不动了,灿笑着嘴上求饶, “您大人有大量,和我一个小蛇精计较什么,快,收回去收回去哈~” 薄从怀背在身后的手掌心一合,两簇火苗顿时消散,陈最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我还记得他原本说的蛇类的生活喜好,心里有些害怕, “你的意思是,向下是通向蛇窝吗?” 陈最被蓝火一吓,说话也谨慎正常了许多,给我耐心的做起了科普: “蛇村”起名并非空穴来风,实际上,这里确实是一座人与蛇共同生存的村庄。 人在地上修建居所,蛇在地下建筑巢穴,如此千年,两种生物逐渐达成了某种默契—— 人类养殖畜类,定时给在地下生活的蛇类喂养; 蛇类受到人类的投喂,便相应承担起保护蛇村村民的责任。 蛇类虽然危险,但是全身是宝: 蛇皮可以风干为药,蛇胆能够清目解毒,甚至蛇毒都能用来止血镇痛。 拥有一村一山的蛇相当于掌握了财富,自然有许多别有居心的人想要进村抢夺这一资源。 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生命,蛇村的村民和蛇族联合赶走了多少外来人。 当然,也杀掉了不计其数的外来人,这才有了蛇村的乱葬岗。 “哦?你们蛇类属于冷血动物,还有一颗报恩之心啊?” 听完陈最的科普,我合理提出疑问。 陈最白眼一翻, “你不要随便诋毁我们好不好,从白素贞前辈那一代我们就是知恩图报的好蛇蛇好不好?” 给自己白蛇一族申辩完之后,陈最没忘记踩一捧一的好习惯, “我们白蛇又不像他们青蛇卑鄙无耻下流肮脏,就知道干一些忘恩负义的事。” “我呸!”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在我们面前说青蛇的坏话了,其实无论白色还是青色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恐怖。 只是陈最作为薄从怀的朋友,自然也能算作我的朋友,所以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观点: 白蛇都是闺蜜,青蛇都是敌蜜。 “好好好!你们白蛇都是好蛇蛇,他们青蛇都是坏蛇蛇。” 敷衍地朝后一摆手。 我和薄从怀如果没有一个在此时表明自己的好恶,为我们身后这只义愤填膺的白蛇精撑腰的话,他能念叨一路。 为了我们这一路的宁静,我还是牺牲自我,说了违心的话。 果然,陈最在我身后傲娇地“嗯~”了一声,是十分满意的样子。 薄从怀一直听着我们的对话,暗自笑着没有说话,是一个很称职的跟踪领头人。 他面前的小火苗一跳一跳的,把我们三人的影子投在两侧的石壁上。 突然一挥手,薄从怀停住了脚步,面前的火苗登时熄灭,他偏头压低声音, “他们停了。” 我越过他的肩头向前眺望,我们跟在那一群壮汉身后大约百米,暗道内没有光源,只有他们一行人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的行动。 土制楼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面积可观的平台。 火苗随着动作跳跃摇曳,突然消失不见,看样子是进了另一个空间或是拐了个弯。 蓝色火苗又“腾——”地闪起,只是数量变成了三个,照亮的范围也更大。 “他们拐弯了。” 薄从怀眯着眼睛,继续抬腿往前走,没有几步,我们也站上了那个石头垒成的平台。 平台一侧是一个深坑,周围没有围栏,从下边的黑暗中传来“嘶嘶——”的轻微响动,让人背脊发凉。 随着一股莫名的阴风从下而上吹来,一股腥臭的味道飘了上来。 薄从怀抬手示意我们别动,他自己走到平台边缘,居高临下地向下看了看,又沉默着走了回来。 “下边是什么?” 我心中有一个猜想,咬着嘴唇问道。 薄从怀先是看了陈最一眼,目光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才开口回答, “全是蛇,一些刚从蛋中钻出来的小蛇。” 我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是猜想被证实还是有一种脚底生凉的窒息感。 陈最面无表情, “我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平台空无一物,除了一侧的深坑中有活物的气息和动静,再无其他, 甚至连摆设装饰都没有。 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们继续向前跟上。 平台连接着一条比较宽的平坦石路,一直向着深处,不知道通向哪里。 石路的前方闪着火光,是那群目的不明的壮汉正在向前疾行。 那群人个个膀大腰圆,一步跨出去能顶我两步,还走得极快,将我们远远落在后边。 还好,看火光,石路在很长一段距离里都是直着的,我们也不怕会跟丢。 只是从石路的另一头传来绵绵的凉风,可能是通向了出口。 第103章 吉时就快到了 现在这条石路宽度很够,我们三人并肩前行。 我由薄从怀拉着,虽然迈的步子比较小,但是加快了频率,倒也能勉强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蛇村的原因,陈最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看起来都好了很多,身板也直了步子也快了,胯下生风,简直都要把我俩甩到身后了。 因为三人有目标,走得快,没有多久,就缩短了和前方壮汉们的距离。 “快些走,别耽误了吉时,长老们要骂的!” 有一个人有些体力不支,落后了些许,队伍前头拿着火把领路照明的壮汉折返回来,对着那人就是一顿骂。 那人点头哈腰赔着笑小跑几步,追进了队伍。 “都快些!” 带头人几个大步向前,又成了队伍的领头兵,还不忘出言催促。 石路渐渐出现了坡度,是向上的,不知道最后的出口会是哪里。 走路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更何况是追逐别人,我们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有薄从怀的表情还算风淡云轻。 又走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前方火光突然熄灭,头顶出现一片微弱的自然光,应该是到了出口。 几个壮汉分工明确,先是有人爬了上去,接过了昏迷不醒的杨杨,剩下的人鱼贯而出,然后出口被再次堵住。 我们也紧随着到了那群人消失的地方,抬头一看,头顶的石壁上果然出现一个一人多宽的圆形洞口。 上边仿佛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从缝隙中透进凉风。 “看这个距离,都能从村子里走到后山了吧?” 陈最仰面看着巨石,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薄从怀冷哼一声,一个响指,我们三人就出现在地面之上。 旁边就是压着洞口的石头,表面刻着一条巨蟒,鳞片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环顾四周,我们真的已经不在蛇村之中,周围杂草密布,只有一条被人踩踏出的小径蜿蜒曲折。 看样子是到了蛇村旁边的一座山头中,因为向下看去,能隐约看到蛇村的轮廓。 只是隔得不远,高度也不够,并不能俯瞰全景。 下到暗道时太阳已经西沉,此时出来,天光暗淡,接近黑夜。 一轮弯月静悄悄地挂在天边,像是一个隐秘的偷窥者。 阵阵凉风拂过,即使是在四季如春的云南,天黑之后,也有些冷。 风吹过杂草丛丛,沙沙作响,是这片山唯一的声音。 “那是什么?” 陈最眼睛最尖,指着上边的峭壁惊问道。 我和薄从怀顺着看过去,在一片接近垂直峭壁之上,有一座类似于神庙的建筑。 一半隐在石壁之中,一半险灵灵地建在一块挑出的大石之上。 “你的老家,你不知道我们哪里知道?” 薄从怀无情吐槽,斜着眼睛去看陈最, “看来你这往日的蛇王离了这几天,蛇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最咬牙切齿地想要反驳,但是可能想到了薄从怀控制的蓝色火苗,还是没有出声辩驳。 “陈最之前是蛇王吗?” 听起来很厉害。 薄从怀轻笑一声,并不回答,而是看着陈最,自然是让他自己解释。 陈最烦躁地一拢白发,转移话题, “陈年往事还问什么,快追吧,一会追不上了。” 出了暗道之后火光就消失了,模糊朦胧的月光并不能照明前方,我顿时失去了方向。 还好薄从怀和陈最的视力在夜间都算不错,稍一寻找,便拉着我开始前进。 “他们是要去那里吗?” 看着前进的方向直通向前方峭壁,我提出疑问。 这山路虽然好走,但是今天运动量实在是超标了,我感觉双腿发软,这再跟下去得到什么时候啊…… 薄从怀转头看我,十分善解人意,“不走了。” “啥!不走了?” 陈最双手支腰,正在前方闷头赶路,突然听到薄从怀这不容置疑的三个字,满脸不解, “不救人了?” 薄从怀勾唇一笑, “我们先去等着他们。” 因为这次有了很明显的目标,所以他准备直接去那峭壁上奇怪的建筑看看,顺便在那等待那一群大汉。 一个响指,我们三人站在那栋建筑之前。 那是一座规模不大的祠堂,上下拢共三层,当然这是在地面上的,地下是否还有暗室就不得而知了。 祠堂整体是木制榫卯结构,外围的柱子上尽是岁月风雨侵蚀的痕迹,显得有些老旧。 一楼此时大开着木门,烛光摇曳,灯火通明。 里边的案桌之上是整齐摆放几层牌位,稍低处放着一个长木桌,上边放着水果饭菜等贡品。 再往下的地面上是左右摆放的两个蒲团。 “蛇村的宗祠什么时候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陈最皱着眉,打量一通后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语。 薄从怀突然“嘘”了一声,伸手示意我们不要说话,自己屏气凝神地歪头听着。 我学着他的样子努力伸长了耳朵,除了风声,其余什么都没听到。 薄从怀一眨眼睛,低声道,“楼上有人。” “人?” 谁深更半夜在这山里祠堂里说话干嘛? 因为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我们没有贸然靠近祠堂。 薄从怀一勾唇角,大手在我们面前一挥,动作轻松。 我耳边突然出现几人交谈的声音,原来他还有充当窃听器的功能啊。 看陈最的神色,他也是和我一样听到了交谈声。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到祠堂旁边的树丛后,一是挡风,二是隐藏身形不至于打草惊蛇。 祠堂二楼交谈的应该是几位老者,听声音既有中气十足的也有气若游丝的。 “阿陈他们怎么还没来,吉时就快到了!” 一个声音说道,能明显听出他话语中的心急如焚。 “董老永远这么急性子,还有三个多小时呢,着什么急。” 另一个人回答道,听声音是边啜饮着茶水边气定神闲。 被叫做董老的老者又道,“还好他们找到那个小妮子了,要不今晚的大事都要被她坏了。” 我听得胆战心惊,紧张地咬着手,连呼吸都变浅了,感觉自己在偷听一群邪教组织的头目商议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主意。 薄从怀侧眸看了看我,然后无声地伸出手将我揽在怀中。 第104章 他对人类女人有什么怪癖吗 听到“吱呀——”一声,好像是某位老者起身推开了二楼的木窗,向外眺望着, “阿陈他们脚步太慢了,一个小姑娘还能抬不动?” “哎呀董老,今晚的仪式肯定耽误不了,您老还是坐好吧。” 又出了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声音,随之木窗又被合上了。 他的话正好与之前杨杨给我发的求助信息对上了,他们果然要用杨杨完成一个神秘的仪式。 陈最低着头,正是一副认真偷听的样子,听到这句话也是猛地一抬头,淡绿色的眼眸亮了一瞬, “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我正要追问,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透过树丛的枝桠往外看去,果然是原来那一群壮汉带着昏迷的杨杨来了。 不知道是光线太过昏暗,还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只觉得杨杨的脸色比着初见她时更加铁青,泛着一种将死之人的衰败之色。 我的心随之揪了起来,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紧盯着那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可视范围内。 带头壮汉先是命令着手下将杨杨放在地上,他独自上楼去拜见族中长老。 “报告各位长老,人我们已经带来了。” “好好好,还算及时,快,送到地下去让吉婆给她梳洗打扮,可是不能误了时辰的。” 立刻有长老出言吩咐。 那个名叫阿陈的壮汉恭敬地答应一声,又下了楼,“你们两个,把人送下去。” “是!” 两人齐声答应,然后传来搬动重物的拖拽声和用力的闷哼声。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随之传来, “哎呀你们总算是来了,快把人给我,耽误吉时老婆子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不知道他们又干了什么,我听见几个没有被吩咐任务的壮汉结伴出来撒尿闲谈。 “哎你说,送个女人去,大长老就能起死回生吗,哪有这么玄乎的事?” “说话当心些,叫老大听见又要挨骂了。” “还是阿明有本事,能从外边骗个女人回来,换作是我啊肯定没他嘴甜。” “那你是没看到,村长去他家,告诉他要把他女人当作祭品时那小子的样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像死了妈一样。” “外边的女人什么味道,我还真挺好奇嘞。” “怕是送你床上你都无福消受吧,那可是要送给蛇仙的,你别做白日梦了。” “我这不是说说而已嘛……” 几人方便完,提着裤子走了,留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面上都是不好看。 原来他们要用杨杨去献给村里供奉的蛇仙,怪不得要梳洗打扮。 心中气恼,我看向陈最的眼神也十分不友善,陈最一脸无辜地连连摆手, “看我干嘛,这又不是我定的规矩,我是好蛇!” “他们嘴里的蛇仙是不是青蛇精?” 薄从怀冷着脸问道。 陈最一撇嘴,是十分不屑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样子,表情有些扭曲, “应该是的。 我离开之后,他就取代了我们白蛇一族在这里的地位,成为了周围新的蛇王。” “那他们是要把诉诉的舍友献祭给他?吃掉?” 薄从怀也皱起了眉,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吃掉还是别的,作为一个祭品的结局都不会是好的。 “恐怕吃掉都是比较痛快的死法了吧……” 陈最叹了一口气,“应昼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家伙。” “他对人类女人有什么怪癖吗?” 薄从怀还在猜测杨杨究竟会被怎么对待,我的手也越攥越紧,想要立马救她出来。 “不应该啊,应昼不是一个好色的人,他只是有点心理变态,更何况……” 陈最转动眼珠,思忖着自己这个死对头有什么爱好。 “更何况什么?” 我追问,这人怎么老是说一半留一半啊,急死人了! 陈最神色有些别扭, “他已经从我身边夺走了织儿,应当更不会对别的女色有任何想法……吧。” 说到后边,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不管怎样,先把你舍友救出来。” 薄从怀突然话锋一转,斩钉截铁,看来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可是少了杨杨他们立刻就会发现的。” “我自有办法,你和陈最在这里等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去去就回。” 薄从怀笑容肆意,冲我重重点头,然后一拍陈最的肩膀, “看好诉诉,她要是有个万一,你也不用再回盼寻院了。” 陈最认真地点点头,答应得十分郑重。 薄从怀一个响指,自己就在我们面前消失不见了。 “他会怎么做?” 我有些担心地喃喃问道,蹲下身子,无助地环抱住了自己。 陈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眸中情绪翻滚,语气倒是出奇地温柔, “他可是玄珩上神,我们这种级别的精怪根本不够他看一眼的,别担心。” 然后是一阵沉默。 月光惨淡,风声瑟瑟,枝叶沙沙,一切都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寂静。 没过多久,薄从怀怀中抱着杨杨,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杨杨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大红色的里衣,仍是双眼紧闭。 我惊喜地站起身,看着薄从怀满眼都是感谢,但是没有说话。 薄从怀冲我安慰一笑,然后蹲下身,将昏迷不醒的杨杨轻轻放在松软的土地上, “陈最,来看看她体内的蛇毒。” 陈最应声蹲下,伸手给杨杨探了探脉息,面色沉重地静默片刻。 然后长舒出一口气站起身,“还好,比我想象的要好。” “咬她的蛇应该还没有成年,她体内的蛇毒并不多,而且有人封住了她的穴位,没有扩散开来,还有的救。” 听到他说杨杨的情况尚可,我这才松了口气,转而担心地看向薄从怀, “你把她救出来了,那后边要怎么收场呢?” 薄从怀没有回答,而是冲我狡猾地一眨眼。 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穿着红色里衣的杨杨,身高体型和长相都是一模一样。 “你……” 我瞠目结舌,没有想到薄从怀想要代替杨杨成为祭品,一时之间,感动、惊讶、担忧等等多种情绪涌上心头。 第105章 生死祸福听天由命 “我先将地下那个老婆子定住了,一会我代替你舍友进去,不要担心。” 薄从怀一脸风淡云轻,虽然他现在顶着杨杨的脸,但是我一看神情就知道是他。 “不行!” 陈最突然厉声拒绝, “要去也应该是我去,这是我的家,我和应昼的恩怨也应该有了结了。” 薄从怀走近陈最,他现在身高不足陈最肩头,只能抬着头看他, “陈最,我知道你想要亲手报仇,放心,青蛇精的头我不会和你抢。 只是你现在灵力不足,怕是容易露出破绽。” 他伸出手,原本是想拍拍陈最的肩,也许是有些吃力,又转了方向,拍了拍陈最的胳膊, “放心,我不会出事。你要替我保护好诉诉,我只能信得过你。” 如此重任压到陈最身上,他却倏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玄珩上神的实力我哪里不放心,咱们可说好了,应昼一定要让给我。” 薄从怀也一勾唇角,露出一个十分肆意自信的笑容,伸手抱了我一下。 他现在和我差不多高,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 “诉诉,一切小心,等我回来。” 然后松开我,冲我俩一点头,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我们并不知道这群居心叵测的人口中的“吉时”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应该不会是一时半会的事。 我和陈最稍一商量,决定先把杨杨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是他之前的老家,他转动眼珠, “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我以前被母亲罚抄法术的地方,还算是比较隐蔽安全,距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先把她送去那里吧。” 我点头答应,陈最背着杨杨在前带路,我在一侧扶着杨杨的背,两人一路小跑着赶路。 陈最说的那个地方是一个隐蔽的小山洞,除了他,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个地方了。 洞口本来就小,又被藤蔓遮住,很不起眼。 洞里有一个石头做的台子,可以临时当作一个床榻。 我们将杨杨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台之上,我又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从衣兜里取出两颗唤灵丹塞到她嘴里。 这是之前薄从怀非要我随身带着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将她安置好,又将洞口重新隐蔽,我们原路返回,两人心中各有心思,一路无话。 回到祠堂外,里边人影闪动。 薄从怀代替杨杨之后,他建在我们身边的结界不知道是不是也随之消失,反正肉眼已经看不出来了。 所以我和陈最立马往旁边的树丛中一躲,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在这能够勉强看清宗祠内的情形,声音也听得比较清楚,我和陈最猫着身子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吉婆子,准备得怎么样了,快一些啊!” 原来在楼上的几个村中长老都下了楼,站在宗祠中焦急地等待催促。 从地下传来那个苍老的声音,“各位长老稍后,还差最后一点……” 董老转头询问阿陈,“棺材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放在祭祀台旁了。” 阿陈恭敬地回答。 “好好好,大长老能否求得蛇仙庇护起死回生,就看今夜了。” 董老搓着一双布满褶皱的干枯老手,在祠堂中来回踱步。 过了五分钟,吉婆一掀宗祠角落里的木板,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苍白面孔。 不得不说,她长得像一只成了精的老鼠,满脸皱纹,十分枯朽,一双小眼睛中泛着狡黠的精光。 “来搭把手,吉娘子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阿陈使了眼色,两个站在一边的壮汉走近木板,半个身子探下去,将穿着喜庆的薄从怀运了上来。 “当心些,今晚且指着这个小丫头了。” 旁边有一个一身黑的老者扶着拐杖嘱咐道。 两个大汉将薄从怀轻轻摆放在地上,一群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最后是那个董老位高权重,清了清嗓子, “好了,都别看了,又不是第一次献祭了,一个两个没见过世面是怎的。 阿陈,快把人带到祭祀台。” “是!” 一声令下,两个壮汉抬起薄从怀,呈来时的队形走出祠堂,疾步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很快便隐入黑暗之中。 几个长老站在祠堂口,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送片刻,掩了祠堂大门,由剩下的几名壮汉搀扶着转身下山。 等两边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我和陈最才站起身来走出树丛。 “两边,我们跟哪边?” 陈最一左一右看了看,然后低头问我。 我非常坚定地看向壮汉带薄从怀离开的方向, “薄从怀去哪我就要去哪。” 陈最勾唇一笑,“好”。 他带着我辨认了方向,又俯下身子看了看那群人踩出的痕迹。 他望向山下的一片黑暗,眼睛眯了眯, “我知道他们要把他送到哪里了……” 陈最说, 蛇村是有一个历史古老的祭祀台的,由大块石板建成,中间挖了一个大洞,深不见底,周围刻着蛇形沟壑。 村中传说,那个大洞能够直通向地下蛇仙的居住地,蛇仙的真身就盘踞在洞底。 历代蛇村村民遇上难以解决的大事时,就会组织一场活人献祭仪式,由村里的壮年男子敲响蛇皮鼓。 鼓声一响,村中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立刻朝向祭祀台深洞的方向跪下,虔诚祭拜,以此来向蛇仙表明蛇村上下的诚意。 待蛇皮鼓敲响七七四十九下,村中长老点燃长香,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祭品就是一个打扮娇俏的适龄少女。 少女年龄需在二十岁上下,由村中吉婆悉心熟悉打扮,着一身红袍,面色灿如桃花,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这是最佳。 村中长老会将村中此次所求之事写在纸上,红纸黑字,平整叠好,放在少女手中。 将少女放置在由上好水陈木制作而成的棺材中,再将棺材放置在深洞一侧。 全部人退至祭祀台后,埋头跪拜。 一柱香燃尽后,若棺材带人一同不见,则是蛇仙接受了祭品,将会替蛇村村民完成夙愿; 若是棺材和人皆在,则是蛇仙拒绝了请求,生死祸福听天由命,不再插手。 第106章 我和他,不共戴天 “这种封建迷信也能延续至今?” 我实在是理解不了,在现代社会,竟然还有一个村的村民思想落后至此: 用一个活人去祭祀什么蛇仙? 陈最在我旁边伸手闪了闪风, “你消消气姑奶奶。 其实这种害人不浅的活动在我父亲作为蛇村蛇王时就已经摒弃了,只是现在应昼称王,又兴起了。” “你们白蛇一族到底为什么会被他们青蛇代替呢?” 听陈最再次说起,我忍不住好奇,反正走路无聊,便提出了疑问。 一提到这个,陈最唉声叹气,声音也变得悠扬深远,与风声融为一体, “应昼是我母亲因为一时善心救回来抚养的义子……” 也许,一切的恩怨,都可以归结于命运。 陈最是独生子。 蛇这种生物其实一次可以生多达三十只蛋,只是陈最的母亲青茗体弱,产蛋数量少,能够破壳的更少,最后只剩下陈最一个。 所以他父母对他是十分关爱严厉,只盼着他能早日修炼成精化形,继承蛇王的位置。 陈最天资聪慧,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是还是在小时候就修化了人形,而后便是更加严厉的学习修炼。 难熬的日子还好不是孤身一人,陈最有一个青梅竹马,名叫祝织,是一个玉面蜘蛛精。 祝织从小便没了父母,母亲生前与青茗是好友,便将当时还小的祝织托付给了陈最一家。 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暗生情愫。 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彼此视为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 陈最父亲名叫陈宁,自他成王开始,蛇村多族群一片祥和,和地上村民也相处十分融洽。 他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而且很有善心,摒弃了活人祭祀等陋习。 一日,青茗带着陈最和祝织在后山中游玩,突然听得微弱的求救声。 三人循声查看,发现了倒在茂密树丛后的应昼。 应昼是他们族群中的老幺,开智较晚,但是运气却好,吸收日月精华竟然也修炼幻化出人形。 不过受族群中其他同类的诱骗,被抛弃在这片深山中,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又不会捕猎。 正是饥寒交迫之时,遇到了他生命中的救星。 青茗将应昼带回家中,喂了水和吃食。 听他说了自己的经历,便将他收为义子,养在膝下,与陈最、祝织一同生活。 可惜陈宁和青茗的善心并没有换来好报。 应昼开智之后,怨恨起父母恩爱、家族和睦、天资聪慧的陈最。 蛰伏许久,下慢毒耗尽了陈宁和青茗的身体,偷袭当时并未坐稳王位的陈最。 不仅抢夺了王位,也夺走了祝织,将伤痕累累的陈最赶出了蛇村,让他自生自灭。 “所以我和他,不共戴天,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陈最咬牙切齿地说道,眼底迸发而出的愤怒和怨恨像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没有说话。 一切安慰的话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亲手报仇才能平息他一生所痛。 快走到山下了,我看到下方出现一个巨大的空地,布置规整,周围稀疏有致地燃着长明灯。 这应该就是蛇村的祭祀台了。 我们处在高处,能够看到祭祀台中央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围的石材刻着弯曲盘旋的蛇形图腾。 此时那群壮汉已经快要走到祭祀台旁的棺材了。 一抹红色身影安安静静地任人摆布,那是假装昏迷的薄从怀。 虽然我早就知道这是他的计谋,还是止不住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冷汗也密密麻麻地爬满后背。 几名壮汉配合默契,一队将沉色的棺材板推开,一队将薄从怀板板正正地放置在棺材之中。 胸前绣着青蛇花纹的阿陈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纸,平整地叠好,放在薄从怀交叠放在小肚上的手中。 一声吆喝,几人将棺材板抬起盖在棺材之上。 随着他们的动作,薄从怀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将棺材摆放在黑洞一侧,阿陈抬头望月,估摸着是时间还早,携着其余几个手下走到祭祀台一旁,站直等待。 静候片刻,几个在祠堂中出现的老者步伐缓慢地走了过来。 统一披上了黑色长斗篷,宽大的帽檐将半张面孔遮盖,在并不清晰的灯光下显得尤为瘆人。 我和陈最选择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好。 在这里不仅能够居高临下看清祭祀台上众人的行动,还能勉强听清交谈声。 只是趴着的姿势并不好受,但是也是咬牙忍了。 为首的长老应该便是最为急切的董老了,他搓着双手,站在众人中间,向后不停张望着。 只见从后方来了一个身着素衣的老者,他拄着拐杖,老态龙钟地垫后走来。 另一边由一个穿着素雅、面容姣好的女人搀扶着。 “二长老,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吉时。” 阿陈上前行礼禀告。 被尊称为二长老的老人低头跟身边的女人耳语些什么。 女人抬头吩咐,声音清丽,十分动听,在寂静的夜中如同天籁, “好,那请各位就位吧。” 说完,便扶着二长老走到祭祀台正对的太师椅坐下,董老等一行长老分别位居其左右。 众人身后,一个同样黑沉的棺材静静摆放,棺盖并没有合上,露出一个面色惨白、头发花白、形如枯槁的老人。 老人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已然是去世许久。 棺盖只将老人的面孔露了出来,脖颈之下的部分都被遮住,看不出全貌。 一排长老背对着我和陈最,看不见表情。 只有那个女人,站在二长老身后,纤纤玉手背在身后,指尖轻轻地打着节拍,像是在默默读秒。 此时接近凌晨,除了祭祀台,周围如一滩浓墨,乌云遮挡了弯月,唯一的自然光源也消失不见。 阿陈几个壮汉搬来一个大鼓,鼓面由蛇皮制成,蛇鳞的纹理在此时显得诡异异常。 蛇皮鼓架在漆红鼓架之上,阿陈手中拿着鼓槌,笔直站着,只等吉时一到,一声令下便可敲响蛇皮鼓,开始祭祀仪式。 过了几分钟,女人俯身在二长老耳边说了什么,二长老动作迟缓地一点头一挥手。 见此情形,阿陈挥动手臂,敲响蛇皮鼓,阵阵鼓声激荡开来,响彻云霄。 第107章 百蛇抬棺 鼓声阵阵,足足响够了四十九下。 二长老正襟危坐,轻轻地一点头,左侧的董老立刻起身,走到前方的鼎形香炉,将一柱长香点燃。 在场的众人皆跪倒在地,头深深埋着,是一副虔诚祭拜的模样。 而二长老在起身的同时转头看向身后的棺材,嘴边蓄着一抹情绪不明的微笑。 全场寂静,只有香炉中的长香静静地燃着…… 突然,从深洞中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带着“嘶嘶”的吐信子声,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出于对蛇仙的尊敬和恐惧,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偷看。 我和陈最猫在暗处,自然是看了个实在真切。 只见从那黑漆漆的洞口中陆续爬出无数条黑色的蛇。 粗略估计,这样的黑蛇少说有一百条。 每一条都有小臂粗细,紧密排列的鳞片反射着长明灯的烛光,冰冷诡异而又有一种独特的迷人。 黑蛇相互交缠盘旋,密密麻麻,像是有思想和秩序地朝着一侧的玄木棺材而去,有一种凌乱的秩序感。 “它们……在干嘛?” 这一场景看得我头皮发麻,只想作呕,但是看动作,好像是冲着棺材去的,忍着恶心问。 陈最本就是蛇类,自然不会如我一般毛骨悚然,只是疑惑地偏着头,目光紧紧跟随黑蛇群的行动,语气中皆是猜测, “它们……好像要把棺材抬起来。”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就见黑蛇群齐力低头钻向棺材与地面的缝隙,将棺材抬了起来。 百蛇抬棺,可谓奇景。 要不是蛇村各位长老处心积虑,做了一场活人献祭的闹剧,这么壮观的场景我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到。 “果然”,陈最在身边冷哼一声。 黑蛇群将棺材抬了起来,彼此交缠蠕动着消失在了洞口之中,这时,长香已经燃近一半。 棺材进了黑洞之后,便是漫长的寂静。 趴在地上的各位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维持着跪拜姿势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一阵阴风从洞底刮起,一个黑影从洞中窜出,我还没看清,只觉得身边的陈最面色一僵,浑身紧绷起来。 黑影飞起后没有停歇,直直卷向村中长老身后的棺材,将里边安详的逝者带了出来。 突然的声响让地下众人皆是一抖。 中间的二长老更是无力地趴在地上抖如筛糠,不知是因为极度的恐慌还是不可压抑的激动。 黑影将尸体卷入黑洞之中,再没其他动作,这时长香已经快要燃尽,祭祀仪式也将进入尾声。 如果按照陈最之前的说法, 长香燃尽之时,棺材不在祭祀台上,便是蛇仙答应了蛇村提出的要求,祭祀成功。 我屏着气,总不能是洞底的青蛇精真的看上了薄从怀,想要纳为己有吧…… 那是我的老公啊!死蛇精还我老公! 陈最按了按我的胳膊,“不急,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长香的红点消失在香炉之中,同一时,跪在二长老身侧的女人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看祭祀台中。 发现棺材不在,这才面带喜色地扶起二长老,“长老,成了。”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纷纷起身,皆是惊喜之色。 突然有人指着身后的棺材, “大长老的尸体……不见了!” 众人面上一惊,转头看去。 二长老更是在女人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向棺材,一双枯如树皮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棺盖,语气痛苦悲伤,“大哥……”。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空空如也的棺椁中,没人在意身后的深洞中蓝光一闪。 只刹那,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从洞口飞起,周遭散发着危险诡异的蓝色光焰。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冷冻一般静止了。 薄从怀飘在洞口,手里提着一个任由摆布的尸体,正是刚刚棺材里那位。 他目不斜视,像是感应到了我和陈最的目光,遥遥地与我们对视,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个肆意的笑容。 随手一丢,尸体被他扔在洞口一边,仰面朝上。 没了棺材板的遮挡,我这才看见尸体脖颈上有一条横穿脖子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下。 因为尸体已经被人细细擦拭处理过,伤口泛着白,皮肉外翻,像泡水开裂的旧墙皮。 薄从怀一个响指,人已经落在我们面前,周围的蓝光也顿时消散,伸手将我俩从地上拽起来, “你们这是铁道游击战呢?” 我立刻上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薄从怀勾起手指在我鼻尖一刮, “你男人我是什么水平,区区蛇精,还近不了我的身。” 陈最眼尾微红,沉声道,“应昼呢,我刚刚明明看到他了。” 薄从怀这才朝着他一扭头,目光深邃, “还在坑里,我用肆焰将他暂时封起来了,如何处理听你的。” 陈最咬紧牙关,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双手紧握,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和仇恨,“谢谢。” 薄从怀没有说话,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走吧,我们去会会你的老朋友。” 不知道薄从怀用了什么法术,祭祀台前一众人等皆是停着动作屏着呼吸,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对于我们的突然出现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三人走到了祭祀台的深洞前,里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混杂着腥味的凉风直冲上来。 薄从怀抱着我飘然而下,陈最则是独自站在洞旁,对我们挥挥手,示意不用管他。 “陈最还好吗?” 我有些担心,毕竟他对青蛇精的恨意跃然可见,我怕他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没事,不用担心他,他的内心比我们想象还要坚强。” 薄从怀仰面向上,看向陈最,目光中没有一丝担心,反而是坚定的信任。 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 向下约二十米,便到了洞底,这里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只是空气十分潮湿阴冷。 洞底十分空旷,四周的石壁上有许多巴掌大的圆洞,应该是供那些黑蛇出入的。 在洞底一侧,凹进去一块,此时那一块正隐隐冒着蓝光。 第108章 报仇吧,我给你兜底 走近一看,凹陷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洞,并不深,大概只有三四米的样子。 洞口被几团蓝色火焰包围,它们跳跃着奔腾着,好像一群活泼好动的孩子。 被火焰锁在洞中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袍的干练男人。 一道翠绿色银线绣蛇纹腰封将身材比例衬得完美,也显示出他精瘦的腰肢。 一头深灰长发被同色系的发带系着,是一个饱满的圆髻。 虽然我身边有了薄从怀这个极品,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身材真的好标致啊…… 男人负手而立,站得笔直,一双细长的瑞凤眼悄然落在我们身上。 琥珀色的瞳孔一动不动,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情感。 他竟然是竖瞳! “陈最那个废物呢?” 男人缓慢开口,尾音上扬,没有丝毫畏惧,“呵,自己不敢来见我吗?” 薄从怀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男人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一双无情的眼眸又转向薄从怀,“让那个废物来见我。” 正在此时,从洞顶盘旋而下一条白色巨蟒。 蛇头足有解放卡车车头大小,淡绿色的眸子反射着光,“嘶嘶”地吐着暗红色的信子。 男人轻蔑地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做个胆小鬼,躲在别人身后,不敢见我。” 巨蟒下到洞底,白光一闪,化作陈最。 他白色的发丝被洞底的阴风微微拂起,是一抹阴柔的纯白颜色。 “我为何要怕你?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两人静静地相对而立,明明是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却都十分沉得住气,甚至还能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 应昼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头微微低下,一边冷笑一边摇头, “不,陈最,我觉得我这并不是恩将仇报。” 在面积狭小的洞穴里来回踱步,即使被薄从怀的肆焰囚禁,他也没有一丝急躁,反而气定神闲地向我们解释起他那扭曲混乱的三观。 “这个世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 “哥哥,弟弟我只是在教给你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应昼嘴角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眼底的欲望快要迸发出来将人吞噬。 陈最眉心微皱,表情中隐隐有些凄凉的悲伤, “我理解你的野心和不甘,可是为什么要对对自己有恩的人下毒手?” 应昼一扯自己的衣襟,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上一串白色的项链。 那是一串由块块蛇骨组成的项链,已经腐朽成白骨的蛇头端正地垂在他的胸前。 “有恩?” “我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和权力,我连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嘴里的那点恩?” 陈最不可置信地拧眉抬眸,直视应昼的一双竖瞳, “你把你的同族抽筋剥皮制成蛇骨链?” “那又如何,从他们狠心将我诱骗丢弃的那一刻,我和他们就不再是同族了。” 应昼低下头,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抚过脖颈上的蛇骨链,动作十分轻柔,表情十分投入,像是在抚摸爱人的手臂, “让他们每时每刻看着我如何成为蛇王,如何统治蛇族,如何将他们的妻儿囚禁折磨,这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面对我们的沉默不语,应昼突然恶狠狠地抬起头,目光凶残,泛着嗜血的光, “哥哥,弟弟我心中的委屈和伤痛,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你疯了!” 陈最终是没有忍住,可能想到自己因为善心而终止性命的父母,他的眼尾因为愤怒而染上一抹殷红, “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救下你,你这个疯子!” 面对陈最激动的咒骂,应昼却是十分淡定,琥珀色的眼眸不经意地瞟过洞口几个兴奋跳动的火苗,语出惊人地持续输出, “是啊,都怪你们,当初为何非要把我带回家呢~” 陈最痛苦地低下头,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从他眼中滴落,单手一挥,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缓缓显出。 “屠龙剑?果然在你这里。” 应昼眼睛半眯,头向前微微一探,细细打量后,面色不善, “那老蛇精果然藏了一手,义子终归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 大概是觉得自己处境不佳,应昼眼珠一转,使用出激将法, “喂陈最,你我恩怨,你不会想把别人牵扯进来吧?” 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几簇蓝色火苗。 不知陈最是当局者迷,还是真的被应昼的激将法冲昏了头脑,他轻声对薄从怀说道, “将肆焰收回来吧,我也不想,胜之不武。” 薄从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我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 “陈最你傻啊,直接杀了他就完了,这么粗的大腿你不抱,逞什么英雄!” 其实后边还有半句话,“你自己现在身体什么样你没个b数啊”。 但是介于这句话实在是涨他人士气败自己威风,所以我选择用一个“啧”代替了。 陈最露出一丝苦笑,仍然坚持,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这是属于我们俩的恩怨,我想要……亲手解决。” 亲手解决? 我翻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眼,是亲手被解决吧。 陈最与薄从怀对视片刻,眼中尽是乞求。 薄从怀一直冷着脸,没有参与两人的争辩,此刻见陈最再三请求,大手一挥,将我往旁边一拉, “陈最,报仇吧,我给你兜底。” 虽然气势剑拔弩张,但是他这样一句令人心安的话让我不禁变成崇拜的星星眼: 我男人真帅! 转念一想,不对啊! 我男人为什么要对另一个男人说这么令人心动的话? 陈最感激地一点头,是心满意足的样子,“谢了,玄珩上神。” 应昼自然不会等两个人郎情妾意地互相鼓励,解开束缚之后,面无表情地活动筋骨,直冲陈最而来。 只见他在半空中化成一条墨绿色的巨蟒,比着先前陈最幻化的白色巨蟒更要大出几分。 闪着油光的墨绿色鳞片随着他的动作折叠转动,像一幅快速移动的风景画,带出一阵劲风。 蛇尾打在石壁上,有片片锋利的石片四处乱飞。 薄从怀立刻抬手在我们面前设出结界阻挡伤害,面色不悦,“疯子!” 然后搂紧我的腰,我们二人腾空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洞口的石台上。 第109章 陈最,你认输吗? 我们居高临下,将洞内一人一蛇的动作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陈最干脆利落地抬手挥剑,冰冷锋利的剑身砍在巴掌大的鳞片上,发出金石碰撞之声,竟然溅起点点火花。 巨蟒的肉身却是没有受到一丝伤害,转而一扬蛇头,蛇身随之一盘,企图将陈最包裹束缚。 陈最凌空一跃,轻巧躲过,手腕轻轻转动,手中的银剑悬空一转,闪过阵阵寒光。 巨蟒体型虽大,动作虽快,灵活力却不足。 发现陈最逃脱了自己的包围,琥珀色的双眸一转,朝着躲藏在其蛇头后的陈最便张开血盆大口。 陈最蛰伏着等待时机,待蛇头靠近,双手握紧剑柄,狠狠向着蛇眼插了过去。 墨绿巨蟒蛇头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能从它脸上看出人的狡黠表情。 果然,它一吐信子,蛇头向下一顿,与此同时,蛇尾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卷到了陈最身后。 等陈最想要收力躲避蛇尾时,已经来不及了。 陈最拼命挣扎,无奈蛇尾牢牢卷住陈最的胸口腰肢,只叫他腿不能踢、身不能拔,只能扭动身体,极力挥舞手中的剑。 可惜,刀锋对于眼前的巨蟒而言只能算作挠痒,电光火石,却无法构成一点实质性的伤害。 巨大的蛇头昂在陈最面前,饶有兴致地“嘶嘶”吐着信子打量,是一种大获全胜的自在和得意。 我看得面红心跳,目光紧锁,眉头紧簇,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陈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薄从怀倒是淡定许多,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丝毫没有要插手帮忙的意思。 难道他真准备让陈最独自报仇吗? 可是……陈最现在还在病中啊! 很快,因为蛇身缠绕的力度逐渐加大,本就身体虚弱的陈最很快便脱了力,砍向蛇身的动作渐渐迟缓。 巨蟒倒是很有耐心地一动不动,只是吐着腥臭的信子,几乎要舔到陈最脸上。 这就是蟒蛇捕猎的习惯,将猎物缠住,慢慢用力绞死,最后吞咽入肚。 我十分焦急地扯着薄从怀的胳膊,他绝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是我还是担心陈最那小身板受不住近乎腰斩的痛苦。 突然,洞中传来一道男声,听得出来心情十分愉悦,“陈最,你认输吗?” 原来是应昼,他的声音不知是从蛇头的哪个部位发出的,回荡在空旷的洞中,十分空灵。 陈最嘴角渗出血迹,脸上毫无血色,却不屑地轻笑一声,“认输?你想得美!”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蛇头围着陈最的身体缓慢地转动, “弟弟我本来想给你留条活路的,只要你认输,我还认你这个哥哥。” 突然收紧的束缚让陈最的胸膛不自觉地向上一挺,虚弱地“呃”了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休想”。 “你们父子可真像,当时我站在陈宁面前,看他被毒药侵蚀心肺,真是和此情此景好像。” “解药明明就在我手里,说句求饶话我自然就会给了呀,毕竟他对我有教养之恩嘛,是吧哥哥~” 陈最此时几乎昏厥,却因为应昼的话,极度愤怒之下,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破釜沉舟般,他将快要拿不动的屠龙剑猛地举起,照着面前惬意摇晃的尾尖便是用力挥去。 也许是看他早已没了力气,也许是知道自己的鳞片刀枪不入,应昼躲都没躲,像看戏一般看着陈最歇斯底里。 突然,从我身边闪过一道蓝光,直直冲向陈最手中的剑身。 我惊喜地转头,看到薄从怀伸出两根手指,向着洞底的方向一指,他随意的一个动作,却瞬间扭转了局势。 蓝光接触剑身的瞬间化作一层薄膜,只剩下隐隐的荧光随着陈最的动作跟随其后,像一个重影。 而正是有了这层薄膜,剑身触碰到蛇身的一瞬间爆发出一波热浪。 伴随着“滋滋”的烧焦声,蟒蛇的尾尖平整地掉落在洞底潮湿的地面上,甚至还扭动了几下。 蛇头激动地一昂,渗着汩汩黑血的尾巴倏地一松,陈最被摔在一旁的地面上,闷哼一声。 巨蟒被剑砍到的尾部断裂面仍在冒着黑烟,蛇身因为疼痛和灼烧疯狂地扭动着,撞击石壁使得石块四处飞溅,卷起滚滚灰尘,甚至掩盖了陈最的身影。 一片模糊中,巨蟒突然消失,待烟尘消散之后,洞底只剩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应昼跌坐在地,双腿的脚踝正在被一团蓝色火焰包裹,源源不断的暗红色血液流出,在他的脚边凝成了一滩。 陈最单手捂着胸口,唇边还留着一丝血迹,另一只手稳稳握着屠龙剑的剑柄。 剑身直直地指向应昼的面门,泛着凌冽的寒光,不带一丝犹豫。 应昼此时已被疼得面目狰狞,双目赤红,怒瞪着陈最,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小人,你难道就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吗!” 陈最没有轻易开口回答,反而是薄从怀居高临下地开口,声如洪钟,清晰入耳, “我说过,我会给他兜底,况且,我不是留了你一条小命吗?” 一番话说得很有理有据似的,倒是难为他了。 他轻易不会对应昼这种级别的精怪如此耐心,也许是因为他是陈最的仇敌,也许他想要陈最心里好受一些。 “果然,傍上大腿的就是不一样,哈哈哈!” 凄惨尖利的笑声回荡,应昼趴在地上,眸中皆是不甘。 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应昼仰面朝上,倒在地上,唇边带着笑意,却被血污染尽,像一朵肆意绽放的大丽花。 陈最沉默着抬起头,与面无表情的薄从怀遥遥对视,相视无言,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薄从怀突然轻叹一声,手随意一挥,应昼脚踝上的蓝火悄然熄灭。 应昼也像松了一口气般,嘴大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薄从怀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面上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当时真应该连你一起杀掉的……” 应昼自嘲一笑,眼珠转向站立拔剑的陈最。 “为什么?” 陈最的声音如同四面八方刮来的风,没有温度没有情绪,苍凉悠远。 失去烈火的灼烧,应昼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一些,但还是非常狼狈。 费力地撑起身子,他曲起腿,头低着,许久没有说话。 第110章 诛心,也不过如此 不仅是陈最,我也在凝神等着应昼的回答,只是等了许久,才听到一个嘶哑的低声, “我们是蛇类,怎么能跟人和平共处呢?” “陈最,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根本不配做一个王。” “你认为,蛇族会在你们的领导下越来越好吗?” “呵,别痴心妄想了,你们连活人祭祀都不舍得,你们能做什么大事?” 突然抬起头,应昼半张脸都布满血迹,本就暗红的血迹已然干涸,成为一个黑色的面具。 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屑和讥讽,即使被人用剑指着喉管,还是很淡定。 “我只不过是,顺应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律而已。” 这就是应昼的世界观了,从他第一天开智起,他就看不上那个善良宽厚的蛇王了。 蛇这种无情的冷血动物,怎么可能拥有纯粹的善心呢? 怪不得他心狠手辣,怪只怪,陈最一家的防备心太轻,没有从他的低眉顺眼中察觉到他日益增长的野心。 “我对我所做的一切,绝不后悔。” 应昼直视着陈最的眼,一字一顿,坚定如同刻在石壁上的誓言。 “好”,简洁明了。 这是陈最对于应昼一番真情流露的答复,他也许已经不想弄清楚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三观是如何的扭曲。 闭了闭双眼,陈最调整了呼吸,将刀尖靠近应昼的脖子,手腕轻轻一挑,蛇骨链应声而断,掉在一片泥污中,变得不堪。 如同他们之间早就腐朽的兄弟情,也早就破烂不堪了。 “今日,说到底是我赢得不光彩,我会将你的尸首好好掩埋,就在我们初见的那片山上,你意下如何?” 应昼突然明媚地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陈最,我说过,你和你父亲一样,优柔寡断。 我们是一生的仇人了,你竟然还想着将我埋葬在哪……” “你恩将仇报有你自己的道理,我顾念旧情也有我的道理。” 应昼一仰头,双眼微闭,是一副等死的安然模样, “真是啰嗦,随你埋哪,把我做成链子也行。” 呆滞片刻,陈最一运力,屠龙剑的尖端已然刺入应昼的皮肉之中。 突然,几道晶莹剔透的细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射出,将屠龙剑牢牢包裹住,无法向前深入一丝一毫。 陈最警惕地顺着细线向上看去,在漆黑的石壁之上,静静趴伏着一个锅盖大的玉面蜘蛛。 蜘蛛通体暗紫色,背部是一片温润的玉色,形状如同一朵绽开的紫荆花,娇艳迷人。 此时从蜘蛛的口中射出缕缕蛛丝,缠着屠龙剑的剑身。 “织儿……” 我听到陈最喃喃自语,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诧。 应昼对于陡然而生的变故也是十分震惊,只是这份震惊只体现在他的眸底。 正如他所说,他确实比陈最更具备君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 玉面蜘蛛纤细的八条腿配合默契地一同移动,它无声无息地向洞底爬去,是一个很合格的暗杀者。 在右后脚轻触地面的一瞬间,玉面蜘蛛化作一个身着紫纱长裙的女人,竟然和之前祭祀仪式时搀扶二长老的女人是同一张面孔。 女人踉跄着向地上的应昼跑去,手掌射出的蛛丝环住陈最的腰,将他向后方的石壁甩去。 蛛丝发射速度虽快,距离却远,明明是有时间躲避的,但是陈最却愣愣的,没有挪动分毫,被卷起重重地撞向后方。 他本就身受重伤,如果再遭受如此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薄从怀比我要反应灵敏,在陈最的后背距离石壁只有不到十厘米时,他一闪出现在洞底,稳稳地托住陈最的后背。 好嘛! 不知道他闪现的时候是不是顺带着拽了我一把,我的惊叫还未出声,突然发现自己也在洞底了。 我在洞口看戏看的很爽的,喂! 真是苟富贵,勿相忘哈,什么时候都能首先想到我,我转头给薄从怀点了个赞。 与此同时,玉面蜘蛛化形的女人已经扑到应昼身边。 纤细如同柳枝的胳膊吃力地撑着应昼的身体,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应昼突然得意一笑,“陈最,旧友重逢,不说点什么吗?” 女人的身子一僵,像是不理解应昼的话一般,疑惑地歪了歪头,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应昼又侧了侧头,琥珀色的竖瞳中皆是不怀好意,如同恶魔般低声蛊惑, “祝织,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最哥哥啊。去,和他叙叙旧。” 我突然想起陈最说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玉面蜘蛛,原来是她。 可是为什么她会和害自己心爱之人家破人亡的仇敌在一起呢? 我担忧地看向陈最,他皱着眉,眼眸中似有雾气,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着。 “织儿……” 他轻轻地开口,像是怕吓到谁似的。 跪坐在地的祝织听到那熟悉却时隔多年的呼唤,久久不敢抬头,握着应昼胳膊的手微微颤抖。 她没有勇气抬头看看自己记挂已久的爱人,是爱人更是亲人。 “织儿!” 陈最向前踉跄几步,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 祝织这才如同恍然惊醒一般,满眼含泪地抬头。 在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她用纤若无骨的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是!” 应昼对于旧情人重逢的戏码很感兴趣,他猛地扯住祝织的两只手腕,用力向下一拉,同时开口, “你不是天天做梦都在喊你的最哥哥吗!他还没死!抬头啊!他现在就在你面前!” 这也许是对她最残忍的刑罚,让她的心上人亲眼看着,她心甘情愿地跪坐在他的仇敌身边,甚至为了仇敌能够对他动手。 他和她啊,曾经一同长大,亲密无间…… 诛心,也不过如此。 第111章 织儿,我带你回家 祝织绝望地摇头,眼泪宛如断线的珍珠,溅在她精致的裙摆上。 应昼突然搂住祝织哆嗦的肩膀,猛然将她向怀中一带,目光阴沉挑衅,嘴边带笑,像极了一个疯子, “陈最,你不是最关心你这个好妹妹,现在你看到了,你不在的时间,我把她……照顾得很好。” 说着,他的指尖向下,挑动祝织外衣的领口,露出她大片白皙的肩颈皮肤。 在右边锁骨靠下接近胸口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条青蛇图案的纹身, 栩栩如生,甚至连鳞片都能随着动作和光线的变化反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我不知道那个印记代表了什么,陈最却像受了巨大冲击似的,目眦欲裂,青筋暴起, “应昼你个混蛋!” 事后他才告诉我们,女子身上出现蛇纹印记,代表她已经成为了这条蛇的女人,缠绵交会,鱼水之欢。 “成王败寇,陈最,你应该早就认识到这一点。” 应昼将祝织松开,如同丢弃一个无用的抹布一样,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陈最单手反转,握住了屠龙剑的剑柄,猛然向前一抽,屠龙剑在他身侧舞动旋转,最终刀尖指向了应昼。 陈最双目漆红,嗓音颤抖,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的全身, “应昼,我要你死。” 应昼却毫不在意地一仰头,丝毫不避,脸上仍然是那一抹胸有成竹的得意笑容。 就在刀剑马上要刺中应昼的胸口时,陈最突然一转方向,屠龙剑直直地扎进应昼的左臂。 没了鳞片保护的应昼如同作战的士兵卸下了铠甲,娇嫩的皮肤如何都抵挡不住锋利无情的刀剑。 几乎是在触碰的一瞬间,应昼闷哼一声,左臂一道丑陋的伤口透过外衣裸露在外, 皮肉向外翻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小臂、手指滴落在地面。 “是不是一刀一刀折磨你,才能对得起你送我这许多份大礼?” 陈最用一根飘带束起的长发倏地散开,他像一个纯白无瑕的天使,只有衣襟和胸口的点点血迹彰显出他此刻嗜血疯狂的内心。 他淡绿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地上的那个失败者,甚至没有放过任何一根发丝, “下一刀,我应该命中哪里呢?” 声音轻柔,却透露出冰冷,明明是询问,却已经注定了应昼的结局。 突然,倒在一旁默默无声的祝织轻哼一声,是忍不住疼的呻吟。 陈最偏头一看,祝织的左臂同样出现一条长而深的刀口,因为她的四肢极为纤长,显得那条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织儿,你……” 陈最向前一步,半跪在地,手伸出去,却颤抖着始终没有敢触碰祝织。 应昼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惨白, “陈最,杀了我,你的好妹妹也活不了。” 因为他这一句嘲讽,陈最猛然惊醒般握起祝织的手腕,拿到近前一看, “是……蛇咒?” 在祝织的手腕内侧,隐隐地显出类似于蛇鳞般的纹理,虽然没有实际的触感,却在肉眼上十分明显。 “我以为你滚出蛇族苟延残喘这么久,早就忘了蛇族秘术。” “想要杀我,你就保护不了她,想要保护她,你就不能杀了我。” “选择吧陈最,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课。” 应昼半眯凤眸,很期待陈最的回答。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使落魄如今,应昼的脸上却能一直保持气定神闲,如同掌握大局一般, 而又为什么祝织在刚出现时,就会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双脚无端受伤。 这都是因为应昼在他和祝织身上下了捆绑生死祸福的蛇族秘术,二人同生共死,一损俱损。 就在陈最拧紧眉头,沉默不语之时,祝织却爬起身,双手握住屠龙剑的刀身,对着陈最灿烂一笑。 随即,她全身用力,将屠龙剑插入自己的胸口,从前胸横贯至后背。 她的动作之快,在场除了祝织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最愣愣地握着刀柄,与祝织对视。 一方是看到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不可置信和痛苦, 一方是赴死的决绝和终于解脱的释然。 在祝织脱力倒向前方时,应昼也表情痛苦地张大了嘴,他的胸口同一位置出现了一道伤口。 聪明如他,算计如他, 却低估了一个女人的爱与恨, 低估了她对于生命的漠视和无畏,这也许是他用生命换来的最珍贵的一课。 祝织倒在陈最怀中,胸口晕开一大片鲜红,和她背上的玉面花纹一般绚烂夺目。 也许是打击太大,陈最的表情并没有过于悲伤。 他只是呆愣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捂着祝织流血不止的伤口,徒劳无功地想要将鲜血止住, “织儿,你不要死,我去找灵草,我去求仙丹,你别死,你不要死……” 说到最后,声泪俱下,近乎恳求。 “薄从怀!你救救织儿,求你,救救织儿……” 猛然抬头,他四处寻找薄从怀的身影,目光慌乱无助,几乎呕血。 祝织虚弱地握着他的手,脸上挂着释怀的微笑,想要开口说话,却因为从嗓子里倒流涌动喷出的鲜血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最咬着唇,将耳朵靠近祝织的嘴。 天不遂意,祝织在那一刹那呈星星点点四散而去,最终化作虚无。 只留下一颗黯淡无光的暗紫色珠子,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陈最已经哭得无法言语,空无一物的手掌举在空中,他弓着腰,头几乎埋进地里,终究成了一个举目无亲的孤独影子。 我看着这一场景也是揪心不已,薄从怀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无言安抚。 应昼仰面平躺,一身黑衣因为血的浸泡贴在身上,肮脏不堪,他的表情却是痛苦中夹杂着得意,有些扭曲, “陈最,你以为你赢了吗,你还不是,一无所有……哈哈哈……” 笑声尖细刺耳,却很悲凉,笑到最后,他一口鲜血涌出,不甘地瞪大双眼,咽了气。 陈最将祝织化作的圆珠捧起,十分爱惜地与面颊贴了贴。 又从衣襟中取出一块白布,将圆珠小心翼翼地包好,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织儿,我带你回家。” 第112章 道别,即是永别 出了洞,一片浓雾笼罩,之前那群参与祭祀活动的人都双眼紧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是莫名其妙地昏睡了。 无论如何,这场闹剧终于以两死一伤的悲剧收场。 我和薄从怀远远地跟在陈最身后。 他腰板挺直,双手托抱着应昼的尸身,一步一顿地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他真打算把这个坏蛇安葬啊?” 我被薄从怀牵着,有些膈应。 虽然只有一晚上的接触,但是我内心十分厌恶应昼,他变态偏执,嗜血疯狂,无情无义。 这样的坏蛇就应该给他随便弃之山野,任凭蛇虫鼠蚁啃食。 “陈最心软,又重视承诺,他既然说了要好好安葬应昼,自然会说到做到。” 薄从怀也是一脸的不理解。 但是他了解陈最,也许正是因为重视诺言,陈最才会放不下他这个充满了悲伤和痛苦的家乡。 走到一片山坡之上,视野开阔,方圆几十米都是平坦的草地。 陈最停下脚步,将应昼的尸体稳稳当当地放在松软的土地上, 手掌朝向地面,一道白光闪过,地面上出现一个两米长、一米宽的深坑。 将应昼的尸体放了进去,陈最指尖在手腕处虚空一划,将自己的鲜血围着坑边滴了一圈,然后又施法将坑埋住。 全程面无表情,宛如一个机器一般,机械地进行着动作。 站在填埋好的深坑边,他静默良久,像是在透过层层泥沙看向小时候的他们, “应昼,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没有原谅你,但是不想恨你。” “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吧,我要带着织儿回家了。” 道别,即是永别。 夜色是黑色丝绒绸缎,月色是洁白玉质圆盘。 度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一丝朝阳撕破黑暗,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我们三人站在高处,俯瞰着蛇村的祭祀台。 随着太阳升起,阳气上升,参与祭祀活动的长老等人渐渐苏醒。 一个叫醒一个,他们面面相觑,仿佛都失忆一般互相询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突然有个眼尖的年轻壮汉看到躺在祭祀台上、深洞口旁的尸体,惊呼一声,引起众人瞩目。 “重来一次,他们会怎么做?” 我有些担忧地问。 让蛇村村民集体失忆是陈最的主意,他想要给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这也是他准备送给蛇村最后的礼物。 “没了应昼的蛊惑引导,他们的命运也许会走向截然不同的结果。” 薄从怀负手而立,冷漠的眼眸落在那群围着大长老尸体惊叫的人身上。 不知是威逼利诱的哪一种,在蛇村大长老离奇死亡之后,应昼安排祝织去往二长老身边,蛊惑他重新启用活人祭祀这种陋习。 应昼不为色,也不为填饱肚皮, 他只是要将对蛇族的恐惧和崇拜深深扎根在蛇村村民心中,是为了自己一生最看重的权利。 也许这一次,蛇村会选择好好安葬大长老的尸首,也可能会重蹈覆辙,再举行一次祭祀大典。 这已经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了。 我们三人去了之前安置杨杨的石洞,将她抱了出来。 她服过唤灵丹之后,状态已经稳定下来。 虽然还在昏睡,但是面色好看了许多。 对于我们来说,此次蛇村之行,可谓大获全胜: 成功救下杨杨,也为陈最报了杀父杀母之仇。 只可惜,陈最的爱人没有保住性命。 不知道薄从怀有没有转圜余地,但是即使是上神,也很难起死回生吧。 回到盼寻院天光已经大亮,自我们上次回落花村过年,再到去蛇村惊魂一夜,已经有接近半个月了。 刚踏进后院,段缘启和虞晚听到声音,从西侧客房而来,我都忘了他们在这儿住着呢。 “表哥,表嫂。” 段缘启依旧有礼地点头叫人,面对陌生的陈最,他也只是惊讶地稍一打量,并没有过多询问些什么。 这样谦和有礼,我对他的好感噌噌拉满。 薄从怀略一点头,算作回礼,脚上动作没停,依旧怀抱着杨杨,朝着东侧我的房间走去。 “这位姑娘,莫不是……” 虞晚站在段缘启身边,她本就心思细巧,自然注意到了杨杨身上的不妥之处。 此刻,她脖子上被蛇咬伤的两个细微孔洞已经开始乌青发黑,双眼紧闭,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她中了蛇毒,而且从伤口和症状来看,应该是黑眉银环。” 陈最站在众人身后,毫无存在感地开口补充。 看到虞晚眉心微动,似乎有所考虑,我不禁想起薄颜汐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里,虞晚是喜欢研究医术的,可能会有办法。 “弟媳可有办法救救她吗?” 薄从怀看出我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询问道。 我在旁边疯狂点头,这大黑龙越来越体贴了! “也不能说有十分的把握,但是我愿意尽力一试。” 虞晚的性格和段缘启很像,都是极谨慎的,就算保证能够救杨杨的小命,她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薄从怀颔首答谢,“好,只要有弟媳这句话,我和诉诉都感激不尽。” “不必,表哥收留我和阿启这么多时日,我们也无以回报。” 虞晚和段缘启默契对视,嘴边带着含蓄得体的笑意,对着我和薄从怀一一点头。 然后她上前,在床榻边蹲下身子,纤纤玉手搭上杨杨的手腕,凝神感受着她的脉搏。 我更是大气不敢喘,双手紧握呈祈祷状,希望不要是个坏消息。 虞晚疑惑地一皱眉,收回手,起身面对我和薄从怀,仅凭表情看不好坏, “情况还好,我会尽全力医治这位姑娘的。” “好,那就麻烦弟媳了。” 薄从怀在暗处握住我的手,对虞晚一笑。 我长长松出一口气,既然有了她这句话,杨杨的小命就能保住大半了。 这里有虞晚这位神医,自然是用不到缩在角落里医术技不如人的陈最了,更何况他刚受打击,失魂落魄。 薄从怀将房间让给虞晚,让她随意,不必拘束,转身带着我和陈最退到了后院正中的主间。 第113章 她是不是会更开心 倒了三杯茶水,我们三人围着圆桌坐下。 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我很自觉地只低头抿茶,没有开口。 陈最低吟着开口,“仇既已报,我近几日会搬出去的。” 我愣住,抬头去看薄从怀的反应。 他倒是悠闲自在地举杯饮茶,没有震惊也没有生气,“搬出去,去哪?” “总会有我容身之所的。” “留下来,不行吗?” 听到这句询问,陈最苦笑一声,微微摇头,“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玄珩上神?” “就当是报恩吧。” 薄从怀放下茶杯,转眸看向陈最,见对方一怔,他继续道,语气诚挚, “留下来吧陈最。” “报恩……可是我毫无价值,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呢?” 可能是由于受的打击太大,也可能是应昼的话刺激了他,陈最十分颓废,一言一语都在贬低自己。 可是他之前可是很傲娇的呀。 两人对视,陈最先低下了头,躲开了目光交汇。 “陈最,你信了应昼的鬼话吗?” 薄从怀一针见血地询问。 陈最沉默不语,只是从怀中掏出祝织化作的圆珠,捧在手心,目光沉沉。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他掌心生出一股引力,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手指刚触碰到圆珠,一股奇异的力量突然冲进我的脑海之中,我的面前浮现出许多场景,杂乱无章地向前涌着。 我烦躁地轻哼一声,扶住额头,低下头平静半晌,才渐渐将眼前宛如走马灯一般的场景理清捋顺。 抬起头,正对上面前两双好奇担忧的大眼睛。 薄从怀脖子伸得老长,面孔出现在我面前很近的地方,“诉诉,你怎么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陈最,有些不确定地试探开口, “如果我说,我感应到了祝织想要我看到的画面,你们……信吗?” 在我看他们之前,我确实发现,在我面前一幕幕闪过的画面,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祝织。 陈最本就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听到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眉头紧皱,歪着头看着我。 薄从怀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诉诉,你……”, 他将我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你没事吧?” 原来他还记得上次感应了之后我状态不佳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虽然画面多,信息量大,但是我没有任何不适感。 就好像这一切并不是祝织要强加于我的,而是我真正从她的遗珠感应到的。 难道我的感受力又壮大了? “我没事,但是,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感受到的画面共享给别人啊?” 我很认真,“类似于,共享投屏之类的?” 薄从怀微怔,“嗯?你想让我们看到你感应到的画面吗?” 我点头,大黑龙真聪明! 他沉吟片刻,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试探性地握住我的手, “你现在试试将画面传给我。” 我闭上眼,屏气凝神地将在面前出现的场景放大。 大约两分钟后,我睁开眼,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看不看得到?” 薄从怀也睁开眼,面上笑容一展,朝我点头,“看得到!” 原来我还能共享感受力啊,真牛! 所以,我俩齐齐看向对面的陈最,邀请的意味很明显。 陈最却面无表情地侧过头,“我不要,我不想看。” 我刚问“为什么”,薄从怀突然手上用力按住了我,他收回笑容, “陈最,不要做胆小鬼。” 陈最低垂眼眸,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微微颤抖的双手将他激动的内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能够撒谎骗过我们,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 思考了良久,就在我们以为他真的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向薄从怀,无厘头地问了一句, “我拉你俩谁的手?” 好吧,我就知道! 现在的场景诡异又尴尬,我们两男一女,双双牵手,都统一地闭着眼,面无表情。 在传输画面之前,薄从怀柔声嘱咐, “诉诉不要逞强,感觉自己不舒服了就停下来。” “好啦,薄大爷!你真啰嗦!” 话虽这样说,感受到他的关心的偏爱我还是很开心的。 闭上眼很专心地感受画面,将脑海中的一幕放大。 那一霎那,我们三人仿佛身临其境, 作为旁观者的身份,参与了祝织短暂而凄美的一生,也同时找到了应昼扭曲变态的蛛丝马迹。 …… “喂!陈最!你走快点嘛!” 一道清丽婉转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一身丁香色长纱裙,耳边别着紫色小花的女孩从转弯处小跑而来。 她的笑容明媚,胜过此刻的骄阳万千。 “一会赶不上庙会了,你快点嘛!” 女孩朝着身后一叉腰,声音微怒。 “哎呀,庙会年年都是那些东西,有什么新意嘛!” 终于,女孩催促等候的人姗姗来迟,步姿慵懒,不紧不慢地甩着胳膊腿,十分惬意。 女孩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拉住男孩的胳膊, “我可是求了青茗姨半个多小时,她才答应让你休息一个小时陪我去村里看庙会的,你再溜达两步就抢不上好位置了。” 边说,边使了全身的力气拖拽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孩。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天天吃的喝的也是一样的,甚至连什么时候入睡什么时候起床都是一样的, 可是男孩就是如同雨后春笋一样,一日高过一日,眼看着就要压她一个头了。 男孩不情愿地被拖着往前走,虽然动作不情愿,还是在女孩的撒娇下翘起了嘴角, “就你最爱凑热闹。” 他们是长期生活在阴暗的地下的生物,明明习惯黑暗,女孩却有一颗向往阳光的心, 经常趁着练功学习的间隙拉着男孩出来晒太阳,非得要晒得浑身暖洋洋的才作罢。 这一天是蛇村一年一次的庙会,全村都会参加,人头攒动,老人小孩又多,不早些去是抢不到好位置的。 “为什么祝织会对这一天印象深刻呢?” 我不禁发问。 “因为,这是每一年她最期待和开心的一天。” 陈最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在幻境之中,我们三人并肩站在一起,偷窥着属于祝织的快乐和幸福。 转头看他,他的眼眶微红,嘴边带着欣慰的笑容。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低头将情绪收敛, “如果,当时我走得快一些,她是不是会更开心……”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第114章 你要不要也戳一下 画面一转,天色阴沉下来,最后一缕夕阳斜斜照过地平线,将万物的影子拖得很长。 一个女人背影曼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齐腰,一袭月魄色长裙垂至地面。 下半身不是双腿,而是一条洁白无瑕的蛇尾巴,尾尖微微翘着。 这是深山密林,无人踏足,所以作为这一代的蛇后,青茗习惯以半人半蛇的形态出现,这让她感觉自在。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一边嬉笑追逐,一边紧跟着青茗的前进方向,并不敢落下很远。 “今天是我们初见应昼的那天。” 这是属于祝织的记忆,也是陈最的记忆,他在我们身侧喃喃自语般地解释。 穿过一片长势不错的草地,除了经常被他们踏出的一条小路之外,两边零落长着茂密的灌木丛。 因为之前听陈最说起过他们一家的初遇,所以我们对于突然出现的呻吟声并没有感觉震惊,反而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但是青茗等一行三人很明显没有上帝视角,面上均是一惊,青茗下意识将身后两个孩子护住。 待她越过灌木丛,看清发出呻吟声的是一个昏迷的少年时,戒备心才消减些许。 “救,救救我……” 少年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嘴唇干裂,是饥渴交迫的样子。 “母亲?” 见到青茗有些愣神,少年陈最轻声喊了一声。 青茗回过神来,看到少年裸露在外的小臂上有隐隐的鳞片纹理,她有些震惊: 他是蛇族? 作为蛇后,她真正做到了宽容待下,对待族群所有同类都是一视同仁,十分关怀。 所以在知道这个失足少年是蛇族后,青茗毫不犹豫地将他带了回家。 陈最和祝织虽然不太懂她的慈心和善良,但还是乖乖地跟在身后,只是不断地用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面孔。 蛇王洞穴内,青茗将尚在昏迷的少年应昼放在刚铺好的松软床铺上,又细心地给他喂了水。 见少年没有苏醒的迹象,青茗关了灯,又掩上了房门。 出来正对上陈宁从外回来,“阿茗?” 青茗迎了上去,将自己今天捡回一个蛇族少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自己的丈夫听。 夫妻同心,妻子的善良会感染一个家庭,更何况陈宁本来就是一个宽厚温和的君主,对于妻子的善心,他举双手赞成。 陈最和祝织对于应昼十分好奇,在青茗和陈宁回屋之后,他俩偷偷溜进应昼休息的房间,想要看什么不知道,就是好奇。 “最哥哥,你说,他是哪族的蛇?” 祝织一双细长的手托着腮,瞪着一双杏眼,十分好奇。 她很瘦,瘦的连做出这样的姿势都没有挤出脸上一丝赘肉。 “你现在想起叫我最哥哥了?” 陈最斜睨着她,语气是略带调侃的不满。 怪不得他不满,明明自己要比祝织大出接近一年呢,她还经常没大没小地喊他的名字。 懒得正经回答他这个幼稚的问题,祝织白了他一眼,又转眸去看床榻上那个睡沉了的脸。 本就年幼,又是在睡眠状态,此时的应昼看起来毫无攻击力,脸上的婴儿肥甚至看起来有点好捏。 不过他俩可不会动手去捏捏看的,除非……忍不住。 是祝织先伸的手,一个胆怯害羞的指头轻轻地点上了应昼的面颊。 指尖粉嫩,像少女羞答答的面孔,是十分的青涩懵懂。 “喂你干嘛!” 陈最压低声音质问道,“男女授受不亲的,快把手收回来!” “哦”,被教训了,祝织有些尴尬地将手抽了回来,又俏皮地一吐舌头,她才不怕陈最呢! 两人沉默片刻,祝织用手肘一顶陈最,“你要不要也戳一下,很软的。” 陈最自小便身体虚弱,这几年吃的营养光长个儿了,和祝织一样,身材清瘦,所以二人从来没有体验过婴儿肥的柔软。 陈最不屑地“嘁”了一声, “男生和男生更不能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了,像什么样子!” “假正经!” 祝织也不屑地偏过头去,余光看见一只做贼一样的手,若无其事地伸出去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陈最也是看着应昼的脸肉嘟嘟的很想捏,趁着祝织没看见,他偷偷地伸手戳了一下,手感真好! 两人默契统一地喜欢上了这个连一句话都没说上的同龄人。 应昼醒来是下半夜了,睁开眼,面前一片陌生,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干净整洁。 因为饿和渴,他本能地坐起身,想要找点东西解决自己的饥饱问题。 从床榻上下来,因为是竖瞳,所以在黑暗中依旧眼神明亮,他一下就看见了房间正中圆桌之上的吃食。 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他的大脑此刻只听从肠胃的支配调动。 本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他感觉自己终于再次活了过来。 声响惊醒了住在隔壁的陈宁和青茗,二人披着外套,摸黑走了进来。 突然见到陌生人的应昼吓得钻到桌底,嘴里还塞着半个酥饼。 他刚接受自己被同族的哥哥抛弃山野的事实, 他知道自己愚笨,比其他兄弟姐妹都要反应慢些,记性也差,被哄骗到离家百里的陌生深山中,他哭喊求饶。 太阳西沉后又东升,他在山里独自生活了五天。 尝试捕猎,却因为反应慢只能看着猎物从自己眼前逃走; 喝过露水,张大了嘴巴等待好久才只能够湿润嘴唇。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光的时候,他只记得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面带微笑的脸。 五官如何分布他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笑容很温暖,怀抱也很温暖,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体验过了。 动作轻柔地掀开桌布,青茗蹲在身子,与畏畏缩缩的小人儿对视。 小人儿脏兮兮的,是还没来得及给他擦拭身子。 她带着善意一笑,眼睛眯起来,像两个弯月亮,“你还好吗?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应昼傻傻地点头,他相信这个陌生人的话,没有任何理由,出于本能的相信。 第115章 为什么你的眼中只有他 第二天一早,陈最和祝织在饭桌上看到了脱胎换骨的应昼。 他洗净了全身,又换上了青茗准备的衣服,本来头发肮脏胡乱,现在也重现了本来面目,被整齐绾成了一个圆髻。 现在的应昼活脱脱像一个富家小公子,除了眼神还是紧张慌乱地到处乱瞟、手指交缠成了一个麻花这种细枝末节之外。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待陈最和祝织一前一后落座后,青茗开口。 先是用手掌指向应昼,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说道, “这位是应昼,是青蛇一族,和你们恰巧是同岁。” 因为昨晚偷偷摸摸的接触,一白一紫两个人皆是十分友善地一笑,默契地异口同声,“你好”,是很有教养的得体模样。 青茗对于自己教育出来的两个孩子这样乖顺听话很高兴。 又面向了应昼,依次向他介绍, “这是陈最,是我的孩子,这是祝织,是我的义女”。 这样说完就轮到应昼打招呼了,他生怕自己的愚笨会引起新朋友的反感,怯生生地开了口,“你们好”。 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人刻意引导,也没有人筹谋计划,三个同龄人很快熟络起来。 在陈最和祝织的认知中,没有看不起这种说法。 应昼反应慢,那就等他反应过来再接着玩; 应昼记性差,就多提醒他几遍帮他记住, 反正他俩不嫌弃这个半路加入的朋友。 在捡回应昼的一个月后,陈宁和青茗决定将他收为义子,重新给这个小青蛇一个温暖和谐的家。 平淡的生活似乎流逝得很快,三人一齐修炼生活,已经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 慢慢的,本来最矮小的应昼成了三人里个儿最高的,本来瘦弱的陈最和祝织也在身高差不多定型之后长胖了一些。 这是肉眼可见的变化,当然相应的也有看不见的。 应昼是什么时候开智的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从那一刻起就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得很好。 陈宁每日都会出门巡视以蛇村为中心的山林。 随着蛇村村民开始发展旅游业,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又开始出现,他得时刻掌握动态,保护自己的族群。 这一日,陈最又被青茗罚抄法术关进了净心洞中。 青茗独自坐在房中练习书法,她的兴趣爱好和性格相符,都是不争不抢、清心淡然的。 应昼走近,轻轻叩动房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长廊中柱子后面正在打盹偷懒的祝织。 “母亲”, 应昼谦和恭顺地行礼,低垂的眼眸中却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情绪。 “阿昼?你有什么事吗?” 青茗听到声音,手中动作一顿,看清来人是应昼之后,面上带上了和煦的笑容。 应昼面带微笑地走近,竖瞳不经意地一瞥青茗面前的宣纸毛笔, “母亲在练字啊,我正无聊呢。” 青茗单手拢着宽大的袖口,将手中的笔架起, “马上就是你父亲的生辰了,我想写幅字送给他当贺礼。” 见应昼盯着自己写的字看,她有些羞涩地掩了掩, “我写的不好,还要多练习呢。” 应昼嘴角翘着,因为已经成年了,所以嗓音也是低沉磁性, “母亲自谦了,您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练功累了吧,过来喝杯茶水歇一歇。” 青茗望向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义子,什么时候长得这样大了,心思也变重了,不再像小时候围着自己,笨拙讨好地想要帮忙。 “好”, 应昼听话乖巧地在圆桌前坐下,接过青茗递过来的茶杯时,手轻轻地搭在了青茗白皙的手上,状似无意,暗地里却在饮茶时翘起了嘴角。 青茗也并没有在意,在她眼里,应昼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母亲练字吧,不必管我。” 应昼看着青茗还一脸意犹未尽,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 青茗确实还想接着练一会,离陈宁的生辰越来越近了,自己必须得写出一幅能拿得上台面的礼物。 冲着应昼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那我再写一会,你没事就坐着歇歇哈。” 宁静惬意的午后,应昼手握茶杯,静静抬眸看着书桌前专心练字的青茗,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突然升起一股顽皮之意,他起身走到青茗的身侧,佯装在看她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写出的毛笔字, “母亲,这个寿字,写得有点别扭。” “是吗?” 青茗停笔,疑惑地挺直身子细看自己拙作。 应昼一边编着话哄骗青茗,一边靠近,握住青茗的手,他一脸认真地弯下腰,靠近桌面, “这里,这样运笔,会不会好一些?” 青茗愣在当场,直到应昼从下向上仰面笑着看她, “母亲?这样好一些吗?” “呃”, 青茗耳根微红,心中默念: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 应昼松开手,无视了青茗的神色,又打量了纸上的字, “嗯,确实感觉会好一些。” 琥珀色的瞳孔在低垂眼睑的遮挡下,向侧一转,他看到了躲在门后的祝织。 一翘嘴角,笑意加深,他向后撤出一步,拉开与青茗的距离, “母亲,我歇够了,继续去练习功法了。” 深深地弯腰拱手行礼,他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没有揭穿那个缩着身子不敢出声的身影。 画面如水波纹一般荡漾开来,紧接着另一个新的画面浮现眼前。 我们来不及多说,因为此刻,屋中剑拔弩张,是三人正在对峙。 这是祝织通过和应昼相处的点点滴滴还原出的。 “你个逆子,你给我跪……” 陈宁盛怒,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地面溅起面积不小的一块。 “阿宁!” 青茗被应昼拽着胳膊,想要冲到陈宁身边却不能够,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陈宁单膝跪倒在地,周遭笼罩了一团黑气。 “阿昼,你对你父亲做了什么!你放肆!” 青茗一双杏眸愤怒地转向身侧面无表情的应昼。 她哪能想到,自己养虎为患,竟是亲手养大了一条恩将仇报的毒蛇! “阿茗……”, 应昼眸中蒙上一层悲伤,似乎是对青茗质问的态度十分伤心, “为什么你的眼中只有他?” 第116章 还好,你没死 青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的义母!” 说着她使劲一扬手臂,却是被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应昼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我只当你是女人啊阿茗,我对你的情意,一点也不比这个懦夫少……” 这样一段真情流露却是惊得青茗浑身发颤,抬手扇了应昼一个巴掌。 青茗终于在他发愣的间隙中逃脱了束缚,奔向了自己的丈夫。 陈宁嘴边流着粘稠腥臭的黑血,虽然他是蛇类,体内流动的血液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是明显中毒的现象。 “应昼,解药呢?把解药给我!” 青茗扶着陈宁,冲着应昼大吼,她的得体温柔在此时都消失了,她变得疯狂,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在自己面前毒发身亡。 应昼笔直地站着,双手背后,眼神冰冷, 他像一个冷酷无情的胜利者,睥睨着那个自己曾经叫过“父亲”的男人。 “解药可以给你,让他放弃王位和你,带着陈最和祝织滚得远一点,我可以饶他一条命。” 不知应昼下的什么毒,陈宁此刻青筋暴起,肠胃翻涌,喉头腥甜,力气和意识在一丝一毫地被抽离。 忍着蚀心之痛,他开口,“你,休想!” 应昼不屑地冷笑一声, “阿茗你说,要不要替他答应我的条件?” 陈宁一按青茗的大腿,双眼充血, “不要……答应他!” 应昼没有说话,眉头微皱,很专心地看着青茗,在等他心爱女子的回答。 这段禁忌之恋,虽然没有必要,但是他还是要得到女主角的认可。 青茗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应昼,她屏气运力,一颗晶莹剔透亮着微微白色荧光的珠子从她体内运出。 她要用自己的千年修为,去救自己的爱人,打回原形甚至是魂飞魄散,她都毫不后悔。 “阿茗!你在做什么!” 大喝一声,应昼面上浮过一丝不解和恼怒, 为什么她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爱自己?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爱自己? 应昼想不明白,他以前以为是因为自己手中没有权利,可是现在自己掌握了一个蛇王的生死,为什么还是没有人爱自己? 怀中的一小瓶解药突然变得滚烫无比,自己并没有想要赶尽杀绝,可是既然如此,那便都不要活了。 陈宁和青茗双双倒在地上,一个七窍流着黑血,死状难看,一个丢了千年修为,再无来世。 应昼手握着青茗灵气所化的白珠,心中宛如一片凄凉的大片空地, 曾经在和青茗相处时,这里也是万物生长,欣欣向荣的。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提前设定好的,他偷袭陈最,抢夺王位,同时也没放过一同长大的祝织。 祝织被他囚禁折磨,她成了他唯一的玩具,也是他吐露心声的唯一听众。 他在她身上发泄自己的爱而不得,因为她有着一双和青茗几乎一模一样的含情杏眼。 祝织终日被关在屋中,双手双脚都被施了灵力的粗绳捆绑,应昼连自杀的机会都不给她。 “祝织你知道吗,每每看到你和陈最嬉笑打闹,看到你们一家四口温馨幸福,我都很恨,恨你们,也恨这个世界。” “祝织,你想阿茗吗,我偶尔会很想念她。” “祝织,我今天去祭拜阿茗了,她的坟边长了一株海棠,开得很好呢。” 祝织哭得眼睛都要瞎了,突然的变故让她又惊又怕。 对于应昼,她虽然没有对陈最的那种情窦初开,却是真心将他当作亲人看待的。 “应昼,陈最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是祝织问得最多的一句话,而每次的回答都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他死了”。 祝织不可置信,所以一遍又一遍地问,直到,她偶然发现了那颗白色的珠子,她以为那是陈最的灵珠。 应昼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掩盖住笑意,将白珠送到祝织面前, “这是陈最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他说希望你好好活着。” 心如死灰,祝织不再问了,对于应昼的日日折磨也没有任何反应。 活着,这是她剩下的生命岁月中唯一的任务。 应昼喜欢在动情之时给她面上蒙上一层纱,只露出那双眼睛,那双和青茗一样的眼睛。 “祝织,和我呆在一起吧,我会护着你的。” 一夜缠绵过后,应昼突然大发慈悲,解开了对祝织的捆绑束缚,因为他对她施下了蛇咒。 蛇咒被他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除了外力伤害,只要是祝织自己想要做出任何自残的行为,她的每一处皮肤、每一根骨头,都会如同蚂蚁啃咬一般。 这样又痒又疼的感觉会剥夺她的行动力,她逃也逃不掉,死也不能死。 想过要趁着应昼熟睡杀掉他,拿起了刀,却是被那种抓心挠肝的控制得无法动弹。 祝织活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木偶,成了应昼巩固手中权利的傀儡。 眼看着自己从小成长的蛇村日日衰败,蛇族内部争斗不断,杀戮成了蛇村地下世界最寻常的事情。 祝织再也没有去地面晒过太阳,那样光明温暖的存在,已经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了。 直到,她重新听到了陈最的声音,那个只会出现在梦中的声音,脆生生地在她面前响起。 她听到他叫她“织儿”。 一霎那,震惊、羞愧、难过、委屈涌上她的心头,她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她身上的印记一直在提醒她,她已经成了应昼的女人,她和陈最这一生,永远都只会是错过。 用自己的生命替爱人报仇,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死法,也是最值当的死法。 “还好,你没死……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这是她躺在陈最怀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她控制不住从口中涌出的血,没有亲口说给心上人听, 这是她一生所有遗憾中,最遗憾的一件。 …… 睁开双眼,我们三人久久没有言语,我内心五味杂陈,想必陈最更是。 呆坐到了天擦黑,陈最沉默着站起了身,步履蹒跚着回了房间。 房门一关就是整整一个月,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第117章 你把我们的婚约当作什么 这一个月里,杨杨在虞晚的精心治疗下慢慢恢复了健康。 先是能在搀扶下下地活动,后来活蹦乱跳也不成问题。 只是蛇毒对于她身体一些器官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虞晚很贴心地给她配了药,一日两次的熬煎服下。 对于蛇村一系列诡异的事件,薄从怀直接抽离了她的几段记忆,让我作出的解释就是: 她和她的男朋友吵架分手,不小心摔下山坡,被蛇咬伤昏迷不醒。 杨杨虽然一脸迷惑,但是还是在我日复一日地重复下,慢慢接受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告一段落,陈最心里的伤只能由漫长的岁月慢慢抚平。 寒假的时间本就不长,很快又要开学了。 在此之前,薄从怀又带我回了一趟落花村,上一次匆匆离开,也没好好和告别。 坐在家里大厅的椅子上,我很简短地将去蛇村的经历简短地说给奶奶听。 她一生看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有点心疼陈最。 睡了一夜,第二天,我和薄从怀告别离开。 奶奶握着我的手,泪眼婆娑,有薄从怀在,她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放心,只是不舍得,我也一样。 回盼寻院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扭转上半身面对了薄从怀,我问道: “之前虞晚给我们看的那个玉佩,你还记得吗?” 相信他也印象深刻, “你是说那个鬼商?” 我挑眉点头, “如果我们没有看错,她会不会就是虞晚一直寻找的妹妹呀?” 从初见,我就对虞晚印象很好,后来听说了她的故事,她又细心照料杨杨数日, 所有的了解和接触都让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同样也心疼她的遭遇。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能够帮助她实现心愿,哪怕是提供线索和方向也是好的。 薄从怀专注地盯着前方, “我也有所猜想,不过还要经过验证才能确定。” 我没有回应,他瞥了我一眼,见我心思深沉地不作声,他又轻笑道: “鬼市对于鬼商的隐私都是保护得很好的,离开了鬼市,鬼商回归正常生活,与常人无异。” “想要找她,也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既然我们家当家的都发话了,这件事我自然会尽力去办。” 一通分析利弊、权衡得失,又是放低姿态,我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伸手轻轻拍打他的手, “油嘴滑舌!” 我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弄不好还要求助于通灵局,有他这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呢,就好好上学,这些琐碎小事,都交给你夫君来处理吧。” 也许是看出我心中所想,薄从怀轻轻一攥我的手,表情傲娇又自信。 回到盼寻院中,杨杨自从能下地走路以后,就带着虞晚给她开的药方回家去了。 现在偌大的宅子中,只有我们五人。 严格来说,是一个人,两条龙,一个蚌族,和一条苦命的白蛇。 陈最手握着竹扫帚,一言不发地扫着院子,看到我们回来,他细长的眼睛轻轻一抬, “你们回来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不必了,我们吃过了。” 薄从怀替我解开大衣纽扣,转身顺手搭在一旁,对于陈最的问题并没有很在意,而是很温柔地看着我,“困吗?”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吃了就困!” 我一叉腰,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严重怀疑,这家伙把我当猪养吧? “去休息一会嘛。” 他不依不饶地将我推向床榻,头也没回,房门却很自觉地合上了。 裹着松软的被子,躺在薄从怀的臂弯中,困意袭来,我真是越来越贪睡了。 “睡吧,明天你回学校了,我就不能抱着你睡觉了。” 他恋恋不舍地蹭了蹭我的头发,原来是在委屈这个。 “要不你还是搬来和我一起住嘛,我接送你上下课,不会耽误你的。” 看我没有回应,薄从怀以指为梳,轻柔地理了理我的发丝,再次提出了这个建议。 我已经数不清他在我面前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你难道不想每晚和我睡在一起吗?” 他贴近,额头抵在我的耳边,声音低沉,近乎蛊惑,睫毛轻轻扫过我的皮肤,一阵酥麻瞬间传遍全身。 这大黑龙竟然要色诱我! 真是……太合我意了。 我往后缩了缩,躲过他如同蜜糖般的糖衣炮弹, “可是我们这样,不属于非法同居吗?” 薄从怀不依不饶地贴了上来, “诉诉,你把我们的婚约当作什么?” 我被他腻得发笑,伸出指头一戳他的心窝,逗他, “那是前世的我与你定下的婚约,又不是现在的我。” 他一愣,嘴巴委屈地撅了撅,一副怨妇模样, “你这是始乱终弃,得到了就不好好珍惜了。” “我没有!” 我扭头否认, “再说了,那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得到不得到的。” “诉诉~” 他又用头蹭了过来,像一只黏人求摸的小狗,“可是没有你,我会失眠的。” 真受不了! 所以我只能接受了,毕竟有个大帅哥每日接送,悉心照顾,还不用我付钱,怎么看也是我赚了。 听到我答应的薄从怀脸都快笑烂了,挺大个个子拱在我怀里, “夫人对我最好了!” “话说回来,我们之前的婚约,是父母定下的吗?” 其实我一直对于这件事很好奇,他是上神青龙一族,如果我们早就定下婚约,那曾经的我是什么呢? 薄从怀一愣,在我胸前抬头看我,清了清嗓子,支起身子,看来这是一件比较值得好好讲述的话题。 “大部分算是吧。” 这算是什么回答? 大部分算,那小部分呢? 我严重怀疑他是在诓我。 眯起眼睛打量他,他一脸认真,不像是说谎。 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腹肌,手感真不错, “说给我听听嘛!以前的我是什么身份,厉不厉害啊?” 他忍俊不禁地握住我的手指,我还没戳够呢! “以前的你,属于凤凰一族,是当今族里的小公主。” 第118章 不难回答,不想回答 我的眼睛瞬间睁大,原来我这么炫酷呢! “快,再跟我说说!” 我一骨溜坐起了身子,摇晃着薄从怀的胳膊,满眼冒星星,很感兴趣。 薄从怀宠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尖, “沈玉诉,你为什么对自己的事也这么八卦呢?” 拍开他的手,无视他的调侃,我现在只想知道关于我前世的更多信息。 凤凰,这可太带感了吧! 我已经幻想到自己扇着一双大翅膀,周身发光的样子了,真帅呀! “其实上神五族之前一直都有互相联姻的习俗, 不过自从那场大战之后,五族的领袖几乎全部换新了, 所以这个习俗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们的父辈更希望自己的子女真正幸福安康,对于婚姻大事,也更多在于尊重子女的意见。” “而我们两族一直以来都相交甚好,经常相聚,我和你的哥哥们关系也是不错的。” 说到这,薄从怀面上十分得意,好像这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 “所以,我们并不是父母之命吗?” 好像听他的意思,作为他这一代,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选择婚姻对象的。 那是他先看上我的,还是我先看上他的,又或者,是我们心意相通? “不算是吧,但也有父母的原因, 是因为我们自小便相识,很小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就给我们定了娃娃亲。” “那我们是谁追的谁?” 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呃”, 薄从怀被噎了一下,“你的重点到底在哪里啊?!” 我追问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这可是关乎谁主动的问题,虽然我现在作为普通人类是高攀他这个上神了,但是之前我可也是与他旗鼓相当的上神之一呀! 这个面子我得要! 没想到我自己对于身份的适应和转变还是很强的,这不会就是小人得志吧? “不难回答,不想回答!” 薄从怀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无论我撒娇还是佯装生气,他都没有再理我。 好吧…… 可是这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啊…… 难道是大黑龙追求我在先? 按照他的傲娇性格,不承认也正常。 这样一想,顺理成章,我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特别好!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过来薄从怀已经没在房间里了。 想到他气恼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天有些阴沉,但是时间还算早,我百无聊赖地裹了外套出了门。 陈最坐在秋千上,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外套,领口、袖口和衣摆处都加了淡紫色的绒毛,看起来是非常保暖。 自从蛇村一行之后,我对这条可怜白蛇的恐惧完全消散了,甚至生出一些朋友间的喜欢。 陈最又瘦了,本来养身体的时候就清瘦,现在又消减了不少,整个人散发着颓废消沉的气质,是一个完美的病态美人。 “你醒了?” 他正在细细擦拭祝织留下的那颗暗紫色珠子,掀掀眼皮,气若游丝地飘出一句话。 我一边将长发扎起来,一边走近坐下,“薄从怀呢?” “你男人,你问我?” 看来他心态调整的还可以,又恢复到毒舌的吐槽状态。 对此,我十分欣慰。 “我醒过来他就没在了,你看到他了吗?” 坐在圆桌边,我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薄从怀在一起久了,我也喜欢上了饮茶。 茶杯中飘起缈缈热气,带着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清新静心。 “我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在。” 陈最单手捧着圆珠,另一只手曲成一个兰花指,捏着一个绸缎手绢,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我和陈最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薄从怀,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交谈下去的必要。 我低头吹气品茶,他低头擦拭圆珠,都没有再开启一个新的话题,却意外的,没有任何尴尬和不适。 突然余光瞥见一个白衣身影,现在后院门口的稀疏栅栏外,徘徊踌躇。 盼寻院是不会有陌生人能轻易进来的,那必然是段缘启或者虞晚。 看身型,虞晚的概率要大一些。 难道她有什么事情? “是虞晚吗?” 我出言询问,打破了门外身形的犹豫,只见那人脚步一顿,随即转身渐渐靠近。 “是,表嫂,是我。” 虞晚双手紧握,眉心微皱,是心中焦急,却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有什么事吗?先过来坐着。” 我冲她摆摆手,她比较慢热,平日里看到,都是和段缘启在一起。 今天突然独自前来,按照她的谨慎性格,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便开口求助的事情。 陈最没有言语,也没有多看,只是像一个石雕一般坐着,手上动作不停,明显是对我们的交谈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贸然前来,实在是冒昧了。” 我给虞晚倒了一杯茶,她手围着茶杯相互交握,先是开口道了歉。 我一抿嘴,轻轻微笑, “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玉诉就好,我叫你晚儿,可以吗?” 见她太过拘束,我主动破冰。 我倒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只是我实在是很喜欢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和她交朋友。 她也微微一笑,左边脸颊有一个淡淡的酒窝,给她的清冷面孔添上了一些平易近人的生活气息。 “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她听到我问,笑容一收,眉毛又簇了起来, “是,我有事想要拜托表哥帮忙。” 原来是找薄从怀帮忙的,我说为什么她会在门外踌躇不前,看来是害怕麻烦别人。 真是善解人意啊。 “呃,可是他现在没在,你有什么事,先说给我听吧。” 她舔了舔嘴唇,有些为难,“是阿启,我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 虞晚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婉转动听,此刻清泉缓缓流淌,道出了她最近几天所感。 原来自从段缘启和段予一大吵一架之后,段缘启一直郁郁寡欢,成天苦着一张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愧疚不已。 虞晚看在眼里,每次想要出言劝和,却被段缘启勉强扯出的微笑噎了回去。 她知道,阿启不愿自己担心,也不愿自己自责。 第119章 我打不过他 其实,自从她以婢女的身份进入海贺宫以来,自己多受段缘启的照顾和帮助。 段予一看似大大咧咧,但终究是个女孩子,时间久了,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从那天起,她便明里暗里针对虞晚,针对这个一来就抢走哥哥疼爱的女人。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刁蛮大小姐,只是被宠惯了,有些心高气傲罢了。 虞晚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没什么可计较的,她只想找到妹妹,与她团聚。 中间的苦涩辛苦她都一笔带过。 后来和段缘启日久生情,她爱上了这个处处体贴温柔的男人,两人顺理成章地订了亲。 终于来到人间,听阿启说,他有一个很厉害的表哥,去求他帮忙,也许找到妹妹的概率更大。 如他所言,表哥独有一份王者般运筹帷幄的气质,说话谈吐也是铿锵有力,虞晚信心倍增。 除了依靠薄从怀的帮助,虞晚和段缘启也想要自己努力一下。 只可惜他们也是第一次来人界,在这里不能随便使用法术,而短期之内,他们也并没有在人界生存的能力。 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了几日,果不其然的毫无方向,连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到。 而此时,虞晚却发现自己的爱人出现了一些不对劲。 “阿启经常深夜趁我睡着独自出门,无论我怎么问,他都搪塞说没事。 可是他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闪躲,明显就是在撒谎。” “这两日,他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有时和平日一样,有时又偷偷摸摸像是观察一样打量我, 甚至半夜,半夜我迷迷糊糊,能感觉到他在身边紧盯着我。” “他的话也变少了,很长时间都是沉默, 我和他说话,他也反应很慢,过几秒才会像突然惊醒一样问我说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予一吵架的原因,他最近就是很奇怪。” 虞晚向我倾诉着自己的苦难和疑惑,自己最亲近的枕边人突然像变了性子一般,任凭是谁都会胆战心惊。 “所以,我想求表哥帮忙,看看阿启究竟是怎么了。” 说到最后,虞晚的眼眶微微泛红,是对自己心上人无边无际的担忧。 “弟媳担心的,我会留意的。” 薄从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出来,他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从院外走近。 他身上独有一股花香,扑鼻芬芳,甜得有些腻。 单手抚上我的肩膀,他人高马大地贴在我的身后,脸上是客气的和煦笑容,真是难得。 虞晚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表哥了,我是真的很担心阿启。” “自然,阿启也是我的表弟,我不会眼看着他出事而袖手旁观的。” 薄从怀轻柔地替我按摩肩膀,说完还低头看我, “更何况,诉诉很喜欢你,为了她,我也会帮你的。” 虞晚怔了一下,面颊微红,轻抿着嘴唇,是一朵含羞待放的桃花, “是,我也很喜欢玉诉。” 送走了虞晚,薄从怀坐在我身侧,拉过我的胳膊,又开始给我按摩胳膊上的肌肉, “诉诉,舒服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抽回自己的胳膊,谨慎地环抱起来隔在胸前,对他很戒备地打量一通, “你,说实话,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劈腿应该是不会的,难道是出柜? 我又将目光落向身后无声无息的陈最,可是陈最有不在场证据啊。 不是他,能是谁? 头脑风暴了一圈,太阳穴都疼了,我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我怎么可能对不起你?!” 我又狐疑地盯着他,“没骗我?” “我薄从怀对天发誓,如果欺骗沈玉诉,我就永世不能再见你。” 薄从怀十分真诚地竖起三根手指,一脸诚挚地发誓。 我半信半疑地握住他的手,“不见我你舍得吗?” “自然是痛彻心扉。” “那你还说,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啊,快呸呸呸!” 陈最在背后幽幽来了一句, “你当他是普通人啊,这世界能控制住他不见你的,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 原来薄从怀战力这么强啊,谁都打不过他?怎么可能? 见我一脸狐疑,陈最接着低头擦起圆珠。 那一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珠子,像是永远擦不完似的。 “玄珩上神,你家夫人好像并不了解你的战力等级哦~” 战力等级? 又是一个新名词,于是我扯了扯薄从怀的袖口,让他这个百科全书给我作解释。 薄从怀叹了口气,瞅了陈最一眼,嫌他多话。 后者则是十分不屑地轻哼一声,又怪不着他。 “天界分上神、天神、地神、仙、精灵几类,每一类都会有自己的战力等级,综合灵法、功力和武器,反正评判标准很复杂。” “所以,你是无敌喽?” “并不是,上神中的战神是素骋,我打不过他。” 薄从怀说得坦坦荡荡,还有让他心服口服的存在,我不禁对这个素骋有些好奇。 “他是谁,是哪一族呢?” 薄从怀瞥了我一眼,表情略微尴尬,轻咳一声,他在我好奇追问的眼神中缓缓开口, “他是当今凤凰一族的长子,也就是,你的大哥。” 今天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我惊诧,我的前世是上神凤凰一族的小公主,我的大哥是天界战神。 这样看,我应该也蛮厉害的呀,为什么会死得这么早呢? 大概是看出我的想法,薄从怀叹了口气, “我说过,你很容易被人骗的,现在的你是,以前的你也是。” “所以啊,你要多听我说的,你在外边要多留一个心眼,不要觉得谁都是好人,社会很险恶的……” 真是受不了他这个唠叨龙了! “玄珩上神,你家这位小公主好像不耐烦了。” 陈最在我们身后轻笑调侃道,他现在的动作、语气和神情,就像一个活得超凡脱俗,丢弃凡尘七情六欲的老妈子。 如果说,应昼和祝织死之前的陈最是一个说话不积德的毒舌大蛇精, 现在的他,就是独立于世俗之外,对万物只有客观评价,没有感情投入的毒舌老妖怪。 第120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我知道”, 薄从怀应付了陈最一句,双手叉腰,凑近看我,“每次说这个,你都不好好听!” 真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麻辣教师。 “好啦,我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我扯了扯自己的耳朵,真是被他啰嗦到了。 看他神色稍有缓和,我立马转移话题,“你刚刚干嘛去了?” “我……我去了通灵局。” 薄从怀耳根微红,他还是为了帮虞晚调查去和通灵局那群人精求和了。 我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我是深知他的骄傲的。 虽然是宫局长对不起他在先,但是他满可以在盼寻院等着那老家伙来跟他求和,等通灵局将台阶恭恭敬敬奉到他面前。 而现在,却要他主动走下台阶。 “我没什么的,都答应你要尽力去办了,这不算什么。” 他用指腹轻柔地为我抚平紧锁的眉头,扯出一抹笑容,反过来安慰我。 “宫剑锋到底还是理亏,很乐意帮我们这个忙,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找到那个鬼商。” “薄从怀,谢谢你。” 这个谢,是替虞晚谢的,也是为我自己谢的。 谢他毫无怨言地满足我所有要求,谢他不愿让我担心独自承受委屈。 他略一惊诧,然后莞尔一笑,又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眼神快要腻出糖来,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因为我正式答应薄从怀的同居请求,所以即使明天就要开学了,生活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改变。 早上薄从怀开车将我送到教学楼下,傍晚再到宿舍楼下接我。 他给我留足了和舍友同学相处的时间,偶尔也会陪我上课。 他在学校只是挂了个名,上不上课都无所谓的,也没有老师会管他,陪我上课纯属看他个人意愿。 我也有几次在食堂或者回宿舍的路上遇到周舒之。 他正在筹备自己的公司,临近毕业,也是很忙。 每次看到我,都会很温柔地和我打招呼,顺便问一下小云的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小云是我和周舒之孩子的错觉呢? 春天虽然没有正式到来,但是随着天气回暖,已经有了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征兆了。 杨杨的伤彻底好了,我的意思是包括情伤。 她又谈了一个新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憨憨的,倒是感觉比那个草包前任要靠谱许多。 就连程文欣都有了新桃花。 她人美心善,嘴又甜,人也很有趣,追求她的男生多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虽然我们现在相处的时间一半一半,但是她还是喜欢搂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没有因为薄从怀的存在,而与我生疏一分。 一个周末,我照例窝在被子里不愿起床。 薄从怀对我是千依百顺。 除了有早八的早上会像个老管家一样,准时叫我起床,当然大部分是用亲醒的方式。 其他时间,他都依着我赖床,甚至偶尔还会陪着我赖床。 突然遥遥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里离周围最近的人家也要五百多米,我就算听力再好,也不可能这么清晰如在耳侧吧? 不是盼寻院外,那就是盼寻院内,听这个音色,应该是个女孩子。 盼寻院中的女孩子,除了我就是虞晚。 虞晚出事了?! 我立马一掀被子,裹上大衣,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去。 站在后院正中,只见西侧客房处蓝光白光交替闪现,只是上升冲击到透明的结界层又被反弹打回,如同烟花绽放一般。 和我一样听到响声出来的,是站在房屋门口的陈最。 他面无表情地仰面朝天,微微眯眼,打量了半天,他表情不善,“打起来了?” 转头又看向我,“薄从怀呢?” 我心急如焚,刚想回答,余光橙红色的光一闪而过,耳边只听“叽叽”两声。 从我的房间正门极速冲出一只体型只有巴掌大小的鸟。 “小云?” 盼寻院中唯一一个能和鸟类挂钩的,就只有周舒之送我的玫瑰鹦鹉小云了。 但是,早上看它还是一颗安安静静的蛋啊,什么时候破壳而出的? 就算破了壳,它又是什么时候学会飞的呀! 小云围着我转了两圈,因为速度太快,我只能看清橙红色的残影, 最后它抖抖翅膀,落在我的肩膀上,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面颊,又是“叽叽”两声。 陈最细长眼睛朝我肩头一瞟,是对小云很感兴趣的样子, “呦,你还偷偷养了小宠物啊?” 他可是蛇,如果我记得没错,蛇是会捕食鸟的。 我立马把小云拢在手中,警告似的冲他竖了竖手指, “我可警告你啊,小云是我的,别打它主意。” 陈最摊开手耸了耸肩, “我对你的破鸟不感兴趣,当务之急,恐怕是那边吧。” 说着,他指了指还在交替上升的蓝白光。 “薄从怀再不回来,盼寻院的屋顶就要被掀飞了。” 说时迟那时快,白光爆炸似的闪了一下,只见虞晚凌空而起,一袭白衣,腹部浸了血渍,触目惊心。 蓝光紧追不舍,连珠炮弹一样接二连三地朝向她地方向冲去,招招皆是夺人性命般得毒辣。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攻击她,但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晃了晃手腕,我厉声呼唤道:“奂脊!” 手腕骨镯微微抖动,蓝光一闪,这次的她没有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现,而是变得和常人一般大小,有了实体。 奂脊单膝跪在我面前,头低着,是很恭敬的模样,“主人,奂脊在。” “那边打起来,你去帮帮,别让出现伤亡。” 顾不上让她起身,我先下了命令,因为局势尚且不明,所以没办法具体说明帮谁。 只希望能先稳住,等薄从怀回来。 “奂脊听令。” 奂脊又冲我一点头,转头起身凌空飞起一气呵成,一道深蓝色的光立刻加入了战斗。 “她还挺听你话嘛。” 陈最身子往门框上一斜,结结实实地倚靠在了上边,双臂环抱,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因为奂脊的加入,虞晚显得游刃有余了一些。 只是单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挥手在自己身边凝出一个球形的淡白色结界,为自己躲避从下而上的蓝光攻击。 第121章 你过于放肆了 看到奂脊冲了过去,呆在我手掌的小云“叽叽”叫着蹦了两下。 不知道是在加油助威,还是觉得害怕。 大约过了几分钟,我看到虞晚在半空中飘飘欲坠,硬撑着没有晕倒坠落,但是也处于晕倒的边缘了。 “虞晚!” 我眼看着一道蓝光冲着虞晚的球形结界冲击而去,大吼一声,想要开口叫奂脊接住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手中的小云突然一抖翅膀,两根绒毛代替它落在我掌心。 橙红色的光霎那之间就闪到了虞晚身后,小云一瞬间变大,将虞晚稳稳当当地接在背上。 “叽叽”两声,小云调转鸟头,灵活躲过蓝光追击,驮着虞晚朝我的方向俯冲而来。 落在地面之上,橙红色的身影瞬间消失,虞晚躺在地上,已然昏迷。 小云从她胳膊下钻了出来,又变成了手掌大小。 有些小得意地扬扬橙色的小脑袋,抖了抖尾巴,“叽叽”扑闪翅膀,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真不愧是价值千金的神鸟啊,刚从蛋里钻出来就学会了飞,还学会了变大救人,真是我的好宝儿。 虞晚的状态不太好,额头上沁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眉头紧锁,眼睛半睁,紧咬着嘴唇,嘴边还留着血渍,意识已经属于昏迷的弥留状态了。 这仅仅是单看面孔,她的腹部更是惨不忍睹,鲜血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汩汩流淌, 染红了她白皙的手,也染脏了她洁白的裙摆。 “虞晚,你坚持一下。” 我双膝跪在她身边,转头想向陈最求助,还没开口他就已经走上前来。 蹲下身子弯腰将虞晚抱了起来,他一边走向我的房间,一边头也不回地嘱托我, “沈玉诉,你去我房中将书桌最边上的药箱拿来,快点!” 我将药箱送给陈最时,他正在给虞晚输入灵力,看他表情,应该是情况不妙。 他打开药箱,里面琳琅整齐摆放着各类药丸草药。 他现在也在病中,体内灵力并没有那么充足,还是需要借助灵草灵药的辅助加持才行。 我站在房门口,因为虞晚的退场,西侧的战况已经平稳了许多,起码没有了漫天的蓝色冲击光, 安安静静,只是没有见奂脊回来。 盼寻院上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袭来,电闪雷鸣,一条白龙盘旋云层。 乌云慢慢下压,直逼盼寻院而来,四周瞬间暗沉下来。 我记得薄从怀的真身是一条黑龙,体型也比这条白龙大出不少,而且看对方来势汹汹,想必不是善类。 虞晚本来因为腹部受伤,咬牙忍痛没有说话,此时低声呻吟,呼唤段缘启的名字,“阿启……”。 我突然想起段缘启是白龙一族,也许这条白龙,是他。 如果是他,那应该不会是来打仗的呀。 可是我看这条白龙的样子,实在不能将它与谦和有礼的段缘启联系起来。 难道是段予一? 感应到有外物靠近,盼寻院的结界整体发出淡淡的荧光,是警告也是备战。 白龙饶有兴致地打量片刻,爪子突然搭上了结界,是想要强行闯入的样子。 还好薄从怀设的结界足够结实,没有轻易破开。 一个蓝影,奂脊闪身出现在我面前,单膝跪在地上, “主人,奂脊没有抓住对方,是奂脊的失职,请主人惩罚。” “没事没事,你快起来。” 能将虞晚刺伤,想必不会是好对付的。 只是会是谁能够潜入盼寻院袭击虞晚呢,薄从怀和段缘启又去了哪里? “阿启,你过于放肆了。” 薄从怀的声音突然从天空中传出,没有看到他人,声音却是如在耳畔。 字字斩钉截铁,冷酷无情,是一个王者对于手下败将的轻视和不屑。 盼寻院上方的乌云后蓝光一闪,乌云尽数散去。 盘旋其中的白龙上一秒还悠哉悠哉,下一秒就被按在结界层上,龙身龙尾剧烈摆动挣扎,龙头却纹丝不动。 薄从怀站在白龙头顶,双手背后,似乎没有用一丝力气,却将白龙牢牢控制。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阿启,这里是人界,不容你如此猖狂。” 说着,从他身后蹿出一条冒着蓝光的长绳,围绕白龙旋转绕圈,最后将它牢牢捆绑。 薄从怀单手轻轻一挥,白龙变成人形,和他一同落在了后院地面上。 “诉诉,我回来晚了。” 薄从怀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向我,直接将我拉拽到他怀中,俯身蹭了蹭我的脖子,他低声道歉, “吓坏你了吧?” “还好。” 我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我更担心虞晚的伤势。 薄从怀放开我,余光瞥见站在我身侧的一袭蓝衣,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都会主动叫奂脊出来保护你了。” 托着我的腰将我举了起来,他很高兴地转了两圈,又将我放下, “咱们家诉诉真棒!” 像一个听见自家女儿第一次喊“爸爸”的欣慰老父亲,就差伸手给自己擦擦因为激动流出的幸福泪水了。 “喂……” 我推了推他的胳膊,这什么场合啊,腻腻歪歪没个正形。 偏头看了看倒在地上被绳索反剪住双手的男子,竟然是段缘启。 他此刻斜躺着被扔在地上,一身天青色长袍都被染脏了。 他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直视着前方,面上没有表情,像一个木头人。 怎么可能是他呢?! “什么情况?” 我低低地惊呼一声,在薄从怀的一脸疑惑中,指了指段缘启。 薄从怀顺着我的手指转头瞥了一眼,不甚在意, “这个一会再跟你解释,我们先去看看弟媳。”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捞起我的手,领着我走进房间。 陈最沿着虞晚腹部受伤的位置,将周围一圈的衣服剪开,伤口惨不忍睹。 匕首捅进皮肉,好像还不死心地转了一圈,剜出好大一块血肉,还好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陈最在一块帕子上撒上止疼止血促愈合的药粉,将帕子覆盖在虞晚的伤口上。 药物刺激,即使是在昏迷,虞晚也痛苦地呻吟一声。 “陈最,她的伤如何?” 看到陈最起身,又拿出另一块干净的手帕替自己细心擦拭手掌沾染的血污,薄从怀这才问道。 第122章 不能对陈最叔叔无礼 “只是外伤,敷几天药就会好了,我只是怕……” 陈最将手帕随手丢进药箱中,抬眸盯着后院中央一动不动的段缘启,用下巴点了点, “诶,他失心疯了?” “先把门关了。” 薄从怀见陈最抬腿出了门框,手指一挥,两扇木门立刻很听话地合上了。 我们三人踱步到段缘启面前,薄从怀睥睨着他,没有说话。 之前那位翩翩公子此时狼狈不堪,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竟然忍心伤害自己最亲近的爱人。 如果说他平时的温和是伪装的,我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就算我一个人被欺骗了,薄从怀和薄颜汐贵为上神,还能和我一样被蒙骗过去吗? 戳了戳薄从怀的胳膊,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 “薄从怀,他怎么了,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呀?” “奂脊,把他带回房间。” 薄从怀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先吩咐奂脊动手搬人。 可惜奂脊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我噗嗤一笑,他又忘了之前夸下海口,奂脊现在只听从我一人吩咐。 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薄从怀以手掩面,凑到我耳边,耳语道: “诉诉,你让奂脊动一动,要不我多没面子啊。” 男人要面子,正常,作为善解人意贤内助的我,自然选择满足他。 “奂脊,把人搬进去。” 我重复了一遍薄从怀的命令,奂脊立刻行礼答应,蹲下身子将段缘启扛在肩上就进了大门敞开的中屋。 动作之干脆利落,让我很欣慰。 陈最翻了个白眼,轻声吐槽, “玄珩上神,你什么时候需要依靠小女子了?” “你懂什么?” 薄从怀以一个更大的白眼回击, “这叫闺房之乐,你个单身狗,别瞎酸了。” 我们三人围坐在圆桌同侧,对面地上是依旧呆傻毫无反应的段缘启。 奂脊守在我身后,小云站在她肩头,一蓝一橙,倒是对比强烈得格外好看。 薄从怀递给陈最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但是十分不爽地给我们倒上茶水,又是茉莉花,清新静心。 “他不是疯了,也不是鬼上身,是中了蛊。” 薄从怀抬起茶杯饮了一口,满意地一扬眉毛。 “中蛊?” 下蛊这类秘术我只在电视、小说里接触过已经被影视化的一小部分,之前也听齐静澜牵涉到了一点情蛊。 没想到被下了蛊的人竟然会性情大变,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能忍心伤害,当真是害人不浅啊。 “记得我们在鬼市买下小云的时候吗?” 薄从怀抛出一个问题,是谆谆善诱引导我回忆的样子。 小云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叽叽”两声作为回应,扑腾一下翅膀,想要转移革命根据地,投奔薄从怀。 可惜被他一个凌厉的眼风吓得调转鸟头,直挺挺落在陈最的一头白发上,陈最立马无奈地一闭眼睛, “沈小姐,请你看管好你的这只小宠物,否则,我也不介意尝尝玫瑰鹦鹉是什么味道。” 我还没有出声将小云叫回来,小云突然低头用尖喙啄了啄他的额头, 小嘴一张,竟然发出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坏蛇,坏蛇”。 不知别人如何,我是彻底被震惊住了,这小家伙,会说人话! 而且说的字正腔圆,要不是目前只能蹦出几个词汇,我都想让她替我代考普通话了。 这水平,肯定是个一级甲等啊。 “小云,回来,不能对陈最叔叔无礼。” 我看陈最已经做起了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顿感不妙,冲着小云一招手,我把它拢进了手掌。 “嘿嘿”地冲着陈最赔笑, “童言无忌,你做叔叔的,不能生小朋友的气哈,回去我一定教育它。” 陈最还没说话呢,小云又一抖尾巴,小头疑惑地一歪,“陈最叔叔?” 嗓音甜甜的,是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孩,真是把我一颗老母亲心给萌化了。 陈最冷哼一声,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把竹骨纱面折扇,瘪着嘴,给自己扇风消气。 我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将小云朝着身后的奂脊一促, “去,找你奂脊姐姐玩。” 奂脊动作僵硬地接过小云,如同接过一个烫手山芋一般。 平时淡然如水的清冷面孔倏地愣住,耳根微红,她扯了扯嘴角,对着小云露出一个自认为比较和善的微笑。 小云歪头打量一下,眨巴眨巴黑色的圆球眼睛,很乖地拱进了奂脊的臂弯中。 转头回来,我们接着回归正题,薄从怀说的场景历历在目,我记得很清楚,冲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记不记得那个鬼商跟周舒之要了什么报酬?” 报酬……我凝神回想,当时的场景竟然如同在眼前再现一般。 “断情蛊,情蛊中最强者,这个用来交易,鬼商是否满意?” 我缓缓重复出周舒之当时的话,薄从怀赞许地翘了嘴角,摸了摸我的头, “一字不差,诉诉,你的小脑瓜好好用啊。” 我也有点诧异,这种过耳而熟记、过目而不忘的技能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好!期末考试及格有望了! “断情蛊?你的意思是,这位大哥身上被施的是断情蛊?” 陈最无视我俩的腻腻歪歪,单手轻轻一挥,折扇被他收回掌中。 他用折扇一指段缘启,上下前后打量一通,语气中满是惊诧, “这位大哥得罪哪路神仙了,能出动断情蛊来报复,小题大做了吧?” 薄从怀冷笑一声,“怕是阿启自己也不清楚,得罪了谁。” “断情蛊难得,人界能拥有它的屈指可数,要不是看你喜欢这只鸟蛋,周舒之怕是不能舍得用如此贵重的蛊虫进行交换。” “那位鬼商也真敢开口要价,怕是提前调查过周舒之,知道他的身份,盯准了下手的。” 目的之明确,用心之险恶,看来这个身姿绰约的鬼商当真不是一般人。 “我记得舒之学长当时警告过她,情蛊不是一般人能够控制的,段缘启初来人界时间不久,怎么能得罪如此心思深重的人呢?” 第123章 因为你被下了断情蛊了呀~ “但是!” 我本在顺着薄从怀的话进行推理,突然想起什么,瞪大了眼睛,捂住嘴, “那个鬼商……不是虞晚的……” 我和薄从怀都因为那枚质地纯正的玉佩,怀疑那个收了断情蛊的鬼商是虞晚一直苦苦寻找的亲妹妹。 那么这仅仅是凑巧,还是谁的居心叵测呢? 我头要晕了,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虞晚和段缘启,他们像某人的盘中餐、口中肉,已经逃无可逃了。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薄从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询问,却让我觉得后背发毛。 所以在虞晚和段缘启来到人界之时,在谁都不曾注意的角落中,已经有一个人盯上了他们。 虞晚,这可以归结于缘分吗? “可是,段缘启被下蛊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接触到了那个鬼商?” 薄从怀转眸看向地上那个木头人,嘴角翘起, “这个问题,我们还是问问当事人吧。” 陈最按照薄从怀的吩咐,取出细长银针,在段缘启的头皮几个穴位施针,原本无神的目光在片刻之后突然聚焦了。 银针拔出,段缘启大梦初醒一般,环顾我们几人, 想要动动胳膊,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束缚着,一脸不解, “表哥?我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了?” 薄从怀束起两根手指,冲着段缘启轻轻一勾, 他身上的蓝色绳索立刻听话地结了捆绑,摇头摆尾地冲向薄从怀胸口,消失不见。 薄从怀一侧眉尾轻挑,抬手喝了一口茶水, “阿启,你中计了。” 段缘启揉着肩膀站了起来, “表哥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你最近是不是起了很多小疹子?” 陈最在一旁,一边将自己的银针一根一根地举到眼前细细察看,一边目不斜视地提出问题。 段缘启像是突然被人戳穿了私隐,耳根发红,嗫嚅着承认, “是,我最近在一些隐私部位,确实起了一些小疹子。” “除此之外,有没有失眠多梦,睡眠不安,盗汗发虚,半夜口渴?” “是……这些症状已经持续有一周了。” 段缘启越说声音越小,心虚一般不敢抬头看人,站成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委屈包。 薄从怀明知故问,“阿启,你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表哥为什么会这么问?” 段缘启揉胳膊的动作突然顿住,他一脸惊讶地抬头,对上薄从怀胸有成竹的目光,眼神瑟缩躲闪。 “阿启,如果想要我们帮你,你得把实话告诉我们。” 薄从怀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劝道, “况且,你已经对虞晚动了手,再不解决,你还想亲手杀了你的未婚妻吗?” “什么!” 段缘启听到自己伤害了虞晚,猛地看向薄从怀,表情怀疑, 却又因为说这话的是薄从怀,他转而怀疑起自己, “我怎么可能伤害晚儿呢?” “因为你被下了断情蛊了呀~” 陈最将银针擦拭干净,整齐地插进针灸袋中,语气幽幽,有些可怜这个蒙在鼓里的男人。 “断情蛊……” 段缘启一脸呆滞地喃喃重复。 “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一个女人啊?” 见薄从怀一脸恨铁不成钢,我立马向段缘启提问。 他再沉浸在打击中无可自拔,黄花菜都要凉了。 “是……” 段缘启无力地在圆桌的另一侧落座,语调缓慢地将他最近的一系列经历说了出来。 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段缘启和虞晚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和手段。 但是人界之大,他们没有线索和方向,要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又要遵守人界的生存法则,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虞晚已经偷偷哭过很多次了,她知道,身为从小到大生活在海底的蚌族,要在人界存活不易。 自己因为段缘启的关系,不至于居无定所。 但是妹妹,她一个小姑娘家,能活出个什么劲头,怕是凶多吉少。 段缘启日日看在眼里,心快要疼死了,只恨自己不能分身,将人界掘地三尺,是活人是尸体,总得有个交代。 瞒着虞晚,他想要去通灵局,和里边的狡猾算计的人精做一场交易。 见了宫局长,说明了来意,特意强调自己是薄从怀的表弟,是上神青龙薄从怀。 他并不知道此时通灵局和薄从怀关系微妙。 宫局长神秘一笑,说自己会派人好好调查此事,让段缘启放心,不出一周,一定给他个说法。 宫局长命令手下一个名叫珍珠的曼妙女子接待段缘启。 珍珠人如其名,皮肤白皙细腻,珠圆玉润,像一颗稀有的绝美珍珠。 珍珠待他很和善,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知道段缘启没有手机后,她说没有关系,要是有事找她,可以随时来通灵局。 虽然知道不能随便轻信一个人,但是珍珠却是十分真诚,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很快锁定了一个身份有些神秘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酒吧老板,昼伏夜出,私生活十分神秘, 但是见过她的人无一沉沦于她的温柔乡,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为她的忠实信徒。 这样一个魅力十足的成功女性,真实身份却是很神秘,只有一个类似于艺名的别称——虞美人。 更据知情人透露,虞美人脖颈之上,终日佩戴一颗成色极佳的翡翠玉佩,这也算是她的一个代表特点。 听到翡翠玉佩的段缘启眼前一亮,立刻联想起虞晚与妹妹的信物。 直觉告诉他,就算这个虞美人不是虞晚的妹妹,也一定与她有关。 珍珠提议他们二人先去虞美人经营的酒吧卧底几日,根据情况,可以以通灵局的名义请这位神秘老板配合调查。 到时候是真是假,便可一目了然。 段缘启同意了她的提议,二人每日深夜,都会乔装打扮,去往那个深于闹市之中的神秘酒吧。 段缘启不是嗜酒之徒,但是珍珠说,来这里不喝酒太过与众不同。 为了隐藏身份,也为了能够得到更多有关虞美人的线索,还是喝吧。 就这样几天,段缘启晚上一出门就是两个小时,白天又昏昏沉沉,时常觉得力不从心。 很快,他发现在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异样: 第124章 唯有此法可解 比如,会突然盯着某一处发呆,虞晚叫他好几次才能反应过来; 比如,会夜不安寐,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怪梦; 再比如,他的隐私部位不知在什么时候起了很多红疹,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却密密麻麻得很瘆人。 最夸张的当属今日晨起,他醒来时满身虚汗,四肢无力。 眼睛落在前来关心询问的虞晚身上就再也没有移开,意识昏昏沉沉,似乎进入了梦魇状态。 再苏醒过来,是在这里。 他对自己无意识伤害虞晚的行为后悔不已,一度不肯相信。 在他的叙述中,出现了两个女人——珍珠和虞美人。 按照他的推测,虞美人是虞晚妹妹的概率很大,难道问题出在她身上? “你见过虞美人吗?” 段缘启坚定地摇头,蹲守几日,别说虞美人本人了,他连她的一点信息都没有打听到。 既然没有遇到本人,她又是如何对他下蛊的呢? 难道是通过他喝的酒? 我将自己的推测和疑问说了出来,薄从怀没有说话,倒是陈最,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 “据我所知,蛊虫是可以通过粉末进入人体的。 别说不必见到本人,只要吸入一点点对方事先准备好的粉末,蛊虫就可以在你体内扎根生长,防不胜防啊。” “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此种地步,先解除阿启体内的情蛊最重要。 否则,他就会沦为有心之人的傀儡,任人摆布。” 薄从怀一针见血,继而转头看向陈最, “你可有法子能够拔出情蛊吗?” 陈最一指自己,是百分之百的震惊模样, “我?你说我? 大哥,这是断情蛊,又不是感冒伤风,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情蛊一旦种下,除非以下蛊之人的心头血引出蛊虫。 否则,只能被蛊虫噬心啃骨,直到彻底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思维的废人。” 虞晚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她虚弱地扶着门框,嘴唇和面色皆是煞白,像一朵即将枯萎凋零的花,惹人心疼怜爱。 “晚儿……” 段缘启立马起身扶住她,看到她被血染红的白裙子,眉毛紧皱,甚至不忍心去多看一眼。 将虞晚扶过来坐下,虞晚嘴边一抹淡然的笑意,伸手摸了摸段缘启纠结在一起的眉心, “我没事,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 自己伤成这样,还要反过来宽慰段缘启,我又心痛又心急。 “虞晚姑娘,你还在病中,似乎不该……” 陈最善意提醒,要不是给虞晚注入了一些灵力,又喂了两颗唤灵丹,想要这么快苏醒,几乎是不可能的。 虞晚冲着他微笑点头, “是,还没来得及感谢公子救命之恩,我的身体我了解,不碍事。” 论医术,虞晚在陈最之上,又是她自己的意愿,陈最只能回应“不必言谢”,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阿启,你怎么能独自出去寻找线索,替我承受情蛊抓心挠肝之痛呢?” 虞晚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另一手搭在段缘启的大腿上。 虽然是责怪之语,其中包含的心疼意味更重。 “这不算什么,只要能找到你妹妹,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段缘启拉过虞晚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向自己的面颊,满眼深情,这才是我认识的段缘启嘛。 “可是,如果给阿启下蛊的,就是虞晚的妹妹,那岂不是……” 那岂不是,只能二者选其一而活了。 好狗血的剧情发展啊…… 我话虽然没说完,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段缘启被种下情蛊,意味着什么。 只是,中蛊一事,是巧合还是预谋,这还不好说。 “我倒觉得,不会是巧合这般简单。” 薄从怀此时面上也有冷峻之色,毕竟已经牵涉到性命大事,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表弟命丧黄泉。 虽然他不经常表露自己的情感,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能明辨是非黑白,有善恶之分的好人。 “怪我,防范意识太弱了,竟然中了计。” 段缘启自嘲苦笑,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般,羞愧地低下头。 “我们先找到施蛊之人,一切疑问皆可解答。” 薄从怀起身,走到段缘启身侧,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事我会联系通灵局,你陪着弟媳好好养伤。” “那如果阿启再被控制怎么办呢?” 我有点担心,彻底拔除情蛊是着急,但是期间如果段缘启再被控制,虞晚再受一次攻击,无论对谁,都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古籍称,中情蛊者,欲保其性命,以施蛊者心头血引诱蛊虫,唯有此法可解。 但是,也有控制情蛊的方法……” 虞晚收起笑容,握住段缘启的手,“阿启,但是要委屈你一段时日,你愿意吗?” 段缘启立刻点头,“不委屈,被人控制伤害你才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虞晚唇边勾起一抹轻笑,配合上她苍白的脸色,像一株倔强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凌霄花。 她转眸,目光落在薄从怀身上, “表哥,还劳烦你将阿启束缚住,唯有你的束魂绳才能与他体内的情蛊相抗衡了。” 一通商讨过后,每人各就各位。 薄从怀一个悠扬的口哨,从他身后,那根闪着蓝光的长绳又凌空出现,虚空绕了几个圈。 薄从怀下巴朝着段缘启一抬下巴,长绳立刻将他围住,捆绑住他的双臂,还调皮地在他后背打了一个完美饱满的蝴蝶结。 “施蛊之人能将自己的命令准确施加到中蛊者脑中,控制他的行动,照目前来看,这位施蛊者的目标是弟媳。” “所以,为保险起见,阿启就先待在我房里,两人分隔开,情况能好一些。” “陈最,我和诉诉去通灵局,你来回照看一下。” 薄从怀安排着,抬手给西侧房屋加了一层结界,以预防突发情况。 陈最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表情是一贯的淡漠和不在意。 我搀扶起虞晚,她留恋不舍地深深看了段缘启一眼,然后随我去了隔壁西侧,薄从怀跟在我们身后。 第125章 她已经离职了 虞晚抱歉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对不起玉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要在意,安心疗伤才是最重要的。” 我回以安慰的微笑,她实在是过于客气,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其实我也于心不安。 将虞晚安顿好后,我和薄从怀携手走出盼寻院,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通灵局的人,却是第一次去到通灵局的驻地。 薄从怀带我越飞越远,越飞越偏,最后直直下落在一片荒凉的无名坟地。 这里不仅寸草不生,而且隔三差五鼓起一个小坟包,连个正式的墓碑都没有。 “汉山市还有这样一块地方?” 我太震惊了,在我的印象中,通灵局应该是一个高大气派的建筑大楼。 就算不是,怎么着也得是个正规的写字楼吧。 现在一片荒地,还有孤坟,这算什么? “这是汉山和城齐的分界,郊区,没有开发商愿意要,正合了宫剑锋的意。” 薄从怀看我确实是被惊到了,轻笑一声,很贴心地牵起我的手,做起了向导。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除了泥土就是坟堆,通灵局总不能在地底工作吧。 “这都是表象,就是为了哄你们这种误打误撞进来的。” 薄从怀抬手在我们面前一挥,宽大的袖口拂过空气,面前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荡漾开来。 一栋科技感十足的大楼矗立在我们面前,大楼表面全玻璃设计,宛如一个身穿铠甲的巨人。 虽然壮观,却处处透露出冰冷无情。 “这,才是通灵局的真实样貌。” 薄从怀俯在我耳边,“走吧,进去找那个珍珠聊聊。” 走进大门,大厅空旷整洁,只有正对大门一块高清大屏,如同一个超大的镜子。 而在这块大屏之中,我身边的,是一条半身盘卧在祥云之中的巨龙。 它全身黑色的鳞片泛着金光,一双龙爪按在地面上。 龙头昂着,深蓝色眼眸像尖锐的冰柱,直盯大屏,胡须和头顶的鬃毛无风自动。 什么叫气势磅礴,薄从怀的真身就可以说明一切。 “这是……照妖镜?” 可是薄从怀不是妖怪啊…… “通灵局的小把戏而已。 这块大屏连接最顶层宫剑锋的办公室,无论来的是何方神圣,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薄从怀不屑地“嘁”了一声,大屏中的巨龙做出回应,龙爪轻轻一拍地面,震起流萤星星点点。 “玄珩上神和夫人大驾光临,通灵局有失远迎,父亲有请二位前去顶楼办公室中小坐。” 宫肆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钻出来,面无表情地寒暄邀请,大块头站得笔直,像一座山。 薄从怀只是略微点头,并没有言语,牵着我跟着宫肆走向玻璃电梯。 还真是高科技啊,我以为通灵局所有人上下楼都靠飞的呢,毕竟这样效率高嘛。 “你们局中,有一个叫珍珠的探员吗?” 薄从怀紧靠着我站着,眼眸低垂着,居高临下睥睨着四周高速下落的景色,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 宫肆短暂地愣了一下,眼睛偷偷瞟了薄从怀一眼。 奇怪的神情转瞬即逝,随即老老实实地低头作答, “是,不过她已经离职了。” “离职?什么时候的事?” 薄从怀皱起眉头,那头段缘启刚被控制伤害虞晚,这边她就离职,这确实有点巧合了。 “是,今早递的辞呈,父亲已经同意了。” “你们通灵局探员辞职这么简单?” 薄从怀立刻追问道。 像寻常公司,职员要辞职都要提前一个月提出申请,以便于公司能够安排新人对接事务。 通灵局可不是寻常工作单位,要辞职竟然这么简单? “这其中因由,您还是亲自问父亲吧。到了,请。” 宫肆避而不谈,朝着电梯门一伸手,电梯门应声而开,已经到了顶层。 这里的装潢风格和一楼大厅如出一辙,冷淡的配色,极简的配置,一尘不染,毫无个人情绪。 正对电梯门的是两个相对而放的办公桌,宫念坐在右边。 她梳着两个拳击辫,齐刘海乌黑亮丽,一脸娇媚的笑,纤细的胳膊支在桌面上, 冲着我很热情地打招呼,甚至还wink了一下。 面对她的热情,我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她在我眼里就是一株美丽而危险的罂粟花,顾盼生姿地热情摇曳,只为了将我拉下无底深渊。 “老爸已经泡好茶了,哥哥,你们来的好晚啊~” 她双手交叠,撑着一张娇艳欲滴的脸, 细长白嫩的一双长腿从旗袍下摆伸出来,脚尖轻轻地点在地面上, 盈盈一握的腰肢小幅度地扭动着,带动身体左右摇摆。 她的声音带着钩子似的,嫩得能掐出水来,尾调上扬, 和宫肆的一板一眼对比鲜明,却不显得风尘,只能用魅力十足来形容。 宫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微笑。 随即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对着前方一扇玻璃大门一伸手,“请”。 说着,边带头走了过去。 薄从怀目不斜视,走过宫念身边时,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缓缓说道: “宫念小姐伤好得真快啊。” 宫念摆动的动作愣了一瞬,然后嘴角的笑意愈深,“多谢玄珩上神关怀。” 她作出回应的同时,宫肆已经一马当先走到了玻璃门前。 玻璃门是自动感应的,向两侧缓缓打开。 门里是一个超大办公室,除了必要的办公家具,连一盆装饰绿植都没有,整体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宫局长窝在办公桌后的超大皮质老板椅里,脸上戴着一副老花镜。 越过镜片抬眼看向我们,他激动地双手一拍,站起身迎了过来, “哎呦从怀玉诉,好久没见,最近身体如何,快,坐坐。” 语气热情意外,好像他事先并不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沙发面前有一张白色茶几,他翻过茶杯,给我们倒了两杯茶水,闻着甜腻腻的,一股奇异的花香味。 初闻心中涌上一股暖意,闻久了竟然有点犯恶心。 我只小啜了一口,表达礼貌和尊重,再也没有去碰那杯茶。 而薄从怀则是看都没有看,向后一靠,一双长腿随意伸着,倒像是到了他的地盘。 第126章 其中,就有珍珠 使了一个眼色,宫肆非常识趣地转身离开。 他出门后,宫局长轻轻一拍手,玻璃门立刻变成哑光雾面。 外边的两个影子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从怀玉诉,你们这次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宫局长抬手将茶杯送到嘴边,问了一句之后饮了一口茶,表情沉醉。 “珍珠,听说她已经离职了?” 宫局长狡猾如狐狸,熟悉了拐弯抹角地打太极,突然遇到薄从怀如此开门见山的,也是怔了一瞬。 不过他终归是道行不浅,立刻调整了表情。 放下茶杯后,眼神却没有跟着动作收回,还是低垂着不知看向哪里, “从怀的消息好灵通,她早上刚递的辞呈。” “通灵局管控下属还真是人性化啊,早上递的辞呈,下午人就不在局里了?” 薄从怀冷笑一声,直视宫局长,面子也不留了,直截了当, “这么轻易就放她走人,很难让我不觉得其中有猫腻啊,宫局长。” 最后三字,字字清楚如钉,钉在宫局长脸上。 宫局长突然一笑,眼珠一转, “哪有什么猫腻,那丫头生了急病,我肯定让她抓紧时间去医院治疗呀。” “哦?是吗?那她在哪所医院,我们也想去看望一下病人。” 薄从怀一只手抓着我的手,另一只很惬意地搭在大腿上, 手指打着拍子,步步紧逼宫局长蹩脚的谎话。 抬眼与薄从怀对视片刻,宫局长笑容一收, “从怀何必如此,珍珠只是一个小姑娘,放她一条生路吧。” 见薄从怀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堆着笑讨价还价, “就当宫某欠你一个人情,这事作罢吧。” “作罢?” 薄从怀冷哼一声,“你可知道珍珠做了什么? 既然有了害人之心,我如何放她一条生路?” “害人?不可能的,珍珠不会害人。” 宫局长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反驳,不知道他和珍珠是什么关系,竟然如此袒护。 见我们两个沉默着盯着他看,宫局长也自知反应过大,掩饰地喝了口茶, “我和珍珠从事也有段时间了,这个小姑娘秉性不坏的。” “宫局长阅人无数,怎么会不清楚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道理呢?” 薄从怀冷冷开口。 宫局长动作一僵,面上云淡风轻的笑,没有说话,两人视线交锋,气势相对。 片刻之后,宫局长先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 “好吧,其实珍珠,是我带到人界的。” “大约两年前,据通灵局线人上报,南渊海一带有不知名的力量在向人界涌动,总部派我们分局前去调查。” “因为总部领导很重视此事,所以我亲自带了宫肆宫念去了南渊海,那里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南渊海与人界交界处有很多精灵的尸体,是被来自南渊海深处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入人界的。” “其中,就有珍珠。” “虽然灵根被毁,伤痕累累,但是她是唯一一个幸存精灵,我把她捡了回来。” “伤好之后,她留了下来,成了我手下的一个探员。” 不是我吐槽,宫局长怎么老爱往身边捡人养呢? 薄从怀这才略微一点头,“那么她又为什么要离职呢?” 思忖片刻,宫局长皱起眉毛, “她……要回南渊海。” “是要回南渊海,还是要复仇,是她没和你说实话,还是你没和我说实话?” 薄从怀想都没想,直接反问,倒是将老谋深算的宫局长噎住顿了一下。 “宫局长,事到如今,还要替她遮掩吗?” “我话说在先,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寻到这个珍珠的。” “但是通灵局拒不配合,或者说,宫局长你不配合,那我们,自然也会归于陌路。” “孰轻孰重,想必宫局长一双慧眼,是能看得清的。” 薄从怀从面带微笑到目光阴沉,说出的话甚至可以算作威胁,但是他就是有这样的资本。 宫局长静默片刻,眼珠盯着面前桌上的茶杯。 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朵小小的花瓣,分辨不出具体是哪种花。 起身走到书桌,他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什么,然后将那页纸整齐撕下,攥在手中,又向我们走了回来。 “这是她在我这里登记的住址,如果没有意外,她现在应该会在这里。” 薄从怀按住我伸出想去接纸的动作,静静笑着凝视宫局长。 宫局长深深叹气,“我不骗你,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如果见到她,能不能从轻处置?” “算我自己个人,欠你一个人情,好吗从怀?” 就算是上次请求薄从怀帮帮宫念,他都没有如此言辞恳切,态度卑微。 难道他和珍珠并非寻常关系? “宫局长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薄从怀并没有再为难他,接过纸条,拉起我起了身,便作告辞。 临近大门,他突然停住脚步, “上次通灵局为何倾巢出动却独独放走一个妖界精怪,宫局长可要好好找找原因才是。” 说罢,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通灵局,我凑近薄从怀去看纸条上的信息: 城齐市环柔街道17号挽音酒吧。 “酒吧?” 我记得段缘启说过虞美人就是在经营一家酒吧,难道又是凑巧?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又是什么呢? “笨蛋,跟紧我。” 薄从怀扣紧了我的手,将我向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我发现他很喜欢这个小动作。 城齐市是以现代科技为发展重点的,可见街道两边每一座建筑,不论是办公楼还是居民楼,都现代感十足。 玻璃和钢筋水泥在这座高速发展的城市,相辅相成, 与在各个高耸入云的建筑中穿来穿去的小细跟和白领形成了一种异常和谐的奇怪画面。 薄从怀并没有停下问路,也没有开车载导航,是很熟悉路的模样,弯弯绕绕,很快就将车问问停在一条窄巷子口。 我透过车窗打量这条小巷,仅仅只有一人半的宽度,实在不适合安放一个酒吧的门头。 太阳虽然已经落山,但是城齐市的夜生活显然还没有开始, 现在大多数人都伏在办公桌前,噼里啪啦地快速敲着键盘,麻木地加着班。 只有在加完班回家睡觉之前的时间段里,他们才能短暂地将自己的灵魂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赎出来。 第127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是,挽音酒吧,名字不像一个酒吧,地界不像一个酒吧,就连没有鲜艳的霓虹灯招牌也不像一个酒吧。 它就静静地藏在无人问津的小巷子中,处在一片闹市之中,不争不抢,却引得人驻足光临。 当真是很有魅力的一家店,就如它的店长虞美人一般。 我们在车里一直待到天色彻底变暗,天边挂起一个圆月亮,月明星稀。 今天是月圆之夜呢。 闹市之中有一片摊主自觉聚集,形成了一条无名小吃街,景象可谓欣欣向荣。 当然,是在城管不来突袭检查的前提下。 我支着脑袋,很无聊地瞥了一眼那条被路灯照得十分温暖的小巷。 出乎意料的,就算没有任何招牌,也没人站在巷子口拉长嗓音招呼客人, 还是有不少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地走进了小巷深处,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他们头也不回的样子,不像去酒吧饮酒放松,倒像是梦魇状态下排着队去赴死的。 好魔性的画面啊…… 薄从怀在我身后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这个挽音酒吧有什么稀奇的。” 走进小巷,一直到头,才看到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门头招牌的木牌,悬挂在玻璃门上方。 木头材质,在科技感十足的城齐市倒是还蛮少见。 推门进入,“叮啷”一声脆响,是挂在门侧的木制铃铛相应晃动,清脆动听。 配上一股若有若无的百合花香,给这家酒吧一种别样的隔世感: 来到这里,不单单可以缓解一天的压力和疲惫,更能给灵魂和心灵最纯粹的宁静和放空。 我也许知道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匿名而来。 找到一个并不太起眼的角落,我和薄从怀并肩而坐,本就不大的一个小沙发被他占据了一大半,可怜我的小屁股。 “喂,你去对面坐啊。” 我戳了戳他的胳膊,指了指对面同样大小颜色的棉质沙发。 他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酒水单,头也不抬,“不要,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察觉到我想起身重新安置我的屁股,他单手将我搂住, 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凑近我压低声音说道:“别跑。” 瞅他一脸贱兮兮的无赖模样,我彻底死心,这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 我转移注意力,靠在他的胸口,目光落在他手中精致的酒水单上。 “这是酒的名字?” 我呆愣住,直接开口询问旁边面带微笑,耐心等待的服务生。 “是的,本店每一种饮品都是由调酒师现场特调的,能够保证最佳的口感。” 他一点头,解释道。 这里的酒名别出心裁,简直可以用惊艳形容: 盈盈一水经年别,泪湿珍珠光炯茜; 不知神女峰头蚌,颗颗穿来作尔珠; 渐点点,珍珠承睫…… 每一款酒的名字,都是关于珍珠的诗句,若说这家酒吧和珍珠没有关系,打死陈最我都不信。 因为只有晦涩难懂的诗句,我们随便乱点一通。 服务生认真记录,收回酒水单,略一鞠躬退下了。 “现在你觉得珍珠和虞美人之间仅仅只是巧合吗?” 薄从怀手指玩着我的头发,动作随意,语气更是随意。 “嗯,她们一定认识。不,她们一定很熟!” 我靠在他肩膀,很认真地将自己的推断讲了出来。 薄从怀轻笑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原来退下的服务生又返了回来, “二位客人,我们老板后方雅间有请。” 说着,朝着吧台后方的一条悠长笔直的走廊一伸手,给我们示意。 “好啊,那真是荣幸,虞美人可是难得一见呢。” 薄从怀勾唇邪笑,站起身,打量着那条狭长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朝还在坐着的我伸出手, “诉诉,我们走吧。” 从引我们前行,到低头开门,那个白净的服务生面上都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笑意,态度却是从头至尾的恭敬有礼。 他带我们去的是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正对着吧台。 走廊看起来很长,实际走起来又很短,真是奇怪。 房门打开,里边光线明亮,所有的光源都汇集一处,是一株挂满珍珠的七彩蝴蝶珊瑚,珊瑚顶上有一颗夜明珠。 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斜躺在房间中间的巨大蚌壳之中,身下一条朱红的长毛毯,一直拖向地板。 女人长着一张与虞晚三分相像的面庞,身披一件暗黑色的薄纱,慵懒地曲着胳膊支着头, 另一只手轻轻摇动着一把竹丝扇,裸露的脖颈上是那颗碧绿的水滴型玉佩。 “早就料到你们会来,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女人收拢扇子虚空一摆,我们身旁两颗紧闭着的贝壳缓缓开启,里面铺着金丝鹅绒软垫。 “请坐。几个月未见,那颗玫瑰鹦鹉已经孵化了吗?” 她将目光轻轻巧巧地落在我身上,没了厚重面具的遮挡,她的声音格外缱绻软糯,使人浑身酥软。 我真诚发问,“你是珍珠还是虞美人?” “我既是珍珠,也是虞美人,” “当然,我也是虞晚的妹妹,虞因。” 不同于我的惊诧,薄从怀一脸淡定,甚至在落座之后,很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等等,我先捋一下: 卖小云的鬼商、通灵局探员珍珠、挽音酒吧老板虞美人,和虞晚苦苦追寻的妹妹,其实都是一个人。 段缘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心上人完成夙愿,最终,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谁让你们来这里找我的?段缘启,宫剑锋,还是虞晚?” 虞因将身子抬高些许,依靠着蚌壳,眼眸流转,目光移向了薄从怀。 薄从怀很有兴致地和她绕起圈,“你觉得是谁?” “是谁都好罢,玄珩上神来,是要把我抓回虞晚身边,还是要直接杀了我?” 看来早在她控制段缘启伤害虞晚时就料到我们会来找她,不过从她淡然如水的神色来看,她并不慌张,甚至可以说是,坦然。 “我本来搞不懂,段缘启那个废物如何能摆脱断情蛊的控制,我还真以为这世上能有一个人,爱别人甚至于超过本能。” “没料到你能赶回去救虞晚,这一局,我认输。” 第128章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真后悔 “是你没料到,还是不忍心,你自己清楚。” 听到薄从怀这样说,虞因手中动作一停,笑容染上苦涩意味, “真是什么都藏不过玄珩上神的眼睛。” 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刻为虞晚打抱不平,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亲姐姐,你知不知道她为了找你付出了什么?” 虞因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庞,笑够了又冷下脸反问, “付出什么,成为海贺宫的太子妃,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还有一个爱她的男人,这就是她付出的?” “你嫉妒她?” 我不可置信,明明是亲姐妹,一个为走散妹妹的生计日夜忧愁痛心,一个却对姐姐现状无忧而嫉妒,乃至做出下蛊这样阴狠毒辣的手段。 “我本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幸福,那也得在,她没有出卖我的情况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姐妹两人走散的情景。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命运的齿轮也会平等碾压过每一个人,并不会因为某人的处境如何而停留片刻。 对待这对苦命姐妹花也是一样。 蚌族本就是处境艰险的族类——那白璧无瑕的珍珠谁都想要,可惜,僧多粥少,拥有一个蚌族便能坐等发财,高枕无忧。 自古以来,无数蚌族同胞都死在他人的贪婪索取之中,包括虞晚虞因的父母亲人。 设法生存对于两个稚嫩的女孩来说,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她们只能相依为命,抱团取暖。 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看着身边的姐妹,日子也能勉强凑合下去。 她们彼此就是对方生的希望。 但是虞因觉得自己错了,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 阴差阳错,她流落到了烟街酒巷。 她只记得挨不完的鞭打,商人贪婪的大笑和嫌弃的咒骂。 那段难捱的时日就像一场噩梦,又一次被当作商品运输贩卖,她逃了。 不知怎么的,她来到人界。 当初次睁开眼睛,她被问及名字,她不假思索地为自己取了珍珠作为名字,这是她此生最讨厌的东西。 人界的生活波澜不惊,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下去,当一个什么探员,混日子罢了。 她没想过在人界能看到自己日夜憎恨的那张脸。 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虞因拥有一项虞晚没有的特殊能力, 她能感受到同类的存在,这也就是她感受到虞晚的原因。 震惊之余,她发现那张脸的主人表面竟然那样光鲜亮丽。 她恨极了,精心谋划,刻意接近,步步为营,给段缘启施下断情蛊仿佛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就是想看到虞晚痛苦,想看到她失去, 看着她被自己的心爱之人亲手杀掉,这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虞因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狠毒。 在动手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心软了,故意放缓了段缘启攻击的速度和力度。 她不明白,自己如此深爱的姐妹,如何能亲手将自己送给贪婪无度的商人。 “段缘启的蛊毒,只有我能解,她是不是让你们直接杀了我,去救她的心爱之人?” 佯装毫不在意,可她的表情语气都透露出浓浓的不甘和失落, “无所谓,就当我这辈子欠她的,用命抵了,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到她。” 向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玉坠,她随手一掷。 一抹碧绿闪过,“当啷”一声,落在我们面前不远处的地板上, “还给她,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虞因的手腕在纱质半透明的袖口中一转,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对准自己的心口,就要扎去。 薄从怀抬手一顿,虞因的动作瞬间停住,只有眼珠能够左右转动。 “你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费力下毒?” 薄从怀皱着眉微微摇头,“虞晚并没有做出决定,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当面对峙比较好。” 面对地上的玉坠,他手掌向上一托,玉坠被一种无名的力量托起,带着细链飘浮在空气中,缓缓飞向了虞因,又原封不动地戴回了她纤长的脖子上。 没有再开车,薄从怀直接一个响指,我、他、虞因都在眨眼间回到了盼寻院。 毫无声响地落地,陈最却莫名其妙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你们也不看看几点了,打扰别人清梦。” 薄从怀斜着瞥了他一眼,“便秘怪地球没引力,你自己失眠还怪别人?” 陈最差点被他气得脸发绿,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绕过薄从怀看向一旁维持着举刀动作的虞因, “呦,你这天天往家带女人,不怕夫人吃醋啊?” 典型的挑拨离间! 为了彰显我的温柔体贴,也为了证明我和薄从怀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我直接搂住薄从怀的胳膊,整个人贴了上去, “不会呀,我怎么会吃我亲亲夫君的醋呢?” 此举成功换来一个更大的白眼,不过薄从怀倒是洋洋得意,“还是我夫人对我好。” 深更半夜,陈最一个大男人去敲虞晚的房门是十分的不合适,所以我自告奋勇。 只是还没敲响,虞晚就在屋内轻轻开口,“是玉诉吗?” 过了片刻,门被“吱”一声拉开。 虞晚换了一身云母纹素袍,外披一件花青色螺纹披风,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比早上好了一些。 “玉诉,这么晚了,是阿启出事了吗?” 她焦急地远远朝着后院望去,语气急切,是放心不下的忧虑模样。 我摇头否认,“他没事,只是你的妹妹……” 虞晚一怔,随即唇边挂起了然的失落笑容,“小因她,愿意见我吗?” 我再次摇头,“我觉得你们之间存在误会,当面说开更好。” 虞晚抓着木门的手无力地下落,垂在身侧, “是我亏欠了她,我应该当面向她道歉。” 扶着虞晚回到后院,虞因已经双手背后被薄从怀用束魂绳牢牢捆绑。 而原来被绑着的段缘启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榻上,不知是昏睡还是昏迷。 “小因”,虞晚踉跄向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摸虞因的面庞,却被后者躲开。 “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真后悔。” “后悔没让你的好夫君亲手杀了你。” 她眸光中满是恶毒,仿佛要淬出毒针,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姐姐的厌恶和憎恨。 殊不知,恨意有多浓烈,曾经的爱意就有多深沉。 第129章 双生,终于重聚 虞晚被突如其来的恶意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一抹红染上眼尾,进而染红整个眼眶。 眼泪被她控制在眼底,没有流出。 看到虞晚的反应,虞因好像也并没有因此舒心, “我还是不死心,想要问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卖掉?” “在你眼里,荣华富贵比亲情要珍贵得多是吗!” “我……” 虞晚情绪激动地向前跨出一步,却是突然捂住腹部, 可能动作拉伤了刀口,素袍登时有殷红血迹渗出。 虞因一双月牙眉轻微簇起,她心底还是紧张她的亲姐姐的。 虞晚虽然语气虚弱,却斩钉截铁, “我没有将你卖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 “别骗我了,我已经通过噬元珠看到了, 你亲手,将我送给了市井商贩,你为什么还要狡辩?” 虞因的情绪愈来愈激动,她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 虞晚想要再解释些什么,腹部的血迹越扩越大,张开了嘴却被咳嗽呛得无法说出只字片语。 陈最见状立马上前,对着虞晚的两侧肩膀快速点上两指,认真地劝诫, “虞晚姑娘,你不可再情绪波动过大,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静默片刻,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虞因的眼中滑落,落在地面上,是一朵盛开的水花。 她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丧气地垂下头。 在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段缘启无声无息地突然坐起站直。 只听薄从怀一声“小心”,却根本来不及阻挡。 段缘启闪身到虞因身后,拔出她绾着头发的檀木素簪,猛地插向她的心口, 全程面无表情,连目光都是麻木冷漠,没有聚焦点。 将木簪插入之后,他如同完成任务一般,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可以看到在他裸露在外的手背、手腕和脖颈上都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布满了,看着触目惊心。 陈最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冲了过去,手指搭上段缘启的手腕,我看到他的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 段缘启又被情蛊控制了,我们同时将目光转移到虞因身上,她竟然控制段缘启杀自己? 虞晚凄厉惨叫一声,气涌而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如抽走力气一般跌倒在地。 虞因在经过最初的痛苦后,反而扬起面孔,面对着虞晚,露出了一个肆意明媚的笑容, “我欠你的……还清了……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妹……” 笑容凝固在最灿烂的一瞬,她维持着双手背后的跪坐姿势,瞳孔渐渐扩散。 在虞晚的撕心裂肺中,虞因的身影慢慢被风吹散,只留下那条碧绿的玉坠和一只紧闭着的七彩流光蚌壳。 玉坠此刻托着一滴朱红血珠,一红一绿,红得灿烂绿得耀眼。 薄从怀手指弯曲一勾,血珠被他虚空拢入掌心,他快步走到陈最身边, “将阿启体内的蛊虫引出。” 虞晚趴在地上,因为伤口再次撕裂,她的素裙点点鲜红。 隐忍着没有哭喊出声,她将面孔隐藏在臂弯中,身体抖成筛糠,是极力忍耐着痛哭的欲望。 片刻之后,她拖动身体向前,将玉坠和那个只有手掌大小的蚌壳搂入怀中,面上泪痕晶莹,她吃力地撑起身体, “将阿启的手腕割破,心头血放入掌心,体内蛊虫便可引出。” 我上前扶住她,只觉得她浑身冰冷无力,拔除段缘启身上的情蛊是支撑她精神不崩溃的唯一理由。 还未来得及与失散许久的妹妹相聚,突逢噩耗。 现在除了昏迷的段缘启,她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 陈最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解开刀套。 匕首反射着寒光,锋利无比,只在段缘启左手手腕轻轻一划,立刻出现一条细细的伤口。 薄从怀双指控制血珠,将其移动至段缘启左手掌心。 只见他全身的红疹在霎那间全部向左手掌心移动,汇集在手腕伤口处,凝聚成了一只多足肉虫。 伤口慢慢被撑开,先是出现两条晃动着的细长触角,紧跟着,那只鲜红如血的肉虫动作笨拙缓慢地爬了出来。 薄从怀眼疾手快地控制住肉虫,将它虚空吊起,一个跳跃的蓝色火苗奔腾而起,将肉虫包裹吞噬。 眨眼间就烟消云散,毫无踪迹。 虞晚一直硬撑着没有昏倒,此刻放下心来,直接失去意识,栽倒在我怀中。 她的双手紧紧抱着那只蚌壳,如同珍宝。 而那枚碧绿玉佩像是有着自我意识一般,与虞晚衣襟中的那枚自动合成一体。 双生,终于重聚。 而那对双生姐妹,却从此,阴阳相隔。 不知道虞晚是否会将这个结局,归为缘分使然。 段缘启和虞晚是在一周后告辞返乡的,走之前,虞晚拉着我的手,我们都十分不舍。 可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们终归是天界的人,不能在人界多加逗留。 “虞因她……” 我看着虞晚手中环抱的蚌壳,它在阳光下闪着异样光泽,动人心魄,就像那个娇艳欲滴的女子,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她灵根被毁了,现在只能保持原身的样子,我想把她带回去,回我们的家。” 虞晚说,她和虞因求生时,曾偶遇一个善心的大婶,大婶是贝壳一族,算来也和她们有远亲。 当时年少,虽然有警惕之心,还是防不过小人暗算。 虞因走丢,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有照看好妹妹, 现在听虞因说被卖给了商贩,这才隐约觉察出不对。 “那虞因说的亲眼所见,又是为什么呢?” “噬元珠是天界灵器,能够幻化出某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场景。 不知小因是不是被人哄骗了,看到了假的噬元珠。” 虞晚轻轻抚摸着蚌壳,语气听不出情绪波动。 “晚儿,我们该走了。” 门外传来段缘启柔和淡然的一声呼唤。 蛊虫被消灭,他的身体也在喝了两剂补药后彻底恢复, 只是听说虞因的死因,他静默良久。 抛开中蛊被控制不谈,那根簪子终归是他捅入虞因心口的。 虞晚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他自己心中作何感想,我就不知道了。 第130章 沈同学,久仰大名 薄从怀和我并肩站着,目送走了段缘启和虞晚。 段缘启走前欲言又止,估计是想问段予一的状况。 薄从怀无言点头,继而保证道:“放心,我会将予一安然无恙地送回海贺宫。” 能得薄从怀的这句保证自然不必忧心,凭他的实力总能兑现承诺的。 段缘启行了个标准的告别礼,和虞晚一起走出了盼寻院。 两人背影十分登对,我是真心祝愿他们二人今后能够幸福美满。 奂脊肩膀上立了个小云,笔直地站在我斜后。 可能是有缘,小云特别喜欢奂脊,她收进骨镯后,小云会叽叽喳喳,“奂脊姐姐”叫个不停。 为了防止在隔壁的陈最叔叔忍无可忍吃掉小云之前,它就先被同屋臭着一张冷峻面庞的薄从怀灭口, 我果断选择把它的“奂脊姐姐”放出来,替我“看孩子”。 那是奂脊第一次,没有立刻答应我的命令, 呆愣片刻,她冷酷的脸上显出一丝混杂着羞涩、高兴和不安的神情, “是,奂脊听令”。 反差感十足,很是可爱。 一个只听从主人命令的冷酷御姐和一只叽叽喳喳唠叨不断的小鹦鹉,这个组合我还是很满意的。 既然奂脊要以人形生活了,就得有生活起居的房间, 正好把原本我的那间给她和小云,我搬进了中间薄从怀的大屋子。 自从我们正式确定关系,并在他偷摸爬进我的被窝之后,他就没有一天晚上回自己房间睡。 这里空着,也可惜了。 陈最捣着草药走出房门,斜眼看薄从怀,“玄珩上神这一招,玩得妙啊~” 薄从怀“嘶”了一声,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就直奔陈最而去。 我直接转身遛回房间。 我还小呢,雨我无瓜。 躺在榻上松软舒适的床铺上,我趴着身子,曲起两只腿,很惬意地刷起手机。 “叮咚”一声,是谁给我发来了消息。 我疑惑地点开去看,程文欣的头像和名字在屏幕中不停闪烁跳动: “诉诉,别忘了晚上一起吃饭,在xx饭店,等你哦![爱心]” 哦对! 我一拍额头,差点忘了,今天和程文欣约好要一起吃晚饭的。 “怎么了?” 薄从怀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在我身后,一个大脑袋出现在我头顶,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转过身,叉起腰,我认真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顿, “薄从怀,以后不许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哦——” 他还委屈上了,不过转头又带着笑贴了过来,“你刚刚在看什么,我进来都没听见。” 我把手机拿给他看, “喏,是欣欣,她最近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想让我们一块吃个饭,认识一下。” “那你可以带家属吗?” 薄从怀冲我眨眼,一双桃花眼极尽魅惑,深蓝色的眸子只需看一眼,就能如同漩涡一般将人吸入。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没有受他蛊惑,对于他的要求有一点为难, “可是没提前和欣欣说诶……” 薄从怀戳了戳我的脸,提出的问题合情合理, “她都带男朋友了,你为什么不能带我?” “带我嘛,我一个在家面对陈最,我会郁闷的。” “而且,你自己出去吃饭,回来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呀?” 怎么越说越像个小绿茶呢? 还好意思说段予一不知道从哪学的绿茶语录,我看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我直接无情冷漠地拍下他的手,偏过身子躺下,“我要自己去,不带你。” 薄从怀还在身后絮絮叨叨地控诉, 什么我不爱他了,什么我太无情了,什么我见异思迁, 反正把我说成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女海王了。 我直接裹上被子,不理睬不搭理不承认不回应,我新的“四不”原则。 一觉睡到四点,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太满足了。 如果旁边没有薄从怀幽怨的眼神就更完美了。 故意不看他,我掀开被子,准备洗把脸稍微收拾一下,他如同一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我身后。 我叹了一口气,准备好好和他讲道理,一转头,正对上一双微红的眼睛。 哭了? 他蹲在我旁边,看到我终于是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了,一扭头,竟然是哼了一声。 我放下手中的木梳,将头探过去,刚正对上他的脸,他又哼一声将头别到另一边。 不禁觉得好笑,在外人面前霸气十足的玄珩上神,说一句话都要抖三抖,在我面前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哎呀你干嘛!” 我佯装生气,果然哄骗的他紧张地回过头,傲娇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 我噗嗤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送我去,在车里等我好吗?” 薄从怀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凝视着我,没有说话。 “我想有自己的社交空间,可以吗?” 我并没有退步,有些道理要在第一次就说明白, 我也是一个很有底线原则的人,不会轻易醉倒在美男的温柔乡中。 “那你好好吃饭,我在外边等你。” 薄从怀将头低下,放在我的腿上,轻柔地蹭了蹭,声音闷闷的。 …… 坐在副驾驶,程文欣给我发消息说他俩已经到了,让我不用着急,注意安全。 薄从怀斜眼瞥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默默加大了油门。 黑色轿车犹如一支黑色的箭,虽然快,却也很稳。 几乎就在眨眼间,车“吱——”稳稳当当停在一个挂着大霓虹灯招牌的餐厅之前。 薄从怀倾身在我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眸光温柔似水,“去吧,我等你。” 我点点头,下了车。 推开餐厅门,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我来到一个名叫“夏荷”的包间门口。 程文欣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已经到了。 程文欣很热情地起身搂住我,将我按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 她今天选的餐厅是中式四川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再加上有帽檐遮挡,我看不清对面男生的长相,却觉得身形轮廓有些眼熟。 “阿珂,这是我和你说的好朋友,沈玉诉。” 程文欣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男生的胳膊,笑着介绍道。 男生应声抬头,嘴边带着一抹笑意,却是笑不达眼底。 那双眼尾上扬的邪气丹凤眼直勾勾地紧盯着我,像是一瞬间揪起了我的心, “沈同学,久仰大名。” 第131章 七上八下,口感才最好 是胡珂! 怎么会是他,程文欣的男朋友是许久不见的九尾狐精胡珂? 这个人的出现,对我来说实在过于惊诧,所以我没有对他貌似礼貌的招呼产生任何反应。 程文欣目光正落在胡珂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劲,甜蜜一笑,接着转向我, “诉诉,这是我的男朋友,胡珂,是隔壁体育大学的。”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不知道胡珂接近程文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不能轻举妄动, “胡同学,你好。” 一句“好久不见”被我生生噎进嗓子眼,我抬手猛灌酸梅汤。 这顿饭吃得我是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因为火锅热气的原因,我并不是很能真切看清对面胡珂的表情。 但是他那带着审视和玩弄的目光,如同掐在我脖子上的一双手, 掐着却并不很用力,给我喘息的空间和余地,却断了我的生路。 我像一只被待宰的绵羊,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何时会落下。 中途程文欣起身去上厕所,包间中只剩下我和胡珂相对而坐。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主动开口。 静默片刻,大约是十几秒钟,胡珂轻笑一声,挑起一块毛肚放入滚烫的热锅中,语气轻佻随意, “你比我想象中要能沉得住气。” “谢谢夸奖。” 我同样没好气地呛了回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并不害怕。 薄从怀还在附近,他想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我只是害怕他伤害程文欣。 听到我的回答,他垂眼看着锅中翻滚的红油,眉毛挑起, “薄从怀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废话。 和薄从怀在一起待久了,我也学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接近欣欣有什么目的?” “就不能相信我们之间是真爱吗?” 胡珂将毛肚挑起,放入碗中,手握着筷子。 他抬眸看我,唇边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翻了我从小到大最大的一个白眼,感觉眼珠被火锅热气熏的都有点发涩了, “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九尾狐懂得什么是真爱吗?” 胡珂不怒反笑,挑起毛肚放入嘴中,目光冷漠,好像被他放在嘴里嚼的是我的肉。 我耸了耸肩,谁信他的鬼话! 我对这个胡珂当真是厌恶,一定要明里暗里把他和程文欣撮合散了。 我要行使我作为第二个丈母娘的权力! 看在胡邻的面子上,我还是不准备让薄从怀动手的, 只要他肯老老实实离奶奶和我的朋友们远一点,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亲爱的奶奶,还有血契之联?” 他突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地一笑,冒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我刚想追问,程文欣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了进来,“你们在聊什么?” 胡珂瞬间切换表情,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伸出手迎向程文欣, “在讨论毛肚烫多久吃口感最好。” “毛肚嘛,不就是七上八下。” 程文欣拉住他的手,顺势坐了下来,很自然地接话回答。 “是呀,七上八下,口感才最好。” 胡珂顺着话重复一遍,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落在我耳里却是一句明晃晃的威胁。 七上八下,我现在的心情就是七上八下, 根本搞不清楚他接下来是要对程文欣动手,还是以血契再次威胁奶奶的性命。 像是要给我的紧张的心情加点料,胡珂拿起纸巾,细致温柔地给程文欣擦了擦嘴角。 在她低头腼腆微笑的间隙中,顺便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我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了,但是对面坐着个阴恻恻的狡猾狐狸,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程文欣歪着头凑近我,低声询问, “诉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胡珂虽然没有搭腔,表面上也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我真切看到他唇边笑意渐深,他果然在利用程文欣威胁我。 他在赌我不会当面就将他的真实身份说给程文欣听,他确实赌对了。 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此时还不是揭开这个小人真实面孔的最佳时机。 我轻轻摆了摆头,安慰道:“没事,今天胃有点不舒服。” 程文欣立刻小题大做地担忧起来,给我要了杯热水,还去给我调了一碗没有辣椒的蘸料。 终归是将这顿饭熬过去了,胡珂出去结账,这一点我还勉强可以将他当个男人来看。 我和程文欣慢步落在后边,她挽着我胳膊,扯了扯我的袖口,用很低的声音问, “诉诉,你觉得阿珂这个人怎么样啊?” 我眼睛一亮,暗地里对着胡珂的背影狡黠一笑,表面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踌躇着说, “欣欣,我和你是好朋友,有些话,我不好说……” 她果然被我勾起了好奇心,又摇了摇我的胳膊, “怎么了嘛,你说嘛,他……不好吗?” 我欲言又止, 在程文欣看来是斟酌词句,实际上是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怎么给胡珂泼一盆脏水, “我只是觉得,他看起来不太靠谱。” “为什么这么说啊?” 我刚想努把力添把火,胡珂迈着一双长腿款款而来, “付好了,沈同学怎么回去,需要我一起送吗?” 可恨! 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他破坏了。 对上他伪装的笑容,我又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必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他小幅度地挑了挑眉, 继而伸出长臂,轻轻地搭在程文欣的肩膀上,将她搂了过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多送了,沈同学,注意安全。” 我内心再怎么想直接把他的脏爪子拍开,但是表面上还要维持一派淡定温和。 胡珂搂着程文欣将我送到餐厅门口,薄从怀在车里等我。 驾驶位的车窗被他放下来,他曲起一只手臂架在窗框上。 侧脸棱角分明,在昏暗的灯光下十分立体精致。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薄从怀扭头看过来,在和我对视后,目光落在了我身后。 不必多想,他是看到了胡珂。 因为我看到他眉心皱起,随即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向我们走来。 第132章 故人,别来无恙 我背对着胡珂,并不知道他此时什么表情。 几步上前迎上薄从怀,我安抚似的拉住他的胳膊。 这里不适合他们上神打斗,会上社会头条的。 因为薄从怀经常接送我上下课,偶尔也会和程文欣闲聊几句, 所以程文欣很自然地抬手打招呼,顺便给她的“男朋友”胡珂介绍了薄从怀。 我挽着薄从怀的胳膊,看似十分亲昵,实际是用了力在阻止他冲动, “我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欣欣的男朋友,胡珂。” 薄从怀眯了眯眼睛,玩味地翘起嘴角。 虽然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他不善的眼神已经表达出他此刻暴怒的心情。 他确实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许说,对面的敌人根本不值得他隐藏情绪。 程文欣尴尬地左右乱看,试探着发问, “你们……认识吗?” “我好像,并不认识这位兄弟呢。” 胡珂很淡定,故意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然后笑着对薄从怀大方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胡珂。” “胡珂,很有意思的名字。” 薄从怀被我按着,停在原地,低眸淡淡瞥过胡珂的手,不屑一笑, “希望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那是自然。” 胡珂将程文欣往怀里带了带,目光在薄从怀脸上留放片刻,移到我脸上,接着说, “毕竟沈同学是文欣的好朋友,我想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的。” 薄从怀将我送进副驾驶位,自己绕车半周,上了车。 车子发动向前,我们默契地都没有开口说话。 胡珂的突然出现,还是以程文欣男友的身份,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个坏消息。 “胡珂他……” “欣欣她……” 我们同时开口,相视一笑,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你先说。” “不知道胡珂接近欣欣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该怎么应对?” 通过和胡珂短暂的对话,他绝对不安好心,难道又是为了鸣诉玉而来? “他和臭狐狸一样狡猾阴毒,现在知道我在你身边,不敢下手,就把目标转移到了你身边的人。 刚刚就该拧断他的脖子。” 他手掌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这是他心中怒气正在升腾的表现。 他怒极时会通体冰凉,甚至带动周遭的空气都要下降几度。 “哦!他还说,他和奶奶之间有血契之联,这是什么意思呢?” 回想着与胡珂的交谈,我突然想起了他那抹诡异的笑容和阴狠的目光,后背发毛。 定时炸弹就在自己身边,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以什么形式爆炸,这让我心神不宁。 “血契,我竟然忘了这一茬。” 薄从怀调转车头,车头微抬,一骑绝尘,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我们去哪?” 我有些担忧,按照他这种横冲直撞,视马路上其他车为无物的行为,我们不等胡珂出手,就先撞车了吧。 奇怪的是,他总是能在相撞的前一瞬间转动方向盘,巧妙躲过,我也渐渐放下心来。 看车的方向,他是准备连夜带我回落花村。 难道胡珂的威胁如此严重,必须要连夜赶回这么急切吗? 等到周围的车越来越少,四周的灯光也越来越昏暗时,薄从怀才开口向我解释, “还记得桂婆婆遭遇血契反噬吗? 那就是因为他和胡珂之间有血契作为联系。” “桂婆婆以自己的指尖血喂养狐仙,以求庇佑,其实是在拿自己的生命赌。” “从她将第一滴指尖血滴在胡珂石像时,她就亲手将自己的生命交由胡珂掌控了。” 原来,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约的豪赌。 回想起奶奶因为血契反噬而虚弱昏迷,我的心如同刀割般难受。 她本可以平安健康度过一生的,却因为一个捡来的我,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你也别担心了,我会想法护住桂婆婆的。” 薄从怀握住我的手,安慰道。 车停在农村小院之前,屋子里的灯已经全数熄灭了。 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奶奶估计已经入睡了。 院门紧闭,今天回来得急,并没有带这里的钥匙。 不过有薄从怀在,我们自然是可以不必走正门的。 薄从怀站在我身边,在我准备开口说话时,突然冲我做了噤声的手势,表情严肃。 一阵无来由的阴风吹过,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我们的手牢牢地相握着,我没敢轻易出声。 能让傲娇自大的薄从怀变得小心谨慎的,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异常。 只是我能力有限,除了这阵风,我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故人,许久未见。” 一道男声突然凭空传出,声音年轻,语气却十分苍凉,像是青年故作深沉装成熟。 一语毕,声音卷入风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环顾上下四周,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但是,这一声觉得不会是我的幻听,因为我明显感觉到薄从怀的全身一瞬间变得紧绷。 扭过头看他,他眉心微簇,咬紧牙关,嘴唇紧抿,是全副武装的备战状态。 即使对面是胡邻、胡珂和万千狐狸,他都没有如此。 难道是他上次说的那个天界战神? 可是他们不是关系还不错吗,总不至于如临大敌吧…… 那道神秘的声音在没头没脑地蹦出这样一句后,又销声匿迹了。 只有阴风阵阵,好像那个隐形人并没有离开。 我们就这样并肩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我能感受到薄从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好像越来越紧张了。 “可还记得我吗?” 那道男声又突然响起,这一次比上一句要清晰一些,感觉隐形人离我们的距离也在缩短。 薄从怀突然将我拽入怀中,带着我利落转身,另一只手掌心向上翻起,升起一簇蓝色火苗。 这次的火苗颜色要比先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更深一些,蓝得发黑,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伤害也更大。 围着我们无端升起一团烟雾,呛得厉害。 薄从怀将我护在怀中,这才勉强能够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烟雾中传出那道男声,虚无缥缈,落在耳中却很真切, “故人,别来无恙。” 第133章 希望你们的选择能够改变命运 薄从怀在男声话音落下的同时猛地发动攻击,将手中的火焰直直投入烟雾之中,一簇紧接着一簇,速度之快。 烟雾吞噬了所有火焰,像一个填不满胃口的巨人。 薄从怀拳拳入肉,却是打到棉花上,没有造成任何一点实质性伤害。 薄从怀掌心收拢,垂下手,停止了攻击。 片刻之后,烟雾慢慢散开。 一个身穿天青色素纹僧袍的白净青年,端端正正地站在我们面前不远处。 他清冷的面庞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淡漠疏远。 一只手垂在身侧,被宽大的僧袍遮住, 另一只手放在胸前,手指纤长,捻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 我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和尚,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他感受到我的目光,双手合十,指尖贴着薄唇,眼皮低垂,浅浅点头,行了一个礼, “故人这一世可过得安好吗?”。 我原来以为,他口中所说“故人”是薄从怀,而他却是面朝着我说的。 竖起手指指向自己,我很惊诧地反问,“我?” “故人不记得在下也正常。” 和尚脸上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单手垂下,眼眸偏动。 看向薄从怀时,明显冷了下来, “玄珩,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看起来和薄从怀的年纪相差无几,说出话来却像前辈教导孩子一般。 而一贯心高气傲的薄从怀却没有暴怒反驳,反而拽着我的手,又将我往怀中一带。 如此紧张,倒像是害怕我被面前这个和尚抢走一般, “你来干嘛?” “你为何来,我就为何来。” 和尚深深叹了一口气,向前走来,佛珠在他手中捻了几圈, “玄珩,我和你说过,不可执意违拗天意。” 薄从怀挥臂向下,我们周围瞬间被一个蓝色火球围住。 他声音暴怒中带着虚心,“天意又如何?” “你就不怕适得其反?不怕天意惩罚?” 和尚声音缓缓,站在火焰奔腾的边缘,面孔被光映照,投下的阴影不安分地摇晃着。 “我薄从怀敢作敢当,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随着薄从怀的话,我们周围的火焰跳跃得更欢快了,好像随时就要将外围的和尚吞没。 “苦海无涯,玄珩,一意孤行是不会有善终的。” 和尚拿着佛珠的手微微一抬,蓝火尽数熄灭。 他又竖起手掌,将指尖贴上薄唇, “也许,这也是天意。 既如此,无尘有一物,要赠于故人。” 他抖了抖宽大的衣袖,隐于僧袍之下的另一只手伸出。 手掌向上,掌心放着一颗猩红的扁平石头,形状像是一块令牌。 石头侧面光滑,表面坑洼不平,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 “保管好此物,必要之时,它或许能救你一命。” “希望你们的选择可以改变命运。” “来日再会……” 随着声音愈来愈远,和尚的身影也愈来愈淡,最后融入一阵风,彻底不见踪影。 半空中,那颗在缝隙中发着微弱金光的红色石头静静飘浮着。 薄从怀的身体和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此刻才彻底松懈, 膝盖一弯,竟然是单膝跪倒在地,扶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不堪,我顺势蹲下身,吃力地扶着他, “薄从怀,你怎么样?” 他闭着眼,慢慢吐出一口长气,脸色缓和一些,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没事,别担心。” 说完,他双指转动,将空中的那颗奇异石头收了回来, 摊开我的手,郑重地放进我的掌心,语气认真地嘱咐, “诉诉,将它收好。” “这是什么?” 石头自带一股热度,贴在皮肤上,暖流自掌心传遍全身。 金光随着文字的笔画流动,转瞬而无。 “这是,聚浑符,能够聚集所处空间里的灵气为你所用。” 薄从怀定定地凝视着石头,将我的手拢住, “收好它,无尘不会做无来由的事,也许,在今后某一天,它真的能够救你一命。” “无尘是刚刚那个和尚的法号吗,他是谁?” “他,不好说,开天辟地时就有了他,独立于三界之外,常以僧人的形象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 “那他是坏人吗?” 薄从怀微微摇头, “因为无欲无求无恩无仇,他从不与三界为敌。” “他不会伤害你,放心。” 他拍了拍我的手,拉着我站起身来,又恢复到平时冷峻的模样, “桂婆婆身上的血契要紧,这些以后再谈。” 抱着我一闪身,我们已经出现在奶奶房间门口。 屋内传来沉沉的酣睡声,今夜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胡珂并没有贸然出手。 “你打算怎样做?” 不知道薄从怀计划如何,也不知道解除奶奶身上那个暗藏杀机的契约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直觉告诉我,那并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血契是建立在两人灵魂之上,除非双方自愿,否则只能一方魂飞魄散,才能解除。” “胡珂能利用血契威胁你,自然不会轻易同意解除,我只能先封住桂婆婆的魂魄,拖延时间。” 他面上露出为难神色,看来就算是他,也无法使奶奶从这个不平等契约中全身而退。 “封住魂魄,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恐怕桂婆婆会身体发虚,偶尔会犯糊涂。 我想将她接到盼寻院,和我们在一起,也会安全一些。” 原来是这样的症状,不过薄从怀已经想好了退路,我也同意他的建议。 在盼寻院,再不济也有陈最和奂脊,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落花村等人暗算好。 无声无息地推开房门,奶奶裹着薄被,正沉沉地睡着,神色安详。 面色比着我一个月前离开更好了。 奶奶翻了个身,像个小孩一样咂巴一下嘴,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梦话, “……小公主……嗯……报恩……” 突然,哼笑一声,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伴随着她深沉的呼吸,薄从怀施法,闪着蓝光的星星点点从他指尖飘落到奶奶身上,将她的身体笼罩成一层蓝色薄膜。 奶奶轻哼一声,眉心无意识地皱了皱。 片刻后,薄膜消失,她又沉睡了过去,再无动作。 第134章 不要叫我叔叔,叫哥哥 我抬腿走到床边,将奶奶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又将被角掖了掖。 奶奶真是越活越年轻,这么大岁数了,不知冷不知热的,晚上睡觉还蹬被子。 “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回盼寻院,量胡珂也不敢造次。” 薄从怀从身后抚住我的肩膀,放轻声音, “程文欣那边,我会再想办法,胡珂是小心谨慎的人,不达目的,不会轻易出手的。” 我冲他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真是难为他,还要为我的家人朋友瞻前顾后,考虑良多。 转身出门时,余光突然瞥见房间窗户外,不知何时种了一棵金桂。 此时正值深春时节,还不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不过也枝叶繁茂, 想来秋季定能花满枝头,香飘百里。 奶奶什么时候喜欢养些花草树木了? 也许独自生活当真是无趣至极,把小云给她养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躺在薄从怀的臂弯中,我本来还想继续追问无尘的身份。 他来无影去无踪,留下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和一颗灵石,真是莫名其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没有开口,眼皮却越来越沉。 难道是因为睡回了从小习惯的小床? 反正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薄从怀另一只胳膊枕在脑后,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场面。 以往虽然都是他醒得比我早,但是他要不会摆弄我的头发等我睁眼,要不就抽身离开去前院亭子里静坐冥想。 好奇地戳了戳他的面颊,“你在想什么?” 他转头看我,凑近轻轻啄了一下我的额头,没有回答。 对面房门被推开,是奶奶睡醒起床了。 也许是感觉家中气氛微变,她走近我的房门,试探地推开。 “诉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了哄骗她搬去盼寻院,我又撒娇又耍泼,非说自己忍受不住思念之苦,要她搬去和我住。 当然,是薄从怀的宅子。 “你们二人世界,我个老婆子去干什么?” 奶奶摆着手拒绝。 因为昨晚薄从怀暂时封住了她的灵魂,所以她说话动作都略微迟缓,想半天才开口说下一句。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她收拾了贴身衣物,就拉着她坐进了车里。 她拗不过我,只能安心坐下。 窗外景色倒退,我只觉后怕。 从上次薄从怀与胡邻胡珂正面交锋后,我以为血契自然消除,不会再有任何影响。 没想到这是个隐藏炸药,时刻威胁着我至亲之人的性命。 还好,时间不晚,我们还来得及将影响降到最低。 因为是清晨,车流量并不大,再加上薄从怀开车飞速, 在我天马行空,由奶奶想到胡珂再想到胡邻时,我们已经到了。 薄从怀安排陈最带奶奶住进了西侧客房,那里距离后院并不远,又独立成院,很适合奶奶居住。 再次见到陈最,奶奶伸了一根指头,反复思索半天,最后开口, “这个小姑娘我看着好眼熟啊,老太婆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陈最再次深受打击,一边苦笑着接话,一边暗地里将自己的一头白色长发用一根木簪绾成发髻, “桂婆婆,我是陈最。” “喔!小最!” 奶奶一拍巴掌,“几天没见,你更漂亮了。” 陈最打着哈哈,虽然还是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们突然把奶奶接来,但还是扶着她往西侧客房走去。 从昨晚之后,薄从怀一直心不在焉,此刻眼睛望着陈最和奶奶的背影出了神。 小云从后院疾冲过来,围着我头顶转了两圈。 一抖翅膀,它落在了我的肩头,很亲昵地用小脑袋拱了拱我的脖子。 尖尖短短的小嘴一张,是稚嫩少女的娇俏嗓音,“妈妈!” 我脖子作痒,被它逗笑,伸出手,让它的小爪子抓住我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头,夸赞道: “小云好棒!” 确实很棒。 这才几天没见,可以说从出生婴儿直接升级到了幼儿园小朋友,而我,也很幸运地无痛当妈了。 一抹蓝影飘荡,奂脊无声无息地也跟了过来,站在我们身侧,很恭敬地行礼, “主人,玄珩上神”。 薄从怀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心思沉闷,话也相应地变少了,这可不是一个好迹象,得想办法哄哄他才好。 小云又扑棱翅膀,飞回到奂脊肩头,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冲着薄从怀甜甜喊道: “从怀叔叔”。 叔叔? 薄从怀是叔叔,那谁是爸爸? 还好他现在心不在焉,要不早就气得跳脚了。 陈最晃着步子回来了,人还没到,声音先飘飘摇地传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们昨晚干什么大事去了,怎么把桂婆婆接过来了?” “盼寻院现在可热闹了,家丁兴旺啊玄珩上神~” 小云扭了扭尾巴,“陈最叔叔”。 “我都说了,不要叫我叔叔,叫哥哥,把我都叫老了。” 陈最摸了摸自己盘好的发髻,轻描淡写地瞥了奂脊和小云一眼, 转眸看向面无表情的薄从怀,他也觉出了不对劲。 凑近我用手肘顶了顶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啦?” 我摇头,虽然我心中是有个大概猜测的,但是没有和薄从怀确认过,我也不能打包票。 陈最又问,“怎么突然把桂婆婆接来了,我看她老人家怎么有点犯糊涂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找机会跟你细讲。” 要是真追溯起来,就要从昨天晚上我赴约饭局开始了。 先敷衍过去,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时间还早,一群人四下散开,各回各屋。 我一马当先地牵着薄从怀的手,将他拉进主屋,关上门。 心里盘算着一会是心理辅导呢还是色诱呢…… 这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啊。 薄从怀直直地站着,在我关好门转身走回他身边时,突然抬手把我搂进怀里。 一手扶腰一手垫头,两只强壮结实的手臂将我紧紧箍住。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 我虽然不明其意,但是下意识地抚上他的后背,回应了他的拥抱。 “诉诉,不要离开我。” 第135章 你还会爱我吗 薄从怀没头没脑的一句近乎撒娇的话,让我突然很心疼他。 昨晚无端出现的那个神秘和尚,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天意惩罚,什么改变命运。 也许薄从怀和他之间,有我不知道的关联。 名叫无尘的和尚张口便称我“故人”,可惜,对于他的话他的名字他这个人,我并没有任何印象。 那也许是前生的事了。 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待在薄从怀身边,度过我短暂的一生。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 “等破除奶奶身上的血契,赶走胡珂,我们就永远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好吗?” 薄从怀没有回答,肩膀传来一片凉意,好像是他在哭。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刚想开口问,薄从怀抬头,覆上了我的唇。 他狂风暴雨般具有攻击性的吻直接冲昏了我的头脑。 我直愣愣地瞪着眼,近距离看他,卷翘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晶莹剔透。 薄从怀抬头捂住我的眼,舌头灵活地撬开我的牙关。 我“唔”地一声,是被他放倒在床上,薄从怀护着我的后脑,欺身压了过来。 也许真的被无尘的话吓到了,薄从怀抱着我,依依不舍地不肯松懈力气。 “薄从怀”,我轻声叫他,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的头埋在我的锁骨处,闷闷“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怎么了?” “我没事,昨晚没睡好。” 他找的理由很蹩脚,但他自己并不觉得。 又收了收双臂,他快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了, “诉诉,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们,是不是会更幸福。”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不是上神,不是青龙一族,你还会爱我吗?” 我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爱他,我爱的本来就只是他本身而已。 但是脱离身份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吗? 这个问题,好像很容易回答,又好像很难。 “可是,如果你不是现在的你,我们还会遇到吗?”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他似乎忘了, 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前世的我才会和他定下婚约,他才会来找现在的我。 将大前提推翻,这个假设还能成立吗? 他被我的问题怔住,沉默了片刻,他突然苦笑一声, “是,这都是天意。” “所以,既然天意让我们相遇相爱,你又为什么要纠结身份呢?” 就像他说的,天意又如何,我和他一样,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他的长发。 薄从怀有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更衬得他五官精致、轮廓清晰,英气十足。 我爱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长相外貌,更是因为他的傲娇不羁,他总是能给我一种安全感满满的感觉。 因为体质至阴,胆子又小,我很喜欢强者。 和他待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都变得硬气许多。 可我也忽略了,按照天界的计算标准,换算成人界,他也才二十出头,还没有强大到百毒不侵。 薄从怀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放缓,环抱着我的手臂力气却没松懈。 估计昨晚整夜没睡,现在犯起懒来了。 抱着他,我的眼皮也慢慢变沉,真的很奇怪,我本来没有这么贪睡的…… 我是被薄从怀亲醒的。 他睡足了,过来缠着我不放手,一会亲亲我的脸颊一会亲亲我的脖子,痒得很。 意识还未从支离破碎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的我,以为是小云从窗缝里偷溜进来在啄我。 直到眯着眼睛向下一看,薄从怀一手撩开我的上衣衣摆正要往里钻,瞪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冲我一笑。 看样子是心情恢复了。 “流氓!” 刚恢复就来闹我! 我推着他的肩膀,人顺势往床里一滚,彻底躲开他。 错过了午饭,也许是陈最没有喊我们,也有可能是他喊了但是我俩没有听到。 坐起身来,听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薄从怀轻笑,“想吃什么?我让陈最……” “不要麻烦陈最了,我们出去吃吧。” 一想到陈最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我就忍不住打激灵。 还是算了,别惹这位毒舌白蛇大哥了。 换好衣服推开房门,正对上小云和奂脊在院子里玩,准确来说,是小云在玩。 奂脊腰杆板直地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云调皮地啄陈最精心养护的花草。 还好陈最不在,要不又要动起吃掉这个小家伙的念头了。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从奂脊身上奔腾而起的温柔和耐心, 这和她备战时候的面无表情完全不一样。 瞥见我,小云边喊着“妈妈”边热情地冲我飞过来。 一抹橙即将撞上我的面门时,被薄从怀一指头挡住。 小云尖嘴顶在薄从怀的指肚上,翅膀却扑楞个不停。 奂脊微低着头快步走上前,冲我和薄从怀问好,顺便一抬手,把小云拢进了掌心,只露出个小橙脑袋。 天气很好,很适合逛街,所以我直接邀请奂脊和小云一同出门。 之前奂脊附在骨镯里时能跟着我到处乱逛,换作人形之后就一直没有踏出过盼寻院,这对她也不公平。 还有小云,这孩子好不容易自力更生从蛋里钻出来,还没出去看看人间的美好繁华呢。 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正好。 因为奂脊现在只听我的,小云把我当作妈妈,自然也是听我的话。 所以我做了决定,没人问薄从怀的意见。 好在薄从怀心情好,也尽到了一个司机的职责:只开车不说话。 奂脊的衣着打扮有些复古了,不太适合出门。 我准备先去商场给她买套衣服,薄从怀立刻从司机切换至保镖。 我手里有他之前给我的金豆,偶尔奢侈一下还是可以的。 更何况女人的天性就是买买买,一旦开了头,就如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薄从怀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地提了好多袋子,我才作罢。 让奂脊在车里换,薄从怀今天开出来的这辆小玩具的玻璃有防偷窥功能,我和他并肩站在车外,很耐心地等着。 奂脊长相气质都是很典型的御姐,但是我给她买了一套深蓝色的长裙,上边白色碎花点缀,是温婉淡雅的风格。 我很期待她换上的样子。 正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脑海中突然响起奂脊的声音, “主人,小云她……” 第136章 你爸爸不要你了 之前在宿舍生病也出现过在脑海中听到薄从怀声音的情况, 后来机缘巧合,我问起薄从怀,他说这是“千里传音”。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被奂脊千里传音,她的语气说不上紧张,就是有些为难。 我一头雾水,难道是小云调皮,将奂脊的新衣服啄了个大洞? 我在脑中冥想回复,“小云怎么了?” “小云她,需要衣服。” 小云需要衣服? 什么意思? 它只是一只鹦鹉,需要什么衣服? 我俯下身子将脸贴近车窗,该死的防偷窥,什么都看不到。 伸手拉开车门,里边一股力量正在拽着车门,我只扯开了一个小缝。 奂脊已经换上了新裙子,一脸为难地仰面看我。 在她身后,探出一张小脸,是个陌生面孔的小女孩,冲着我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粉嫩的小嘴唇一张一合, “妈妈!” 我直接愣在当场,这什么情况? “妈妈,我是小云!” 女孩冲着我张开一双圆滚滚的小胳膊,是求抱的姿势,却被奂脊转身搂住。 我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听到奂脊急切的声音, “主人,小云没有穿衣服。” 我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这小家伙竟然在这个时候化成了人形! 进步神速,我作为老母亲,欣慰得热泪盈眶。 直起身子关了车门,顺便挡住薄从怀不明所以的好奇目光。 我沉默着拉着他又走进了商场大门。 我要去给我家亲亲宝贝买衣服! 挑挑拣拣半天,我发现我不知道小云现在的尺码,只能在脑海中用千里传音询问奂脊。 奂脊还是很靠谱的,立马准确给我报了小云的身高腰围等。 又是大包小包地满载而归,我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和骄傲。 不愧是我看中的鹦鹉蛋,连成长都这么神速。 送回车里让奂脊给小云换上之后,我这才彻底看到化作人形的小云的真容, 真是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女孩。 和鹦鹉形态的她一样,一双黑漆如墨的大眼睛,在厚重顺滑的齐刘海下扑闪扑闪, 脸蛋娇嫩白皙,一个挺直的小翘鼻,下边是一张肉嘟嘟的粉嫩嘴唇。 可能是为了符合人类特征,她只有发尾微微发橙,整体还是深褐色的发色。 此刻,奂脊一袭深蓝长裙,小云一身白橙搭配的套装,更是养眼了。 蹲下身子将小云抱了个满怀,香香软软的,简直是太完美了。 还没等我和小云亲热完,突然听到后方广场另一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薄从怀站在旁边,冷冷地吐出一句,“阴魂不散”。 我还没有转头站起身,就听到小云在耳侧甜甜地喊道:“是爸爸!” 爸爸? 我可太好奇了,这孩子叫薄从怀都是叔叔,能让她满心欢喜叫爸爸的会是谁呢? 转头看去,后方不远处好多穿着职业装的白领,围着中间一个气质不凡的文雅男人。 男人此时被小云的叫声吸引,穿过人群向我们看来。 是周舒之! 原来小云的爸爸是买下它的舒之学长! 那这就不难理解了,毕竟当时是我和周舒之一起挑选买下的小云, 薄从怀在旁边冷着一张脸看热闹呢。 周舒之面上一怔,伸手打断了旁边顶着油腻啤酒肚中年男人的侃侃而谈,迈开长腿朝着我们走来。 “玉诉,从怀,好巧。” 许久不见,他清瘦了些许,金丝眼镜极细边框反着光, 一身米色西装衬得他矜贵优雅,面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礼貌微笑。 薄从怀一偏头,不屑与他打招呼,我伸手晃了晃, “舒之学长,好巧。” 小云在旁边,伸出小手拉住我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另一只小肉手学着我的动作朝周舒之晃了晃, “爸爸,好巧。” 薄从怀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更臭更冷了, 小云这个称呼显得我和周舒之好像一对离异夫妇啊。 “她是?” 周舒之一贯风平浪静的脸上刮起一阵风,混杂着惊异、好奇和感兴趣的神色在他周正的面上浮现。 我苦笑一声,“她是小云。” “小云?” 周舒之更惊讶了,“她竟然成长得这么快?” 我无言点头,就连我亲身参与她的成长经历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何况周舒之自从买下小云之后,这是第一次正式和她见面。 周舒之伸出宽厚的巴掌摸了摸小云的头,“小云你好,我是周舒之。” “我认识你,你是爸爸!” 小云灿烂一笑,大眼睛眯成一条线,可爱到了极点。 薄从怀没好气地咳嗽两声,表明他还在场。 很明显的意图,周舒之也注意到了,不过他头都没抬, “从怀生病了吗,多喝热水。” 我看到薄从怀翻了个好大的白眼,然后扯了扯我的胳膊。 周舒之今天好像是来检查工作的, 因为之前闲逛时听程文欣说这所商场是周家开的,看后边还有那么多人战战兢兢地恭敬站着等待,就能猜出来。 “我今天还有事,不能陪你们逛了。 不过你们要是去这家商场买东西,报我的名字,一切免单,我会和商场经理吩咐的。” 周舒之温和地笑着, “不要有压力,如果对商场有任何建议,欢迎和我联系。” 又摸了摸小云的头,他蹲下身子和小不点平视, “小云,爸爸要去忙啦,你和妈妈玩,好吗?” 他倒是对新身份适应得很快。 小云使劲一点头,伸出稚嫩的胳膊,主动抱了抱周舒之,“我会乖的。” 周舒之站起身,走之前还不忘跟薄从怀再寒暄一下,只是听在薄从怀耳里,应该会是嘲讽, “从怀,虽然是春天了,但别贪凉啊。” 转身走了几步,他又转回头来, “哦对了,玉诉,过两天有一场毕业派对,我会给你寄请柬的。” “从怀要有时间也可以来玩啊。” 看到周舒之回来,一群人又前呼后拥地围了上去,个个交握着双手,扯着大步追随周总裁的脚步。 我看那个经理模样的中年人裤裆都要扯烂了。 周舒之走后,薄从怀冷哼一声,蹲下身子看向一脸留恋的小云, “诶小东西,你爸爸不要你了。” 第137章 还有我的?! “从怀叔叔,我知道,这叫挑拨离间。” 小云收回追随周舒之背影的目光,不满地看向面前的薄从怀,语气像一个小大人。 薄从怀一瘪嘴,无趣地挥挥手,站起身在我面前控诉, “老婆,你闺女气我,我能把她放生了吗?” 我自然是摇头,“不能”。 小云现在可是我心尖尖的宝贝,就算是周舒之反悔了回来跟我要,我也是不会给的。 小云很自觉地退回到了奂脊身边,甜甜一笑,“奂脊姐姐”。 因为周舒之的出现,薄从怀说什么都不肯再进这家商场了。 我也逛累了,随便找了一家中餐馆垫了垫肚子, 带着我的美丽奂脊和可爱小云心满意足地回盼寻院了。 陈最和奶奶坐在院子里,一个看医书,一个摆弄花盆里的君子兰,宁静得很和谐。 听到脚步声,陈最头也没抬,“出去鬼混回来啦?” 倒是奶奶,动作缓慢地抬起头,凝神看了我一阵,咧嘴一笑,“小公主……” 小公主?她叫谁? 不过想到薄从怀所说封锁灵魂的副作用,她可能是记忆混乱,糊涂了。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奶奶,是我,诉诉呀。” “啊,是诉诉,放学回来啦?” 奶奶用沧桑的手抚摸我的脸,眼眸有些混沌。 这个状态可不乐观,像得了阿兹海默症一样。 薄从怀察觉出我的担忧,走过来搭上我的肩膀, “别担心,这是封锁灵魂的正常现象,不过,我们确实要抓紧了。” 小云和奂脊站在院门处,一直没有进来。 陈最余光瞥见一蓝一橙两道身影,定睛打量了一下, “喂,你俩出门拐卖少女儿童啦?” “你蛇眼出问题啦?看看清楚,那是奂脊和小云。” 要不是他没见过化成人形的小云,我才懒得搭理他的白痴问题。 陈最揉了揉眼睛,然后瞪大了又盯着看了半晌,瞠目结舌, “你说那个小孩是那只小鹦鹉?” …… “哈哈哈哈!!!” 我简短地叙述了小云幻化人形的过程。 听到她叫周舒之“爸爸”时,陈最爆发了巨大的笑声, 手掌一下接着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就差飙出眼泪了。 薄从怀在旁边气得咬牙切齿,伸手就要去掐陈最的脖子。 陈最见状立马“噶——”一声收回了后槽牙,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嗯!怎么能这样呢,按照关系,也应该你是她爹啊。” 薄从怀冷哼一声,“我才不在乎一只鹦鹉的思想呢。” 我可不相信他不在乎,否则刚刚吱吱作响的是谁紧咬牙关呢? 奂脊轻呼一声,我们转头看去,小云凭空消失,只剩一地衣裤。 我刚想抬步走过去看看,就见一个橙色的小脑袋从一堆衣服中伸出来。 原来是她灵力不足,又变回了鹦鹉。 “奂脊,带小云回房间休息吧。” 我心疼地吩咐道。 奂脊点头答应,蹲下身很细致地将小云的衣物收拾好,然后拢起体力不支昏昏欲睡的小云,回了东侧房间。 回学校上了一周的课,还好,胡珂不经常来找程文欣。 而我趁着这个空档,藏着掖着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要不是还不能透露他的身份,我真想直接劝程文欣和他断绝来往。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绝,万一胡珂恼羞成怒,直接开大,不管伤害奶奶还是程文欣,对我而言,都是得不偿失。 周五下了早八,迎着升起的日光,我在教学楼门口遇上了周舒之。 他换了一台新座驾,黑色商务车更低调,也更符合他此时总裁的身份。 白衬衫搭配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裤,没有打领带,领口的第一枚纽扣也没有扣。 长袖半挽,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眼镜也换成了深褐色半框镜框,整个人散发着不经意的魅力。 看到我和程文欣携手走出教学楼,他明媚一笑,露出白净的一排牙齿, “玉诉,文欣。” 程文欣偷着轻轻一戳我的腰,低声耳语,“怎么,舒之学长对你还没死心啊?” 我斜眼瞅了她一眼,“瞎说什么,我们是纯友谊关系好吗?” “你这么想,他可不一定。” 程文欣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冲周舒之一摇手, “嗨,舒之学长,这么早,不会是凑巧吧?” 周舒之低头一笑,抬手递过来两张精致的密封信封。 纯黑的烫金纸张,看起来就造价不凡。 “这是后天毕业派对的请柬,时间地址都在里边。” 因为他上次提过了,所以我并没有很吃惊的反应。 相反,程文欣一双大眼一眨,都快冒星星了,“哇塞,还有我的?!” “那是当然,期待你们的出席。” 这边周舒之还没放下手,旁边程文欣已经开始盘算一会要带我去哪买新衣服了。 “要不直接去创科大厦吧,正好我想要探访一下那里的服务水平。” 周舒之接话提议道。 创科大厦就是上次遇到他的那座商场,里边吃喝玩乐穿,一应俱全,可以说是汉山市最具发展前景的一栋综合性商场了。 因为之前就和薄从怀说今天下了课要和程文欣出去逛街,所以他没有来接我。 现在计划有变,我纠结了一下。 “要是害怕从怀介意,可以叫他一起。” 周舒之看出我的纠结,善解人意道。 我感谢地冲他一笑,掏出手机给薄从怀打电话,可惜他没有接,只能换成给他留言。 就算他不来和我们一起,也得让他知道我和谁去了哪里。 程文欣蹦蹦跳跳地将我推进汽车后座,一路上叽叽喳喳, 又是想穿着风格又是想妆容风格,一个脑子快要掰成好几半用了。 周舒之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很贴心地给我们引路。 虽然他现在手下资产近亿,但还和以前一样,说话动作都没有一点架子, 好像他永远只是我们的学长,没有别的复杂身份。 程文欣活泼,周舒之随和,我却心事重重地落在后面,走两步路就抬手看一眼手机: 薄从怀从来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复我的消息,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放心,从怀可能只是没有看到,他那样的身手和实力,不会有事。” 周舒之察觉出我的心不在焉,故意放慢脚步,柔声安慰。 第138章 你出去鬼混还知道回来 我扯出微笑点点头,手却紧张地搅在一起。 尝试在脑海中给薄从怀“千里传音”,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我没有灵力,只能接收,不能发送? 周舒之承包了我们俩今天所有的购物,但是我和程文欣默契地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就算他现在是个财大气粗的超级ceo,也不能无缘无故花他的钱。 周舒之看我们严辞拒绝,就不再强求了, 只是很有耐心地陪着我们每家店地瞎逛,还会细致地提出建议。 血拼到最后,程文欣买了一件藕粉色的蓬蓬连衣裙。 泡泡袖的设计,搭配层层错位堆叠的网纱,长度正好到大腿中间,又俏皮又可爱,很适合她。 我选了一件月白色的吊带连衣长裙,裙摆不规则的剪裁给这条没有多余装饰的裙子增添了不落俗的新意, 丝绸的面料在灯光下反射着如同水波纹般的光,低调而又优雅。 在我换上这条长裙推开换衣间的门时,很明显地注意到沙发上两人眼睛统一亮了一瞬。 程文欣更是直接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扯着我的双臂前看看后看看, “诉诉,你可太美了吧,我现在就要把你娶回家。” 我羞涩地抿唇微笑,只是搭配这样一条优雅的裙子,免不了要穿高跟鞋了。 周舒之在展示柜台上取下一只圆头细闪绒面矮跟单鞋,鞋面上缀了一根精致可爱的蝴蝶结,冲淡了绒面材质的正式感。 “搭配这双可以吗,四厘米,不会很累脚。” 周舒之将鞋托到我面前,语气温柔地询问。 “舒之学长的眼光可真好,这双鞋配诉诉这身衣服,简直是娇俏女人高腰裙,绝配!” 程文欣将头倚在我的肩头,不住地夸赞。 我也很喜欢这双鞋,和旁边从头到尾带着职业微笑的营业员报了尺码,让她将衣服和鞋子一起包起来。 周舒之掏出一张黑卡,递给营业员。 面对我的愣怔,他很自然地一笑, “既然是我挑的,自然应该我来买单。” 营业员看到黑卡,猛吸一口凉气,恭恭敬敬地鞠躬道谢,欢天喜地地去开单子了。 下午没课,周舒之先将程文欣送回了宿舍楼下,然后又开车载着我回盼寻院。 “你现在已经和从怀一起住了吗?” 他目视着前方,状似无意地随口问。 我双手交叉搭在腿上,今天温度回暖,只穿了一件薄开衫,此刻太阳被一片不懂事的乌云遮住,有一点冷, “是啊,还有我奶奶和小云,我们都住在一起。” “玉诉你,是奶奶带大的吗?” 可能察觉到我从来没有提过父母,周舒之接话问道。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他在开车,可能看不到我的动作,于是又开口回答, “是啊,我没有父母,是奶奶捡回家养大的。” 周舒之低低地“嗯”了一声,也许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身世, 又为自己的询问有些尴尬,眉毛轻轻皱起,舔了舔嘴唇没有再说话。 “没关系,有奶奶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绽开笑容,主动破冰。 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觉得没有父母很丢人, 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奶奶,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周舒之偏头看了我一眼,也笑了,“先苦后甜,你以后一定幸福美满。” 话题弯弯绕绕,不知怎么,又说到他毕业工作的事情。 原来他现在的资产并不是继承家族,都是他在校期间投资打拼下来的。 他是学金融贸易的,对投资并购之类的事情很有天赋,眼光也很好,才有了现在这么好的发展前景。 “舒之学长年少有成,很多人都羡慕你呢。” 也许此类的夸奖他已经听过很多了,所以他单单只是笑,并没有自谦或者顺着夸奖自吹。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谦和内敛。 这样的人无论从事什么行业,都会是位列前茅的佼佼者。 将车停在盼寻院门口,他很绅士地下车为我提东西,送到院门前, “我就不进去了,请柬给你放在袋子里,后天见。”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身后厚重的木门突然打开一个小缝,陈最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缝之后,冷眼看着周舒之。 “你怎么出来了?” 这家伙是料事如神,早就算到我这个点会回来, 还是一直守在门后,就为了逮我? “你出去鬼混还知道回来。” 陈最一句话说得怨气十足,好像我真是彻夜未归一样。 周舒之并没有多问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手中的袋子移交到我手里, 然后冲陈最也微笑点头,转身上车离开了。 陈最淡绿色的眼眸随着周舒之的动作转动,一直到他的车消失得无影无踪才移到我身上。 两只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像村头收集情报的大妈。 “干嘛?” 我一挑眉一瞪眼,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我又没劈腿,干嘛拿这种审视的眼神看我…… “薄从怀没和你在一起?” 陈最往后撤出一步,先是将我放了进来,然后一抬腿将门合上了,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我摇头,我还想问呢,“他没在家?” “他早上把你送走之后就没回来,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结果开门却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陈最边说边向我这边倾身,眯着眼睛打量我, “沈玉诉,你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你有毛病啊!” 我送他一个白眼,抬腿边往里走, “你一天到晚在家没事干,就知道瞎想,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光明磊落!” 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蛇眼看人低! 把我这样一个高风亮节的人想成什么了? 陈最“嘁”了一声,迈开长腿跟了上来,顺带着接过了我手里的袋子, “我提吧,你那还没我指头粗的小细胳膊可别累断了。” “我说你为什么干吃不胖啊?” 无视他明晃晃的嫌弃,我仰着下巴,甩着手,很欢快地甩着步子, “干吃不胖不好吗,省了减肥了。” “可是,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以后要是人也老了,拿什么留住薄从怀的心啊?” 他倒是挺会为我着想的。 我气哄哄地一停步,从他手里夺回我的袋子,咬牙切齿地冲他吼, “谢!谢!你!的!关!心!我和薄从怀的事不用您老人家操心了,白蛇大哥!” 真讨厌,我对他仅有的一点友谊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第139章 无法进入轮回,再无来世 呆在后院,少了薄从怀,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我干脆进了东侧屋子,和小云、奂脊作伴。 小云自从上次偶然开窍显出了人形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也许幻化人形这件事对于这个修行还小的小家伙来说太费精力,它沉沉睡了一天一夜,给我和奂脊吓了个半死。 现在它懒洋洋地躺在竹篮编织的窝里,下边铺着厚实的软垫。 买它时赠送的红色羽毛插在一旁,它的小脑袋就搭在羽毛上。 我百无聊赖地支着头,精神到处漫游。 薄从怀去哪了,他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的,我以为他在家,陈最以为他和我在一起。 虽然内心相信他绝不会见异思迁,但还是存了个疑问,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盘问一番。 奂脊在旁边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竹篮里的小云。 她现在很紧张小云的一举一动,是一个很称职的好姐姐。 “奂脊,你说,薄从怀会去哪啊?” 我实在无聊,所以没话找话跟奂脊聊天。 虽然和她相处快一年了,但是我们之间一直处于严格的上下级关系,还没有像今天一样坐在一起聊天。 听闻此言,奂脊收回目光,缓慢抬头看向了我, “主人是想让奂脊监视玄珩上神吗?” “不不不!” 我连连摆手,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还是很注重情侣之间的个人空间的。 不过…… “你能感应到他现在在哪吗?” 她说的确实让我有一丝丝心动,我又不是要跟踪监视他,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而已。 奂脊一动不动地凝神片刻,然后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的主人。” 我眼睛一亮,嘴比脑子快,心里想着要尊重个人空间,嘴却已经张开了, “他在哪?” 奂脊冲我一摊手掌, “请恕属下冒昧唐突,主人握住我的手,便可以感受玄珩上神的踪迹。” 我咬着嘴唇,犹豫踌躇着要不要伸手,奂脊突然一皱眉, “玄珩上神在抵抗我的感知。” “啊……他能感受到你?” 那不完蛋了,我利用奂脊偷窥他的行踪不都让他知道了, 亏我之前还大言不惭说我需要自己的社交空间呢。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偷鸡不成蚀把米,亏死了! 奂脊冲我一低头,起身就要下跪,“奂脊没有完成主人的任务,请主人责罚。” 还好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她的等级意识也太重了,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我的下属看待。 奂脊重新坐回圆凳上,低着头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玄珩上神的一根脊骨,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自然可以感受到我。” 她这样一说,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问过关于龙骨镯的事情。 兴趣上头,我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 “他把你取出来,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影响吗?” 人体的每一块骨头都是上天恩赐,缺少了哪一根都不完整。 虽然不知道青龙一族是否也是这样,但是那可是脊骨,取出来不要疼死了? “玄珩上神灵力高超,已经全然恢复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想到取一根骨头出来送人啊,他们青龙族都有这样的习俗吗?” 白森森的一根骨头,送人当作贺礼,虽然可以说是心意不凡,也稍稍极端了点。 还好不是人骨,否则我哪有胆子带啊。 奂脊语气郑重,“古籍称,上神青龙一族独有一根脊骨,脊骨取出送人,便可以自身性命庇护此人。” “我想,玄珩上神行此举是为了保护主人吧。” 我喃喃重复,“以自身性命庇护此人……” 真傻,传说也当真。 “那取出这根脊骨,有什么代价?” “玄珩上神的灵魂无法进入轮回,再无来世。”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不能进入轮回,再无来世…… 那是不是说明,他连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震惊之余突生悲伤,薄从怀是个傻子,干嘛好端端地要拿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 “是的,连牲畜一道,都无法进入。” “他的灵魂将被永远封禁在封神谷底,再无见天日的可能。” 我闭了闭眼睛,心中是无尽的悲凉, “那……有没有方法可以把这根脊骨归还原位?” “不可,脊骨一旦取出,便无回旋余地。” 奂脊一板一眼地回答,也许是看我的脸色太过难看,她思忖片刻,又安慰, “玄珩上神一定做了万全打算,主人不必太过忧心。” ……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奂脊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地板,眼泪没有意识地一滴一滴砸在我的手背上。 从前我以为,我对薄从怀的爱距离他对我的,已经相差无几,我们之间在感情方面是近乎平等的。 而现在,我抚摸着手腕上的骨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薄从怀默默付出了太多,多到我已经开始感觉害怕。 会不会我们的相爱,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惩罚,是天意的惩罚。 两眼一闭,我向后一仰,意识沉浮。 身边的景象好像距离我越来越远,我像漂浮在一片海中,渐渐沉下去…… 越来越远…… 一片迷雾之中,我站在一条空无人烟的农村土路中间。 黑夜笼罩大地,连一丝月光都不曾落下,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在哪? 幻境还是现实? 我晃了晃脑袋,头有点痛,很多记忆在脑子中穿插浮现,我甚至记不清自己的名字。 迷雾中突然响起一声呜咽,悲泣着转着调子向上,源源不断地升了又低,低了又升,让人听了心生戚戚。 直觉告诉我,不要靠近那个哭声的来源, 可是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抬起走近,冥冥之中,有一股吸引力,将我引诱。 隐约看到黑暗中有火光,深在土路旁支的小巷子中。 小巷子又窄又短,大约只有十米,尽头红砖砌筑,是个走不通的死胡同。 火光来自于巷子尽头的一个火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跪坐在地上 她的脸朝着墙角,用单薄瘦弱的身子将面前燃烧着纸钱的火盆遮住。 第140章 我见不得你忧心 老妇不停地颤抖,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布满褶皱,哆嗦着取出一张又一张纸钱,送到火盆中。 贪婪跳跃的火舌,像填不满的无底洞,甚至要燃尽老妇的指尖,连同她一起吞咽下肚。 “钦儿,你死得惨哦……钦儿……” 老妇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呜咽着死气沉沉。 一声声无法得到回应的呼喊,像被晚风卷起的灰烬,一路向上,最终化为虚无。 因为老妇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孔。 战战兢兢地停住了,很奇怪,我心中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反而陡然升起一股悲伤。 一阵阴风刮过,老妇身边的一打黄纸一角卷起,随即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提起,在空中打着卷,越升越高。 “钦儿!” 老妇悲泣哀嚎一声,站起身,短细的胳膊伸长了去够漫天飘舞的黄纸,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我这才看清老妇的面孔,火光随风跳跃,映照着老妇沟壑纵横的脸, 泪痕反射着光,眼皮松弛下垂,遮住了一半眼眸,灰白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生机。 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却让我觉得有一种无名的熟悉感。 老妇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我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手虚无地划过她的身体。 我变成了半透明,她看不到,自然也没有任何触感。 怎么回事…… 我是,死了吗? 肩膀被人从后边轻轻一拍,我一个激灵,转过头,仰面对上一张五官模糊的脸。 此人高高大大,青丝飘飘散开,头微微低垂,也许是在用根本没有的眼睛注视着我。 脸是苍白的一大团,扁平在一个平面上,没有凹陷也没有凸起。 我在被突然而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之后,竟然再无心绪波动,看到这张脸,我甚至放下心来。 我好像……认识这个无脸男人。 男人静静地站着,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不知从哪发出声音,“钦钦?” 声音有点耳熟,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但我觉得可能是受周围环境氛围的影响,并没有太当回事。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既依赖又害怕的感觉。 男人向后撤出一步,猛然使劲推了我一把。 我防备不及,身体由于惯性向后倒去,耳边只听男人冷漠的嗓音, “你不是钦钦”。 身体与泥土地接触的一瞬间,我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烟雾弥漫,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化,我又躺回了盼寻院的床榻之上。 天色暗淡,房内一片寂静,薄从怀还没有回来。 我疲惫地支起身子,怎么睡着了,还做了奇怪的梦。 坐在床边呆愣片刻,梦里的一切变得模糊,真的只是片刻,我就完全记不清了。 一直到接近深夜,薄从怀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屋,脚步无声。 看着他被朦胧月光勾勒出的完美轮廓,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要问要说,我还是沉默了。 他抬腿踏上床榻边的矮阶,背对着我在床边坐了下来,疲惫地弓着腰,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 静默良久,薄从怀才转身躺下,动作轻柔缓慢地将我搂进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我听到他声音很轻地喊我的名字,轻到我以为是我自己出了幻觉。 一夜无眠,听着薄从怀绵长的呼吸,这是第一次我躺在他身边却没有睡意。 思绪飘飘摇摇,从小时候被同村小孩孤立,到今天和程文欣、周舒之逛街,仅存的属于沈玉诉的记忆在我脑中过了一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薄从怀睁了眼睛,我们无言对视。 我的心中没有任何情绪,单单只是看着他。 “诉诉”,他勾唇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在我的额头处留下一个轻吻。 “你昨天去哪了?” 我开门见山的一句询问让他面色微怔,但是他应该早就做了心理准备,毕竟消失了一整天,他总该想好一个理由。 只稍稍沉吟片刻,他抬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怎么,担心我出去鬼混啊?”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出声否认,只是看着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收了收笑容, “我去了通灵局,想要打听一下,有没有其他解除桂婆婆身上血契的办法。” 我一皱眉毛,“你去找宫剑锋了?” 他点头,“通灵局珍藏古籍众多,我想翻阅看看,说不定有其他办法。” “诉诉,我见不得你忧心。” 原来他将我送到学校后,转头就去了通灵局,在珍宝馆里待了整整一天。 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如同惊涛骇浪般汹涌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 这一刻,我终于重新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 活生生地爱一个人,活生生地被一个人爱着。 他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所以我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这份情,我记在心中。 清晨是盼寻院最热闹的时候: 奶奶听着收音机里舒缓的音乐打太极,一招一式打得认真,有板有眼, 小老太太穿着一身白净的太极服,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半眯着眼睛沐浴晨光; 奂脊在前院圆形广场上舞剑,不久前薄从怀给了她一把名叫玄安的宝剑,寒光凛凛,十几步外可以削断人的发丝, 她这几天在练隔山砍牛头,不知道进展如何; 小云扑闪着翅膀,对陈最养的花花草草进行“按摩”服务, 顺便站在藤架上一展歌喉,收音机里唱什么它哼什么,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陈最卷起袖口,拉开架势,一把锅铲翻得火热,是在给一家子人做早饭, 现在盼寻院不仅只有我们三张嘴了,他从早餐就开始讲究营养搭配,一周之内没有重复,也是难为他了; 在没有早八的日子里,我会赖在被窝里,等薄从怀冥想结束,回来叫我吃早饭。 为此,换来陈最一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嘲热讽,说我是整个盼寻院最没有贡献的一个。 我才无所谓,反正薄从怀会任我赖着,还会温柔地问我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第141章 你家那位吃醋啦 而今天,因为醒得格外早,又不想赖床,我跟着他一齐起了床。 洗漱好后,我披着薄从怀的云锦披风,坐在后院角落的大秋千里。 晃着腿,很惬意地晒太阳。 这才应该是属于沈玉诉的日常生活,最重要的人就在我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里,我过得很安心。 薄从怀说仅凭他一天的阅读量,并没有找到线索,之后还要再抽时间去翻阅一下,不能被动地受胡珂胁迫。 真搞不懂为什么都大学了,还有周末作业。 我顶着一头鸡窝发,看着眼前我不认识它、它不认识我的高数习题,欲哭无泪。 陈最又拿出了那颗紫色珠子,翘起一根兰花指,很细致地摸摸擦擦。 本就晶莹剔透的珠子都快被他抛出光了。 他斜眼一瞥我的窘态,噗嗤一笑, “诶我说,沈玉诉,你看你愁得那样,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少说风凉话好吗?高中数学和大学数学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几乎都要仰天长嚎: 我到底为什么选了一个要学高数的专业啊!!! 薄从怀从屋中款款走出,修长的手正在给自己系袖口上的纽扣。 他今天穿了一套剪裁合适的深灰色条纹西装,头发自动变成了三七侧分中短发,一副没有度数的半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陈最,你再说话这么不客气,我就用肆焰将你烤成蛇干。” 语气是十分的随意,好像就在开一个陌生人的玩笑,但是其中的杀伤力是十足的。 陈最立马收起了笑容,顺带着收起了自己,扭着胯,一路小跑着回屋了。 “你今天要出去啊?” 我咬着铅笔,看他。 真是帅气,这个男人的脸蛋和身材,随便套个麻袋也能去走秀了。 “我看到周舒之给你挑的衣服了,他什么眼光,都没把你的美衬出百分之一。” 薄从怀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边带着不屑的微笑, “走,今天我陪你逛,我给你挑,绝对甩他十条街。” 原来他打扮这么正式是要给我买衣服,可是我已经有一套了啊,干嘛还要费钱费时? “走呀,我今天特意换成了你们人类的装扮,怎么样,不显眼吧?” 薄从怀单手插进西裤口袋,一双黑色牛皮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他的眼睛比皮鞋更亮。 如果我现在拒绝他,他一定要气鼓鼓地转身进屋。 “那你等等,我换身衣服。” 我站起身,看了看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棉质睡衣, 这样搭配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西装帅哥,别人会以为我是富婆包养他的。 速度很快地换了一身黑色七分袖连衣裙,脚蹬一双黑色小皮鞋,顺便把我的头发梳顺了。 这样顺眼多了,起码不至于丢薄从怀的脸。 薄从怀心情很好地小声哼着歌,单手扶着方向盘,直接忽略了距离最近的创科大厦。 我明白他的小心思,不禁哑然失笑。 薄从怀殷勤地陪我逛了半天,财大气粗地选了好多条裙子。 最后,我俩达成共识,穿其中一条黑色新中式长款旗袍参加派对。 旗袍绣着龙形暗纹,酒红色包边,做工精细,面料考究,裙摆处半开叉,走起路来也很方便。 裙子买完,他又要转战去买鞋,我实在是逛不动了,撒了好半天娇才说服他穿那双丝绒小高跟单鞋。 就因为这场酣畅淋漓的逛街购物,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一翻手机,已经快被程文欣的消息轰炸了,这才想起来我们约好一起化妆做发型的。 匆匆忙忙地赶到和她约定的地点,不知道是我思想太大条,还是程文欣太过于重视这场毕业派对,她特意约了两个专业化妆师。 在看到我拿的衣服彻底换了样式颜色后,她一脸“我懂得”的奸诈笑容,用手肘顶了顶我的胳膊,眨着眼睛揶揄道: “你家那位吃醋啦?” 我红着耳根否认,“啥呀,别瞎说。” “不是我说,你家那位薄少爷占有欲也太强了吧,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我光笑不说话。 薄从怀确实是一个大醋坛子,谁的醋都要吃,连小云和我亲近久了他都要阴沉着脸,用眼神恐吓小云。 时间在说说笑笑中过得很快,等我们俩换好衣服走出店门都快到派对时间了。 薄从怀在车里等我们,他虽然不想去参加这种人多眼杂的聚会,但是他倒是会抽出时间在车里等我结束。 看我穿着他精心挑选的裙子,薄从怀很满意地点头, “看嘛,我眼光就是比那个姓周的好,程文欣,你说是不是?” 程文欣本来拿着手机正在多角度检查自己要价不菲的妆容,突然听到薄从怀叫她的名字,下意识“嗯”了一声。 薄从怀脸上得意的笑意加深,但是我猜程文欣根本就没听到他在问什么。 今天的毕业派对选在汉山市着名的富人区里。 在这里住的,不是商业大鳄,就是身份神秘的政治大佬,普通人根本不敢踏足。 托周舒之的福,我今天也能进来开开眼了。 薄从怀虽然在开车,但是余光打量着我。 看我一脸惊艳地到处看,先是“嘁”了一声,然后问道: “你要喜欢,我们在这里再买一套房子好吗?” “可算了吧,这里人多,还是盼寻院好。” 在这里安家,除了钱还要有权力和关系。 虽然我相信宫局长是有实力满足薄从怀这个要求的, 但是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小区,再建一个盼寻院那种规模的宅子,这得花多少钱啊。 想想都要心疼死我了。 听到我说盼寻院好,薄从怀又是得意地一仰头,好像我夸的是他。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是薄从怀很准确地将车停在了派对地址的别墅门口。 在我打开车门下车之前,薄从怀拉住我的手腕, 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根金丝镶嵌珍珠的精致簪子,动作温柔地插在我盘起的发髻里,他在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我等你回来。” 我甜蜜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他全身上下只有耳垂是肉嘟嘟的,手感很好,自从我偶然发现这个地方,我就爱不释手了。 他耳根染上一抹好看颜色,将脑袋凑上我的手掌,他自己晃了晃,就当作是我在摸他的头了。 程文欣在车外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轻轻敲了敲车窗, “你们两位小情侣,非要在这个时候卿卿我我吗?” 第142章 赖上我们家钦儿了? 和程文欣携手踏上台阶,别墅门半掩着,大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这是一座地上三层小别墅,地下还有两层。 富丽堂皇的装潢,却又不显得房主俗气,很考究主人的审美。 周舒之穿着一身黑色细闪西装,手握高脚杯,正在谈笑风生,旁边站着亭亭大方的赵落落。 许久没见,她还是那样精致。 一身香槟色鱼尾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一颦一笑都很有涵养,顾盼神姿。 周舒之透过人群看到我和程文欣,伸手打断了谈话,然后朝着我们走来, “玉诉,文欣,你们来了。” 程文欣热情地回应,“舒之学长,你今天好帅啊~” 周舒之腼腆一笑,赵落落跟了上来,同我打招呼, “沈学妹,好久不见,你今天真漂亮。” 我客气回应,“谢谢落落学姐,你今天也很惊艳。” 因为今天参加派对的大部分都是学长学姐,几乎都是陌生面孔,我虽然话多,但是对不熟的人还是难以主动搭讪。 程文欣完全是一个社牛,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立马带着她甜美的笑容加入了聊天中。 我没有打扰她,独自走上楼梯。 今天派对的主题和主角都和我没有太多关系。 我躲在二楼露台,有些无聊地靠着二楼栏杆,吹着晚风看天边繁星缀缀,倒也落得清闲。 今天是月圆之夜,一轮圆盘似的大月亮静悄悄地挂在天边,洒下万千温柔似水的清冷月光。 耳边听得楼下一阵鼓掌声起,应该是派对正式开始了。 我受邀而来,一味躲着倒显得失礼了。 转身提裙摆,准备下楼,余光中瞥见一抹身影,鲜红如血。 我没忍住好奇,转头去看,原来是露台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在偷闲。 低头轻轻微笑,原来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热闹的聚会呢…… “是玉诉同学吗?” 那人突然出声叫住我,声音清丽动听,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嗓音。 我一愣,下意识顿住脚步,“是的,你是?” 红色身影摇曳生姿地朝我走来,我确实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是周舒之的同学,以前听他提起过你。” 女人灿烂地扬起嘴角,朝我走来,很贴心地解释自己的身份。 直到走近我身边,她很大方地朝我一伸手,“你好,我叫礼婡。” 我也冲她一笑,伸手与她握住,她的手柔若无骨,温度却有些低, “礼学姐,你好。” 只是一个“好”字还没说完,眉头突然一凉,是礼婡的一根手指点上了我的眉心。 我不明所以地瞪着斗鸡眼看着她的手指,指甲涂了殷红颜色,妖艳无比。 她冲我邪魅一笑,指尖离开我的皮肤向掌心一勾。 我直觉自己浑身好像被电着了地猛然一颤,身体飘飘然的好像要腾空而起。 紧接着,我的意识就彻底脱离了我的躯体,飘起来了…… 我靠,我灵魂出窍了! 飘在半空之中,我看着一袭红色长裙的礼婡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优雅地转身向前,将昏迷不醒的我的身体扶到旁边靠墙坐下。 抬起头对着虚空的我一勾唇角,礼婡一转裙摆,红色长裙瞬间变成黑色紧身衣。 她像一个女特工一样,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冲着我一开盒盖。 里边不知道装着什么,白光一闪,我就失去了意识…… 好像穿越进了一个时空隧道,余光中瞥见很多场景走马灯似的向后倒流。 每瞥见一个场景,脑袋都会如同针扎一般刺痛一下,感觉到左侧大臂传来锥心的疼痛,好像我的血肉被生生剜去了。 比身体之痛更难以忍受的是快要容量爆棚的大脑: 我感觉作为沈玉诉的记忆离我越来越远,这个被我叫了快十九年的名字像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被我淡忘。 …… 耳边远远传来清脆婉转的鸟叫声,太阳透过薄薄的一层眼皮照到眼珠上,有点刺眼。 “钦儿,醒醒,怎么这个时候睡着了?” 身体被轻轻一推,一道慈祥的苍老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费力地将眼睛揉开。 逆着光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孔,我却下意识地开了口,“阿婆,我怎么睡着了?” 晃着脑袋反应了好一会,我才渐渐看清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清新别致的农村小院,疏密有致的篱笆围成了一小块院子,各色卵石铺成中间一条小路。 院子一角扎着廊架,上边爬着紫藤,紫藤下是一组粗石桌凳,其余大部分地方都是泥土,种着各类花草。 此时我就坐在石凳上,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年阿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高大男人,他的脸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凑近我,用磁性低沉的嗓音唤我“小新娘”。 “叫你给药草浇水,要是养死了,咱们今年靠什么吃饭?” 阿婆佯装生气地一叉腰,教训道。 我拍了拍沾了些许泥土的裙子站起身,因为要干活,裙摆被我束起别在腰封里,露出深色里裤和沾满泥土的粗布长靴。 “钦钦!” 从院外传来一声呼唤,我循声仰起头,用手背一擦出汗的额头,在太阳下眯起眼睛。 院门之外,大跨步进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正焦急地往我身边走, “怎么干这么粗的活?我来我来。” 说着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水桶。 “又是你小子,怎么?赖上我们家钦儿了?” 阿婆将手中的蒲扇一拍向大腿,指着刚跑来的男子大声喊道。 语气倒也说不上是责怪,还掺了一些打趣意味。 男子一边熟练地舀水浇田,一边扬起笑容冲阿婆回,“季婆婆,你又取笑我。” 阿婆又晃起她的大蒲扇, “我就说我们钦儿是仙女下凡,一颗善心呦……” 男子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也没有多说什么,闷着头把几排药草都浇了水。 烈日灼灼,只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一会,就热得头晕目眩。 阿婆倒了两杯凉茶,扇着扇子笑道: “快过来喝茶歇歇,一会儿啊,我把西瓜拿出来切了吃。” 男子仰头将一整杯凉茶都灌进肚子,“谢谢季婆婆。” “你要是把我们家钦儿娶了,还用得上谢?” 阿婆放下蒲扇,一边打趣,一边向院中小屋走去。 坐在廊架之下,茂密的紫藤花叶遮挡了些许阳光。 我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生得一双丹凤眼,此刻正低垂着看圆桌上的茶杯。 话题是不用费心去想的,反正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不用。 我握着茶杯,和男子独处,有点别扭,“胡邻,你今天下学好早啊。” 第143章 这是一个小狐狸的故事 我面前这个皮肤白皙的文弱书生名叫胡邻,他是我半年前无意在山后土路捡回来的。 那个时候他气血不足,晕倒在路边,压倒了一片花草。 我给他背回来,喂了糖水,他沉沉睡了半天,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说他是清水山另一头的书生,来我们桂花乡学堂当先生的,结果没带够干粮和水,已经饿了几天了。 这个书生有点呆呆傻傻的,和他略带邪气的长相很不匹配。 在我家养了两天,不怪他气血不足,他本身身体就比较虚弱,我给他配了一些补药,这才好了一些。 一个陌生男子在我家长时间住着也不像话,身体彻底康复了之后,他告辞去学堂报到了。 乡长念他是外乡人,给他在学堂后边留了一间屋子,供他起居生活。 可他倒好,一下学堂就跑来我家,不是帮忙浇水施肥,就是帮忙洗菜刷碗,殷勤得很。 我以为他是想要报恩,几次出言暗示他不用这样客气,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他好像不单单是要报恩这样简单。 “阿钦!季婆婆!” 一道明媚的声音传来,想都不用想,是同乡的江桂儿。 她本来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后来药房的江大婶看她实在可怜,收留了做药房的小药童。 我们家种植药草,一直给乡里的药房提供材料,一来二去,我自然也和年龄相近的江桂儿成了好友。 果然,下一秒,看到身穿嫩绿衫子的江桂儿挎着小布篮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 看到和我相对而坐的胡邻,江桂儿了然一笑, “胡先生,你怎么又来帮阿钦干活啦?” 胡邻微怔,耳根泛红,低头笑道:“今天下学早……” 江桂儿走到我们身边,将布篮子放到石桌面上,掀开遮盖的红布绸缎,露出里面的半篮子鸡蛋, “喏,这是今早我们家鸡新下的蛋,婶子叫我拿一些来给你们,谢你前两天帮忙。” 我推脱道,“江大婶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你们都是医者父母心,快收下吧,婶子特意嘱咐的,不让你客气。” 正好,阿婆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从屋子里走出来, “桂儿来啦,正巧,吃西瓜。” 走到近前,看到那半篮子鸡蛋,她又一板脸, “她婶子又让你来送东西,下次可不许这样客气了。” 江桂儿先是往我手里塞了一片西瓜,然后自己拿起一片,仰面冲着阿婆笑眯眯, “哎呀季婆婆,你们就收下嘛,我要是原样拿回去,婶子该说我啦。” 四人正说说笑笑着呢,天边突然滚起阵阵轰鸣,微风转变为狂风。 乌云笼罩,骤雨来袭,是盛夏最喜欢突发的雷阵雨来了。 江桂儿打头,阿婆端着西瓜,我搀着阿婆,胡邻护着我,四个人一溜小跑,进了屋子。 互相看看,还好,跑得比雨点落下的快,没有淋湿, 只是胡邻跑在最后,后背落了几点子豆大的雨点。 本来还艳阳高照的天霎那间就变得阴沉,我们只能干坐着等雨停。 结果雨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四人凑合着吃了晚饭,阿婆习惯在房间里做会儿针线活就睡觉,我们三个小辈搬着板凳,坐在屋门前听雨。 被雨水打湿的泥土散发着淡淡清香,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空气清凉,让人犯困。 屋里没有客房,除了我和阿婆的房间,只剩下一个晾干药草的空屋。 此前不久才将上一批药草都送去了药房,此时空空如也,还泛着一股潮气, 没有床和铺盖,连张凳子都没有,是睡不了人的。 有点难为情地看了胡邻一眼,这么大的雨,让他回去肯定是不行了,而留下来…… 好像也没有他睡觉的地方呢。 最后商讨着,胡邻在我房间里用凳子拼一张床,我和江桂儿一头朝西一头朝东,凑合着睡一晚。 “那我就打扰了。” 胡邻抱着我给他翻出来的被子,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道。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之前胡邻在我家留宿时,他自己一个人睡我的房间,我去和阿婆挤着睡,也没觉得不方便。 更何况,这是上天暴雨使然,怪不得他。 天已经漆黑了,我把房里的蜡烛吹灭,和衣躺下。 仰面向上,听着窗外雨声和偶尔的闷雷声,暂时没有睡意。 里侧的江桂儿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沾枕头就着,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沉重绵长。 我往外一翻身,裹了裹被子,眼睛适应了黑暗, 这才发现床边用凳子支起的临时小床上的胡邻正侧身朝着我,瞪着一双丹凤眼,直直地与我对视, “睡不着吗?” 我低声“嗯”了一声,倒也不是睡不着,只是身边突然出现两个人,有点不习惯。 胡邻轻笑一声,他的声音伴着雨声,悠长动听,“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没有出声拒绝,他是教书先生,讲的故事自然催眠。 我将双掌合十垫在面颊下,准备好了接受胡邻教书一般的老套故事。 “这是一个小狐狸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生下来体质就弱,母亲死得早,他也不受父兄的喜欢。” “他头一次偷跑出家,到人间游历,进了猎人的圈套受了伤, 腿被夹子夹伤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以为自己就要丧命在此了。” “还好,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女出现了,她救了这只受重伤的小狐狸,把他带回家中救治疗伤。” “少女很细心,冒着雨去医馆给小狐狸求了药, 每日按时给他敷药,喂他吃饭喝水,小狐狸的伤在少女的照顾下慢慢恢复了。” “小狐狸的心也渐渐为少女倾倒,他爱上了少女,他想要变强,回来报恩。” “所以他趁着少女睡着,和少女结下了血契,以便将来他归来寻找少女,然后,他不辞而别。” “小狐狸回到家乡,苦心修炼法术,可是等他回来找寻少女时,却发现少女得了急病去世了。” “沧海桑田,是他回来得太晚了。” “小狐狸很伤心,他寻了很多方法想要找寻少女的灵魂,找了好久好久,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转世后的少女。” “小狐狸想尽办法,出现在这一世的少女身边,他要保护她,要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第144章 你等我回来 “然后呢?” 很意外的,这个故事并不说教,还有些美好。 我正聚精会神等待着小狐狸和少女的结局,胡邻就噤了声。 “那个故事就发展到这里,后边的结局,我还不知道呢。” “你是讲故事的,竟然还不知道故事的结局?” 这算怎么回事,纯心吊人胃口嘛。 胡邻轻笑,“以后我所知晓了故事结局,第一个告诉你。”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小指头微微弯曲,“我保证。” “好吧……” 我也伸出小拇指,和他的勾在一起,心里默默想: 小狐狸和少女这样好,一定要有一个美满的故事结尾才行。 被雨水冲刷过一场之后,天空一碧如洗。 江桂儿顾不上吃早餐,着急忙慌地往药房赶。 一晚上没回去,江大婶不知道要多么担心。 胡邻待得很安心,今天学堂休息,他这个先生自然也可以偷偷闲, 其实学堂休课的时间里他大部分都会来我家。 我并不迟钝,心里是清楚他的意思的,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在情感上有什么改变,顺其自然好了。 秋去冬来,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冬天就不适合种植药草了,我闲着没事,每日去药房帮着抓药煎药,日子过得很快。 阿婆和江大婶亲手给我们做了新衣,包括胡邻。 阿婆将两件冬衣叠好,放到我的床铺上, “快过年了,小胡估计也要赶山路回家过年,你提前找时间把冬衣给他,别冻坏了。” “阿婆干嘛对他那么好,费心做衣服,烛光暗淡,眼睛都熬花了。” 我倒不是不舍得对胡邻好,只是心疼阿婆的眼睛, 她眼睛一直不太好,做一身衣服又费时又费力,主要是费眼睛。 “我看小胡那人不错,对你也用心,钦儿你也不小了,男女之事上,也该费费心,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 阿婆在床边落了座,拍拍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 我略微低头,“可是我想一辈子陪着阿婆不好吗?” “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干嘛!” 阿婆轻轻一推我的腰, “我也喜欢小胡那个孩子,人老实,做事也踏实。 你啊,最好早点跟他定了,我好四世同堂,抱抱重孙子。” “阿婆越说越离谱了,我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 “阿婆是过来人了,能看出来,小胡他对你是全心全意,只待你点头同意了。” 阿婆一拍大腿坐起身,转身就要走出房门,握着门框却是又停了脚步, “钦儿,阿婆年纪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一命呜呼了,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找到称心如意的夫君。 这样阿婆,也放心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站在原地,慢慢消化阿婆的话…… 胡邻确实是一个顶好的人,温和有礼,交往有度,做夫君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对他的感情…… 说不上是喜欢,但绝对不是讨厌。 我现在全心全意想的,确实像我说的,我想陪着阿婆。 女子嫁人,便是将自身也一块送给婆家了,陪着阿婆的时间就少得屈指可数了,我不想。 我从小是阿婆养大的,除非看着阿婆寿终正寝,否则我是不会放心嫁人的。 但是,胡邻孤零零地在桂花乡做教书先生,闲暇时候经常往我家跑, 如果嫁给他,回家陪阿婆的时间似乎不会有明显地减少。 这样想,嫁给胡邻好像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胡乱想着,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从阿婆的话想到胡邻,进而又想到他给我讲的小狐狸的故事。 小狐狸和少女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呢? 他还没告诉我呢…… 第二天一早,胡邻冒着风雪来了我家。 我望着他的眉毛结起了白色的冰晶,鼻尖冻得通红。 明明是冻得不行,还要嘴硬着说自己不冷。 真傻,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教书先生,误人子弟可怎么办? “阿婆给你做了新棉衣,你过几天赶山路回家,别冻坏了。” 我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件棉衣从房间拿出来,递给胡邻。 他眼睛一亮,“季婆婆给我做的?” 我点点头,将上头那件藏蓝色的拿起来抖了抖,示意让他试试尺寸, “对啊,我都只有一件呢。” 胡邻在我的推动下转身背对了我,头却转着要看我,“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别乱动!” 我一拍他的脊背,他这才停止了转头探脑的行为,将双臂展开,老老实实地站好了,痴痴地笑。 “你笑什么?” 我被他带笑了,将棉衣展开贴上他的后背。 阿婆做了一辈子衣服,尺寸拿捏得正好。 赞扬地一点头,我将棉衣放下,重新叠好, “阿婆的尺寸做得合适,现在天冷了,你正好穿。” 胡邻羞涩地“嗯”了一声,“你替我,谢谢季婆婆。” “这么贵重的话,你还是自己表达吧,我可不帮你这个忙。” 我背对着他,笑意淡淡,出声逗他。 胡邻走近一步,声音微微沙哑, “钦钦你逗我。” 我转过身,抬头看他, “我是逗你,怎么样,你要生气?” 胡邻摇头,“我不会生你的气。” 我们两人离得有点近了,我低头抿唇,想要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出一步。 可胡邻突然抬手,按住我的肩膀,低声呼唤我的名字,“钦钦……” 气氛不对劲得暧昧起来,我没有回应他,目光落在他裸露出的白皙脖颈,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钦钦,你可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纠结片刻,我极小幅度地点点头。 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个傻子,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么早就通过眼睛全说出来了。 “那你……” 他果然问出这样一句,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他很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确定好,我可以等,等你确定心意的那一天。” 说完,他微微俯身,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柔软的唇贴上我的皮肤,立刻烧起滚烫的一片。 只轻描淡写的一下,他立刻撤开,侧过身拿起衣服, “我先走了,元宵后会回来,你……” 他拖长了尾音,我疑惑地看他,然后听他红着脸,迅速开口,“你等我回来。” 第145章 中秋赏菊,花好月圆 过年事忙,时间过得格外快。 我和阿婆独自过年太孤寂,所以凑热闹去了药房江家。 白日里无所事事,我便和江桂儿凑在一起理着丝线闲聊。 “这都临近元宵了,咱们乡里的小胡先生还不回来啊?” 江桂儿双手撑着丝线,突然挑起话题问道。 我没抬头,想也没想地回答, “他说要元宵后回来呢,现在还早。” “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要提前跟你说呀?阿钦,你们……” 江桂儿一张小脸凑近,暧昧地冲我眨眨眼睛。 我无奈地一巴掌拍上她的面门, “你想什么呢,我和胡邻很正常,你别混说。” “你是嫌他对你不够好吗?” 这小妮子,胡乱揣测。 “没有,我没有嫌他,我只是,不想嫁人。” “为什么?” 江桂儿很震惊地瞪大眼睛看我, “你不想嫁人,是不想嫁给她,还是不想嫁给所有人?” “我对胡邻,还没有那种感觉。” 这是实话,即使和他相对而卧,即使被他吻过额头,我对他,还是缺少了男女之间动心之情。 我的心里很平静,像一汪静泉, 而胡邻作为飞鸟轻轻掠过,确实掀起波纹,却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哦……” 江桂儿嘴巴张圆,“那季婆婆要伤心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成家。” “我知道。” 我叹了口气,思绪飘荡, “可是就这样凑合着成了亲,对我对胡邻,都不负责。” 话说至此,两人无言,我最后说出一句作为总结,“还是顺其自然吧。”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过一夜,今年的大年算是送走了。 江桂儿抱着一堆竹条彩纸,进了我的房间, “阿钦,今年你想做什么样的花灯啊?” 按照桂花乡的惯例,元宵节家家户户都会贡献出一两盏花灯,无关制作难易美丑,主要是心意。 乡里会特意辟出一块空地,将这百余盏花灯悬挂在一处,供乡民观赏祈福。 我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荷包,抬头看她,阵势还真不小, “我还没想呢,你呢,打算做个什么样式的?” 她将手中材料往桌上一堆,“桂花灯,怎么样?” 我嗤笑道:“又是花?要是我没记错,去年和前年也是花吧?你是百花之王啊。” “可是,我只会做花嘛。” 江桂儿嘟了嘟嘴,“而且我们是桂花乡,做个桂花样式的花灯多应景啊。” 倒也能自成一派逻辑,我点点头,又拿起淡青色的荷包。 “你在绣什么啊?” 江桂儿好奇地一探头,“荷包?你给谁绣荷包啊?” 我没有掩饰,大大方方地回答,“给胡邻。” “你给他绣荷包?你要坠入爱河啦?” “说什么呢! 过几天就是他来桂花乡教书一整年的日子了,我给他做个贺礼,庆贺一下。” 算算日子,还真快到了我在山路捡到胡邻的日子了。 还真是有缘,能平白无故捡着我们乡里学堂的先生,我也算做了好事积了德。 一下午时间,我绣荷包,江桂儿画图样,各自都是收获匪浅。 怪不得她执着于各类花的样式,画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活灵活现。 日子很快就到了元宵节这一天,我们家交了一盏兔儿灯,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抱着大月饼,也挺符合元宵赏月团圆之意。 晚上吃过了饭,江桂儿早早地就来我家,拉我去乡里看花灯, “听说今年乡长还在每个花灯里藏了灯谜,我们快些去,多猜几个,挣个好彩头!” 凑热闹的事永远少不了她。 远远就看到半空中灯光闪烁,照得四周一片温暖。 听声音好像已经有不少人了,江桂儿拽着我的胳膊快走了几步。 今年的花灯各色各样,别出心裁的也不少,我仰着面挨个看,脸上不禁染上笑容。 江桂儿非要拉着我猜灯谜,连着猜了好几个,都耍赖着要提示,我哑然失笑。 “下一个,中秋赏菊,打一成语。” 乡长扯过一个莲花灯,展开藏在其中的纸条,大声念出了谜面。 我和江桂儿皆是凝神思考,无奈肚子里墨水太少,没有很大供我遨游的空间。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如涓涓细流的声音,“中秋赏菊,花好月圆。” 我转头去看,不由得惊诧“哎呦”一声,“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身后的正是胡邻,他神色淡然,应该不是刚赶路回来。 这家伙,无声无息的,倒吓我一跳。 胡邻冲我一笑,笑容漾在白净脸庞,比百盏花灯更要耀眼,“嗯,提前回来了。” “哦呦,我们桂花乡的先生回来啦! 胡先生,快来坐镇,大家都来猜灯谜,要累坏我老头子咯。” 乡长在我身后热情招呼,将胡邻揽过去按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自己捶着腰板,打着哈哈就要偷溜。 胡邻被强拖着坐下,也不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钦钦还要玩吗?” 说着,他纤长的手拉过一个流苏花灯,翻出纸条,看了看谜面,倏地加深笑意, “这个有意思,扁担作字两头看,打一成语。” 然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略一挑眉,“猜猜看?” 江桂儿苦着脸,一个脑袋两个大,“怎么又是成语啊……乡长净出难题!” 我余光看见躲在人群后的乡长喝茶的动作停了一瞬,嘿嘿笑着。 我偏头凝神思考,“扁担……一?” “方向正确,一,两头看,是什么呢?” 胡邻很有耐心地谆谆善诱,当真像教书一样。 我不太确定地猜测,“始终如一?” “钦钦答对了。” 江桂儿摇晃着我的胳膊,比我还要兴奋,“哇塞阿钦,才女呀!这么难的都能对!” “再玩一个?” 答对的成就感驱使我点头答应了胡邻的邀请。 他又挑选了一个花灯,竟然是我做的兔儿灯,他先是盯着花灯观察片刻,笑着评价, “这个花灯好看,小玉兔很可爱。” 我不动声色地红了耳根: 他……应该不知道这是谁做的吧,凑巧,凑巧而已。 “这次还是猜成语,迎着月光散步,打一成语。” “月光……散步……会是什么呢?” 我连着猜了好几个答案,都不对,只能认输,脑子里存货就这点儿了,实在没办法。 胡邻将纸条又叠好合上,原封不动地塞进兔儿灯中,“迎着月光散步,形影不离。” 第146章 来世不要忘掉彼此 我沉默了,又是花好月圆,又是始终如一,现在还出了个形影不离。 怎么搞的,今天猜的灯谜答案怎么都这么…… 是凑巧吧。 江桂儿见我不说话,摇摇我的胳膊问道:“阿钦,还玩吗?” 我摇头,“太费脑子了,不玩了。” 胡邻看着我,没有说话,面上显出淡淡的失意神色。 他提起兔儿灯,“钦钦,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我面容呆滞一瞬。 他真的知道这是我做的,可是我上边没有写名字啊…… 胡邻见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问,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眼眸里都是期待。 我点点头,“你要是不嫌弃,自然可以。” 他绽开一个灿烂笑容,“我会好好保管的。” 后边排了不少人,都是来猜灯谜的,我和江桂儿手挽着手退到一旁,准备顺着土路,找个人少点的地方赏月。 正走着,江桂儿突然一捂肚子,眉毛拧成了团,背弓着像一只虾, “糟了,刚刚贪凉,喝了生水,我回去方便一下,阿钦你且等等我。” 说完,冲着我摆摆手,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们所在的地方也不算偏,前边几步路就是乡里的情人桥。 传说这座木桥是由乡里的老木匠年轻的时候做的,他的爱人住在溪对岸,他便亲手搭了木桥,以便于两人联系。 后来木匠和爱人喜结连理,也就成了十里八乡的美丽传说: 彼此爱慕的有情人在此桥上共系同心结,能沾沾喜气,得木匠夫妇灵魂庇佑,白头偕老不分离。 今天良辰美景,必定有很多有情人在此幽会,我孤身一人,就不去打扰了。 转了方向,走了几步,情人桥下是桂花乡四季不断流的小溪,溪边有凸出的光滑大石。 我挑选了一块最为平整的,整理了衣摆,坐下了身。 今天的月亮又圆又大,高高悬挂在天边。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明天必定是个晴天。 微风轻拂,钻进衣襟里,带着点透骨的寒意,又是在溪边,水气上升,更有些冷。 我蜷起双腿,头靠着膝盖,双臂环抱了自己。 “钦钦?” 耳畔忽然听得一声呼唤,我松开手转头看去,却是一身素衣的胡邻。 “你怎么独自坐在这儿,江桂儿呢?” “她闹肚子回去方便了,你怎么会来,不必留在那里给大家猜灯谜吗?” 真奇怪,乡长竟然能放过他出来闲逛? 他粲然一笑,“巧了,我找的由头也是闹肚子。” 那还真是巧,人有三急,想来乡长也不得不放人。 他在我身边坐下,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天, “怎么了,看你刚刚的神情,有些失落?” 我摇头,“没有,等桂儿回来,无聊罢了。” 双方沉默,我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 “哦对了,你不是说要元宵之后才回来吗,怎么这样早?” “我有些想你。” 胡邻淡然回答,声音卷在风中,像一片落叶,轻轻巧巧地落在水面。 对于他的直面坦然,我哑口无言,我没有任何回应,是没有也是不能。 其实我在心中是很看重胡邻的,他人品端正,相貌堂堂,说话做事都是超过年龄般的稳重。 相处了近一年,他不仅对我关怀备至,对阿婆也十分恭顺。 他有时像长兄,对我处处细心照顾,让我信任又依赖, 有时又像小孩,反应略微迟钝了些,嘴也笨,让人想逗一逗,欺负欺负。 若说他是个年龄相仿,能够做夫君的异性,也有,就在这样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 但是我的内心并不能像他一般坦然。 胡邻接着说道:“你不要有压力,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 “可是我如果一直没有想好呢? 有些事情不是一直等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哪怕白发苍苍,我也会等。”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胡邻,桂花乡太小,人也少,也许你的目光之中只有我,但是,我并不是你的良配。” 胡邻毫无压力地一笑,仿佛我说的可能在他看来并不值得一提,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佳偶天成呢?” 我哑然,他怎么比我想象的还要死脑筋呢? “可是我……” 简简单单的“我对你还没有男女之情”,我却说不出口。 特别在看着他那双丹凤眼时,这几个字像被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咽不下。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喜欢我。” 胡邻的瞳仁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这一瞬间,我心中那汪静静的水面,又起了一层波纹。 感受到有些燥热,我偏回头低下去看面前的溪流。 因为是冬天,大部分溪水都结起了冰面,只有手臂粗细的一小条,弯弯绕绕地流动着清澈的山泉水。 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叠了纸船,顺着水流漂漂而下。 我和胡邻都看着那白色的纸船,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我听到他问,“钦钦,如果有来世,你会忘了我吗?” “如果我自己能够选择不喝孟婆汤,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正因为世间万事都不能随意依托自己的心意,所以我才会说,如果。 在如果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也不会。” 胡邻对着我伸出手,“咱们拉钩,来世不要忘掉彼此。” 我被他幼稚的行为逗笑,也伸出手去与他相勾,“好,拉钩。” 拉了钩,我突然想起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你还没告诉我小狐狸和少女的结局呢。” 胡邻轻笑,刚准备开口,就听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江桂儿气喘吁吁, “我,我来了……” 胡邻冲我一眨眼睛,那双丹凤眼头一次露出狡黠的光,“下次告诉你。” 这人!耍赖皮! 跑到近前,江桂儿歪头打量胡邻,“诶?胡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胡邻笑而不答,神秘得很。 江桂儿倒是并不在意答案,走到我身边坐下,惬意地晃了晃腿, “阿钦还真会挑地方,这里人少,还挺适合赏月呢。” 我们三人并肩,抬头看天边那轮明月。 明月清冷皎洁,洒下的月光却是很温柔,毫不吝啬地照在我们身上,仿佛这一刻,就是永远。 第147章 这个女人,必死无疑 回到家,阿婆都已经熄灯睡了。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也没燃蜡烛,只凭着从窗外倾洒的月光,脱了外衣,整理好床铺,躺下睡觉。 也许是猜灯谜用脑的原因,我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迷糊之间,突然感觉身侧床边好像站着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道目光逼着我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估计已经是深夜了,月亮不再高悬于天上,所以房间中一片模糊,但是我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我的床边站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静悄悄的,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睁眼,反正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雕塑。 他不动,我不知道他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进了我们家,自然也不敢动。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几分钟,那人开了口,声音中带着近乎疯狂的笑意, “别装了,季含钦”。 我心中咯噔一声,还是被他察觉了! 可是我一没财二没色,他图什么呢? 那人单手一抬,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胡邻竟然为了你这样一个普通人,离开家族,笑话。” “你是谁?”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凑近我笑道:“将死之人不必知道这么多。” 那人长了一双和胡邻七八分像的丹凤眼,只是他的眉眼更深邃,整体显得更英气。 我一脸茫然,我不认识这个人。 难道什么时候惹到他而不自知? 那也不至于杀了我呀! 回想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罪不至此啊! 他没容我多问,不过看他的态度,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我。 他一个响指,我直接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寒风刺骨,我冻得打了个哆嗦。 手脚都被束缚住,我呈“十”字型,被铁链捆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悬挂在桂花乡后山顶上的悬崖之上,对面站着饶有兴趣的男人。 我心中惊骇,对视无言,看他的表情,是一定要杀了我的。 不过,他负手而立,除了打量我,眼睛还不自觉地四周乱瞟,是十分有耐心地在等待什么。 就这样僵持了良久,突然在后方的树丛中传来尖利的叫声,仿佛婴儿啼哭,悲泣万分。 男人一勾唇角,“果然来了。” 树丛抖动,是后面隐藏的某个野兽伺机而动。 蓬松巨大的一团红尾巴倏地在树丛后扬起,红色长毛随着山顶的风抖动着,美丽又诡异。 树丛被左右撕开一个口子,一只白色皮毛,头顶一簇火红,眼眸闪着红光的狐狸从树丛后迈步而出。 原先扬起的红色尾巴就是属于它的。 一共是九根尾巴,足有它身体的两倍大小,每一根都张牙舞爪地拢在它身后,像章鱼的触角,也像跳动摇曳的焰火。 男人似乎就是在等这只狐狸,他面朝着它,缓缓退到我身边,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胡邻,要诱你出来可真不容易。” 他说这只狐狸是胡邻? 狐狸闪着光的眼睛一眨,先是看了我一眼,后又带着浓浓的杀意转向了我身侧的男人。 头微微一歪,我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大哥,你想如何?” “你为了一个普通人类偷跑出青丘,你可知,父王很恼怒?” 男人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每一根指头都用了力。 我作痛想要偏头躲过,却被他禁锢得难以动弹。 “所以,为了惩罚你,也为了收回你的那些小心思,父王派我,杀了这个人类女人,断了你的念头。” 狐狸眼睛眯了眯,“大哥,放了她,我跟你回青丘。” “回你是一定要回的,但是这个女人,必死无疑。” 男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可是父王亲自下的命令,大哥我也不得不听从呀。” “杀了她,除非我死。” “哎呦呦,胡邻,你当真是被迷了心智啦?” 男人松开我的下巴,手指向下抵上我的咽喉,指甲瞬间变为锋利的爪尖, “为了一个女人,还是最普通的人类女人,你要忤逆父王的命令吗?” “别忘了,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狐狸两只前爪往前几步,男人如刀尖般锋利的指甲刺入我的皮肉,我能感受到有温热的鲜血顺着我的脖颈缓缓流下。 “大哥,放了她,我发誓,再也不从青丘偷跑出去,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狐狸很明显地着急了,它想要靠近,却害怕会因此换来男人更残忍的伤害。 进退之间,十分纠结。 “你的发誓,还是回去跪在父王面前说吧。” 男人最终还是失去了耐心,说出这句话后,指甲在我咽喉处一划,然后伸手一推,捆着我的木桩立即向后倒去。 那个瞬间,我并没有感受到疼痛,身体失控地向下坠去。 在视线离开悬崖之前,我看到那只狐狸向前扑来。 男人往旁边一让,随即身后也生出一团洁白的蓬松尾巴,白云一般。 混杂着风声,我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接着我的身体,连带着身后的木头架子,被稳稳托住,包裹进温暖柔软之中。 我半躺在地上,被胡邻环抱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化作了人形。 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苍白至此,连嘴唇都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像一个白玉雕像, 只有白色胸襟前染了一大片红,我猜,那是我的鲜血。 他的眼睛涨了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巴微张,可能想要说点什么吧。 奇怪,脖子上的伤口没有传来痛感,本来要被寒风冻硬的身体此时也不冷了。 我的大脑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感知。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我张开嘴,想求胡邻帮我照顾阿婆和江桂儿,却喷涌倒流而出的鲜血,我发不出声音了。 胡邻额头和脖子的青筋暴起,他痛苦地将头抵在我的胸前,身体在不断颤抖。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身子也越来越轻,直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胡邻,跟我回去吧。”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判断,那是谁了。 第148章 天意不可扭转 …… 经历了漫长无垠的黑暗和静默,我被一个柔和的呼唤声叫醒。 睁眼坐起身,面前又是那片无边无尽的纯白,和在身下平静无纹的水面。 这是我和素微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故人”,我听到从身下的水面的另一边传来一个温柔平淡的声音。 我向下看去,惊讶地看见了一身玄色僧袍的白净僧人。 他单手握着一把通体素金的法杖,另一只手竖起放在唇边,行了一个单掌礼,低着头和我打招呼。 “无尘师傅?” 我不假思索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沈玉诉和季含钦两张脸在我面前慢慢重合,同时有很多以往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涌入我的脑子。 我晃了晃脑袋,然后看到面前的水面上出现那双玄色布鞋,抬头正与低垂眼眸的无尘对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尘笑了笑,“在下已经在此恭候故人多时了。” “等我?为什么?” “故人是否又经历了一次死亡?” 听到“死亡”二字,我不自觉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那里已经没有伤口了,但是那种自己的鲜血不断从血管涌出,流淌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还很真实。 “我怎么了?” “想必故人能来到这里见到在下,已经知晓自己的前世身份了。 可是在投胎成为今生的沈玉诉之前,故人还经历过几世轮回。 季含钦便是故人的第五世。” “故人被小人暗算,跌入前世梦魇中,肉体不重要,灵魂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下在此等候故人,以护故人灵魂安然无恙。” 一段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什么前世什么今生,什么肉体什么灵魂。 “这里是哪?” 上次也是平白无故地来到了这里,遇到了前世的“我”, 现在又是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只有一面之缘却称我为“故人”的和尚无尘。 “这里,是故人的心境。” -这里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假如我有一天走火入魔,这里就将变成一片火海, -而因为你,现在这里开出了花。 这里是属于我的“听香”? 可是为什么和薄从怀的差别那么大,我这里一片荒芜,别说满山的花,连天空和实际的地面都没有。 “故人的灵魂进入下一轮回之前,在下都为故人的将前几世的记忆进行封锁。 如果有外力干扰,使得故人恢复前世记忆提前,我便会出现在这里,以便使故人的灵魂不受伤害。” “可是为什么我只有季含钦那一世的记忆?” 其他几世呢? “因为礼婡设下的梦魇就是季含钦的记忆,也只有这一世,故人是他杀身亡。 对方又是九尾狐,彻底杀掉故人灵魂的概率更大。” “灵魂死了,故人就再也不能进入轮回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那我该怎么从梦魇中醒过来呢?”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薄从怀一定要担心死了。 “我早算到故人会有此劫,但是天意不可扭转,需得故人自己苏醒,才能真正化解梦魇,回到现实。” “故人一定要坚定内心,不得被表象迷惑……” 无尘目光深沉,一直维持着单手行礼的姿势,说完这句话后,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这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漫无边际的白,只让我觉得发晕。 仰面倒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的意识如同水面孤舟,漂浮晃荡,不知道去了哪里…… 无尽的黑暗之中,我静静地坐着,耳边愈来愈近响起了唢呐声。 倏地睁开眼,我的眼前是一片大红。 眼眸低垂,我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那么面前…… 我抬手掀开面前的红色绸布,果然是盖头,我一把扯下扔在一边。 我靠,玩什么密室逃脱cosy,道具服装倒挺齐全。 触目皆是大红,红色的轿身,红色的轿帘,红色的婚服,红色的布鞋,红得我头发晕。 还好我不晕血,要不真要两眼一闭过去了。 不对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身在梦魇之中吗? 这个梦太过于真实,让我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伸手按住太阳穴,头好疼,好像要长脑子了。 唢呐声嘹亮刺耳,身下的轿子也颠簸不断,一股恶心感袭来,我捂住嘴: 完蛋!我坐轿子也晕啊? 可是我为什么会从我的心境转移到这个鬼轿子里呢? 我单手扶着轿子,很明显,我现在是个马上出嫁的新娘子,可是我嫁给谁啊? 是薄从怀吗,他什么时候跟我求的婚? 就算是他,为什么要选这么复古的接亲方式啊? 他们青龙族还有哪些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正凭借脑中杂乱不清的线索思索着,轿子和唢呐声一齐停了。 一个声线沙哑,但是声调高昂的声音在轿子外喊起,语气波澜不惊,像个机器人, “新娘子到啦。” 我慌忙把原先扯下的红盖头重新蒙上,目前还没敢清楚状况,任意修改设定,说不定外边的npc会不开心的。 我孤身作战,不能出征未捷身先死啊。 面前被大片红色盖住,我只能低着眼睛,透过盖头下的一丝缝隙偷偷摸摸地打量。 轿帘抖动,一双惨白人手出现在我面前,这只手瘦得几乎没有肉,布满褶皱的干枯人皮直接覆盖着骨头, “新娘子出婚轿,先迈左脚,长长久久,再迈右脚,多子多福。” 周围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只是都是冰冷尖细得没有一丝人气儿,估计他们的设定就是在这个时候叫好欢呼。 我心中惊骇,却不免觉得悲凉,成了鬼还要当牛马打工人,不容易啊。 没敢搭上那只鬼手,我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只能隔着黑布包边的大红袖子,握着那人的手臂,借力起身出了轿子。 心中默念:先迈左脚,先迈左脚。 万一迈错了,他们一个不高兴,把我撕了吃了,我不就完蛋了。 左脚刚踏出轿身,那尖锐的唢呐声又响了起来,吓得我一激灵,差点脚滑摔倒。 透过缝隙,我看到好多布鞋,鞋口往上不是人的脚踝小腿,而是细得如同小婴儿胳膊的一截白色皮肉。 再往上,就被宽大的衣摆挡住,看不到了。 第149章 仪式马上就要结束了 扶着我的那鬼婆子一步一步,走得倒是挺稳,在唢呐声中,先我一步地转了个弯,踏上了青石台阶。 我跟着踩了上去,一共九磴,踩着感觉并不那么坚硬,反而像雨后的泥土,湿滑松软,有点难走。 在最后一阶台阶之上出现了一个黑色螺纹素锦长靴。 鬼婆子将我引到长靴主人旁边站定,往我手里塞了一段大红绸缎。 红绸缎的中间连着大红花球,另一头想必就是我的鬼新郎了。 心中有点膈应,但是目前还没有想到合适的逃脱方法,只能先跟着剧情发展走了。 “新郎新娘跨门槛儿,男左女右,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鬼婆子称职地说着吉利话,我感觉她生前一定也是从事相关职业的,要不也不能这么熟悉业务。 我余光瞥见那双黑色长靴向前伸出了脚,我也连忙相应着迈腿,心中提醒自己这次要迈右腿。 门槛之后铺着红地毯,一直延续到大门敞开的厅堂之中,院子红毯两边站满了“人”,热闹非常。 只是这个热闹,因为周围观众的身份,而显得十分诡异。 两扇黑漆木门一左一右打开贴在墙上,厅堂之中左右并排摆放了两个大红圆形软垫。 手中的绸缎另一头向下低垂,我透过缝隙,看到旁边的鬼新郎已经双膝跪了下来。 开玩笑,我沈玉诉虽不是男儿,但膝下一样有黄金,上跪皇天,下跪厚土,怎么可能…… 膝盖一弯,我被一股莫名的巨大推力直接拍在软垫上。 靠!怎么还有外力让我下跪磕头的! 还好,门外看客都没有其他反应,好像只要我按照设定跪下来,怎么跪的、什么姿势都无所谓。 “钦钦,仪式马上就要结束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鬼新郎突然开口了,口口声声叫我“钦钦”,嗓音却是和薄从怀一模一样。 我浑身一震,怎么回事,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薄从怀穿到我的梦境中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怎么会叫我“钦钦”呢,难道这是缓兵之计? “一拜天地——” 鬼婆子的声音高亢地响起,后边紧接着是如同孩童一般的尖细笑声。 虽然刺耳,但是和这诡异的环境倒是很匹配。 旁边的鬼新郎很乖顺地弯了脊背,我却存了个疑问: 按照薄从怀的性格,对于鬼神之类,早就掀桌子闹翻了,怎么可能这么听之任之。 我停住没动,就在我愣神的这一瞬间,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旁边低头弯腰的鬼新郎也停了动作,像个没了电的机器似的。 完了,还是违反了游戏规则。 所以我干脆把手中的绸缎一扔,把头上的红盖头一掀,主动出击,总比被动受虐好。 除了我,身边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我趁机快速打量了周围,厅堂没有什么光亮,只有四角放着高脚烛台,上边的细长红烛亮着微弱的光。 正前摆放着两个玄木太师椅,按照常理,这里应该是留给新郎父母坐的。 但是现在椅面之上,趴着两个缩成一团的白色狐狸,尾巴奇长,软趴趴地在椅边垂了下来。 太师椅后的墙面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红得刺眼,墙壁上方的横梁上垂挂着两个红灯笼。 我再转头看向旁边鬼新郎,他额头贴在软垫前的地面上,嘴角弯起一个恐怖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根。 借着昏暗的烛光,他面容惨白,竟然是一个纸扎的假人! 惊吓之下,我往后一跌,后背贴上了不知名的物件。 我转头往后仰面看,那个穿着红衣的鬼婆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贴这么近了。 她笑眼弯弯,没有黑眼珠,只有白眼仁,却是莫名给我一种自上而下被注视的感觉。 她的嘴角同样地向上扬,咧出的弧度很大,嘴巴里黑洞洞的,没有牙齿舌头。 鬼婆子的面容很白,嘴唇很红,整个人薄得可怕,她也是一个纸扎人。 我吞了一口唾沫,稍微稳了稳心神,事已至此,要么正面硬刚,要么转身就跑。 我手无缚鸡之力,果断选择第二种。 还好,这俩纸扎人并没有对我的动作产生什么反应,维持着一个动作静止了。 我站起身,警惕小心地往房门外退,厅堂大门之外,乌压压地站了好多“人”。 与屋内两个纸扎人不同,堂外的都统一长了一张狐狸脸,面部狭长,尖嘴立耳,蹬着两条后腿直立站着。 原来我透过盖头缝隙看到的白色皮肉,其实是它们后腿上的毛。 一群站立的狐狸聚在一起,狭长的眼睛中闪着狡诈的光,嘴巴两侧向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扶着门框,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惊得瞪出来了。 我这是掉进狐狸窝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狐狸! 等等,我好像还在“人”群里看到几只黄鼠狼头呢? 这群众演员怎么招的! 厅堂里的纸扎人停了动作,厅堂外的狐狸大队可没有,只是个个狡猾多疑,都带着微笑没有轻举妄动。 它们不动,我更不敢动,随便看过去,那锋利的爪子,来任何一只都够我受的。 我悄咪咪呼出一口气,在脑中呼唤奂脊,这是我能想出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办法了。 连着叫了好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欲哭无泪,难道在梦境中,就呼唤不出我的大宝了吗? 因为我的迟疑,离我最近的几只狐狸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嘴一咧,发出尖细的笑声,惊得我一身冷汗。 突然,一声悠扬的口哨声自远处传来,所有狐狸,包括那几只滥竽充数的黄鼠狼,都竖起耳朵歪着头,凝神静止。 片刻之后,口哨声停,原本挤成一片的狐狸大队瞬间四散开来。 钻狗洞的钻狗洞,跳墙头的跳墙头,甚至有几个因为太过于慌不择路撞成一团。 这个口哨声有些耳熟,但一时我又想不起来。 看到面前的危险暂时解除,我撩起裙摆,大跨步地往外跑。 出了大门,台阶之下端正放着一个大红轿子,轿帘上用金线绣着龙凤花样,很是喜庆。 不过此时我顾不上欣赏,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凭着直觉直接转了个方向就开跑,体测八百米我都没有这么傲人的速度。 第150章 是我低估你们周家了 …… 周舒之带着歉意遣散了所有来参加派对的人,偌大的别墅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面色阴沉的薄从怀。 沈玉诉丢了,还是在他的别墅里,莫名其妙人间蒸发的。 他本来是想要留意的,但是赵落落知道他正在创业,给他介绍了不少精英。 他空出精力只看到沈玉诉提着裙摆上楼的背影。 看得出她并不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二楼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她去那里吹吹风散散心,也好。 他在人群中带着微笑,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官方套话,却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匆匆结束发言。 走到程文欣身边,他礼貌地打断了她的社交。 结果一问,她还不如自己,连好朋友的消失都没注意到。 不好惊动宾客,他带着程文欣踏上二楼寻找,里外找了一圈,连三楼也去过了,一无所获。 他暗道不好,还好理智让他暂时冷静下来。 叫来了薄从怀,他就在别墅外的车里,听说沈玉诉不见了,他本就冷酷的面容几乎要冻成了冰。 还好,周舒之早就在别墅各处安装了监控探头,草率结束派对以后,他俩立刻进了监控室。 看着画面里的沈玉诉百无聊赖地倚靠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这是监控拍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紧接着画面陷入黑暗,彻底没了影像。 二楼已经仔细找过了,并没有见到沈玉诉。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她困了累了躲在哪个角落里偷懒的乌龙事件,所以面色都十分难看。 出了监控室走上露台,薄从怀闭了眼睛仔细感受。 晚风中夹杂着微乎其微的香水味,是为了掩盖其下的体味,是有人故意为之。 薄从怀睁开双眼,眼眸中快要射出刀片,“我感受到了,来自青丘的味道。” “青丘?难道是胡邻?” “不管是谁,踏平青丘,我也要把诉诉找回来。” 薄从怀眯了眯眼,他就知道,九尾狐一族都是小人,竟然敢公然在人界绑架,太大胆了。 周舒之立马上前一步,语气坚决,“我和你一起。” 虽然他潜意识觉得不会是胡邻,上次他突然出现在沈玉诉身边,却意外地对她很好。 他能看出来,不是伪装的那种好,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保护她。 难道,是因为她身上的上古神器? 总之不管是为何,先把人找回来才是关键。 “你?普通凡人,如何能去天界?” 薄从怀冷哼一声,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的诉诉很殷勤,他早就看不惯了。 更何况,救自己的人,用不上别人插手。 “我自有办法,多个人多份力量,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吃干醋了。” 周舒之有点无语,这位武力超群的玄珩上神,思想这么幼稚。 薄从怀懒得搭理周舒之的挖苦,闭眼凝神,他在回忆去青丘的路。 上神九尾狐一族长期住在南忧岛上,远离世俗,岛外独生一股瘴气,能够屏蔽外界有心之人的进入。 算起来,自己也有三四百年没有去青丘了。 周舒之看薄从怀完全没有要带自己的意思,轻叹一声,手指轻点自己脖颈上的玉坠。 他的掌心托起一个铜镜,镜面之中空气旋转,好像有巨大引力。 周舒之将掌心向前一翻,铜镜扩大,竖立在两人面前,镜面之中形成一个旋涡。 薄从怀斜眼一瞟,“是我低估你们周家了,竟然连玄幽镜都找到了。” 周舒之只淡然地瞥了一眼,并没有理他。 薄从怀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近一步,走到了周舒之的身后。 玄幽镜能够将人传送至想去的地方,三界之内,除了天界封神谷和妖界折妖塔,均可以瞬间到达。 有这种好东西,他干嘛还要浪费灵力和体力瞬间移动,更何况,他真的有点忘记路了。 周舒之闭着眼,心中默念南忧岛。 对于身后悄咪咪的薄从怀,是心中知晓,但是懒得搭理,当务之急是找到沈玉诉。 如果她在青丘倒也好说,九尾狐怎么也属于上神,若是让其他小鬼掠了去,那才是真的生死难料。 铜镜中奇光一闪而逝,两个男人连带着铜镜一齐消失不见了。 别墅窗外晚风吹动,树叶沙沙,那轮明亮的圆月静静地向西偏移,时间已经进入深夜了。 月圆之夜,百鬼夜行,阴气最盛。 很多蛰伏在黑暗中的牛鬼蛇神,都在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着要行凶作恶。 …… 跑了不知多久,周围升起重重迷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只能慢慢停了下来,由跑改为走。 无尘师傅说,只有靠我自己才能走出梦魇。 可惜我能力有限,脑力也有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迷雾中远远的,亮起了一个红点,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慢慢停了下来,红点却是直直朝着我面门而来,只是速度不快,晃晃悠悠的。 离近了一些,我脑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当时在落花村诱惑我去荒坟地的红点子吗? 上次虽然身体被迷惑,我的思想还是很清醒的,所以我是认识它的。 不等它飘到近前,我就调转方向,撒丫子跑。 因为只有灵魂陷在梦境之中,所以跑起来并不感觉累,只是目的不明,让我在逃跑之余,心中纠结万分。 一会儿转头看看后边的红点子有没有撵上来, 一会儿又担心身后红点穷追不舍,是不是想请君入瓮,将我逼到某地好一网打尽。 那个红点子不知道是受人为操控,还是有独立思维,不急不躁地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缓缓跟随。 好像并没有打算攻击我,但是也没有准备放过我。 正是进退两难,我的耳边突然又响起了薄从怀的声音,“钦钦?” 太诡异了! 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作为季含钦那一世时,被胡邻喊叫作“钦钦”。 除此之外,别说薄从怀了,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样称呼过我。 那声音若即若离、似真似假,好像那人就趴伏在我的后背上,贴近了我的耳朵,鬼魅似的不断出声蛊惑。 我猛地回头,眼尾余光瞥见一抹鲜艳的红,凝神细看,竟然是薄从怀! 第151章 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 薄从怀身穿大红婚服,笔直地站着,唇角挂着微弱的笑意。 双手搭上我的胳膊,他低垂着眼眸,眸光深沉,“钦钦”。 在我们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我像是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似的,浑身一震,向前跌进他的怀里。 薄从怀将我紧紧环抱住,双手垂放在我的腰际,“你为什么要逃?你不想嫁给我吗?” 我侧过面颊贴在他的胸口,皮肤和肌肉下是静悄悄的,没有心脏跳动。 我直了眼睛,行为根本不经过脑子思考,脑袋一上一下地缓慢点动。 “那我们回去拜堂好不好?” “拜了堂,你就是我的夫人了,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好吗?” 和薄从怀拜堂成亲啊…… 真的很诱人呢…… 我点头,薄从怀松开我,微笑着拉起我的手,手柔弱无骨,不堪一握。 他先我一步迈向前方,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飘飘忽忽的红点,就在我的正前方不远处,缓慢地向前飘动着。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那个厅堂,直直地跪在大红软垫之上,手中握着红色绸缎,另一头牵着带着微笑的薄从怀。 身边一身喜庆红衣的喜婆煞白着一张面孔,笑容在脸上都快挤不下了, “一拜天地——” 我的头不受控制地向下垂去,脊背也相应着弯了下来。 余光中瞥见旁边和我一样磕头的薄从怀脸上笑容加深,一张嘴如同弯刀,渗着血似的翘起。 嘴中突然感觉到一股甜腥,然后是一阵剧痛,我的眼睛猛然一眨,这才从愣神的状态醒过来。 其实从身边这个纸扎的假薄从怀故作深情地喊我“钦钦”,我就知道他是来迷惑我的。 这鬼演戏不知道提前做功课,薄从怀抱我从来都不会双手放在我的腰后, 而且他为了蛊惑我,刻意将尾音拉长,薄从怀是个干脆的性子,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但是奇怪,我的思维在我的后背受到那股莫名推力的瞬间开始,就不受自我控制。 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之前让我下跪也是一股莫名的力量。 这里除了纸扎人,肯定还有其他我看不到的东西。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在自己面颊贴向纸人胸口时咬住了舌头,这才没有被迷惑去。 否则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纸扎人拜堂成亲,我成什么了? 纸扎人的攻击招数只有迷惑,现在看我起身,两人又停摆了动作。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翘着脚取下一根龙凤红烛,将二人依次点燃。 厅堂之中响起凄厉的尖叫痛哭声,但是他们在愈燃愈大的火海中依旧高高翘着嘴角,黑洞洞的嘴深不见底。 我不愿再看,捂着耳朵就要往厅堂外退。 房门依旧大敞着,门槛之上却凭空生出一道透明薄膜,不论我怎么样推打,都不能撼动分毫。 感受到身后一股热气,我再不出去,就会和两个纸扎人一起葬身火海了。 咬着牙又捶打了半响,火舌跳上大红的婚服衣摆,被火包围的感觉并不是窒息和灼烧,而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抽离感。 仿佛自己的骨头要被烤化,血液要被烤干。 脱力地滑倒在地,我又咬破了舌头。 刺激的甜腥气味让我的意识稍稍有些清醒,但是在灼热之中,视线又慢慢模糊。 一道蓝光闪过,我本来倚靠的透明薄膜倏地破裂,在我的身体倒向地面之前,我听到一个声音, “主人,奂脊来晚了。” 费力地翻动眼皮,一身蓝衣的奂脊托出我的上半身,轻呼出一口气,厅堂内的烈火瞬间熄灭。 “你来了。” 奂脊低着头,面上没有表情,语气认真又自责, “是,主人被下了梦咒,我在层层幻境中寻找主人,费了一段时间。” “有办法能出去吗?” 有了奂脊在我身边,起码不是孤身一人了,我稍稍心安了一些。 奂脊抬头望天,乌云低低地压着,几乎要贴向地面,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恕奂脊无能,无法冲破梦魇之境。” 我拍了拍她的手,她能赶来救我,已经很不容易了。 奂脊扶我站起,既然纸人已经被我烧毁,迷惑之术大概率是行不通了。 但是设咒之人费心将我困于此处,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在薄膜被奂脊劈开之后,包括厅堂在内的一切事物都消失了, 我们两人站在一片荒芜空地中央,四面八方寸草不生。 狂风掠过地面,带起尘土飞扬,迷得我们睁不开眼,只能勉强用胳膊挡着面孔。 这里连一棵能让我们二人躲避狂风的树木都没有,能见度迅速下降,我们在沙尘之中依偎在一起。 果然,因为第一层梦境被破,设咒之人换招数了。 片刻之后,骤雨如同一颗颗坚硬的小石块,从天空倾然而下。 我因为没有痛觉,因而除了身上的喜服因为吸水而变得沉重之外,我并没有其他感受。 反观奂脊,她被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脊背上,发出一声闷哼,手却非要挡在我头顶。 我弓着腰,将她环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雨点的物理伤害。 这可能是我在梦魇之境中能为她做出的唯一一件有用的事。 我听到奂脊虚弱的低声,“主人……” “没事,别动,我来保护你。” 有生之日,我沈玉诉也能说出这么帅气的一句话,真应该载入我家祖籍。 当然,我无父无母,没有祖籍,所以我是说,奶奶的祖籍。 这场大雨不知下了多久,一点没有停止或者减小的意思。 我低着头,因为雨丝密集,我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和场景,只能什么都做不了地等待着这场人为天灾早些停止。 雨点落在地面,溅起水花,然后凭空消失,没有蒸发,也没有积存,它们单单只是为了落下。 耳边突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一声一声,沙哑微弱,像是扯了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来的声音。 哭声和我的心跳声渐渐同频,我感受到从胸口内部一抽一抽地疼。 第152章 什么命运!什么天意! 眼前浮现出一个在我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画面: 一间亮着白炽灯的手术室,一个产妇岔开腿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半眯着眼睛。 旁边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双手带着医护专用手套,托着一个幼猫一般大的新生婴儿, “是个女儿,恭喜……不好!产妇大出血,快,止血,通知家属……” 产房外,护士抱着襁褓里的小婴儿, “家属请节哀,产妇产后大出血,我们没有保住……” 接过襁褓之后,产房外的男人和老妇相视,老妇撇撇嘴, “早知道是个女儿,刚怀上时就直接打掉好了,要了又没什么用处,艾玲还凭白丢了一条命,唉……” 男人皱着眉,低头看怀里的小婴儿。 新生的孩子皮肤发青,面容皱皱巴巴的,根本无法唤起这个名分上的亲生父亲一丝一毫的爱惜和怜悯。 他低垂着的眼眸一动不动,不是在规划自己和女儿今后没有妻子的日子,而是在思考怎么才能不负责任地将她抛弃。 场景切换,来到一条马路上。 一辆轿车停在路中,前方几米是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有人大声呼唤,“撞到人了!撞到人了!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男人单腿被截至根部,洁白的绷带包裹着伤口,渗出微不可见的淡红血迹。 两个妇人并排坐在病床旁边的小凳子上,其中一个怀里托抱着已然沉睡的婴儿。 婴儿因为营养不良,面色黯淡,可是妇人并没有多管,单单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玩偶。 “儿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接受事实,起码咱们保住了一条命不是?” “我可托你大姨找高人算过了,这孩子刚出生就克死了妈,命太硬了,留下对我们家不是一件好事。” “要我说,女儿没用,就是个赔钱货,趁她还小,随便找个乱坟岗子扔了吧……” 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弱了,我捂住心口,快要喘不上气。 这不是属于我的记忆,但是稍一思索,我就明白了那人的用意。 可惜并不如他所愿,被亲生父母抛弃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这对我的灵魂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婴儿躺在泥坑里,瘦弱的手臂向上伸着。 小手掌面对天空上的一轮弯月,皮肤因为寒冷而发青发紫。 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哎呀,小公主,又见面了,这一世,让我亲手把你养大吧。” 我的面前射下一缕无形的光,只有我自己能看见,我的救赎来了。 雨势减弱,我已经分不清我的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奂脊从我的双臂下直起腰,眉毛拧着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一脸悲怆。 “阿钦!阿钦!还在那愣着干嘛,快进来躲雨啊!” 片刻的静默之后,忽然听得一个甜美开朗的声音。 我震惊地抬眸张望,是阿婆和江桂儿,她们躲在那个小茅屋的屋檐下,正笑着冲我招手。 怎么会…… 我喃喃开口,“阿婆……桂儿……” 泪水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流下,又蓄满眼眶。 现在的我,已经同时拥有了季含钦和沈玉诉的记忆。 虽然属于季含钦的并不占主导,但是对于那一世我最珍重的两个人,我无法磨灭内心中真实的情感。 如果那一世我还活着,我能看到阿婆安享晚年,也能看到江桂儿嫁得良人。 可是现在,那两张面孔,我却只能通过梦境再见。 顾不上起身,我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在密集的雨丝中,狼狈地向着不远处的茅草屋爬。 即使在梦境,我还是想回到她们身边,哪怕多说上一句话,问问她们过得好不好,我就能够心满意足了。 可是将我带入梦魇之境的人很明显并不想让我如愿,无论我怎么爬,都无法到达那个看似近在咫尺的茅草屋。 我徒劳地伸长了胳膊和手,面前的茅草屋,连带着屋檐下的两个身影,都在雨丝之中缓缓消失了。 雨丝随之消失,烈日高悬,阳光刺目,从地面蒸腾而生一股热气,让人心生烦躁。 转过头正对上奂脊关切的目光,她一直跟在我身边,伸手扶着我的胳膊。 她好像并没有看到我眼前的幻觉,但是还是沉默着陪伴着我。 我冲她勉强地笑了笑,“没事,不要担心。” 我俩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太阳如火球一般烤着大地。 这里没有遮阳的地方,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前方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 但是待在原地,只能等待梦魇中的魔鬼将我们一点点拆解吞噬。 一声惨叫自身后传来,我回头,竟然是浑身是血的阿婆,她的棉布素衣被鲜血染尽,瘦弱的身板摇摇欲坠。 “阿婆!” 因为暴雨紧接着暴晒,一幕幕场景在我面前闪过又消失。 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人也因为体力不支而反应迟钝。 为什么,我只有灵魂深陷梦魇,为什么感觉体力不支呢? 心底陡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如果我在这里困的时间太久,身体会不会也出现什么不适? 我要赶快找办法带着奂脊逃出去。 可是当前的场景,就算我知道那是特意布置的幻境,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阿婆痛苦地弓背弯腰,扶着旁边的虚无,那应该是一片墙,缓慢地向前走。 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望,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她。 然后是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阿婆面色一变,加快了脚步。 但是她不知是哪里受了重伤,根本走不快。 后面那人追近了,手起刀落,冰冷无情的声音随之响起,“下地狱陪你的宝贝孙女吧。” 阿婆向前扑倒,背后一道深深的刀口,汩汩地淌着鲜血,她大睁着眼睛,眼球混沌,却是死不瞑目。 “阿婆!” 我惊呼,向着阿婆倒下的位置跑去,因为震惊和愤怒,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我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虚构捏造还是情景再现,我只觉得血液翻涌,从四肢生出一股莫名的火气,直冲向心口。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阿婆不能好好享受她人生的最后几年, 为什么普通人的性命就这么一文不值。 喉头腥甜上涌,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只觉得心头发闷,堵着一口气。 什么命运!什么天意! 难道天就是这样容忍神仙随意践踏普通人的性命的吗! 猛然睁开双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身后,一双奇大的火红翅膀陡然生出,自后向前扇动。 火星般的绒毛飘散,卷起热浪滚滚。 我和奂脊被这对翅膀包裹其中,其余的一切,烈日、干裂的土地,包括之前的幻境,全在翅膀扇动的一瞬间消失了。 第153章 你摸摸我,我是真的 我和奂脊飘浮在一片混沌虚无之中,我冷眼打量着四周。 看来,第二重梦境也被破除了。 不知道这人设下了多少层梦境,直觉告诉我, 如果不尽快脱离梦境,我和奂脊都会被永远困封,我的身体也会因为与灵魂脱离太久而彻底消亡。 对于身后生出的一双翅膀,并没有让我感到不适或者震惊, 我和它之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联想到薄从怀之前的话,也许它是我的前世素微的翅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我召唤出来了。 可是我的脑海中还是没有关于素微的记忆,真是奇怪。 “主人,我们现在应当如何?” 奂脊飘在我面前,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信任的神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我们要主动出击才能出去了。” 在梦境中待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场的幻境,我慢慢摸索出了规律: 我在梦魇之境之中可以感受冷热等变化,但是不会受到击打等物理攻击,只有冰火之类的自然灾害才能真正伤害我。 设局之人虽然一直没有露面,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一直在暗处监视着我,在必要时会出手推动幻境对我的迷惑进程。 “主人,你看。” 就在我凝神思考时,奂脊突然出声叫我,我一转眸,正好看到我们的正前方,缓缓飘来一团蓝色的光焰。 光焰时明时暗,其中似乎包裹着一个高大的人形。 我警惕地眯了眯眼,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是下一重梦境, 将身后的翅膀稍稍向前拢了拢,呈防御姿态。 蓝色火球越飘越近,奂脊向前将我护在身后,我们都紧紧地盯着它。 “诉诉,我总算找到你了。” 薄从怀的声音突然从火球中心传出,语气急切关怀。 我愣住,奂脊也略微歪了歪头,好像是很不理解的样子。 火球在距离我们几米的地方化作袅袅细烟,薄从怀皱着一双乌眉出现在我们面前。 奂脊转头看了我一眼,很有眼力地往旁边撤了一步,但是还是歪着头,面无表情。 薄从怀向前走近几步,他的嗓音化作无尽温柔春水,“别怕,我来了。” 说着就要来牵我的手。 我却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猛然退后一步,冷着脸紧盯着薄从怀那张绝色面庞,没有开口,眼中尽是警惕和防备。 这是我第二次在梦境之中遇到薄从怀的脸, 第一次他叫我“钦钦”被我识破, 这一次,他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喊了我“诉诉”,可是我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别怕,是我,我来了。” 薄从怀看到我不信任的眼神,表情十分受伤,“你摸摸我,我是真的,我带你出去。” 他双手向下,想要握住我的手,我没有轻易移动,任凭他牵起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他的掌心微温,指节清晰,白皙的手背隐约有青色的血管,他的胸口下,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他是真实的,他穿过层层梦境,找到了我。 心情大起大落,松懈下来是像潮水般奔涌而来的后知后觉。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面颊,滴落而下,在虚无之中无影无踪。 薄从怀抬起手触摸我的面颊,指腹轻轻地替我擦拭眼泪,他的声音轻柔, “别怕”。 奂脊眨了眨眼,将头略微偏过,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 薄从怀轻笑一声,抬手按了按我的头,“傻瓜”,说着就要将我揽入怀里。 我低着头,轻轻地啜泣,在他的动作下缓缓靠向他的怀里。 就在我的额头要抵上他的胸口的瞬间,我左手向下,猛地握住他的胳膊,向后直起身子,我冷眼看他。 此时,“薄从怀”手里握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匕首尖端已经快要触碰到我的心口了。 诡计被识破,“薄从怀”邪魅勾唇一笑,面容如同融化的蜡,露出下方一张妖艳妩媚的脸。 我记得,是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礼婡, 在我的记忆里,我晕倒之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她。 其实我怀疑过她是幕后的操控者,怪我戒心不足,被她暗算。 “沈玉诉,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不过眨眼间,她的身高体型都变成了我们初见的样子。 她是一个脸蛋身材俱佳的美人儿,就连我作为女人,还是不禁被她迷住。 她的红唇嘴角轻轻向上勾起,很轻松地挣脱我的抓握,轻巧地一跃而上,躲过奂脊的攻击。 清丽嗓音摇摆在空中,如同一条无形的绸缎,“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奂脊一击落空,没有急着上前进攻,而是挡在我的身前。 手腕一转,那把薄从怀送她的玄安剑闪着寒光,渐渐显在她的手掌之中。 礼婡笑意未减,转了转脖子,眼眸饶有兴趣地越过奂脊落在我身上, “你好像并不普通,能够突破两重梦境,不是寻常之人能做到的。” 又在我身后的一双火红翅膀上停留片刻,笑意收回,她咬了咬唇, “你,到底是谁?” 问题好多,她的问题我没有一个想要回答的,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 现在是第三重梦境。 因为前两重若干幻境的破灭,设局的礼婡已经乱了阵脚,选了一个最笨最冒险的攻击方式—— 那就是伪装成薄从怀出现在我面前。 我身后的翅膀轻轻扇动着,羽毛尖端如同火焰,它和奂脊一样,都在等待我发出攻击的号令。 礼婡不是傻子,迷惑偷袭不成,正面攻击她明显处于劣势, 如果不想和我们一同葬身梦魇之境,她唯一的方法就是逃出去。 我并不想逼她,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跟着她,找到出口,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伸出手,借着奂脊的遮挡盲区,轻轻地用手指在她背上写字: 佯装攻击,跟着她,找寻出口。 奂脊后背一僵,手腕轻轻转动向上,玄安被她向前一掷,直直朝着礼婡的面孔而去。 第154章 不是它死就是它亡 几乎是同时,礼婡向后一翻,先是躲过了玄安的正面攻击, 然后一边找了方向撤退,一边立掌向我们的方向拍出一团红雾。 见状,我熟练地控制一侧翅膀将红雾反弹拍散。 奂脊手掌冲着前方一翻,玄安听令原路返回,又乖乖回到奂脊手中。 礼婡担心我们会再次发动攻击,逃得飞快,红色裙摆翻飞飘动,她化作了一团红色的影子。 我和奂脊也不敢落后,她轻声呼唤玄安。 玄安跟着她已经有月余,朝夕相处,已经有了一番灵气, 听到主人的呼唤,他立刻心领神会地向下,贴向奂脊的双脚。 奂脊呈御剑飞行的姿势,乌黑的马尾潇洒一甩,再加上御姐的长相上面无表情, 冷酷帅气,当真有几分薄从怀的影子,我都要犯花痴了。 我有翅膀,她有玄安,两人对视一眼,急速朝着那个红影追去,不敢松懈追击的速度。 礼婡逃了没有多远,混沌的空间中出现一个类似黑洞的圆形洞口。 她在进入之前回头看了后方的我和奂脊,红唇微翘,随即身子一弯,轻巧地缩进黑洞,消失不见。 我们距离并不算远,看得清楚,黑洞中气流涌动旋转,在礼婡进入之后,洞口慢慢缩小。 她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我暗道不好,奂脊一声令下,玄安加速飞出,横在黑洞边缘,抵住不让缩小得太快。 但是因为力量薄弱,剑身发出钢铁挤压之声,看来也并不能支撑太久。 我拉住奂脊的胳膊,凝神运力,翅膀大力地前后挥动,加快了飞行速度,终于是赶在黑洞合拢之前带着奂脊穿过了黑洞。 玄安十分灵活,见我们二人已经顺利穿过,它直接缩小成手指长短,插进奂脊的黑发之中,成了一个簪子,跟着我们穿了出来。 前方已经看不见礼婡了,在经历了短暂的黑暗之后,我突然惊醒。 冷汗涔涔,我猛呼气,还好,回来了。 身体虚弱地坐起身,浑身酸痛异常,思维却清明。 我环顾周围,自己躺在一片树林之中,四周生机勃勃得十分茂密。 手腕上的骨镯微弱地闪着蓝光,奂脊不见踪影。 还不知道她进入梦魇之境后经历了多少恶战才找到我,又陪着我寻找出口,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回到现实世界,背后的那双火焰般的翅膀就消失了,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慢慢站起来,这里的环境完全是陌生的,原始森林般铺天盖地的绿油油,让我眼前发晕。 还好,目前看起来并不存在什么肉眼可见的危机,也许我是被礼婡随手扔到哪个山林中了。 我孤身一人,虽然能够感受到奂脊在龙骨镯中发出的微弱回应,但是灵魂刚从梦魇之境逃出,身体虚弱,得尽快与薄从怀取得联系才行。 “奂脊,你能联系上薄从怀吗?” 我对着手腕上的白色镯子,轻声开口询问。 她是他的一根骨头,骨肉相连,想必他们之间是存在某种关联的。 奂脊的回答在脑海中响起,声音有些发飘,不像平时那般底气十足, “抱歉主人,刚刚灵力消耗过大,目前还无法对玄珩上神发起千里传音。” “好,那你先休息一下。” 说到灵力,我低头一看自己的精致旗袍,今天换了这身比较紧身的衣服,没有带薄从怀给我的唤灵丹。 短时间内联系不上他,我在一片绿色之中也无法辨别方向,主要是我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找了一棵横倒在一旁的大树,依靠着坐下,趁这个时间,我也要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一闭眼睛,阿婆大睁着双眼的惨死模样浮现,我捂着心口睁开眼睛。 恢复记忆并不是一件好事,前世的季含钦和我一样,都是重感情的人, 我根本无法割舍对于阿婆和江桂儿,甚至是胡邻的感情。 我曾经对于胡邻有些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虽然经历了齐意绾一事之后,我对他有所改观,但心里终归有一个难以解开的疙瘩。 而前世的我,对于他,有依赖有信任,甚至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情, 这让我很分裂,一度难以将两世的胡邻联系起来。 怪不得他会深情地喊我“钦钦”,会在我说不记得他的时候一脸失落。 原来,真的都是我忘记了…… 出神地揉捏着小腿肌肉,胡邻那双含着柔情的丹凤眼仿佛就在眼前。 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向他道歉,如果我还有机会回归正常生活的话。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礼婡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先将我的灵魂困于梦魇之中,又将我的肉体丢弃到荒无人迹的深山老林里。 难道我在哪一世得罪过她? 我欲哭无泪,轮回太多的缺点之一,结下仇敌而不自知! 头顶绿荫遮天密布,分不清白天黑夜,坐了一会儿,我才感觉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 这里没有水和食物,如果要徒步找寻出口,不等我逃出去应该就饿死了吧,也不知道奂脊恢复灵气需要多久。 我决定先耐心等待,保存体力。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一下一下,抓心挠肝。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婴儿? 会不会又是礼婡的圈套? 经过梦魇一事,我的精神高度紧张,也十分谨慎小心。 再因为无脑善心掉入陷阱,我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我决定对那哭声放任不管,伸手捂住耳朵,想屏蔽这一外界干扰。 不知那声音是否具有魔力,竟然能够穿透障碍,准确无误地落进我的耳洞中,折磨我的神经。 疯了疯了,怎么刚出龙潭,又要进虎穴啊! 能不能消停消停,让我回回血啊! 可能是见我没有反应,那声音时高时低,吊着嗓子不要命似的狂嚎,像尖细指甲划过黑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不去会一会是不行了,我一咬牙站起来,恶狠狠地一跺脚。 别以为我沈玉诉是软柿子好捏!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今天我和这个怪物,不是它死就是它亡! 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信心,我抬腿直着向那鬼哭狼嚎走去。 第155章 救它! 我在旁边捡起一根粗壮的长棍子,如遇埋伏,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婴儿啼哭声出现在一棵双人环抱粗的大树之后。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肯定有诈。 我双手握住棍子,缩着肩弓着背,高抬腿轻迈步,从大树的一侧缓慢绕行, 同时将木棍高举过头顶,随时准备敲它一闷棍。 就在我迈出最后一步,哭声戛然而止,我屏住呼吸,双手运力向下,却在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收住力气。 我瞪着眼睛,和树后的东西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只缩成一团白绒绒的小狐狸,瞪着一双含泪的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手里的棍子。 因为本能恐惧,它缩了缩脑袋,又发出一声微弱的孩童哭泣声。 这只小狐狸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小,蜷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又是洁白如雪的皮毛,让我不忍心将木棍砸下,只能收回放在身边。 小狐狸看我的动作,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玻璃珠一般的大眼珠,好像在理解我的意思。 它的姿势有了松懈之意,露出一只流血不止的短细后腿。 这里是茂密山林,遇到一只受了伤落了队伍的小狐狸还比较符合逻辑。 但是我害怕是礼婡新布下的障眼法,虽然它天真可爱,但是我还是没有轻易靠近。 可是,任由它的伤口就这样流血下去,它或许会失血过多,或许会感染病菌。 当然,这都建立在我袖手旁观的前提下。 我在研究它,它在打量我,就这样对视着。 某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救它! 就在这个莫名想法的驱使下,我朝着小狐狸伸出了手。 它稍微向后瑟缩一下,可能因为受伤的原因,并无法做出躲闪的动作,只能任我将它托着两条前腿拎了起来。 双臂向上,将它举到面前,我认真端详它后腿上的伤口。 白色长毛将伤口盖住,不是很好观察,我将头歪了歪,瞪大双眼去看。 伤口像是奔跑被横出的尖锐石头划伤的,并不大, 但是因为恰巧伤到了静脉血管,所以才会一直流血。 将它慢慢稳当地放在地上,我想要用力撕破裙摆的布料给它包扎, 却发现电视里都是骗人的,缝好包边的成衣根本不是一般人的力气能够撕破的。 我龇牙咧嘴了半天,布料没撕下来,旗袍倒是宽了一指头,再扯一会儿我就要找树叶蔽体了。 可惜平日里从来没有跟陈最学习过药理,望着周围大片长势喜人的花草灌木,我却一个都不认得,更别提拿它们来捣碎做药了。 无助地挠了挠头,我十分尴尬地认清了现实,我确实没有本事救这只小狐狸呀! 大脑管家头一次给我下指令,就因为我的无能宣告失败。 我失落地看着地上又蜷起来的小狐狸。 刚刚它也许感受到了我的善心,一动不动地乖乖随我摆布,我还想给它带回去做宠物呢。 叹了一口气,我蹲下身来,想伸出手摸一摸它的小脑袋。 小狐狸很有灵气地仰了仰头,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送进我的掌心,很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我弯着腰,挂在胸口的鸣诉玉划过领口,垂在空中。 之前无尘给了我一块功能奇异的聚浑符,但是并不方便随身携带,薄从怀将其缩小,镶嵌在鸣诉玉中间。 一红一白,两者结合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和谐感,同时也能让我随身携带这两个宝物。 薄从怀还为此十分自得,我直夸了半个小时才稍稍收回自己洋洋得意的傲娇神情。 此刻,我低头看了看这块与我近乎合体的玉坠,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能不能利用聚浑符的力量,吸取周围的灵力,治愈小狐狸的伤口呢? 其实对于聚浑符,我只是在初见无尘那天晚上听薄从怀介绍过,从来还没有实际运用,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我单手握住玉坠,感觉一股温热自掌心向身体各方流动。 闭上双眼仔细感受,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好像从我握住鸣诉玉的皮肤开始,向四面八方激荡出一股力量。 力量散之无形,又回弹聚集在我掌心。 睁开双眼,摊开手掌,透色的鸣诉玉中央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无形的力量凝聚在其中。 我试探着将手掌覆上小狐狸的伤口,闪着点点星光的红色光晕注入伤口之中。 奇迹发生,先是鲜血停止流动,然后伤口上下闭合,在灵力的滋养下慢慢愈合。 小狐狸愣愣地看着我的动作,也许是伤痛缓解,它发出哼唧声,蹬了蹬后腿,前身向我怀里拱了拱。 没想到我真能够唤起聚浑符的力量,这让我有了在这片无法辨别方向的树林中存活的希望和底气。 小狐狸将我视为救命恩人,很粘人地将前爪试探性地放在我的腿上,脑袋摇来摇去。 既然已经疗好伤了,带着它一个小家伙也不算累赘。 我将它托起抱进臂弯,站起身理了理裙摆。 聚浑符召唤出的灵力还没有消散,没有颜色没有形体,绕在我的四周,给我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保护屏障。 这下我更放下心来,起码能力一般的牛鬼蛇神都不敢轻易靠近了。 我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木藤蔓,有点苦恼,我辨别不出方向。 怀中的小狐狸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背。 待我低垂眼睛看向它时,它用尖嘴往我们右前方的一条小路伸了伸,然后转头眨巴眼睛看我。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 我惊讶地看着它,它只有这么点儿,竟然这样通人性,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这个地方汇聚天地灵气,很适合它这样的灵兽修炼,所以它才有着不符合体型和年龄的智慧。 听到我的询问,它黑漆漆的眼珠闪过一丝光芒,然后脑袋上下摆动,点了点头。 我一边迈步,一边感慨: 我沈玉诉虽然出身不详,但是运气一直还算是不错。 家里有一只活泼可爱的鹦鹉小云,现在虽处于困境,竟然能碰上一只机灵小狐狸。 不仅脑袋灵光,还毛茸茸白胖胖,摸起来手感超棒,抱起来也像个移动暖手宝,深得我心啊! 第156章 叫你毛团好不好? 我都已经幻想出我坐在盼寻院中, 奶奶坐在躺椅中晒太阳,小狐狸围着我上蹿下跳,小云站在枝头哼小曲, 简直就是天伦之乐啊~ 如果旁边有薄从怀给我按摩肩膀,陈最端茶倒水,奂脊舞剑练功, 完美生活,只待嗝屁。 不过这样的生活,嗝屁我也会是幸福的吧…… 脑子里幻想着,不自觉就“嘿嘿”笑出了声。 感受到怀里小毛团动了动,我回过神来, “小朋友,如果我能顺利回到我从前的家,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我点了点它的黑鼻头,鼻头湿漉漉的,还能感受到它呼出的微弱气流。 小狐狸想都没想,疯狂点头,都快出现残影了。 我灿烂一笑,“哦对了,可是你还没有名字诶……” 既然决定要带它回去,总不能没名没分的,这样显得我这个主人太不负责了。 小狐狸瞪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我的话,大大的阔耳轻微晃动一下,头也随即歪了歪。 我偏着头咬着唇,灵感枯竭,我真的不是起名字的那块料。 憋了半天,我面色涨红,“你毛茸茸胖乎乎,叫你毛团好不好?” 虽然这个名字对于一个能够祸国殃民的种群来说比较有侮辱性,不过配我怀里的小家伙好像还不错诶…… 小狐狸在我怀里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我给它取得这个名字。 我“嘿嘿”展开笑颜,伸出手又点了点它的鼻头, “小毛团,以后你就是姐姐我的了。” 怀里抱着暖烘烘的小毛团,我哼着歌大跨步地向前走,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局势改变得太快了,十几分钟之前我还在苦恼着怎么逃出这个迷宫一样的陌生树林,现在我都能大声吆喝踢正步了。 天无绝人之路嘛,好心总是会有好报的。 一个能辨别方向引导出路的小狐狸就是我的好报。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我脚掌开始酸疼,所以我找了旁边一棵比较平整的土地坐下,将怀中的毛团也放了下来。 它“嘤嘤”着在我身边蹭来蹭去,一会儿将头搭在我的腿上,一会儿用爪子扒拉扒拉我脚边的泥土。 天边“轰隆”一声闷雷,隔着密布的枝叶,我很难看出头顶天空此刻的状态, 但是仅凭声音判断,一会儿也许会有一场大暴雨突袭而至。 这样的暴雨来势汹汹,手里有雨伞尚且难以抵抗,更别说我现在两手空空,只能干瞪眼被雨淋了。 好在头顶的枝杈树叶交叉重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雨篷,倒是能遮挡部分攻势。 毛团端正地坐在我的面前,歪着头看天,然后“嘤嘤”一声向前伸了爪子,爪子轻轻按在我的小腿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它的意思,猜测是被巨大的闷雷声吓到了,所以我托着它的两个前肢,将它抱上了我的大腿, “毛团别怕,姐姐在呢,姐姐会保护你的。” 我似乎是会错了意, 毛团爪子被我控制住无法摆动,只能着急地用尖嘴一下一下地顶我的脸腮,“嘤嘤”叫个不停,都快要开口说人话了。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很不解,这小家伙这么着急,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它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毛团在我怀里挣扎起来,我松开手,将它放回面前的土地上。 两个后腿刚接触地面,一道白影闪过,毛团急速地向我身侧的一条细窄小路跑了几步。 停在小路的第一棵大树下,它回头看我,发出类似婴儿的微弱哭声。 我疑惑地站起身,它见状又顺着小路往前跑了几步,然后接着回头看我。 它好像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这片树林对我而言是极其陌生的,但是却是它的家,它应该十分熟悉。 我将信将疑地拐进小路,向前跟着它走出几步。 毛团眼睛一亮,然后发出一串尖细的笑声,要不是知道是面前这个可爱小鬼发出来的,我一定要吓得腿软。 不过听到它的笑声,这倒说明我的推测是对的。 所以它在前边引路,我在后边追,一狐一人在两边灌木生长包围的小路里跑得带风。 拐了两个弯,毛团在一片绿油油的灌木丛前停下来,转头看我一眼后,用头拱了拱树枝。 我跟着它的动作伸手拨开枝杈,树丛后出现一个半圆形洞口,从上而下垂着藤蔓,隐蔽性极好。 在我一脸惊喜准备开口询问时,又是一声轰隆闷雷,随之哗啦啦下起了雨。 虽然头顶有天然遮挡,但是还是有豆大的雨点穿过树叶滴落下来,砸在我的头顶。 我“哎呦”一声,立即弯下腰抱起毛团,一边拨开面前灌木丛,一边迈出一大步跨过,钻进了山洞。 这个天然的洞穴目测足有两米高,而且宽度能够容纳一辆普通汽车进入,深度还挺深,起码我站在洞口看不到洞底。 弯腰将毛团放了下来,又摸了摸它的头,“毛团真棒。” 毛团躺在地上敞开肚皮,扭了扭,是撒娇的模样。 我失笑摸了摸它的肚皮,我以为只有小狗喜欢撒娇露肚皮,原来狐狸也喜欢。 不过也说得过去,狐狸本来就是犬科分支嘛。 洞口淅淅沥沥形成了一片小水帘,空气之中弥漫着含着冷意的水汽。 我叹了一口气,靠着洞边石壁坐下。 毛团乖乖靠在我的腿边,传来一阵温热,驱散了身体的些许寒冷。 本来已经有了希望了,但是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又无限期拉长了我的逃生进程。 照着现在这样的雨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希望趁着这段时间奂脊能够恢复灵力,把薄从怀召唤过来,我实在是懒得走路了。 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毛团的脑袋。 还好身边还有这个小家伙陪伴着,要不我呆在原地,不说被淋成个落汤鸡,也是透心凉心飞扬了。 因为要参加派对,所以这条旗袍本就面料不是很充足, 我的半截胳膊和小腿裸露在空气中,因为偶尔传来的小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着雨声,人无聊就会犯困,眨眼睛的频率变慢,我的呼吸渐渐沉重,眼皮也缓慢合上…… 啊!这么适合睡觉的天气,要是躺在盼寻院的大床上,我该是个多么幸福开朗的小女孩啊…… 第157章 难道你是我老板? …… 穿过一片白色的迷雾,薄从怀和周舒之并肩站在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坦绿地之上。 泥土松软,踩着很舒服,空气中湿漉漉的,好像这里马上就要降临一场大雨。 因为他们两个外来人的到临,原本平静的环境陡然激荡出一阵风,卷起草地一片绿色的浪,呼啸着直冲两人而来。 薄从怀不屑搭理,周舒之则是一皱眉。 胸前玉坠发出转瞬即逝的淡绿色荧光,他一抬手,掌心正对迎面而来的怪风,竟是凭空将其尽数吸收。 一个气质矜贵的男人出现在二人面前,双手背后,腰背挺直,眉眼间是帝王般不怒自威的霸气之风。 对着薄从怀打量片刻,他皱了皱眉,“青龙玄珩?你怎么会来青丘?” 薄从怀双手环抱,眼神中是非常不善的冷漠,“要不是你们行小人勾当,你当我乐意踏足吗?” 男人将眉眼间的疑惑和愤怒通通化解咽下,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青丘向来不与东泱海结怨,玄珩上神如此诋毁,出于何意?” 说着,那一双魅惑的丹凤眼貌似不经意地瞥过一直站在薄从怀一侧的周舒之, “这位兄台,貌似不是天界的人吧?” 周舒之本来正躲在薄从怀耀眼锋芒之后,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男人,突然听到询问,只略微地一点头,算作回答。 二人面前这个男人名叫胡亦,是九尾狐一族青丘之域的新领袖,也是胡邻同父异母的兄长。 听闻这位新狐王十分阴狠狡诈,最爱耍阴招,行事又果断凶残,不好相与。 在此之前,他也通过鬼市贩卖三界消息的鬼商了解过大概,对于细枝末节,他并不甚了解。 今天一见本人,确实和传闻一样,眉眼之间尽显狡诈。 计算年纪,胡亦应该比薄从怀大出不少,两人相识不相熟也有道理。 薄从怀对于九尾狐一整族的印象都很差,无论青丘还是涂山,他都计划着永不踏入。 对于面前这个自诩聪明的青丘狐王,他也一样很讨厌。 从头看到脚,他面上虽没表现出来,心里已经连着翻了无数白眼。 说实话,还不如让胡邻当狐王呢! “你们青丘有人绑架了我的夫人,是你派人找,还是本上神自己找?” 也许是因为他的实力超群,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嚣张,他直接抛下一句挑衅似的威胁。 不知对方如何,反正他自己是做好了将青丘掘地三尺的打算了。 周舒之在一旁听着薄从怀的豪言,瘪了瘪嘴,但是还是忍住了想开口吐槽的冲动。 他俩出于同一目的,又是一同而来,怎么看都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嘲讽自己人吧。 虽然对于这个自己人,他也有百分百的看不惯。 胡亦心中一惊,但是还是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怎么会呢?玄珩上神是否被奸人挑拨,误听谗言呢?”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舒之。 周舒之直觉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生生扣在自己头顶。 你给自己家族脱罪就脱呗,怎么还能转移嫁祸呢! 这招挑拨离间,玩得实在是妙啊! “少说废话,你只管说,是你派人,还是我亲自动手。” 薄从怀才懒得管他是挑拨离间还是缓兵之计,目前只有一个线索指向了青丘,他只想找人,别的一律都是啰嗦。 通过玄幽镜来得倒是瞬间,可是距离沈玉诉被人掳走已经是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了。 如果真是有心之人看上她的至阴体质,或是胸前的鸣诉玉,这两个小时都够她轮回投胎的了。 那小丫头本来胆子就小,又手无寸铁,怎么能受得住折磨。 怕是小鬼现身,都要吓个半死了。 薄从怀快担心疯了,偏偏此时又联系不上奂脊,他这才发现自己留给沈玉诉的宝物和技能都太少了。 心中懊悔,心情就愈加烦躁不安。 胡亦皮笑肉不笑, “既然玄珩上神远道而来,青丘也不好薄待贵客。 麻烦上神提供一下夫人的体貌特征,我安排人在青丘全域搜寻。 如此可好?” 担心对方是随口敷衍,又担心自己漫无目的寻找浪费时间,薄从怀思忖片刻, “你派人去找,我们也找,同步进行更为妥当。” 没再等胡亦有所回应,薄从怀转头看向周舒之, “你将诉诉的情况跟他们吩咐一下,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周舒之愣了一瞬,然后点点头,心中暗自郁闷:难道你是我老板? 向来给别人下命令的周大少爷微微蹙眉,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身份调转,不过事态紧急,也不容得他多考虑。 胡亦见二人完全无视自己,心中气恼,但又不好表露出来。 收回笑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既然是在我们青丘,怎么能劳烦客人,请二位到漫福宫中小坐,我这就派人出去寻找。” 薄从怀板着脸,对于胡亦的邀请和示好完全不打算搭理。 腾空飞起,他的周围燃起蓝色肆焰,向着远处山林飘去。 至于为什么选择了那个方向,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甚至可以算是潜意识替他做出的决定。 既然毫无头绪,那么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潜意识,也是选择相信了自己曾经妄言要违抗的天意。 薄从怀潇洒飞远之后,周舒之和胡亦尴尬地对视一眼,统一地都是对这位目中无人的玄珩上神满腹牢骚。 特别是周舒之。 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别人,他真要撇开自己的温文尔雅,直接破口大骂了。 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调整了心态,周舒之嘴角微微上扬,又挂上了他那专属的得体微笑,面对着面色阴沉的胡亦开了口, “允岚上神莫要见怪,玄珩上神就是这种性格,不善于与人合作的。” 硬着头皮给暂时的盟友找了借口,周舒之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加深了面上笑意, “要不我跟你说一下玉诉的体貌特征,你也好吩咐下面展开搜寻?” 第158章 在下姓周,汉山周家的周 胡亦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本来好好地在寝宫里休息,突然感受到青丘边界受到天界力量的激荡,这才出来一探究竟。 结果却是遇上向来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的青龙一族的小太子,还张口就扣了一个“绑架”的屎盆子,真是莫名其妙! 其实胡亦本身并不是一个温和的性格, 只是考虑到自己当上青丘狐王的时日不长,又是第一次有其他上神前来青丘, 所以才勉强自己,和善相处。 这位口气不小的玄珩上神他也是见过的,不过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根本不相熟。 算年纪他和胡邻差不多,跟自己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是传闻这位玄珩上神聪敏过人,竟然能够控制东泱海海底的肆焰。 放眼三界,只有操控开天炼火的战神素骋能够压制住他。 所以胡亦心中暗暗掂量,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愤怒表现出来。 青丘如此之大,他要是愿意找,就让他找去吧。 对于剩下的这位普通人类,他倒是有点感兴趣, 他竟然能够穿过青丘外的瘴气,安然无恙地到达这里,明显是不同寻常的。 只是他肉眼看去,并无法明显看出他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所以他才很感兴趣。 抿嘴一笑,他像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外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善, “那便麻烦这位兄台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不知如何称呼?” 周舒之略微点头,算作行礼,“在下姓周,汉山周家的周。” 汉山周家? 胡亦听着有些耳熟,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翻找着。 汉山的周家,似乎是人界一个继承许久的古老神秘家族,虽然处于人界,却和天界、妖界的关系都密不可分。 传说中,每一代周氏当家人都会继承周家的神秘力量。 如果这股力量爆发,甚至能够激荡三界,影响三界平衡。 这个面容淡雅周正的年轻人竟然是周家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就是现存的周氏当家人。 胡亦不动声色地又打量周舒之几眼,在他身上确实有着超凡出众的气质,不容小觑。 “早就对汉山周家有所耳闻,今天得以与周公子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胡亦觉得自己最值得保持下去的优点,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当年如何在父亲面前诋毁胡邻,挑拨二人关系的,他早就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周舒之笑面虎似的谦虚回答,“允岚上神谬赞了,舒之愧不敢当,我们还是先找人吧。” 周舒之面上不动,暗自腹诽: 面前这只老狐狸,工于心计,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违心的,还真不如讨厌鬼胡邻。 两人面和心不和地并肩离开,青丘目前是胡亦的地盘,他略微一伸手,脚下的草地竟像电动扶梯一般滑动起来。 二人瞬间就到达了一座雕梁画栋的建筑之前,两扇通顶的巨大黑漆木门左右敞开,气势恢宏磅礴。 “这是漫福宫,装潢简陋,周公子不要见怪。” 胡亦嘴边蓄着含蓄低调的微笑,对着周舒之一摆手,率先迈出一步,“请。” 周舒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如此规模的漫福宫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惊艳之色。 有礼地点头回礼,他心中暗自盘算一会如何描述沈玉诉的体貌特征才行。 踏进木门之中,迎面迎上来一个身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利落男人,对着胡亦恭敬地鞠躬行礼, “王,您回来了。” 胡亦司空见惯,对着周舒之介绍,“这是我的贴身侍卫,乌屿。” 乌屿身板未直,手带着上半身转了方向,对着周舒之也是行礼, 但是还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位贵客,所以斟酌着沉默了。 周舒之不骄不躁地一点头,“有礼了。” 胡亦迈出步子,同时头也不回地跟手下吩咐道:“乌屿,去泡一壶桐木关,青丘气寒,给周公子暖暖身子。” 乌屿毕恭毕敬,“是”。 两人主厅中落座,胡亦居高临下地坐在正中高位软榻之上。 周舒之居左侧宾客太师椅上,坐姿端正,腰板挺直,是教养很好的模样。 等到乌屿带着两个侍女端来了茶,周舒之心急如焚,根本无暇听胡亦大吹特吹杯中清香。 时间紧急,人命关天,再被这种无谓小事耽搁下去,怕是沈玉诉小命难保。 可偏偏胡亦半眯凤眸,是装傻充愣消磨时光的样子。 周舒之真庆幸薄从怀先出发找人去了,要不耗在这里,真是要完蛋了。 笑眯眯地饮了半杯红茶,胡亦还不打算进入正题, 正琢磨着如何再将已然说尽的话题转换领域,就听到周舒之声音清冷,语气却是认真, “允岚上神,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胡亦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拖长尾音“哦——”了一声, “你看我这脑子,要想的事情太多,记性变差了。” 在周舒之炯炯的注视下,他轻咳一声,偏头对着一旁站得笔直的乌屿说道: “乌屿,听闻在我们青丘之界丢了一位女子。 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按照周公子的描述,找遍青丘,务必配合玄珩上神和周公子两人找回来。” 乌屿虽不了解其中具体情况,但还是答“是”,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位画师携带着画笔工具进入厅中,给胡亦恭敬行礼,然后将图纸在周舒之旁边木桌上铺开。 按照周舒之的描述形容,画师最终停笔,一个明媚女孩的面孔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周舒之看着画上女子,眉眼五官皆是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份生动活泼。 胡亦一声令下,吩咐乌屿将画像传阅军中,按照上边女子的模样找。 周舒之就在一旁,他也不好不做一些表面工作。 周舒之沉默着看乌屿将画像带走,心中好似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始终无法安心。 薄从怀走得潇洒却又坚定,难道他有什么方法能够感应到沈玉诉的方位? 此时他并不将薄从怀视作情敌,情都失踪了,再敌也是舍本逐末,他暗暗祈祷,希望薄从怀真能找回沈玉诉。 第159章 你的形态还挺多变的 …… 懒洋洋地睡了一觉,我伸长胳膊,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因为做了一个略微有些真实的梦,所以我放下胳膊愣着神,偏着头看向洞口外的灌木丛。 雨还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雨势减弱但是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 我短叹了一声,空气微凉,腿上却不觉得寒冷。 我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不禁吃惊: 我蜷起的双腿之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件薄绒外套,竟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我凝神回想梦中的场景,但是现在已经想不真切了。 只记得一个人影站在我面前,蹲下身子, 先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又给我盖上了一件薄绒外套,正是我腿上此时的那件。 难道并不是梦? 我努力想要再回想一些其他细节,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连那个影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记不得了。 大梦初醒,怅然若失。 这个神秘的梦中人送来的外套倒是颇有用处,起码能够抵御寒冷。 毛球不知道偷跑去哪里玩了,从山洞深处跑了出来,见我醒了,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腿。 被它转移了注意力,我轻笑一声,将它托起举到面前, “小毛球,跑去哪里玩了?” 毛球瞪着大眼睛看我。 我这才发现它的眼尾微微上扬,有一抹好看的淡红颜色,配着它湿漉漉的黑色眼球,实在是魅惑十足。 还好它还小,不会化作人形蛊惑人心,要不真是当代妲己了。 说到妲己,我向下一瞅毛球的肚皮下方,“小毛球,姐姐还不知道你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毛球夹着后腿,卷起尾巴,蜷起肚皮,挡得严严实实,不让我看。 我“诶”地疑惑一声,它还会害羞? 毛球在我手中扭动着,挣扎着要我给他放下去。 我感到好笑,便松了手,将它稳稳当当地放落在地面上。 这样一会时间里,外边的雨竟然是停了,洞口偶尔还有上边树荫滴落下的大颗水滴,但是已经没有密密麻麻持续的雨丝了。 树木之中本就空气清新,下过雨之后,更是混杂着淡淡的泥土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我将腿上的外套拿起来抖了抖,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看不出这衣服本来的剪裁轮廓,倒是辜负了它柔软贴肤的好材质。 两边卷起了宽大的袖子,我弯腰俯身将白白净净的毛球抱进怀里。 它虽然看起来胖乎乎的,但是都是一身蓬松的白毛显得,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重量,一路上抱着也没觉得拖累负重。 拨开挡在洞口的茂密灌木树丛,我一步跨出。 站直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血液内脏都一键换新了,身子也觉得轻快许多。 踩着松软的泥土,我哼着小曲,在怀中毛球的引路下,顺着林间小路缓缓步行。 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叶枝杈之间的缝隙漏下来,在前方道路上形成点点光斑,我也许是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夜晚吧。 但是因为头顶遮天蔽日,我分辨得并不真切。 现在看到阳光,想到奶奶说的,有阳光鬼怪邪祟自然不敢出来造次,我迈步也十分有底气。 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几个弯,我终于是在几棵参天的大树之后隐约看到了树林边缘的大片绿地。 我惊喜交加,一边加快步伐,一边不住夸赞毛球, “小毛球真是一个好向导,出去了姐姐给你买好吃的。” 人一有了希望,心中高兴,嘴也变得啰哩啰嗦十分琐碎。 身边只有一个小毛球能够充当我的听众,所以我嘴不停歇,围绕着给它买什么好吃的作为奖励说个不停。 又绕过了两棵树干,前方阳光更盛,我眯了眯眼睛,尽快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亮光。 只是在恍惚之中,仿佛看到树林之外的草地上,笔直挺拔地站了一个人影。 人影背着双手,正侧对着我,半仰着头不知道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 只是我在看到那个侧影的一瞬间,就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和薄从怀朝夕相处也快一年了,心中对彼此的爱意已经在点点滴滴中汇聚成了宽阔汪洋,他的身影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心情太过于激动,在认出他的第一时间我竟没有发出声音。 他却像感应到了我的无声呼唤,敏锐地转头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们距离并不算近,中间还隔着几棵大树,但是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不知道实际上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实在是想念他。 薄从怀眨眼间就闪现到了我的面前,低垂着头,目光深情,仿佛要将我吞噬。 这才是他,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他站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是他。 委委屈屈地一瘪嘴,我其实不想哭的, 甚至想要挺直腰板一晃脑袋,告诉他我从梦魇之中逃了出来,又在七弯八绕的树林之中找到了出口。 可是看着他,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泪珠雨点子一般地下落,我咧着嘴,“哇哇”地将自己心中的恐慌和担忧都发泄了出来。 薄从怀没有着急问我发生了什么,伸出长臂,轻轻地拍打我的后背,然后将我轻柔地搂进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宽厚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后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 “不要怕,我来了。” 直到我打着嗝,一抽一抽地收了眼泪和鼻涕,才发现他的前襟已经被我哭花了一大片。 薄从怀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勾了勾我的鼻尖, “小哭包,你要赔我一件衣裳。” 我吃力地向上翻着吸了眼泪而格外肿大的眼皮,抽泣着话都说不利索,“小……小气。” 怀中的毛球蹬了蹬腿,好像在提醒我它的存在。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完全忘记了自己怀里还有一只小生物呢,怕是要给它憋坏了。 我刚敞开外套衣襟将毛球的小脑袋露了出来,就听到头顶传来薄从怀的一声冷哼,接着是不屑的嘲讽, “没想到你的形态还挺多变啊,胡邻……” 第160章 现在,我只是沈玉诉 胡邻?在哪? 我抬起头四周看看,哪有什么胡邻? 但是当我循着薄从怀的目光,发现他正在盯着我怀里的小毛球看,目光十分不善,甚至可以算作充满敌意。 我很不解,“你是在说小毛球吗?” 薄从怀直接出手,拎住了毛球的后脖颈,将它提到自己面前。 我“诶——”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护,却见眼前红光一闪即逝, 薄从怀手里的毛球不见了,我们身边却是站着一个面色凝重深沉的胡邻。 我一脸问号,我抱了这么久的柔软可爱小毛球竟然是胡邻? 薄从怀冷哼一声,“怎么不接着装了?小人行径,卑鄙无耻!” 胡邻没有搭话,而是转头看向我,眉毛微簇,“对不起,阿诉,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心中某一块悄悄地碎掉了: 我的天伦之乐美梦啊…… 就这样破灭了…… 薄从怀很谨慎小心地一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全身肌肉绷直僵硬,很抵触地与胡邻相对, “你们青丘设局掳走诉诉,居心叵测,你少假惺惺地装无辜。” 胡邻抿了抿唇,“事情原由和幕后黑手我会查清楚,给阿诉一个交代。” 脑海中灵光一闪,我终于记起了在洞中的那个梦。 那个温柔的神秘人,和眼前胡邻的脸慢慢重合。 那八成不是一个梦,而是胡邻在我沉睡之后化作人形,替我盖上了外套抵御寒冷。 因为恢复了部分的前世记忆,所以我现在面对胡邻有些别扭。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以小狐狸的形态欺骗了我,但是确实没有伤害我,反而替我指明了方向,带我走出了困境,这让我也不免心生感激之情。 扯了扯薄从怀的衣袖,我安抚似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薄从怀本就和胡邻不对付,现在我被莫名其妙带到青丘,他肯定更为恼怒。 接收到我的目光,薄从怀一身的戾气稍稍收敛平和了些许,没好气地从鼻孔呼出两道冷气,他颇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阿诉,我……” “没关系,我不怪你。” 我打断胡邻的道歉和解释,语气中满是真诚。 胡邻的双眸惊喜地亮了一瞬,我咽了一口口水,低头斟酌着开口, “你知道我恢复了一部分前世的记忆吗?就是季含钦的那一世。” 胡邻愣在原地,魅惑十足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不解地歪了歪头,好像是在理解我说的话。 薄从怀紧张地握住我的一侧胳膊,“恢复了记忆?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我摇头,“没事”。 胡邻停滞了半天,然后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你……都记起来了?” “是的,我们那一世的相处,我都记得。” 我颇为为难地点点头,其实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胡邻坦白这件事。 毕竟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起码已经是好友了。 不可否认,那段记忆对我的情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我记得他如同兄长般对我和阿婆的细微照顾,也记得他傻小子一样害羞脸红,更加记得他对我那种微妙奇异的情感。 可惜,我是具有季含钦回忆的沈玉诉,并不是真正的她。 我能感受到她的真情实感,也能真切体会到她对于胡邻的感受。 但是那只是一段梦,醒过来,我还是沈玉诉。 “那你……” 胡邻有些口不择言,也许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于他来说,确实很难一时就接受。 “对不起胡邻,那一世没有给你的答案,我现在也无法站在沈玉诉的角度说明。” “我确实有了那一世的记忆,但是,现在,我只是沈玉诉,不是季含钦。” 我一边缓慢摇头,一边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我的决定。 胡邻的眼眶开始发红,他舔了舔嘴唇,“可是,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不是吗?” “是,但是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还要往前走不是吗?” 作为朋友,我对胡邻的失落和难过有些不忍,可是有些话在一开始就不说明白,后边会引起更大更深的误会。 我不想将季含钦对胡邻的那段美好纯洁的感情消耗殆尽,也不想和这位老朋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梦醒了……梦醒了?” 胡邻喃喃重复着我的话,眉头紧锁着,痛苦不解的表情实在我见犹怜。 我叹了一口,向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胡邻的一侧肩膀, “胡邻,不要再等下去了,有些事情不是一直等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胡邻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抬头目光灼热地凝视着我,他的眼中起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钦钦,你是……不要我了吗?” 如同恳求的低声询问,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以一句“对不起”作为回应。 没有句号,这段感情就永远不会有答案,胡邻的等待也永远没有尽头。 季含钦和胡邻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到底如何才算是一个对双方都好的答案呢? 也许,季含钦死在那个夜晚,是命运特意为之。 在我说完那三个字之后,胡邻彻底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站在原地,无力地垂着头,本来挺直的腰背也显出疲态。 我退后一步,转头看向薄从怀,对视而无言。 薄从怀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竟然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开口讽刺他的死对头。 我伸手,用手指勾住薄从怀垂落在身旁的手,声音很轻,“薄从怀,我们回盼寻院好不好?” 我感觉很累,身体和精神都很累,现在只想回到盼寻院的那张松软大床上,窝在里边睡觉。 薄从怀很心疼地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离开之前,我转头看了看胡邻。 他还直着眼睛站着,神情悲恸,一动不动,对于我和薄从怀的对话动作都是一律的没有反应。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如此难以接受的伤痛,也许只能用时间这剂良药慢慢抚平。 和薄从怀十指相扣,我们转身走出了头顶茂密的树林。 只是在双脚刚踏上外围绿地之时,本来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突然变得阴沉, 天边积攒着大片黑沉沉的乌云,也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整片天空。 第161章 叛徒胡邻 伴随着天边闷雷,从草地的另外一头来了许多人,数量之多,密密麻麻,像一群倾巢出动的野兽。 薄从怀感官更为敏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眯起双眸,他将我往怀中拉近,头也不回地冷声道: “胡邻,你哥来了,不想当缩头乌龟,赶快出来。”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明明不近视眼啊,可是为什么根本看不清前边气势汹汹而来的是谁? 眯得眼睛发酸,我干脆放弃,捏了捏薄从怀的手掌,“胡邻他哥?哪个哥?” “他只有一个哥哥,叫胡亦,比他还要讨人厌。” 薄从怀的脸很臭,特别是在说胡邻他哥的时候,好像踩了屎一样翻了一个白眼。 我立刻伸手按住他的眼皮,他无法眨眼,只能怔住瞪着眼看我,“诉诉你干嘛?” “不要翻白眼,你眼睛这么好看,为什么要翻白眼?” 都怪陈最,跟他待得久了,我和薄从怀都染上了用白眼表达内心无语的恶习。 薄从怀微笑着叹气,宠溺地将我的双手拉下来,然后一点我的鼻头,“好啦,知道啦,啰嗦怪。” 嘿! 薄大爷竟然好意思说别人是啰嗦怪,再啰嗦的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吧? 不过我没有将内心的吐槽说出口,看得出来,他刚因为我的一句“眼睛好看”而沾沾自喜,我可不想一盆冷水浇灭他的好心情。 身后传来胡邻踩过草地而来的脚步声,他在我们身边站定,眼眸中毫无情感,单单只是看着远方愈来愈近的人群。 薄从怀冷漠地开口,“胡邻,你哥阵仗好大啊,这么兴师动众,是想做什么?” “抓我。” 胡邻吐出两个字,语气比着薄从怀更冷冰冰,完全是心死的淡漠,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如果不是我和薄从怀还在这里,估计他都不会走出树林。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薄从怀嗤笑一声后,面色又恢复肃穆。 “所以,你赶快带着你的小女友离开吧,青丘可不是你的地盘。” 胡珂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一旁,我转头看去,他带着邪笑站在胡邻的另一侧,正扭着身体,挑衅般的看着我。 真欠揍啊! 一看到他这张脸,我就想到奶奶因为他的血契威胁正饱受封锁灵魂的折磨,恨不得一口唾沫啐他脸上。 胡珂看出我的咬牙切齿,冲我一挑眉,伸出食指按住面颊,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很丑的鬼脸。 “阿珂,不得失礼。” 胡邻先我一步作出了回应,声音轻飘飘的,但是训斥的语气却很严厉,每一个字都像坚硬的石头砸向胡珂贱兮兮的笑脸。 胡珂“哦”了一声,收回笑容,站直身体。 薄从怀“嘁”了一声,搂住我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了与胡邻、胡珂的距离, “诉诉,我们站得远一点,防止一会身上溅到血。” 我不是很理解他的这句话,“胡邻的哥哥会杀了他吗?” 不是兄弟吗,不应该像胡邻和胡珂之间一样很和谐吗? 为什么胡邻说他哥哥是来抓他的,薄从怀话中也有此意。 “那就是他们九尾狐一族的事情了。” 薄从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许是想斩草除根吧,臭狐狸自投罗网了。” 我皱着眉回头看胡邻,他感受到我的目光,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弧度很淡的微笑。 我怔了一瞬。 为什么,我在他的微笑中看到了置生死于身外的决绝? 难道他还没有从打击中反应过来,已经不想活了?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弃抵抗呢? 鬼使神差的,我脱口而出一句请求,“胡邻,不要死。” 胡邻刚准备将头扭回,却是因为我这一句恳求顿了一顿,眼眸之中有看不清的情感流转。 胡珂错过胡邻看向我和薄从怀,第一次面无表情,十分认真,目光定定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云层之中刺眼的白光一闪,凭空一道闪电劈落在草地之上,直将草地中央的土地劈开一道小型峡谷一般的深渊裂缝。 狂风卷杂着泥土石块扑面而来,薄从怀反应极快,摊开手,将飞扬在半空之中即将展开攻势的所有尘埃控制暂停。 一瞬间,仿佛时间暂停一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薄从怀向下一落手掌,空中尘沙向下落在地面之上,完全丧失了伤人的能力。 胡珂本来伸出双臂挡在自己和胡邻的面前,此时听得四周万籁俱寂,这才放下了胳膊。 胡邻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在看清薄从怀的动作之后,唇边勾起一抹落寞的笑容,低下了头。 几声干瘪的鼓掌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响起,是远处的人群此刻已经到达了近处,站在一缝之隔的另一边。 领头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男子, 一双和胡邻七八分像的丹凤眼,眉眼深邃, 一个高挺的鹰钩鼻,倒是将他眼睛的魅冲淡了许多。 我认识他! 不,不能说认识,我很清晰地记得这张脸,他是杀掉“我”的仇人! 翻涌而上的愤怒和恐惧让我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掌,咬紧嘴唇,我努力控制住因激动而凝聚在眼眶的热泪。 对,胡邻只有一个哥哥,原来就是他。 “诉诉,怎么了?” 薄从怀敏锐地感受到我的紧绷,靠近我的耳朵低声询问。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说来话长了,我摆了摆手,之后再找机会细谈。 胡亦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两下掌,“还是玄珩上神动作迅速,和夫人心有灵犀,这么快就寻到了,恭喜恭喜。” 薄从怀扯了扯嘴角,回应得很敷衍,说了“多谢”两个字以后,便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怪不得他说更不喜欢胡邻的哥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因为见了面之后,我也非常不喜欢这位九尾狐大哥。 放下双手,胡亦终于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胡邻、胡珂两兄弟身上,语气也落入深渊谷底, “叛徒胡邻,你还敢踏入青丘之域,是将父亲的临终遗言当成耳旁风吗?!” 第162章 狐阵左右,四方如归 胡亦口中的“叛徒”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而他旁边站着的胡珂却是气得几乎跳脚,直接开口叫嚷,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谁说我哥是叛徒?” “胡珂,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胡亦有微微恼怒之色,但是碍于自己的威严和身后众人,还是忍住了想要发火的欲望,仰了头睥睨道: “如果你现在过来,并向青丘全族表明你的立场,本王可以原谅你的知情不报之罪。” “你还是本王的弟弟,也还是青丘的允顷上神。” 胡珂想都没想,直接“呸”了一声, “想得美,我只是我哥的弟弟,谁是你弟?” 这一句毫不客气的反驳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让对面本还高高在上的男人丧失了表情管理。 只见他将高昂的一颗头收回,目光恶毒,仿佛要淬出毒针,下颚因为咬紧牙关而紧绷。 胡亦气极反笑,唇角勾起,却含了十分的寒意, “好,别说本王没给过你机会。” 向后一伸手,胡亦头也不回地吩咐,“乌屿,携众将把对面两个叛徒抓起来。” 胡亦斜后方走出一个亲信侍卫模样的青年,恭敬答“是”。 然后青年向前俯冲而起,单臂往侧边伸出,手中幻化出一把红缨长枪,尖头冒着寒光,直冲胡邻而来。 胡邻稳如泰山,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马上就要近到咫尺的危险根本不足为惧。 胡邻不动,一旁的胡珂却是迈出一步, 身后火红如烈焰的九条尾巴的张牙舞爪地往前拢去,每一条都毛茸茸,但却十分灵活。 青年眸光一紧,翻了一个后空翻,在半空之中向后躲过尾巴的包围之势。 同时,裂缝对面的人群之中的各个位置飞腾而起几个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男人,粗略数过,有将近十人。 胡珂此时已经站在裂缝边缘,从裂缝底部吹起的风扬起他的发丝和衣摆,连带着尾巴的长毛也在瑟瑟地随风发抖。 双手结印相对,胡珂嘴中念念有词,“九天神狐,神威天地,真灵护体。” 在他身后,一个巨大的红色狐狸幻影渐渐显露。 半透明的幻影双眼处亮着白色的光,虽然没有眼球,却能看出是在紧盯着对面半空中的众人。 狐狸幻影头微微低伏,两只前爪搭在胡珂身后的草地之上,九条尾巴在身后肆意摇摆挥舞,气势凌人。 乌屿控制住身体,双掌之中凝聚出一团白光,长枪悬在他面前不远处,周身也在向外冒着同色的荧光。 在他身后的半空之中,原来受令参战的几位将领也都拉开架势,蓄势待发。 胡珂邪魅一笑,“就凭你们几个小喽啰,还想近我哥的身?白日做梦。”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九尾狐幻影一拍前爪,腾空而起。 乌屿站在众人之前,自然首当其冲。 瞬间,他凝力将面前的长枪向前刺去,连带着身体,统一到了幻影近前。 幻影虽大,却是胡珂意念控制,行动迅速灵活。 人形一般大的前掌拍出,甩出一道劲风,将红缨长枪调转方向,直直插进距离胡珂大约几米的草地之上。 而乌屿的对抗明显也有些吃力,晃动身形躲过了大掌的从天而降,同时被身后一个手持劈天长斧的壮汉接住。 另一位手掌托着一座精致小巧宝塔的高瘦男人从二人身后飞出,面颊微微凹陷,眼圈色素暗沉,嘴唇也有些发乌。 我皱眉眯眼,初次见面,总觉得这个男人像染上了什么不良嗜好,看起来不太健康。 男人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打个哈欠,没有一点要作战的认真样子。 将手中宝塔向天上抛出,本来还没有掌心大的七层宝塔霎那间放大,从天而降压向胡邻和胡珂。 胡珂双手变换姿势,红光流转。 狐狸幻影发出一声震天的尖利喊声,在空中向上攀爬而去,九条尾巴越过身体率先向宝塔发出攻击。 另外有两个长相、身形几乎一样的一白一黑两个身影,越过乌屿凑到近前。 两人手无寸铁,一个白袍飘飘,一个黑衣瑟瑟,菩萨似的面孔上统一是悲悯的面无表情。 白衣男子微微低头,“允顷上神,多有得罪。” 二人掌心相对,在接触到的同时,身后幻出八卦太极之形。 随着二人掌心统一转向前方,转动着的一黑一白,携带着狂风阵阵,越过两人身体欺压而来。 因为幻化出的幻影正在与头顶宝塔作战,胡珂一皱眉头,双眼紧闭,双手的食指和无名指相抵, “狐阵左右,四方如归,助我!” 随着他气势磅礴的一句口诀,以他为圆心的地面之上,显出圆形的红色神阵,鲜艳如血。 胡珂睁开双眼,紧盯面前越来越近,转速越来越快的太极之形,高喊一声,“起!” 地面上的圆阵听到召唤,腾空而起。 两个阵法在空中相撞,八卦阵法直接消散成为虚无,而红色圆阵继续向前,冲向黑白二人。 两人一左一右,对称着抬手抵抗,却被向后震出。 胡珂放下双手,嘴角不知何时渗出一丝血迹,他毫不在意地抬手一抹,仰头看向还在头顶交缠的一狐一塔。 没想到托塔人看着虚弱不堪,竟然能与胡珂唤出的幻影纠缠这么久,甚至不分高下。 旁边的长枪瑟瑟抖动,是乌屿悬在半空之中伸手召唤,看来他恢复体力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眼见着胡珂又要结印,为幻影注入新的能量,乌屿唤回长枪,想要在此时出手扰乱战势。 就在他和身边携长斧的壮汉一齐向前扑来之时,本站着没动的胡邻终于有了反应。 他双手合十,掌心相贴,指尖相对,从他双掌之间汇聚而成一团红色的光球。 光球极速抖动,随着他掌心距离越来越远而汇聚变大。 胡邻的四周陡然升起一阵自地面向上吹动的风,将他披散在后背的长发卷起飞扬。 待乌屿和壮汉手中武器即将触碰到胡珂皮肤时,胡邻向前一推双掌,红色光团向前涌动,拖出一条长长的光晕尾巴,打在二人身上。 第163章 你叫我什么? 在光团接触到二人面门之时,头顶的焦灼也分出了胜负: 狐狸幻影伸出巨大的半透明尾巴,左右交缠,将七层宝塔束缚裹在其中,施力想要将其绞碎。 托塔人面色阴沉,本来是很有耐心地用双指控制宝塔移动方向, 此时杂乱的眉毛微微一簇,他掌心一拢,本来十几米高的宝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又缩小成了手掌大小,从几条尾巴的缝隙之中灵巧抽离,飞回了托塔人掌心。 狐狸幻影虽占上风,但并没有痛打落水狗地穷追不舍,在空中原地转了一个圈,乖巧地大头向下,回到了胡珂身边。 再看乌屿这边,二人的锋利武器根本没有碰破胡珂的一点毛皮, 两人身形一顿,然后被巨大的冲力狠狠向后弹飞,被人接住才不至于狼狈摔倒在地。 因为迎战的几人都吃了亏,剩余几个将领反而谨慎小心,左顾右盼着不肯做第一个出头鸟,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胡珂表情挑衅,嘴边还挂着一抹邪笑,将因活动而变得散乱的头发拢回背后, 他抬步走回胡邻身边,下意识地站在他的斜后方。 胡珂的笑声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极为嚣张,“如何,你现在还觉得你那些残兵败将能够伤我们吗?” 他确实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几分,竟然能够以一敌二, 之前看薄从怀与他对战还能空出精力管我,我还以为胡珂战力一般呢。 不过他好歹也是个上神,对面再厉害估计也就是天神,和他们上神之间还是有壁的。 胡亦看自己的得力战将一一落败,面上自然是不好看,面对着胡珂的得意和挑衅,他面色凝重。 目光一一略过刚刚出手的几人,最后停在低头不语的乌屿身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勾唇一笑, “乌屿,去把我们今天的客人请出来。” 乌屿单手扶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胡亦的目光,他只能低着头恭顺地听令。 胡珂低声吐槽,“老狡猾,又想玩什么阴招……” 薄从怀一直怀着极大的兴趣和耐心看着这出内斗好戏,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他与我相握的手指轻轻地打着节拍。 此时听得胡亦冒出的一句无厘头发言,他狐疑地偏了偏头,“不是吧,这么弱?” 我虽然听得清楚,但是并不理解他说的话,“什么?” 薄从怀低头看我,“诉诉,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我双眼瞪大,“嗯?”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面的胡亦语气中带着压抑的兴奋和阴险, “今天,我们青丘迎来了两位贵客。” “一位,是天界鼎鼎大名的玄珩上神,另一位……” 我转头看向对面,就见周舒之双手被捆紧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被乌屿从后方人群中带了出来。 我惊讶地捂住嘴巴,压低了从嗓子眼冒出的惊呼,“舒之学长?!” 薄从怀在一旁尴尬无奈地捂住了脸。 “另一位,是人界神秘家族周家的大公子。” 胡亦抬手按住周舒之的肩膀,周舒之比他高了半个头,他的动作略微有些吃力。 胡珂是皱着眉十分不解,但胡邻一歪头,好像是明白了胡亦此举的阴毒用心, “今天本就是我们青丘内部的事情,大哥,为什么要将不相干的人拉进来?” “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 胡亦表情浮夸地狞笑,后又收回笑意,面色冷漠,“胡邻,你当真把我当作大哥吗?” “你有把九尾狐氏族,把青丘,把父王把我,放在心里吗?” “你作恶多端,偷跑出境,挑拨离间,暗中蛰伏,气死了父王,你现在还妄想我认你作弟弟吗?” 胡珂怎么能容忍有人如此诋毁咒骂自己的哥哥,一梗脖子,大声与胡亦对骂, “你放屁!明明是你设局赶走我哥,还在父王和众人面前颠倒黑白,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我发现胡珂的心直口快和口无遮拦是很能激怒胡亦的,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是忍下了好长一口气, “胡邻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弟弟,目无尊长,忤逆君王,以下犯上。” 胡邻对于胡亦一通污骂本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好像他已经习惯了胡亦将这样的脏水泼到他身上,心如死灰地低着头任他羞辱。 直到听到胡亦用恶语评价了胡珂,他终于是表情冷酷地抬起了头, “大哥,孰是孰非,父王不知道,群臣群将不知道,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如此一句隐晦的威胁让胡亦面上一怔, “哦?你这样说,在你心里,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对不起你们了?” 没有人理会他气急败坏的反问,他的声音飘旋沉入裂缝谷底。 “好,我看你们也无心悔改。 既然如此,那本王只能先拿你们的朋友开刀了,让你们知道,死不悔改的下场。” 胡亦尴尬了片刻,自己接话,转头看向了一旁被捆绑着的周舒之,冷笑一声,然后向乌屿使了一个眼色。 胡珂撇了撇嘴,“胡亦你有毛病吧,什么朋友,我们和这个人没有关系。” 不知道是他演技太好,还是他内心真的如此认为, 反正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关心和担忧,反而是充满嫌弃的无语和莫名其妙。 胡亦多疑,眯着眼睛打量胡珂,以为他是在跟自己演戏,所以谨慎着没有开口回应。 薄从怀放下捂在面上的手,“他是我带来的,我当然要平安无事地将他带回去。” 此言含义不必多说,他可以不管九尾狐内部争斗,甚至可以袖手旁观地观战, 但是周舒之,他肯定是不会允许胡亦对他胡作非为的。 我在一旁点头,心里早把胡亦祖上三代骂了个遍,这大哥心理八成已经变态了,喜欢滥杀无辜。 胡亦脸上一僵,似乎是没有料到薄从怀会保住周舒之。 眼珠一转,他没有下令让乌屿进行接下来的动作,反而是皱着眉毛,狐疑地看看薄从怀又看看周舒之,隐隐有些不解。 第164章 你希望他死吗? 薄从怀松开我的手,很惬意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向前微微探身,语气调侃, “周大少爷,你怎么这么弱,能叫这个白痴狐狸抓起来?” 周舒之表情十分无辜,但是已经懒得再和胡亦开口解释什么了,他冲着薄从怀挑挑眉毛, “说来话长,不过还好,你找到玉诉了。” 说到后边半句话时,他转眸看向我。 看到我面色担忧,他笑着冲我眨眨眼,是在无声地安抚我的情绪。 “既然说来话长,更要留足时间好好说。” 薄从怀一个响指,周舒之直接从对面闪现到了我们身边,他满意地看向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 “你们继续。” 我绕到周舒之身后,他的双手被一根透明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 见我始终没有将他双手解救,薄从怀“嗯”了一声,声音上扬,是很好奇的探寻,然后他也向后仰了身子看, “这是什么?” 胡邻走了过来,只瞥了一眼就给出解释, “这是九尾狐一族独有的狐毛结,除了我们本族,外人是看不到的。” 然后他双指并拢,指尖出现一抹红色的圆点。 指头向上微微一挑,圆点听话地跳跃到周舒之双手手腕,盘绕旋转,是围着他的双手环了几圈。 待红点消失,周舒之的束缚也被解开,他活动手腕,对着胡邻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多谢。” 胡邻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却很温和,“无妨。” 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胡亦目光变得凶狠。 在他身后突然扬起一团蓬松的尾巴,整体呈白色,只有尾尖一小部分发红。 “够了!本王本不想赶尽杀绝,残杀兄弟手足,但是无奈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本王不顾兄弟之情了。” 胡亦双手各伸出拇指和食指中指,向上点中自己的眉心。 双手挪开放下,他的额头生出一个红白相间的狐尾印记,九条尾巴肆意张扬,尾部都收拢在他的眉心。 印记光彩流转,胡亦的双眸由褐色缓缓染成了红色。 而他身后的九条尾巴也如同生长迅速的大树,足足有他身体的三倍之大。 薄从怀和周舒之都下意识地将我护在身后,胡邻也面色冷峻地向前跨出一步。 身前的几人都过于高大,我无法越过肩头看清,只能看到半空之中随风瑟瑟发抖的白色狐毛。 我记得前世胡亦的尾巴没有这么大啊,怎么进化了? 胡邻、胡珂并肩站在一起。 因为之前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交谈,胡珂将他唤出的幻影收了回去,连带着收起了他的九条大尾巴。 而现在,胡亦明显的是要亲自上阵开战,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唤出了自己的尾巴,统一的鲜艳。 “看来,有好戏看了。” 薄从怀单手背在身后,拉住了我的手,安全感十足。 胡亦红着一双眼睛,一字一顿地下令,“青丘众将听命,随本王诛杀青丘叛徒,宁死,不错。” 他的声音响彻云霄,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我紧张地握住薄从怀的手,掌心都渗出了汗,薄从怀感应到我心绪的变化,偏过头向我露出一个笑容, “别怕,有我在。” 我顺势挽住他的小臂,语速很快地问道:“胡邻会死吗?” 薄从怀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停顿几秒后反问,“你希望他死吗?” “能不能不要,我不想他死。” 虽然初见他想要杀掉我,但是通过回忆和相处,我已经当胡邻是朋友了,所以很真心实意地不希望他就此殒灭。 薄从怀又凝视了我几秒,突然宠溺地轻笑一声,“我有没有说过,你太心软了。” 然后他看向周舒之,“喂,我刚救了你,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舒之就站在我俩身边,自然是听到了我和薄从怀的对话。 此时,他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我会以性命保护玉诉。” “希望你不要太弱。” 薄从怀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按了按我搭在他小臂上的手,对着周舒之笑了一下,然后抽离胳膊, “等我解决对面的麻烦,回来带你回家。” 他抬腿迈步,离开之前将我带近周舒之身边,顺便抬手为我俩设下一道透明的结界。 他走到胡邻身边,单手双指随便一扬,本来半披的乌黑长发乖巧地向上,连同头顶丸子绾成一个饱满圆润的发髻。 胡珂谨慎地送去一个眼风,因为知道他们哥俩和薄从怀向来不对付,所以担心他是来补刀的, “你干嘛?我们青丘的事不用你插手。” 薄从怀不屑地“嘁”了一声,“要不是我家诉诉开口,你以为我想管你们的死活啊?” 胡珂神色复杂地偏头看我一眼,又无言转向胡邻,欲言又止。 薄从怀向后撤出一小步,正好挡住胡珂与我之间, “你放心,我只受命保胡邻不死,至于你的死活,不在我的动手范围之内。” 胡珂没有再作声,胡邻心事重重地转头看向我,低沉地唤了我一声,“阿诉……” 对面的胡亦早就已经蓄势待发,怎么还会留出空余让我们多言语,薄从怀的加入让他更加暴怒。 凄厉的一声婴儿啼哭尖叫声陡然响起,我浑身一抖,竟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胡亦双手向下,掌心各升起一团白雾似的光,人已经飞腾而起,悬浮在裂缝之上。 他身后的乌屿一声清脆婉转的口哨,一马当先地也跟着握住了长枪飞起。 胡亦的白色九尾如奔腾的潮水,他漆红的双目微微一眯,“找死”,然后他极速向前冲去,与胡邻胡珂扭打纠缠。 一白两红,一共二十多条尾巴在空中交缠相斗,以一敌二,胡亦竟是勉强没有落下招式。 红色白色的光团交替闪烁,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分清到底是谁出了手。 乌屿率其余众将加入斗争,各种武器阵法,或大或小。 胡邻和胡珂毕竟已经是多年兄弟,早就十分默契,不必多言,一人对抗胡亦,一人阻挡外将攻击。 只是体力和精力都有限,无法方方面面顾及周全。 第165章 杀母之仇,如今也该报了 眼见胡珂背后遭受长鞭捆打攻击,衣服被鲜血染红,他咬着牙并没有叫喊一声。 胡邻却像有心灵感应一般,猛然回头,“阿珂!” 因为他的出神,攻击和防御出现了破绽。 胡亦立刻乘胜追击,掌心一翻,一道道如同飞刀般的白色光团打到胡邻的身上。 胡邻嘴角流出一线血迹,用自己的尾巴向前成阻挡之势,然后迅速双手运气为自己调整状态。 胡珂正被多人纠缠,无暇分神,自然也没有看到胡邻受伤, 但是已经显得有些体力不足,一招一式出手都不及之前迅速果断。 局势不妙,薄从怀本来看得津津有味,此时无奈地摇摇头,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下。 双手伸平成掌,分别左右上下,好像在双掌之中拢了一颗球, 蓝色的光团缓缓在他双掌之间腾起,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 薄从怀的表情是风淡云轻,他在发动光团攻击之前先抬头观察了片刻,也许是在考虑先帮谁。 光团从薄从怀身前飞出,像一条灵活蜿蜒向上的蓝龙,拖出长长的一条尾巴。 光团直直冲向胡亦,在他的九条白尾巴上跳跃,瞬间燃起一片淡蓝色的冷淡火焰。 胡亦大吼一声,手指变换动作,以白色灵力驱动地上泥土飞扬。 他倒是还有点脑子,知道用土来灭火。 不过那可是薄从怀的肆焰,真的能如同寻常火焰一般被扑灭吗? 因为大块泥土被他唤起,前方的裂缝扩大了宽度,地面上的众人见状立刻向后退去。 周舒之护着我向后退了几步,他是君子,虽然领了贴身保护我的任务,但是胳膊悬在我的身前,并没有搭上来。 有了湿润泥土的加持,尾巴上的蓝色火苗确实有了熄灭的趋势, 胡亦有些得意地一翘嘴角,不过下一秒,他的笑容讽刺地尬住了。 原来和胡珂正在斗法的几个将领之中,突然出现反戈之辈。 而且并不是偶然的一个两个,甚至可以说是大多数, 比如之前出战的托塔人和一黑一白双胞胎,他们都一转攻击目标,冲着自己身边的其余将领发起了偷袭。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陡然受到攻击的剩余将领压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招招至肉,局势在瞬间就被扭转了。 胡亦愣怔着从半空之中降落,眼睛还是大睁着,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胡邻失去了对手,很大度地给胡亦留出了反应时间。 他落回薄从怀身侧,依旧是面无表情,这一切转折都在他掌握之中。 乌屿被双胞胎的八卦之形拍在后背,他一口鲜血吐出,捂着心口半跪在胡亦身边,双目发红,不可置信,“你们?!” “大哥,你不会以为,我会真的傻到任你摆布吧?” 胡邻定定地看着胡亦,后者猩红的一双眼此时恢复了正常。 败局已定,谁能想到几分钟之前他是那样的嚣张。 胡珂那边的战斗在霎那间结束,根本无需挣扎,一个上神加上几个天神几个仙,实力已经相当恐怖。 胡亦了然地点头,表情复杂,混杂了恍然、可笑、气恼、后悔等等情绪, “原来,你早就找好了内应。 胡邻,我真是小看了你。” “是你自己太蠢!” 胡珂收回尾巴现在胡邻身边,挑着眉毛,表情很欠打。 短暂的沉默之后,胡邻终于在胡亦的凝视下开了口, “成王败寇,大哥,我不愿做得太绝。” “哈哈哈哈!” 胡亦突然疯狂地大笑,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直接疯了。 “胡邻,你想坐这个位置很久了吧?竟然布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哈哈哈哈! 胡邻啊胡邻,我说的没错,你就是居心叵测,你就是觊觎王位!” 胡亦伸出手,颤抖着指着胡邻,他的手指如同一根针,针尖凝聚着伤心的毒。 胡邻淡淡地摇头,目光中带着审视,“胡亦,你觉得你能做好一个王吗?” “我是父王的长子,这个王理应由我来做,也只有我能担得起这个位置。” 胡亦收回手,可能觉得自己太过失态,所以梗着脖子,用手拢了拢额头鬓边的发丝, “而你,只是被父王厌恶抛弃的儿子,你怎么和我比?” 胡珂继续插空输出,“我哥再怎么说,也是父王和上任夫人的亲生孩子,是嫡子,不比你一个庶子强?” “你闭嘴!” 胡亦忍无可忍地一挥袖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你的身份就比我高贵多少吗?” 对于胡亦对自己的咒骂,胡珂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反应,胡邻伸手拦住他, “我的母亲为何香消玉殒,胡亦,杀母之仇,如今也该报了。” 他的话如同剜心利刀,我看到胡亦狰狞的面孔上霎那间失去了血色。 他的眼眶发红,嘴唇颤抖,“你……你……”说个不停。 因为薄从怀的出手和众将领的倒戈,仗是没有必要再打了,照这个局势看,接下来就要针锋相对地拉家常了。 所以薄从怀退回到了我身边,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冲着周舒之一翘嘴角。 “阿珂,将胡亦和他的手下关进地牢,择时发落。” 胡邻大概也累了,转过身,背对着还在恐惧和震惊之中的胡亦挥挥手,声音疲倦。 气血上涌,胡亦一口鲜血喷出,没想到薄从怀的肆焰还能攻击出内伤。 胡邻朝我们走来,面上终于是露出释然轻松的淡淡微笑,“阿诉……” 薄从怀高傲地“嘁”了一声,伸手就想将我拉走。 就在此时,变故陡出。 胡亦也许是不甘心,撕心裂肺地捂着心口大吼一声,身体周遭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如同爆炸一般向外激荡。 他的胸口出现一团白光,如同烈火在熊熊燃烧。 因为突然出现的声响,本来就站得很近的我们几人,转身的转身,挪步的挪步,统一看向了那个垂死挣扎的胡亦。 说到底,他也是一位上神,拼尽全力爆发出的力量也是强大的。 只见他被自己发起的那团光团包裹,表情痛苦地狰狞着,却是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得意笑容。 “他想自焚?”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询问,不过不必回答,因为下一秒,胡亦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被同化成了那团光。 第166章 阿钦,你怎么来了? 在消失之前,胡亦用生命发出了诅咒: “胡邻,你会孤独终老,万劫不复……” 这团白光上升到半空,然后爆开,散作白日焰火,终于化作点点星光,坠入深渊。 胡邻定定地站着,目光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胡珂倒是反应极快的,嫌恶地双掌乱飞,“呸呸呸,反弹反弹,晦气死了。” 薄从怀轻哼一声,“我以为他能做出什么大事,结果是自杀这种懦夫才会想出来的战术,没劲。” 然后他低头看我,瞬间切换到温柔声线,“诉诉,我们回家吧?” 我也被胡亦此举震惊到了,愣愣地点点头。 所以,他到底是无法忍受自己今后的下场凄惨,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呢? 他临死前的诅咒当真有效吗? 周舒之拍了拍胡邻的肩膀,抿唇无言。 胡邻转动眼珠,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看向了周舒之,又看向了薄从怀,最终看向了我, “阿诉,让你见笑了……” 我摇摇头,心中是有满腔安慰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又说,“绑架你的凶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我稍作犹豫,“是礼婡,我记得她的长相和名字。” 虽然这场梦魇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我还是很记恨礼婡的。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正是因为她,我恢复了一段记忆,也学会了使用聚浑符。 无巧不成书,我难道还应该感谢她? 胡邻眨了一下眼睛,将眸中的惊讶敛去,“竟然是她……” 眼看着话题有些沉重了,我轻笑,故作从容地打岔, “如何处置,应该就是你这个新狐王要考虑的事情了。” 胡邻凝视我片刻,“我怕我做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所以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并没有听得很确切,“嗯?”了一声,他却摇摇头不肯再说。 胡珂自后走上前来,“哥,剩下的已经抓起来了。” 胡邻点头,转回来还想开口说什么,薄从怀先于他开口,“诉诉,我们该回家了。” 然后他看向胡珂,语气冷漠,“你答应我的,别食言。” 除了他和胡珂,剩下我们三人皆是不解,不过他俩谁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我、薄从怀、周舒之三人告辞离开,倒在盼寻院后院房间的大床上,我不禁发出长叹: 我沈玉诉又活回来了! 薄从怀很贴心地单膝跪在榻边,替我脱下鞋袜,“等会儿睡,先把睡袍换了。” 我咂咂嘴,嘟囔着想说他又开始啰嗦了,但是意识已经沉入了梦境。 看不见尽头的泥巴土路,昏暗不清的清冷月光,身后不远不近的追逐,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直到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搭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惊恐万分地停了脚步,我还没有回头,只听到一个空灵的女声自后飘荡向前, “沈玉诉,你觉得你真的逃出来了吗?” 呜咽一声,我猛然睁开眼睛,是惊叫没有出口堵在嗓子里,变成了悲悲戚戚的一声。 因为恐惧,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觉得咽喉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诉诉,怎么了?” 房间里亮着烛火,火苗不安地一蹦一蹦,照出的光也晃动摇曳着。 一旁的薄从怀支起半边身子,眸子黑漆漆的,像一滩污秽的水。 我想说话,嘴大张着,却只能发出“唔”、“啊”之类的声音。 薄从怀缓缓眨动眼睛,露出一个含义神秘的微笑,然后笑眯眯地将一把尖刀,刺入了我的胸口, “别怕,不会疼的。” 我再次惊醒,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位置,那里毫无异样,没有尖刀,也没有伤口。 闭上眼睛缓了良久,我才勉强慢慢将不安的心稳住。 起身擦了擦额头冷汗,身边的床铺上空荡荡的,薄从怀并不在。 奇怪,透过窗户可以看出天还没亮,他会去哪? 因为刚刚无厘头的梦,我心绪慌张,他不在我身边,我顿时更觉丧失了安全感,立刻移到床边,摸索着穿上了鞋。 推开两扇木门,月光瀑布似的倾洒下来,后院之中空空荡荡,只有被微风轻轻拂动的藤蔓。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桂花香味,微乎其微,暗香浮动。 我嗅着越来越浓的香味,走出了后院,踏过卵石小径,竟然被引到了西侧客房的院落之外。 这里是奶奶常住的院子,已经凌晨,奶奶已然酣睡。 我轻轻推开稀疏篱笆制成的院门,突然想起奶奶似乎很喜欢桂花,不知道她最近病情如何。 正想着,推门进了她居住睡眠的屋子,空气暖烘烘的,床帐之中有沉重的呼吸声。 伸手握住了奶奶搭在床边的手,手小小的,手指纤细,指甲窄长,修剪得干净整齐。 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她好像睡得并不算沉,绵长的呼吸一滞, 她的手腕一转,突然反握住我的手,本来紧闭的一双眼也在黑暗之中睁开。 奶奶的头和身体并没有很大的移动,一双眼球却是向下看向了我的脸。 双方皆是愣住片刻,然后她握力很大的手松懈了力气,人也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抢在我之前,她先开了口,“阿钦,你怎么来了?” 奶奶的声音懒洋洋得十分放松,但是我却被她的称呼震惊住,“什么?你叫我什么?” 奶奶没有回答我的话,用胳膊半支起身子,凑近用深灰色的眼眸细细地凝视我,然后不确定地发出疑问, “诉诉?” 我点头,“奶奶,是我。” 奶奶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桂花香,在听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抬手摸了摸我的脸, “你怎么又瘦了?学校的饭不好吃吗?” 现在我在学校吃饭的次数并不算多,但是考虑到她偶尔会犯糊涂,所以我并没有否认。 顺着她的抚摸,我搭上了她的手,亲昵地蹭了蹭。 奶奶宠溺地轻笑一声,“怎么了,学校里那几个混小子又欺负你啦?” “没有,没人欺负我。” 我向前扑进奶奶的怀抱中,她的拥抱,她的温度,她的气味,都让我十分安心。 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奶奶慢慢左右摇晃身体,像是在哄一个起夜哭闹的小婴儿,声音轻柔如同云层之后的天籁之音, “奶奶不会让你出事的,我用性命担保……” 第167章 你这样叫我,我很喜欢 和奶奶挤着睡了一晚,是格外安心香甜的一晚,没有穷追不舍的噩梦,也没有痛彻心扉的伤害。 我仿佛回到了落花乡,回到了安宁平静的童年。 睁开双眼时,鸟语花香,鸟叫应该是来自于许久没见的小云。 木窗已经被推了开来,阳光洒了进来,薄从怀的背影出现在窗外。 心有灵犀,我起身他转头,时间定格此处,他眉眼弯弯,我笑意含蓄,一眼万年。 “你醒了。” “你昨晚去哪了?” 我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他抬手,手肘支在窗框上,托腮看着我,作出解释, “睡不着,怕吵醒你,去前院亭子里坐了一会儿。” 我点点头,他又问,“你怎么不在房里睡,过来找桂婆婆了?” “做了噩梦,你又不在……” 后边的话不必多言。 他眉心微微皱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我睡得很好。 反而是你,一晚上没睡吗?”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面色倒是如常。 记得他说过,他们青龙一族的作息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一晚不眠看来并没有什么影响。 “嗯,回房没见你吓了我一跳。” 我歪了歪头,“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奶奶房间里的呢?’ 薄从怀指了指我手腕上的骨镯,“笨蛋,在一定范围内,我能通过奂脊感受到你的位置。” 我嘟嘴“哦”了一声,刚睡醒脑子不太会转。 “起床吧,陈最做好早饭了。” 洗漱换衣,走出房间。 奶奶和陈最,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骨镯中出来的奂脊已经围着圆桌坐好了,桌面上是散发着食物香味的各类佳肴。 陈最听到我和薄从怀的脚步声,故作大惊小怪地“呦”了一声,眼皮还没抬,声音就已经晃悠悠地飘荡过来,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醒这么早?” 然后他在斜眼瞥了我一眼之后愣住了,眯起眼睛审视了半天, 搞得我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一下又一下地左右乱摸。 “你干嘛这样看我?” 陈最“嘶——”了一声,将身子直起来,一手比“八”字形搭在下巴上,又一左一右看了看我,突然无厘头地蹦出一句, “你去微调了还是做医美了?” “什么意思?” “说不太出来,就是觉得你好像和之前的土样子长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皱着眉头,是一副很认真观察的模样,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上去, “额头好像饱满了一些,鼻梁也挺了,嘴唇也肉感了一点,脸也圆润了一点,你是不是去做什么项目了啊?” 我顺着他的话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可能,我早上明明照过镜子啊,不还是那张脸吗? 我没有回答,但是他并不在意,自顾自地一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一定是做项目了,可能是除皱拉皮。” 他懂得还挺多,医美领域也有涉猎。 这顿早饭就在陈最时不时的注视下吃完了,碗里的小米粥还没喝光,我就放下碗走进房间。 坐在那面大圆镜前,我贴近了将自己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个清楚。 陈最瞎说,哪有什么变化,我一直都长这样啊…… 就是最近可能吃的有点多,脸上有了一点肉。 今天本来是有课的,但是薄从怀早就帮我请好了为期一周的假,所以我并不用去学校教室里听老师讲我根本听不懂的天文题目。 手机里积攒了很多未读消息,程文欣的占大多数,一直在问我去哪里了,是否安全之类的。 看来我被礼婡突然带走给她造成的心理负担也不小。 昨天回来也没来得及给她回复,现在空闲了,我扑到床上,给她发消息。 “我很好,已经回家了,别担心[爱心][爱心][亲亲][亲亲][玫瑰][玫瑰]” 她的消息几乎就在几秒之后就连珠炮弹一样回了过来, “诉诉!!!你回来了就好,吓死我了[大哭]” “对不起,是我光顾着聊天没看好你,请你吃饭赔罪,火锅还是烤肉,任君挑选。” “你突然消失去了哪里,我和舒之学长都要担心死了[疑问]” “不过只要人平安就好,我听班长说你请假了,下课我去看看你吧” 我嘴角没有意识地翘起,一条条地给她回复,至于消失的原因我并没有细说,搪塞过去算作交差。 她的最后一句关心我也找理由婉拒了,如果盼寻院中只有我和薄从怀倒是可以让她来的,只是现在看来并不算方便。 程文欣性格大大咧咧,并没有任何不爽或气恼的情绪,反而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叮嘱我要多注意休息。 薄从怀帮陈最收拾了碗筷,踱步进来,走到床边坐下,大掌覆到我的后腰上,“笑什么呢?” 我翻身起来,“和欣欣聊天呢,我在派对上突然消失给她吓了一跳,我得报个平安不是?” 薄从怀勾了勾我的鼻尖,“你还说呢,我都快担心坏了,还好你安然无事,否则我一定要灭了青丘全族。” 我皱皱鼻子,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好啦薄大爷,你就不要再生气啦,胡邻不是说了会处理的吗,你就不要操心啦。” 薄从怀面上露出不爽神色,语气酸酸的,“你现在倒是还挺信任他的。” 对于我对胡邻态度的转变,我自己本身因为记忆恢复的原因,倒是没觉得突然, 但是对于薄从怀来说确实难以一时接受,更何况他本身对胡邻就有意见。 薄大爷吃醋了,我自然是抓紧时间哄。 将头靠向他,我肩膀轻微地前后晃动,“哎呀,我都说过了我恢复了一段前世记忆嘛,阿怀,你就不要生气啦~” 薄从怀身躯一震,“你叫我什么?” 我是听青龙夫人和薄颜汐都唤他“阿怀”,所以才灵光一现尝试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除了亲人之外这样称呼他。 有些不占理地缩了缩脖子,我伸出手指顺着他的锁骨描绘,“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叫你……” 薄从怀握住我的手指,声音中压制着激动和喜悦,“我说过,你在我这里,百无禁忌。” “你这样叫我,我很喜欢。” 我一正脑袋,眼睛里冒星星,“真的?” 他是用一个深情的吻回答我的这个问题的,直到陈最站在门口轻咳一声。 第168章 通灵局中有人在等您去接 陈最憋着嘴站在门槛之外,一双淡绿色的眼眸斜斜地看着我俩, “光天化日,你俩也不知道关下门,家里还有小朋友呢,影响多不好。” 我和薄从怀并肩坐在床边,统一低着头憋笑,像被教导主任抓到早恋的高中生。 陈最清了清嗓子,适可而止,没有继续对我俩进行教育,“来客人了,收拾接客吧。” 接客? 我皱皱眉头,越琢磨越觉得这两个字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和薄从怀手拉着手来到前厅,陈最已经如同一个管家,熟练地给前来拜访的客人倒上了茶水,只是面上毫无表情。 跨过门槛,薄从怀倒是面不改色,我面对来人“哦”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令人酥麻的声音传来, “玄珩上神,又见面啦!” 话是如此说的,妩媚勾人的眼神却是实打实地看向了我。 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扬了起来,宛如水葱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上神夫人,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宫念,她正如一个游走在人间的妖精,能够勾人心魄、摄人灵魂。 薄从怀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并没有对宫念的热情招呼做出反应,而是目不斜视地拉着我走到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 宫念一点也不气恼,收回手,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俩的动作,头也从门口转向了厅前。 薄从怀接过陈最倒的茶,眼皮都没抬一下,“宫念小姐来,是有什么事吗?” “自然。” 宫念小幅度地点点头,“老……父亲让我来跟玄珩上神汇报一声,通灵局中有人在等您去接。” “什么人?” 宫念没有明确回答,“玄珩上神去了,便明了了。” “宫剑锋什么时候喜欢打哑谜了?” 薄从怀有些不爽,他不喜欢别人牵着他的鼻子走。 宫念先是将手中茶杯放在一旁高桌之上,然后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 “话已经带到,我就先告辞了。 玄珩上神,通灵局见。” 然后不等我们多言语,她已经迈开一双细长直的大白腿,在陈最的引领之下走了出去。 薄从怀这才正眼看了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察觉到气氛不对,我看了看薄从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宫念,最后又看回来,这时他已经收回目光低头饮茶了。 “薄从怀,我们去吗?” 薄从怀一挑眉,“你叫我什么?” 我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询问的含义,怔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薄从怀啊,怎么了?” 薄从怀没好气地“哦”了一声,把头偏了回去。 怎么了,我不是一直叫他薄从怀吗? 诶,好像不是一直,我刚刚不是还叫他…… 长出一口气,真是被他纠结的小心思给气笑了。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突然生出兴致,想要逗一逗他,“喂,薄从怀。” 他冷着一张脸,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不理我,甚至把我刚触碰过的胳膊都往回收了收。 我又伸长了胳膊,再次戳了戳他,“喂~” 薄从怀很轻地哼了一声,故意用手将外袍掸了掸,不理我。 我直接站起身,绕到他面前,伸手勾着他的下巴向上抬,让他躲无可躲地直视了我, “阿怀,不许再赌气了。” 他的深蓝色眼眸像满夜的星辰,十分亮。 我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亲他的额头。 他很乖顺,一双胳膊向前伸揽,环住了我的腰。 陈最送完宫念返回之时,我和薄从怀已经一左一右,坐得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只是嘴角都高高扬起。 薄从怀被我一句“阿怀”哄得心情无比舒畅,脸上如同挂上了两个红灯笼,喜庆得意。 陈最不明其意,只觉得恐怖瘆人,一步一挪地走到我身边,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啊,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吧。” 我深知原因,但是不肯明说,看了薄从怀一眼,给陈最一个明显是瞎编的理由,然后抿唇压抑住了自己的嘴角。 我的嘴角真的比ak还难压啊! 陈最直起身子,可能从心底认为我也不是很正常,所以往后退了一步,离我俩都远远的。 傻笑了足足有五分钟,薄从怀才在我的眼神示意下收敛了他的一口整齐的白牙, “既然咱们神通广大的宫局长邀请,那就去一趟吧。” 虽然笑容收回了,但是他的语调轻快上扬,我严重怀疑他本来是没打算去通灵局的。 安排了陈最留下看家,薄从怀十分潇洒地带着我出了门。 这是我第二次光临通灵局。 虽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大惊小怪,但是心里还是不禁对这片荒凉的土地后隐藏了一座高楼大厦这件事感到一阵心惊。 和薄从怀并肩站在大厅里的巨大镜子之前,他一如往常的是一条盘卧着的巨龙形象,而我却有了质一般的变化: 在我的身后,一双火红的大翅膀缓缓扇动。 那是在梦魇之境之中,我被幻想刺激,情绪爆发后唤出的那对翅膀! 本来苏醒之后它们已然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其实不是消失,只是隐藏了起来,我用肉眼看不到而已。 我对这对翅膀有着本能的熟悉感和信任感,它们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也只有我能够操纵拥有它们。 这种与生俱来的双向信任,让我在使用它们的时候几乎不必多想。 薄从怀注视镜中景象片刻之后,转向我,“诉诉,你有翅膀了……” “是啊,被困在梦境的时候就有了。” 我很坦然,不过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时间,让我跟他讲述我在梦魇之中独自存活的伟大事迹,他不知道也正常。 这次是宫局长亲自出来迎接,身后跟着大木桩子一样的宫肆。 宫局长一张老脸上仿佛挂了一朵花,“哎呀从怀,我可算等到你了。” 薄从怀看他的态度是十分的殷勤,不禁皱了眉头,不动声色地将我往身后一藏,他也露出一个虚伪的得体微笑, “宫局长此话我怎么敢当,是我院中突发一些事,耽误了。” 宫局长只是向我一点头算作招呼,然后揽着薄从怀的胳膊,大跨步就往电梯方向走,“说来话长,边走边说。” 第169章 行云布雨,护黎民百姓 这下不必说是薄从怀,我都看出来宫局长这次不知道又遇上什么麻烦了,竟然抛弃了一贯的迂回战术,直奔战场了。 乘着透明电梯一直向上,因为速度是十分的快,所以在电梯中并不容宫局长多向我们作什么说明。 电梯门开,外边的一左一右办公桌旁统一都是空的,宫念并不在。 宫局长赔着笑脸,胳膊都快要伸到十米开外了,“从怀,请,请,快请进。” 宫肆站在两扇貌似无物的玻璃门前,并没有跟随我们跨入。 我被薄从怀一手牵着,只觉得脚下生风,快要凭空飞起来了。 玻璃门内一贯的干净素雅,只是那个巨大的黑色皮质沙发上坐了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正在惬意地低头看手里的杂志。 宫念站在沙发一旁,一条整齐的麻花辫从一侧肩膀垂下来, 她一改平时鲜艳的穿衣风格,一件纯黑紧身连体衣将她的好身材包裹紧致。 “父亲”,宫念放下手中咖啡壶,颔首向我们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 宫局长一伸手,冲她显示了自己左手的掌纹,手中动作一停,然后他双掌在身前一拍,声音放低放缓, “段小姐,玄珩上神来了。” 翘着二郎腿的双马尾女孩应声抬头,一侧脸腮鼓起,在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 她双眸清明,亮晶晶的仿佛星河,脸上化着淡妆,生动活泼,正是许久不见踪影的段予一。 我实在没有想到能令宫局长头疼到把薄从怀请来的,会是段予一, 所以当场愣住,耳边听得薄从怀一声轻如耳语的叹息。 “从怀哥哥~” 段予一将手中杂志随手一撇,像一只欢乐小鸟似的起身朝薄从怀而来。 薄从怀没躲没逃,单手伸出,直接顶在段予一的额头之上,将她控制在他半米之外。 段予一很兴奋地向前挥着手臂,却发现自己难以挪动一分一毫,最终是撅着嘴停了动作。 宫局长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旁,一双眼皮耷拉的三角眼射出精光,“嘿嘿”笑着, “哎呀,既然玄珩上神来了,一家人团聚,段小姐……” 段予一斜眼看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怎么,宫局长着急赶我走了?” “哪能哪能啊,只是玄珩上神都亲自来接了,宫某也不敢再多留你啊。” 我一双眼睛快忙不过来了,谁说话我看谁,还要抽空看薄从怀的脸色变化,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眼睛。 薄从怀微微挑眉,先是看了宫局长一眼,然后面对段予一,面容一板, “予一,你又闯什么祸了?” 段予一本来像一只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猫,突然被薄从怀揪住了尾巴,很老实地转回身子,对着薄从怀呲牙一笑, “从怀哥哥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闯祸啊……” 薄从怀深深一叹气,很懒得和段予一打太极,“要不你能出现在通灵局?给你三个数,说实话。” 段予一一双手在身前搅成一团,低头不语,直到薄从怀干脆利落地开口念出了第一个数,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嘛……” 段予一开口阐述罪行之前,神情别扭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薄从怀的注视下开口, “我也没干什么,就是下了几场雨……” 薄从怀一闭眼睛,“宫局长,还要麻烦你。” “是”,宫局长承受着段予一暗地里的目光,硬着头皮, “段小姐在城齐市连降了一周雨,而且都是暴雨,严重影响了城齐居民的生活出行,这一周我们接到很多投诉信……” 薄从怀了然地深深一点头,冲段予一一扬下巴,“说吧,为什么。” 段予一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那个讨厌鬼。” 我眼睛倏地一亮,耳朵无形之中竖起,好像有八卦诶! 薄从怀像一个家长,带着犯了错的段予一,被宫局长携宫肆、宫念送到了通灵局楼下大门, “予一自小被家里惯坏了,这些天打扰通灵局工作,我替她向宫局长赔不是。” 宫局长哪受得起,连连摆手, 可能是真的怕了这个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所以连一贯客套的“欢迎常来通灵局坐坐”这样的结束语都没有说。 我们一行三人坐在薄从怀的黑色座驾之中,段予一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从衣兜中又掏出一颗心形棒棒糖,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一路无话,薄从怀将车停在盼寻院前院一侧的停车花园中,头也不回地下了命令,“下车”。 段予一沉默着跟着打开车门,走进后院之中。 此时接近晌午,陈最坐在秋千上择菜,奂脊和小云并不在,估计是到侧院陪奶奶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陈最抬头瞥了一眼,只是薄从怀的面色冷峻,所以他聪明地一言不发,又将头低下了。 薄从怀是没打算回避陈最的,一马当先地在秋千旁的圆凳上坐下,向我伸出手,“诉诉,坐这边,这边不晒。” 段予一见没人招呼她,气鼓鼓地站着,她在薄从怀面前简直乖巧得像换了一个人。 从怀哥哥不说坐,她是不会,也不敢放屁股的。 天渐渐有些热了,薄从怀给我倒了茶水,茶水早就泡好晾凉,散发着幽幽清香。 过了大约几分钟,薄从怀才抬头正视了段予一,“予一,你们白龙一族的使命是什么?” 段予一想都没想,脱口答道:“行云布雨,护苍生黎民。” “那你做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如果让天命司知道你在人界胡作非为,你要遭受天雷之刑?” 段予一哑口无言,咬着下唇,头微低着。 “你已经不是一个孩童了,不能永远指望你的父兄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要记得你的种族,你的身份,你的责任。” 薄从怀是真的动了怒,他的体温缓缓下降,连带着后院的空气中都飘浮着寒意。 我掌心向上,握住了薄从怀的手,无声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薄从怀闭了闭眼,“你不适合继续待在人界,我下午给你送回海贺宫,不许再作乱。” 第170章 世界要完蛋了 “不要!” 段予一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要回去,海贺宫现在是那个女人的家,不是我的家。” 那个女人?她是说虞晚? 和虞晚分别已经好几个月了,我都快忘记段缘启和段予一爆发的那场争吵,源头正是虞晚。 段予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开口反驳,回过神来,她倔强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其实我内心中是理解段予一的想法的: 本来众星捧月,受尽家中宠爱的小公主,被一个陌生女子分去了兄长,甚至是父母的爱,连难以驯服的法器都对这个陌生女子百依百顺,她一定会是恼怒的。 我理解,但我不赞同,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了她们之间的前因后果。 人本来就是感性的动物,我没办法,也没必要,像一个公平公正的天平,站在段予一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薄从怀毫不退让地摇头,“那是你的事,既然我知道了,绝对不允许你再留在人界放肆。” 段予一双眼通红,蓄满了即将决堤的晶莹泪水,“我就算死,也绝不回去。” 薄从怀突然冷笑,“你威胁我?” 段予一摇摇头,“不,不是威胁,是决心。从怀哥哥,求你了,我不想回去。” “因为虞晚?” 段予一低下头,舒出一口气,“既然哥哥选择了她,那我就成全他们,反正没有我在,他们会过得更幸福舒心。” “你真是幼稚,白费了虞晚的一番心意。” 我本来是不想针对段予一的一番言论发表看法的,毕竟她是薄从怀的表妹,闹得太僵太难看,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段予一皱起眉,像是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她把你也收买了是吗?” 然后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点了点头,“不,不仅仅是你,还有从怀哥哥,你们都被那个女人收买了,对不对?” “什么那个女人,虞晚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她算什么,能救我的命?” 段予一的表情不像是在赌气,她是从心底中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薄从怀不动声色地在桌底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替我继续说道: “诉诉说的没错,没有虞晚,你现在已经在无渊底部化成干尸了。” 薄从怀的话在段予一那里是有百分之百的信誉度的,所以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真是生气,替虞晚不值,脑中一股冲动驱使,我摊开手掌在我们面前一扬。 一幅景象顿时出现,如同悬空之中挂了一块播放着录像的洁白幕布, 画面正是虞晚在无渊顶部被虞晚救下的场景。 段予一聚精会神地看着,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直到最后,画面消失在虞晚送她回到海贺宫的那个夜晚。 “我真的……见过她? 不是梦,是真的?” 段予一自言自语地缓缓摇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无可自拔。 感受到来自斜后方的一道目光,我转头去看, 陈最瞠目结舌,指了指面前已经空无一物的空气,又指了指我, “刚刚,是你整出来的?你?沈玉诉?” 这大惊小怪的样子,真是欠揍,好像我能唤出幻想是一件世界奇闻。 “干什么这样看我?不是我,难不成是你?” 陈最将伸出的食指收回,“天呐!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沈玉诉都会法术了,世界要完蛋了……” 他直着眼睛摇着头,将一盆翠绿的豆角,连带着装豆角头尾的塑料袋,都被他一并收拾带走了。 我张了张嘴,是有一肚子脏话想要飙出来,却被我用纯洁美好的品质给压住了。 意识到身边的薄从怀毫无反应,我好奇地去看他,一转头,便与他的目光相遇。 见他在发愣,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收回目光,而且是略显慌乱地收回。 我存了个疑惑,但是没有直说。 段予一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一屁股坐在我们对面的石凳上,捂着脑袋,嘴里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吃过午饭,当然是段予一并没有参与的午饭,薄从怀并没有如他所说的要送段予一回去。 他整理衣摆袖口,是要出门的模样, “今天回来得匆忙,不知道宫剑锋会不会将予一做的蠢事上报到总局,如果事情败露被天命司知道,我也保不了她。” 他双手按着我的肩膀,“你在家里休息,我去通灵局探探口风。” 我点头,“好,你早去早回。” “知道啦”,他一刮我的鼻尖,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 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他身影瞬间消失,只有带着淡淡雪松清冽味道的微风拂过。 刚吃过饭,还不算困,我坐在后院秋千里发呆。 自从从梦魇之境中逃脱出来,我就时不时会眼睛发直,思绪飘远, 因为同样一个脑子,还要储存前世的记忆,很明显的不够用。 一个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响起,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偏过头去看,是段予一别扭地站在后院篱笆之外。 我对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和她产生什么矛盾,所以目不斜视地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去。 没想到她出声叫住了我,“喂……” 语气透露着不确定的心虚,这个称呼让我不禁想笑。 虽然没太有礼貌,但是她初见我时就不算愉快,让她开口叫我“表嫂”,她敢叫我不敢应,这个“喂”算是比较折中的叫法了。 我转头看她,她的神情比声音更心虚羞涩,“阿怀不在,段小姐可以晚些时候再来找他。” “我不找他……” “那你是……找我?” 我迟疑着将自己的推断说出口,我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找我干嘛? 难道是知道薄从怀不在,想趁机报复? 我想起薄颜汐口中段予一爱不释手的龙骨鞭,用骨头制成的鞭子,打在身上一定很疼。 想到这,我不禁沉了脸,目光中凝结着警惕和疏远打量她。 我没有害怕,现在我已经不是任人欺负凌辱的沈玉诉了,就算薄从怀不在我身边,我也能连跑带逃地抵御一阵。 第171章 你一定要帮我! 我眼眸中的情绪太明显,段予一不傻,自然能够领会。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我段予一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懂得是非对错,不会随便打人的。” 我“哦”了一声,她还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啊,那还不至于太恶劣,能救得回来。 “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也和缓了语气和表情,既然她先示好,我也没必要得理不饶人地高居台阶不下。 率先坐到圆凳之上,我朝旁边座位一伸手,示意她可以过来坐下说话。 段予一没有扭捏,抿着亮晶晶的粉唇,在我旁边的圆凳落座,对我打量了几秒钟,她开口问,“你真的是素微姐姐吗?” “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她,我只是她转世投胎后的一个阶段,我没有她的记忆,也没有她的能力。” 对于这个问题,我现在已经很坦然了,但是在说出这个事实的瞬间,心中一根无形的弦还是被拨动了。 段予一并没有掩饰面上的失落神色,她就是一个小孩脾气,不懂得怎么遮掩自己的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一喜一怒都在面上,单纯得让人一眼看透。 见她迟迟没有下文,我有点失了耐心,“你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我是好奇,既然你并不是素微姐姐,为什么从怀哥哥还会和你在一起。” 段予一微微摇头,一双眼睛中尽显好奇神色。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感觉她在没话找话,“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从怀哥哥。” “从怀哥哥为了你,愿意长居人界,我哥为了那个……为了虞晚,也愿意来人界冒险,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她的天真懵懂让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笑了我又捂住嘴,很不好意思地看她。 段予一眨眨眼睛,很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想到了这是第三个来问我什么是“爱”的人,不知道陈最如何,反正就目前来看,薄从怀已经快出师了。 整理好表情,我严肃地看她。 段予一的不解不是伪装出来的,她似乎真的下了不小的决心来找我搞清楚这个疑问。 “因为薄从怀爱我,你哥哥爱虞晚,这就是原因。” 段予一重复一声,“爱?” 我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内心受了不小的激荡,愣怔怔的半天没有动作。 我凝视打量她,她真的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小女孩,长相甜美,如果脾气再好一些就更可爱了。 她理解消化了半天,然后小幅度地歪了歪头,“可是虞晚为什么要救我呢,也是因为爱吗?” “那不是爱,是善心,虞晚不想见死不救,看你白白丢了性命。” 段予一长长“哦”出一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模样娇俏。 迟疑了半天,我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你还讨厌虞晚吗?” 她回答得倒是老实诚恳,“我不知道。” 就在我无奈点头时,她又说,“以前是我错怪她了,是我不对,我应该向她道歉。” 嗯?孺子可教啊! “不过,哥哥现在对她有爱,对我就没爱了,我还是很不高兴。” 真的是小孩思维,我叹了一口气,“谁说你哥就不爱你了?” “可是他以前不会那样凶我的,还说要和我断绝关系,我在人界待了这么久,他都不来找我,那不就是不爱我的表现吗?” 原来她是这样理解的,怪不得会觉得海贺宫此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爱是可以分享的,就像你爱你的父亲母亲,也爱你的哥哥一样。同样的,段缘启爱上虞晚,也不代表他就不爱你了啊。” “那他为什么不在人界陪着我,也不来找我?” “那是因为……” 回想段缘启和虞晚返回海贺宫的原因,我想到一个很好的说辞, “是因为你的从怀哥哥答应过,他会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海贺宫,段缘启才放心回去的。” “你也知道,从怀哥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他答应的事一定能够办到,不是吗?” 说到薄从怀,段予一的眼眸中露出钦佩之色,她用力点头,“是,从怀哥哥说的一定能够做到。” “所以啊,你哥并不是不爱你了,而是海贺宫中还有别的事情等他去做,。 你的父母也不是不爱你了,只是人界有人界的规矩,他们总不能撇下一大族人,都来人界住着吧。” 段予一的逻辑渐渐清明,她稍一思索,露出释怀的真切笑容, “你说的有道理,我好像有一点理解,从怀哥哥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了。” 果然我的人格魅力能够折服薄从怀,自然也能折服薄从怀的小迷妹。 我正在偷着沾沾自喜,就听到段予一有些羞涩地开口,她的手攥着我的衣摆,轻轻地晃了晃, “玉诉姐姐,你能帮我劝劝从怀哥哥,让他不要把我送回去吗?” 现在换我问“为什么”了。 段予一松开手,向上托着自己的面颊,挤出一小坨肉,支支吾吾,不肯直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联想到她在城齐连下一周的大雨,我又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你让我帮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我发现段予一的脑回路其实很单纯,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她果然上钩了, “好吧,那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帮我!” 在段予一和段缘启大吵一架,转身离家之后,她辗转去了汉山隔壁的城齐。 城齐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她没有在人类世界居住的经验,只是心中赌了一口气,就想活出个样来,证明自己不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无用大小姐。 人界比想象的还要复杂,段予一靠着体内灵力勉强维持了两天,她的确自命不凡,所以更加快要没有活路。 即使尊贵为天神白龙,她来人界一趟也不易,也同样不能在人前显露法术,更何况她又不是一个圆滑卖乖的性格。 但是就这样艰难,她也硬撑着,除非哥哥亲自来向她道歉,否则她苟延残喘一口气也不要回去。 瑟缩在一条漆黑巷子深处,她可爱的脸蛋花成了可怜的小花猫。 一个女人捡了她,给她吃食和水,同样给她一个能安心睡觉的庇护所。 这个女人名叫虞美人。 第172章 你不会喜欢他吧? “为什么要相信她?” 听到“虞美人”三个字,我不禁皱了眉头,那个妩媚多姿的面庞再次浮现在眼前。 虞美人,珍珠,虞因,虞晚的妹妹。 段予一原本是多么得看不上虞晚,甚至不惜因为她和家里闹翻跑到人界,最后竟然被虞晚的妹妹救了。 他们段家和虞家姐妹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我在她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家的味道。” 回想起虞因,段予一的脸上浮现一丝柔和,“她对我很好,像姐姐一样好。” “更何况我手里还有阿骨,一般人无法近我的身。” 是啊,她不比凡人,人间的那些脏乱手段在她眼里如同小儿科。 只要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她自然是不必考虑安全问题地欣然接受。 就这样,段予一和虞因生活了几个月。 段予一确实不是不明是非对错的人,白龙王和夫人虽然宠溺她,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教导有方的。 她是懂得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 为了报答虞因的救助之恩,段予一自愿去她的酒吧里帮忙。 不是收银端酒,也不是跳舞驻唱,她很认真地直视虞因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可以贴身保护你,保证没人敢伤害你一分一毫。” 虞因被她的认真模样逗笑,“你拿什么保护我呀?” 段予一没有太多心眼,伸出手指冲着虞因神秘地晃了晃, “你别小看我,我并不是一个人来人界的,还有阿骨和我一起。” 然后她摊开手掌,唤出了许久不见天日的龙骨鞭。 我猜虞因是知晓段予一的真实身份的,她思维灵活敏感,又见多识广,没有道理不知道这条名动南渊海的龙骨鞭出自谁手。 不知道虞因会作何感想,也许也会感叹命运无常吧。 我见她一会前言一会后语,就是不肯接近主题,没忍住开口问道:“那你下雨和虞美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因为她,是她酒吧里的那个讨厌鬼。” 这是段予一第二次提起代号为“讨厌鬼”这个人,我实在是好奇。 因为想到挽音酒吧,除了那股沁人心脾的百合香味,就是那个文绉绉的酒水单,哪有什么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厌烦的存在? 到底是谁能被段大小姐如此嫌弃,甚至不惜连下一周大雨呢? 所以我戳了戳她放在桌面上的胳膊,压低声音问,“讨厌鬼是谁啊?” 段予一很潇洒地一挥手,“就是酒吧的服务生,和你说了你也不认识。” “服务生啊……” 我只记得那个白白净净、沉默寡言的青年,不过挽音酒吧不可能只有一个服务生吧…… 段予一“嗯”着点点头,嘴角有一抹近乎于无的甜蜜笑意。 我眯了眯眼睛,她不会喜欢那个“讨厌鬼”吧? 我继续向下挖掘话题,“所以呢,你为什么讨厌他?” 段予一沉默几秒,耳根微红,眼神躲闪,“讨厌还有为什么吗?” “予一,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段予一耳根的一抹红迅速爬到面颊,眼珠从左转到右又转回来,“我……我哪有!” 好吧,一段嘴硬的情窦初开,“那你为什么不肯回海贺宫?难道不是为了这个服务生吗?” 段予一的一颗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 “你再不说实话,我可不帮你的忙啦。” 我斜着眼睛继续吓唬她,“你也知道,薄从怀说到做到,他既然要把你送回去,那是肯定要做到的。” 段予一为难地撇撇嘴,两根食指很纠结地绕来绕去,似乎是在考虑我说的话,然后坚定地将手向下搭向大腿, “玉诉姐姐,我该怎么办……” 由于虞因身份的原因,她不常在外人面前露面,只有个别熟客见过她的面容,还是她经过乔装打扮之后的样子。 白天,她是通灵局里最不起眼的小探员珍珠; 夜晚,她是挽音酒吧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美女老板虞美人。 知道她天差地别的两个身份的,除了段予一和宫剑锋,就只剩下挽音酒吧里资历最老的服务生——肖暮。 虽然他跟随虞因时间最长,但是他实际年龄并不算大,本应该是在好好读书的年纪,却早早辍了学外出打工。 虞因是在一堆举着牌子求包工头给个活计的农民工里看到他的。 他白净稚嫩的一张脸,和周围胡子拉碴的黝黑壮汉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光看长相,肖暮就很难脱颖而出,他看起来像个未成年,而且并没有多大的力气能够搬动砖块石板。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挑走了,只剩下了他。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结果,眼神里只有习以为常的淡漠。 虞因起了恻隐之心,给了他一份工作:帮她找一个不起眼的店面。 那个时候,并没有挽音酒吧的存在,虞因也没有见过段予一。 所以最开始,只有她和肖暮两个人。 肖暮话不多,连表情都不多,但是能力很强、效率很高,两天的时间就完成了虞因的任务。 虞因又将装修店面的工作交给了他,他同样完成得很出色。 信任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吧。 后来,又有了段予一的参与。 虞因实在没有太多时间照看酒吧里的生意,所以她很放心地全权交由肖暮替她打理,顺便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陪着段予一。 因为段予一的小姐脾气,除了虞因,没人愿意和她长久地接触相处,但是肖暮愿意,因为他几乎是没有脾气。 很长的时间里,打烊的酒吧,只有一个指天指地的段予一和一个任劳任怨的肖暮。 他愿意答应段予一的任何刁钻要求,也愿意满足段予一所有近乎天命的想法。 段予一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只能顺着毛撸。 除了父母和哥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迁就她,而在人界,也只有一个肖暮。 在肖暮面前,她从一个大大咧咧的大小姐,慢慢变成了一个有了小心思小秘密的小女孩,她开始相思开始脸红。 她喜欢他,喜欢他的温柔体贴,喜欢他的细腻稳定, 但是她也讨厌他,讨厌他的沉默寡言,讨厌他的毫无波澜。 第173章 她……坠入爱河了 挽音酒吧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房间,里面摆放着虞因从鬼市淘来的各种各样绚丽的珊瑚. 她喜欢珊瑚,这样能让她有家的安全感。 在很多的时间里,段予一就窝在虞因的大贝壳里,看着肖暮沉默着细致擦拭每一个珊瑚摆件。 她突然想带肖暮回海贺宫,有她在,没有人敢欺负他,他会过得很舒服,很自在。 “喂肖暮!” 段予一这样称呼他,肖暮温柔地“嗯”了一声,是好奇的询问语气。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段予一喜欢没来由地喊肖暮的名字,喜欢他一遍遍地回应着她。 肖暮也不生气,很有耐心地等着段予一的下文,即使没有下文也没关系。 段予一翘着腿,趴在贝壳之中的大软垫上,盯着肖暮单薄清瘦的背影。 他饭量很小,而且总是在干活,是很不好意思吃的样子。 其实他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这点儿营养不足够支撑他又长个儿又长膘。 “喂肖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段予一生平第一次紧张了。 以前在海贺宫里,没有人会拒绝她的要求,她几乎是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要求能被满足。 但是问出这句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跳因为紧张而加快。 肖暮停了手里的动作,站直了身子,很认真地思考了段予一的话,然后开口,“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段予一愣住了,她的心像被淋了柠檬汁,酸涩得难受,“为什么?” “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有还没完成的心愿。” 这几乎是肖暮对着段予一说出的最长的一句话,他的双眸隐藏在过眉的刘海之下,说完之后,唇紧紧地抿着。 段予一发愣地“哦”了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所以你一生气,就下雨了?” 我猜测道,这一做法确实符合段予一的脾气。 她很无辜地冲我摇头,“怎么会?肖暮说的有道理,这里是他的家,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生他的气。” 我没想到段予一对肖暮竟然这么善解人意,心里暗暗自责,是我把她想得太无法无天了,“那是为什么呢?” 段予一继续说道:“有一天,美人姐姐没有像平时一样出门,她说,希望我能帮她一个忙。” 就在段缘启被情蛊控制失去理智,伤害虞晚的同一天,虞因找到段予一,拜托她帮自己一个忙。 据知情人举报,一个通灵局通缉多年的阴灵商人在距离城齐几千公里的临州市现身,宫局长派出虞因前往临州协助抓捕。 虞因佯装为难,说自己前去凶多吉少,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请段予一替自己照看好店铺。 心思单纯的段予一立刻提议要和她一起前往。 “我说过,我要贴身保护你的,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去就好,一定能把人抓回来。” 说这话时,段予一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恍然大悟: 之前在虞因和薄从怀的交谈之中,可以知晓虞因设计诱走了薄从怀,这才空出机会用情蛊操控段缘启。 原来这个陷阱的诱饵就是段予一。 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通缉商人是真是假,反正只要段予一出手,从她体内激荡爆发的灵力肯定能够瞬间被薄从怀捕捉。 “我去了,那人狡猾得很,不和我正面交手,净出阴招,好几次险些让他逃了。” 这电视连续剧般的剧情发展让我听得上瘾,急忙询问结果,“你没抓到?” 段予一很傲娇地仰了头,“怎么可能,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只要被我和阿骨盯上的人,是跑不掉的。” 我瞪着双眼满怀期待地看她,段予一小小的虚荣心得以满足,嘴角一翘, “我都没费什么力气,阿骨把他五花大绑,然后带了回来。” 我自然是双手拍掌,心里却想:傻孩子,没费力气是因为有薄从怀在暗中帮你呢。 炫耀够了,段予一却是有些落寞地将头摆正,“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肖暮一个人了,美人姐姐不见了。” “我问了肖暮很多遍,但是他坚持不肯说美人姐姐去了哪,还说是美人姐姐吩咐他这样做的。” “我想不明白,很想不明白,我以为她是出了远门,但是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再见到她。” 听到这里,我不禁沉默,她不会再见到她的美人姐姐了。 “美人姐姐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把抓回来的犯人交给谁,但是肖暮带走了他。我很好奇,他会把他送到哪里,也许会是美人姐姐去的地方。” “但是肖暮不让我知道,也不让我跟着他。” 段予一说,那是肖暮第一次对她冷脸,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让段予一感受到了他的坚定。 “所以……你下雨是想阻止肖暮出门?”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段予一却点了头,“对啊,我不能跟着他,总可以不让他出门吧。” 我瞠目结舌,这孩子的脑回路可谓惊奇啊! “然后呢?” 段予一瘪了瘪嘴,“然后我就被宫剑锋请到通灵局了,然后你们就来了,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太狗血太诡异了,这算什么! 我俩对视片刻,又都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我费尽脑汁思索着应该如何为这段狗血故事圆尾,就听到段予一说,“现在我都告诉你了,你总会帮我了吧?” 合着她兜兜绕绕一大圈,还在想这个问题。 “当然,我保证,薄从怀不会送你回去。” 为了增强我保证的可信度,我边说边点头,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段予一深深地凝视我几秒钟,然后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乖巧的笑容,“那我们拉勾,不算数的人要变成小狗。” 我冲她伸出手,“行啊”。 段予一又忧愁了,长叹一声,“都怪宫剑锋,现在肖暮一定都出门找美人姐姐了。” “我好想回去,我想和肖暮在一起。” 她这唉声叹气的模样,估计又犯相思病了,我轻轻一拍她的头顶,“回去了然后呢,不想回海贺宫了吗?” 段予一很认真地出神思考,片刻后回答我, “如果肖暮实在不想离开这里也行,我可以留下陪他,只要和他在一起,人界就人界吧,人界也不错。” 我看着她没有作声,她完了,她……坠入爱河了。 第174章 厉害的不是她,是总局 得到我的保证之后,段予一又没心没肺地欢天喜地了,像一只活泼的小白兔。 可能是害怕段予一会再次偷跑出去,所以薄从怀离开之前加强了盼寻院周围的结界。 现在除了他的允许,盼寻院中的一切生物,当然不包括我,都无法离开。 段予一开始叫嚷着饿,并很自觉地将陈最从房间里薅了出来,命令他去给自己做饭。 陈最又在擦拭他的暗紫珠子,突然被一股大力带到后院,有些发懵。 段予一很舒服自在地窝进秋千中,晃着腿轻微地荡着,眼睛看向自己一旁团成一小堆的龙骨鞭,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我饿了,给我煮一碗清汤面吧,简单点就行。” 说完,随意地一抬手,往陈最怀里扔了一颗圆润硕大的白金珍珠,“这是给你的赏钱,我不会让你白白干活的。” 陈最双手托着两颗圆珠子,一颗紫得发乌,一颗白得闪光,感觉还是没睡醒,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我。 我背对着段予一,给陈最使了一个眼色,有些不好意思。 段予一初次来盼寻院的时候陈最并不在,所以他们互相都不算相识,她八成把陈最当作盼寻院的管家兼厨子了。 打着哈哈,我将陈最连拖带拽地拉到厨房中,陈最本来就苍白的一张脸现在更是不好看,“她是谁?我为什么要听她的?” 他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很好回答的,“她是薄从怀的表妹。” 陈最并不买账,没好气地斜眼看我,“所以呢?” “所以……哎呀,她就是个小孩,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替段予一找借口,我明明之前是很讨厌她的。 不,也不能算讨厌,就是不想和她有任何一丁点的接触。 陈最翕动鼻孔,呼出两道凉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颗珠子,紫色的放进自己怀里,白金色的塞到我手里, “这玩意儿你留着吧,以后万一薄从怀不要你了,你还能有点私房钱。” 我白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破嘴,呸呸呸! 陈最卷起袖子,说干就干,又是切菜又是烧水,一双手玩成了千手观音。 几乎就在眨眼间,一碗香气扑鼻的鸡蛋青菜清汤面就做好了。 陈最傲娇地一撇嘴,对我的惊艳之色很受用,“喏,你去端去给她吧。” “人家吩咐的是你,为什么叫我去啊?” “你真当我是厨子啊,连做带上菜? 我要去前院找个清静地方,防止这位大小姐再使唤我。” 他一边说,一边放下袖子、整理衣摆往外走,背对着我晃了晃白得快没了血色的手,一转弯就拐得无影无踪。 将一碗清汤面端到段予一面前的石桌上,我将筷子递给她,“吃饭啦。” 少女心事总是春,段予一本来在很专注地发呆,听到我的声音,才醒过神来,然后就被桌子上的香味来源给吸引了。 一蹦转移了战地,她接过筷子,顾不上说话,低头吸溜面条,吃得很香。 吃饱喝足之后,段予一很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玉诉姐姐,你们家管家的手艺不错嘛。” 我暗自发笑,还好陈最没回来,这话要让他听见,心眼那么小估计又得生气了。 “在聊什么?” 薄从怀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转头一看,果然是他站在稀疏篱笆之外,表情柔和地看着我。 段予一惊喜地转头站直,声音是别样的甜美,“从怀哥哥!” 薄从怀冲她点点头,走到我身边,他穿了一身黑色衣服,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热烘烘,“怎么没午睡?” 我握住他的手,“和予一聊了一会天。” “予一?” 对于我话语中称呼的转变,薄从怀一挑眉,有点惊讶,“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样好了?” “这是我和玉诉姐姐的秘密。” 段予一替我回答,还在薄从怀的注视下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哑然失笑,这个小姑娘不讨人厌的时候还挺惹人喜欢的。 想到薄从怀刚刚出门的目的,我向下拽了拽他的手,“怎么样,宫局长怎么说?” 薄从怀神色不动,“还好,谈了一些条件,他总是要卖我个人情。” 段予一咬着下唇,“对不起从怀哥哥……” 薄从怀并不甚在意,“没事,不过你一定要注意,这里是人界,有人界的规矩,再有下次,我不会管你了。” 段予一含羞带愧地点头答应,薄从怀也没有再进行说教,让她先住进西侧客房的空房间里。 段予一看了我一眼,然后心事重重地走了。 我和薄从怀进了房间,看得出来他有话要说,我率先坐到了床边,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薄从怀将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取下来放在桌上,单手在头顶一抚,他一身现代装扮立马被长发长袍代替。 随着时间拉长,他现在出门都习惯以清爽短发的现代装扮现于人前,只是在盼寻院中才会恢复之前的古装扮相。 不过,有这样一张堪称完美的脸,就算光头加老头衫,也是帅的。 薄从怀不知道我在内心将他的形象进行了一番变装,转了转脖子,松懈了一身的筋骨,走向我, “予一和你说她和虞因的事情了?” 我毫不掩饰地承认,转念一想,他人在千米之外,是怎么知道我和段予一的谈话内容的,不由得狐疑地瞥着他。 薄从怀轻笑一声,俯身坐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握住我搭在膝盖的手, “你觉得宫剑锋能不知道吗? 通灵局的眼线可谓遍布全世界,但凡有人界之外的任何生物进入,都会被通灵局知晓的。” “宫局长那么厉害?” “厉害的不是他,是总局。” 薄从怀轻轻一勾我的鼻尖,“你要了解的还有很多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我,在通灵局的地盘,也要守通灵局的规矩。” 我“哦”了一声,要不是认识了他,连通灵局是什么我都不会知道。 话题继续转回到段予一身上,我想起我和她的拉勾,手指轻轻一弯,在薄从怀的大掌之中划过他的掌心, “予一让我劝劝你,能不能不要给她送回海贺宫?” 第175章 怎么没影了? 薄从怀坏笑着靠近,“我才出去多久,你就被外人收买了?” “诉诉,你这样,夫君我很伤心的。” 越靠越近,他温热的鼻息扑到我的面颊,我往后缩了缩脖子,然后被他一手按住后脑,退无可退。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在距离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深蓝色的眼眸先是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缓缓向下,移到了我的嘴唇。 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嘴角的那抹坏笑只增不减。 我一闭眼,在他饱满的粉唇上啄了一口,“这算不算解释……” “算倒是勉强可以算的,但是是不是解释得太苍白了?” 我脑子还在理解他的这句话,他猛地凑近,覆上我的唇,开始了猛烈的攻势。 几分钟后,我用了力气才将他推开,抿了上下两片嘴唇,浑身燥热。 薄从怀向后靠着床帏,嘴唇娇艳欲滴,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下我听懂你的解释了。” “你!” 我气急,伸手去拍他,被他握住手腕制止住,“好了,不和你闹了,这趟去通灵局,宫剑锋告诉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听到“不太好”三个字,我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大霹雳,“什么?” 薄从怀又开启了循循诱导模式,一步步引导着我回忆,“你记不记得我们去虞因开的酒吧?” 我点头,“挽音酒吧,我记得。” “记不记得那个带我们去见虞因的服务生?” 服务生……肖暮…… 难道接待我们的白净服务生真的就是段予一和我说的肖暮吗? 见我迟疑,薄从怀了然,“予一和你说过他的事情了对不对?” 我心中不好的预感像一瓶被挥倒的墨水,慢慢晕染开来,“他,怎么了?” 薄从怀很认真地与我对视,“他被通灵局抓起来了。” “为什么?他犯了什么错?” 通过段予一的描述,这个肖暮就是一个苦命人,早早就见识了社会的险恶,好在运气还不错,遇上了虞因。 可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怎么也不应该和通灵局产生关联啊…… 脑中瞬间闪过好几种推测,但是都只是我的推断而已。 “予一有没有和你说,这个肖暮的真实身份?” “什么叫真实身份?他不就是虞因酒吧里的一个服务生吗?” 薄从怀摇了摇头,从故事的开头慢慢向我解释。 那日凌晨,就是在段缘启伤害虞晚的那天,薄从怀突然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他感受到了段予一的灵力。 其实从段予一赌气离开盼寻院的那日起,薄从怀都有在暗中注意她的行踪,甚至和宫剑锋达成了协作。 毕竟宫剑锋的眼线到处都是,追踪一个大大咧咧没什么防备心的段予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当时我们都并不知道,虞晚的妹妹就在隔壁的城齐市。 所以当宫剑锋派人告诉薄从怀,段予一去了城齐的消息,他并没有什么波澜, 小孩子爱玩,就让她出去玩,玩累了受委屈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后来去了蛇村,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段予一的去向,只是听宫剑锋说段予一在城齐过得还凑合时,微微有一点惊讶。 不过只要她愿意,不惹事,那就随她吧。 维持了几个月的平静就结束在那天凌晨,薄从怀追踪段予一的灵力,来到了临州,看到了她和她苦苦追寻的阴灵商人。 为了速战速决,薄从怀暗中帮了段予一的忙,只是他没有想到,虞因是玩了一招调虎离山。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虞因的藏身之地会在城齐,她和段予一这段时间的安稳日子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后来事情接踵而至,薄从怀还未来得及抽身去城齐将段予一带回来,直到今天她出现在了通灵局。 出现在通灵局就代表着她惹了事,惹了事就代表着自己要搭上人情给她擦屁股。 薄从怀只觉得后悔,没有早早给她抓回来,所以这才动了怒,说要给她送回海贺宫。 冷静下来细细想来,事多蹊跷,既然虞因已经香消玉殒,段予一还留在城齐干什么? 去通灵局,一是为了堵住宫剑锋的嘴,二是为了将事情缘由探清探明。 不知道宫剑锋和虞因的关系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内情,他对她的事情几乎了如指掌。 宫剑锋说起,在虞因身边,也就是她开的酒吧里,有一个男孩,也就是这个男孩在虞因不在的时间里陪着段予一。 薄从怀暗地里翘起嘴角,看来自己这个嚣张跋扈惯了的表妹,是开了窍动了情了。 怪不得听到自己要送她回家反应那样大,原来不都是虞晚的原因。 不过下一秒,宫剑锋话锋一转,说现在已经将这个男孩逮捕回来了。 即使见多识广如薄从怀,在听到这个转折的一瞬间也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询问了原因。 宫剑锋说当时接到线人举报,一个通缉多年的阴灵商人在临州显了踪迹。 临州和汉山距离太远,已经不属于宫局长的管理范畴了,但是这个阴灵商人初次是在汉山犯的罪,严格来说,他其实还是宫局长的犯人。 他本来是想派局里的其他探员去配合抓捕的,但是虞因自告奋勇,宫剑锋见没有什么危险,也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便也同意了。 谁知道虞因没去,一个根本不在通灵局体制内的段予一却去了,虽然结局都是成功将人抓住了,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别扭。 这时正遇上我和薄从怀到通灵局中寻找虞因,宫剑锋见情势不妙,便说她已经离职想要搪塞过去,可惜还是败露了。 等到虞因一事彻底结束,宫剑锋这才想起来—— 自己的犯人呢,怎么没影了? 半路冒出来的段予一呢,怎么也没影了? 然后他就接到了城齐市大大小小的各种渠道的举报。 然后他就见到了将城齐折磨了整整一周的白龙族小公主段予一。 “可是他抓肖暮干什么,威胁段予一?” 虽然我在内心中觉得宫剑锋作为堂堂一个通灵局分局的局长,是不会如此小人行径的。 但是综合考虑了他设计以我为诱饵,我又不太确定了。 薄从怀冲我狡黠地一眨眼睛,“那倒不是,不过你猜,那个被抓的阴灵商人去了哪?” 第176章 我也在赏月 见他又提起了这个阴灵商人,我觉得十分奇怪。 在我概念里,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龙套角色,但是怎么听下来,他的戏份还不算少呢? “难道肖暮就是那个阴灵商人?” 我按照看过的小说电影的一般发展套路,进行了猜测。 一般这样不起眼但是能够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到最后都会是大boss。 薄从怀一指头戳上我的额头,“你这想象力,怎么不去写小说呀?” 我倒也想啊,有那能力吗…… “那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一直问他的下落,他很重要吗?” 薄从怀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故事家,老是卖关子,引得我瞪着眼睛向前,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也不能说重要吧,就是肖暮被抓,和这个商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薄从怀见我好奇,故意吊我胃口,只等我撒娇耍赖,他才悠悠开口,“肖暮把他杀了。” 这个答案简直令我瞠目结舌了,足足愣了十几秒钟。 薄从怀嘴边带着淡笑,伸出一根手指将我的下巴抬起,我这才合上了嘴。 “肖暮,就是那个很白净的服务生,杀人了?!” 我的天爷啊! 这个消息要是让段予一知道,还不得直奔通灵局摇着宫剑锋脑袋问个清楚啊! “具体的原因目前还不知道,宫剑锋说他还在审,不过这个事实已经证实了。” “怎么证实的?” “据说是肖暮自己去通灵局自首的,还提了那个商人的一颗头颅。” 我倒吸一口凉气,实在难以将那晚礼貌含蓄的寡言服务生和一个手起刀落的毒辣杀人犯联系起来。 所以我很先入为主地认为当中必有隐情。 “这件事现在还不适宜让予一知道,这几天我们多陪陪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么大的事,真的能瞒得住吗……”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闭上嘴,毕竟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我的撒谎能力堪称一流,当然是倒数第一的“一”。 猛地往后一倒,我两腿一蹬,双眼一闭,直接来了个装死。 薄从怀顺势也倒下来,支着头在我身边侧着身体看我,“你这是干什么,消极对抗?” 我睁开一只眼睛瞄他,“从现在起,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没办法下床也没办法见人。 这种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玄珩上神。” 说完,眼皮向下一盖,又很认真专注地装死。 薄从怀使坏,故意伸手去戳我腰间的敏感处。 我直接一个条件反射,鲤鱼打挺一般往旁边一躲。 薄从怀发笑,“你装的不像啊,怎么还乱动呢?” 真烦! 吃晚饭时,我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美德,闷头吃碗里的大米饭,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我真怕和坐在对面的段予一一对视,所有事情就通过我脸上表情展现出来了。 陈最停了夹菜动作,“你今天怎么了?” 他这一问,全桌加上立在奂脊肩头的小云,一共六双眼睛齐刷刷地对准了我。 不抬头是不行了,我一边在桌子下用膝盖去碰薄从怀的腿,暗示他帮我解围,一边为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视众人。 “她下午吹了风,有些风寒,食欲不振,养两天就好了。” 薄从怀面无表情,语气自然,话语通畅,仿佛这就是真实情况。 陈最“哦”了一声,放下筷子,“那我一会给她配点药。” 薄从怀立刻替我拒绝了陈最的好意,“不必了,她多休息就好了。” 我也心领神会地抬手扶了扶额头,尽显娇弱。 众人哑口无言,我戏瘾上身,学着林黛玉的一举一动,捂着嘴轻咳两声, “对不起,我打扰大家吃饭的兴致了,我……” 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身子一轻。 惊讶地转头一看,薄从怀冷着一张脸将我稳稳托抱在怀中, “你们慢慢吃,我先带诉诉回屋休息了。” 转身一步步很稳当地走向房间大门,我头靠在他的胸口,听到陈最在身后嘟囔着, “食欲不振还吃了一整碗米饭啊……” 进了房间,薄从怀将我放在床榻上,压低声音开始笑。 我一推他,也压着声音,“你干嘛!我还没演够呢。” “你不知道自己演得多浮夸吗,再玩就真的露馅了。” 我一撅嘴,怎么可能,一定是他骗我。 时间接近午夜,盼寻院中万籁俱寂。 我倏地睁开双眼,伸手拽住了在床边站着的黑衣男人的袖口,“你去哪?” 薄从怀黑发黑袍,眼眸深邃,在一片黯淡之中,也显出了墨一般的漆黑, “我想再去城齐看看。” 说着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搭在了我紧握着的手上,“我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 我摇摇头,“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早就猜到他会再去挽音酒吧,所以晚上警醒着没敢睡。 “好”,他并没有推辞,而是转身拿起我搭在换衣架上的斗篷。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趁夜行动了,这件斗篷也是长久地挂着。 我们蹑手蹑脚地穿衣出门,却在后院一角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陈最。 我本就心怀鬼胎,猛然见到他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差点发出惊叫。 只是惊叫未遂,变成了一声卡在喉咙中难听的“噶——”。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抓鬼啊!” 缓下心神的我陡生怒气,叉着腰就走到陈最面前,只是声音不敢放高,其中气势在我本人看来还是不弱的。 陈最毫不示弱,“你俩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去做鬼啊?” 我硬着头皮编理由,“我们是在赏月,情侣之间的小情趣,你不懂。” 陈最“嗯”了一声点点头,同时伸出手指指了指天, “这种天出来赏月,我还真是不懂你们的情趣。” 我跟着抬头向上望,糟了,编瞎话之前忘记看客观条件了—— 今天雾蒙蒙的,薄云遮盖弯月,根本看不到月亮的踪迹。 咬了咬唇,我打算继续硬撑,不料薄从怀却是开了口,“你这么晚不睡,不会在刻意等我们出门吧?” 陈最的脚尖一下一下敲打着地砖,看样子很惬意,“没有啊,我也在赏月。” 神金! 第177章 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和薄从怀反应堪称一模一样,无视陈最直接抬腿就走。 陈最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夜观天象,今夜必有大事发生,所以才在这里等你们两个的。”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默契地一笑,我先开口,“陈半仙,你都会观天象了?” 陈最幽幽地用淡绿色眼眸看我,然后轻轻地但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薄从怀随后补充,道出了我们对视之中传递的怀疑,“今晚哪有天象给你观?” “哎呀你不懂,反正你们要相信我说的话就是了。” 以一敌二,陈最直接丢弃自己的悠然自得,叉着腰梗着细脖子,声音也变得粗哑了一些。 “好啦,没时间和你闹,你要是睡不着就去擦你的珠子嘛。” 再和他聊闲话耽搁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启程。 陈最最近神神叨叨的,我看他是闲在盼寻院里憋出精神病了。 我先迈了步,薄从怀轻声说完一句“回见”也跟上了我的步伐。 我们两个走得头也不回,没有看到陈最在身后担忧的神情。 闪现到挽音酒吧门口,深巷之中因为少了从酒吧中透出的灯光,更是一片昏暗,所以也并没有路人发现我们的突然出现。 现在时间已然到了凌晨,小巷外自发形成的小吃街已经撤了不少移动商铺,只有几个小摊还在零零散散地为还未下班的打工人服务着。 酒吧头顶的木头招牌因为一段时间没人打理,显得有些破败,“挽音酒吧”四个字也让人觉出物是人非的悲凉。 薄从怀感受到了我的哀伤,无言地抬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怀中带了带。 巷子口传来一男一女两个路人的交谈声。 “诶,我记得之前这里有一家酒吧吧?生意还不错啊。” “好像是有一个,我听我同事说过呢,不知道为什么不开了。” “我还说什么时候下班早过来放松一下,怎么就关门了呢……” 声音飘远,两人离去,只是很平常普通的交谈,却让我不禁想起那个媚眼如丝的少女。 当真是物是人非啊,再过一段时间,哪会有人还记得那朵迷人的虞美人呢? “好了别难过了,起码,她们姐妹团聚了不是吗?” 听到薄从怀的安慰,我抿唇点点头。 这已经算作不错的结局了,只是如果虞晚虞因之间没有误会,她们应该会更幸福吧。 转头看向薄从怀,“薄从怀,我们以后一定不要产生误会好吗?” “不要瞒我不要骗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好吗?” 薄从怀怔了一瞬,然后微笑着勾了勾我的鼻尖,“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酒吧的玻璃门被一段松松垮垮的铁链锁住,向内一推,能形成一道半人宽的缝隙。 薄从怀打了一个响指,铁链松动滑向地面,此刻大门即可随意打开。 我们推门进入,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起,只是那股清幽的百合香味消失了。 酒吧内的桌椅装饰一概没动,和我们初次到来一样,只是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灰尘堆积的味道,有点呛人。 “这里好像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哦。” 我握着薄从怀的胳膊,因为天黑,并且几乎无光,我只能靠着他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桌椅绊倒。 薄从怀应该是低头看了看我,然后无声地向上摊开手掌,一簇蓝火在他掌心中跳跃而生, “这样好一些吗?” 我不住点头,“嗯嗯嗯”,小龙人真是太贴心啦! 借着肆焰的蓝光,我发现一道几乎干涸成了黑色的血迹,模模糊糊,但是又连绵不断,直通向了酒吧内部。 倒吸一口凉气,我握着薄从怀胳膊的手下意识收紧,“这是什么?!” “我们去看看。” 薄从怀显得很淡定,我怀疑他没有燃起肆焰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毕竟他的一双龙眼睛十分好用。 跟着血迹向内走,径直来到了吧台之后的走廊。 这里我们来过的,不过没有去过其他房间,只在肖暮的带领下直接走进了尽头的那一间。 在抬腿就要踏进走廊之时,薄从怀突然在我身前停了脚步,“小心,这里好像被人设了阵。” 因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出来,所以只能惶惶然地跟着停了迈腿的动作,贴在薄从怀身边,惊恐地看着肆焰在我们面前跳动。 薄从怀凝神感受片刻,有点疑惑,“奇怪,设下的并不是具有攻击性或防御性的法术,设阵之人是为何呢?” 我想他应该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我并不能回答他的这个疑问。 薄从怀率先走进走廊,站在第一个房间门口,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门上的图案,“镇压符?” 他进入之前先摆手示意我等等,现在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我瞪着一双眼睛, 却是因为角度问题,并无法看清房门上的全部图案,急得我连忙开口,“是什么?” 薄从怀没有转头,然而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我顺势搭上他的手掌,走到他身边站住,这才得以看清门上描龙画虎的胡乱图案。 那是一个整体呈圆形的阵法图案,细致处画着什么实在是看不明白,不过画图的人用的颜料我能认出来。 是血,因为散发着血腥味,又呈暗红色,只是不知道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如果我没认错,这应该是用来镇压灵魂的阵法,画符之人用自己的鲜血画作,效力倍增。” 我并没有开口,薄从怀就很自觉地向我做起了解释科普。 我了然地点头,算是对门上这个奇怪又陌生的图案有了初步的认知。 “可是,这是谁画的呢?又是为了什么?” 我记得初次开始,挽音酒吧并没有这样的阵法,因为在记忆里,没有闻到过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味。 “目前还不清楚,既然它存在,就说明有它存在的道理。” “也许在这扇门之后,有什么可怕的魂魄正在伺机而动。” 薄从怀思考了一瞬,然后意有所指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只是这句回答,让我后背无端起了一层白毛汗。 已知永远都不会令人产生巨大的恐惧。 只有未知引发的无限幻想,才会激发出最深层的恐慌。 第178章 刚刚不太好 再向内走,走廊两边是两两对称的房门,都统一紧闭着。 门上用血胡乱画着阵法图案,真不知道潦草成这样还能不能起作用。 薄从怀也看出设阵之人越来越没有耐心,不禁皱了眉,喃喃自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向前一直走过六个房门,才到了我和薄从怀初见虞因的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因为是独立在走廊正中,房门也比其他的更大更高一些。 然而奇怪的是,这间房间门上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图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他将我护在身后,一马当先地伸手打开了房门。 记得第一次进来时,因为有夜明珠的照明,这里光线充足、流光溢彩, 而现在,夜明珠消失了,靠近房门的几棵珊瑚显出破败之色,是许久没有人再悉心照料。 薄从怀站在房门口,顿住脚步,没有进入。 肆焰围在我身边也并没有深入,所以我看不清房内更深处的情形,但是我敏感地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气本来被房门阻挡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没有一丝逸散出来。 就凭着这浓郁的程度,我都怀疑在我们面前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血池。 只听薄从怀愣了片刻,然后在我身侧高处声音很轻地发出一声“变态”。 我还没来得及问缘由,薄从怀将我搂进怀中,“诉诉,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这句话像是恐怖电影的预告,我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如同鼓声一般的心跳声,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 “如果不想看,最好还是不要看。” 薄从怀继续轻声劝说,他将选择权交由给我,仅凭他的反应我可以判断出我将要看到的不会是正常的场景。 狠狠咽了口中唾沫,我像是突然发狠一般猛地一攥薄从怀的手,“看!” 我发现人的潜力当真是无穷—— 平日里我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羊羔,但是一旦让我感受到类似挑衅一般的选择,我是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的。 薄从怀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坚定,沉默几秒钟后,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随即我的面前灯光大亮,是薄从怀用肆焰照亮了房间各处。 待我看清屋内,只觉得头脑中“嗡”地作响,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心中极度恐惧,嗓子像生了锈的锁眼,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只觉得喉头发紧。 还好晚上吃得不算多,要不真的能当场呕吐。 薄从怀说的没错,我们面前确实可以用“变态”二字形容—— 一具无头男尸,像一张难看的壁画,呈一个“大”字形,被生生地挂在我们面前的墙壁之上,只是可惜,没有头。 在他身后的雪白墙面,现在是一片飞溅的血迹。 血迹自下而上飙出一道又一道弧线,像蝴蝶的一半翅膀,有一种奇怪而疯狂的美感。 我就这样瞪着双眼,几分钟内毫无反应,面上看着寻常普通,精神已经被眼前恐怖鞭打数千遍了。 我发誓,下次薄从怀的建议我一定要听,再也不逞强了! 薄从怀担忧关怀地低头看我,一时之间不敢发出声音刺激我,紧张地抿着嘴等待。 几分钟后,我像是突然能够自主呼吸了一般,猛地吸进一大口气,然后顿住,身体和头动不了,眼珠僵硬地转向薄从怀。 薄从怀冲我点了一下头,“诉诉,你还好吗?” 我将这口气在体内传了一遍,然后才回过神似的长长吐出。 感觉到一颗心脏终于还是在腔子里跳动了,我这才开口,“刚刚不太好,现在还行。” 薄从怀一张俊脸上满是抱歉和愧疚,“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没受上。” 我朝他一摆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大脑被吓短路了,嘴比脑子快。 “没什么没什么,先干正事。” 我朝着面前惨象一努嘴,同时发现自己的内心不知在何时强大了许多。 像类似这种我之前光是听就能吓得失眠好几天的恐怖场景,我现在反应过来之后竟然真的觉得还好,不是逞强。 也许是因为我妖魔鬼怪见了不少,心脏慢慢建立起了属于它自己的心灵防线。 可怜的小心脏,跟着我算是受苦了。 薄从怀又打量观察了我片刻,看我是真的没有那么恐惧了,才放心地将头转回去,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那个阴灵商人的尸体。” “那肖暮是在这里杀了他的喽?这里是第一凶杀现场?” 说完我捂住嘴,压制住自己的惊呼。 “第一凶杀现场”,好专业的名词! 果然平时看的小说电影都没白看,这么专业的词儿竟然能从我这张平平无奇的嘴里说出来。 “不好判断,但是他一定是在这里将他的头割下来的。” “多大的仇啊,杀了还不作数,还要把头割下来,连一具全尸都不给留。” 真是好奇,这个阴灵商人到底做了什么恶,竟然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恨,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杀了他。 这样心狠手辣,真的会是段予一嘴里那个沉默随和的肖暮做出来的吗。 其后的隐情究竟会是什么呢? 薄从怀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头也不回地说,“改天我们去通灵局当面问清楚。” “这里,是不是要让宫局长派人来一趟?” “不用说,他们也会来,所以我才会今天晚上就来。” 通灵局还是没有薄从怀出手快,不过如果不是我们今晚趁夜而来,估计就看不到此情此景骇人心魄。 我环视房间内的其他摆设,随口问道:“不过薄从怀,肖暮这件事,我们要插手吗?” 我们和肖暮之间毫无交集,能算做联系的只有一个段予一。 如果是寻常事件,我们管就管了,但是这可是凶杀,通灵局能同意让我们从中干扰吗? “我了解予一,就算我们坐视不理,有一天让她知晓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薄从怀转身摸了摸我的头,露出一个安慰的淡笑,“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通灵局抓到把柄的。” 然后他眼眸一转,看向我身后的漆黑走廊,“我现在就是好奇,肖暮画下镇压符,到底是想镇压什么呢?” 第179章 算你还有良心 我顺着他的这句话转头向后看。 从刚刚开始,我就产生了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只是眼前太过震撼,暂时让我遗忘了这种强烈的第六感。 现在他再次提起,这种感觉再次升腾,占据我头脑中的主位,让我背后无端生起一层白毛汗。 眼前再凄惨恐怖,也就在面前摆着了,但是身后房门里的未知,却是偷偷摸摸,阴恻恻地不怀好意。 薄从怀凝视了几秒,然后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墙上阴灵商人的尸体, “肖暮下手真是干脆,你看这具尸体的脖子切口,整整齐齐,肯定只用了一刀。” 说到最后,我竟然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欣赏。 “我们要不要先把这具尸体放下来,这个样子太瘆人了。” 薄从怀摇头,“在通灵局派人来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改变这里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包括这具尸体。” 房间内除了一具无头尸体,似乎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我转身去看沿着墙边摆放的几株珊瑚。 虞因真是喜欢珊瑚,什么颜色样式的都有,可能这是她在人界能感受到故乡的唯一寄托了吧。 因为不想靠近房门正对墙壁上的尸体,所以我看了一侧墙壁前的珊瑚,并没有往再深处走。 脚下突然感受到一股异样,我措不及防地向前一拌,身体已经失控地向前扑摔而去。 薄从怀正走近了观察尸体下墙壁的血迹喷洒痕迹,距离我较远, 即使眼疾手快,伸出长臂,离我的身体还是差了十几厘米。 我直直向下摔去,接触到一片柔软,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 疑惑地向下一看,原来是摔进了虞因之前留下的大贝壳软垫之中。 薄从怀三步并作一步,弯腰将我扶了起来,“有没有受伤?” 看着他的焦急模样,我失笑摇头,“怎么会,底下这么大个软垫垫着呢。” 继而产生好奇,什么东西神秘兮兮地偷袭我将我绊倒? 薄从怀看来也正有此意,我们同时向我身后的地面看去。 地面之上是一根漆黑手杖,四周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更像是符咒。 手杖顶端是一根齐腕而断的干枯手骨,呈抓握状向下抓拢手杖,在手骨的掌心处镶嵌了一颗墨绿色的宝石。 白骨搭配着宝石,像是一位美丽少女被永久封锁在破败城堡之中。 因为肆焰是从上而下照明的,到了地面处光线不足, 再加上我和薄从怀从一进屋就被墙上尸体吸引了目光,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根手杖。 “这是谁的?肖暮还是死掉的阴灵商人?” 这句疑问无人能够解答,因为肖暮已被关进通灵局中,而阴灵商人已经惨死。 而我回忆段予一向我讲述的点滴细节,并不记得她有提到肖暮有这样一个造型奇特的手杖。 这十有八九是属于墙上的阴灵商人的,它也许是一个什么具有特殊功能的法器。 想来我还并不知道这个阴灵商人究竟是从事什么生意的,又为什么会被通灵局通缉呢? 将我的困惑老老实实地讲给薄从怀,他一边靠近打量地上的那根漆黑手杖,一边给我作出解释, “阴灵商人,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七魂六魄拿来买卖的特殊商人。” “人的灵魂,无论是在黑市还是鬼市,都是被命令禁止买卖的,所以他才会被通灵局全球通缉。” 我只觉震惊,不禁追问,“买卖灵魂,他是怎么做到的?” “人的灵魂控制着轮回,万物死掉之后,灵魂会在短时间内被带到妖界,经历打散重组后进入轮回。” “这样的灵魂虽然还具有七魂六魄,却是不同灵魂拼凑出的,不会带有任何前世的记忆,如此这般,也不会带有明显的情感。” “但是如果怀有执念或者怨气,灵魂久久不散,就迟迟不进轮回,最终修炼成魔或者魂飞魄散。” “阴灵商人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他能够受人所托,将刚死之人的灵魂暂时封锁,按照买家要求,将灵魂进行整形修改,甚至永久封印。” “所以在他手里,你甚至可以买到满足你一切幻想和要求的灵魂,只要你出得起他要的报酬。”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很主观地进行评价,“听起来,还挺酷。” “笨蛋”,薄从怀勾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我的脑门, “万一有一天你的灵魂被他勾去了,我上哪哭去!还真要我再找你几百年吗?” 他说得委屈,我一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开哄,“怎么会,我怎么舍得再离开你呢?” 薄从怀傲娇地耸了耸鼻子,伸手轻轻拧了一下我的鼻子,“算你还有良心。” 目光再次投向地上静静摆放的手杖,薄从怀的话语中带了一丝确定,“所以我猜,这应该是阴灵商人用来控制魂魄的法器。” 没等我再回应,他冲那根手杖伸出手掌,手杖随即无端飞向了他的掌心。 可是没等薄从怀收拢五指握住它,就像受了灼烧一般,闷哼一声猛然松开手,手杖应声落地,而他的手掌竟然“滋滋”作响。 “怎么了?” 我一惊,立刻扑上去心疼地捧起他的手。 白里透红的手掌此刻冒着淡淡的白烟,他被烫到了。 是被这根平平无奇的手杖烫到的,可是并没有人给它施加指令,怎么会无缘无故伤人呢? 薄从怀面上冷峻,凤眸微眯,盯着此刻又老实不动的手杖看了几秒,突然冷笑,“它身上被下咒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朝自己的掌心吐出一口气,气中带着凉意,冲淡了掌心的灼热。 他将手握成拳,手指慢慢捻摸着掌心。 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他缓慢而平静地开口,“我从刚刚就一直好奇,这里太干净了。” 我再次环顾房间,满墙泼洒的血迹和高悬的无头尸体,这里怎样都不能用“干净”二字形容吧? 薄从怀的声音中渐渐染上冷意,“我是指灵魂,唯独这里,肖暮没有画镇压符,因为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灵魂。” “但是,一个生前能够控制他人灵魂的阴灵商人,灵魂怎么会在死亡的瞬间就转去投胎呢?” 第180章 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中带着审判和冷漠,嘴角向上微微翘起, “原来他是用自己的灵魂作咒,附在了这根手杖上。” “只是奇怪,肖暮为什么不把它一并销毁呢?” 我进行了合理推测,“可能他和你一样,并没有办法能够不被伤害地拿起这根手杖吧。” 薄从怀战力接近巅峰,却对一根手杖束手无措,自然有一些恼怒,“我要带走它。” 现在这般,是不必询问任何人的意见的,也没有人让我们询问一番, 所以薄从怀说带走,那便可以带走。 问题在于,我们应该怎么在不损伤我们身体的前提下带走它呢? 就这样思考着,我们两人统一地沉默了下来, 他在旁边冲着手杖生闷气,我的思绪却飘飘忽忽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在我愣神之际,房门之外却突然有了响动,“咚咚”地一下紧接着一下,和我的心脏渐渐同了频。 感受到胸口一阵温热传遍全身各处经络,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站在离虞因房间最近的一扇房门之前了。 “诉诉,你干嘛?” 听到薄从怀的喊声,我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他。 什么叫我干嘛,我干嘛了? 下一秒,从房门之中呼啸而来一阵狂风,狂风之中似乎还卷积着凄惨的哭喊尖叫声,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迎接着狂风转过头,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狠狠地推了一把,马上就要离开肉体。 我向后踉跄一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头深深地低着,极力想要缩小自己被攻击的面积。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然后顿时觉得自己身前的狂风小了一些, 原来是薄从怀大步而来,站在我身前将我搂进怀中,用后背为我抵挡了狂风。 我被他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有一点被风吹动的感觉,抬头和他对视,我感觉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薄从怀本来是紧锁眉头,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但是见我一脸担忧和愧疚地看他,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傻瓜,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 房间内似乎是有无穷无尽的灵魂挣脱而出,肆虐咆哮着形成一股黑色的风,围着我们两个活人转。 我突然想起脖颈上的鸣诉玉,顾不上多说什么,将它一把从我衣领中扯了出来。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其中镶嵌的聚浑符,我显出游刃有余的熟练感。 屏气凝神,用身体各处感官感受周围的一切灵魂散发的灵气。 在闭上双眼后的一片黑暗中,我感受到一团污秽的黑气在我身边游荡,随即我胸口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红光升腾上空,越来越大,黑气避无可避,最终被红光吞噬。 感受到薄从怀的温暖稍稍离远,我睁开双眼, 狂风已然停止,而在我胸口处的玉佩依旧散发着红光,比之前几次都要浓烈。 薄从怀双手按着我的肩膀,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突然没来由地心慌了,我拉住薄从怀的胳膊,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你怎么了?” 薄从怀连带着嗓音都有些虚弱了,他的眼帘低垂,目光落在鸣诉玉上,“我没事”。 然后他嘴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向前一扑,跌倒在我怀里。 我防备不及,重心不稳,被他的高大身躯压倒,我们两个双双倒在地上。 我被他压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伸手去推,开口去喊,都是统一的毫无反应。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虚弱,或许这股聚集在一起的灵魂的能量超乎我的想象,竟然能够伤害薄从怀。 来不及多想,我对着手腕上的骨镯喊起奂脊的名字,希望我此时刚吸收了灵力,能够助我发动千里传音。 奂脊的身影是在我喊的第三声出现的,不过并不是平日里的实体,而是我初见她时的幻影,她的周遭闪着隐隐的蓝光。 她现在只有手掌大小,飘浮在我面前不远处,先是低头行礼,“主人”。 然后在我的示意下抬头看了看压在我身上已经不省人事的薄从怀,随即愣住了。 平日里都是薄从怀照顾我,今天他突然在我面前晕倒,我实在手足无措。 “奂脊,有没有办法把他带回盼寻院?” 若她是真人般大小的实体,我想我们的方法会更多一些。 奂脊收回目光低了头,“可以,不过要稍等片刻。” 我低声“嗯”了一下,“你现在没有实体,要怎么做?” “因为玄珩上神此时太过虚弱,所以我体内灵力也不足以支撑我立刻化形,我会通知予一小姐,让她前来救援。” “予一?” 想到薄从怀嘱咐的话,我迟疑了—— 让段予一来确实是目前解决当下之急的上佳之策, 但是如果她来,不免会看到挽音酒吧里的惨象。 她还不知道肖暮已经因为杀了阴灵商人,而自愿到通灵局投案自首了,如果她知道…… 我厉声拒绝,“不行,不能叫予一来!” 奂脊虽不明白,但也并没有反驳,“那……需要我通知通灵局吗?” “不不不不”,我把头快速摇了摇, “通灵局还不知道我俩来了这里,这不是不打自招嘛,一定不行!” 奂脊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自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已经可以不必依靠薄从怀的力量了,而现在的状况来看,我还是差得远。 将盼寻院中的人想了一圈,好像只有求助陈最。 不过他不会开车,也不会飞,要是让他化成白蛇游过来,估计都得明天了。 如果让小云驮着他飞过来呢? 这似乎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我出声叫住奂脊,吩咐道:“奂脊,你到盼寻院叫陈最,然后让小云带他飞过来。” 奂脊立刻回应称是,然后幻影渐渐消失。 伴随着薄从怀的昏迷,肆焰也随之熄灭了,挽音酒吧中漆黑一片,只有我和身上薄从怀的呼吸声。 他的头侧着倚靠在我的右肩,双眼紧闭着,睫毛随着呼吸轻微地颤动。 他昏得很平静,就像是在熟睡,而我却无法安抚因为担忧而狂跳得心。 薄从怀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我,我并不想要同他计较,只是觉得心揪起一般疼。 第181章 他平时壮得像头牛 过了大约几分钟,奂脊的幻影又在我面前出现, “主人,他们已经动身了,不久后就会到的。” 我点头,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不清醒,所以晃了晃,冲着她叮嘱, “让他们一路小心,不要引人注目。” “是”,奂脊消失,整个酒吧里唯一的光也消失了。 我抱着薄从怀,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本来一片寂静的空间里,突然传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不远不近,缓慢而清晰。 视线被薄从怀的头挡得严严实实,我根本看不到声音来源处到底是什么东西伺机而动,缓缓靠近。 现在我和薄从怀的状态简直是漏洞百出—— 如果是哪一个不怀好意的仇敌在此时对我俩发动攻击,我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承受。 明明走廊只有短短的十几米,脚步声却持续了很久,久到后边我甚至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我的幻觉。 “主人。” 奂脊的突然呼唤唤醒了我,我侧过头去看,通过奂脊身体周围的微弱光芒,我首先看到一道橙红色的影子疾冲而来。 是小云那个小家伙。 它来了,陈最也来了。 “你看我说什么,今晚你们必定……” 也许奂脊求助时只说了事态紧急,并没有详细说明,所以陈最一边靠近一边还在语气轻快地吹嘘着他今晚的夜观天象。 他夜视能力相当不错,所以踏进走廊的瞬间,便看到了昏迷的薄从怀和被压住的我。 薄从怀的脸埋在我的里侧肩膀,他并不能立刻看出最真实的情况,只是仅凭这个诡异的姿势,他便判断出局势不妙。 加快了步伐走近,他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蹲下身子戳了戳薄从怀而后者毫无反应后,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球。 “他怎么了?” “说来话长,先帮我把他搬开吧,我要被压死了。” 陈最貌似本来并没有任何薄从怀的重量全部压在我身上的意识,在我气若游丝地说出诉求后,他恍然大悟。 他的双手伸到薄从怀的腋下,我俩一齐用力,连拽带推的,终于是将薄从怀给移动了几分,仰面朝上地挪到了旁边。 他的面色很不好,在奂脊微弱的蓝光下,散发着衰败的气息。 陈最什么都没多说,盘腿坐在薄从怀身侧,拢起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脉息。 时间仿佛静止,我的心高高悬起,直到陈最吐出一口气, “他没大事,就是身体虚弱,我回去给他调一副药,喝了休息几天就好。” 我立刻追问,“他怎么会身体虚弱呢,你也知道的,他平时壮得像头牛。” 陈最张嘴结舌,眼光也开始躲闪着不看我。 我想他和薄从怀一定是有什么瞒着我,所以伸着头追寻他的目光,一再追问下去。 陈最被我问得烦了,但是应该是提前受了薄从怀的嘱托,只能搪塞着道: “你不要问我了,你等他醒了自己问他吧。” 这句话算是彻底断了我从他嘴里打听消息的想法,只好作罢。 我转而垂眸去看平静的薄从怀。 我们一个全息投影、一只鹦鹉、一条化作人形十分虚弱的白蛇和一个没太有力气的我,怎么才能把薄从怀带回盼寻院呢…… 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在这里无限制地耗下去了。。 等天光大亮,先不说不知道通灵局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探访凶案现场,我们的形迹暴露人前也有了更大的可能。 小云站在我的肩头,很懂事地一反常态的安静,只是用它毛茸茸的脑袋靠着我的脖颈。 突然想到它,我转头像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看向陈最,“你们刚刚,是怎么飞来的?” 陈最莫名其妙,“什么怎么飞来的,这个小家伙用翅膀飞的呗。” “它这么小,能驮得动你?” “你不是见过它的各种形态嘛,它可以变大呀,可稳了。” 和我的猜想一致,小云是可以变身大鹏鸟的,那样的大小,足够驮着我们三个成人。 而且它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化作人形,灵力和体力应该都充足。 小云“唧唧”一声,从我肩头扑棱翅膀飞到我面前的地砖上,瞪着大眼睛打量我。 我伸手一点它的尖喙,“小云宝宝,一会就看你的啦!” 和陈最一左一右架起薄从怀之前,我突然想起那根手杖。 薄从怀说过要带走它,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我自然要替他完成心愿。 转过身,我在身边紧紧跟随的奂脊的微光下,准备返回里侧房间寻找那根手杖。 只是转身还没迈步,我突然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 就在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双黑色牛皮亮面皮鞋静静地摆放在里侧房门之前,皮鞋表面还溅有豆大的血迹。 这双鞋我刚见过,是在死掉的阴灵商人的脚上。 联想起刚刚无人时的那串脚步声,我后背瞬间竖起一层汗毛。 战战兢兢地绕过这双鞋,我向房内走去。 在本就昏暗的蓝光照明下,看到了一串渗着鲜红血迹的脚印。 正是这双皮鞋留下的,直通向了房门正对的墙壁。 可是阴灵商人的血明明已经流干了,怎么还会有鲜血呢? 借着奂脊的光,我缓慢抬头,定睛去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墙上本来悬挂的无头尸体凭空消失了,无影无踪。 稍远处的房间内部是何情形我看不清,不知道他是否蛰伏在某个角落。 细细回想,除了那串脚步声,我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他是何时逃过了钉进他四肢躯干的长铁钉的呢? 事情变得诡异了,这里除了眼睛能够看到的,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隐于无形,暗自窥视。 我们之中战力最高的薄从怀晕倒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准备速战速决,找到手杖后就立刻带着他们离开。 弓着腰低下头仔细寻找,我记得那根手杖掉落的大概方位,所以也不算是漫无目的,带着奂脊直奔而去。 第182章 诉诉回来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又不是牙签那么小的东西,我前后找了两遍,一无所踪。 这真是见鬼了! 虽然我也已经和鬼打过交道了,但是再次意识到自己所处空间中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我还是忍不住心惊。 陈最并不知道我突然起身是要干什么,所以等得不耐烦了,出声催促, “喂沈玉诉,你干嘛呢!走不走了?” 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是这次走了,就不会再有这么合适的机会返回寻找手杖了。 我不太甘心,心里默默和自己达成约定:再找一次,一次就好。 我让奂脊飞得低一些,将她身上本就微弱的光大部分投照在地面上,然后抿着唇,很投入地一步一步地挪动寻找。 陈最的碎碎念不间断地传来,声音时高时低,连绵不断,谁知道他一条白蛇怎么会有那么多废话。 本来找不到东西就心烦,听到陈最的念叨,一股烦躁涌上心头,我头也不回地冲着外边吼道:“你先闭嘴!” 此言一出,我当即后悔—— 这完全不符合我平时讲礼貌树先锋的行为特点。 但是效果还是很显着的,陈最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又陷入一片沉寂。 我心怀愧疚,所以更加心急了,可惜又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心灰意冷地原路返回。 四周太安静了,只有我的呼吸和脚步声,我甚至听不到陈最和小云的任何一丝声响。 短短的一段距离被我走得心惊胆战,还好旁边还有奂脊陪伴。 一脚跨出房门,我愣在当场—— 陈最呢? 小云呢? 怎么连晕倒的薄从怀都不给我剩下啊?! 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了!!! 奂脊明显也愣住了,虽然表情没有大变化,但眉心微动,“主人……” 我勉强稳住心神,不能慌,慌就必死无疑了。 这一定都和那具突然消失的无头尸体有关,也许找到他,就能找到薄从怀他们。 从我出生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和鬼因为我的体质特殊而欺负我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退让。 可是现实告诉我,这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我,沈玉诉,决定不忍了不让了! 不就是具有点邪本事的尸体吗? 连脑袋都没有,得瑟什么! 我卷起外套袖子,“奂脊,我们走,把那死尸找出来!” 奂脊并不知道我口中的死尸是哪位仁兄,不过薄从怀给她的设定就是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所以她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跟上了我。 我决定先从这个房间开始找起。 因为已经豁出去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气恼,所以在转身回屋之前将房门口摆放整齐的一双皮鞋踢了个东倒西歪。 没想到,我刚凶神恶煞地收回腿转过头,就听到陈最半死不活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到底走不走啊?我都困了……” 啊?! 难道是我今晚经历太多出现幻听了? 我连忙循着声音看过去,陈最还坐在昏迷的薄从怀身边,一头白发乱蓬蓬的,因为是被小云当成了临时停靠的窝。 他隐忍着脾气不发,也许是考虑到一会还要靠着小云返回盼寻院,要不早就抓了它生吞了。 可是…… 刚刚的场景是那样真实,如果只是我的幻觉,也不至于奂脊也被我影响了看不到他们啊…… 顾不上再站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多想,我招呼陈最,就要将薄从怀架起来离开。 只是向前迈步,又是一绊,刚刚怎么找都没有的手杖此时就明晃晃地摆放在我脚边。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又出了幻觉。 不,不是幻觉,我一定是被鬼迷了眼睛。 既然它主动现身,那我也不客气了,弯腰伸手捞起。 我的手掌直接贴在手杖上,竟然没有一丝反应,没有灼热也没有烫伤。 这里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足够我回去睁着眼睛想一晚上。 现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陈最说得没错,变大了的小云确实飞得很稳,不仅稳,还快。 城齐本来距离汉山就不算远,乘坐着小云牌空中滴滴,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回到了盼寻院中。 其实我和薄从怀离开也只是几个小时的事,可是我却觉得分外亲切,只想仰天长啸: 我的大床,我的秋千,老娘终于回来了! 已经快要黎明,黎明之前天光最暗,只有遥遥几声鸟叫。 我和陈最将薄从怀送进里屋,也不敢多声张,压低声音密谈。 达成共识,他去配药,拿了药壶在我们屋里煮,对外就说我昨晚感了风寒,不宜见人。 能拖几天算几天吧,薄从怀还不知何时能醒,如果让段予一知道内情闹起来,我更要焦头烂额了。 说到最后,陈最沉默着离开,转身之前,他凝视了床榻上的薄从怀,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薄从怀如同一个睡美人,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他都和睡着无异。 我坐在床边,凑近了他,他的呼吸绵长缓慢,很有规律地平稳着。 我心疼地摸了他的脸,手指描绘过他的眉眼、鼻梁、唇峰。 他清醒时是冷峻的面容,经常对外冷着一张脸,虽然俊美,但是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危险感和距离感。 昏迷的他人畜无害,是一个文静的翩翩公子。 其实只要他能管住一张伶牙俐齿,他会讨人喜欢很多。 不过,薄从怀就是薄从怀,他只消做自己,又需要讨谁喜欢呢? 他费了很长的时间和精力来到我身边,无条件地保护我,从未嫌弃过我的普通,也从未没要求过我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世间万人讨厌他脾气傲娇,厌恶他说话难听,我都愿意爱他,愿意默默站在他的身后,让他能够安心做自己。 我爱他,只是因为他是他自己。 不知道昏迷是不是也会做梦,当我的手指离开他的下巴时,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我立刻紧张起来,担心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妥,着急想要把陈最喊过来。 我刚张口,声音还没从嗓子眼发出,听到薄从怀微弱的如同蚊子哼的呓语,“诉诉回来”。 第183章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一颗心瞬间变得柔软了。 薄从怀因为紧张和担忧而簇起的眉头、反握住我手的手掌,都在跟我诉说着他的爱意。 我用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胸膛,像小时候奶奶哄我入睡一样, 轻轻地哼着舒缓的调调,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在,我在他身边。 陈最踏着拖沓的步伐而来,手中端着陶瓷药壶,看着我正在哄着薄从怀,他轻笑一声, “你们之间的情趣当真是不一般啊。” 我“啧”了一声,现在没有心情和他斗嘴,松开薄从怀的手,我站起身迎过去。 刚一转身就闻到了很浓烈的草药香味。 我知道陈最总是在研究医书,配出来的一定是对症下药,“这么快就配好了?” 陈最先将沉甸甸的药壶递到我手中端好,又转身去了隔壁屋取出一个煮药的小炉子摆好,抽空白了我一眼, “你要是没有什么可夸的可以不夸。” “哪有!我明明是真情实意的好不好?” 陈最接过我手中药壶,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炉子上,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把扁圆扇子, “薄从怀救过我的命,我自然会拿出真本事来救他。” 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个“救”字,我顿觉情况不妙,直视了他的淡绿色眼眸,我一脸严肃, “陈最,你和我说句实话,薄从怀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陈最从旁边拖过一个圆凳子坐下,本来是张大了嘴,筹备着打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哈欠。 被我这样一问,哈欠也不打了,嘴也收回去了, 因为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嘴直直抿成一条直线,用手中的扇子含羞带愧地遮盖了自己的面容。 他真的很奇怪,只要我一提薄从怀的身体情况,他就支支吾吾地躲闪,这样让我一颗心直直沉到了谷底。 我伸手上前一把扯下他的手腕,声音压制着要声嘶力竭了, “他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陈最悲切地长叹一声,“我不是说过了嘛,薄从怀不让我告诉你。” 正因如此,我才会一再追问。 陈最缄口不言,我却一转念,“他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晕倒?” 陈最“啊”了一声,低下头去躲避我的目光。 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一边将自己的推断缓缓道出,一边点头验证自己的猜想, “如果他不是提前就知道的话,如何能嘱咐你保守秘密?” “陈最,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气死了,薄从怀言而无信! 说好了不瞒我的,说好了一起面对的,他食言了! 等他醒了我一定要晾他几天,让他知道骗我的结果有多严重。 心中暗下的决定虽然豪壮,实际上却是红了眼眶。 我不敢接下去深想,即将失去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几乎快要被逼疯了。 陈最有点惊慌失措,双手握住扇柄,将扇面朝向了我,上下扇动,送出一股似有似无的凉风, “你消消气,薄从怀也是为了你好嘛。” 我无力地摇摇头,冲他摆了摆手。 算了,我现在只希望薄从怀能够早日苏醒。 至于他俩联合起来瞒住我的真相,在他醒来之前都不重要。 陈最见我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立刻松了一口气, “你也累了,去隔壁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照顾,你放心。” “我守着他吧,心里有事,睡不着。” 身体是极疲惫的,精神也接近到了临界点,但是我不舍得离开薄从怀去休息。 如果在我睡着期间,他有了什么变化,无论是好是坏,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没有守在他身边。 陈最见我语气坚定,故而不再说什么,继续低下头,扇动小炉子里的火苗。 里外一片寂静,只有从药壶中升腾而出的“咕咚”声,热气将整个房间笼罩了一层带着草药味的雾。 从远处响起鸡叫声,然后一丝天光撕破黑暗,渐渐从地平线升起。 煮药是一个漫长而无聊的过程,陈最昏昏欲睡,但是本着负责和报恩的医品,硬掐了自己大腿好几下,才撑住了没睡。 而我是毫无睡意,坐在薄从怀身边,感受着他的体温,凝视着他的面庞,心中平静如水,没有思考没有情绪。 一壶药终于在天色大亮之后煮好了。 陈最倒了一大碗,我和他一人从身后扶起薄从怀,一人一勺一勺地将药喂进薄从怀的嘴里。 喝过一贴药后,陈最实在扛不住了,钻进隔壁房间之前还不忘让我有事喊醒他。 看样子他也是十分放心不下薄从怀。 奂脊提前受了我的嘱托,在紧闭的房门之外驻守。 她最习惯面无表情,所以即使是撒谎说出是我病得不省人事也毫无破绽。 花蝴蝶一般翩翩而来的段予一就被她阻拦在了外边,悻悻地转身离开。 到了下午,陈最睡醒之后,带着第二贴药来换我的班, 苦口婆心地连劝说带保证,竖起三根手指又是对天发誓又是对地保证。 我半眯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觉得眼前的薄从怀从一个虚化成了两个,陈最的絮叨像外来文字,在我左耳朵右耳朵传来传去。 总而言之,能听见,就是听不懂。 陈最一脸苦相,就差给我跪下了, “姑奶奶,你快去睡觉吧,你都熬一天了,要是你把身体熬坏了,我会被薄从怀烤成蛇干的。”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刚想开口说我还能坚持,张了嘴,竟然是直直地向后瘫倒而去。 在接触地面或者陈最的托举之前,意识完全模糊成了一团漆黑。 这是我睡过最乱七八糟的一场觉。 我从最初的短暂昏迷,过渡到了一段复杂而冗长的梦境。 几个梦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睡醒之时,头疼欲裂,还不如不睡。 半支起身子,我首先看到房内的一片昏暗,然后是奂脊温和平稳的嗓音, “主人,您醒了。” 我又仰面躺下了,同时问道:“我睡了多久?” 奂脊很贴心地为我倒了一杯温茶,绿茶的清新让我觉得呼吸顿时舒畅几分,“两个时辰。” 我抬起头,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受了滋润, “薄从怀醒了吗?” 第184章 你丢不丢人? “没有,陈先生正在看护玄珩上神。” 我了然点头。 陈最真是好蛇,一点都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农夫与蛇就是在诋毁像他这样的好蛇蛇。 我向奂脊伸出手,“扶我起来,我去看看薄从怀。” 奂脊走近,从下而上扶住了我的手,然后第一次出言婉拒了我的要求, “恕奂脊直言,主人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起来走动。” 见我略为震惊地看向了她,她低下了头, “玄珩上神有陈先生照顾,主人可以放心再调养身体,恢复元气。” 奂脊的反常让我心中警铃大作,狼狈地费力坐起身,我近乎乞求地盯着她, “是不是薄从怀出事了?你别瞒着我,我去看看他。” 奂脊欲言又止地在床边阻挡了我的动作,我心急如焚,却脚下飘飘,几乎无法仅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一步。 奂脊托着我的胳膊,随着我一齐摔倒在地,我的眼泪直线砸下,温热的像泣出的血。 “我来。” 一个沉稳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竟然是那样得像薄从怀。 然后我被一双大手捞起,倚上一个熟悉的宽厚胸膛。 陈最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薄从怀换了一身净白贴身长袍,此时他面容仍是一片吃力的苍白,却是挂了一个笑容看我, “你怎么那么不听劝?” 我瞪着眼睛抽泣,手下意识地抓紧他胸前衣襟,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他抬腿迈过门槛,将我放在床上,床铺之上还有淡淡的草药香味, “然后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耸了耸鼻子,润如白玉的一根手指点上我的鼻尖, “这么大了还摔跤,你丢不丢人?” 奂脊在薄从怀抱着我踏进房间时就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陈最也不知所踪。 房门一关,房间内立刻陷入昏暗。 我失而复得,还未来得及激动,就陷入了深深的后怕之中,拽着薄从怀的衣襟,不让他离开我一分。 薄从怀顺势坐到我身边,手背贴上我的额头,眉毛皱起来,“你发烧了。” 人有了底气就开始恃宠而骄,我单手握拳,轻轻地敲上他的胸口, “都怪你吓我,你突然就晕倒了,我快吓死了。” 薄从怀愧疚地搂住我,下巴顶在我的头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侧着脸贴着他温热的皮肤,闭上双眼,头疼的感觉有所减弱, “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实话,你答应我不瞒着我的。” 薄从怀的胸膛随着他长长叹出的一口气瘪了下去,然后他沉默了,在我从他怀里抬头的瞬间,他才开口, “对不起诉诉,我以为时间还早,没想到……” 我松开他,“到底怎么了,你别让我瞎想好吗?” “这是一个诅咒,针对青龙一族的诅咒。” 薄从怀的深蓝色眼眸里的光黯淡下去,他的嗓音也是哑的,透露出无可奈何的失落和悲伤…… 在薄从怀口中,很久很久,大约是几千万年前,天、人、妖三界曾爆发了一场恶战。 那个时候,就算是薄颜汐也还在当时的青龙太子妃成以苒的肚子里呢。 那场恶仗打了足足一百年,说不出是哪一方大获全胜,三界都是死伤无数。 现在提起那场大战,有记忆的还会心感凄凄。 也就是在那场大战时,几位正当家的上神联合镇压了妖界万千魔兽,每一个都受了或大或小的损伤,渐渐退隐。 这才进行了王族阶级的大换血。 其实,如果是正常作战,天界不会那般为难, 正是因为几个天界神仙被妖界迷惑,背叛家族,才会导致天界腹背受敌,折损许多。 背叛家族的其中一人,正有薄从怀的二祖父,也就是薄从怀父王薄矜和的二叔。 他自命不凡,却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青睐成为新一代青龙王, 所以十分记恨自己的长兄,妖界正是利用了他这一嫉妒心。 他在被薄矜和抓进天牢之前,以惨死下了诅咒,诅咒薄矜和以及他的子子辈辈,会永生永世被他的怨念纠缠。 这么多年过去,这是薄从怀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这一诅咒的威力。 讲述完事情起因,薄从怀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 “不过你不用担心,应该也有被释放出的恶魂冲击了的原因,没有大事。” “你是说,挽音酒吧里的那团黑气?” 他点头,“那是阴灵商人生前积攒下的产业,恶魂越多,他能操控灵魂的能力越强。” “是我这次轻敌了。” 他很少有这般反思自己的时候,却让我觉得一阵心疼,他以前是那样意气风发。 薄从怀从上向下,从头顶到脚底打量了我,“恶魂伤人无眼,你有没有被波及到?” 我摇头,除了因为发烧而产生的头晕脑胀、四肢无力,我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 “被黑气伤到倒没有,被你吓到倒是挺多。” 薄从怀自知理亏,“嘿嘿”一笑,头向下一低,埋进了我的怀里。 而我因为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呈环抱姿态,正好将他撒娇卖乖抱了个满怀。 “诉诉,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薄从怀的怀抱是实打实的,耍赖也是实打实的,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 我嘴硬心软,他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有什么真正的气恼。 “哦对了,那根法杖,我带回来了。” 薄从怀立刻坐直身体,翻开我的手掌仔细查看,“你有没有烫到?” “没有,很奇怪,我拿着它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 薄从怀也检查完毕,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我将突然出现的皮鞋、无影无踪的尸体以及寻找手杖时产生的幻觉都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他听。 薄从怀很认真地点头倾听,末了,得出了结论, “我猜,肖暮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先是将阴灵商人控制的所有魂魄都施了咒封锁起来,然后杀了他, 却因为阴灵商人用自己的咒怨附在法器之上,无可奈何只能放弃手杖。” “而我们的出现,偶然放出了被封锁的恶魂,阴灵商人重新获得了力量,灵魂回到肉体,法杖上的咒自然解除。” “阴灵商人死而复生,现在可难办了……” 第185章 已经能记得我是个雄性了 我跟着紧张起来, “我和陈最离开酒吧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阴灵商人的尸体,他会不会出去伤人啊?” 一想到是自己动手打开了那扇封印的门,我顿时心生愧疚和害怕。 薄从怀沉吟着答道:“我还是要去通灵局一趟,这是他们管控的地盘,出了事他们也逃不了责任。” “我跟你去。” 薄从怀一板脸,“你发烧了,应该好好休息。” “我保证,明天一早肯定好,你带我去嘛!” 薄从怀毫不动摇地摇头, “不要,你别总是不重视自己的身体问题,你以为发烧是一件小事吗?” “那你给我一瓶神药,唤灵丹,避浑丹还是什么的,我吃了就好了。” 薄从怀继续摇头,“不要,发烧是一部分,你需要休息。 你能不能看看自己黑眼圈有多重,你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喂!我很严肃地和你谈这个问题,你不要凑过来撒娇,撒娇没有用的。” “这次说什么都不好使,你非要把身体搞坏才行吗?” “你能不能对自己负点责任,你要是病了我怎么办?” “我跟你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要是这样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我绝对不原谅你!” 我忍无可忍地直起身子捂住耳朵,“好啦好啦好啦!薄大爷!我不去了还不行嘛!” 真受不了他,一点小事嘛,上纲上线。 听到我松口说放弃,薄从怀抬手搂住我,也作出了相应的退步, “你乖,我到时候用千里传音同步传给你听。” “行呀”,这样也不错,毕竟是我亲手闯下的祸,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去跟进事情的发展。 达成了共识,薄从怀又量了我的体温,然后起身出了屋。 不久以后,端回来一碗褐色的汤药。 “我让陈最给你熬了退烧药,喝了再睡。” 他端到我近前,一股独属于中草药的苦涩味道立刻攻击了我的嗅觉,我皱着眉往后一躲, “我可以不喝吗?闻起来好苦……” 薄从怀像哄小孩一样坐到我身边,语气温柔,“良药苦口,陈最熬了半个时辰呢。” 我缩着脖子,“为什么你的药就是香的,我的就是苦的……” “病症不一样,用的药材当然不一样了,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吗?” 陈最不知道什么时候倚靠在房门上,环抱着双臂,手中还拿着那把蒲扇, “放心,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不会下毒的。” 他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看都像藏了把刀。 我咽了一口唾沫,再看薄从怀。 他则是冲我眨眨眼,眼帘一垂,用眼皮和睫毛示意我他手里还有一碗苦得冒泡的药等着我喝。 两人沆瀣一气,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达成的共识。 在薄从怀和陈最略带期待的注视下,我龇牙咧嘴地仰头喝尽了一大碗药汤。 陈最含着笑上前拿走了空碗,薄从怀则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一颗酸杏。 “喏,压一压苦。” 我只觉自己的命比那碗药更苦,苦命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在薄从怀的臂弯之中我确实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醒来一早,他正坐在房间正中圆桌之前,面前摆放着同样一碗汤药,还要蒸腾冒着热气。 我决定装死,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 可是薄从怀眼神如电,怎么会放过我消极对抗病毒的态度呢? “醒了就别装睡啦,快起来把药喝了。” 我长叹一声,只怨自己的身体素质太差,并暗自下定决心,从明日起,每天晨跑一小时。 薄从怀用指腹细致地为我擦去唇上药渍,然后又掏出一颗糖,剥了外层包装纸,塞进我嘴里, “我一会便动身了,你乖乖在家,有事就喊奂脊和陈最。” 我嘴里含着糖,冲他点点头。 可能是事态严峻,薄从怀今日并没有选择换成现代装扮,也没开车,直接在我眼前消失闪现去了通灵局。 我踏着拖鞋,将嘴里一块薄荷硬糖从左边腮帮子移到右边,踏出门槛,来到后院。 陈最依旧是守着一方秋千看医书,一旁的桌子上摆了琳琅许多草花植物,散发着幽幽清香。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冲我寒暄笑道:“又复活了?” 一想到他用那双白净纤长的手亲自配了那碗苦到发涩的汤药,我一个激灵,浑身不得劲,闷着头“嗯”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陈最的医术还是值得他吹一吹的。 两贴子药下去,我感觉头也不疼了,浑身经络都被打通了。 陈最继续没话找话,“薄从怀坦白从宽了?” 我接着“嗯”,反正他比我还早就知道内情了,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环顾了静悄悄的后院,我在耀眼的阳光下眯了眼睛,走向了陈最所处的阴凉处,抬腿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 “往那边去一点,给我点地儿。” 陈最蛮不情愿地挪动了屁股,给我让出了一半秋千,嘴里嘟囔着,“烦死了。” “其他人呢,怎么感觉静悄悄的?” 陈最把医书向下一拍,“啪”地一声盖在自己的大腿上, “陪着桂婆婆她老人家去逛花鸟市场啦。 不是我说你,对自己亲奶奶的关心还不如别人呢。” 他的吐槽引起了我深刻的反思,我的确很久没有关心过奶奶的身体状况了。 陈最见我被他教训地沉默了,又低下头一勾唇角。 我嗫嚅着问,“奶奶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桂婆婆恢复得还不错,现在已经能记得我是个雄性了。” 我点点头,“那挺值得祝贺的。” 陈最一撇嘴,“你和九尾狐他们怎么回事,怎么会盯上桂婆婆呢?” 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我的身世,他不知道来龙去脉很正常。 我叹了口气,反正时间还早,索性将自己的至阴体质,和奶奶为了护我平安跟胡珂结下血契的事情概括着跟他说了。 陈最沉默着消化了信息,然后像个慈祥的白发老太太,咂巴一下嘴,幽幽叹气, “唉,没想到你也挺不容易的。” 第186章 家族产业是丧葬服务 约莫着快要吃午饭了,陈最收拾了草花和医书,去厨房备菜忙活了。 本来和他挤着并肩坐,觉得这处秋千真小,现在他一起身,剩我孤零零一个人,又觉得地方太宽敞。 薄从怀说要给我千里传音同步讯息,现在去了两个小时,渺无音讯,我只能干瞪眼。 这时,一道婉转女声在耳畔响起,“玉诉姐姐,你感冒好些了吗?” 是段予一,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蓬蓬裙,身后是奂脊和化成人形的小云一左一右扶着满面笑容的奶奶。 段予一将手中捧着的一棵小臂长短、枝繁叶茂的金桔放在圆桌之上,走近我抬头用手背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 “退烧了呢。” 我点头含蓄地一笑,“你们回来了。” “对呀,你看,这是桂婆婆给我挑的金桔,说是明年就能结出小果子了。 可不可爱?” “可爱。” 我将目光从金桔移到奶奶身上,“奶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奶奶眼神清澈明亮,嗔怪地冲我一摆手, “我能有啥事,就是你和从怀太夸张了,我下周就要收拾东西回老家。” 我面上不动,心中疑惑: 奶奶的精神似乎恢复了正常…… 试探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起她温暖柔软的手, “不嘛,你留下陪陪我嘛。” 奶奶亲昵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过段时日就是你十九岁的生日了,奶奶待到你过完生日就走,老是在这还要麻烦小最那孩子给我做饭。” 我刚想说陈最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做我们一大家子的饭也是做,就听到段予一惊喜的声音, “玉诉姐姐要过生辰啦! 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提前准备!”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准备什么,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感动了。“ 恍惚想来,时间真是快,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挑灯夜战准备高考呢,转眼都一年了…… “那哪能行啊,我还没有谢你帮我大忙了呢。” 我一头雾水,“大忙?” “对呀,从怀哥哥不仅答应先不送我回海贺宫了,还允许我出盼寻院,就是不让我跑太远,也不知道肖暮……” 说到后面,段予一低了声音,有些失落,转而又一眨巴眼睛,冲我再次展开笑颜, “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原来她说的是这件事情,不过我确实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无法担得起她的隆重一谢。 提到肖暮,我不得不想起前夜在挽音酒吧发生的种种,下意识噤了声,担心自己嘴比脑子快,把什么都吐露出去了。 段予一心思单纯,只是当我客气,眼珠子在后院一转,“从怀哥哥呢?” 我继续保持面上的微笑,搪塞着,“他今天有事,出去了。” 小云有一段时间没有化作人形了,一张小嘴也不闲着,笑颜如画地挑起了新话题。 我长舒一口气,这篇终于暂时翻过去了。 只是奇怪,薄从怀一点音讯都没有传来,难道是和宫局长没有谈拢? 众人说笑嬉闹,我心不在焉,凑合着将一顿午饭应付过去。 午后,微风吹动后院的花草,陈最他们吃了饭都各回各屋。 我心中有个迟迟不落的大石头,不想回屋,无心睡觉,就窝在秋千中,等待着薄从怀的归来。 薄从怀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返回盼寻院的,虽然没有风尘仆仆,却是让我捕捉到了面上的微微愁容。 他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在后院之中,余光瞥见我之后怔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变换了情绪,迈步向我走来, “怎么不回屋?” 我撑着直起了身子,“你回来了,怎么样,不顺利吗?” 薄从怀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看我没有再复发烧之后,大掌将我捞进怀中,“回屋说。” 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我心生疑虑,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薄从怀这次前去通灵局,情况不容乐观。 待我和薄从怀进屋,身后房门自动合上之后,我立刻开口追问,薄从怀轻声回答, “并没什么,只是那个阴灵商人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一些。” 薄从怀对着我询问的目光,“今天宫剑锋带我去见了肖暮。 事关通灵局要犯,所以我没有千里传音说给你听。” 这件事他深感愧疚,真诚地先前凑近和我对视,“诉诉,对不起。” 我“嗯”了一声接受了他的道歉,一按他紧握着我手的手, “然后呢?肖暮怎么说?” 薄从怀一点头,给予了肖暮很大的肯定, “他人还不错,除了动手杀了人,一直都很配合通灵局调查。” 肖暮将自己与阴灵商人的恩怨交代了个清楚。 阴灵商人原名刘染,老家是台湾省的一个镇,家族产业是丧葬服务。 正是因为这一家族产业,刘染从小便被同龄人认为是鬼气森森。 他也不学无术,最终染上了赌博。 家里一气之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刘染走投无路,偷盗抢劫,偷渡去了泰国。 在泰国,他凭着自己在家里学习的丧葬知识,投到了一个臭名昭着的大巫师名下,学了不少邪知识。 操控灵魂也正是在那时学的。 后来大巫师死了,刘染又带着学的阴毒巫术返回了大陆,自立流派,成了一名阴灵商人。 他和肖暮的恩怨来源于一场交易。 刘染无法通过通灵局取得进入鬼市买卖的机会,他就想了邪办法。 现在网络直播十分发达,他便在网上给人看手相,另外私下里专接办抓小三和私生子这一类生意。 知道自己被爱人背叛的女人大都歇斯底里,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刘染想要的报酬也不难,就是女人对背叛的怨恨。 怨恨积攒多了有助于他控制灵魂。 肖暮是一个小孤儿,没有父母亲人,只有一个同为孤儿的哥哥。 此哥哥名叫肖骁,同他毫无亲缘关系,感情却比一般的兄弟更要亲厚。 两人相伴着长大,日子过得很辛苦。 终于,肖骁先成年了。 成年这天,肖暮用自己打工一个月的钱,买了一块小蛋糕作为庆祝。 也就是在这天,肖骁被人寻到了,只不过不是被亲人,是被自己亲生父亲的现任夫人寻到的。 肖骁产自一位年轻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她受了一富豪的欺骗,诞下了肖骁,身份却得不到承认。 肖骁就成了这位富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富豪妻子和刘染找到了。 第187章 你是我的小英雄 富豪本就是入赘,却还管不住下半身,和女大学生拉拉扯扯,被退隐商场的妻子发现了。 询问之下,妻子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她找到刘染,目的就是让肖骁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刘染做得很出色。 肖暮回到二人住处满怀期待地等了一晚,不见踪影。 我想他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刘染应该受了不少委屈和阻挠吧。 这要是让段予一听见,不得心疼到直接把刘染尸体鞭尸了…… 薄从怀讲完故事,说出了今天他和宫局长达成的共识, “这段时间我会配合通灵局的搜寻抓捕,他们不同于其他部门,一些行动都要隐藏起来做的。”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薄从怀宠溺一笑,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你乖乖待着,平平安安的,就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可是毕竟是因为我……” 我实在是于心不安啊。 薄从怀一勾我的鼻尖, “怕什么,有我给你兜底呢,你就是闯下多大的祸,都不用担心。” “最近我会早出晚归,怕是不能接送你上下课。” 这对他来说貌似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会联系周舒之,让他每天来盼寻院接你。” 我一听要麻烦旁人,心中更是愧疚到了极点, “不用不用,我回学校住几天就可以了。” 学校宿舍我一直没退,一来是课多的时候能够在学校稍作休息,二来也是不舍得我三个可爱的舍友。 薄从怀一摆头, “不行,你晚上还是回盼寻院来睡,外面有结界,旁边又有奂脊,我比较放心。” 我眉毛紧皱,还想要开口和他争论一番,薄从怀按住我不安的手, “听话,别让我担心。” 薄从怀又将他自己与通灵局的抓捕行动说给我听。 “宫剑锋已经派人去过挽音酒吧了,那里并没有刘染的尸体,他确实跑掉了。” “但是,他的法杖在我们这手里,这就说明,他并没有害人的能力。” 薄从怀的这句话让我稍感心安,同时也庆幸自己拿回了那根法杖。 “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不是你拿回了他的法器,情况一定会更难以控制。” 薄从怀将我面前的碎发拢在耳后,凑上前亲吻了我的额头,“你是我的小英雄。” 此后的几天,薄从怀一如所说,每日都早出晚归。 清晨叫醒我的往往是因为白日担忧而生成的各种各样的噩梦。 陈最受了薄从怀的嘱咐,总是在段予一提起薄从怀时出言替我打掩护。 而我也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周舒之。 陈最站在盼寻院的大门口,冷眼看着周舒之带着和煦的微笑冲我招手。 他似乎不太喜欢周舒之,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通,陈最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真不知道薄从怀怎么想的,会让他来接送你。” 周舒之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我背着挎包,并没有回应陈最的话,抬腿就想向周舒之走过去。 等到周舒之一贯绅士地绕到副驾驶座替我打开车门,即将要带我离开时, 陈最走下盼寻院前的几阶石板台阶,冲着周舒之露出一个貌似礼貌的笑容, “周少爷,玄珩上神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周舒之愣了一瞬,然后很有修养地冲他点头回应,“谢谢”。 我站在副驾驶门前,遥遥看向皮笑肉不笑的陈最,他感受到我的目光,冲我一挑眉毛。 这怪蛇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到了五月份,温度一天天地上升,虽然偶尔也有小雨微风,但是整体也是缓慢而稳定地步入初夏。 车里放着舒缓的爵士音乐,周舒之的手指一下一下跟着鼓点敲击着方向盘。 在一个红灯的间隙,他转头看我, “玉诉,热不热?” 因为是迎着朝阳向前走的,朝阳虽然带着温度,还不至于让人热出一身汗。 我摇头,“不热”。 周舒之最近应该没有休息好,虽然面容被镜框遮了些许,还是能看出他眼球上的丝丝红线和眼下淡淡的乌青。 在外人看来,坐拥名下几家商业帝国貌似风光无限。 可是这风光之后,又不知道需要用多少无法入眠的夜晚交换。 有得必有失,这是世间多年以来的真理。 双方沉默了片刻,周舒之开口, “上次,是我没有照顾好,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一声抱歉。” “不不不,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向我道歉的。” 周舒之顿了顿,“自从上次从青丘回来,你似乎变了一些。” “是吗?” 我拿出手机,很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的脸,“变胖了?还是变黑了?” 周舒之轻笑一声,声音柔和悦耳,“不,我是说,性格。” 性格? 我感觉自己除了胆子变大了些,没什么变化。 他转头快速瞥了一眼我疑惑的目光,并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也是我最头疼的话题, “最近高数学的怎么样?” 提到“高数”两个字,我立刻愁眉苦脸、怨声载道, “可别提了,那些公式啊,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开卷我都不一定能及格。” 特别是最近接连请假,我已经旷了好几节高数课, 要不是有程文欣将每章每节重点告诉我,我怕不是要吃大零蛋了。 周舒之发出一串不含任何讥讽意味的爽朗笑容。 这是我自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毫不顾形象的大笑。 笑罢,他将车拐进校门, “最近我有空,给你免费补习怎么样?” 我想他就算不用日理万机也是差不多,分分几百万上下的那种, 如果因为要给我补习高数而影响了某个大项目的推进,我可罪过了。 因而,我连连摆手,准备拒绝。 周舒之莞尔一笑, “最近刚从国外回来,近期正准备给自己放个假,不会有业务要处理的,你别有心理压力。” “正好我也想找个机会补偿我对你的歉意。” 可能是为了让我同意他的建议,周舒之在我开口之前又补充道: “而且我大一大二时候的高数,每年都是专业第一哦。” 第188章 赏脸一块吃午饭吗? 周舒之从各个方面将自己推销了个完全,我再拒绝就生分了。 所以我含蓄地一点头,“那麻烦你了舒之学长。” 正好也快到教学楼了,他目光朝向前方涌入教学楼的人群,朝我一点头, “别和我客气,下课我来接你。” 我在人群中看到身穿翠绿衫子的程文欣,和周舒之道了别就下了车直奔程文欣而去。 今天上午是两节政治思想课,老师是一个戴着厚重眼镜的教授,对于马克思爱得深沉,以至于讲课也非常忘我。 我和程文欣有段时间没有见了,凑在一起自然是有一兜子的话要说。 讲台上老师口若悬河,讲台下角落里我和程文欣也不闲着。 程文欣上来先是对我进行了非常诚恳的道歉,“诉诉,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我知道她是指我在派对走丢那件事,明明和她和周舒之都不相关,但是他们统一地就这件事向我作出了道歉。 “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分不清方向,又粗心忘记带手机。” 我按照之前手机里回复她的理由回答道,原来我为了不把她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中,谎称自己分不清方向迷路了。 虽然这个谎言很拙劣,但是程文欣看我确实安然无恙,就没有多质疑什么。 程文欣冲我眨眨眼,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几天没见,你变漂亮了。” 我很自然地接话,“是吗?哪有!” 没想到程文欣一脸认真,先是仔细打量了我的脸,然后咬着手指作思考状, “有啊,鼻子好像挺了一点,脸有了一点肉肉,而且,你今天涂的什么口红啊,显得你嘴唇嘟嘟的,超级可爱。” 然后她就缠着我要我分享链接,我用手背猛搓嘴唇,“我真什么都没涂。” 程文欣低眸看了看我一点胭脂颜色都没有的手背,然后又眨了眨眼, “看来薄从怀同学给你补得很好嘛,你之前嘴唇都没有血色的。” 她所言不假,因为我从小体弱,贫血已经是我习以为常的病症之一了。 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我避开老师的目击范围,凑近了很仔细地看自己的嘴唇。 真如程文欣所说,唇色粉嫩,透露出我身体还不错的即视感。 程文欣伸出手指一戳我的脸颊,“你看你现在多可爱,之前瘦得一点肉都没有。” 她的话让我联想起陈最之前大惊小怪非要说我做了医美项目。 难道我的长相真的和之前有所不同? 可是为什么我自己觉察不出来呢? 两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我和程文欣顺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时,双双被前方暗藏在涌动人群中的激动声给吸引。 程文欣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凑热闹,耳畔听闻“好帅”“明星”之类的词汇,脚跟已经踮得老高,脖子抻着可以与学校人工湖的几只天鹅媲美。 我托着她的胳膊,脚下不敢松懈,怕我俩节奏对不上,摔到前方路人身上。 眼看着就要走出教学楼了,也不知道程文欣究竟看到了没有。 我快要支撑不住了,同时,她向下一墩,收回脖子凑过来, “诉诉,那边有一个绝世大帅哥,和你家薄从怀也能比一比的那种。” 我对薄从怀有着厚重的粉丝滤镜,当下立刻嗤之以鼻,想说她吹牛。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程文欣“嘶——”一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一双手迅速上下翻飞,一顿佛山无影手横空出世, “完了完了完了,走过来了,快帮我看看,发型,妆容,穿搭,完了完了……” 也不知道程文欣嘴中这位绝世大帅哥究竟何许人也,能让她在短短几秒钟里面色如同晚霞,红得羞答答、娇滴滴。 人群很自觉地散开,女生个个捂着心口倒吸凉气,男生冷眼仇视气得呼哧呼哧, 我以及身后千百没机会一睹芳容的,皆是瞪着眼睛等着被狠狠惊艳。 众人百相频出,要是有个局外人兴致勃勃地拍张照片,将能在学校论坛流传至我大学毕业。 我和程文欣前方是一座貌似小山的高胖同学,我记得他人如其名,就叫“大山”。 大山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被人群影响,将我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心中想要“越过山峰~”,却无能为力,只能拽着程文欣的胳膊,准备绕路而行。 此时,帅哥已至大山之前,很有礼貌地开口,“这位同学,麻烦你让一下。” 诶?怎么有点耳熟? 我还没来得及再细细琢磨,就听程文欣在我身边,气儿都要喘不匀了, “他声音也好好听啊……” 我觉得有点丢人,在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作为对她的评价,“花痴妹!” 大山“哦”了一声,后知后觉自己是碍了事,往旁边横出一步,将我彻底显露在来人面前。 程文欣矜持而又羞涩地将自己耳边碎发拢在耳后,我则是无语地瘪了瘪嘴。 我当是谁,原来是换了现代装扮的胡邻。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一身低调中显露矜贵的公子装扮,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胡邻冲我一扬唇角,“赏脸一块吃午饭吗?” 人群之中,本就交通拥堵,看到胡邻竟然是直奔大山而来,皆是不可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局势一转,大山之后还有一个我。 我清晰听到人群之中窃窃而起“怎么又是她”的疑问声, 当然,夹杂着不屑和讥讽。 我认命地一叹气,真不是我想炫耀,认识帅哥确实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胡邻留了当下时兴的狼尾发型,一身新中式丝绸套装,手中还有一把金丝竹骨折扇。 妥妥的清冷太子爷啊! 看着我和程文欣相缠的胳膊,胡邻用扇子点了一下示意,“她是你的朋友吗?” 想起程文欣这小丫头之前还和胡珂谈过一段恋爱,虽然是在我的挑拨之下最终分手,但是说来也是谈过。 这样算起来,她算是胡邻八字还没一撇的弟媳? 压低了声音,我向胡邻解释,“她是我的舍友,之前和胡珂……” 没想到胡邻毫不明白我压低声音的良苦用心,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她就是阿珂的女朋友啊。” 第189章 哥哥你好,哥哥再见 我看着程文欣从一脸花痴惊醒,嘴角失控地扯了扯,“阿……阿珂?” 然后我听到她生涩的声音近乎绝望,“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阿珂吧?” 我还未来得及跟她作出介绍,胡邻率先冲她一伸手掌,很大方地一笑, “你好,我是胡珂的哥哥,我叫胡邻。” 程文欣咽了一口口水,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挂不住了,羞涩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消退, “哥哥你好,哥哥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直接遁了,步伐之快,简直可以参加竞走比赛了。 我转头看回胡邻,“你干嘛那么实诚啊,把她都吓跑了?” 他收回目光,一双丹凤眼低垂着看我,“我想和你单独吃一顿午饭,只有你我。” 我噗嗤一笑,立刻明白了他的小聪明,心里对程文欣生出一丝愧疚和心疼, “那你可要请我吃。” “那是当然。” 胡邻展开笑容。 不管是之前作为桂花乡的教书先生,还是作为这一世与我相处的九尾狐上神,他都从来没有如此真心且毫不收敛掩饰地笑过。 在这一世的记忆中,他总是板正着一张脸,作冷酷深沉状,就算是笑,也是透着坏的冷笑邪笑。 现在乍一下把冷酷深沉都抛弃了,还真挺赏心悦目的。 胡邻看我面露欣慰地凝视着他,笑容渐渐被不自信取代,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我伸出两根手指,戳上他的嘴角向上,“你多笑一笑嘛,老是板着脸干嘛。” 胡邻一愣,立刻露出一个含蓄内敛的微笑,“你喜欢我笑?” “也不是喜欢吧,就是觉得多笑一笑运气比较好。” 我嘿嘿傻乐,我还是比较信奉“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这一真理的。 胡邻极具魅力的一双丹凤眼和这一身装扮,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我为了防止自己在他出现在学校论坛时,成为大家嘴里另一个关注点,很自觉地掏出口罩戴上。 胡邻不太明白我这一动作处于何目的,斜着头看了看我,“你风寒了?” 我将口罩沿着鼻梁弧度向上拽了拽,“没有,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会成为焦点。” 胡邻低低地“哦”了一声,摊开手掌凭空变出一顶鸭舌帽,扣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胡邻的眉眼被帽檐遮住,露出的下半张脸显出苦笑,“我这张脸,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自己的行为倒是引起他的不自信,我先摘了口罩,又伸手摘了他的鸭舌帽, “你太好看了,别人会猜测咱俩的关系的。” 胡邻的苦笑未收回,反倒加深了苦涩意味, “我现在还能妄想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男女之间,并不单单只有爱情,我把你当朋友。” 胡邻从沉浸的失落中抬头,“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点头,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乖乖的笑容,“谢谢你,阿诉。” 话题转到青丘,他现在也能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青丘狐王了, 只不过要清除余孽、坐稳王位,怕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胡邻压抑中眼眸深处的阴鸷,面上依旧是乖巧笑容,“其实还好。” 我知道他是敛去了其中万分不易,也没有多问。 倒是他,正色面对我站住了脚步,“对了,我有话一直想要对你说。” 我看他神色认真,不免也变得正经起来。 “是阿珂,我想代他向你道歉。” “我已经让阿珂解除了他和桂婆婆之间的血契,之前是我没有注意到他还存着这个心思。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解除血契?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难怪我最近看奶奶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没想到是胡邻帮了忙。 我虽然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但是胡邻是胡邻,胡珂是胡珂, 他弟弟心眼坏,我不会牵连责怪到胡邻身上。 强压住内心的惊喜,我欣然接受了胡邻的致歉,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不过不是因为他解除了血契,是卖你的面子罢了。” 胡邻笑着抬手,看走向是想摸我的头,不过在中途,转成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一直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吃饭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因为一再说明我只是把他当做朋友,他也没有再提起季含钦那一世的往事,我们心照不宣地把那一段美好的记忆当成了一场梦。 梦醒之后唯一的改变就是,我待他由原来的胆怯恐惧,变为了真心实意的友谊。 饭局接近末尾,我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突然出现,不会就是来请我吃一顿饭的吧?” 胡邻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眼中升起担忧,“礼婡逃了,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回归盼寻院后,我吃得好睡得饱,身体舒服了,下意识地就将不愉快的记忆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乍然一听礼婡的名字,我有点恍惚。 反应了一瞬,脑中才浮现出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同时脑中闪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如果将她和宫念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礼婡是一身媚骨,面容姣好,坏倒是看不出有多坏,甚至透露着动人心魄的美好,让人觉得不自觉想要靠近; 宫念也妩媚,但是她的野心就明晃晃地摆在眼眸之中,让人并不敢去轻易靠近,活生生就是“美丽的就是危险的”的衍生体。 我经常性地害怕宫念的热情,但是她确实并未伤害过我,而我因为轻信了礼婡的人畜无害,下场就是自食恶果。 两人相比较,一时之间,还真是不分上下、难分伯仲。 胡邻见我长久地出神,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在我面前晃了一晃,“阿诉,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没事没事”。 “我从来没有看出礼婡对你存有谋害之心,所以不设防备,这次我提前来提醒你。” 他说的正是我疑惑的,我也并不认识这位礼小姐,她何必用尽手段,要置我于死地呢? “讲实话,我并不认识她,她到底是谁?” 第190章 天涯海角,我会找到你 胡邻并无惊讶神色。 他应该也清楚,重新投胎存活一世的我并就应该和他们天界的人毫无瓜葛,更别提莫名其妙被攻击算计了。 他抬手饮尽杯中白水,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皱, “她是我和阿珂的贴身侍卫。” 我立刻表示怀疑,“你和胡珂还需要贴身侍卫?” “本来是不需要的,只是她是母亲生前最信任的教导姑姑的女儿。 碍于情理,我们留她在身边,当个妹妹看待。” 我刻意拉长尾音,“哦~~~妹妹~~~” 胡邻耳根一红,“阿诉你,你又逗我。” 我笑着低垂眼眸,看着自己碗里胡邻夹来的菜,“你要生气?” 胡邻怔了一瞬,然后低声回答,“你知道的,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但是我却听了个清楚。 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从前,他也是这样回答了我的问题。 也许是也唤起了他的记忆,我们统一地低着头,没有言语。 直到邻桌的小情侣吃完了起身,我和他才略微尴尬地笑着对视。 为什么尴尬我也说不清,明明已经说清了的…… 吃过了饭,我和他沿着绿荫小路散步。 正午的阳光洒下来,让人睁不开眼,还好头顶树荫能够像一个天然的遮阳伞。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氛围,让我想起大半年之前, 我因为齐静澜的鬼魂舍身作饵,周舒之着急忙慌寻找作计之地,我和胡邻,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瞎逛。 “你和玄珩……” 一阵微风拂过,胡邻宽松的丝绸薄衫衣襟翻飞,他含情的丹凤眼直视了前方。 听到他欲言又止,我压下了呼之欲出的大哈欠,“你想问什么?” 他却又不肯继续问了,转而成了陈述句,“如果有一天他负了你……” “不会的,薄从怀不会负我。” 我打断他的如果,倒不是我不知晓忠言逆耳,只是我目光短浅,凡事只看当下,不假设如果。 胡邻沉默了,良久以后,才“嗯”了一声, 但是声音卷入风中,我几乎难以确定他是否真的发出了声音。 将我送到寝室楼下,胡邻低头看我,开口之前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上扬,露出机械的乖巧微笑。 我啼笑皆非,他嘴角没落,眼睛却是不解地眨了眨。 我解释不清我奇怪的笑点,所以冲着他挥了挥手,“我走了。” “阿诉”,他在我转身的瞬间拉住我的手腕,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我“嗯”了一声,顺着他的力道回过身,向上仰头看他,“怎么了?” 他并没有松开我的手腕,而是用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掌摊开。 随即,我感觉掌心出现一个硬物。 “感受到危险,就吹响它,天涯海角,我会找到你。” 在我低头打量手中之物时,就听胡邻在我头顶正色说道,手中果然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哨子。 说完,他将我的手掌合拢,松开双手,向后撤出一步, “阿诉,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但是你的意愿,我总是不愿违背。” 下一秒,他转身离开,没有给我留出回复的时间。 我握着手中的哨子,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头也很端正地微微仰着。 公子润如玉,可他的温和,给我一种大浪淘沙后的孤寂和已经成为习惯的失望。 下午两节课是大学选修英语,打扮洋气的美丽老师一甩自己的一头羊毛卷,带着微笑, “好啦,大家前后小组练习吧。” 因为是按照学号随机分组,我和程文欣很倒霉地并没有分到一组。 我望着前后除了我其余三个我只有点眼熟的陌生同学,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倒不是我这人恐惧社交,而是我清楚地记得, 同一组的一位高瘦妹子,因为周舒之经常大张旗鼓地在教学楼门口等我,对我从来不用正眼相看,冷哼声不绝于耳。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点错都没有,但是从小被人冷待惯了,总是习惯性地缩头缩脑,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特别是在小组讨论环节。 英语老师双手揉搓着手背的护手霜,踏着细跟高跟“哒哒”地在教室瓷砖蹿来蹿去。 走到我们这组,疑惑地一扬价格不菲的韩式半永久眉毛, “你们怎么不练习呀?” 高瘦妹子当即将矛头指向我,“老师,沈同学不屑于和我们一组练习呢。” 我心中万马奔腾,当然是草泥马。 这大姐神金啊? 我什么时候表现出我有不屑了? 看看她盛气凌人的架势,到底是谁不屑啊? 小组中另外两位同学, 一个样似班级干部的眼镜男只会“嘿嘿”和稀泥, 一个经常用鼻孔看人的口头富二代则是早被高瘦妹子的一贯嘴甜哄得心猿意马。 此时,眼镜男一言不发,甚至向后缩了一下,富二代在高瘦妹子的目光示意下出来作证, “是啊老师,沈玉诉说她只和周舒之那个级别的说话。” 我余光瞥见相隔一排的程文欣,她急得像屁股下安了一个弹簧,在座位上一弹一弹想要为我出头辩解。 我向她投以安抚的目光,暂时按兵不动,心中突然生出厌烦之意。 我连真刀真枪的鬼都见过多次了,现在看着面前两个跳梁小丑,我觉得没意思极了。 英语老师听到“周舒之”三个字,扬起的眉毛又回到原位, “沈玉诉同学,周同学固然优秀,你也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其他同学呀。” 有色眼镜?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夸是贬。 见我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英语老师又是一甩羊毛卷, “学业上有任何问题,可以下课找我反映嘛,不要影响课堂。” 我眼皮向下一垂,作出委委屈屈却又很懂事的模样, “对不起老师,我只是对自己的英语发音不太自信,没有任何看不起同学的意思……” 英语老师一抿嘴,“越是不自信越是要大胆地张口说嘛。” “可是,宋同学和王同学不愿意听我说……” 我矫揉造作,硬生生地红了眼眶,“他们说我影响他俩谈恋爱……” 第191章 你刚刚太帅了! 此言一出,全班静默。 我之所以十分笃定地将二人关系说得如此暧昧,是因为之前在宿舍时听过程文欣三人聊八卦,主角正是高瘦妹子——宋雅彤。 她白富美占了其中两个,只有家境不是很好。 本来这也不能算作探讨她的谈资,只是这位宋同学心有不甘,非要自己给自己挣出一条路。 而她开路的方式就是游走在校园各位知名富二代之间。 之前也想勾搭过周舒之,可是被他拒绝了个体无完肤。 她身边的真假不明的富二代便是她在英语课堂选中的猎物,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人酥麻。 富二代名叫王昊,身上穿的、脚上踩的、腕上戴的、手中拿的,皆是名牌,且什么贵用什么,什么刚出买什么。 如此派头足以展示他如假包换的富二代身份。 不过经我方记者程文欣的独家报道,王昊曾霸凌威胁寝室中的乖乖男,索要上不封顶的钱财。 这样行径也为他的富二代身份蒙上一层模糊的面纱。 王昊被撩拨了几节课后,对外宣称已经接受了宋雅彤这个白送上门的肥肉, 而宋雅彤则是从不承认自己和王昊的亲密关系。 他们老老实实地玩拉扯就算了,非要吃饱了撑地拿我开涮,那我只能戳破窗户纸,都别要脸了。 反正我和周舒之清清白白,他俩是否清白,就不一定了。 寂静之后,站成一条麻花的老师还没有反应, 班中却是响起两种声音,一是以王昊狐朋狗友为中心的起哄声,一是程文欣之类八卦爱好者的窃窃私语。 然后当事人亲自开口下场,宋雅彤晃着两只纤瘦的胳膊,扇成了无毛鸡崽子, “没有没有,我没有。” 英语老师也许是听说我和周舒之相识,下意识地偏帮了我。 眼看着课是没办法继续上了,她饶有兴趣地叉起腰, “没有什么?没有看不起同学,还是没有课上谈恋爱?” 其实她的刁难也是有迹可循—— 王昊和宋雅彤一上课就腻歪在一起,经常性搞小动作,包括但不限于拉手和在课桌之下拉拉扯扯。 一句话堵住了宋雅彤的狡辩,也噎住了王昊的英雄救美。 他眼看着宋雅彤,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 宋雅彤一张白脸霎那间通红,“是沈玉诉瞎说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难就难在要让她一个海后亲口承认她和王昊的关系: 谈恋爱则是一传十十传百,结束了她与其他“鱼儿”的暧昧; 没谈恋爱则是断了她从王昊这里白吃白喝白收礼物的计划。 可谓进退两难。 不过她还是聪明的,还没有为了王昊一个放弃鱼塘。 只见王昊气得脸色从白变红又变黑,“你什么意思?!” 宋雅彤羞愧难当,用手不断地拽王昊的袖子,“我下课再跟你解释……” 我透过四面八方看热闹的人头,朝着程文欣一抛媚眼,对方则是向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一场闹剧终是在王昊的恼怒和宋雅彤的抽搭结束了。 同时,下课铃响。 我潇洒地将书本装进包中,在身后一男一女争吵声中和程文欣走出了教室。 站在下午烈日之下,我闭起眼睛猛吸一口气,压住澎湃的心跳。 这算是我第一次正面反击他人对我的恶意。 初战告捷,但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舒畅和痛快。 这么多年,我终于能够正视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层的恐惧。 小时候,我孤身一人,只能建起一个罩子,屏蔽身边没有理由的冷落和欺辱; 现在,我身边有了薄从怀,有程文欣,还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在每一个和我相处的瞬间拯救我。 我不再自我怀疑,能够真正沐浴在阳光下,有底气地将别人向我投来的箭一一还回去。 程文欣挎着我的胳膊,比我还要激动万分,“诉诉,你刚刚太帅了!” 我睁开眼睛,笑着看她,“我并没有做什么呀。” 程文欣眨了几下眼睛,随即与我默契一笑,“是啊,你什么都没做,两只疯狗互咬罢了。” 向前走出几步,就看到周舒之一如早晨的装扮,静静地站在一棵树荫之下,单手下垂提着奶茶袋子,另一只手朝我和程文欣摆了摆。 程文欣疑惑地“咦”了一声,“舒之学长怎么来了?” 我先是同样地摆了摆手,然后认命地“唉”出一长声,“我们约好去图书馆,他要给我补习高数的。” “你家那位不吃醋?” “他最近家里有事,没在。” 话一出口,我顿觉自己的回答存在逻辑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我和周舒之趁着薄从怀有事搞地下恋情似的。 不过程文欣并没有琢磨得那么深,“祝你好运,我先回宿舍了。” “你不和我一起啊?” 我记得程文欣也一直头疼高数的期末考,所以十分想要拉她和我一起承受高数的痛苦。 程文欣则是坚定地一摇头,“晚上社团还要开组会,我先回去洗个澡准备一下。” “都要期末了还要开会啊?” 话至此,我俩已经和周舒之相距几步之遥。 他从看到我俩时,就迈开长腿迎了过来,同样的距离,他有身高优势,比我们多走出好几米。 程文欣无奈地一摊手,“没办法呀,谁让我对木偶戏感兴趣,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吧。” 然后一转头,脸上已挂上甜甜微笑,“舒之学长”。 周舒之冲我们一点头,“给你们买了奶茶,天虽然热了,但是女孩子还是不要贪凉,少冰。” 说着,将手中奶茶袋子提到我俩面前,“喏”了一声。 程文欣欢天喜地地接过奶茶,将其中一杯塞进我手里,“谢谢学长,学长想得真周到。” 周舒之依旧是笑,没有说话。 “那我就先走了,诉诉,祝你今天能够攻破高数堡垒。” 她冲我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然后小兔子一样活泼地转身离开。 周舒之一言不发,直到我收回目光转向他,“走吧。” 我俩拐向另一条林荫大道,走出几步,他突然开口问道:“怎么看你有点不开心?” 第192章 你,把薄从怀绿了? 我抿唇,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什么。” “你有话可以向我倾诉的。” 我仰头,眼睛看过头顶繁密的枝叶,“真没有什么,我就是感叹,有朋友撑腰真好。” 周舒之一翘嘴角,轻轻地哼笑一声,一贯温和的语气中隐隐藏着一丝着急, “有人欺负你吗,如果不好解决,我可以帮你。” “不用呀,我才不是被人欺负的胆小鬼。” 周舒之怔了片刻,“我从来都不曾认为你胆小。” 他的微笑浸满灿烂,像被阳光晒过的草地。 因为是周一,图书馆中人不算多。 我和周舒之挑选了一个角落,这样就算讨论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拿出令我一个头两个大的高数课本摊在桌面,周舒之兴致勃勃地翻看,我则是趴到桌面上,一脸幽怨。 也许是许久没有接触高数知识,周舒之并没有把我叫起来,而是专心致志地将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我在图书馆中独有的静谧氛围中打了一段仅有二十几分钟的盹。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背上正披着一件薄外套,替我挡去了室内空调冷气。 周舒之依旧坐在一旁,书本大开,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根笔,很认真地低头在课本上写写画画。 刚睡醒,懒洋洋地不愿起身,将头靠着自己叠放的小臂,我低声开口, “你在干什么?” 周舒之一样地放低声音,目光依旧放在书本之上,身体向我凑了凑, “给你画重点。” 我眨巴眼睛,耳朵将他的话传进脑袋,反应了半天,才张开嘴“哦”了一下。 周舒之停下笔,直起腰又凝视了课本几秒,我听到他震惊中带着疑惑, “玉诉,你……真的上过高数课吗?” 我伸手将身上的外套取下叠放在一边,然后凑过去也看着自己的书, “上过啊,怎么了?” “你这书……也干净了吧。” 我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如何解释。 上高数的大多时间我都在开小差,更别提记笔记画重点了。 周舒之倒也没有追问,轻叹一口,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我话说早了。” “嗯?” 我自己的课本,却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探头伸脖去看。 周舒之的手盖在课本一角,而他的目光也正落在那一角。 我伸手去翻他的手,同时又向前凑了凑,“什么呀?” 周舒之平淡的语气中带着隐隐的笑意,嘴唇抿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搭在书本之上,我毫不费力就可以移开。 看清他掌下内容,我感觉喉头一干,面上皮肉发紧,身体向后退去,只想找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躲起来。 周舒之倏地展开笑容,“你这是即兴速写还是自画像?” 只见这页雪白之上,赫然画着一个猪头。 猪头肥头大耳,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鼻子占据了二分之一,头顶还有一个飘飞的小鬼魂。 其实我的初衷是画一只被困在高数罩子里,无法脱身的小猪仔儿, 结果由于自己对数学太过于深恶痛绝,手不听使唤,越画越控制不住,甚至直接一命呜呼了。 周舒之一贯淡然如水的表情此刻也绷不住了,他翻开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这样的佳作我一定要拍照留存。” 我抬手一捂眼睛。 画吧活爹,这点脸面都不够丢的。 周舒之笑过之后,轻咳几声,回归正题,“我们开始吧。” 那是我度过最漫长的一个小时,感觉一串串咒语一般的公式在我头顶转来转去,就是不往脑子里进。 周舒之很负责任地讲课,讲完了指了两道课后习题让我做。 我咬着嘴唇,很生涩地将脑中仅存的一点公式搬出来生拉硬套,最终还是在周舒之温柔且专注的目光下,缴械投降。 他倒是脾气很好,愿意多讲几遍。 只是在他眼里近乎一加一等于二的基础题目,在我这却是难以翻越的高山陡峭。 终于是做对了他布置的习题,今天的高数补习到此为止,我轻快地将书本统一归进书包。 给我进去吃灰去吧。 和周舒之并排走出图书馆的大门,我如获重生。 此时正是夕阳落山,站在高台上,景色一片美好。 周舒之拍了拍我的头顶,“你在这等我,我去取车。” 说完,他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我的书包,迈下台阶,直奔不远处的停车场。 我一身轻松,甩着胳膊腿下楼。 图书馆门前台阶足足有五十九阶,因此被广大校友称为“及格之梯”。 因为踏上最后一阶,站在高处,便可达到大学生眼中最神圣的数字——六十。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数字,当然,我也十分希望它能出现在我的高数期末考卷上。 周舒之的专车没有等来,我倒是在百无聊赖四处乱看之时,看到了一张我极其厌恶的脸。 胡珂一身清爽打扮,正是为了配合他编造的体育生人设, 只有小拇指长的头发凌乱地向后梳着,一看就是用了发胶特意抓出的效果。 向我一努嘴吹了个悠长的口哨,他在我霎那间的转身背对中一扬眉毛, “嘿,小妖怪。” 我厌烦地拧起眉毛,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我讨厌的。 而这位狐族小少爷竟然是非常没有自觉,双手插在裤兜中绕到我面前。 他的身高虽然不足薄从怀、周舒之,但是也足有一米八五。 站在我面前几米处的距离,他微微俯身,硬是凑到我面前, “你躲什么呀,我不会杀你的。” 我从鼻孔长长呼出两道气,一扭身子,又转了回去,反正就是不愿意正面看他。 耳边听到胡珂没脸没皮地“嘿嘿”笑了一声,随即从另一边传来汽车猛刹的刺耳摩擦声。 周舒之一失风度,甩上车门,大步向我们走来。 胡珂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小妖怪,你,把薄从怀绿了?” 真是狐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有一巴掌扇死他的冲动。 在周舒之冷着脸离我们越来越近之时,他又用满不在意的口吻补充, “这件事我支持你,不过,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哥。” 第193章 沈玉诉,坦白从宽 此时周舒之已在我身边站定,他比胡珂高了一点,气势凌人地将我护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 胡珂饶有兴趣地将目光慢悠悠地移向周舒之,“你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然后又转向我,唇边笑意不减,“三日之后是我哥的冠冕大典,你到场的话,他会比较高兴。” 胡邻今天来,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看来他是瞒着他哥,自作主张来的。 见我和周舒之都没有搭腔,胡珂自顾自地接着开口, “虽然我哥没有说,但是,我和他一起长大,我能看出来,他挺看重你的。” “我很不理解,你到底对我哥下了什么咒,他对你,很不一样。” 胡珂一歪头,我发现这是他们九尾狐一族表达疑惑不解的标志性动作。 周舒之依旧一言不发,胡珂很明显是在和我说话,又对我发出了邀请,他不便替我接受或者拒绝。 所以他只能单单像一个没有指令的机器人,站得挺拔,纹丝不动。 我把胡邻真心实意当作朋友,他的冠冕大典我自然是想去的。 但是邀请者是胡珂,让我本能想要拒绝。 不仅是拒绝,我甚至想要逃离。 明明是相像的长相,同样一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 胡邻就高深莫测,胡珂像地主家欠揍的傻儿子,一点子坏心眼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如果说胡邻是能够蛊惑人心的美丽狐妖,胡珂就是人人喊打的狡猾妖怪。 真不明白程文欣是怎么被他哄骗的,还好我把他俩拆散了,真是积了大德。 胡珂对我的沉默不耐烦了,眉毛皱起来,是一对很难看的弧度, “三日后,我在你和薄从怀苟且的院子外等你,你最好乖乖出现。” 我靠,苟且? 他说盼寻院是苟且之地? 我真想上前抓花他的脸,不过想到他的狐狸爪子更尖锐,我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改为心中幻想我抓花了他的脸。 胡珂伸出手指,冲周舒之竖了个大拇指,“能挖薄从怀的墙角,我佩服你。” 说完,潇洒地一吹口哨转身离开。 我和周舒之皆是被他气得连连深呼吸,也算是体会到胡亦的感受了。 等汽车稳稳地开出校园行驶上路了,周舒之才问道:“你打算去青丘吗?” 我欲言又止道出心中纠结,“冠冕大典对胡邻来说应该是挺重要的,我确实想去恭喜他,但是胡珂……” 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如果从怀没有回来,我陪你去。” 本来最近几日让他接送我就已经很不便了,我哪能再让他陪我去青丘。 虽然我对胡邻很信任,但是青丘,这个给我留下不佳初印象的地方,我自己都不是很想再次踏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然不想因为我的原因麻烦周舒之一同前往 想起他上次在青丘,莫名其妙被胡亦当作人质威胁胡邻和胡珂,我想他的回忆也不会美好。 笑着婉拒了他,“不用了学长,有胡邻在,胡珂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周舒之顿了顿,还想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我又补充道: “而且我有薄从怀的骨镯,不会有事的。” 周舒之终是点头,“好,那你万事注意安全。” 车停在盼寻院外时,天色已经隐隐有些昏暗,盼寻院的大门紧闭,外面笼罩着一层似有似无的结界薄膜。 周舒之又问了我明天的课表,明天上午没课,下午满课。 “那我中午来接你去吃饭,今天补习高数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我同周舒之告别,他目送我走向盼寻院。 我一脚刚踏上院外的阶梯,门“吱——”地开了一条缝,陈最出现在缝后。 他先是看了看我,又伸了脖子去看身后车旁的周舒之。 我手搭上门边,“你要是不进去就起开,别在这里挡路。” 陈最伸长胳膊,提起我背后的书包,然后侧身将我让了进去,又凝视门外的周舒之,直到我听到有汽车引擎声响起。 我知道陈最嘴里没憋什么好屁,所以自顾自地往后院走,也没管他有没有跟上来 陈最一贯走路慢悠悠,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几步追上我。 他在我左边嗅了嗅,又蹿到我右边嗅了嗅。 我见他明明一条白蛇却做出十足的犬类姿态,很是别扭,在他一步跨到我斜前方之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犯什么神经?” 陈最却是抱着胸,冲我狡猾地露牙一笑,“沈玉诉,坦白从宽。” “坦白什么?” 怎么每次我单独出门回来,他都要一副我背着薄从怀出去偷情的模样。 听我没有说出他想要的答案,他将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今天,见了谁?” 他的质问语气让我十分不爽, “你是我的谁?我出去见谁干什么,为什么都要给你报备?” 陈最勾起嘴角,“我是盼寻院的管家啊,管家管家,统管全家,你的行踪我自然要问。 我被他的自觉逗笑,却是故意板着脸,“你承认你是管家了?” “这是重点吗?” “当然是。” 陈最无语地冷哼一声,“薄从怀不在家,你要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我又不爽了,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他,一副掌握真相的模样, “哦~~~你替他监视我?” “监视也太难听了,我是怕你俩吵架,我夹在中间也不好过啊。” 纯属放屁,就算我和薄从怀要吵架,也轮不到他一条大蛇夹在中间。 索性懒得理他,我抬腿就要绕过他继续向后院走。 上了一天的课,又被高数洗了一遍脑子,我好累,身心都累,不想在这接受陈最毫无根据的盘问。 陈最跟上我,幽幽开口,“青丘的和你说什么?” 他这狗鼻子还挺好用,能闻出我今天见过青丘的人。 我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味道呀,他和薄从怀口中的青丘味道到底是什么? 我这一动作相当于不打自招,他傲娇地勾起唇角, “沈玉诉,你要相信,动物和动物之间,是有天生的警觉的。” 第194章 当个小大人很累吧 还跟我扯上动物本能了?! 我嗤之以鼻地一甩手,都快要甩到他的面门了,“得了吧,神神叨叨的。” 陈最却是停下了脚步,“我说的是真的,薄从怀不喜欢青丘的人,友善提醒,你最好也少和他们接触。” “他为什么不喜欢青丘?” 陈最摇头,“其实我认识薄从怀的时日并没有你想象的长,他是为了找你才来人界的。 他自己的事情,也并不会跟我多说。” “即使这样,我也能看出来,薄从怀很厌恶青丘。” “如果被他知道你私会那些狐狸,他会生气的。” 我很自信地反驳,“不,他不会因此生我的气的。” 陈最面对我的神情微微一愣,“我承认他对你确实很不一样,但是正因为他没有底线地包容你,你更应该和他同气连枝吗?” 我毫无波澜地开口,“我和他是共同体,也是个体,我不会干涉他的喜恶,也自然不会被他影响我的喜恶。” 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新时代的女性,是具有独立恋爱观念的,像陈最这样的恋爱白痴自然不会懂。 见他被我噎住,再无言语,我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回走。 大床我来了! 我以为我只是小憩一下,结果睡得连晚饭都错了过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内一片朦胧,天色已暗,不知道具体是几点几分。 一股孤独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薄从怀不在,房间里冷冷清清,如果有他在,一定是黏黏糊糊地贴在我身边。 我吃力地坐起身子,看着自己一身还未来得及脱换的外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开灯,我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换了睡衣,又钻回了被窝之中。 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张床是如此的大,现在只有我自己躺在上边,竟是一左一右根本翻不到头。 又叹了一声,我裹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却是失了睡意,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正在瞪着眼睛盯着头顶床帏发呆之时,突然听到很轻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楚,最终停在房门外。 我心知薄从怀在外出之前加强了周围结界,心怀鬼胎的人并不能轻易进入。 整个盼寻院中能够在深更半夜来我房间的,只有深夜未归的薄从怀。 但是我并未起身,闭上眼睛往床榻之内一滚。 同时,房门被推开,一道裹着寒气的身影斜着从门缝中挤进来。 薄从怀蹑手蹑脚地将房门又掩上了,脚步很轻,像一只动作轻巧的猫。 我正对着房门方向侧躺着,眯起眼睛看薄从怀动作小心地换了衣服,然后欠身坐到了我身旁空着一大片地方的床铺上。 他背着我纹丝不动,静得像一座雕像,甚至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我刚想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戳他,背影却是一闪身,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清冽的雪松香味冲进我的鼻息。 我立刻将双眼紧闭,却没想到自己节奏混乱的呼吸早就出卖了我。 薄从怀单手点上我的鼻尖,语气虽然轻松,却能听出刻意伪装的疲惫,“装睡。” 我眼看着再装下去要露馅,立刻睁开了眼睛,冲薄从怀不好意思地笑。 双眼还未彻底适应黑暗,只能看清最近处薄从怀深蓝色的眼眸,深得像海一样。 他的手由单指化为掌,轻柔地抚上我的面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吗?” “我没刻意等,刚好睡醒,你恰巧回来。” 看他眉宇之间根本遮不住的疲态,我心疼地伸手去摸,“今天不顺利吗?” 我和他相对而卧,听到他嗓音微哑,“嗯,目前没有收获。” “那商人贼得很,之前就在通灵局眼皮下逃了半年,现在心有戒备,更是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见我也跟着愁眉苦脸了,他又一点我的鼻尖,“不过这也算是好消息,起码代表着他没有动手伤人。” “你说的对。” 薄从怀说的总是很有道理。 “你呢,今天上课顺利吗?” 我毫不掩饰地诉说了今天的行程,“今天胡邻和胡珂来找我了,但是他们不是一起的。” 薄从怀幅度很小地上下点了头,静静地听我絮絮叨叨。 “胡邻是来告诉我,礼婡从青丘逃了,怕她会对我不利,让我凡事小心。” “胡珂说,三天之后是胡邻的冠冕大典,他会在盼寻院外等我,带我去参加。” 薄从怀思忖了几秒,“好,三天之后,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最近很忙,忙得都没时间休息,我自己可以的,青丘现在是胡邻的地盘,我不会出事的。” “更何况,你本就厌恶青丘,没必要去参加这种不喜欢的场合。” 薄从怀向前凑近,用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诉诉,当个小大人很累吧。” “我不想让你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我。” 他闭上双眼,神情很哀伤,“我应该贴身保护你的,但是我不想束缚你。” 然后他又将脑袋挪回原位,“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有危险第一时间让奂脊千里传音给我。” 我点头,他又补充道:“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胡邻,他虽是个小人,但是对你,应该是不忍心。” 我学着他的口吻,搜肠刮肚地传授自己仅有的一丁点社交经验, “你也要万事小心,宫局长虽然和你合作,但不见得和你一条心,你凡事留个心眼,给自己留足退路。” 薄从怀噗嗤一笑,“你还叮嘱上我了。” 然后在我骄傲的眼神中,他向前吻上我的眉心,“谢谢你诉诉,我会记住的。” 在薄从怀的怀抱之中,我睡得很香甜,但是时间应该并没有很久。 再次睁眼,他已经出门了,房中空余雪松香味。 奶奶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大半,说话也不像之前被封锁灵魂时的慢吞吞。 此时她迎着缕缕朝阳,正在缝制一个墨绿底的小荷包,荷包表面被她画上了桂花的图案。 一簇簇黄色的桂花立在枝头,暗香攒动。 奶奶似乎很喜欢桂花,不过也没必要非要问出个原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欢的花。 第195章 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收留 奶奶静悄悄地绣花,我静悄悄地发呆。 此情此景,平静祥和,竟然突然让我生出一股恍然隔世的感觉。 奶奶慈祥的声音唤醒了我思绪的出逃,“诉诉,困了就去房里睡。” 我懒洋洋地直起身子,“我没困。”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从怀闹别扭了?” 我摇头,“没有,就是有件事情,心里觉得有点纠结。” 奶奶手上动作不停,手指翻飞,倒是比布上的花还要好看, “说给奶奶听听,奶奶虽然人老了,但是脑子还灵光着呢。” 我沉吟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开口倾诉一下。 就像为了两个纠结的答案而选择抛出硬币,在硬币离开手指飞向天空的瞬间,心中的天平便已经倾向一端。 “奶奶,我有一个朋友叫胡邻,他最近得了一个奖,马上就要举行颁奖仪式,我想去祝贺他,但是举办颁奖仪式的地方比较特殊,去了可能会遇上未知的危险。” “你说,我该不该去呢?” 奶奶怔愣了一瞬,然后突然低头露出了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 就在我疑惑她在笑什么时,她又抬起了头, “我猜,你更倾向于去,是吗?” 心中的答案被奶奶一语道出,我羞涩地倚靠上她的肩膀,“还是奶奶了解我。” 奶奶并没有立刻告诉我她的想法,而是问道:“我们家诉诉很在乎这个朋友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 就目前我两段记忆的撞击和融合的情况来看,我是很看重胡邻这个朋友的。 奶奶笑而不语,本来搭在绣绷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 “在你心里,这个朋友要比未知的危险还要重要是吗?” 我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在心中斟酌比较了几秒钟,才直起腰,很认真地目视了前方, “是的,这个仪式对他很重要,这个朋友对我很重要。” 奶奶倏地一笑,“那就去吧,去做你觉得重要的事情。” 拨开云雾,阳光初现。 我又撒娇地将头贴向奶奶的肩膀,笑而无言。 这几天的时间都波澜无惊地安然度过,薄从怀依旧是早出晚归。 有时我只能在睡梦中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温柔的亲吻,在第二天清醒时,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 而周舒之的专科辅导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我逐渐能够认识这本天文书上的奇异符号了。 时间飞逝,三天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今天本就没课,我换了一身行动方便而又得体的衣服,坐在房间镜子前梳头发。 因为吃得好睡得饱,所以头发又厚又黑,像海藻一样披到了后腰。 用薄颜汐送我的珍珠银簪绾了一个低矮的发髻,我站起身理了理衣摆,随即踏出房门。 奂脊一早就在门口等我,站得笔直,身上穿着我某次心血来潮买回来的棉麻套装,肩上还立着一个小保镖似的小云。 见我出来,奂脊一低头,“主人,允顷上神已在盼寻院外等待。” 我冲她一点头,同时伸出手指横在小云一双小爪子之前,它“唧唧”一声,便跳上了我的手指。 我用另一只手拢住它,指尖蹭过它头顶细软的小绒毛,柔声哄道: “小云今天乖乖在家和陈最叔叔玩好吗?” 刚刚还未见身影的陈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我说过了,我是哥哥。” 不过,我们两人一鸟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他倒也心大,抬起手中水壶,开始给他种的花花草草浇水。 小云表示抗议地用脑袋顶了顶我的手掌,连同“唧唧”声都弱了一些。 我知道它最依赖我和奂脊,我和她都离开了,它没有安全感,自然不乐意,但是今天可不是出去玩的。 早上薄从怀几日里首次破天荒地没有提前离开,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我睡醒,然后再三嘱托我如此这般,妥妥一位啰嗦老大爷。 我止也止不住,躲也躲不过,只能万念俱灰地坐在床铺之上听他说教。 虽然我心中坚定了要去青丘的决心,但是我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恐惧的。 带着奂脊是薄从怀的底线,而小云,我并不愿带着它去冒险。 将小云托到陈最肩膀上,我轻快地一拍手,没有回头,伸出手向前勾了勾指头,“奂脊,走啦。” 奂脊一声“是”后,一道凌厉的蓝光在空气中闪过。 人形的奂脊无影无踪,我腕上的骨镯却是亮了一瞬。 陈最手提喷壶,肩扛小云,一步一步走得慵懒而又迅速,竟然是在我身后紧紧地跟住了。 我本以为他只是想再给前院的花草树木浇浇水,结果是一步不落地一直跟着我到了大门口。 我听着拖拖沓沓的脚步声,终于是忍无可忍地一转头,我质问,“你干嘛跟着我?” 陈最见明晃晃的跟踪暴露了,他也不恼也不急,只是轻声一“嗯”。 正在我以为这个蛇精转了性子之时,他“咕咚”一声吞下不知何时塞到嘴里的药花,然后开口, “什么叫跟着你,盼寻院是你建的?” 听他出言呛我,我也毫不示弱地回怼,“就算它不是我建的,也是薄从怀建的,薄从怀的就是我的。” 真是奇怪,和他在一起,没说上两句话就会唇枪舌剑地互怼。 要不是我忌惮他的原形是那么长那么粗的一条蛇,我一定要对着他唱葫芦娃主题曲。 白眼一翻,我才不会傻得站在原地等他准备好词语攻击我,转身推开大门,迎面就看到胡珂现在门外六七米的地方。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陈最先我一步张了嘴,“允顷上神,久候了。” 我皱起眉,不用去看胡珂此时是何反应,我自己都觉得慎得慌—— 陈最每次温文尔雅地大讲礼貌,就让我想起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眼冒寒光的巨蟒。 此刻,我实在摸不准陈最这句恭敬问候是何居心,下意识噤了声,我怕身后的大蟒蛇叨我一口。 胡珂每次出现都穿得人模人样,今天一身休闲套装倒显出了几分清爽。 不过这个好印象也只限于初见,他一扬眉毛,目光越过我,像一个精细扫描仪,上上下下将陈最看了一遍,末了开口, “薄从怀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收留。” 第196章 我喜欢它的寓意 我舔了舔嘴唇,忘了这家伙也是一个嘴毒的, 如果他和陈最pk,一个大刀阔斧生生砍人脊梁骨,一个暗地里放毒箭戳人肺叶子,那得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 “牛鬼蛇神”四个字中的蛇淡然一笑,顶着一头耀眼的白头发向前一步, “允顷上神说笑了,玄珩上神心善,不比得青丘手足相残来得壮观。” 胡珂一歪头,脸上笑意收敛下去,阴沉着脸没有出声。 我严重怀疑陈最跟着我出门,是薄从怀授意他来气胡珂的。 看到胡珂吃瘪,我极力按捺面上笑容。 只见陈最又十分有礼地微微一点头,“我贸然来允顷上神面前,是玄珩上神托我带话来。” 说罢,陈最挺胸抬头清了清喉咙,嗓音顿时浑厚一些, “你们青丘胆敢对诉诉存有一分一毫不轨之心,或是诉诉在你们青丘境内掉了一根头发,我定要烧了青丘这座小山包,片甲不留。” 话毕,陈最又微微一点头,唇边还残留着笑意,“话已带到,陈最就先告辞了。” 我一脸懵地看着他转头背对着胡珂对我挤眉弄眼一番,然后翩翩然离去,留下我一个人独自承受胡珂箭一般的目光。 “他是来替薄从怀警告我的?” 我尴尬一笑,“也许是吧。” 胡珂气得从鼻孔中呼出两道热气,“你今日是我们青丘的客人,我们自然会以礼相待,这是青丘的规矩。” 我一耸肩膀,“上次舒之学长不还是被你大哥绑去当人质了?” 胡珂怒目圆睁,“胡亦不是我哥!他也并不能代表青丘。” 我又笑了一下,谁愿意和这个小屁孩争论,多费口舌。 胡珂见我不理他,自上而下将我打量一通,“你今天就穿这个?” 我看自己一身轻便衣裤,自认为非常满意,冲着大惊小怪的胡珂一点头, “对呀,多轻便,多适合我逃跑,我特意选的呢。” 胡珂眯了眯眼睛,“什么审美,怪不得会看上薄从怀。” 嘶……我这暴脾气! “你审美好啊,你穿的都是去年的款了。” 其实我只针对了胡珂身上的衣服,他们上神长得就是比人类精致,随便套个麻袋都比我们穿了高定好看。 但是他竟然嘴薄从怀,那我可不能忍。 胡珂轻蔑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我。 我见他来得一身轻松,很是好奇我们如何前去青丘。 这种上神居住的仙境,总不能是乘飞机坐高铁能到的吧? 胡珂抬头看了看天,“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 “走?怎么走?我可不会飞。” 我看到胡珂的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两下,“好吧是我错怪薄从怀了,明显是他忍耐度更高一些。” 我把头向旁边一扭,懒得回应他的冷嘲热讽,感觉周遭空气涌动,发现围绕着我和胡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状薄膜。 “这是什么”四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薄膜瞬间一爆,眼前景象瞬间一变。 面前薄雾弥漫,大片大片绿油油,将我的回忆瞬间拉到梦魇之中。 我晃了晃脑袋,不愿多想。 胡珂率先转身,我们身后树林之后,有一座宫殿式样的建筑露出些许墙壁和屋顶。 脚下草地无端地开始向后滑动,成了一个电动扶梯。 我低头惊讶,胡珂却是一转眼睛,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嘲笑,“嘁,没见过世面。” 我发现这人真是滴水之仇涌泉相报,只要有言语得罪他的,他得了机会,一定要还回来,怪不得陈最说完就走。 因为脚下绿草流动,所以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到达了草地边缘。 本来隐藏大半的建筑此刻露了全貌,气势磅礴。 几阶木质台阶之上,两扇通顶的黑漆大门左右敞开,墙壁之上爬满爬墙虎,屋顶也有交缠的藤蔓垂落。 是一座极具生命力的宫殿。 胡珂大步流星地走,我左顾右盼地跟。 大门之内,是一个宽敞的广场,穿过广场,便是主殿。 主殿之中传来人声,交叠嘈杂,应该是宫人在准备今天冠冕大典的场地。 胡珂并没有带我进入主殿,而是向左拐入甬道。 这里是他家,他要去哪里自然不用向我解释,我也懒得多嘴去问,免得又落得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评价。 甬道笔直,两边分布着零星几个寝殿。 走过数百步,胡珂又转了个弯,脚步也轻快了起来,我要快步才能勉强追上他。 “哥——” 我发现只有面对了胡邻,他才像一个普通的大男孩,有依赖有信任,有血有肉。 胡邻一头长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身上穿着十分宽大的袍子,袍子通体黑色,但是在袖口、领口和衣摆处都用金线纹了花纹,净显高贵。 胡邻循声转头,然后看到了跟在胡珂身后的我。 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人也迎了过来,“阿诉?你怎么会来青丘的?” “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我是来恭贺你的。” 我笑着说道,同时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香包。 香包是我这几日跟奶奶学着绣的,用的是正青色的底布,花样是百合。 “这是,送给我的吗?” 胡邻的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颤抖,带着激动和不确定,像一个孩子。 他这样大惊小怪,倒让我觉得羞涩得不自在了。 将香包放在他的手掌之中,我向上去看他的面孔, “我第一次学绣东西,手艺粗糙,不过,我想还是亲手为你制作贺礼比较好。” 胡邻的脸上绽开笑容,刚想要开口说话,笑容向回一收,只剩下一个抿着唇的淡然微笑, “谢谢你阿诉,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我选了百合的样式,里边放的也是百合的花瓣,祝你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胡邻将香包凑到鼻端轻轻一嗅,不答反问,“你很喜欢百合吗?” 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喜欢它的寓意。” 胡邻抿着唇冲我微微一点头,“我会好好珍视的。” 胡珂在一旁格格不入地轻咳一声,“哥,时辰快到了,你快拿上我送你的王冠去前厅接受万民朝拜吧。” 像是为了特意强调,他把“我”字咬得很重,同时还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我可不会和他一般计较,礼轻情意重,为了绣好这个香包,我的手指头都要被针扎成蜂窝煤了。 第197章 我要给你青丘最高的礼遇 胡邻得了提醒,先是冲着胡珂一点头,然后将香包揣在怀中, “你在这等候片刻,我进去更衣。” 胡珂跟在他身后,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悠,院子有三道门,一道通往外面甬道,一道是寝殿, 还有一道石砌的圆形拱门,在院子一角,像是连接着一个小花园。 我见院子中空无一物,确实没什么看头,就慢慢踱步到了圆形拱门处,想要探头一看究竟。 拱门之后,是一个在我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场景。 有卵石小路,有木质廊架,有攀绕紫藤,有粗石桌凳,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味。 我顿时出了神—— 我记得这个小院子,那里应该还有扇着蒲扇乘凉的阿婆,有抱着西瓜开朗大笑的江桂儿。 我的嘴角毫无意识地上扬,一左一右地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向内走。 胡邻复刻了那个我记忆中的农家小院,一花一草,一石一木,甚至像是把那个院子直接从我脑子里搬了出来。 每走出一步,那一世的记忆就在我脑中深刻一分,梦魇中看到阿婆被虐杀的愤怒就更清晰一分。 我走到藤架下的桌凳,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桌面,心中像被滴上了柠檬汁,酸涩无比。 “阿诉。” 身后传来胡邻的声音,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我现在是谁,沈玉诉还是季含钦…… “阿诉,你怎么了?” 我转头看他,他换了一套黑底红纹的长袍,腰间被金色腰封束住,头发半扎半披,连带着发丝上都带着细微的闪光。 他不是那个青涩的小书生了,他现在是尊贵的青丘狐王。 低下头深呼吸稳住心跳,现在翻涌的回忆让我暂时无法开口回应他一而再的呼唤。 胡邻并不知道我在梦魇之中看到了什么场景,我也只跟他说我恢复了那一段记忆而已。 从他的角度来思考,我看到这个许久未见的小院,应该是惊喜是激动。 总而言之,不应该是难过和愤慨。 他走上前,递上一方手帕,静默无语地陪伴着。 我摆了摆手,压抑住心中情绪,但是再开口,却不可抑制地带了哭腔, “胡邻,阿婆她,寿终正寝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我是带了期待和恐惧的,期待他说“是”,恐惧他说“不是”。 胡邻怔了一瞬,然后低了低头, “季婆婆哭坏了眼睛,五年之后,生重病去世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愧疚有庆幸,也有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那桂儿呢,桂儿有没有嫁一个好人家?” 胡邻依旧是低着头,“江桂儿失踪了,就在你……葬礼后的第三天。” 这个消息实在让我震惊,我了解江桂儿,她虽然平时风风火火,做事有些靠不住,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她是很有分寸的。 可惜,我是在多世轮回之后才知道阿婆和江桂儿的结局的。 虽心有不甘,十分想要把胡亦的尸体拖出来鞭尸,但是就如他消逝无形一般,一些事情再想弥补,就已经为时已晚。 胡邻见我沉默,也跟着噤了声,像一个孩子手足无措地站着。 我并没有在此时此地将自己的悲伤最大化,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我不能扫了胡邻的兴。 向上擦去眼泪,我冲着他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我们走吧,别耽误正事。” 胡邻眨了眨眼,眼中含着心疼和愧疚,不过我知道,被胡亦杀死并不是他的问题。 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向上,露出那个乖巧的笑容。 胡珂等在拱门之外,也换了一套和胡邻色调相搭的衣服。 他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的小王冠,冠上镶嵌红宝石,华丽无比。 他看着我和胡邻一前一后走出小院,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还是聪明的,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伪装,在胡邻面前装大尾巴狼。 院外甬道上有排了很长队伍的宫人在低头等待,男左女右,男着黑衣女着红裙。 为首的一男一女手中分别端着卷好的竹简和一个方形玉玺,有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胡邻和胡珂都司空见惯一般,胡珂上前替胡邻整了整衣领,然后转身接过身后宫人手中捧着的一顶金色王冠。 这顶王冠明显要比他头上的做工更为精细,怕是其上的一颗宝石就能价值连城。 胡珂双手摊开,将王冠捧在手中,然后率先站到了队伍之前,半低下头,神态是我从未见过的恭敬和庄重, “恭迎狐王移步正厅接受万民叩拜。” 胡邻在迈步之前先扭头看了看我。 我不太了解他们青丘进行冠冕仪式的流程,此时看所有人都整整齐齐,也不好插队,准备一会猫到队伍之后跟着走。 可是胡邻却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径直走向了队伍最前,也就是胡珂的正前方。 我惊恐之余就想退缩,我又不是青丘一族,哪有什么资格和狐王并肩站在一起。 胡邻面不改色,直视了前方,声洪如钟, “今日,你是我青丘的贵客。 青丘万民都应该铭记今日,不是因为我的冠冕,而是因为你的到来。” 然后他又转头向我露出微笑, “阿诉,我要给你青丘最高的礼遇。” 我想要开口说实在是用不上,但是他压低了声音,向我俯身凑了凑, “别拒绝我,别让我这个新狐王丢面子。” 说着,他冲我一眨眼睛,安抚了我德不配位的不安,同时也有一丝少年独有的调皮。 我只能被他拉着,一步一步地跟上了。 身后拖着一条巨长的尾巴,人山人海地缓慢向前移动。 大厅之外的空旷广场此刻跪满了人,双手合十垫在额头下,是一群虔诚的信徒等待着自己信仰的王登上高台。 我看到最前排有比较眼熟的身影,好像是之前参与胡亦胡邻胡珂一战的几个倒戈将领。 胡邻仍然是不肯松开我的手腕,带着我一直坐到了最高处的一方软榻,他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纵江山万千,他淡然自若。 因为他,本来就应该坐拥江山。 胡珂本来在阶下站定,待我和胡邻坐稳,他踏上台阶,依旧是恭敬地低着头,在胡邻左方停住, “请狐王戴上王冠,接受万狐叩拜。” 第198章 以后你可以常来 说着,胡珂双手向上,胡邻相应地略微一低头,王冠便端端正正地戴在了他的头上。 胡珂随即原地单膝下跪,堂下众人异口同声,“恭迎新狐王冠冕。” 胡邻面上并看不出任何情绪,手掌向上摊开,他自下而上抬了手,平淡地接受了叩拜,王者威严不言而喻。 我在侧面看向他,他的眼眸平静深邃,让我一瞬间又想起了和他初遇时,他本来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感受到我的目光,胡邻缓慢地扭过了头,冲我眨眼微笑。 眨眼之间,他的眸光温柔,而我在此刻坐在这里,就仿佛我和他是已经相伴多年的眷侣。 我慌乱地收回目光,刚刚的感受太真实,让我从心底生出了恐惧。 胡邻面对我的失态并没有多说什么,胡珂已经站了起来,冲高位之下端着物品的一对男女一挥手,高声诵道: “请新狐王接收青丘族典和宝玺。”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动作同频,踏上台阶。 胡珂手中凭空多出一个方形托盘,在胡邻的眼神授意下,向前接过了竹简和玉玺,又退回到了胡邻身边。 我抿唇憋着笑,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我要是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定会在仪式结束后被胡珂杀掉的。 但是…… 他也太像胡邻身边的太监总领了吧,我一想到他翘着兰花指夹着嗓子说话就憋得肺疼。 因为憋笑憋得太专注,以致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胡邻和胡珂不约而同向我投来的目光—— 一个平静中带着温柔,一个冷漠中带着不屑。 我轻咳一声,抬手捂了捂嘴,现在是没办法和胡珂对视的,我真的会破功。 就在胡珂刚要继续开口主持仪式的下一项内容,胡邻却突然朝我偏了偏身子,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近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阿诉,有什么趣事,愿意说给我听吗?” 我愣在当场,这是什么场合,他竟然要听我给他分享趣事? 而且我的趣事上不了台面啊,狐王! 难道要我当着胡珂的面说我yy他是个太监吗? 胡珂的目光像锋利的冷箭向我投来,我感受到自己额头一阵冷汗。 胡邻笑着向前挪了一分,替我挡住了胡珂恶狠狠的威胁。 我压低声音,几乎就要光张嘴不发声了,“我以后找机会跟你说,你先继续。” 边说我边向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胡邻乖巧地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凑近, “那你欠我一件趣事。” 说完,他立刻坐直了身体,状似无事发生直视前方,“阿珂,继续。” 胡珂清了清嗓子,停顿了几秒钟,“众狐起身,聆听新狐王教言。” 然后他转向胡邻,“哥,该你发言了。” 我不动声色地微微皱眉,怎么像微商集团开会呢? 胡邻一抖宽松的袖子,笔直如松地站起身,声音不算大,但是足够响彻大厅内外, “我,胡邻,今日登上这个位置,明白虽不算人人心服首肯,但,也是堂堂正正,天地可鉴。” “自古青丘王者,无论身份贵贱,皆因德行,而承天命。” “胡亦因德行有失,不遵祖先遗训,污蔑残害手足,不诚心以敬祖辈,不宽厚以爱子民,现已带罪自戕。” “本王感念与他兄弟一场,亦是不愿祖先在上,见为王者心怀仇恨怨念, 所以愿意宽宥胡亦及其追随党羽,不予以极刑折磨。”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广场,一字一句都带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本王在此,向青丘万民作出承诺, 凡青丘子民上谏利于社稷之事,功绩可传千秋。” “青丘人臣上可辩本王对错,下可念黎民所望,所言皆无禁忌。” 一阵长久的静默之后,胡珂带头出声, “感念新狐王为民开言路,念民所思,感民所想。” 台下众人皆弯腰低头行礼,“谢狐王……” 我本来十分感动胡邻一番发言,作为统治者,能够为黎民苍生考虑,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待到全场恢复了寂静,胡邻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嘴边带着笑意,“来,阿诉。” 我不明所以,以为他是要让我也发言,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他见我始终纹丝不动,坐如泰山,一俯身弯腰扣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将我带了起来。 我惶惶然地生硬站着,紧张成了一只小鹌鹑。 我自以为已经见过不少大世面,结果面对这许多人,依旧汗如雨下。 心中迅速为自己编写发言稿,搜肠刮肚,绞尽脑汁。 如果非要让我讲,那我只能祝他国泰民安,万寿无疆了…… 胡珂蹙眉,声音小而急促,“哥……” 胡邻却是看都没看他,单手握着我的手腕,遥望远方,目光坚定, “今日,我要为青丘立下一条新规定。 众人屏气细听,胡珂又是一声更为急切的呼唤,“哥!” 胡邻岿然不动,连眼神都毫无动摇。 仿佛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可以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即日起,凡是青丘子民,凡在青丘境内,都不许有人存有半点伤害沈玉诉的念头。” “若有,本王不会顾及同族情面,一律以青丘最高罪责严惩。” “且我以上神和狐王双重身份发下铁令,无论我是否在位,后继何人,都必须延续这条规定。” “你们对她,要像对待青丘的王后一般尊敬保护,不能让她受到一丝损伤。” 又是一场静默,并且比之前他发言之后的寂静还要长。 胡邻说完之后,也不去看旁人的反应,单单是转头回来看我,唇边依旧是那抹微笑, “阿诉,以后你可以常来,这里会很安全。” 我只觉手腕与他接触的皮肤开始发烫,然后扩散蔓延直至全身,脑中更是无法思考。 我不是他的妻子,不是青丘族人,这也只是我第二次站在青丘的领土上,他却说要青丘所有子民都尊敬我、保护我。 这貌似儿戏的话,他却说得无比认真,且不容他人置喙。 胡珂此刻闭了眼睛,很无奈地站着。 相信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精。 可是我不是狐狸呀,他们才是呀! 第199章 我的母亲是龙族 仪式最终是在胡邻这番突如其来的发言后不算圆满地结束了。 胡珂托人遣散了台下众人,偌大的厅堂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胡邻胡珂一人顶着一个王冠,再看我自己,后知后觉地羞愧了—— 当时穿衣只寻思了逃跑方便,也没料到能登上大雅之堂,站在青丘万民面前,可是丢了大人了。 高台之下两侧设置了十几阶木制台阶,皆是上好的沉香木,光是看着就造价不菲。 胡邻依旧是无视了胡珂难以言说的目光,却是终于在我的暗示下松开了我的手腕, “阿诉,宫殿中没什么好玩的,你既然来了,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带你去四处逛逛。” 然后他看向了胡珂,“阿珂,你不必跟随了,我陪阿诉逛逛。” 胡珂见自己终于得到了哥哥的关注,急切地开口,“哥,你今天,有些失态了。” 我暗自想,他仅用“失态”二字形容胡邻,其实算是含蓄了。 要我是他,一定要说胡邻是恋爱脑。 虽然被下令特殊关怀的是我本人。 胡邻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转回头不看胡珂,“阿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他将自己头上的王冠取了下来递给胡珂,“仪式即已结束,你替我好好保管吧。” 说完,伸手示意我走下台阶,而他本人紧随我之后迈步,同时头也不回地接着说, “阿珂,我会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看得出来胡邻心情很好,因为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活泼和轻松。 “阿诉快来。” 他在我前方不远处,很欢快地一边回头一边向我招手。 我发现青丘真是地如其名,有着大片的绿地和四周连绵的小山丘。 我们此刻就站在一片宽阔的绿地上,胡邻的前方有着一片静湖,水面随着微风掀起涟漪。 胡邻像一个贪玩的小孩子,连额头上都渗出了点点细汗。 站在湖边的白色大石旁,他转头看我,面上带着开朗的笑容, “阿诉,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我这才追上他,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为……为什么?” 这里的确宛如仙境般美,但是我能从他看向湖中心的眺望目光中看到了悲伤。 在这之下可能会有仅属于他的独特记忆,如果他愿意向我倾诉,我是很乐意做一个忠实听众。 胡邻的笑意渐渐染上落寞,像一抹残阳,开口是无尽的荒芜, “因为这里,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带我来的地方。” “我母亲是龙族。” 我下意识“啊”了一声,“龙族?那你和薄从怀……” “只是很远房的关系罢了。” 我又“哦”了一声,从来没有听薄从怀提起过。 “她最喜欢这片湖,因为这是她在青丘唯一能感受到家的地方。” 我顺着胡邻的目光看向了湖中心,突然想起那个和薄从怀在落花乡的晚上,就是他带我去了那座充斥着水汽的洞穴。 我记得他说,龙族是会被水吸引的。 胡邻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仰面向我展开了一个开朗笑容, “阿诉,来坐,青丘的土地很柔软。” 我沉默着坐到他身边,环抱住膝盖,我问他,“你想你的母亲了吗?” 胡邻沉默片刻后,轻轻开口,“是,我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她。”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仿佛我还是种药女,他还是教书郎, 我们坐在倒映着月光的溪流旁,我静静地聆听从他口中诉说出的故事。 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故事。 “当时青丘被涂山压制,日子很不好过,祖父提议,让父亲与龙族结亲,能够借助龙族的权势力量,帮助青丘。” “其实父亲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而且,他和他的青梅竹马已经谈婚论嫁了,那便是大哥的母亲。” “但是为了大局,还是同意迎娶母亲。” “母亲对于青丘来说,是外族,只是因为对父亲的一腔爱意,才同意嫁了过来。” “嫁过来之后,父亲并不甚关爱她,所以她时常都很孤独地坐在这里。” “再后来,有了我,我也并不很受父亲重视,又有大哥在其中挑拨,父亲和长辈都很厌烦我,只是碍于母亲的家族,也不好闹得很难看。” “如果日子仅仅只是这样,也过得下去。” “大哥的母亲本就体弱,从见到父亲迎娶了母亲之后,更是多病,在大哥还很小时就撒手人寰了。” “父亲就将这笔账记到了母亲头上,对我也更是冷待。” 话说至此,胡邻噤了声,长叹出一口气,他的丹凤眼幽幽一转, “以前再不好过,也都是以前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神情,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冲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双方都沉默了良久,微风轻拂,像一张温柔慈祥的手。 我清了清喉咙,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腿,“今天你那样说,胡珂会生气吧。” 胡邻盘坐着,上半身依旧挺拔,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无妨,阿珂不记仇的。” 我心中暗诽:那是对他的哥哥,对别人,他什么时候以德报怨过。 胡邻并没有扭头来看我的反应,而是接着像喃喃自语一般说, “阿珂也是很苦的,他出身不高,母亲仅仅只是寻常白狐。” “他小的时候,被大哥哄骗摔下了堕仙崖,是他的母亲亲自去到崖底,找了三天才寻了回来。” “他的命,是他母亲用所有的修为换回来的。” “我们都失了母亲,又不得父亲关注,所以自小,都是我和他一同生活。” 说到这,胡邻转过头看我,“我知道阿珂嘴上不饶人,但他心不坏,你不用害怕他。” 我点点头,然后把头倚靠在膝盖上。 我不是害怕胡珂,有了薄从怀在身边后,我很少惧怕谁。 只是胡邻对我是明目张胆的好,好到要公布给整个青丘知道,这让我很没有底气。 所以愧不敢当,很担心有为国着想的骁勇人士一刀解决了我这个“红颜祸水”。 “我是不是给你负担了?” 第200章 你活生生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眨着眼睛,盯着面前一小块草地。 胡邻低了头,声音闷闷的,“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薄从怀的。” 听他突然提起了薄从怀,我好奇地一抬眼皮,瞄了他一眼。 “他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能操控肆焰,出身也好,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他又抬了头,双眼微红看着我,“而且,他身边有你,他能明目张胆地对你好。” “阿诉,我有时候嫉妒得发狂。” 我如鲠在喉,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他在我面前剖析自己的内心。 “可是,我更愿你幸福。” 胡邻说这话时,一股无来由的风自远方吹近,掀起他宽大的袖口和衣摆,也吹动了他散在肩头的发丝。 “其实我今天向大家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希望你在青丘能够安心。” 我点头,“我知道你是好心。” 对视无言,我又转过头去看面前一大片湖面。 湖面上升起一团薄雾,恍惚之间,似有彩虹悬挂在天边,像一抹和煦温暖的笑容…… 胡邻换了一身便衣,把我送回到了盼寻院前,此时已经天黑。 他单掌托着我送给他的香包,嘴角蓄着笑,“还要再次感谢你的贺礼,我很喜欢。” 我垂下眼帘,从我的距离也能看出这个香包做工实在不算好,突然有些惭愧, “第一次做针线活,本来应该是女孩子家擅长的事情,结果做成了这样,还好你不嫌弃。” 他的掌合上,将香包扣在掌中,“你的心意最好。” 再往前就是薄从怀设下的结界了,于是我挥手同他告别, “我祝愿你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君主。” 胡邻点点头,“为了你的这句祝愿,我会努力的。” “那我走啦。” 胡邻点头,我一步跨进透明薄膜之中,转头向他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 胡邻面对着我,向后撤出一步,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感受着深春夜晚的清凉,一步一步向着盼寻院的黑漆大门走去。 忽然一阵晚风,带来一声轻微的呼唤,“沈玉诉”。 我“嗯”着应了一声,盼寻院还是挺偏僻的,有认识我的人在此出现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我怀着好奇循声转身。 五六米之外,有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戴着帽子遮盖住了面容, 除了如同夜色一般如墨的斗篷,看不到一点裸露出的皮肤。 我现在对未知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和谨慎,好在我和斗篷人之间还隔着结界,只要我不出去,我有十分的信心他进不来。 生涩地开口询问,“你是谁?” 我听到斗篷之下传出一声短暂而清晰的笑声,似乎我的恐惧取悦了他。 斗篷人单是站着,并没有什么动作,接着藏在斗篷阴影中开口,“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我一头雾水,又向后撤了一步,我琢磨着他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一声笑,斗篷人相应地向前跨出一步,“我的法杖呢?” 法杖! “你是,刘染?” 薄从怀和通灵局费劲几天几夜的精力找的阴灵商人,竟然玩了一招灯下黑,明目张胆地来了盼寻院? “何以见得?” 我发现刘染一点不像一个逃犯,反而气定神闲,“你不知道他们在追捕你吗?” “我连脑袋都被肖暮砍去了,我怕什么?” 所以他才会用斗篷遮住面容,一具能走能说话的无头人在城市里一经曝光,通灵局会接到更多投诉吧。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染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不用惧怕再死一次。 就在我思索的空当之中,刘染再次开口,“我的法杖呢?” 我很好奇,没有头的他是用什么器官发出声音的,不过我没有傻到开口去问。 他一心想要寻找的法杖,此刻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后院房间的架子上。 因为其上刘染的灵魂回归了肉身,它现在既无任何攻击性,也没有什么法力,单单只是一根造型奇特的棍子而已。 当然,没有法力那是在我们手上,把它归还给刘染,无异于放虎归山,所以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沉默着拖延时间,希望薄从怀能够早日归来,顺便逮住这个贩卖灵魂的大坏蛋。 刘染长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小巫师?” 我摇头,“何以见得?” “你身上阴气很重。” “如果这阴气不是你操控的,你应该和我一样,是一个死人。” “可是现在很明显,你活生生的。” 我眨了眨眼睛,对于他的话一知半解—— 我身上阴气重是因为我的特殊命格,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我身上积攒的阴气已经能够被一个操控灵魂的巫师称为“死人”,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我见过你操控冤魂,我的法杖能够被你驯服,情有可原。” 刘染冲我摊开手掌,“既然是同行,我愿用一物进行交换,如何?” “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交换的物品吗?” 还有半句“你连脑袋都没有”被我生生吞下了肚,我怕自己说了出口,会被他带着同归于尽。 “自然,我找回我的头颅报了仇之后,这根法杖便赠送给你,如何?” “你要找肖暮报仇?” 当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肖暮本身就是因为仇恨才杀了他,他现在又怀揣着仇恨要去找肖暮。 没想到他的回答竟然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我不是要找他。” “我很清楚,万事皆有因果,我的果已经注定,自然是要追溯到因。” “我刘染虽没读过几年书,也是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的道理的嘛。” 我实在没有料到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商人能有如此豁达的思想,皱着眉看他, “你的因是谁?” “这就是我的私事了,小巫师,把我的法杖给我。” 我看着他惨败如同白骨的手掌,“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貌似你的风评并不算好吧。” 刘染的声音略显沧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就当是满足我的遗愿吧。” 第201章 薄从怀,我讨厌你! “满足你的遗愿?”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我抬头,看到薄从怀一身黑色劲服,像一个冷酷且毫无破绽的杀手,负手立在盼寻院的屋顶一端。 他的身影被月光笼罩,他的面容裹上了一层模糊的纱。 “刘染,把那根棍子给你,和帮助你杀人,有何区别?” 刘染并没有任何退缩躲藏的意思,单单只是站着,语气也是不卑不亢, “只是帮助一个死人实现他的遗愿罢了。” 薄从怀飘然落在我身边,“可是你的遗愿,是杀人,你觉得通灵局会同意帮你吗?” 说这句话时,他握住了我的手,因为感受到我手的凉而微微蹙眉,语气带了一丝责怪,“贪凉”。 刘染摊开手,“可是站在我面前的,是青龙太子,而不是什么通灵局。” 薄从怀正拉起我的一双手捧在掌心中,向下呼出热气,我有点难为情—— 已然到了初夏,只是昼夜有温差,他这样搞得好像冰天雪地似的。 他姿势并无明显的变化,低垂的眼眸向上轻飘飘地瞥了刘染一眼, “你认得我?” 刘染将一双苍白的手收回斗篷中,声音也变得幽幽,像是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发出一般,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被人追捕了这么多天,总得搞清楚找我的是谁吧。” 薄从怀一扬眉毛,“你确实很机灵。” 然后放下我的手,抬头直视了前方,“不过确实命短。” 刘染轻笑一声,我感受到斗篷之下一道打量向我的目光,倏而又消失不见, “这都是命数,刘某不敢抱怨。” 他倒是很能看得开,应该不是一个冤鬼。 薄从怀“嘁”了一声,“那你就好好去投胎,在人界顶个空气脑袋转悠什么?” “人家都说了有遗愿嘛~” 我又是一个转头,陈最半倚在门框上,手上轻轻晃动着他那把竹节丝扇。 刘染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向后略微退出半步,“这里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陈最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说话也十分不着调,“刘大老板谬赞了,我哪里敢当呢~” 随着他的前进,刘染又是退后两步。 薄从怀轻笑一声,“你怕蛇啊?” 刘染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算不上怕,我对蛇仙是很敬畏的。” 我白了陈最一眼,这货正在仰着头沾沾自喜,毕竟他在我和薄从怀这里不太受重视,而在一个陌生人口里被称作“蛇仙”。 陈最在薄从怀一侧站定,从袖子里掏出那根造型奇特怪异的法杖,递到薄从怀面前,“喏”。 薄从怀用两根手指夹住法杖,摊开我的手掌,放到了我的掌心,低声道: “诉诉,你来保管。” 我虽然不知道他出何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弯曲手指握住了法杖。 刘染虽然已经失去了头颅,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一道热切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下意识收紧手指,手中的法杖竟然开始细微的抖动。 “把我的法杖还给我。” 薄从怀毫不退让,“刘染,我不会助纣为虐的。” “我愿用一物作为交换。” 薄从怀声音散漫,“你怎么保证你这一物,能入我的眼?” 刘染的大斗篷微微一抖,“我有自信,要不你为何今夜不向通灵局告发我的行踪呢?” 薄从怀带着一抹笑沉默了,而我手中的法杖抖得更加厉害。 “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刘染宽大的斗篷下伸出一只手,“自然”。 薄从怀无言点头,我和陈最皆是用不解的目光望向他,甚至还对视了一眼。 “就算我不加阻拦,你难道有信心可以在通灵局眼皮子底下报仇成功? 毕竟你也说了,那是命数。” 那只苍白瘦弱的手向着我一摊,我手中的法杖不受控制地就要冲回刘染的掌心,但是因为我的紧握,而停悬在半空中。 “能控制住它的,除了我,你是第一个。” 刘染的手指微微弯曲,法杖想要逃离我手心的力度加大,几乎就要脱手。 薄从怀心疼地按住我的手,周身已经散发出了冷气,“刘染,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刘染愣了一瞬,将手又藏回斗篷中,法杖突然失去力量,又变成了一个死物。 “青龙太子,你有没有算过自己的命数?” 薄从怀的笑意淡漠,“我不信命。” “是不信,还是不敢信?” 刘染再次伸手,“把我的法杖还给我吧,我会把你想要的东西送上门的。” “你难道不想救你身边这个小巫师的命吗?” 薄从怀的喉结上下滑动,片刻之后,他点点头, “可以,但我要在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后,再把你的棍子给你。” 刘染并没有思考很久,很干脆地回答,“刘某感激不尽。” “明日,我还会来此拜访,带着筹码。” 然后他向后几步,转身迅速隐入浓重夜色之中。 薄从怀抬手搂住我的肩,拢着我向盼寻院中走,同时对着陈最吩咐,“陈最,锁好门。” 陈最并没有多言语什么,很自觉地落在我们身后。 我握着那根法杖,从掌心腾起一团火,顺着手臂、肩膀,在我的胸膛熊熊燃烧。 “你瞒了我什么?刘染要拿什么和你交换?” 见薄从怀掩上了房门,我把法杖放到桌上,转身面对他,声音中带着那股无名的火。 薄从怀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没有任何解释。 “你早就知道他今晚要来,对不对?” “你也早就打算好要把那根法杖还给他,对不对?” “你把通灵局上下蒙在鼓里,也打算把我蒙在鼓里吗?” 薄从怀抬手按住我的肩膀,“诉诉,再等一等,等事情完结,我向你坦白一切。” 我狠狠推上他的胸膛,将他向后推出半步,“说什么两人一起面对,都是假的。” 薄从怀闭了双眼,又低下了头,是不打算再作出解释。 我咬着下唇,真的很想一拳敲上他的犟脑袋,“薄从怀,我讨厌你!” 薄从怀像泥塑一样站着,不言语不动作。 我又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一边转身一边重复,“薄从怀,我讨厌你!” 第202章 我会死吗? …… 薄从怀动作轻柔地跨出门槛,转身掩上了房门。 轻声叹了一口气,薄从怀听见身后散漫慵懒的脚步声,随即是陈最的一声“哦~”。 语调上扬,包含着十足的幸灾乐祸意味。 薄从怀并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转身迈下台阶,走到院落的石凳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了的茶。 陈最轻轻巧巧地飘了过来,斜着长条眼睛瞟了薄从怀一眼, “玄珩上神怎么被赶出来了?” 薄从怀低垂着眼帘,凝视着杯中水面倒映的模糊月亮,自言自语般地回答, “诉诉生我的气了。” 没等陈最回应,薄从怀仰头把杯中茶水尽数灌进口中,“是我的错。” 陈最看他是真的烦闷,故而也在他身边落了座,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薄从怀直着眼睛愣神,眼前尽是沈玉诉刚刚红着眼眶说讨厌他的样子。 胸口一阵堵塞,竟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刚刚的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他知道,一些真相,只适合他自己来承担。 沈玉诉这辈子在遇到他之前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普通女孩,他不想因为自己,打破她本来宁静平常的生活。 和沈玉诉在一起的时光过得很快,再有几天,这个小丫头就又要过生辰了。 薄从怀心中暗暗盘算,想要赶在她过生日之前将一切都处理妥当,总不能让她埋冤着自己,和自己赌着气,不开心地过生辰吧。 薄从怀眨巴了一下干涩的双眼,感受到身边打量探寻的目光,他摆了摆手。 陈最注视着薄从怀,看他愁成了一个老大爷,两只手交缠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宽解薄从怀。 “你……” 犹豫着开了口,陈最没了下文。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薄从怀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他也很有分寸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但是有了沈玉诉之后,他确实在薄从怀身上感受到了生气,是活生生的,有温度有情绪的。 沈玉诉搬来盼寻院的大半年里,陈最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愁容的薄从怀,所以一时语塞。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薄从怀清了清喉咙,开启话题打破了僵局。 “你有没有发现,诉诉有一些不一样了。” 陈最抬手翻开一个倒扣着的茶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润了润嘴唇,同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好像没有那么傻气了。” 薄从怀轻笑,“我是说长相。” “你上次说得对,她确实,有了一些变化。” 陈最怔了一下,“也许她真的背着你去做整形了。” 薄从怀笑了一声后出了神,他倒也不是真想和陈最讨论这个问题,只是他想到沈玉诉。 想到她的脸,心中不免有了一丝丝不安。 她变漂亮了,就像陈最说的,她好像做了整容手术一般。 除了那双灵动的圆眼睛,她的其他五官有了细微的改变。 她变得和他脑海中素薇的长相有了两三分的相似,虽然他从来没有向她提过,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现象。 突然血气上涌,薄从怀单手捂住胸口,皱着眉闭了眼睛。 陈最伸出手指搭上薄从怀另一只放在桌面上的手腕,却被他躲开,只能急切询问,“它又来了?” 薄从怀闭着眼睛,凝神聚气,想控制驱散身体中那股横冲直撞的无名之气。 自从他在挽音酒吧被冤魂冲击了之后,他时常无法控制体内这股力量。 陈最给薄从怀续了一杯茶水,没敢再出声打扰他运气。 薄从怀的身体里藏着一个猛兽,现在已经悄然苏醒,如果他被取而代之…… 陈最轻晃了脑袋,阻止自己深想下去。 单看眼前,薄从怀紧咬着牙关,是在极力忍耐抗衡的样子。 几分钟后,薄从怀像脱了力一般睁开眼,表面并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的气息已然混乱不堪。 陈最将茶杯向前推了推,“喝点水吧。” 薄从怀点点头,单手搭上陶瓷茶杯,眼睛却看向了紧闭着的房门。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我的身体情况,不要告诉诉诉。” 陈最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不告诉就成了吗,你能瞒她多久?你当她是傻的?” 薄从怀又是一摆手,“先让她安心过个生辰吧。” 陈最没好气地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瘪了瘪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纸是包不住火的。” 薄从怀收回目光,饮了一口茶水,冰冷的液体顺着食管下滑,他感觉体内的燥热平复了一些。 “先瞒着吧,等我拿到那一缕碎魂,会找机会跟她坦白的。” 陈最凝视着薄从怀,然后闭了闭眼,“先前给你配的药还有一些,我去给你拿。”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薄从怀抬头,脸上带着苦笑,“陈最,我会死吗?” 陈最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很不理解薄从怀的脑回路,“死什么,你可是上神。” 薄从怀又低了头,“嗯,我是上神。” 陈最疾步如风,在自己最宝贵的药匣的最下层取出一颗褐色的药丸。 捻着药丸的手指一停,他直着眼睛想了几秒钟,又将药丸放回了原位,转而拿了上一层的同色药丸。 陈最盯着手中的药丸几秒,然后坚定决然地将药匣合好,走出了房门。 “先把药吃了吧。” 薄从怀接过陈最递过来的药丸,放进口中,苦涩的味道瞬间传遍口腔,他眉头微微蹙动。 陈最在他身边站着,无声无息,看到薄从怀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薄从怀一夜未眠,天擦亮时,他走出了盼寻院。 他面无表情地行走在一片雾气之中,是向着通灵局的方向。 刘染罪恶滔天,他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得罪通灵局。 但是他口中的筹码,他又确实很心动。 所以,他准备将计就计,借用通灵局的手彻底解决刘染,当然是在他得到那一缕碎魂之后。 眼前再次浮现那双微红带泪的圆眼睛,小鹿一般,精灵一般,眼神却湿漉漉的,带着难过和失望。 薄从怀又按了按胸口,胸口沉闷闷的,像罩着一口大铁钟。 第203章 这是在防谁? …… 天亮之后,我大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床帐。 这一晚几乎是未眠,断断续续地睡,持续不断地清醒。 薄从怀和刘染之间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荡,我第一次很讨厌自己的好记性了。 昨晚和薄从怀吵了一架,不,算不上吵架,因为是我单方面生气发脾气。 在这之后,他沉默着出了门,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 我不明白这算不算冷战,但是在炎热的初夏天气里,我的心是如同掉入冰窟一般冷。 我大概能够猜到他瞒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抵是害怕我担心他。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反而叫我胡乱揣测,更加担心。 无视了陈最在门口老妈子般的呼唤,我翻身朝向了床内侧,直着眼睛发呆。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就在瞬间。 清晨的朝阳变成了傍晚的万千夕阳,没多久后又一片昏暗。 突然,房间中“嗡”的一声,然后是清脆的一声“咚”,是什么东西掉落到了地板上。 我猛地一惊,翻身起来。 近乎一天没有动作,一瞬间脑袋发昏,眼前一片黑暗,天旋地转,用手撑着榻沿,才不至于倒下。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 我在一片昏暗模糊中看到一个人影,走到房门正对的架子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什么东西。 我晃了晃头,挤了两下眼睛,想要快速看清那人的面容,同时开口询问,“是谁?” 没有回答,甚至连声音都没有,那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合上,一切仿佛仅仅只是一场梦。 两分钟后,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消退,我扶着床沿站起身,走到架子前上上下下地看。 这个架子本来都摆放着薄从怀喜欢的一些摆件书籍,自从我搬来之后,就渐渐被我喜欢的一些小女孩的东西取代。 而刘染的那根法杖本来就放在架子最低一层的中间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我怔了一瞬,突然想起刘染昨天离开之前说的话—— 他今天晚上还会来,用薄从怀想要的东西交换他的法杖。 刚刚进来拿走法杖的人是薄从怀吗? 我望了望毫无声响的房门外,心里莫名敲起鼓。 明明是在和薄从怀赌气,明知他今夜并不会有任何危险,我还是不可控制地担忧了。 就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回来睡大觉。 推开房门,院落之中空空荡荡,以前陈最都会窝在秋千里看书或者擦珠子的,今日也没在。 再向外走,一路都是静的。 虽说盼寻院外有结界,飞虫鼠蚁也是进不来,但是今夜实在静得可怕,好像我独自行走于另一个空间一般。 站在两扇大门之前,我屏气凝神地偷听,门外并没有任何交谈声。 难道他们今晚并不是在盼寻院外交换物品吗? 伸出手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我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小,再用力去推,门依旧纹丝不动,连一条缝都没有露出来。 我皱了皱眉,平时也是进出过大门的,虽然薄从怀或者陈最开门的次数占多数,但是在我印象里,这两扇门也不至于这样固若金汤吧…… 这是在防谁? 防外人进来,还是防里边的人出去? 薄从怀的性格我是了解的,他不会做出一气之下软禁我的事情。 既然不是为了软禁,那是为了…… 保护? 就如同他所说,要等事情全部完结之后再告诉我一切,再允许我出门吗? 我又不死心地铆足了劲推了推门,继而无可奈何地放弃。 向后退了几步,我开始打量起四周的院墙。 因为这是薄从怀的院子,初次建设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考虑有贼光顾的情况,这里的院墙大概两米出头,并不算很高。 可惜我平时缺乏体育锻炼,并不具有优秀的弹跳能力。 现在和这院墙大眼瞪小眼,我咬了咬唇,要想翻墙出去,怕是得找个垫脚的工具。 院子里的大石我是搬不动的,所以我索性转身去了前厅,准备搬一把长桌来。 前厅的门掩着,里边漆黑一片,因为门前建了廊架,所以并不能让月光尽情洒落照明。 我摸黑扶着门框,一路顺着墙边小步横挪,像个瞎子一样伸长了手臂,边摸边迈步。 终于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椅子,这应该是最靠近门口的一把。 椅子和椅子之间有充当茶几的小高桌,正是我此行为自己寻找的帮手。 而我跨出一步,想要顺着这把椅子向里再走,却是摸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件。 柔软且有韧性,甚至有些温度,虽然这温度比着木质椅凳并高不出多少。 我当下一愣,收回手,怕是自己又产生了幻觉,毕竟人在漆黑的环境下容易脑子短路,产生一些不好的想象。 长舒一口气,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是薄从怀的院子,什么牛鬼蛇神都不可能有。 顺便还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给自己打气。 又伸出一根手指,凭着自己刚刚瞬间触摸的记忆,戳了戳。 一戳之下,我差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因为通过指尖反馈给大脑的信息,我最开始摸到的,包括我现在戳到的,都是一个拥有人皮一般质感的东西。 人? 人不可能这样静,连呼吸都没有。 不是人,也不可能是动物呀,哪个动物不得有点动静。 我不动声色地想把手收回,顺便转身离开,却在此时,手腕被扣住。 我“呃”了一声,因为太过于惊诧,下意识想要尖叫,而因为紧张而张不开嘴,尖叫溜出嗓子眼却没出口,就变成了一声尴尬的“呃”。 前厅我来过不下十次,这里只摆放了桌凳,没有其他,现在这个抓我手腕的到底是什么呀! 扣住我手腕的像是手又不像手,反正扣得死紧,我感受到自己骨头隐隐作痛,却没办法逃脱。 刚准备张口叫薄从怀救命,“b”还没发出音,嘴又被捂了上。 这下彻底变成瓮中之鳖了,我开始后悔自己非要爬墙出去。 同时疑惑前厅里究竟偷溜进来个什么东西,竟然在薄从怀眼皮子底下谋杀亲妻。 第204章 深蓝色的,眼眸 就在我一头一后背冷汗之时,眼前突然闪现一缕光亮,是蓝色的,和薄从怀掌控的肆焰同一颜色。 控制我手腕和嘴的那个东西,暂且称它为“东西”吧,此时正处于我的背后,所以就算面前有光,我也没法看到那究竟是什么。 可是眼前冰冷的蓝色,让我有一丝熟悉的心安,同时也有狐疑—— 如果是薄从怀,他不会对我如此粗鲁; 可是,我已经在很多人嘴里了解了,薄从怀天赋异禀,他操控的肆焰并非常人能够靠近的。 光是一簇小火苗就能吓得陈最变了脸色,那能是什么和善的东西吗? 也许,只是巧合? 下一秒,我的后颈处扑上一道冷若冰霜的寒气,像是谁在我背后吹了一口。 我瑟缩一下,但是身体还是被箍着难以动弹。 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要维持多久,嗓子里呜咽一声,心中再次发出“我还没活够”的怒吼。 又是一道冷气,死气沉沉,又不怀好意,像是在回应我猫叫般的呜咽,重得像一把刀。 我立刻吓得噤了声,只是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要不是有这两只鬼手的禁锢,早就摔到地上了。 手腕上的力量突然松开,还未等我活动筋骨,就感觉那只空闲下来的鬼手又搭上了我的头顶。 凉意瞬间穿过头盖骨,席卷全身,灵魂也在同一瞬间穿过头顶,计划着离开身体。 只是下一秒,我的头在外力作用下向后转去。 蓝色光亮消失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亮若星辰,深若海面。 然后黑暗袭来,我摔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已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头顶是熟悉的白纱帷帐。 我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被一人握着,并不能任我随意乱动。 薄从怀的脸渐渐在我眼前放大,他本来坐在榻边的地上,闭着眼低着头伏在床边。 此时见我苏醒,便一脸关切地凑近,另一只手抚摸上我的面颊,又轻轻地捻揉我的耳垂, “诉诉你醒了。” 我张了张嘴,却是个难听的哑嗓子,吓得我立刻又闭了嘴。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陈最,倒杯温水来。” 我这才发现房间内还有另一个人在,陈最依旧是宽大的袍子,素得像一面白墙。 陈最沉默着倒水,递水,站在薄从怀身后,他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薄从怀扶起我,在我身后坐下,用身体作为倚靠,纤长的手指拢着茶杯,动作轻柔地将其靠近我的唇, “慢点喝。” 我顺着他的动作抿了几小口,感觉嘴唇和嗓子都得了浸润,然后一偏头, “不喝了。” 声音依旧是沙哑微弱,但好在是可以发出声音了。 薄从怀动作自然地将茶杯递给陈最,又要扶我躺下,而我是躺得浑身酸痛,不想再躺, “不躺了,想坐一会儿。” “好”,薄从怀答应一声,依旧扶着我,做一个称职的靠垫。 陈最在薄从怀一个目光的示意下,缓步退回到桌子前,将茶杯放下。 他在离开并关门之前,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我发愣又发怵。 仿佛他作为一条蛇的动物本能在这一瞬间显露了出来。 我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事实上,我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待门完全合上之后,我伸出手指点了点薄从怀搭在我腰上的手,“昨晚,发生什么了?” 薄从怀手掌向上,与我的手十指相扣,“你是指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同时用力撑起身体,移到一旁,“刘染没有再来吗?” 薄从怀对于我的刻意疏远有些失意,低着头看着他的手。 手指微曲,还维持着刚刚与我牵手的状态。 我很冷静地静默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之后,薄从怀抬头,“刘染,昨夜并没有出现,他再次失踪了。” 我没有想到言而无信的会是刘染,一时之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薄从怀则是又低下了头,“诉诉,你现在,不相信我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薄从怀是我除了奶奶最亲近的人,而同时,他又是隐瞒我最多的人。 “我在盼寻院外等了他一晚,他真的没有出现。” 我对上他的双眼。 他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窝深邃,形如桃花,眼眸明亮,而且每次注视着我的时候,都蓄着满满的深情和爱意。 此时,他那对深蓝色的眼眸中就倒映着我的脸。 深蓝色的,眼眸…… 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心跳开始乱七八糟地加快。 薄从怀抬手抚上我的脸,“诉诉,你怎么了?”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对薄从怀的眼睛产生害怕呢…… 低头整理了心绪,我才开口回到原来的话题, “阿怀,我相信你说的,但是……” 他和我似乎心有灵犀般,向前靠近我,“我知道你生气我瞒着你。” “刘染手里,有一样对你,对我,都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同意和他做交易。” “诉诉,我永远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他的承诺诚恳又坚定,而我现在只想听一句真话。 “阿怀,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但是,既然和我有关,能不能承受,如何承受,都应该让我自己决定不是吗?” 薄从怀皱着眉头,单看着我不言语,仿佛内心左右纠结不清。 我趁热打铁,“阿怀,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面对吗?” 薄从怀的眉心微动,应该是要松口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推开,段予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脸焦急, “从怀哥哥,阿暮怎么了?”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意外。 自从将段予一从通灵局接回来,她就没有再接触过盼寻院以外的人,怎么会知道肖暮现在的状况呢? 薄从怀反应很快,一边站起身,一边安抚段予一的情绪, “予一,你先坐。” 段予一眼中含泪,想必已经知道个全貌了,“从怀哥哥,阿暮怎么会杀人呢?” 第205章 我想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段予一不算是个柔柔弱弱爱哭哭啼啼的性格,大概是这个消息太突然,她也被吓到了。 薄从怀给她倒了一杯茶,我也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段予一红着一双眼睛,紧咬着下唇,双手微微颤抖。 我无声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冰冷的,透着刺骨的寒意。 段予一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薄从怀的解释上,薄从怀先是抬手隔空关了房门,然后在我们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怀哥哥,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暮到底怎么了?” “他,杀了人。” 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事实从薄从怀嘴里说出,段予一满脸压抑不住的震惊和痛苦, “怎么会呢?阿暮很温柔的,连对我大声说话都不会……” 两滴晶莹泪珠滑落段予一白皙娇嫩的面颊,她隐忍着吐出一口气,目光中的情绪流转, “他杀了谁?” 薄从怀的语气堪称波澜不惊, “是那个被通灵局通缉的阴灵商人,你们见过面。” 段予一似乎是回忆了一番,“他果然杀了他。” 薄从怀轻皱眉心,反问道:“果然?” “阿暮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我本来就很担心……” 段予一懊恼至极,眼眶有红了几分,“我应该看着他的……” 我作着无用的安慰,“予一,这不是你的错。” 同时将目光转向薄从怀。 薄从怀无声地回应了我的目光,继而摇了摇头。 此时段予一一抹眼泪,双目红肿着怀着期待看向薄从怀, “从怀哥哥,让我见见阿暮吧。” 薄从怀还没有作出回应,房门被“咚咚”敲响,然后隔着一层门板,陈最的声音传了进来, “玄珩上神,有客人来访。” 薄从怀起身,在走过我身边时伸手按了按我的肩膀, “你陪予一坐一会儿,我去看看。” 我点头,薄从怀轻轻勾起唇角,弯腰在我头顶落下轻柔一吻, “我片刻就回。” 他走到门前,不必动手,门自动向两侧敞开,陈最站在一侧,像一个称职的门童。 薄从怀目不斜视地向前走,陈最本应立刻跟上,却很反常地站在原地,伸出一颗头,盯着屋里的我和段予一。 我发现他今天的表现确实很奇怪,所以歪了头,皱了眉,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在我们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收回脖子,直起腰板,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懒洋洋地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吃错药了?” 薄从怀离开后,段予一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凳子上,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直着眼睛发愣。 我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她。 我一贯不太会安慰人,何况是在我预先知道了内情却瞒着不告诉她的情况下,尴尬中还有一丝内疚。 “玉诉,你说,他们会打肖暮吗?” 段予一突然的一句询问让我不免愣了片刻,低头看着她无声流淌的眼泪,我抿了抿唇, “怎么会呢?宫局长不是屈打成招的人。” “他们会给肖暮定怎样的罪?” 这个问题问住我了,我不知道按照通灵局的规定,杀了人会是怎样的处罚。 虽然肖暮杀的是一个被通缉许久的恶人,但是在和平年代随意动刀,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会是一件能随意原谅的事情。 没有我的回答,段予一也沉默了不再问,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 薄从怀是在十分钟后返回的,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用千里传音把我喊了出去。 段予一此刻并没有心情管旁人,所以我只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七拐八拐地走到前院小亭,看到薄从怀已端坐在一角,一手握着一杯茶盏,安安静静。 我踏步而上,同时开口询问,“是谁来了?” 薄从怀本来在出神,听到我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看我,“是宫肆。” “他来做什么?” 薄从怀冲我伸出手,我搭上他的手掌,顺着他的力靠近他坐下。 “传信。” 薄从怀的手向下搂住我的腰,将我向着他拉近,然后偏头靠向我的肩膀,声音低沉, “肖暮不见了,今天一早,突然就消失了。” 我“啊”了一声,是肖暮越狱了,还是出了别的意外? 怎么感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这么戏剧化呢?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着什么? 薄从怀双手扣在我的腰后,将我整个人环抱住。 他周身的气氛都很低沉,他也像脱了力气一样倒在我怀中,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且轻柔。 感受到他的疲惫和悲伤,我抬手抚摸他的发丝,他的头发顺滑乌黑,是绝美的绸缎。 “诉诉,我好想你。” 他平时顶天立地,从不会在我面前随意展现脆弱的一面,无论发生什么,总是挡在我的面前,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一丝伤害。 而现在,他靠在我怀里,扔了所有的戾气,单纯只像一个失去所有防备的小孩,想要人抱一抱他。 虽然他瞒着不告诉我,但我心中也是有猜测的——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要和通灵局交涉周旋,还要照顾我的情绪,一定很辛苦。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我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我在呢,我陪着你。” 薄从怀闷声“嗯”了一下,然后将我搂得更紧了一些,“诉诉,对不起。” 我点点头,用下巴蹭了蹭他浓密的发。 “我想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 “我一定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我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怎么评断谁对谁错呢? 薄从怀有自己的考量,也许他所隐瞒的一切真的不适合让我知晓。 “阿怀……” 我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可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 我太过于普通,力量微弱,只能在他的羽翼之下。 这样的我,对于他而言又有什么价值呢? 薄从怀并没有出声回应,他的头埋在我怀中,呼吸越来越重,“诉诉,我好困。” 想到他也许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好好睡一觉,我心中万般心疼,“回屋里睡一会吧。” “就在这里,让我和你单独待一会。” “诉诉,我想你……” 第206章 我要这个人 再回到后院时,段予一已经不在房内了。 我担心她会一时冲动冲到通灵局和宫局长他们讨要说法,下意识攥住薄从怀的衣袖。 还未等我开口,薄从怀已经知晓了我的担忧,他一双眼睛幽幽地转向陈最的房间, “放心,予一没有离开盼寻院。” 我知道他对盼寻院外的结界是有所感应的,只是看他的眼神,这似乎还与陈最有关。 就在我思索之时,陈最一手端着一只白瓷空碗,踏出房间门槛走了出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看他一脸狡猾,没安什么好心,眼睛向下瞟过那只空碗,凑近薄从怀压低声音问,“他对予一做了什么?” 陈最薄唇一瘪,抢在薄从怀开口之前回复我,“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学医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只是安神药而已,要真是任凭那位大小姐闹起来,你能受得住?” 薄从怀见我俩你来我往地斗嘴,轻笑一声。 他起初伏在我的腿上眯了一会儿,期间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头一直紧皱,未舒展过,不过醒来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此刻他拉着我的手,神色自若,并没有开口打断我和陈最的拌嘴。 “你怎么骗她喝下去的?” 就算这是安神药,我不信段予一在此刻能够听话地将它喝下。 陈最将瓷碗放在院子的圆桌上,只剩了个侧影给我,神秘地一翘嘴角,“秘密。” 我“嘁”了一声,幼稚,懒得理他。 一场毫无营养的拌嘴结束,薄从怀收回笑容,“我怕是要亲自去一趟通灵局。” 我不假思索,“我和你一起。” 薄从怀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才回答,“好。” 在我俩携手离开之前,薄从怀转身面对了陈最,语气郑重, “最近不太平,好像都是冲着盼寻院来的,你守好家,特别要看护好予一。” 虽然没有人在明面上说过,但是我们都默契地统一认为陈最就是盼寻院的管家。 正如他所说,管家管家,统管全家。 我和薄从怀不在,他自然要照看好盼寻院中一花一草。 陈最有些无奈地掏了掏耳朵,神情十分不耐烦,“知道啦。” 薄从怀又给盼寻院加了一重结界,然后才忧心忡忡地带我离开。 一路,我并没有多问什么。 宫肆来送消息突然,怕是也不容薄从怀多问细节,这些等我们到了宫局长面前自会得到答案。 薄从怀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投向前方马路,同时像是察觉到我的担忧一般,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握住了我搭在腿上的手。 十指相握。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听着他的低声安慰,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我突然有了一种真实感。 我在他身边,他在我身边。 一段平稳的大路,我们两人无言对视。 我喜欢他的眼睛,沉稳有力的目光,如同海水一般的深蓝包裹着我,只有我。 通灵局几乎是乱了套,只有顶楼宫局长的办公室稍显安静。 只是宫念一反常态的严肃神情和宫肆挽得稍显凌乱的袖口显露出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宫局长一只手捏着眉心,眉心处已经微红,看来被他捏了很久。 听到宫肆提醒的声音,他抬头,另一只手捏着一副眼镜,戴到了鼻梁上。 冲着我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客气地摊开手向着皮质沙发的方向,“你们来啦,先坐吧。” 我扯了扯嘴角,说实话,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宫局长这次并没有过于重视隐秘性,可能因为事态紧急,他顾不得了。 在我和薄从怀落座之后,他向上抬了抬镜框,眉心处的红显出他掩饰得并不算好的窘迫。 “事情你们也知道了,肖暮无端消失,这对于我们,包括整个社会,都是一个难以忽视的危机呀。” 我刚想点头,却感受到薄从怀手掌轻微的用力,暗自瞟了他一眼,他倒是坐得气定神闲,并没有其他表情或动作。 宫局长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也不怕说出来你们笑话,就在肖暮消失前后,整个通灵局的安保和监控系统都失灵了,所以……” “所以你们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的,对吗?” 薄从怀自然而然地接话,单侧眉尾一挑,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讥讽。 宫局长尴尬地愣了几秒,然后无可奈何地一点头,“你说得对,肖暮究竟是自己逃跑,还是有人营救,目前尚未定论。” 宫局长刚想再开口说什么,薄从怀手掌微微一扬,打断了他,随即他冷漠理智的嗓音响起, “宫局长,按理来说,我们对贵局已经仁至义尽。” “能做的能说的,我都一一奉告,现在刘染尚未抓住,你们通灵局还弄丢了犯人……” 话到此处,含义已是十分明显。 我合计怀疑,要不是这个肖暮和段予一有些关系,薄从怀定然是不会再管这档子破事了。 宫局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知理亏,也不敢出言反驳。 我轻轻拽了拽薄从怀的衣摆。 话不能说太满,事不可做太绝,保不准以后有我们要用到通灵局办事的时候。 薄从怀眼眸低垂,看向我攥着他衣摆的手,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宫局长,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我十分感谢你对我在人界时的帮助。” 顿了一顿,他嘴角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在面上敷衍着,“肖暮,我会帮你找回来。” 宫局长的眼睛一眨,在镜片之后闪着惊喜的光。 “只是,这是我最后一次帮通灵局,于情于理,都差不多了。” 宫局长立刻一拍手掌,点头道:“是,是是。” 薄从怀竖起一根食指,“这次,我不和你谈别的,唯有一条。” 宫局长连带着他身后站着的宫肆宫念都看着薄从怀,三张脸上统一的认真,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此时觉得他们三人长得真像,倒不是指五官面容,而是神情,一模一样。 果然是待在一起久了,都出现同质化了。 薄从怀的目光扫过三人,然后继续开口,“我要肖暮这个人。” 第207章 是通灵局局长的意思 此言一出,不仅是宫家三人,就连是我也被震惊了。 薄从怀要肖暮,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想成全他和段予一? 这个问题此时是不方便问的,我眨巴两下眼,收敛了眸中的疑惑和震惊。 “从怀,这……” 宫局长一张老脸上尽显为难。 其实也不难理解,他费了好大一个人情,给通灵局上下补了漏洞,相当于被薄从怀拿捏了一个不小的把柄。 而薄从怀答应帮忙寻找莫名消失的犯人的条件就是犯人本身…… 这…… 人找回来了,却又要交给薄从怀,这到底算找回来还是没找回来? 想必他一时也难以琢磨权衡其中利弊。 薄从怀并没有步步相逼,而是向后一靠,动作十分潇洒自在,是给足宫局长思考的余地。 一番斟酌之后,宫局长脸色肉眼可见的十分难看,“从怀,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薄从怀点头,同时拉着我站起身,“宫局长,你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离开,完全不顾身后三人作何反应。 站在通灵局玻璃大楼之前,阳光洒在身上,我长出一口气,转头仰望薄从怀, “宫局长会同意你的要求吗?” 薄从怀对着耀眼的阳光眯起眼睛,“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身后一阵脚步声,薄从怀嘴角扬起笑容,我回头,是宫肆。 他高高大大地站定,面露尴尬,“玄珩上神。” 薄从怀没有转身,只很冷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宫肆继续道:“恳求玄珩上神施以援手,帮帮通灵局吧。”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我对于这句话有些疑惑,宫局长还在位,宫肆再受重用,也无法替宫局长做决定吧? 可是宫肆偏偏就对这句看似废话的疑问作了回答。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低垂着头,声音倒是不卑不亢, “是通灵局局长的意思。” 然后他抬头,目光深沉,隐含着莫名的含义,我看不懂。 我看不懂,但薄从怀看得懂,只听他轻声一笑,“你会做得比你父亲要好。” “谢谢玄珩上神的肯定。还劳烦您替通灵局捉回罪人,弥补错处。” 我对他们两人猜谜一般的对话目瞪口呆,但是他们像是已经达成了共识。 薄从怀点点头,转身带我离开。 汽车飞驰到柏油马路上,扬起一片尘土。 我从后视镜向后看,宫肆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缩小,直至成为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黑点。 “宫局长要退隐江湖了?” 想到他鬓边的白发和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其实宫局长年岁应该并不算很大,也许是通灵局的事情繁杂,消耗了不少精力。 薄从怀对于我的说法感到有些好笑,语气中有淡淡笑意,“他们这样的地方,哪有退休一说。” 我瞪着眼睛看他,“那为什么你要说宫肆会做得比宫局长要好?”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自然的法则,当然也适用于他们通灵局。” “只有能者才能胜任领导的位置。” 他说的道理不假,但是宫局长尚未有退隐打算,难道宫肆能够借此错误,将把他一手带大的父亲拉下马不成? 薄从怀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我面前轻轻勾了一下我的鼻尖, “这是他们内部的事,你的小脑袋就别琢磨了。” 我瘪瘪嘴,“哦”了一声。 薄从怀嘴角蓄起一抹冷笑,“无论通灵局的职位如何动荡,我们坐山观虎斗就好了。” 我顺势拉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去哪?” “受人所托,当然是去找肖暮喽。” 我看着微风轻轻吹动了他的发丝,“你知道他在哪?” “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儿,能去的地方不多,排除法。” 想到之前薄从怀同我说的,肖暮的身世,他真是一个可怜人。 叹了口气,我又想到了段予一,她心里要着急死了吧。 捏了捏薄从怀宽大的掌心,我看着他的侧脸,“予一怎么会知道肖暮的情况?” 薄从怀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说到这,他收了声,斜眼瞄了我一眼。 “她不出门,不能自己打听消息,那就是消息找到的她……” 我的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竖起一根手指,“是有人故意告诉她的!” 薄从怀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含着笑,点了点头,“我们的小侦探,然后呢?” “然后……盼寻院中,除了予一,只有你我,奶奶,陈最,奂脊和小云,会是谁告诉她的呢?” 薄从怀转动方向盘,同时开口,声音是化不开的温柔,“你觉得会是谁呢,小侦探?” “你我不会。 奶奶不认识肖暮,她从来也不去关心别人的事,不会是她。 奂脊知道我们想要对予一保密,自然也不会说。 就剩下陈最和小云了……” 陈最和小云,我心底更倾向陈最,可是没理由呀。 不是他没理由,是盼寻院中的所有人,都没理由要告诉段予一这个消息。 想到这里的我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垂头丧气地收回手,心里一团乱麻。 薄从怀收回嘴角的笑,眼神冰冷透着寒意,但是并没有开口接话。 今天是艳阳天,太阳灼着大地,我却感受到了一丝从脚底升腾而起的凉。 莫名其妙生出一阵心慌,使得我下意识握紧了薄从怀的手。 “别担心,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肖暮。” 我点头,现在肖暮和刘染就像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两颗定时炸弹,无论先找到哪一个,都是好的。 一段时间后,车稳稳地停在了巷子之外,深处就是挽音酒吧。 薄从怀挑选寻找肖暮的第一站是这里,很有道理—— 这里承载着他很长时间的记忆,也更像是他的家。 如果他无处可去,也许这里会是他的容身之所。 不过与他关联如此紧密的地方,他也有可能不会来。 自从上次在这里狼狈离开,我对挽音酒吧就产生了并不算好的印象,但看薄从怀此时表情正常,我也不能拖了后腿。 第208章 你不许再抛下我 那日我们离开之后,通灵局派了人来,将所有痕迹里里外外搜集打扫了一遍。 现在这里就是一间无人经营无人光顾的空酒吧,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薄从怀还没迈入门,就背对着我轻叹一声,“这里没人。” 我点点头,那就没有进入搜寻的必要了。 初站受阻,我有些失望地低了头。 刚准备转身往巷子外走,就听到薄从怀一声“等等”。 我“啊”了一声,就看他已经推开那扇玻璃门,进了酒吧之中。 我不明所以地跟上,这里经过收拾,已经十分整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个神秘的虞美人还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经营着这间隐藏在城市高楼大厦之中的小酒吧。 薄从怀径直走向吧台,伸手在吧台桌面上拿起一个类似于信封的物件,然后转身走回到我身边。 我看着他手里捏着的一小片密封完好的信封,“这是什么?” 薄从怀一前一后地将外边的信封看了一遍,然后动作利索地撕开密封纸,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信封之中,是一张信纸,整齐地叠着,散发着很淡的百合香味。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同时向下看去。 他展开信纸,信纸是淡绿色的,上边码着娟秀的几行字: 无论你是谁找到了这里,想必都是了解事情内情的人,对于我的突然消失,十分抱歉。 我会在完成我最后使命后,去到我的起点等待命运的审判。 ——肖暮 我快速读完这几行字之后,震惊地看向薄从怀,“是肖暮留下的字条!” 薄从怀将信纸重新叠起,放进信封之中,同时抬头,看向前方,眼眸中是翻涌不息的海浪,“他想要干什么……” 没想到在这里虽然没有看到肖暮本人,但是得到了他留下的字条, 短短两句话,却是让人看了一头雾水,琢磨不透其中含义,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又将信纸拿出来看了几遍,我喃喃自语,“最后的使命……他的起点……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薄从怀从看了肖暮留下的字条后就再无言语,此时开着车,他突然说道: “我猜,肖暮已经知道刘染魂归肉身,再次复活了。” 我顺着他的猜想往下说,“那他从通灵局离开,是想再杀刘染一次吗?” 薄从怀沉吟几秒,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见得。” “本来一个行踪不明的刘染就够人愁的,现在肖暮也来添乱,真烦。” 薄从怀轻轻一拍我的头顶,“要是心烦,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一歪头,同时伸手将他放在我头顶的手拽下来,“你这次别想抛下我自己出去。” 薄从怀干笑一声,偷瞄我一眼,“你还生我的气呢?” 我丢开他的手,“反正你总是要对我坦白从宽的,我不怕多等几天。” “诉诉……” 我竖起手指,打断了他的话,警告道:“但是这次,你不许再抛下我了!” 薄从怀立马竖起两根手指,表情和语气都很郑重,“我保证!” 我笑着拍他的手,“好好开车。” 这样一番对话,让我也解开了多日心结,放松了心情,转头看向车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 薄从怀也许是见我终于不再一脸愁容,也相应地放慢了行驶速度。 从郊区回到市区,已经过了下午最炎热的时段,太阳逐渐西沉,万物的影子都在慢慢拉长。 经过一处人群热闹的街道,红灯亮起。 薄从怀跟随车流停下车,随后像平常一样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逛逛了,一会要不要在外边吃了饭再回去?” 我望着车窗外隔了半条马路的人群,刚准备开口回答他的话,却突然一个激灵,人也随之呆滞住。 薄从怀见我没有反应,疑惑地问,“诉诉,怎么发呆了?” 此时,后方车频频按响喇叭,薄从怀这才反应过来是指示灯变了,转回头去发动车辆,手却没有松开。 过了一个路口,薄从怀找了一处偏僻地方,打了双闪靠边将车停下,转身朝向我,语气中尽是焦灼和担忧, “诉诉,你怎么了?” 我这才渐渐从刚刚的大脑宕机状态回过神来,转动眼珠看向薄从怀。 只是一时的刺激让我双眼发虚,根本无法聚焦,只能像个木偶一般被薄从怀握着双肩。 “你别吓我,你想到什么了?” 薄从怀见我两眼放直,一张俊美的脸靠近几分,语气更是急促,“无论怎样,都有我在呢。” 我眨了两下眼睛,双目之中,只剩下薄从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睫毛如蒲扇,眼珠如海水凝聚而成的宝石,当真是美极了。 可是现在面对这双眼,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恐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一瞬间,脑中似闪电惊雷炸响,我突然浑身发冷地又打了一个激灵—— 深蓝色的眼眸,我不单单只在薄从怀面上见过,还有昨天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 我猛然低下头躲过了与薄从怀的对视,呼吸紊乱,一颗心脏在腔子里扑通扑通乱跳。 薄从怀见我状态有异,但是也不知道缘由,一时也不敢作出什么反应,只能握着我的肩膀,一脸关切地盯着我。 我低着头缓了良久,直到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了急促的规律,才闭了双眼,伸出手立在我俩之间, “我,我,我……” 薄从怀给我扭开一瓶水,递到我嘴边,“别急,慢慢说。” 我轻轻抿了一口,随着吞咽的动作,才感觉自己的心脏是实打实在自己身体里的,然后才作了十足的心理准备要开口。 只是事情太过于诡异,我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张了张嘴,和薄从怀大眼瞪小眼地尬住了。 薄从怀见我一脸便秘模样,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胸口似压了一口气,想要一吐为快,却突然忘了如何呼吸一般束手无措。 踌躇了半天,我问出一句没头没脑地话,“你除了你姐姐,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第209章 七夕特辑(小番外一) 又到一年七夕佳节。 薄从怀本来是没有什么过节的自觉的—— 和沈玉诉在一起,每一天都值得庆祝,哪还用分什么七夕。 况且他暗中观察他的小新娘,并没有对这一天有什么特殊的期望。 他以为这个小姑娘根本就还不知晓今天是七夕,甚至记起某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晚上,沈玉诉靠在他的怀里,控诉用爱绑架仙女的牛郎有多可恶。 嗯,她拥有新时代女性的独立思想,这总是让薄从怀既骄傲又担忧。 薄从怀坐在盼寻院的后院石凳之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玉壶。 玉壶玉质细腻温润,为上好佳品,衬得他一只手也白皙得好看。 陈最照样是窝在旁边的大秋千上,眼睛不经意地向上瞟过面色自若的薄从怀,眼眸比玉壶更绿,泛着光。 每次他出现这样的神情,就是心中又诞生了什么坏主意。 果然下一秒,他薄唇一翘,“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你怎么不去陪着你的心头宝?” “她还在睡,你说话小点声,别给她吵醒了。” 壶嘴向下倾,杯中升起缈缈热气,带着阵阵茉莉茶香,沁人心脾。 陈最看他护着沈玉诉已经是毫无底线,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没什么表示?” “表示什么?” “拜托,今天可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你别告诉我,你就准备这样稀里糊涂过。” 薄从怀三指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牛郎织女相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啊!” 陈最气得把手中的医书向下一拍,又一转眼珠,语气顿时变得幽幽, “你该不会,对沈玉诉已经失去新鲜感了吧?” “你要是得了癔症就早点给自己配一副药,天天胡言乱语。” 陈最一个白眼送上天,“我的天爷,你可真是一窍不通,我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和你说。” 说完,起身甩开大步就进了房,两手抓着房门就要摔上。 就在两扇门即将碰撞一处发出声响之时,薄从怀一手轻轻一挥,阻止了扰人清梦声音的产生。 薄从怀依旧倒茶喝茶,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屋内大床上的小人儿睡足。 沈玉诉虽得了鸣诉玉的加持,但身体一直很弱,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气血不足爱犯困。 有时整整一天都像只小懒猫在床上窝着,再加上天气炎热,更是懒得动弹。 薄从怀虽然想要无时无刻都守在她身边,但是自己体质特殊,寒气太重。 不得已,只能忍着不舍挪出被窝。 即使他像个移动空调一般,在炎热夏日被沈玉诉爱不释手地整夜环抱。 薄从怀很自觉地担起了守护她睡眠的保镖,不仅严令禁止盼寻院中一切生物的发声音量,还会寸步不离地在房门外守着。 此刻,他独自坐着,脑中思绪慢慢移到陈最方才的话,并产生蝴蝶效应般一系列的联想—— 中国传统的情人节…… 他从前从不过这样的节日,确实不懂,是何习俗。 为何这就代表着他对沈玉诉失去新鲜感?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看沈玉诉,看她睡觉吃饭,甚至看她发呆着半晌没有动作,他都能一眼不眨得津津有味。 她的一举一动落在眼中,能激起心中惊涛骇浪。 就像一本最珍藏的书,永远都有意想不到的发展,永远也看不腻。 稍一转念,诉诉会不会也这样想? 自己的毫无作为,是不是就证实了自己对她的情谊过于浅薄? 或者……证明自己不解风情? 无论是哪个走向,他都很不喜欢。 给沈玉诉的,一定要是最好的。 等他想到这儿,人已经站在陈最的房门前。 本想抬手敲敲门以示自己的涵养,最后想想敲门声或许会打扰到隔壁,便作罢了。 一个响指,他穿门而入,站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之前。 陈最虽已化作人形,且大部分时间都以人形示于人前,到底还是条蛇,有着蛇最本能的生活习惯。 他的房间窗户用了特殊材料,使得房间在大部分时间内都密闭无光,更适合他的眼睛。 此刻他耷拉着一根白尾巴,盘了几圈,尖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地面。 鳞片细密地排列,甚至出现了艺术品般的美感。 见到薄从怀毫无预兆地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陈最更是没好气,“干嘛?” 薄从怀语气有些生硬,但还是很自觉地坐了下来,“你刚刚说的,七夕节,有什么习俗?” 陈最被问得怔了一下,“情人约会,要什么习俗?” “约会……” 薄从怀喃喃重复,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算美好的回忆,皱了眉头。 陈最支起上半身,似乎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信息,语气中除了震惊还有点回过味来的幸灾乐祸, “你别告诉我,你和沈玉诉爱得死去活来到现在,连一次约会都没有过!” 薄从怀小幅度地点头,“约会过。” 陈最又缩回身子,“哦……那就按照约会的流程做呗。” “做?” 陈最在昏暗中翻了个白眼,因为觉得周围环境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感,幅度大到脸都向后仰了仰,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薄从怀歪了歪头,“逛街,吃饭,看电影,我还需要做什么?” 陈最尴尬地轻咳两声,决定敷衍一下这只不太通人情的大黑龙, “情人节嘛,买束花,说点情话,总而言之就是哄她开心。” 薄从怀领会了几秒钟,刚想点头,耳朵突然一动,他听到隔壁沈玉诉有苏醒迹象的呢喃声。 然后他就瞬间消失了。 陈最耳朵没他那样灵,不过见他连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也猜到了几分。 无奈地摇了摇头,陈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同时叹了口短气, “他俩,真不知道谁迁就谁更多。” 沈玉诉睡得不错,最近几日无所事事,没有任何烦心事,导致她思想单纯,每日除了睡就是吃。 刚一睁眼,薄从怀一张俊脸就出现在眼前,让她欣赏美色的同时心情更好了。 “唔……睡得不错。” 薄从怀手抚摸着她的脸,因为前段时间的变故,她的脸又消瘦下去,手感并不舒服,但是他很上瘾。 “嗯,看得出来,今天面色不错。” 沈玉诉看他紧盯着自己,几秒钟后,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向下溜进被子,只剩下一双圆眼睛, “你这样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画啊?” “诉诉,你今日,想不想和我约会?” 因为沈玉诉一直懒懒的,所以薄从怀询问的语气虔诚又恳切,好像沈玉诉答应他的请求对他而言是恩赐。 沈玉诉懵懵的,“约会?怎么这样突然?” 薄从怀认真回答,“嗯,今天是节日,七夕。” “哦——”,沈玉诉拉长尾音,同时在脑中思考。 回答之前又看了看眼前的薄从怀,看他睁着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可爱极了。 “你何时会过人界的节日了?” 怕不是有人教授的吧,指向性再具体一些,应该是条蛇,白蛇。 薄从怀点头,并且不假思索地把陈最卖了。 沈玉诉听得好笑,好笑之余伸手摸了摸薄从怀的头,“好啊,你也入乡随个俗,过个七夕节。” 接着补充,“不过天气太热了,我们把约会流程缩减一下,吃个饭看个电影就好了。” 这样不仅少费了些心力,也避免让薄从怀正面对上臭豆腐,一举两得。 薄从怀笑着点头,“想吃什么,我去安排。” 今日真是热闹至极,位子十分抢手。 不过这都不足以成为薄从怀的烦恼,毕竟他能求助周舒之。 算不上求助,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的命令。 薄从怀又任着沈玉诉赖了会儿床,出门之时已是下午。 电影选了非常应景的爱情片,剧情平平。 沈玉诉吃着爆米花看银幕,薄从怀看她。 看她眼睛被光反射得如同星星,看她因为某个笑点被逗得咯咯发笑,看她因为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波澜而皱起眉头。 她真好看,永远都看不腻。 一顿晚饭吃到尾声,薄从怀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起身走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拨通了个电话。 沈玉诉吃得开心,浑然不觉,今天她出门时没带脑子,把自己全心交由薄从怀安排。 待到吃饱喝足,她拍拍圆滚的肚皮,冲着对面的薄从怀眨眼睛, “薄大策划师,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呀?” 这句话问得随意,哪怕他回答是“回家”,她也愿意。 那可是他们的家,回到他们的家,难道不浪漫吗? 薄从怀却一翘嘴角,神秘得很,“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来到河岸边,顺着河岸修建的卵石小路蜿蜒着向前,散步的人不少,以情侣居多。 薄从怀并没有带着沈玉诉沿着路走,而是一路驱车向前,一直到了较为偏僻的地方。 这里行人寥寂,私密性很好。 就在沈玉诉想要询问来这的缘由时,“咻——”的一声长鸣,天边炸开一朵缤纷的花。 沈玉诉循声转头,惊喜地一指,“啊!是烟花!” 薄从怀拿出一束精心搭配过的花束,混杂着红玫瑰、勿忘我和白玉兰,然后从身后搂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 “七夕快乐,宝贝。” 宝贝,薄从怀很少这样称呼沈玉诉。 能说的情话很多,但此刻,他只想祝他的珍宝,七夕快乐。 第210章 我是有一个哥哥 也许是实在没想到我会在此时发出如此一句疑问,薄从怀下意识“啊”了一声。 我知道自己表达得并不妥当,所以胡乱晃手,“不是不是,哎呀!” 又噎了半天,终于是气急败坏地长长一叹气,“唉!” 薄从怀先是被我的呆愣吓住,后又被我的惊问懵住,此刻瞪着一双大眼,不敢言语。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其实……”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看到的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 都说眼见为实,我现在也没有勇气说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 薄从怀点了点头,“没事,你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我,我看到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 是一模一样,眼型,大小,瞳孔,甚至连双眼皮的褶皱角度和上下睫毛的翘度都是一样的。 并不是说刚刚在车里的一瞥就能让我如此肯定,连细微之处都能确定, 而是刚刚那一眼,电光火石的瞬间,让我回想起那晚,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在我失去意识昏迷之前,对视的那双眼睛。 我和薄从怀朝夕相处了大半年,我最喜欢的,也是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眼睛,再熟悉不过,所以很确定。 那个神秘人,拥有了一双和薄从怀一模一样的眼睛,除了,眼神。 薄从怀听了我的话,皱起眉头。 他并没有质疑我是否看错了,而是把我的话当作事实。 基于这个事实,他开始考虑事情的可能性。 “我是有一个哥哥,” 听到他说有哥哥,我的眼睛顿时亮了,那就说明我看到的起码不是鬼。 “但是,他很早之前就死了。” 我的嘴角就在将扬未扬之时尬住了…… 死了,那我看到的是鬼魂还是妖怪呀…… 薄从怀一脸认真,深邃的目光中有着思考的意味, “我其实都没有见过他,他在我还未出世的时候就夭折了。” 原来严格来说,薄从怀一脉并不只有他和薄颜汐,他们之上,还有一个名为“薄从瀚”的大哥。 可惜薄从瀚生来便染上了一种罕见的疾病,遍寻青龙族老们都束手无策,在襁褓之中就夭折了,毫无回天之力。 因为去世的时候还小,所以薄从瀚连元神都没有留下,就像一缕握不住的风,无影无踪。 这也是薄从怀后来听母亲说的,他永远记得当时母亲面上的悲怆和失落。 也就在那时,他感觉自己肩上同样背负着从未见过面的大哥的命。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向我提起他有一个早夭的大哥这件事。 我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面颊,想法一转,可是,既然早就已经夭折了,那我见到的那双眼睛会是谁呢? “那你们家族有没有人和你的眼睛很像,不,不是很像,是一样。” 薄从怀没有亲眼见过那双眼睛,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一直强调这一点,“诉诉,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先是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半,然后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我刚刚,在人群之中,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奇怪的人,与周围人清凉的打扮不同,他一身黑衣,头上黑色帽子,面上黑色口罩,双手抄在衣兜中,全身上下唯独露出一双眼睛。 他隐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因为单纯只是静静地站立着,所以其实并不算显眼。 但是像是有某种引力,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同样的,他也看到了我,原本沉寂的眼眸一眨,就在我随着车向前移动的同时,我看到他的眼中染上笑意。 是那种猎人看到猎物即将进入陷阱的眼神,沉稳中带着得意,阴冷得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其实今早醒来之后,我根本没有分清昨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我做的一场梦。 直到再次看到这双眼,我才如同大梦惊醒一般。 薄从怀听了我的话,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他开口又向我确定了几个细节,“我还有几点想要再确认一下。” 我捣蒜一般点头,“你说,我把我能记得的都告诉你。” 薄从怀拇指指腹轻轻抚过我的面颊,唇瓣含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好。” 随即,他恢复认真的表情,“第一,你说你昨晚见到了肆焰?” 这个我从昨晚就持怀疑态度,现下更是迟疑,“我只能说很像,发蓝色的荧光,温度很低,和你的肆焰很像。” 薄从怀将目光向下移动,眉毛微微蹙起,好像很不理解,“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暂且保留。” “第二个问题,昨夜,盼寻院的大门锁住了?” 提到这个我就来气,所以义愤填膺地重重一点头, “对!要不我也不会想要去前厅搬椅子翻墙头呀,谁会有门不走走墙呀?” 薄从怀轻微点点头,“我从昨天一早出了门之后就没有再回盼寻院,我走的时候,大门如常,并没有上锁。” 我本来想要质问薄从怀为什么要将我锁在盼寻院中,没想到是小人度君子之腹,所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哦……”。 薄从怀很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明亮的眼睛直看向我,“怎么了?” “我昨天以为,是你不想让我再了解这件事,才把我锁住的。” 薄从怀怔了一瞬,然后发笑,笑过之后收敛,变为一脸真诚, “我确实不想再将你扯进这件事,可是我不会锁你。” “从最初发生到现在,这件事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变得错综复杂,里边牵涉到了很多人,我尚且应对得有些吃力,更不想要把你扯进来。” “我不得已将一些真相暂且向你隐瞒,并不代表我会限制你的自由。” “我知道你是一个心中有度的人,不会自涉险境,只是最近我经常会分身乏术,怕不能及时赶来保护你。” 然后他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尖,“你个小机灵鬼,跑得很快,这点我很放心。” 我吐了吐舌头,真是不好意思。 胆小是我从小到大不可磨灭的性格缺陷,虽然我有心想要在心爱的人面前呈现出最完美的自己,但是几次遇险来看,本能的恐惧是掩盖不了的。 既然掩盖不了,那我也只能两腿一蹬听天由命了。 还好听薄从怀的口吻,他并不嫌弃我的胆小。 第211章 这是我的目标 可是,又很不对劲,不是薄从怀锁的院门,又会是谁呢? 我感觉自己孤身一人走在迷雾之中,一路走一路捡起地上偶尔显露的线头。 但是线头在我手中越积越多,最终还是绞成一团胡乱缠绕的大毛球。 薄从怀倒是并没有就这个疑点继续深究,他捏了捏我的面颊,把我的脸当成了一个玩物,而且有爱不释手的趋势。 “我巴不得你永远做我身后的胆小鬼,让我保护你。” 这句pua意味加满的话从薄从怀嘴里说出来,起码真诚满满,但是我还是坚定当代独立女性思想。 冲着薄从怀晃了晃手指,“不不不,总有一天,我会像你保护我一样保护你,这是我的目标。” 虽然这个目标在我屡次收到薄从怀庇护后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一丝讥讽甚至不信任的神色。 只见他仍是满脸的认真,大掌由我的面颊移向我竖在一旁用以振奋我方士气的食指,然后合拢将我的手包裹在其中, “嗯,我相信,你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我“嘿嘿”一笑,饶不好意思地接受了薄从怀并不算严谨的无条件信任。 这一话题告一段落,薄从怀接着展开询问,“第三个问题,你见到有人闯入咱们的房间了?” 说是亲眼所见,可我并不敢直截了当地承认,毕竟我在当下就以为那是幻觉。 真奇怪,我怎么总是意识不清明呢? 难道提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对于薄从怀的问题,我还是应该回答的,所以摸着下巴,作侦探推理状, “嗯……我是在恍惚之间,看到一个身影,推门进了我们的房间,还拿走了刘染的法杖。” 见薄从怀还在思考,我继续补充,“不过那个时候我脑袋昏沉,还以为那是你呢。” 薄从怀摇头,“不,我昨天一整天都没在盼寻院中。” “我想,拿走法杖的,和你在前厅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我点头表示赞同,“可是,什么人能够突破你布下的结界,进到盼寻院中呢?” 薄从怀唇边绽开一抹冷笑,嗓音透露出漫不经心的冷淡, “也许是法术比我还要强大的巫师呢。” 我捏着自己的下巴,因为太专注于思考,头不自觉地向旁边椅背歪去, “可是你说,他悄无声息地进到盼寻院,有什么目的呢?” 就算真如薄从怀所言,那人法力高强,但是突破他布下的层层结界也一定要费些心力。 对,一定是有目的的,只可惜,我暂且还猜不透。 薄从怀见我眉头紧锁,已然陷入深思之中,便轻轻一拍我的头,语气也一扫先前的阴霾,变得轻松, “好啦,先带你吃点东西,要不没有力气思考了。” 说着,他就手握方向盘,准备发动汽车向前。 我回过神来,双手向前一扶他的胳膊,“我们回盼寻院吃好吗?” 我从刚刚开始就止不住地心慌,总感觉不远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这人的胆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回到熟悉的地方。 哪怕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我也要躲回自己最熟悉的小窝里等死。 薄从怀自上而下看了我一眼,“好,我们回家。” 夕阳下沉得很快,几乎就在我们转过最后一道弯,即将进入盼寻院的地界时,天擦黑着阴沉了。 一轮算不上完全圆的月亮悬在空中,云分布得很稀薄,几颗耀眼的星四散在夜色之中。 薄从怀并没有一如往常地转弯上坡,将汽车开进盼寻院的大停车场,而是在大门前停下。 正当我一脸疑惑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车篷发出细微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车顶。 薄从怀按了按我的手背,“你待在车里。” 我从他停车熄火的一瞬间就做了无论车外是鬼是妖都要一探究竟的决心,所以把他的嘱咐当成了耳旁风。 薄从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随后就听到另一旁副驾驶处也传来开门声。 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却躲着不与他对视,反而抬头去看车顶上究竟是何物。 “故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站在汽车顶上的正是一身僧服的无尘。 他单手竖在唇边,自手掌垂下一串深褐色的佛珠,低着头同我行礼。 我感觉似乎许久未见过他了,于是在发懵之际出于本能地点头回礼,同时心中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薄从怀绕过车头,走到我身边,抬手将我拢到身后,“你来做什么?” 无尘轻功应该是不错,挺高的个子,落在车顶竟然只是很轻微的一声。 只见他脚尖一点,如同落花一般,轻盈地落在我们面前。 “阿弥陀佛,贫僧在此恭候二位多时。” 薄从怀的语气疏远又防备,他似乎很忌惮无尘,上一次在落花乡相遇,他也是一样的紧绷,“等我们做什么?” 无尘和风细雨地不答反问,“二位是不是在寻一人?” 我和薄从怀都没有应答,我是因为觉得这种场合有他,自然不必我来应对。 无尘对我们的沉默毫无反应,甚至于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自问自答, “贫僧正巧可以为二位提供一线方向。” 这句话倒是挺令我惊喜—— 薄从怀曾向我说明过无尘的来历,他既然独立于三界之外,想来是不会随意插手别人的事。 可他又偏偏出现在了这里,说了这样的话。 薄从怀眯起了眼睛,“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无尘纤细白净的手指捻过佛珠,一白一褐,对比强烈又极度协调, “自相残杀,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的局面,你希望看到几分呢?” 薄从怀拧眉,“什么意思?” “从怀,我许久之前同你说过,每个人的命数是生来就注定好的。” 这句话像是唤醒了薄从怀一些不好的记忆,他低垂眼眸,表情有隐忍的痛苦,“我记得。” “今天我出现在这里,向你们说出这番话,也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所以,无所谓原因。” “明日丑时,雁河东岸,你们寻的人,自会出现。” 第212章 或者,都不是? 所以,凌晨,我和薄从怀出现在了城齐市北的雁河河岸。 虽然已经到了初夏,但是凌晨的空气还是很凉,特别是在湍急流动的河边,水汽混杂着阴寒的空气,让人不禁一哆嗦。 无尘状似一场来无影去无踪的疾风,来到我们面前,抛下一堆让我们头疼的线索,然后无声无息地隐入一场莫名其妙的雾中消失了。 我和薄从怀无路求证他的话是否准确,但是我们还是来了。 薄从怀说,无尘不会做无来由的事情,既然他说命中注定,那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一边点头,一边暗自里琢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初次见无尘,薄从怀如临大敌的表现,让我以为他和无尘之间一定是存在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怨的。 可是,他又偏偏很听这位“敌人”的话,甚至达到了无需理由的信任。 他俩之间,相爱相杀,确实让我很好奇,不过现在倒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裹着薄从怀的斗篷,坐在河堤的一块巨大岩石上。 鼻端蹿进几缕雪松清冽的气流,让我在感受到温暖的同时打了一个舒服的哆嗦。 我们身后,黑黢黢的一片,是临近雁河的几栋破败不堪的楼房。 楼房分布紧密,一栋紧挨着另一栋,很有默契地毫无光亮,像是在寒风中瑟缩成一团的流浪者。 这里是郊区,本来就不会吸引人过来,又是一片老旧区,和处处显露的城齐市中心格格不入,早就已经被城市里的人遗忘了。 但是,即使被大多数人丢弃,这里还是某些人梦寐以求想回的家。 比如,肖暮。 薄从怀在带着我赶来这里的同时,他抽空给宫肆打了个电话。 虽然他一身玄色长袍、手握智能手机的样子有些滑稽,但是这通电话确实给我们这趟旅程提供了一些宝贵的线索。 在肖暮独自讨生活,也就是他和他异父异母的哥哥肖骁一起生活时,他们就住在这片危楼中。 外人觉得破烂残缺,不堪居住。 而他们,一无所有只有彼此的他们,却甘之如饴。 两个少年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将这里布置成他们温馨的小家。 在这里,他们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也能感受到家人支持和理解的力量。 我一边听薄从怀向我转播宫肆提供的消息,一边点头, “怪不得无尘会说肖暮会出现在这里。” 薄从怀面无表情,语气中透露着冷意,“恐怕,不止是肖暮。” 我不仅没理解其中含义,甚至都有些没有听清,“啊?” 薄从怀抬眸看向河面,同时伸手将我向怀里拢了拢,柔软的唇贴在我的额头,“冷不冷?” 我摇头,准备翻找衣兜里的手机,看看现在是几点。 薄从怀感受到我的动作,轻声回答,“还有一刻钟才到丑时。” 随即他低头,耳语道:“要是困了就在我怀里睡一会儿。” 我再次摇头,想到半个小时后能够见到肖暮,我心中既兴奋又忐忑,隐隐地生出一股不算好的预感。 夜静得可怕,现在这种天气,中间热两头冷,连知了都还没有出来,所以夜晚还算是宁静。 我憩在薄从怀温暖的怀中,突然回想起了幼时奶奶的怀抱,完全地将我包裹,隔绝一切外界的危险。 实在是太过于舒服,我忍不住打了一个连一个的哈欠。 薄从怀在头顶轻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哈欠连天的结果就是,我的眼前被因此而生的眼泪而模糊成了一片,远处的灯光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大块。 我抬手抹去眼泪,刚想开口再问问薄从怀时间,突然发现在手背抹过而变得聚焦的视线边缘,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人影就在不远处的河岸边,几乎就要踩进河水之中。 一动不动,毫无声息,似乎就是一个不会动的稻草人。 我被吓了一跳,之前没注意那边有个人形的影子呀,什么时候出现的? 拉了拉薄从怀的衣摆,我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声音,所以准备用手指去示意。 但是薄从怀感知外物的能力远远强于我,他双眼紧紧盯着那个人影,手按下了我蠢蠢欲动的手,安抚似的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两下。 我也专心去打量那个人影,只能看出是站姿,宽大的外套以及帽子根本无法判断性别、身高、身材等其他信息。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难道是无尘所说今夜会在此处出现的肖暮? 我向上瞟了薄从怀一眼,他面上已经毫无表情和神色,也并不心急要去捉那人,我又犯起了嘀咕。 就在此时,在河堤的另一边,一片灌木丛微微抖动,似乎有什么活物蛰伏其后,此时有了动作。 我凝神转头看去,那边的距离稍远一些,夜色昏暗,更是看不清楚,我只能眯起我那双轻度近视的眼睛,努力张望。 和我一起向灌木丛后望去的,除了薄从怀,还有站在河岸边的那个人影。 我之所以知道他也在看,是因为他从本来背对着的姿势,转了个身。 这也恰恰说明这真的是个人,不是木偶假人之类的。 灌木丛又是剧烈地一抖动,然后从中间撕开一个口子,钻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可堪观察的特点就多了不少,虽然身高一般,但是身材比例优越。 一双长腿交替向前迈出,坚定地向下走向了河岸边。 看来他的目标正是站在河岸边的那个人。 我真是要迷惑了,到底哪一个是肖暮? 或者,都不是? 薄从怀此刻还是静静的,很能沉得住气。 我和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另一片比较稀疏的灌木之后,居高临下,看河岸比较方便,下边的人又不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我们。 他不打算动,那我这个连状况都搞不清楚的小卡拉米更不能妄自动作,只能放轻呼吸去看河岸下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从灌木丛后出来的人一直走到距离河岸十几米的地方站定。 两人相对而立,是两道同样黑的影子。 第213章 仇人之间,只有你死我活 不远处的两个人影不动,我也不敢动,局势焦灼,其实我连情况都没搞清楚。 我无声地咽了口唾沫,同时在斗篷下拉住薄从怀的手。 他的手掌温度不算高,但是我分不清是不是当下的环境使然。 大概过了一分钟,是漫长难熬的一分钟,黑影中的其中一个有了声响—— 是轻声笑了一声,在我们这个距离,听不清是嘲弄还是惬意。 然后之前站在河堤的那个人先抬起了双臂,双手抓着外套帽子的两边,将帽子向后摘下。 因此他的剪影由模糊切换为了一个清晰的侧影。 一道冷漠中带着调侃的声音随着一阵风响起,“肖暮,又见面了。” “嗯。” 对面发出回应,同时后者也伸手摘下帽子口罩。 侧脸有一点眼熟,我想应该正能对上肖暮那张单薄清秀的脸。 无尘所言果然不虚,还真是他。 可是对面那个人,又是谁呢? 那人又道:“他在哪?” 肖暮则是没有回答,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小臂长短的棍子,握着横在两人之间。 局势沉默了几分钟,对面人摸了摸自己的头,轻声笑道:“怎么在你这里?” 肖暮嗤之以鼻,“你在乎的是这个?现在没了它,你和废人有什么区别呢,刘染?” 我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惊呼,站在肖暮对面的这个人竟然是上次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又毫无信用消失的刘染? 可是,他不是没有头颅吗,现在他脖子上顶着的是什么? 我看着侧面高低起伏,明显是有额头鼻梁之类的五官呀。 刘染并没有被肖暮近乎挑衅的反问惹怒,反而语气中有些无奈,“对于你的哥哥,我很抱歉。” 反倒是肖暮先恼怒了,声音颤抖,但还是极力用理性向下压制着情绪, “这句话你说过了,结果怎样,他回来了吗?” 刘染直直地看着肖暮,几秒钟后,他无比认真又坚定地作出一句似乎并无需得到回答的疑问,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不对劲吗?” 肖暮横在两人之间的手垂了下来,“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评头论足。 你今天有胆量来这里找我,不怕我杀你第二遍吗?” 我屏气听着二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心中越来越紧张。 本来是想着替通灵局把越狱的肖暮带回去,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不过……看来他俩好像还有私人恩怨没有解决。 我下意识觉得打架是一件很伤和气的事情,更何况其中一方还是予一的心上人,万一伤着了,不是更让这个小姑娘伤心吗? 我的大脑、眼睛、耳朵都很忙,现在又不适合开口发声,所以我向后靠近薄从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相持的两个人,相信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果不其然,脑中响起他的声音,“稳住,我们坐山观虎斗。” 我的能力只能保证我接收到别人的千里传音,所以摊开他的手掌,用手指胡乱写字, “他们打起来怎么办?我们帮谁?” 薄从怀眼睛看着岸边两人,手指微微向掌心一拢,接着千里传音给我,“谁都不帮。” “要是打死一个呢?” 薄从怀感受到我划完最后一笔,嘴角向上一翘,“放心,我有度。” 我收指转为拳,然后被薄从怀的大掌包住。 向后一靠,他让我放心,那我就放心好了。 薄从怀另一只手上前,双手摊开我的手掌,一手握着我并拢的四指,一手食指在我掌心描画。 掌心传来酥痒触感,我拧着眉偏头看他。 薄从怀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对自己的小动作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我张口,无声做了个口型:幼稚。 有千里传音不用,学别人干嘛! 我要是有那本事,至于要写字吗? 薄从怀一笔一划,写得端正认真。 我脑中跟随着他的笔画转折,半懂半猜,他好像是在写一个“诉”字。 我以为他是有话跟我说,不能单单只重复一个字,但是感受了半天,确认只是“诉”一个字无疑。 我的手向下一躲,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 薄从怀倒也没真用力束缚,他的食指保持着姿势悬停在原来那处位置,唇边的笑意加深。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都几千岁的人了,还玩这种无聊的小游戏。 就在我思维被薄从怀这一小动作吸引的同时,河岸边的两个人胶着状态明显有了变化。 刘染朝着肖暮伸手,似乎在索要什么东西。 而肖暮虽然还是站着,但是从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漠气息,足以将周围的空气降低几分。 “刘染,你我深仇大怨,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刘染嗤笑一声,“当时是我没有对你设防,轻敌了,现在你有几分信心能再杀我一次?” 肖暮说话十分不客气,“你当我身被拘禁,消息就不灵通了?你现在还有什么本事?” “肖暮,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觉得我豁不豁得出去?” 肖暮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变成死人的。” 刘染低着头摇了摇,双手背在身后,“我们现在说点切合实际的,你能从通灵局中逃出来,确实有点本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肖暮仰面看天,叹了口气,“我们是仇人,仇人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谈什么交易。” 刘染摊开手,“肖暮,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肖暮将头摆正,目光中满是厌恶,“你杀了我哥,我们就是永远的敌人,除非,你和我的交易,能让他复活。” 刘染苦笑一声,“人死不能复活,如果我通晓复活之术,我现在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说着,他双手向上贴在头颅两边,向上一拔,他的头就像一根从泥土中拔出的萝卜,与脖子分离开来。 我并没有看得很真切,因为在他动手的同时,薄从怀像是提前预感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等他的手从我的眼前撤走,刘染还是我之前见到的模样,很正常。 我顺了顺心口,还好,夜色昏暗不明,要是白天,估计刘染脖子和脑袋的分界线都能清晰可见。 第214章 你是带我出通灵局监牢的人 刘染在向肖暮展示了自己狼狈的模样之后,语气中竟带上了几份苦口婆心, “肖暮,你看,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你能说话,能走路,就算不是复生,我只要他这样便足够了。” “肖骁已经通往极乐了,你不……” 肖暮突然发怒,“你不许喊他的名字!” 说着,抬起手向前跨出一步,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此时,一阵风吹过,风中带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谁说人死不能复生?” 本来即将拉开架势的两人同时愣住,被这声莫名其妙的反问惊住的还有我,在薄从怀怀里像个受惊的雏鸟,到处乱看。 反观薄从怀,面无波澜,伸手按住我的头,同时给我千里传音, “在十点钟方向,别乱看。” 我听着他指引的方向偏头,可是哪有人在? 心中疑惑,可是那是薄从怀说的话,可信度可谓百分之两百,我现在宁愿相信是自己眼睛不好使。 又是一句解答我的疑惑,“向上看。” 我听话地向上抬眸,黑漆漆的半空之中,悬浮着一个人。 他面容不清,双手背后,正是稳稳地停在空中,俯视着他身下几米远处的二人。 “肖暮,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肖暮一身防备,不答反问,语气十分不善,“你是谁?” 那人缓慢地向下坠,“你替我送他去地狱,我替你复活你在乎的人,这个交易,如何?” 肖暮依旧不肯回答,“你,是,谁?” 刘染一声不吭地打量着突然加入的人,等那人步步靠近,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却一步,语气又惊又喜又忧,听着很奇怪, “你怎么,会在这?” 现在三人的站位,正是刘染和神秘人将肖暮夹在中间。 一听两人似乎是相识,肖暮迅速向一旁迈出两大步,三人呈三角形站定,“你还叫了帮手?” 神秘人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恶,“谁是他的帮手?” 肖暮歪歪头,很是不解,先看了看刘染,待看清他眼中的翻涌不明的情绪后,又转向神秘人,“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已经很不耐烦。 神秘人动作儒雅,但是有些刻意,“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说的交易。” 肖暮摇头,“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你们似乎认识,你们什么关系?” 被问的人还没回答,刘染直接开口,“我和这个人渣毫无关系。” 被称为“人渣”的人轻蔑一笑,“刘染,你真是该死。” “你有本事杀了我的话,你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刘染毫不示弱,说完又补充一句,“人渣”。 肖暮被两人越说越乱,“好,你们不说,我便不问了。” 说着,面对两人向后迈步,是做了离开的准备。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你不能走!” 肖暮倒是头脑清醒,没有掉入被当枪使的陷阱,“你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休想将我牵涉进来。” 神秘人道:“可是你已经处于我们之间了,如何脱身呢?” “什么意思?” 刘染向前一步,向肖暮伸出手,“你手里拿的是我的法杖,把它还给我,你就可以离开。” 肖暮向后一撤,“要我亲手助纣为虐吗,呵,异想天开。” 神秘人见缝插针,“肖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我能帮到你。” 就在三人一言一语的讨论之中,我渐渐捋清局面—— 肖暮拿了刘染的法杖,刘染今夜想必也是为了索要法杖才来的这里。 而后出现的神秘人很明显与刘染之间有深仇大恨,他想借刀杀人。 肖暮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很明显,他虽然对刘染有恨,但是好在理智还占据上风,没有被神秘人蛊惑。 等等……刘染的法杖! 怎么会在肖暮手里,它不是被闯入盼寻院的那个人拿走了吗? 刚找寻到一点明确线索的我又陷入疑惑之中。 现在最简单的解释就是,肖暮就是那个闯入盼寻院,拿走法杖,并在前厅埋伏偷袭我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能召唤肆焰,还拥有一双和薄从怀一样的眼睛。 在我的记忆里,肖暮是一双眼皮单薄的细长眼,眼珠也和常人一样是深棕色的。 否定了肖暮就是那人的可能,那就推出,刘染的法杖是那人给肖暮的。 这倒有些可能,不过价值并不算大。 我想到现在,暂一段落,继续抬眼去看僵持的三个人。 思绪刚刚回拢,就听见神秘人从衣领中拽出一枚项链。 项链底端悬挂着一个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牌,看不出材质是木还是玉,颜色深沉,看着有些年头了。 神秘人同时开口,“肖暮,你认得这个。” 肖暮打量几眼,视线向上落到神秘人用面罩罩住的半张脸,十分震惊, “是你?你是带我出通灵局监牢的人!” “我把你救出来,就是为了完成我们的交易。” 寂静的夜里,只有神秘人沙哑的嗓音,语气蛊惑,像是从地底下挣扎爬出的鬼魅, “肖暮,杀了他,你就能见到你的哥哥了。” 随着这句话结束,肖暮的身体突然一僵,从他所站的地方腾起蓝色的火焰,正是我在盼寻院前厅见到的那种。 但是当时我整个人都陷在惊恐之中,火焰又小,只能初步判断那是和肆焰十分相似,甚至一样的火焰。 此时在肖暮脚底的蓝色火焰奔腾着,顺着肖暮的身体渐渐向上,顷刻之间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冰蓝色的光摇曳,照着另外两人的影子在河岸边一晃一晃,也照亮了我和薄从怀两个躲在树丛之后的偷窥者的眼眸。 肖暮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光团,双脚离地向上飞升,悬在河面之上,倒映下来的影子比天边那轮圆月还要明亮。 神秘人的声音依旧蛊惑,阴恻恻地冲着肖暮下达命令, “肖暮,杀了刘染,把他的灵魂燃尽。” 刘染在肖暮脚底生出焰火之时就向后躲避,直到此时,他已经跑出几十米远了。 诡异而又滑稽的是,他的身体向前跌跌撞撞地奔跑,一颗脑袋向后扭着,直勾勾地盯着半空之中的肖暮。 第215章 我在这里,做你的后盾 “哈哈哈哈哈!” “刘染,你也有这样一天!” “师傅,你看呐!看你引以为傲的爱徒多狼狈!我才是你最优秀的徒弟!” “刘染,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哈……” 神秘人身前的一人一光团一赶一追的场景取悦了他,他站在原地,笑得放肆又偏执。 随着肖暮的移动,本就不安的河水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更加汹涌奔腾,一波又一波地激出浪,拍打在河岸边。 就在肖暮快要追赶到刘染的正上方,我身边的薄从怀突然凌空而起,向着两人的方向飞去。 我也从灌木丛后的大石上站起身来,眼前已被薄从怀设下结界,他在腾跃的最终关头也没有忘记我的安危。 我双手抚在透明结界内表面上,冲着薄从怀潇洒的背影大喊,“阿怀,小心!” 薄从怀转头看我,嘴边挂着笑容,“你夫君的脑袋可不是面团捏的,生日快乐诉诉,等我一小会。” 我的脸微微一红,原来过了凌晨十二点,时间已经来到了我的十九岁生日。 这么复杂紧急的情况,我自己都忘记了,薄从怀还记得。 神秘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满是震惊,“青龙太子?你怎么会在这?” 薄从怀懒得搭理他,双掌相对,从之中蹿起一个火团,比着肖暮的那一大团更蓝也更亮,瞬间衬得肖暮成了黯淡的一团。 薄从怀没有多言语,双掌之间的火团腾飞而出,直直冲向肖暮和刘染之间,隔绝了肖暮对刘染发动的攻击。 然后他如同鬼魅一般来到肖暮身后,一手拍向肖暮的一侧肩膀,“肖暮,醒醒。” 肖暮似乎是被催眠控制了,失去了自我思维,只有满身的戾气,谁在此时闯入他的世界,就会成为他攻击的目标。 他猛然转头,单掌竖起就向薄从怀面门拍去。 薄从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第一时间竟然没有躲避。 直到肖暮的手掌距离他只有半寸,他才侧身一躲,同时一指点上肖暮的眉心,“疯子!” 肖暮如同失去电力的玩具一般,瞬间丧失所有行动能力,直直地向下坠落。 而他身下,正是滔滔不绝的河水。 薄从怀先他一步落在地面,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冲着肖暮向一旁一勾,肖暮的身体立刻听话地朝着一旁的河岸大石飞去。 刘染在薄从怀飞身而出就不再逃了,此刻他面前的危险消除,他的一颗脑袋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 就在薄从怀和肖暮交手的几秒钟里,刘染缩身向着原来他们三人站着交谈的方向移动。 我借着月光,看清在十几步远的河岸碎石上,躺着那根被肖暮甩出来的法杖。 看来刘染的目标就是它了。 脑中突然想起薄从怀是准备用这根法杖和刘染交换什么东西的,可不能轻易落入他手里。 双腿迈得比脑子转得还要快,就一个念头闪烁之间,我已经快步朝着法杖而去。 我能看得见的是从不远处小跑而来的刘染,看不见的是身后毫无声息靠近的神秘人。 在我指尖触碰到法杖表面纹理的瞬间,另一只苍白而干枯的手也搭上了法杖的另一头,正是那个蒙面的神秘人。 我下意识握紧法杖,他也和我一样用力,法杖就在我们两只手各执一端的作用力下停在我们二人之间。 神秘人一双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球混沌,已然是灰白色。 “给我!” 距离拉近,我这才发现,他的声音苍老得像一张砂纸,听得人耳朵发毛、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但是本能告诉我,不能松手。 刘染见到这一场景,小跑改为快跑,双手扶着脑袋,可能是害怕跑步途中颠簸导致脑袋脱落, “祭家顺,我们之间的恩怨,别牵涉到无关的人!” 变故发生得突然,薄从怀转身飞回看到的场景就是, 我被刘染口中的祭家顺掐住脖子,禁锢在身前,锋利的刀刃抵在我一侧脖颈皮肤,冰凉刺骨。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也说不清,但我记得祭家顺那只苍白如同树干的枯手,完全没有受到结界的阻挡,就这样伸到我的咽喉处。 然后一阵眩晕,我已经被控制住了。 薄从怀面色阴沉,并没有因为暴怒而轻举妄动。 他站在刘染一侧,先是用目光询问我是否有事,然后才向后看向站在我身后的祭家顺。 声音格外沉稳,只是沉稳中含着明晃晃的不善和威胁,“你想得到什么?” 祭家顺阴恻恻地笑,“本来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都怪你们两个偷窥者,偷窥就算了,为什么要出手?” 薄从怀继续问,“你想得到什么?” “我是师傅最得意的徒弟,我是最有可能将他的事业继续发扬光大的徒弟。” 通过他箍在我咽喉上不受控制发抖的手可以判断出,这个人已经陷入到了自我世界中,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会顺着自己的思想把话说完。 而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想来我是不会获得自由了。 “师傅说过,我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法师,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出现裂缝……” 然后又是一阵阴冷诡异的笑,说不出是得意还是大势已去的疯癫, “刘染,你凭什么和我比,你凭什么能得到师傅的青眼,你凭什么能继承师傅的法杖?” “没有师傅的法杖,你就是个废物!永远也无法战胜我的废物!” 在刚刚祭家顺要掐我的时候,他就放弃了和我争抢这根小臂长短的法杖,此刻我暗自紧握手中的法杖,感觉它在微微发烫。 这根法杖上附着着一些不知名的力量,但是在它与刘染分离的大部分时间里,它都处于沉睡状态。 今夜它待在肖暮手里也同样乖巧,而现在,它如同一只正在苏醒的猛兽,只待听从它的主人的召唤。 我舔了舔嘴唇,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法杖上附着的灵魂我可以通过聚浑符来控制,并且有八分的把握能够为我所用。 就在将要动作之时,脑中又响起薄从怀的声音, “放手去做,我已经找到他的弱点,能够保证你全身而退。” “我在这里,做你的后盾。” 第216章 你是神仙! 得到薄从怀肯定的我秉承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原则,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仔细感受胸前的鸣诉玉。 眼前的一片虚无之中陡然出现一道红光,同时,一股热流自胸腔四面八方而出,如同一根根漂浮在空中的血线,最终汇聚到左手上。 这时我知道,聚浑符沉睡已久的能量已经被我唤醒,并且成功掌控了附着在法杖上的那股乱七八糟的灵魂。 睁开双眼,面前两个人的面色都已经有了微微的变化,只有身后的祭家顺还沉醉在自我世界中,滔滔不绝地控诉刘染的不堪和卑鄙,丝毫不觉我下一步的动作。 这正是我的机会。 我将胸中的一口气长长舒出,同时在脑中勾画了一道抛物线,起点来自于我的左手,落点就是身后祭家顺的胸口。 下一秒,耳边一声惨叫,我咽喉处的束缚和威胁也随之消失,我向侧边撤出一步。 与此同时,薄从怀一掌向前击出,一道蓝光直冲向祭家顺的身体。 祭家顺的身体刚被聚浑符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向后抛去,还未完成和地面的紧密贴合,又被薄从怀一击而中,瞬间弓起腰,摔出十几米远,重重地拍在地上。 薄从怀闪现到我身边,将我搂入怀中,眼神冰冷地紧盯倒地不起、生死不明的祭家顺,唇轻轻开合,吐出两个字,“废物”。 刘染沉着脸,他的脸本来就比普通人长,一沉更显得奇长无比,像是个成精的驴,再加上他毫无血色的面色,在深夜之中真是吓人一跳。 听到薄从怀的两字真言,刘染扶着头向我们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我师兄他精神不太好。” 原来是师兄,怪不得师父长师父短的。 薄从怀睨了他一眼,“一句不好意思就想了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刘染直起腰,“这本来应该由我们师兄弟两人关起门来自行解决的,没想到会牵涉到这么多无关的人,刘某实在是抱歉。” 薄从怀微微点头,“看来,只有坐在通灵局的审讯室中,你才能说实话了。” 刘染思考了几秒钟,“不是我不肯伏法,只是我实在还有尚未完成的心愿……” 薄从怀是懒得和他废话的,“投胎的时候少喝点孟婆汤,下辈子再去完成吧。” 说着,右掌心向上一翻,一簇肆焰立刻燃起,兴奋地一窜一窜。 刘染双手胡乱摆了摆,“不不不……” 最后卸下全身力气,颓废地弓着背,“我说,我说……” 祭家顺是刘染的同门师兄,投入师门比他早了二十年有余。 刘染有一句看似很不靠谱,却真真确确是实话的话,那就是,祭家顺的精神不太好。 他们的师傅——祭建兴,见到仅仅十六岁的祭家顺时,他是个疯疯癫癫、破破烂烂的乞丐,嘴里叽里咕噜地含糊不清。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而来、叫什么名字,故而统称他为“小疯子”。 他身上的衣服是捡的别人破了不要的,他吃的是馊了的发霉的,喝的是洼地里的脏雨水。 瞪着一双眼睛,呲着一口黄牙,只要有人从他面前经过,都会恐吓似的发出“呜呜”低吼。 那个时候,祭建兴还没有走出国门,还是一个拿着幡布到处吆喝给人算命的江湖骗子,逢人就说其有血光之灾,遍收白眼。 一个受人驱赶的疯子,一个不受待见的骗子,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相遇在一个破烂的屋檐下。 忌惮所有人的祭家顺一反常态地闭上了嘴,全身唯一还算是干净的眼睛上下打量面前这个江湖打扮的人。 良久以后,他突然开口,“神仙”。 祭建兴自命不凡,可惜凡人愚昧,不理解自己的才华。 他孤家寡人一个,时间久了,甚至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没想到这个人见人躲的小疯子能够欣赏到自己身上独特的气质,所以祭建兴头一次认真地端详起对面人的面相。 可惜,祭家顺的脸太脏了,祭建兴实在是看不出他有一丝有福有财的面相。 叹了口气,祭建兴突然笑了,以前总是蓄得半长的胡子剪短了一些,因为他的笑而微微颤抖,“你为什么叫我神仙?” “你能发光”,祭家顺伸出一根皮包骨头的干瘦手指,颤颤巍巍地在祭建兴身前晃了晃,“在这里,能发光。” 然后歪着脑袋,笃定地一点头,“嗯,你是神仙!” 祭建兴是第一次听人这样描述他,而他虽然平时自称“半仙”,但是内心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此刻也是彻底愣住,不明白祭家顺是什么形容。 这大概就是二人前世积攒的缘分吧。 从此以后,招摇撞骗的半仙身边多了一个半疯半癫的小跟班。 祭建兴给他取名为“家顺”,希望他能拥有自己的家,希望他能给他的小家带来顺顺利利的好运。 后来时代发展的洪流也没有放过两人,大肆打击封建迷信的时候,祭建兴带着祭家顺偷渡到了泰国,慢慢成了不温不火的小巫师。 说来也奇怪,祭家顺自从跟随了祭建兴之后,也不疯了也不癫了,再也没有奇怪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 他好像被点了任督二脉,自行痊愈了。 祭建兴有时会想,或许祭家顺本就没疯,相反,他是个钻研法术的天才。 天才总是不被世人所理解。 但是这个师傅眼里的天才,在刘染拜入师门之后,渐渐不受重视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刘染的天分极强、悟性极高,有了他的协助,祭建兴的事业也迎来了二次翻红。 就在二人越来越多次数的携手之时,他们都遗忘了身后努力追赶的祭家顺。 因为遗忘和忽视,他变得暴躁易怒,经常无法处理自己的情绪而失控。 最严重的一次,他破坏了祭建兴布了几天几夜的法阵,祭建兴也因此被恶灵反噬,命丧黄泉。 祭家顺抱着祭建兴通体乌黑的躯体,嚎啕了一夜,声音之凄厉,莫过于刚出生啼哭着寻找母亲的婴儿。 第217章 最后还是我赢了 在祭家顺心里,祭建兴不仅仅是师父,更是唯一的家人,是灵魂的寄托和归宿。 他无法接受师父被自己害死的事实,思维再次陷入自我怪圈之中,怪圈旋涡的中心就是刘染—— 在祭家顺眼里,刘染是万恶之源,是他的出现导致了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特别在刘染按照祭建兴的遗言继承了他的法杖之后,祭家顺彻底疯了。 他消失了,有人说他带着祭建兴的尸体躲去了偏僻山林,有人说他带着祭建兴回了家乡,众说纷纭。 刘染也找了几个月,终是无果,只能放弃。 今夜在这里看到祭家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在经历了世人的嫌恶、家人的辱骂,刘染已经对人性失望了,只有师父和师兄能算上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他想找到他们。 如果师兄还活着,他为他养老送终; 如果师兄跟着师父西去了,他就在他们的墓前自杀,和他们葬在一起。 他之所以没有死,就是由于“寻找”二字在支撑着他。 他记得以前师父教给他控制灵魂的方法,有越多的灵魂为他所用,他就有更强大的力量找遍世界的各个角落。 其实在肖暮砍下他的头之前,他已经找到了祭家顺的蛛丝马迹,不过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据说,祭家顺将祭建兴的遗体炮制成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人皮和为数不多的血液制成了各种符纸,尸油炼成了丹丸,骨头磨成了法器。 刘染本来不肯相信,他一贯尊重的师兄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但是他得到的消息总会是确切的,由不得他不信。 今日一见,祭家顺眼中浓浓的杀意更是让他醒悟了一切。 肖暮是如何知晓杀掉他的办法,肖暮是如何从通灵局中凭空消失,这一切的谜题都有了答案。 他和师兄师承一派,最了解彼此的特点和弱点,而祭家顺恰恰就很擅长不声不响地穿梭空间。 说到这,刘染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远处躺着不动的祭家顺身上, “那日,刘某失信,未按照约定出现,也是因为捕捉到了师兄的踪迹,急于与他相见求得真相,这才……” 我抬头看了薄从怀一眼,然后低声问,“你那日跟我说,你的因,就是他吗?” 刘染苦笑,“是啊,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我的果。” 然后又是对着我们鞠了一躬,“刘某很感激二位施以援手。没有二位,以我今时今日的能力,实在无法承受肖暮的攻击。” 我顺着他的话提出疑问,“你师兄这么恨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二位有所不知,师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师父并不同意让他抛头露面,实际上,也是为了保护他。” 我“哦”了一声,薄从怀接着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染扯动嘴角,全身无力地佝偻着,“刘某阳寿已尽,会在将师兄做所得恶行善后之后自行了结的。” “恶行?” “师兄之所以能够控制肖暮为他所用,是学习了禁术,因此自己也被反噬,出现极速衰老的情况。” 刘染微微仰头,去看天边圆月,“其实就算没有二位配合默契的一击,师兄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说完,他边喃喃苦笑边低下头,声音是无尽的苍凉,“呵,他竟然恨我到了这一地步。” 之后,他没有再同我们说什么,只身走向祭家顺。 他蹒跚佝偻的背影,像背了千斤重的担子,似乎他口中极速衰老的那个人是他。 我知道他并不值得可怜,但是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因为实感的“生离死别”酸涩了一把。 薄从怀搂紧我,也看着刘染的背影没有说话,头一歪,和我的头靠在一起。 我摸不准刘染所说的几分真几分假,“我们要跟着他吗?” 薄从怀思考一瞬,我转头看他,却感觉余光边缘蓝光一闪,甚至连人影都没有看清,就听见身边一阵疾风穿过。 薄从怀冷声“不好”,人已冲了出去,但是还是落了点距离,没有阻拦住。 只听“噗呲”一声响,是利刃穿透躯体。 我循声定睛一看,就见原来被薄从怀降服的肖暮不知在何时苏醒了过来,趁所有人不注意,凝聚了一团蓝火为剑,直直刺中了刘染的胸膛。 刘染的身体剧烈一抖,然后直直地向前扑倒。 因为他的脑袋和身体本就是分离的,所以倒下去的瞬间,头向一边滚去。 薄从怀闪现到我面前,抬手捂住了我的眼,“别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本就因为困顿而反应迟缓的脑子如同生锈一般,根本转不过来,只感觉眼前覆上一双温暖的手,变得一片黑暗。 “薄从怀”,我喊他的名字,是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处于梦境或者幻境之中。 薄从怀沉稳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嗯,我在,别怕。” 我扶着他的手,点点头,“你在就好。” 薄从怀贴近我,为了给我更多安慰,“你闭着眼在这待一会,我马上处理好。” “你放心去吧,我不怕。” 薄从怀“嗯”着回应一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忽而离开。 本来他在我身边,替我遮挡了大部分的冷风,此时一离开,我忍不住一激灵。 夜真冷呀。 肖暮的一击像是回光返照,现在又倒在地上,乖巧地没有一丝反应。 薄从怀先召唤出了束魂绳将肖暮捆了个严实,束魂绳很久没有出来活动了,听话地将肖暮绑好之后,伸长一头一尾两端,像是两只触角感受人界新鲜的空气。 肖暮这边处理好后,薄从怀又来到刘染和祭家顺那边。 刘染在受到袭击之前已经快要走到祭家顺身边了,所以此时就躺在祭家顺一旁,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几米开外,双目圆睁,直直盯着祭家顺。 如此瘆人的一幕,祭家顺却笑出了声,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落在耳中十分刺耳。 “刘染,如何,最后还是我赢了。” “我赢了,哈哈哈哈哈!” 第218章 早晚把媳妇作没了 薄从怀没有闲心听他在继续发疯,单手一拢,祭家顺立刻从地上飞腾而起。 之前被甩出去的时候,面上的面罩被甩飞了,此刻露出他阴森的面容。 凹陷的眼窝,灰白的眼珠,几乎覆上了一层白膜,布满褶皱的脸皮,堪堪地挂在骨头上。 他的状态比着先前我和他近距离看到的苍老了许多,要不是已经从刘染口中了解了内情,真是会被吓一跳。 被薄从怀控制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个方向,像倒栽葱似的大头朝下。 如是这般,还是止不住他那诡异的笑声。 薄从怀实在是听得烦了,一个响指,祭家顺变成了无声的小丑,面容可怖地龇牙咧嘴。 薄从怀拍拍手掌,回到我身边。 看到我不仅没有听他的话闭着双眼,反而睁着两只圆咕隆咚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祭家顺的样子,他很无奈地一勾我的鼻尖, “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我一吐舌头,“我说了不害怕嘛。” 薄从怀见我神色如常,自然也是随我去,双臂环抱,他与我并肩站着, “该通知通灵局来收拾残局了。” 他这样打算,几分钟后,我们就见到了宫肆和宫念,还有通灵局一群探员。 他们个个穿着严谨,真不知道是加班没睡,还是被训练出了接到电话瞬间清醒,弹射而起穿衣出门的迅捷。 只是没有见到宫局长,不知是不是正如薄从怀先前所说,通灵局上头的领导不仅动了要换掉宫局长的念头,而且已经做了初步动作了。 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我不便打听。 听薄从怀大体交代了今夜的原委,宫肆面无表情地点头,身边跟着一个面生的小探员,一丝不苟地低头记录。 宫念带了几个人去控制了空中的祭家顺。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形如枯槁,成了一个暮年的老人,连牙齿都掉落了几颗,而且已经神志不清。 通灵局再不济,对付这样一个老疯子也是信手拈来的,听说是他救了肖暮越狱,众人的目光皆是带了复杂的神情。 宫肆信守承诺,让我们带走了肖暮。 其实此趟对于通灵局而言,稳赚不赔,起码摸清了通灵局牢狱的漏洞所在,想必他们上下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回到盼寻院,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扔下薄从怀独自回房,将自己摔在松软的大床上,几秒钟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睡得正浑身燥热之时,感觉身边一阵凉爽,不用思考,我已经非常熟悉薄从怀的身体,知道那是他。 人正犯懒,连眼皮都懒得睁,凭着身体的本能向一边缩了缩,贴近这一天然空调,胳膊腿也不知道怎么挥舞,又睡了过去。 恍惚之时,听见薄从怀凑近我,声音带着笑,“生日快乐,小新娘。” 这一觉,睡得浑身酸软。 许久没有如此这般熬个大夜了,以至于彻底清醒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屋里不见薄从怀,我自顾自地赖床,倒是不觉得意外。 昨夜将肖暮带了回来,还不知道薄从怀要怎么处置他呢。 虽然他是被祭家顺迷惑控制,但是为何在他身上能够看到和肆焰那样相似的火苗,这些谜题我们还是不清楚的,估计得费些时间问清楚。 因为有段予一这层关系在,薄从怀必定不会对肖暮严刑拷打的,具体如何我实在想象不来。 等我又伸了一个大懒腰,被肚中饿虫刺激得准备起床,推门一看,奇怪,陈最竟然没有窝在秋千里研习他的医书。 盼寻院安静得出奇,人都不见了。 我四下张望,心中疑惑,但是实在是太饿,准备先到厨房碰碰运气,找点吃食填填肚皮。 走到厨房大门之外,刚准备伸手去推,就听到里边传来陈最的声音,“你真打算这么做?” 接着是薄从怀的回答,“嗯”,是他的风格,简短有力。 “你不怕沈玉诉会生气?” 薄从怀沉默了,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还是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他们在瞒着我说什么? 本能告诉我再偷听一会,所以我踮着脚往旁边撤了一小步,竖起耳朵努力听房内的动静。 房内窸窸窣窣一阵,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奂脊的声音突然响起,“玄珩上神,您这样做,主人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奂脊也在里边? 我转动眼珠,实在没想到奂脊也和他们同流合污,一起隐瞒我,咬着嘴唇,心中五味陈杂。 几秒钟后,薄从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陈最长叹一口气,“你就作吧,早晚把媳妇作没了。” 我拧紧眉头,什么事这么严重,严重到我会和薄从怀分开? 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我想效仿电视剧中的偷窥场景,戳破窗户纸偷看。 可惜,我是低估了房内几人的洞察力,也低估了盼寻院封窗的纸,指头点上窗户戳了戳,还没戳破呢,窗就被向内拉开。 我抿着唇,抬眸同奂脊打了个照面,尚未从偷窥者的心虚心理转变过来,现下十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奂脊见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冲我点头行礼,“主人”。 陈最听到声响也迎了上来,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把房内的薄从怀挡了个严严实实,“你怎么来了?” 我很老实地回答,“我饿了,想看看有没有吃的。” 其实心思都放在如何透过缝隙看里面的薄从怀,可惜连个发梢衣角都没瞅到。 陈最察觉到我的目光,又向前挡了挡,“哦,你饿了叫我就好了,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也许是想尽快支走我,他语气有些急切,“你先回去吧,我给你煮一碗面送过去。” 可是他的目的太明显,我都不必仔细琢磨,平时支使都得遭受他的一顿吐槽,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还给我送过去,一定有鬼。 所以我干脆一梗脖子,开门见山,“你们在干嘛,为什么要瞒着我,起开我看看。” 陈最纹丝不动,奂脊则是纠结地不敢与我直视。 我白了陈最一眼,准备从奂脊这边下手,毕竟她很听从我的话,“奂脊,你让开。” 奂脊的身体一僵,低下头就准备往旁边挪动。 陈最直接向前一扑,双臂展开,以一己之力挡住我的视线,“沈玉诉,我劝你不要再打听了,对你无益。” 第219章 这也许是你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我拧紧眉头,“为什么,你们在瞒我什么?” 陈最抿唇不语,却也不肯移动,梗着脖子与我对视。 看来他是准备焊死在这不肯移动了。 我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奂脊,她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看我也不看别人,目光落在窗框上,定定的。 我喊她,“奂脊。” 奂脊听话地抬起眼帘看向我,“奂脊在。” “你告诉我,你们在隐瞒我什么?” 说完这话,我带着得意和气愤瞥了陈最一眼,亏我之前还经常劝薄从怀对陈最温柔一些,真是看走眼了。 陈最眼疾手快,抬手捂住了奂脊的嘴,大幅度的动作也将身后厨房情形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眼前。 可是,他们身后空无一人,厨房台面也洁净整齐,并无任何薄从怀在这出现过的痕迹。 可是,我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了呀! “薄从怀呢?” 陈最放下手,看我,语气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呢?他没在呀。” 我狐疑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又向一旁撤出一步,“你自己看,真的没有。” 真是只睁着眼说瞎话的怪蛇! 我懒得再和他掰扯,又转账奂脊,“奂脊,你不会对我说谎,你告诉我。” 奂脊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她怔了一瞬,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她的嗓子,“你不能说话了?” 奂脊点头,然后化作一团蓝光,回到我手腕上的骨镯中,消失不见。 我没想到薄从怀在陈最的掩护下消失就罢了,还唤回了奂脊。 我气恼至极,无处发泄,恶狠狠地瞪了陈最一眼。 后者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只是他现在在我眼中一脸奸相,并不无辜。 我转身准备离开,就听陈最拖沓着脚步跟上了我。 我停下脚步,准备转头喊他别跟着我,却看到他从我身边悠悠飘过,“走吧,薄从怀叫我们。” 他们两人玩什么花样,刚刚近在咫尺却不让我见,现在却叫我过去。 我倒要看看他们在耍什么把戏。 气鼓鼓地跟上陈最,他转头瞥了我一眼,轻笑一声,“你别生气,看在薄从怀的面子上,我不会害你的。” 我冷哼一声,才懒得跟他说话。 陈最带着我七拐八拐,穿进了一条我从来不知晓的小路。 一路深入,尽头是一道毫不起眼的破旧木门。 进门之前,我忍不住开口问,“这是哪儿?” 陈最一手推开木门,侧着身子替我抵住,“盼寻院呗,还能是哪儿。” 见我上下打量并没迈腿进门,陈最向着我一歪头,“快点,薄从怀等着我们呢。” 我打量他,“他在哪里?”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走吧,我带你去见真相。” 木门一关,仿佛置身另一空间,穿过一片白雾,朦胧之后,显出一片树林。 我和陈最站在树林小路的尽头,身后已无木门的影子,也变成了蜿蜒不知去何方的土路。 我去看面前小路目光可及的尽头,同时问陈最,“这是哪?” 陈最撇撇嘴,率先迈步,“你问题可真多,薄从怀都不嫌你烦的吗?” 走出几步,见我没跟上,他又转头,语气中带着投降的无奈,“快走吧小姑奶奶,边走边说。” 陈最带着我转了个小弯,迷雾之后,显出一幢尖顶木屋的影子。 陈最站定,“去吧,薄从怀在里面等你。” 我看他,“你不去?” 陈最摇摇头,“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他勾起嘴角,冲着我邪魅一笑,“你自己去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说完向下一甩袖子,抖了抖,冲我使了个眼色,“快去吧,问题少女。” 我迈出一步,冲他一扬头,“去就去。” 然后迈出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迈步伐,仿佛我前进的目标不是木屋,而是敌人全副武装准备射击我的碉堡。 越走越近,木屋的全貌出现在我面前。 这是一栋上了年纪的建筑,冷色调的木头将它笼罩在惨淡破败的氛围之下。 其实近看,它并没有那样破败不堪,反而搭建精致结实,建造之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去琢磨。 就在我即将踏上木屋前的台阶的同时,陈最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 “沈玉诉,问问清楚,这也许是你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我疑惑地转头,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隔着单薄的雾气,我看不清陈最的表情,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他一身白色洁净的素袍与环境完美融合,增加了辨认的难度。 看了几秒,我突然就看不清稍远一点的东西。 我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心中并没有被他的话劝退,都走到这了,不管他说什么奇怪的话,我都不会折返。 木屋之后,是我一直期待得知的真相,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一探究竟。 搭上木门的把手,我深吸了一口气,脑子中勾勒着推开木门的场景,又被我一一否定。 手下还没用力,木门自动向内打开,没有什么声响,倒是和它尘封已久的外表不太相符。 木门之后,空无一物,没有我想象的任何恐怖怪诞的东西,也没有薄从怀。 奇怪,陈最不是说,薄从怀在这等我吗,人呢? 我心中琢磨不透,一时也没有动作。 突然感觉背后一股推力,我什么都没有看清,身体已经被推着进了木门之中,摔到在了地板之上。 转回头,木门无情地“咚”一声合上,我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后背传出的隐隐痛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陈最骗了我? 还是,有第三个人骗了我们? 木屋之中没有窗户,所以关了门就失去了所有光源。 我摸索着贴近木门,用力去拽门把手,意料之中地拽不动。 但这是木屋之中我唯一亲眼见过的部分,靠着它我心里稍稍有点安全感。 几番深呼吸调整心绪,我开始细心去听周围的声音。 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静得仿佛天地万物只有我一人存在。 我想弄出点声音,就算不能引起远处陈最的注意,也能打破这种诡诞的宁静。 在这样待下去,我只怕自己会疯。 我刚猫叫似的哼出一声,头顶突然闷响一声。 我下意识抬头去看,伸手不见五指下,什么都看不到。 第220章 活不过一个时辰 “谁?!” 意想之外,我一时未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尖叫出声,同时向后一缩,后背贴近门板。 可是,身后的倚靠却突然消失,我向后一仰,歪倒在一旁。 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这里是原来门的位置呀。 眼前耀眼的白光从类似于地平面的地方亮起,我抬手在眼前遮挡—— 这么高强度的光,如果没有防护,一定会爆盲的。 适应了几分钟,我才眯着眼睛看清身边的一些事物。 这里绝对不是我刚刚走进的小屋,严格来说,这里并不能算作是密闭的空间,四周都是开放的。 我在原地站起身,此刻眼前那束耀眼的光逐渐暗了下来,变成了正常的亮度,我开始左右打量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片宽阔无边的草原,而光就是从远处地平线上端而来,而光源之中,此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因为是逆着光,影子是模糊的,只能看清大概是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我被白光照得有些恍惚,眯着眼睛极力想看清那个影子,喃喃开口,“是谁?” 影子无声地越走越近,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之中的压力席卷而来,仿佛走过来的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种力量。 一种,我一直十分期待见到,却会把我拉进无尽黑暗的力量。 这时,面前的影子开口,声音单薄,却有些耳熟,“我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你是谁?” 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引得他发笑,只是笑得勉强又自嘲,“呵,这个问题我最近也想问,可是,我没有一个可以追问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在搪塞我? 也许是见我一脸不解,影子又轻笑出声,“暂且算我是肖暮吧。” 我“啊”地惊讶一声,他怎么会是肖暮呢? 影子向前遮住光,我看见他的刘海之下,那双蓝色的眼睛,不禁捂住了嘴。 影子,哦不,现在称他为肖暮好了,他用那双我因为熟悉而发怵的眼睛看着我,“我现在长得和你印象里的肖暮不一样了是吗?” 我一眼不眨,就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大脑急速运转,说话有些结巴,“你……你是那晚……” 肖暮很自然地接话,“你是想说,那晚在盼寻院,是不是我?” 我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短时间内我实在是难以理解,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肖暮背着一双手,姿态和我在挽音酒吧初次见他的青涩单纯完全不同,反而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沧桑和沉着。 他先是带着笑意凝视了我片刻,然后转而低下头,背着手在我面前踱步,顺便低沉着嗓音回答我的问题,“是的,那次你见到的就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停下脚步抬头看我,“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能通过盼寻院外的结界。” 其实我现在脑子里好奇的东西有很多,多到不知道该先提哪一件,所以干脆点头。 他既然愿意说,那他说什么我先听什么吧。 “是因为祭家顺,也许薄从怀没有告诉你,祭家顺能够随意穿梭任何空间,这种能力也许是上天赐予他的吧,就算是上神设下的结界,他一样可以想过就过。” 我点头,“刘染和我们说过。” 肖暮又凝视了我几秒钟,目光像是研究,又透露着赞许,微微一点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镇定一些。” 我扯动嘴角苦笑,我哪里是镇定,是脑子混乱成了一团,根本顾不上害怕或是其他情绪,我只想早点知道这一切到底是tm怎么回事啊! “谢谢夸奖……” 肖暮继续低下头踱步,“他给我创造了通道,我进了盼寻院,取走了刘染的法杖,也,遇到了你。” 然后他顿了顿,停下脚步仰头看天,“拿法杖是祭家顺给我设下的指令,我无法抗拒,但是在盼寻院中,我发现了更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是什么?” 盼寻院中宝物不少,有其中哪一样引起了他的好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件。 肖暮转头看向我,眼睛被额前的发遮住一半,投下一片阴影,“鸣诉玉。” 本来和他对视的我听到这三个字,不禁打了个激灵,垂在身旁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握住坠在胸前的鸣诉玉,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要有所动作—— 我记得薄从怀说过,鸣诉玉是上古神器,起初胡邻胡珂也被它吸引而来,会引起肖暮的关注并不稀奇。 但是,正因为它的身份特殊,我暂时无法确定肖暮单纯只是惊讶于它的存在,还是想要占为己有。 肖暮的眼眸低垂,目光向下移到我的脖颈,那里有一根细长的红线,他看得专注,“这么纯粹的上古气息,我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所以我守株待兔,见到了你。”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那一晚盼寻院的院门关得严丝合缝,否则,我怎么能等到你来。” 我皱眉,感觉在他的注视之下浑身别扭,“你怎么确定我会去前厅,如果我转身回去了呢?” “小姑娘,每个人都有直觉,我虽然并不了解你,但是我有直觉,你不会放弃出去一探究竟的。” 我心惊,这人真是心思缜密,“那你为什么没有取走它?” 我记得那一晚我在见到了那双眼睛之后直接昏迷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鸣诉玉还完完整整地戴在身上。 如果肖暮当真是对鸣诉玉执念至深,为什么不趁我晕倒之时取走它呢? 肖暮先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呆滞了几秒钟,然后看我,轻皱的眉头暗藏了许多不解,“看来,薄从怀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你啊。” 我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什么意思?” 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悲悯,“你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你最信任,却瞒你最深的那个人。” 我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肖暮看出我的无措,缓缓凑近,低声类似耳语,“如果没有这块鸣诉玉,我敢保证,你活不过一个时辰。” 第221章 我的今生就是肖暮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的心头。 虽然几次都遇险境,但是把死亡这件事明目张胆地拎到我的面前,我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 震惊之余,我一眼不眨地看着肖暮,“你什么意思?” 肖暮将上半身收回,站直身体,一脸戏谑,“今天我来见你,是准备问你问题的,现在看来,怎么你的问题更多?”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礼貌用语,直接打断他,“你先回答我!” 肖暮收回笑容,端正了神色,“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最讨厌这个问题了,他们到底是想问沈玉诉是谁,还是那个前世的玊微是谁。 心里烦躁,我出言的态度也十分不友善,“你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如果你是问我的今生,那么我可以回答你,我是沈玉诉,一个普通人。” 肖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一通,“本来我也只是猜测,听你这句话,几乎可以肯定了。” 然后他冲我一眨眼,“你就是凤凰氏那个小丫头吧。” 见我面无表情,并不否认,他点点头,“果真是,真是看不出,一点都看不出。” 他这几句话说得蹊跷,仿佛他以前就认识从前的我,“你?你是谁?” “我该回答你哪个问题?上一个,还是,这一个?” 我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开口,“第一个。” 肖暮笑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是世间罕见的至阴体质。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珍贵的上古神器的,但是,如果不是它,你体内积攒的阴气足够让你坠入无尽地狱,永无轮回。” 我突然想起初次见刘染时他说的那句话,他说,我身上的阴气很重。 如果他们两人没有提前对过话术,那么这就是事实了,不过我自己的体质特殊我早就知晓了,并不让我很惊讶。 相反,只是由于我自己的体质的话,我反倒轻松了一些,起码事情还不至于失控得太厉害。 也许看我神色如常,肖暮皱了眉头,“你的反应真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你不怕死吗?” “你也说了,没有鸣诉玉,我还能活两个小时,况且现在鸣诉玉还在我的身上,现在谈怕死,早了一点吧。” 肖暮被逗笑,低着头摇了摇, “哈哈哈,你真的很有意思,怪不得我那个傻弟弟会抛弃尊贵的太子生活不过,到人界来陪伴你。” 我捕捉到他话中的词汇,敏锐地追问,“你是说薄从怀?你是他什么人?” 肖暮并没有收回笑意,“你又抛出问题了,同样的,作为交换,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咬住下唇,这个人真是计较,必须一来一回,我想要得到答案,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只是我还无法猜出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没有办法提前预想后边他会问出什么问题。 不必我回答,肖暮自顾自地开口,“段予一,现在如何?” “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询问起段予一的状况,他到底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肖暮,看样子,他似乎只是拥有肖暮躯壳的另一个人。 见我一脸惊讶,他耸耸肩,“别误会,这个问题,我是替肖暮问的。” 我准备先回答他的问题,舔了舔嘴唇,斟酌了词汇, “她,不算很好,她知道了你……肖暮的情况,很担心。” 肖暮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直着眼睛发了半分钟的呆,末了又开始踱步, “你挺诚实的,没有敷衍我,这一点,我很佩服。” “不过,你问的那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 他侧对着我,抬头望天,有些类似于喃喃自语,“我到底算是薄从怀的谁呢……” 思考了片刻,他笑着转向我,“如果是肖暮,应该能算是他的,嗯,让我想想那该怎么说,表妹夫?哈哈哈……” 对于他的不着调,我很厌烦,所以直接出言打断了他的笑, “你知道我要问的到底是谁。” 肖暮一定,脸上笑容不敛,依旧是那样刺眼, “哦,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称谓很好笑。 算起来,我是薄从怀的兄长,只是,他没见过我。” 这真是彻底震惊了我,“你是他那个,早夭的哥哥……” 他重复了我的话,“是呀,早夭,没有福气的哥哥。” “你怎么会……” 会复活,会出现,会成为肖暮…… “既然你知道你的前生是谁,想必是相信前世今生、投胎转世的。简单来说,肖暮的前世就是我,我的今生就是肖暮。” “怎么样,顺理成章吧?” 我看着他眸中翻涌的自嘲,内心突然生出一股凉意,在这里遇到薄从怀的大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乐观。 “就像你拥有至阴体质,我的体质也很特殊,我在娘胎里就是个聚阳魂,躯体消亡,灵魂可以立马投胎转世,不必到妖界受一遍投胎的苦。” “人人都说拥有聚阳魂的人是孟婆转世,我倒是不甚同意,孟婆也只是个给妖界干活的。 而我,是天选之子,是世间唯一,她怎么配和我比较?”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来回移动,“可是,你怎么会不治而亡呢?我是说,你的前生。” “谁和你说的,薄从怀?” 肖暮幽幽叹了一口气,“他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不治而亡只是青龙族那群老迂腐找的借口罢了。 他们的自私超乎你的想象,只要为了青龙族,他们什么谎话都能编出来,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转过身,他看向我,目光灼灼含着恨意,“那一世,我是被他们活活毒死的。” “我到现在都能记得那碗掺了毒药的糖水的味道,真是令人作呕。” 其中隐情真是让我意外,不过我虽然震惊,但是还是留了个心眼,不可轻信他一人之言。 “小丫头,我知道,你和薄从怀有前生的缘分,自然不会相信我这番话。 但是,我经历了近十次的转生,已经看开了。 青龙长子又如何,天妒英才罢了。” 第222章 薄从怀有且只有一个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我感觉自己随着肖暮,哦不,现在应该称他薄从瀚。 随着他的讲述,我陷入了多年之前那场众人心照不宣的阴谋之中。 “那个时候,正值三界大战,青龙一族的长老为了稳定族心,就谎称那时还在胎中的我是能结束妖界作乱的天选之人,全族人的信念都压在我一个还出世的婴儿身上。” “而不巧的是,我是个拥有聚阳魂的人。” 薄从瀚叹了口气,嘴边挂上一抹苦涩,“你应该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因为出生时阳气太足,外表来看是会和平常婴孩不同的。” “就因为不同,他们一转话术,我又变成了凝聚妖气的怪胎,杀了我,换得三界和平,真是值。” “我的生死,就这样被当做儿戏,还好,我的灵魂不灭、魂魄不散,还会记得这些往事。” 我看着他那张单薄清秀的脸,心中也随之苦涩,“你之前,和现在,天差地别。” 薄从瀚本来沉醉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听我的话,他回过神,“你是说,肖暮和我?” 我点头,他现在除了长相、身材和肖暮还有几分相似,神情、气质完全不同。 “那是因为,我转世的中途丢了一魂一魄。” 薄从瀚的经历简直就像一本奇书,本来能够直接投胎转生的他,一次偶然遇上了一个道士,道士封了他的一魂一魄。 因为魂魄不全,前几世的记忆暂时被封印。 而凑巧的是,他缺少的那一缕魂魄,几世辗转,流落到刘染手里。 后来随着法杖上释放而出的冤魂而出,与肖暮残缺的魂魄再次结合。 前几日他被祭家顺所控制,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而现在,他彻底成为了薄从瀚,彻底恢复了一切的记忆。 “所以,你会拥有和薄从怀一模一样的眼睛,是因为你补全了灵魂?” 薄从瀚掀开自己额前的刘海,露出额头上一片深红的胎记,“不仅是眼睛,还有这些。” 他放下手,转而去挽自己的衣袖,原本白皙的双臂之上也布满了同样刺眼的大块胎记。 向我展示完那些骇人的印记,他放下袖子遮住,面上平淡,看不出情绪, “灵魂回到我的身体之后,我就像拥有了双重人格,时而是肖暮,时而是我自己,有时连我都恍惚了。 但是只要看到这些改变我命运的胎记,我就会清楚,我是薄从瀚。” 他低着头,眉眼被遮住,下半张脸依旧是肖暮的样子。 真不知道段予一知道从中内情会怎么想,也许他们两个最终只是有缘无分罢了。 我正在暗自出神,突然听到他开口问,“小丫头,你觉得薄从怀怎么样?” 这个问题虽然问得没头没尾,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他很好。” 无论他是在问哪一方面,我的答案只有唯一。 听到我不假思索,薄从瀚轻声一笑,“只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若是我要取代他的位置,你觉得我的胜算有几何?”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是惊石激浪,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取代薄从怀,他是指青龙太子的身份吗? 结合他对青龙一族积攒几世的怨气,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依旧低着头,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眼眸向上透过碎发盯住了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简直是,痴人说梦! 家人们谁懂啊,今天碰见普信男了,癞蛤蟆就算想吃天鹅肉,也不会想上天做神仙吧! 我摇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抖,“你做不到的。” 薄从瀚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善,“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我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是的,就因为他是薄从怀。 你永远也不可能取代他,薄从怀有且只有一个。” 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出于自保,我不应该惹怒他。 但是,他问出的这个问题我实在做不到撒谎,甚至违背一点心意保持沉默都做不到。 先不论战力薄从怀已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人才,单单只凭他情绪稳定,不会将怨气随意撒在一个无关的人身上这一点,薄从瀚就永远无法取代薄从怀。 薄从瀚耳根微红,表情虽还维持着风淡云轻,但是脖颈处凸起的青筋和血管都表明了他内心绝没表面这样淡定。 他不会要杀了我吧…… 虽然这里归根到底还是在盼寻院中,但是我对对方的实力不甚清楚,如果薄从怀赶不及来救我,我岂不是要冤死了? 趁着薄从瀚尚未有动作,我又连着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地紧盯住他。 如果有变故,我能第一时间转身逃跑。 薄从瀚自然是感受到了我的退后,只是他并没有抬头,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他松动了浑身的筋骨,语速缓慢, “其实和你聊天,我是挺开心的,所以,我决定送你一份礼物。” 然后他向我迈步,“送你下地狱,不至于我杀了薄从怀之后你们二人阴阳相隔,怎么样?” 见他步步逼近,我大吼一声,“奂脊!” 只见手腕上的骨镯亮了又亮,却始终不见奂脊的身影,她似乎是被封印在了骨镯之中。 我心中暗道不好,之前在厨房外,奂脊被封了声音召回了骨镯之中,想来现在薄从怀还没有解开封印。 在这种我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的地方,我脑中唯一能够想到当下的依靠,就只有奂脊一个而已。 现在退路被封,面前又有一个居心不良、形如饿狼的薄从瀚,我欲哭无泪。 想到我沈玉诉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不仅本事没学到一点,连胆子都没有一点长进,真是愧疚。 薄从瀚看出我连个绣花枕头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是废物一个,也不很急着紧逼。 他步伐缓慢,步姿慵懒,倒是很像陈最平时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想到陈最,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坏蛇,连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就把我带过来,亲手将我送入陷阱。 我要是还有命见到他,一定要捶爆他的蛇头! 薄从瀚已经离我很近了,他唇边带着邪气的微笑,“小丫头,我会下手轻一些,让你少些痛苦。” 说着,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已经向前伸向了我的脖子,我感觉到一股窒息的压力感席卷而来,但是并不甘心闭眼等死。 感觉到两掌掌心热浪翻涌,我低头去看,两团红色的光团此时正凝聚在掌心,蠢蠢欲动要发起攻势。 第223章 我又何尝不无辜? 随着掌心的力量越积越大,我像是抑制不住了胸腔中喷涌而出的巨大力量,双眸紧闭,不受控制地大吼一声。 这一吼过后,世界瞬间变得安静了,仿佛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停止了运动。 我睁开眼,以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圆球。 圆球边缘泛着橙红色的光芒,像熊熊不息的烈火,一阵一阵地向外散发出力量。 而在我身后,那对一直隐形的巨大翅膀也再次出现。 火红色的羽毛微微扇动,飘落星星点点如同火苗般的柔软羽毛。 薄从瀚被我身体中突然爆发而出的巨大力量甩出,此时瘫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嘴角已经流下一丝血迹,瞪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震惊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会恢复了凤凰族的法力?你明明只是个凡人。” 我在自己形成的结界中心,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还要谢谢你把我逼入绝境。” 上次也是在看到礼婡给我创造出的幻境,心中受不了巨大冲击才爆发出身体中隐藏已久的能量,连我自己都被震惊了。 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不难推测出,这股来自上神凤凰族的力量就是保护我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过,以我现在的体力,要长时间维持这股力量不消散还是很吃力的。 我现在已经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勉强可以撑住。 难保力量消散后薄从瀚不会再次对我动杀心,还是要赶快找到回盼寻院的方法才稳妥。 我再次环顾四周,发现在视线能及的最边缘,空间像是蒙了一层做旧发黄的纸。 这里会不会是薄从瀚营造出的幻境?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有营造者才能打破幻境或者找到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我把目光继续投向薄从瀚,就在我观察环境的时间里,他踉跄着已经站了起来,单薄的手捂着胸口,面色相比着之前也苍白了一些。 没想到我的这一爆发伤害力还挺强。 我这样想着,后背上的一双翅膀又晃了晃,像是在回应我的小得意。 “薄从瀚,你也看到了,短时间内,你伤害不了我。既然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薄从瀚一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头发向后梳去,本来暗红色的胎记也许是因为他受了刺激的原因,变得更加刺目显眼,像是张牙舞爪、伺机而动的凶猛野兽。 我眯了眯眼睛,心中估算他豁出去与我同归于尽的可能性。 合计半天,也没明白他杀我的必要性。 这样也好,激情褪去,他也许会衡量与我在进行一番交手的价值,更何况是在我现在有能力反击的情况下。 没有额发的遮挡,又有胎记的鲜明对比,他那双桃花眼显得尤为动人心魄。 薄从怀也是这样一双能够将万千戾气化作一江春水的眼睛。 他思考了一瞬,冲着我一扬下巴,“什么交易?” “你放我出幻境,我劝薄从怀放你自由。” 其实说出这个交换条件时,我是很没有自信的, 一是我不知道薄从怀本来准备如何处置他,二是我不清楚凭借他的本事能不能自己离开盼寻院。 如果他看不上我提出的条件,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作为交换呢? 要尽快速战速决,虽然我强撑着表面毫无破绽,但是头脑发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保守估计,我还能坚持不足半个小时。 薄从瀚目光专注地盯着我,我咬着唇,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同时操纵着身后的翅膀继续微微抖动。 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吃力,否则他只需静待我自己体力不支就能毫不费力地解决掉我了。 过了大概两分钟,在我心中仿佛两个小时一样漫长,我这才看到薄从瀚微微点点头,“好,我同意。” 我暗自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 薄从瀚站在原地,双手在身体两侧张开,双掌向上,手指弯曲,作出收拢的姿势。 几秒钟后,就在原来被我看出破绽的空间边缘,由外向内收回,就像一张原本展开的画卷要被卷起。 幻境之下,原本老旧的木屋渐渐现出原貌。 眨眼之间,蓝天与草地都消失了,我和薄从瀚相对而站在木屋之中。 我的背后不远处就是进来时的木门,而他的双足之上,扣着一条铁链。 铁链的尽头镶嵌在墙上,不知道薄从怀使了什么法术,此时有幽幽蓝光来回缠绕旋转,薄从瀚根本无法挣脱而开。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薄从瀚要一直在我面前来回踱步,由于铁链的束缚,他自由行走的范围并不算大。 回到现实世界,我的心中安定了一些,向后几步,拉开了与薄从瀚的距离。 也许是看伤我无望,他退回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低着头去看自己脚腕上的铁链,声音懒懒的, “小丫头,你最好信守承诺。” 我点头,同时左手已在背后摸上了木门的把手,“好,既然是交易,那么我一定会做我答应你的。” 说完,我按动把手,将木门向内拉开一条缝。 薄从瀚歪着头,双眸向上看我,“小丫头,如果有下一次与你交手,我一定会杀了你给我那重情的弟弟陪葬。” 我停住动作,虽然他话语中杀机重重,但是他的目光饱含了悲伤, “你为什么非要杀了薄从怀,就算他活着,你也可以恢复青龙长子的身份,我相信薄从怀不会小气到容不下你。” 薄从瀚依旧盯着我,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是恨他,是恨那些老腐朽,只有他们认为能够振兴青龙未来的薄从怀死了,才能诛他们的心。” “就算你觉得我滥杀无辜也罢,我又何尝不无辜?” 我发现他现在处于自己思想意识的牛角尖出不来了,多说也无益。 所以我没有再回应他的话,转头彻底拉开木门,走出了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空间。 头也不回地重重合上这扇门,我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立即抬手扶住了旁边的木柱。 缓了片刻,我抬头去看,木屋之外的空地上已经不见陈最的身影。 我现在没有力气去兴师问罪,身体深处似乎有一个无底洞,正在将我向无尽深渊中拽去。 身后的那对翅膀在我走出木门时就自动消失了,我舔了舔嘴唇,口干舌燥,双眼发花。 就在意识陷入模糊之前,远处走来一个人。 我喃喃,“薄从怀……”,下一秒,眼前彻底昏暗,身体跌入一个温暖沉稳的怀抱。 第224章 我还有惊喜没有给你 就像是溺在深海之中,意识飘忽不定,抓不住也醒不来。 “诉诉,诉诉……” 是谁在叫我…… 从头顶洒下一片光,光里似乎有一个人影向我而来,我努力伸出手想要触摸,距离却永远停留在不远不近。 好眼熟,那是谁? …… 无声无息地睁开眼,我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头顶的帷帐被窗外的微风吹拂,轻轻摆动。 这似乎是我记忆中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而我也正是从一场最平常的午觉中苏醒而已。 后背肩胛骨传来淡淡的灼烧感,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都在向我证明一件事——我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再眨一次眼,眼前闯入一张俊美的脸,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满是担忧,“诉诉,你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 薄从怀轻轻舒出一口气,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轻柔地仿佛在抚摸什么珍贵的易碎品,“你没事,就是低血糖晕倒了。” “哦”,我抬手抚摸他皱起的眉头,怎么捋都捋不平,“你去哪了?” 薄从怀伸手握住我的手指,“通灵局唤我去一趟。对不起没提前和你讲。” 我微微一晃头,“我想喝水。” “好”,薄从怀起身去给我倒水,温度正好,他在我身后贴着我的后背给我做倚靠,耐心细致地喂我喝水。 嘴唇和嗓子都得到了湿润,我向旁边一偏头,薄从怀手指一送,手心握着的茶杯倏忽消失不见。 我维持着被他守在怀里的姿势,头枕着他强壮的手臂,感觉比枕头要舒服。 半长的头发散开,有几缕不听话地搭在肩头,我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把弄,“你知不知道,肖暮的真实身份?” 薄从怀很老实地回答,“嗯,我知道。” 这个答案我不意外,不如果他不知道,没有必要给他戴上脚链控制自由,“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昨天还是更早?” 薄从怀扶住我的身体,微微偏了偏身,将整个胸膛都给我靠着,然后双臂向前环抱住我,“在雁河,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怪不得他下手收敛很多。 我转而去玩他的手指,“那你怎么想的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的决定。” 我歪过头去看他,“你想,回一趟涌隆宫?” “嗯”,他笑着勾了勾我的鼻尖,“你真了解我。” 我一皱鼻子,“那要带着他吗?” 薄从怀短促地叹了一口气,“再说吧,我担心的是,予一。” “予一怎么了?”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怕让她和肖暮再继续处在同一空间中,她会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现在的肖暮并不是那个随着段予一随意差遣的小服务生了,他体内薄从瀚的灵魂对段予一存有几分感情,我们都没有数。 “那我们立刻启程,带着肖暮,回涌隆宫。” 事不宜迟,刻不容缓,我刚说完这句话,就准备从薄从怀怀里坐起身,结果被他按住。 薄从怀凑近,下巴轻轻搭上我的头顶,亲昵地蹭了蹭,“小笨蛋,要走也不能是今天,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 薄从怀在我头顶落下一吻,“我还有惊喜没有给你。” “什么?” “都说了是惊喜,自然不能告诉你。” 他说得神秘,我便不再追问,反正究竟是什么早晚都会知道的。 薄从怀又抱了我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贴着我说,“刚刚桂婆婆来过了,我只说你在睡午觉,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一听奶奶来过,当下从薄从怀的怀抱中脱出直起身,“我去找她。” 自从把奶奶接来盼寻院中,她前半段时间因为受了血契的反噬,神志不清,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 后面胡珂解除了血契,奶奶自然恢复了神志,但是她老人家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 薄从怀点头,“好,正好我去看看予一,她一直闷闷不乐,希望今天是你的生辰能让她开心些。” 我只身来到西侧院落,这里被奶奶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奶奶一直都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房门关着,侧边的窗户支起,隐隐绰绰能看到房内一个人影坐在窗下的桌前。 还未走近,我带着笑意大声喊她,就如同以往放学回家一样,“奶奶,我来啦!” 话说完,待我走到房门前,门正好被人从里边拉开,奶奶一双眼睛含着亲切的笑看着我,“诉诉来啦。” 我们携手在桌前坐下,奶奶原来正在练字,娟秀的字体排列整齐,看着赏心悦目。 我把视线从桌面移到奶奶挂着笑的脸,“奶奶,我听薄从怀说,你来找我了,怎么了?” 奶奶从一侧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荷包,墨绿底,两面都绣着迎风盛开的桂花,荷包本身也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味。 “喏,奶奶送你的生日礼物。” 奶奶说着将荷包放在我的掌心,荷包沉甸甸的,里边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我一边细细打量荷包,一边问,“奶奶,里边你放了什么?” 奶奶笑得神秘,“你自己打开看看。” 我扯动荷包的封口,透过敞开的封口向内看,荷包里边放了一张叠好的黄色纸片,另外还有几片黄色的桂花花瓣,想必这就是荷包香气的来源。 我将黄纸夹出来,黄纸又软又韧,手感不同一般纸张,“这是什么?” 我说着看了奶奶一眼,手中动作不停,将黄纸展了开来。 奶奶一边望着我手中的动作,一边开口解释,“这是护身符,我亲手画的。” 黄纸上画着奇怪的图案和文字,确实是一张符纸。 奶奶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诉诉,虽然你没有和奶奶说,但是奶奶知道,这段时间你经历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甚至陷入了很多危险之中。” “奶奶老了,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保护你,这张符纸你收好,虽然不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但是能辟邪驱鬼,保你一时平安。” 第225章 诉诉,生日快乐 如此温馨的画面让我的思维一瞬间就回到了在落花村的日子,那段我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生活很平淡也很枯燥,我几乎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但是在平淡枯燥里也透露出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安稳。 我靠在奶奶的大腿上,将符纸仔细收回荷包之中,又将荷包紧紧贴在胸口,感受到一股暖意。 那应该就是爱吧。 奶奶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诉诉,今天给你过完生日,明天奶奶就回去了。” 我坐起身看着她,“为什么要回去呢,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不好吗?” 奶奶拍了拍我的手背,“这里再好,终究不是奶奶的家呀。 你现在有从怀照顾,奶奶很放心,所以呀,要回家种种树养养花,安享晚年了。” 离别的伤感再次袭来,在经历这么多离奇怪异的事情之后,我的不舍超过刚出来念书时的数倍,眼泪立刻蓄满眼眶。 奶奶苍老的手摩挲我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意和不舍,“诉诉,奶奶虽然不能陪你一辈子,但是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奶奶永远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奶奶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奶奶这句话似乎含义颇深,但是此时的我并无法真正领会。 奶奶用拇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正在同时,陈最的声音从我身后的院子外响起,“沈玉诉、桂婆婆,出来吃晚饭了。” 听到陈最的声音我就来气,转头隔着一个院子和他对视,我相信我将一腔怒气都凝聚在了眼眸之中。 陈最半死不活地冲我一耸肩,满不在意,“快点出来喝你的长寿面,我还给你卧了个蛋呢。” 说完,转身迈着慵懒的步子走了。 呵,我还应该为了这个蛋感谢他呗。 和奶奶携手来到后院,几日没见的段予一也来了,只是她的面色不佳,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精神气。 看到我来了,段予一从饭桌前起身,冲我们迎了过来,“玉诉,祝你生辰安康,万事顺遂。” 看着她略微勉强的笑容,我心头一阵酸涩。 她记挂肖暮记挂了那么久,而肖暮现在人虽处在盼寻院中,两人却无法相见,真是造化弄人。 段予一大概是看出我表情细微处的变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手掌向上,掌心之中托着一条精致的珍珠手链。 “这是我自己编的,第一次编,编得不好,你别嫌弃啊。” 我摇头,“怎么会,谢谢你予一。”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真的很奇妙,我明明记得我和她初相识时互相都看不顺眼,现在却能成为好朋友。 段予一眼眸向下看了看我的左右双手,然后拉过我的右手,将手链戴了上去,“左手是从怀哥哥的骨镯,我不和他抢,就戴在右手吧。” 我点头,“我很喜欢。” 段予一脸上的笑容总算是真情实感,也许就在这几秒钟,她能够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 我们在场的人都围坐在饭桌前,奂脊离开骨镯化作人形,小云也叽叽喳喳着变换出了人形,一群人还挺热闹,只是不见薄从怀。 我问对面的陈最,“薄从怀呢?” 陈最不看我,只是一耸肩,“我不知道。” 奇怪,下午我去奶奶房间的时候他明明还在的,难道会是通灵局有什么急事把他叫走了? 看着面前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汤面,我心中难免一阵落寞。 我以为我的生日这天他一定会陪着我的…… 让大家一直陪我等着也不好,我整理心情,扯出笑容冲着众人招呼,“阿怀可能有事出去了,大家先动筷吧。” 说着,我首先拿起了筷子,看向卧在汤面一侧饱满完美的荷包蛋,用筷子戳了戳。 大家也不愿意冷场,纷纷拿起筷子。 抛开其他的不讲,陈最做菜的手艺真是愈发精益,哪怕是道简单的凉拌菜也能做的精致可口,一桌子美味佳肴,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眼前突然一黑,是一双手从后往前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是想到这个特殊的日子和薄从怀下午说的“惊喜”又放下心来,不知道一会自己将会看到什么场景。 身后的人故意压低嗓音,还变换了语调,听着十分滑稽,“这位美丽聪慧的小姐,猜猜我是谁吧?” 我想脱口而出薄从怀的名字,但是想了想,他应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如此幼稚的游戏,又顿住了,也许这个人是薄从怀叫来故意蒙蔽我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能够在薄从怀的允许下对我如此有如此亲近的举动的,只会有…… “欣欣!” “哎呀哎呀,不好玩!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程文欣的声音瞬间出现在耳边,语气中带着些许恶作剧被瞬间拆穿的气急败坏,果然是她。 与此同时,我眼前的黑暗消失,程文欣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个脑袋从一侧伸到我面前,“诉诉,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大,离我的耳朵又近,差点要给我震聋。 我笑着一拍她的额头,“你怎么来了?” 她冲我一扬眉毛,“你的生日诶!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然后冲我暧昧地眨眨眼睛,“而且……我可是受邀而来,带着任务的好不好?” “任务?什么任务?” 程文欣神秘地一勾我的鼻尖,“你自己看喽。” 这个小动作让我瞬间想到了薄从怀,他最习惯做这个动作,难道是他带程文欣来的? 那他人呢? 程文欣向旁边一撤步,我的眼角余光中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和一簇跳动摇曳的光。 我转头去看,薄从怀笔直地站在我身后,双手之间托着一个蛋糕,那束光就来自于插在蛋糕之上的彩色蜡烛。 烛光温暖,映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五官自带的凌厉都削减了不少,同时照亮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如同星辰。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唇边带着比烛光还要温暖的笑意,“诉诉,生日快乐。” 第226章 我正是来请您的 我时常会觉得幸福虚无缥缈,但是现实总是告诉我,幸福就确确实实在我身边。 比如,现在这个时刻。 一轮圆月悬挂在天边宛如玉盘,倾洒温柔的月光。 月光笼罩之下,爱人、家人、朋友都在我身边,这是值得我铭记一生的时刻。 耳边是以程文欣大嗓门为首的生日歌,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的原因,她唱的调转了山路十八弯,已经偏到西天去了。 我的面前放着薄从怀亲手做的蛋糕,能看出来是用了十足的耐心和心意做出的。 虽然奶油抹的不算平整,上边的雏菊也是只能仅凭花色和形状勉强猜出品种。 原来他们早上神神秘秘聚在厨房里,就是他想要亲手制作一个蛋糕。 三人的对话落在我耳中,竟然引起了一场小误会。 薄从怀坐在我身边,眼睛里亮晶晶仿佛藏了星星,他抬手虚空替蜡烛的火光遮挡了晚风,望向我的眼神仿佛一只忠诚的小狗, “诉诉,许愿吧。” 我双手交叉抵在额前,在众人的鼓掌声中闭上眼睛,唇边还带着无意识的笑容,心中默念: “我的第一个愿望,希望世界和平。” “第二个愿望,希望奶奶能够健康长寿。” “第三个愿望……” 我睁开眼睛,环视了众人,唇畔笑意加深,“第三个愿望,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像今天一样。” 心中默念完这一句,我自己倒有一些不好意思,睁开眼睛,对着面前的蜡烛一吹。 烛光熄灭,我的眼前也暗淡了一片。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眼前变成了一片黑…… 周围的欢呼声、喝彩声、鼓掌声也都突然消失了…… 难道又是什么幻觉吗? …… 薄从怀的脸冷得快要结成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双掌之间捧着沈玉诉的一只软若无骨的手。 手苍白且冰冷,根本就不像是一只来自于活人的手。 望着床上瓷器一般冷白的熟悉面孔,薄从怀的眉毛下意识地皱起弧度。 变故发生之快,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欢快的氛围随着沈玉诉的身体失去意识控制,倒向一旁而终止。 薄从怀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急得大喊陈最的名字。 陈最在被薄从怀点名的第一时间就给她把了脉,得出的结论让他的一张白脸瞬间白上加白。 不明所以的程文欣在旁边瞪大了眼睛,“诉诉怎么了?” 陈最抿唇不语,一双细长眼向上看向了薄从怀。 薄从怀和陈最认识了几十年,彼此之间自然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默契。 只需要一眼,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薄从怀就知道,沈玉诉此次的晕倒绝不同于之前几次。 将怀中小人打横抱起,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正中的房间。 陈最在他们身后对着众人解惑,“她上午就低血糖晕倒过一次,这是又犯病了,小事小事……” 房门一关,他的全世界只有怀中的唯一。 后来陈最支开了众人之后进过房间一次,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凝重,“薄从怀……” 薄从怀背对着他,只有握着沈玉诉手的一根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表示他在听。 “实话实说,情况不容乐观,沈玉诉的身体机能几乎在一瞬间停止了……” 陈最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 虽然论医术,他确实术业有专攻,但是论对沈玉诉的关心和了解,薄从怀用“世界最顶级的专家”来形容都不为过,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相信他心中也有判断。 薄从怀开口,声音哑得难听,“有什么方法可以维持诉诉的生命?” 他的语气冷静得可怕,像一台毫无情感的机器,但是陈最知道,这是薄从怀情绪和理智即将崩溃的预兆。 虽然但是,陈最还是很诚实地摇了头,“这不是外在的治疗可以缓解的,她更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薄从怀是活了上百年的上神,陈最是多年修炼而成的精灵,他们都有着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能够看见人界的东西,也能洞察其他两界无法示于人前的力量。 今天是月圆之夜,阴气大增。 而比自然环境下奔腾而升的阴气更浓重的,是围绕在沈玉诉身体周边的阴气,浓郁得像是开启了从人界连接地狱的通道。 薄从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感觉双眼的眼珠一阵刺痛,两道鲜红的血泪顺着面颊流淌而下。 因为是背对着陈最,所以并没有让他看见。 陈最没看见,薄从怀自己也没有觉察,只是两滴泪落在沈玉诉苍白的手背上,显得恐怖又唯美。 “陈最,你去把桂婆婆叫来。” 陈最虽然不明白他的目的,但是还是无声无息地照做了。 记得听沈玉诉说过,桂婆婆以前也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可能对沈玉诉突如其来的变化能有一些头绪。 一脚刚迈出后院,陈最和沈桂枝迎面打了个照面,后者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桂婆婆……” “诉诉她……”,沈桂枝向上仰望了陈最。 虽然是仰望,但是从她的表情和周遭的气场来看,仿佛她才是那个俯视对方的人,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陈最不动声色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正是来请您的。” 说着率先转身迈步,心中却有些疑虑:怎么感觉桂婆婆和平常不同? 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感觉怪怪的。 推开房门,薄从怀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准确来说,他像个雕塑一样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陈最侧身将沈桂枝让了进去,一边关门,一边向薄从怀作出介绍,“玄珩上神,桂婆婆来了。” 沈桂枝上前,走到近前看了看沈玉诉,然后表情痛苦地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玄珩上神。” 薄从怀“唉”着舒出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已不再流出血泪,只留下面上两道微红的泪痕, “桂婆婆,诉诉的这条命是由你救下的,其中内情,你最清楚。” 这句话唤起沈桂枝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婴孩稚嫩而虚弱的啼哭,眼前是大片泥泞之中,努力向上伸着的婴儿的手臂,小手掌面对天空上的一轮弯月,皮肤因为寒冷而变得青紫。 那样的虚弱,却那样地渴望生命。 沈玉诉就是开在夹缝中的雏菊,拥有着向阳而生的生命力。 这一点,无论灵魂转生几世,都无法磨灭。 第227章 守护她,是我一生的使命 “小公主她……” 沈桂枝停顿了一下,思绪收回,浓重的情感却无法控制,以至于眼中蓄满了泪而不自知, “小公主出生在血月之夜的至阴之时,命格本就不同于常人。” 陈最在两人身后,静得像一个影子。 他的目光落在沈桂枝瘦弱单薄的背影上,眉毛皱了皱—— 怎么沈玉诉和她奶奶一样,都这么瘦这么小? 没有人在意他的所想,沈桂枝见薄从怀对自己的话并没有要出言打断询问的意思,于是继续说, “小公主是她的生身母亲被自己的表哥玷污才怀上的,本就继承了她母亲的一缕怨气。 怀胎十月,她母亲又被婆家逼着吃了很多婴儿胎盘,可谓阴上加阴。 小公主体内积攒的阴气远比我们预想的要多,只因她有凤骨,才能压制些许。 后来,我又把能够驱散阴气的鸣诉玉给了她。 但是鸣诉玉毕竟已经失落了几千年,没有灵力和灵草灵花的滋养,功效正在逐日渐弱。” 陈最越听越觉得糊涂,真相就像一团乱麻的毛线球,可惜他连一个线头都找不到。 薄从怀外表没有什么回应,内心却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自己找回沈玉诉之前她受了不少苦,但是经知情人一五一十说了,才觉得自己对她再好都是亏欠。 双眼眼窝处又是一阵刺痛,但是薄从怀硬撑着没有闭眼。 依他的想法,他巴不得每时每秒都盯着沈玉诉,她现在就如同处于悬崖峭壁边,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无尽深渊。 他不仅不想,也无法接受沈玉诉再次离他而去,只要一想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他就觉得心被揪起来似的疼。 他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他很想发泄,但是冲谁呢? 冲沈玉诉迂腐落后的奶奶,奸邪猥琐的父亲,还是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母亲? 亦或者,这就是无尘所说的命? 他信命,但是他不想认命。 “你的意思是,鸣诉玉失去了帮诉诉清除阴气的能力,才导致她昏迷吗?” 沈桂枝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反应过来薄从怀看不到,随即开口, “并不完全,今天也是月圆之夜,小公主体内的阴气反噬爆发,这才使得她晕倒昏迷。 另外我发现,盼寻院中有另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正在尝试攻击并控制小公主的意识。” 陈最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两人的对话,只能出言打断, “到底什么意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桂枝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她之前觉得陈最一双狡猾的细长眼,看起来很精明,现在只觉得他笨得累赘。 薄从怀低着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正在进行自己的思量。 沈桂枝从鼻孔中呼出两道凉气, “你在玄珩上神身边这么久,不知道小公主的真实身份?” 陈最直着眼睛点头,“我知道啊,她是凤凰族丢失的那个小公主嘛。” 沈桂枝缓慢地移动眼珠,将陈最从上到下又打量一遍, “小公主投胎托生了九次,这一世便是你所认识的沈玉诉。” 陈最接着点头,“你不是她的奶……” 沈桂枝的脸上出现一种不适配于年龄的神情, “怪不得你只能修炼到精灵一级,看问题的本质还是不够透彻。” 陈最被噎得无话可说,他不明白一向待自己亲切和蔼的桂婆婆为什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挖苦自己。 “我本来是一只桂花仙,几百年前,受了小公主的恩惠,所以来到人界,陪伴在小公主身边报恩。 这一世我运气好,能够从小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就陪伴在她身边,死而无憾了。” 陈最因为一时震惊而瞪圆了眼睛,“你,陪了沈玉诉九世?” 沈桂枝点头,“是的,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关系,守护她,是我一生的使命。” 陈最闭上嘴,努力消化这个消息。 沈桂枝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而去看薄从怀的背影, “玄珩上神,小公主现在危在旦夕,必须马上将她体内的阴气拔除。 否则,她会烟消云散的。” “你有什么办法?” 沈桂枝低下头,语气中满是羞愧,“我的能力有限,虽然读过几本相关的书,但也是略知皮毛。 不如,询问天界各族上神,看看有无良法能够救小公主性命。” 此时,房门被敲响,奂脊的声音出现在门外,“玄珩上神,无尘师傅前来拜访。” 薄从怀伸了一只手,陈最领会,走到房门前将门向内拉开。 内外站着面无表情的奂脊,身后十步之外的院子中站着一身素袍、手中捻着佛珠的无尘。 奂脊并没有进门,一动不动地站着,无尘迈开长腿,几步踏进房内。 直到陈最沉默着将房门又合了上,奂脊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尘冲着众人一一行了单掌礼,最后朝向薄从怀的方向, “玄珩,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告诉过你的,这都是命数。” 薄从怀似乎找到了发泄怒气的突破口,冷笑一声,但是没有回头,“你要是来看我笑话的,就滚出去。” 无尘收回手,转头看向沈桂枝和陈最,“麻烦二位先出去,我有话要对玄珩讲。” 沈桂枝点点头,转身之前再恋恋不舍地看了床榻之中昏迷的沈玉诉一眼,眼前立刻一片模糊。 虽然她向陈最挑明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是经过这么多年,她很难马上从沈玉诉奶奶的身份中脱离出来。 她是沈玉诉唯一的奶奶,沈玉诉也是她唯一的牵绊。 陈最很担心薄从怀的身体,想说些什么嘱咐一下,但是最终还是只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无尘两步上前,“玄珩,我知道你现在烦躁。 你我相识多年,虽不算挚友,但我不愿意看你和她陷入困境而无解。” “你知道怎么救诉诉?” 无尘藏在袖子下转动佛珠的手不自觉加快,他潜意识在作斗争,迈出这一步,他就卷入了凡尘恩怨,绝无回头之日,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一五一十记清楚。” 一门之外,陈最拉了拉奂脊的胳膊,从无尘进门到他和沈桂枝出来,后者还发呆似的站着,“奂脊,你怎么了?” 被一扯一叫,奂脊面无表情的机械脸上出现隐隐痛苦的神色,“我感觉到,主人现在,很不安。” 第228章 我在黄泉路很想你 …… “这小妮子还挺能睡的。” “嗯。” “好久没干这么无聊的差事了,还是齐家那个小妖女特意吩咐的。 诶你说,这小妮子和齐家的什么关系?” “不知道。” “不过,我看她普普通通,也不像是能在妖界认识人脉的样子啊……” “嗯。” 我在眼皮之下转动眼珠,浑身轻飘飘的,周围的空气很冷,透露出一种奇怪的死气沉沉的感觉。 “哦呦,这小妮子要醒啊?” “嗯。” 两道男声,一左一右,一个偏阴柔,另一个因为说话太简洁,我无法判断他的声线。 费力地撑开眼皮,迎面一前一后两张脸。 前边的脸是标准的冷白皮,比冷白皮还白, 不仅面色,头发、眉毛、睫毛都是纯白的,眼睛笑眯眯的,嘴唇咧开一条缝,看着阴恻恻得不怀好意。 后边那张则标准的小麦色,面无表情,目光在我脸上只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开,像一个不苟言笑的冷酷杀手。 我的目光由前方的小白脸转移到后方的扑克脸,又转移回来,眨了眨,脑子像宕机一样反应不过来。 这俩人是谁? 我不是在盼寻院过生日吗,怎么到这荒郊野地了? 前方的小白脸开朗地一扬手,手也是冷白的,“嗨,小妞!你醒啦!” 我又眨眨眼,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先是动了动四肢。 还好,四肢还在而且听我派遣。 通过我手掌手指的触感反馈,我应该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曲起手臂,我想先把上半身撑起来,要我大喇喇地平躺着接受两个陌生男人的注视礼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小白脸本来是弯下腰看我,见我要坐起来,他向后一收身子,目光却没有收回去,“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 我清清嗓子,“你们是谁?这里是哪?” 小白脸一侧身子一伸手,将原本被他身体遮挡住的远处环境展现给我看,同时用他俏皮的嗓音作出介绍, “哦~我亲爱的小姐,这里,是黄泉路啊~” 黄,泉,路? 哪个城市的设计师脑残啊,设计这么阴间的路名? 我顺着他的胳膊向后看,这是一条宽度足以供三辆大卡车并肩通过的柏油路,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出行方式各有不同—— 有开小汽车的,有骑大马的,我好像还看见个开坦克的? 我揉揉眼睛,我又出现幻觉了? 目光收回,我咽了口唾沫。 小白脸带着笑容转头看我, “前方有黄泉路知名景点——我在黄泉路很想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打卡拍照哦~” 说完,他上下打量我一遍,略带歉意地捂住了嘴,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还是个新来的,没有人给你烧手机。” 顿了顿,小白脸又一呲牙,“不过,你可以用我的,之后有人给你烧了,我再发给你。”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题,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扑克脸在小白脸身后站得笔直,一张脸阴沉得像锅底,“时间不早了,先赶路吧。” 小白脸一个激灵,一脸认真地侧过脸点点头,“哦,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然后转头冲我一眯眼,“你能起来自己走吗?” 我没有去搭他伸过来借力的手,自己先曲起两条腿,然后一转身,双脚踩到了地面上。 我们是在一个类似于古代路边喝茶的棚子里,旁边零零落落还有几张桌椅,不乏有人也在坐着饮茶休息,像我这样直接躺着的倒是只有一个。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索性把脸皮先放下。 毕竟,我连自己具体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哪有余力考虑面子问题。 扑克脸本来距离我最远,现在自然在最前边开路,率先向上挑起棚子外垂下的木帘。 我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这两个人真的很高,几乎和周舒之差不多高了。 我记得之前程文欣和我八卦的时候提到过,他有一米九呢。 小白脸跟在扑克脸之后,一身剪裁讲究的白色西装套装将他的背影衬托得十分俊美挺拔。 只可惜,他长了一张唠叨的嘴。 他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侧过脸看我,“其实,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翻了个白眼,同时抬手捏了捏鼻尖,感觉这里的冷空气让我产生了一些过敏反应,“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谁啊!” 前脚刚踏出棚子,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啊,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俩走? 这个念头太有必要了,要不我说不定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两个陌生的人卖掉,毕竟他俩挺像拐卖少女的人贩子的。 当下,我立刻坚定地停住了脚步,防备地盯着前方同时转身看我的两个人。 不过,就这一瞬间,我看着面前的一黑一白,结合着小白脸之前所说的“黄泉路”,脑中突然产生了这两人是黑白无常的想法。 呸呸呸,太不吉利了! 小白脸看着我的抗拒和防备,唇边勾起一抹笑,“我们是阴间使者呀……” 说着,他向旁边一迈步一抬手,揽住了扑克脸的肩膀,另一只手冲我比了个枪的手势,一口大白牙白得明晃晃, “这还不明显吗?” 旁边的扑克脸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因为他的气质太冷酷,我竟然被他看出一后背冷汗。 我扯了扯嘴角,“阴间,使者?大哥,我也是你俩cosy的一环呗?” 这npc的服务意识还挺强的,起码不出戏。 小白脸半个人倚在扑克脸身上,向后撇了撇头发,“你刚醒过来,不了解情况很正常,我们边走边说。” 然后他手一撤,站直身体,向后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顺便还冲我wink了一下。 要不是他脸长得还说得过去,我真会被油腻一下。 扑克脸先转过了身,他还真是一句话都不多说啊。 “我为什么要跟你两个走?” “你不跟我们走的话……魂魄会被鬼差抓住,魂飞魄散的哦~” 第229章 成为一个有身份的鬼魂 “魂……魄……” 小白脸侧过脸瞥我,“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呀。” 我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已经,死掉了?” 怎么会呢,我不记得我的记忆里有死亡这一段经历啊…… 小白脸短促地叹出一口气,“虽然每个刚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是,这确实是真相。” 然后他转身走到我身边,一条长臂搭上了我的肩膀,身体也俯下来,声音压低, “你有什么疑问我们可以路上说,但是如果你再磨蹭的话,天黑之前就赶不到奈何客栈了。” “过了时间还在黄泉路晃悠,会被吃魂魄的鬼差发现的。” 说完,他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声音也恢复到平常的音量, “所以,赶快跟我们走吧。看在齐掌事的面子上,我和阿悲不会忽悠你的。” 小白脸拍了拍我的肩膀,顺势将我向前轻轻推了一把。 我迈出一步,脑子昏昏的,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呢? 扑克脸在前方带路,每一步都迈得孔武有力。 小白脸在我身侧,双手环抱在胸前,昂着一颗白脑袋,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 我昏昏沉沉地被他俩带着,眼睛向前四处瞟。 虽然有很多事情我尚且不清楚,但是我总得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吧? 前边就是,黄泉路?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最起码,这里很繁华。 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两侧整齐规范地排列着一系列小摊。 小摊身后是二层三层的小楼,楼房雕梁画栋,精美得仿佛是艺术品。 这里就像是一条管理有条的特色街,有小吃店,有民俗体验馆,好像还有文创店呢…… 我刚在小白脸的保护下躲过一匹疾驰而过的大白马,还没收回瞠目结舌的表情, “你们阴间,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小白脸将我推向道路里侧,“时代在进步,我们自然要顺势而为喽。 你不要刻板印象哦,在妖界,这里算是发展一般的地方了。”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店面,“要不要喝奶茶,哥哥我可以请你。”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靠,这里还有蜜雪某城啊? 不等我回答,小白脸伸手拍了拍前方扑克脸的肩膀, “阿悲,你带着她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两杯喝的,看好她,别跑丢了。” 扑克脸站定,“哦”了一声,然后一丝不苟地垂眸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得劲。 我咽了口口水,在扑克脸毫无情感和温度的目光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扑克脸一动不动,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我感觉他就是个需要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小白脸让他看好我,他就只会盯着我看。 没收到回应,我只能转而去看旁边的其他商铺。 马路两边的商铺都散发着阴冷的蓝色光芒,这是和人界的街道最大的不同。 灯光阴冷,里边的客人面色也苍白阴森,虽然说说笑笑,但是就是少了那份人气儿。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从醒过来还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像这里的人一样。 想到这里,不禁叹气。 历经了那么多惊险磨难都虎口脱险,没想到会死得不明不白,真是冤枉。 不知道薄从怀现在在干什么,奶奶会不会已经回了落花乡? 正在出神难过,小白脸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来了,一只手提着两杯奶茶,另一只手握着一杯珍珠奶茶正嘬着, “好久没喝了,怎么这么甜?” 说着,走到了我俩面前,伸手一递,“阿悲,你的红茶。” 扑克脸“嗯”了一声接过其中一杯,小白脸的手又转向我, “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跟着我喝吧。” 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谁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诡异的场景—— 我和两个似人非人的阴间使者各自捧着一杯奶茶,走在看起来和阴间毫不相关的黄泉路上。 扑克脸带路的速度一点都没有降低,人高马大地在身前走着,我要努力才能不被落下,走得小腿直酸。 抽空,我喘着粗气看向小白脸,他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们两个是黑白无常吗?” 小白脸双眸斜向下看我,“黑白无常这称呼多老土啊,我们是……” 我伸出手打断他,“阴间使者,我知道,不用再强调了。” 小白脸勾起一侧唇角,“真上道。” 我用手指了指周围的其他人,“可是,其他人为什么不用你们引路呢?” 小白脸收回目光,直着向前,顺便扯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这才发现刚刚光顾着问问题,差点撞到旁边一个路人, “走路小心点嘛。” 我眯眯眼,“对不起。” 小白脸继续嘬了一口奶茶,“随着人界死亡率的稳步增长,妖界对于阴间使者这一行业做了新的规范。” “像你所说的黑白无常,早就不是特定的两个人了,而是衍生成了一种职业,也就是我所说的阴间使者,而且根据时代的发展,进行了一系列的变革。” “一般的魂魄,是没有钱,也没有渠道请我们来作引路人的。 只有生前从事特殊行业,拥有特殊身份,或者能够托关系找到我们的,才会由集团下发安排阴间使者作为指引。” “按照老祖宗留下的传统,集团安排阴间使者执行公务,从一白一黑两个子公司中调选。 一白一黑,符合你们的固有设定嘛。” 他说这句话时,冲我使了个眼色,一副“你懂得”的贱表情。 我瘪了瘪嘴,目光再次被身边来往的“人”吸引, “可是,没有你们作为指引的话,他们怎么知道阴间的规矩,又怎么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呢?” “你当时昏睡着不知道流程,也正常。” “一般的灵魂离开肉体,一个时辰之内就会被人界排斥,来到妖界冥殿。 这段路程,无需任何人指引,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冥殿之内,有登记的鬼差,登了记,领上自己在妖界的名牌,就可以进入妖界,成为一个有身份的鬼魂。” 第230章 把你押到十八层地狱,不得有误 我勉强笑笑,“看不出你们这,制度还挺规范的哈。” 小白脸一扬头,“开玩笑,我们可是正经地方,违法犯罪也要付出代价的好不好?” 我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小白脸向我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 “然后,就像我说的,身份特殊的,就会被安排到房间等待阴间使者来接,其他人就会被统一安排到教室,听鬼差讲解妖界的规矩,并领取一份妖界生活指南。” 哇哦,还真是人性化呢~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规,不过,最终目的都是服务人民大众嘛,值得理解鼓励。 念头一转,我能在这里看到他们两个人,按照小白脸的说法,是属于身份特殊,还是受了特别优待呢? 我几步跟上扑克脸和小白脸的步伐,“我为什么和一般人不一样?” 小白脸一手向前按住扑克脸的肩膀,眼睛看都没看我一下,“你确实挺不一样的,别人最起码都是走着进来的,你倒好,躺着进来的。” 说话之中手上动作未停,向前跨出一大步,直接到了扑克脸的身侧,“阿悲,你的红茶给我喝一口解解腻。” 我目光移向旁边出神,“为什么?” 扑克脸站定,把手中喝了一半的大杯红茶递给他,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小白脸探头过去猛吸了一口,咽下去后仰头朝上长叹一口气,“再也不喝奶茶了,腻得我修为都要减半了。” 扑克脸的手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并没有急于收回,“别说胡话。还要喝吗?” 这是我从醒过来到现在听他说的最多,也是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小白脸摇摇头,转头看我,“你刚说什么?” 我此时的目光正落在扑克脸的一张扑克脸上,出乎意料地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冰山溶解的细微表情。 不过只是转瞬即逝,感受到我的目光后,他冷着脸偏回头,甩了一句“走了”便又迈开步子。 这人真奇怪,我又没有得罪他,干嘛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对待我啊? 小白脸看我没理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胳膊,“问你呢,你刚说什么了?” 我“哦”一声回过神,“我说,为什么我不一样?” 小白脸被我问得一怔,眼睛快速上下打量我一遍,“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我们作为阴间使者,是不会过多询问魂魄的来历的。” 问我自己?我哪里知道? 小白脸接着说,“反正等我们到了冥殿,找到你的房间,你就躺在里边,不省人事。” 看来在他们见到我之前发生的事情,问他是问不出什么了,我转而继续旁敲侧击, “你们作为灵魂的指引,难道不会先了解一下这人生前的身份吗,怠慢了怎么办?” 小白脸点点头,“哦,这倒是会进行简单的了解,比如,这人怎么死的,生前善事做得多还是恶事做得多,诸如此类。” 我秉持着能撬出一点信息算一点的原则,揪到他话中的有用信息便立刻追问,“那我是怎么死的?” 小白脸凝神想了片刻,“这个……诶,阿悲,她是怎么死的来着?” 扑克脸在前头头也不回,“掌事没说。” 小白脸点点头,“我说我怎么想不起来呢,我们不知道你的死因。” 我:“……” 原本以为能得到什么信息,哪怕是细枝末节,也能拼凑出那段我遗忘的记忆,但是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 看小白脸一脸真诚,应该不是说谎。 我扶额,“那你们的掌事都和你们说什么了?” 小白脸盯着我,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说你生前作恶无数,让我们务必看好你,把你押到十八层地狱,不得有误。” 我:“???” 怎么阴间还有冤假错案啊!我的地狱判官呢?有没有伸张正义啊喂! 我真是六月下雪,冤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我沈玉诉虽说没做几件积善积德的好事,但也是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怎么可能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呢? 不会他们搞错了,其实要指引的大恶人不是我吧…… 小白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几秒,我被他毒蛇一般的目光吓得冷汗直冒,想张嘴给自己解释,但是仿佛嗓子被堵了一大块石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就在此时,小白脸一张冷白的脸突然绽开一个笑容,“逗你的。” 我靠!什么叫大起大落,什么叫刺激,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扑克脸在前边偏过头,“阿烁,别吓唬她了,快点赶路要紧。” 原来这小白脸子叫阿烁,我记住他了,下辈子一定吃斋念佛,沐浴熏香,诅咒他一辈子拉不出屎! 阿烁收敛了笑意,用胳膊轻轻撞了撞我,“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嘛。” 我冲他一呲牙,甩开胳膊,快步向前,真是不想再和他处在一个空间里了。 房子可以推倒重建,他真是贱得不能再贱了。 只听身后阿烁还在低低地笑着,我稳了稳如擂鼓的心跳,觉得这一黑一白两个人都很不靠谱,突然后悔自己要跟着他们走了。 阿烁笑够了,几步追上前,“好啦好啦,我是看你精神一直紧绷,才开玩笑逗逗你的。” “再说了,你们人界不是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我懒得正眼看他,“我当然无愧于心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接错了人,把我一个绝世大好人送错了地方,其实我应该去成仙的。” 阿烁没忍住又笑了一声,“来了妖界,你顶多只能成妖成魔,想成仙,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我自顾自跟着前方的阿悲向前走,“你们这还有等级区分呢?” 阿烁知道是真的吓到我了,所以对我语气中的冷刺毫不在意,“看你又孤陋寡闻了吧,在我们妖界,等级分化一直很严格好不啦。” 我心想,我上哪对你们阴间的事情了解透彻去,瞥了他一眼,“你展开说说。” 第231章 我,也许,还没有真正死去 阿烁也许是刚刚骗了我,心有愧疚,对于我接二连三的问题,竟然出乎意料地有耐心。 “世间万物失了生机,也就是你们人间常说的,死了。 死了之后灵魂就会到妖界成为魂。” “魂经过黄泉路,在奈何桥前由鬼差对生前进行评定。 没做过什么恶行的,就通过奈何桥再投胎,被记录下有恶行的,就要下十八层地狱,受不住折磨的,自然烟消云散。” “有执念不肯自行通过奈何桥的,会变成鬼,鬼是受鬼差捕杀的,所以一般会游荡在人间。” “修炼得到灵气的,在走上奈何桥之前就有成为妖的机会。 鬼也一样,能吸收灵气,就能成为妖。 妖在鬼差之上,不必再受追捕了。” “妖之上为魔,魔之上为妖上,妖上之上为妖王,妖王之上为妖皇。” 说完这些,阿烁弯腰向前靠近我,“我看你骨骼惊奇,有成为妖魔的潜力哦~” 我向后缩了缩脖子,很想一巴掌把他阴气森森的面孔拍远。 阿悲在前方突然一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要进奈何城了,让她闭上嘴跟紧,被鬼差察觉抓住就麻烦了。” 我听着这句话和刚刚阿烁跟我讲述魂魄在妖界的晋升规则有点出入,刚想开口问,就注意到前方陡然升起了一片雾气。 而在雾气之中一座高大的建筑缓缓现出真容。 这是一座城门楼,用深灰色的土砖砌成的,中央凹陷刻成了三个大字—— 奈,何,城。 本来肆意的人群在楼前规范排成了几列,各种各样稀罕惊奇的交通工具也顿时消失不见,每个人都以相同的低头耸肩的姿势排队进入。 门楼两侧笔直站了两排官差打扮的人,只是五官都模糊不清,根本辨别不出长相。 我咽了口唾沫,怎么有种不妙的预感…… 阿烁听了阿悲的提醒,也收了面上那个不正经的笑容,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披在我身上,然后退后站在我正后方。 我不明其意,想转头询问,还未有动作,头顶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同时阿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嘘,不想惹麻烦就不要出声,跟着阿悲向前走。” 他是没有人气儿的,说话时一股凉意顺着头顶传遍躯干四肢,我打了个哆嗦。 阿烁把身子收回去,双手拢了拢搭在我肩上的外套,“做好准备,马上就排到我们了。” 我长出一口气,稳了稳心跳,像是准备走上战场一般,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 沈玉诉,别紧张,你可以的,只要和他们一样,闷着头走就行…… 等等!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冷? 灵魂也有这种体感吗? 大脑中紧绷的一根弦突然被拨动,我像是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直觉告诉我,如果不抓住这次一闪的灵光,它就会如同天边的流星,坠落天空之后再也不见。 为什么我会成为阿烁口中需要阴间使者指引的“特殊人群”? 为什么阿烁和阿悲都那么紧张我被鬼差发现? 如果真如阿烁所说,我只是众多要通过奈何桥投胎的鬼魂中的一个,为什么我还要被他们两人特殊照顾? 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并没有给我传来一丝暖意,相反,我的身体如同坠入无尽冰渊,遍体生凉。 阿烁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给我披上他的外套,我并没有提过我觉得冷或者其他需要他脱下外套给我的理由。 披上他的外套,意味着,用他的鬼味儿掩盖了我的气味。 如果我是一只鬼魂,那么和他无异。 除非,我身上还残留了人间的味道! 脑中的光亮逐渐扩大,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也许,还没有真正地死去。 但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死人灵魂聚集的阴间呢? 我很想马上就解开内心困惑,但是时机并不合适,我的余光向一侧一瞥,阿悲前一位正走到门楼之下,马上就轮到我们了。 等过了重兵值守的楼门再问也不迟吧? 可是,进了奈何城,我会不会就成为一个真正的鬼魂了呢? 我的内心陷入纠结的境地—— 向前走,或许会真正坠入地狱,而临时变卦,就会被站在两侧的鬼差发现,什么后果我并不知道。 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人群之中突然一阵骚动,一声厉吼在人群之后传来,清晰无比, “诶,那个鬼役,站住!” 与此同时,阿烁在我身后低声惊呼,“糟了!” 鬼群“唰”地散开,只剩我们三人站在中间,四周瞬间围上一群面无五官的鬼差。 阿悲向后一步,和阿烁将我守在二人中间,警觉地看着外围的鬼差。 我扯了扯阿烁的衣角,尽量压低声音,“怎么了,他们发现我们了?” 阿烁的脸上一阵阴霾,却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配上他苍白的面孔,诡异异常, “诸位鬼差大哥,什么事?” 鬼差之中走出一个装扮略微高档一些的,面容是一样的模糊,声音冷冰冰的像刀剑, “你们……” 说着,用不存在的双眼越过两个高大的肩膀打量我。 阿悲面无表情地向我挪近几分,阿烁也打着哈哈凑近,“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没看到进城通函吗,使者不必和普通魂魄一路进城的。” 听到这句话,我很明显感受到身边两个人松了一口气。 阿烁面上的笑容也显得没那么勉强,“是,我们没注意新下发的通函。” “奈何城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速速转道通行,别耽误我们执行公务。” 那鬼差抬了抬手,手中握着的剑磕碰到盔甲,发出金石碰撞的脆响。 阿悲带着我转身朝向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阿烁在我们身后善后, “是,我们现在就转道。” 我咬紧嘴唇,不敢泄露一丝气息。 就在我们三人即将离开人群,转移到另外一条无人的青石小路时,身后又传来那鬼差头领的声音, “诶你们中间那个……” 第232章 是凤凰族内出现了问题 …… 薄从怀一身素衣,无声站在房门内,他褪去了全部华丽的装饰,如同一个战败而归的战士。 倾洒而下的皎皎月光未能照耀他的身躯,他也止步在光亮的前端。 其实他自认为在找寻到沈玉诉之前的几百年岁月里,他的世界早就没有光了。 满腔的期待在无尽的岁月中蹉跎成了如同无底洞般的失望,而他就在洞底,看着自己的心一天天地向下坠落。 失而复得的喜悦早就已经将他几百年的寂寥冲走,在他的观念中,根本不存在沈玉诉再次离开自己的想法。 但是,陈最的诊断、沈桂枝的推论、奂脊的失态,以及无尘的出现,都在把事情拉向他无法控制的方向。 这个方向的尽头,蛰伏着他用全部生命都无法承担的事实。 他深蓝色的眼眸被茂密的睫毛遮挡,他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听着从自己身体分出的那部分一字一句说着令他心痛的话。 “我感受到,主人的周围,充满了令她害怕的气息……” 陈最和沈桂枝站在奂脊两边,她表情痛苦,额头渗出汗珠,可想而知被她感受着的另一个人有多么难受。 沈桂枝将目光投向房内的薄从怀,薄弱的光亮衬得他的面色更加死寂,看着不比昏迷在床上的沈玉诉好多少。 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她再次注意到站在薄从怀身后和尚打扮的男人。 男人慈眉善目,眉目之间是不应该存在于他这个年纪的稳重和淡定,云淡风轻,不同于周围任何一个人的神情。 沈桂枝皱眉,这个人看起来并不简单,但他身上没有一丝奇怪的气息。 不属于人,不属于妖,也不属于神,甚至不属于世间。 陈最扶着奂脊的胳膊,焦急地问,“你能感受到沈玉诉在哪里吗?” 作为一个能够化成人形的成年蛇精,在他记事起到现在的生命岁月里,没有很多能够让他如此着急失态的情况。 他知道沈玉诉对于薄从怀的意义,如果沈玉诉死了,他不敢想象薄从怀是不是会随她一块去了。 奂脊咬着下唇,嘴唇泛白,轻微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她很害怕,很不安。” 薄从怀面无表情地吩咐,“陈最、桂婆婆,你们照顾奂脊,有情况再来报我。” 说完,他退后一步,看着面前的两扇木门合起,然后转身面向无尘。 “说吧,让你今天不得不来、非说不可的话。” 然后他抬步回到床边,他想守着沈玉诉,这样,就算事情到了最坏的境地,他能第一时间随她而去,不让她再孤身一人。 当然,他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无尘看着薄从怀满面死寂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无法抽身,就算为了他和这对旧人的旧情,他也无法置之不理。 凡尘的恩恩怨怨,他向来不愿插手,但是,世间有许多事,明知不可为,却偏偏无法不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命。 就如同他今晚出现在这里,已经违背了天机,并不是他的作风。 定了定心神,无尘声音清明,“玊微是如何跌入人界轮回的,你可否知道?” 薄从怀默然,他那个时候很小,虽然已经对还是玊微的沈玉诉动了心,但是毕竟两人还没有到真正谈婚论嫁的阶段,而且他作为青龙一族唯一的继承者,他有很多功课和法术要修炼。 他只记得,那一天,太阳很刺眼,甚至他身处于海底,还是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浪一股一股地席卷而来。 闭上双眼,他单手紧握住沈玉诉冰凉的手,他感觉自己的心如同那日听到玊微失踪的消息一般冰冷。 听不到回答,无尘知道薄从怀是不愿意回想那段往事,如果沈玉诉没有被找到,那将是他一生无法解开的心结。 “受尽宠爱的小公主无端消失,凤凰族遍寻三界都找寻不到,而她销声匿迹几百年,如今投生成了一介凡人,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无尘双手下垂,在宽大的袖口里轻轻捻着佛珠。 “凤凰一族是上古神族中最具威望的族群之一,凭借他们的实力,都无法寻到玊微,可以合理推测,是凤凰族内出现了问题。” 薄从怀睁开眼睛,眼眸流转,“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尘叹了口气,当局者迷,“你能找到他,你猜,凤凰族的内鬼能不能找到?” “如果,沈玉诉有一天恢复所有的记忆,会不会想起当年害她的人是谁?” “凤凰一族,族规最为传统严厉,对于内鬼,他们会如何处置?” “如果你是那个内鬼,发现玊微转世在人界的那瞬间,你会如何做?” 薄从怀的目光定住,眼前似乎浮现一张布置紧密的大网,而他的沈玉诉被困在网中,无可挣脱。 “天机不可泄露,我言已至此,已破了天机,我不妨多言一句。” 无尘手中动作暂缓,他抬手做了个单手礼,唇瓣触碰指尖, “沈玉诉现在还算不上真正意义地死亡,不过,等她的灵魂过了奈何桥,就是大罗神仙,也挽回不了了。”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房内徒留一丝清冷淡然的气息,缓缓散入空气之中。 而他消失前的那句忠告,却萦绕在薄从怀耳畔,每一个字节如同重锤敲击到他的身心。 薄从怀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沈玉诉的手背,垂着头低声重复,“灵魂过了奈何桥……奈何桥……”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抬眸看向床帏,“诉诉在妖界?!” 与此同时,房门被猛然撞开,陈最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薄,薄从怀,奂脊,她,感受到,沈玉诉在哪了……” 在他身后,沈桂枝扶着虚弱痛苦的奂脊慢慢走来。 奂脊的面色已然一片苍白,一丝紧绷的神经支撑着她的意识尚未消散,吃力地张开唇,她的双眼终于在薄从怀冷峻的面孔上聚焦, “玄,玄珩上神,主人在,妖界,奈何城下,快……” “快”字尚未说完,她便昏迷过去,倒在沈桂枝和陈最的托举怀抱中…… 第233章 我会回去的 …… “诶你们中间那个……” 我们三人在这一声叫喊之中停住脚步,我刚松了一口气又陷入紧张的气氛之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阿悲低声向阿烁急促嘱咐一声,“见机行事。” 阿烁不动声色地轻微一点头,然后向前跨出一步,挡在了我们之前。 声音虽然带着笑意,却隐隐含着不安, “鬼差大哥,怎么了?” 阿悲抬起一只胳膊在我面前,目光紧盯着前方的阿烁和鬼差,却微微偏头,对我低语, “聪明点,看局势不对,快跑,我和阿烁抵挡一阵。” 我咽了口唾沫,抬眸将目光从阿烁的背影移向阿悲的侧脸,“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 阿悲甩给我一个凌厉的眼风,“你以为我不想?” “交你出去三人都得死,你逃了,我和阿烁顶多落个玩忽职守。” “所以你最好聪明点,别连累我们。” 我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你,妈,的。” 这时,只听阿烁轻笑一声,“那麻烦鬼差大哥了。” 边说边向着我们倒退,双手背后,对我们打了个稳住的手势。 而他面前的鬼差也转身离去,对着先前四散而开的人群叫嚷,“排好队排好队,挤什么呢!” 待鬼差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阿烁才转过身,只是面色并不好看,“我们先离开这里。” 阿悲很自觉地在我们三人之中垫了底,两人催促着我踏上了奈何城墙一旁的青砖小路。 走出一段距离,后方也未见有鬼差追赶,我们这才彻底松懈了紧张的精神。 阿悲开口询问,“阿烁,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阿烁先是长长松出一口气,然后目光在我们二人之间来回流转,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只是想查看她的通城文件。” “只是”二字透露出这个条件并不是很难满足,但是阿悲却面容紧绷,“可是……” 自我头脑恢复清明,想清楚我现在的处境后,我越看面前一黑一白两个人,越觉得他们不像是好人。 所以现下,我冷着脸并没有搭话,倒是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阿悲没了后文,阿烁却很明显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开口接了下去,“可是,你并没有通城文件。” 我的眉心微动,没有,是不是恰恰佐证了我的猜测。 阿悲顺着阿烁直勾勾的注视,将目光也投到了我的身上,冷着脸紧盯我。 从我苏醒到现在,阿烁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现在突然严肃起来,看着还真唬人。 “你,到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怒极反笑,“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吧!你们带我来这里,目的到底是什么?” 阿烁不解地皱起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信任被怀疑撕开了一道口子,双方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我干脆开门见山。 不把我心里的所有疑惑解开,我是不会再和他们同路的,“你们从一开始就催促着我进城,进城的后果是什么?” 阿烁双手掐腰,仿佛是被气得不轻,“进了奈何城,才能去往奈何桥,投胎轮生啊!我不是跟你讲过了?” 阿悲轻轻拉了一下阿烁的胳膊,“阿烁,不要和她废话。” 阿烁侧头看向他,压低嗓音,“你忘了齐家的给我们施下的咒了?” 一提到这,阿悲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显得苍白了几分,眉头轻微一皱,仿佛是在忍耐痛苦。 阿烁继续低言了一句,只是这一句声音拉得更低,我没有听清。 阿悲再看向我的眼神里染上了几份敌意,我看见了只当没看见,狠狠剜了他一眼。 注意力还没拉回,就听见阿烁继续向我投掷疑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冷笑,“你们这使者当得可真儿戏,连引领的是谁都不知道,能心安理得地拿工资吗?” 阿烁抬手暂停了我们的争吵,“好了好了,现在你一句我一句吵下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干脆没说话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阿烁放下手,似乎是先认输了,气势上也减弱了许多,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奈何客栈,否则你有灰飞烟灭的危险的。” “你们别以为我好糊弄,不告诉我进入奈何城的后果,我宁可灰飞烟灭。”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在这里,我只有我自己。 阿悲本就按捺了一肚子的气,现在看我拒不配合,上前跨出一步,声音被气得有些许颤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烁眼疾手快按住阿悲的胳膊,“阿悲,不要冲动!” 然后用力将他向自己身后一拉,同时柔声安抚,“你冷静些,你现在杀了她,我们怎么办?” 见阿悲的情绪被自己安定了些许,阿烁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劝导, “你放心,我来解决,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我侧耳听着,仿佛我没有听他们的指引,他们会有性命之忧。 怎么会呢,他们可是阴间使者,难道阴间的规矩就是完成不了任务就杀掉使者吗? 这未免也太不人性化了吧! 阿烁安抚好了阿悲,转身面对我,“你到底怎样才能和我们进城?” 我与他对视,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坚定,“告诉我一切的真相。” 阿烁自嘲地扯动嘴角,“也许,我们所知道的也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呢?” “我有自己的判断,别骗我,也别想瞒我什么。” 阿烁点点头,“我们边走边说,我保证,在进城之前会把我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到时候随不随我们进城,你自己决定。” 他拉着阿悲向侧边撤出一步,在他们身后,是一条蜿蜒看不到尽头的青石路,稍远处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就如同我们在靠近奈何城墙之前一般。 我感觉自己前途之路漫漫,未来也处于一片浓雾之中,而能拯救我从迷雾中脱身而出的那束光,只有我自己。 薄从怀,奶奶,我会回去的,我一定会逃出这一片阴谋的网,回到你们身边。 第234章 我,在消失? 阿烁让开了路,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并没有骗你,我们两人的身份确实是阴间使者,出现在你身边,也确实是因为接到了上边下发的任务。” 我经过一阵抉择,决定先跟着他们走一段,等我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再决定是接着走下去还是离开。 我冲他点点头,“这个我相信。” “不过,在我们进行本次引领任务之前,接到了另外一个秘密任务。” 阿悲厉声阻止了阿烁的话,“阿烁!” 阿烁拍了拍他的手,唇畔带上了一丝安慰的笑意,转头看向我时,唇边的笑变成了无奈, “给我们下发的秘密任务,就是按时把你带到奈何客栈。” “你不是说,所有进入奈何城前往奈何桥的魂魄,都要在天黑之前到奈何客栈落脚吗?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嘱咐你们把我带去?” 阿烁在我的斜后方缓步走着,“你以为妖界真的是风平浪静的吗?”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盯着我,“你以为,所有魂魄都能平安无事进入到奈何城吗?” “你连在妖界存活的基本法则都不清楚,你凭什么以为,你会是平安到达奈何客栈的幸运儿呢?” 一连串的反问让我不得不再次审视这个地方,离开了繁华嘈杂的黄泉路,热闹景象营造出的和平假象也随之淡去。 这里,可是万千生灵失去生命之后到达的地方,没有生机,怎么会是平和安详的呢?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虽然给我们下达任务的人没有明确说明你的身份,但是,她用另一种方式向我们表达了你的重要性。” 我停住脚步,“什么方式?” 阿烁静静地与我对视几秒钟,然后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条苍白的小臂。 露出的皮肤白皙如骨,而表层之下紧贴着皮肤的地方却趴满着类似蜈蚣一般丑陋可怕的多足虫体,像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我惊讶地捂住嘴,压制住嗓子眼里即将蹦出的尖叫,“你这是,中毒?” 阿烁一边放下袖子,一边自嘲地勾起唇角,“是诅咒,如果我们完成不了任务,就会被咒虫啃食心肺而亡。” 说完,他挑眉,靠近,“死相很可怕的~” 服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看到我的表情,他又轻笑一声收回身子,“所以,我们带你进城的目的,就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阿悲沉默着上前,大手拉过阿烁刚刚挽起袖子的手臂,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给他系上了袖口的纽扣。 他现在大抵不想和我说话吧,应该是连看都不想看我。 阿烁倒是没有一丝不自在,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将目光投向我,“在我们离开之前,被特意嘱咐,不能让鬼差接近你。” “虽然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命都在别人手里了,只能照办。”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的真相,前边就是奈何城的另一个入口,这里只面对有使者引领的魂魄开放,鬼差查的也松懈,很容易混进去。” “话已至此,进不进去,你自己定夺。”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也不再说任何话。 天色变得有些暗淡,妖界是三界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阳光的地方,照明全靠上空自发的天光,照亮是没有问题,但是却缺少了阳气。 昏暗的天光将附近的树木照得影影绰绰,有些像飘浮不定的鬼影,妖风四起,直吹向人的骨缝中去。 我裹着衣服,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意外发现自己的脚尖处有些模糊不清。 伸手去摸,手指却穿过了本应该为实体的鞋尖,摸到了一片虚无。 我有点慌了,怎么摸不到? 视线转移向双手,指尖也变得模糊,在本就昏暗不明的光线下变成了半透明。 怎么回事,我,在消失? 本来就混乱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发现激荡得更为凌乱,我无助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阿烁和阿悲,他们正面对面低声交流着什么,根本没在注意我的动向。 “啊……” 我想开口叫阿烁,出声却变成了沙哑短促的一声“啊”,我立马用双手捂住了嘴。 阿烁疑惑地望向我的方向,和我对视的瞬间,他皱着眉“嗯?”了一声。 我的双手紧紧按住嘴,直到感受到自己的手掌也变成了半透明的虚无状态,不知所措地将双手摊开在面前。 阿烁大步跑过来,蹲在我面前,一只手伸出却不敢贸然触碰我,双眉紧皱,眼睛紧盯着我摊开的那双接近透明的手, “你怎么了?” 我摇头,眼睛里滑出两滴泪珠,透过手掌,丝毫没有受到阻挡,砸在地上,溅起两朵小水花。 阿悲跟着走了上来,一把将阿烁扯到自己身旁,冷言道,“别碰她,她不属于妖界,自然不应该出现在妖界中。” “可是,我们身上的咒……” 阿悲双手翻转合十又展开,双掌之间凝聚出一团黑色的光,他紧盯着这团光,双手缓缓向前将其送出。 黑色的光团随着他的动作向前飞出,停留在我的头顶上空。 几秒钟以后,向下渗入到我的身体中消失不见,而我从四肢蔓延而上的透明化现象也暂停了。 只是原本就已经变透明的部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并没有完全复原,嗓音也没有恢复。 阿烁看着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摇头,说实话,我现在没有什么感觉,不好不坏。 阿悲在旁边解释,“她现在说不了话。” 我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嗓子会受影响。 阿烁“哦”了一声,坏笑着看我,一根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看你小嘴还怎么叭叭。” 阿悲侧过身去,根本不想面对我,生涩地问阿悲,“时间不早了,她到底要不要进城?” 这句话虽然根本是在问我,但是他不愿意和我直接对话,所以用了这种传话的方式。 我们的距离不远,所以阿烁并没有再重复一遍,而是冲我挑挑眉,冲着一侧的阿悲一偏头,询问含义明显。 第235章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我抓起阿烁的手,用一根手指的第二指节在他的手掌一笔一画写下,“有什么方法能够让我消失的部分恢复正常?” 阿烁先是觉痒瑟缩了一下,后被我牢牢抓住手腕无法动弹,才认真观察我写的字。 阿悲虽然没有凑过来,但是应该是用眼角余光看见了,我刚写完最后一个笔画,他便开口, “想恢复,除非进城。” 阿烁点头迎合,“对,奈何城里有一个老药铺,药铺里的老先生能对症各种疑难杂症。” 那看来非进城不可了。 我接着在他掌心写,“非魂魄进城会有什么后果?” 阿烁低头看着我手指的移动,我一句话写完,他惊讶地抬头看我,“非魂魄?什么意思?” 我接着写,“你先告诉我!” 阿烁转头和阿悲对视一眼,阿悲对他小幅度地点点头,阿烁转回看我, “奈何城外有一道结界,如果是不属于妖界的人贸然进城,会立刻触发结界的排斥反应,会被弹开的。除非……” 我瞪他,除非什么,这个时候还玩神秘! “除非,有一张特批的进城文书,能保进城畅通无阻。” 我继续在他手心写,“能搞到吗?” “使者没有这种权利,但是,我知道一个人,肯定能搞到。” 说完,他露出一个坏笑,看得我毛骨悚然,感觉冷意顺着脊背上升。 “你们在这等等,我进城一趟,来回只需要一刻钟。” 阿悲立刻扯住他的胳膊,“我陪你去。” 阿烁拍拍阿悲的肩膀,“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看住这小妮子,她可是咱们的救命稻草。” 看着阿烁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我扯动嘴角露出苦笑,你办事,你办事我们可操心吧。 阿悲一直望着阿烁离开的方向,视我为无物,我本来也不喜欢和这个冷面木头桩子说话,干脆自顾自坐着发呆。 同样都是冰山帅哥,薄从怀好歹面冷心热,不像阿悲,嘴毒得他舔一口嘴唇就能猝死。 唉,之前还嫌弃薄从怀的性格,现在想来,我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我想用手撑住面颊,胳膊都抬起来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的手指尖端根本无法触碰到面部的肌肉。 我会消失吗? 想到阿悲说的话,我突然联想到一句至理名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然我现在再次面临了另一个我毫不了解的危险境地,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恰恰佐证了我的猜测。 我会产生消失反应,说明我确实不应该出现在妖界阴间,那么也能证明,我的确还没有真正地死亡。 可是,我没死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呢? 一阵阴风吹过,突然掀起我回忆中不起眼的一角,是谁说了那样一句话,此刻才重重砸在我的心头—— 你身上阴气很重。 如果这阴气不是你操控的,你应该和我一样,是一个死人。 难道我的至阴之体已经悄悄发展成将我拉下阴间的程度了? 沮丧的情绪笼罩在我的心头,我才十九岁呀,难道自此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一辈子吗? 我,还能有圆满的一辈子吗? 头上突然扣上一顶帽子,我拨开被帽子压下挡在眼前的碎发,阿悲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原来是他在我背上扔了一件带帽斗篷。 我刚想在旁边石面上写字问他干嘛,就听他冰冷的嗓音,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低低警告, “你好好听话,双方尚可双赢,否则,我会在你彻底消失之前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想投胎都做不到。” “你为什么对我敌意那么深?” 他的双眸锁定我定在石面上的手指,“要不是这次接你进城的条件太难得,你以为我们会冒着生命危险揽下这个活,给自己找麻烦吗?” 不等我再写字发出疑问,他边说边转过身,“再次警告你,老实点,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别想节外生枝。” 这人真奇怪,脾气奇怪,突如其来的浓重敌意也奇怪。 我身上一没手机二没手表,无法精确分辨时间,但是看阿悲一遍遍低头看腕上的表来推测,时间应该已经快到阿烁说的期限了。 他怎么还没回来? 天色又暗沉了几分,我发现在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白日和黑夜之间是没有日出日落过渡的,真是无趣。 唉,好想念烟火气满满的人间啊~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果然是阿烁这家伙跑回来了,穿着笔挺修身的西装,跑成了个鸵鸟,有种不合时宜又与环境十分相宜的滑稽。 阿悲几步迎上前,扶住阿烁的胳膊,“怎么样,顺利吗?” “顺,顺利。” 阿烁大粗气缓了几秒,抬头望天,一脸焦急,“时间不够了,我们,快进城。” 我也不敢耽搁,小跑几步追上他们,三人走出了竞走比赛的速度,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到了阿烁口中专为有阴间使者引路的魂魄进城的入口。 这里比奈何城正门小了很多,但是建设硬件并不显敷衍随意。 好歹走这个口的都是些特殊人群,妖界政府也不能失了面子。 规模小,看守的鬼差自然也少了大半,看到有人靠近,一左一右两个队伍最前方的无脸鬼差直挺挺地转过身面对我们伸出手, “请出示进城文件。” 阿烁从上衣内口袋掏出一块令牌模样的木质牌子,上边写着我看不懂的象形文字。 阿烁将木牌有字的一面向外给鬼差一亮,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不仅是打头的两位鬼差,后边的两排鬼差,都齐刷刷地面对我们微微俯身鞠起了躬。 我被突如其来的大阵仗吓了一跳,但是并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只是躲在斗篷里瑟缩了一下。 阿烁朝他们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我,嘴唇一上一下做了口型,“快走。” 我低着头,大斗篷的大帽子正好能挡住我的面容,我在前有阿烁后有阿悲的包围下快步通过了入口。 走进的瞬间,阴风又起,掀起了斗篷的一角。 此时在我身旁的一个鬼差带着疑惑“嗯?”了一声,不过没有动作,吓得我以为露了馅,差点双腿一软跪下,还好阿悲眼疾手快,上前搀了我一把,这才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 第236章 就这么水灵灵地嗑上了? 进城后,我抓过阿烁的手,在掌心写下,“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阿烁转头看向阿悲,“我们先带她去就医,还是去奈何客栈?” 阿悲左顾右盼地分辨方向,“天色快暗了,今夜先在奈何客栈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带她去找大夫。” 然后他向右侧方一指,“走这边,有一条能直达奈何客栈的小路。”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在前方引路。 阿烁拍了拍我的肩,无奈地笑了笑,“走吧,活命要紧。” 我想在他手心写下“我还能活命吗”,但是他拉起我的胳膊就跟上阿悲,容不得我多问。 阿悲像是开了自动导航仪,在某个路口不假思索地左拐,又熟悉地钻进哪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七拐八拐之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栋毫不起眼地古风建筑,牌匾上写着“奈何客栈”,字倒是隽秀,可惜牌匾上似乎蒙了一层灰尘,角落还结了蜘蛛网。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奈何客栈?怎么和想象中这么不同呢? 听阿烁阿悲所说,奈何客栈不说是五星级高级大酒店,怎么也得是和某家、速某一样等级的吧,这里怎么那么像三无店家呢? 阿烁看着我吃瘪的表情,一笑,“别有洞天。” 阿悲没给我的惊讶留出太多时间,头也不回地甩下“走了”二字,便率先迈进了客栈大门。 客栈内部也是相应的古风装饰风格,左手边是个木头柜台,柜台后站着一个带着瓜皮小帽的白脸小生,单手托腮正在拨弄算盘。 客栈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清脆的响声并没有唤起小生的工作热情,他低着头仿佛习以为常,半死不活地念起了招待语, “欢迎客官进店,您的光临是本店至高无上的荣幸。” 话说得挺好听,但是并没看出有客人光顾他多高兴呀。 阿烁走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桌面,“小二,还有客房吗?” 小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房仅剩两间,普通客房已住满,客官需要吗?” “两间,套房?” 小生慢悠悠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以此来显示他对客人的尊重和他口中所说的“至高无上的荣幸”,“大床房呢,亲。” 阿烁明显被噎了一下,咳嗽着答话,“定,定,两间。” 小生依旧假惺惺地笑,“好的,请两位客人登记。” 说着,单薄惨白的手在柜台下方拿出一个边缘泛黄的老旧登记簿和一支笔,放在阿烁面前,“您这边怎么支付?” 阿烁握着笔,另一只空着的手向身后一伸,“阿悲,卡。” 阿悲默不作声地从上衣内兜里掏出卡包,翻出一张流光溢彩的黑卡,递给阿烁。 我躲在斗篷下,眼睛滴溜溜转——他们两个,家属感好重啊! 这么危急的时刻,我怎么就这么水灵灵地嗑上了? 阿烁低头在登记簿上登着基本信息,头也不抬地将黑卡夹在两指之间递给了白脸小生,“刷卡。” 看到黑卡的瞬间,白脸小生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情感真切的反应。 他眼皮似乎重症肌无力的眼睛明显瞪大了几分,混浊的眼珠都亮了很多,双手接过卡,语气中有压制住的惊喜和愉悦,“好的呢,亲~” 我憋着笑,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诚不欺我。 念头转弯——话说,他们阴间使者的工资这么客观的吗,连黑卡都有,实力不可小觑啊。 果然,在这种大环境下,还是吃国家饭的编制才是铁饭碗! 阿悲和阿烁自然不知道我的念头能自由飞翔这么远,阿烁接过白脸小生恭恭敬敬递来的房卡,背对着他打了个响指, “哦对了,给我们准备三份晚饭,送到——” 他将房卡举到面前打量了一下,“送到1111。靠,这什么破房号,咒老子单身啊?” 白脸小生弯腰接近九十度,“好的,尊贵的客人。” 我跟着阿悲往客栈内走了一段,旁边对称摆放着四凳一桌为一组的几组木头桌椅,无一例外地蒙着厚厚的灰尘。 转了个弯,眼前竟然豁然开朗。 没想到这个表面不堪的破客栈里面果真别有洞天,经过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后面三栋高耸的建筑呈包围式分布,外立面都是极现代化的反光玻璃。 还好这里没有阳光,也不怕造成很恶劣的光污染。 我拽了拽阿烁的衣角,朝着反差感和冲击感极大的建筑发出了一声类似乌鸦的“啊”,这是我能靠声带表达惊讶最可行且易于理解的办法了。 阿烁对我的大惊小怪表达了鄙视,“乡巴佬,你真以为奈何客栈是它表面伪装的那样啊?” 我翻了个白眼,我初来乍到,被哄骗了也很正常啊,至于挖苦我吗? 阿悲面无表情迈开大步,“先到房间去吧,她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不好。” 阿烁点头称是,然后带着坏笑用肩膀撞了一下我,“跟好小爷,要不一会你这个乡巴佬迷路了,又是个哑巴,看你上哪找我们去。” 我懒得和他计较,一边跟着走,一边拉过他的手,在掌心写下,“为什么要伪装成表面那样?” 阿烁一双胳膊松松垮垮地环抱在胸前, “这是上边掌权者的阴谋。 规定是所有进入阴间且要经过奈何桥转生投胎的魂魄都要在天黑之前入住奈何客栈,但是每天新来的魂魄那么多,奈何客栈怎么能装得下呢? 所以,他们就想了这样的方式对入住奈何客栈的魂魄进行了筛选。” 我没听懂,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以示疑惑。 阿烁叹了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给我解释, “首先,你看到奈何客栈的真实位置是十分不起眼且难寻的,这就能够筛选一波连店都找不到的傻魂魄。这是第一层,奈何客栈不接待没有缘分的客人。” “然后,奈何客栈的店面十分破旧,像是根本无人光顾、生意惨淡的样子,这能筛选一波纠结店面是否真实的魂魄。这是第二层,奈何客栈不接待不信任它的客人。” “还有,你看到柜台那里的小二,态度差劲,其实这也是筛选的一环。不论是谁来问什么,他都只会回复‘普通客房已住满’,这就能筛选掉一波没有足够钱财的穷魂魄。这是最后一层,奈何客栈不接待能力不足的客人。” 第237章 看不出你还挺自来熟的哈 我点点头,彻底明白了,真是再聪明的平民也会进入上层统治者布下的陷阱,三界无一例外。 说完这些,我们已经进入了其中一座大楼,大楼内侧的装潢更是把“高大上”三个大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随处可见的标语是“奈何客栈欢迎您”,但是在我看来,都是警告“这是你消费不起的地方”。 进了电梯,阿烁将其中一张房卡递给我,“喏,你自己住一间,我和阿悲凑合一晚。” 我没接,而是先写字问出疑问,“为什么我们有三个人,他只让登记两个人呢?” 阿烁愣了一瞬,然后把房卡塞进我手里,“因为你在这里,并不算是个人啊。” 语气之理所当然,仿佛问出这个问题的我就是个智障。 我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阿烁提了提斗篷的帽沿,“你可真是心里没数啊,你以为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斗篷吗?这可是能掩盖你行踪的斗篷。在普通魂魄和普通执行者眼里,你根本不存在。” 隐形衣? “虽然我不知道给我们下达命令的人为什么非要我们冒着风险把你带进奈何城,但是既然要求是你平安无事地进城,我们自然要想办法。否则,你根本没有能踏进奈何客栈的机会。” 说到最后,阿烁甚至得意一笑,“毕竟在我们眼里,你可是很宝贵的交换筹码哦。” 我低头看自己手里印着“奈何客栈”四个古风字体的房卡,反面磁条之下,刻着“0913”四个数字。 阿烁斜眸瞥过一眼,“你的房间在九楼,你先跟着我们去1111,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顺便,把晚饭吃了。” 说到晚饭,我在这里也有一天的时间了,可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饥饿感。 感受不到饥饿,但是能感觉到冷,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我在这里的感觉也只有一部分吗? 没来得及翻开阿烁的手掌询问,电梯“滴呤”一声,缓缓打开。 算了,等一会进了房间再问吧。 三人依旧是阿悲开路,阿烁垫底,我在中间,像我这样的身高,在两个一米九中间,从前从后都不容易看到我。很安全。 三人一排正按照墙上的数字标识找寻着房间,迎面来了一个带着棒球帽低头玩手机的人,看身形很难辨别男女。 这本来没有什么,但是就在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突然撞了我一下,随后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玩手机没看路。” 阿烁急忙伸手挡在我面前,虽然嘴上说着“当心些”,目光却凌厉且警惕,一直看到那人走到走廊尽头进了电梯。 “你没事吧?” 我摇头,那人并没有撞疼我。 严格来说,她是故意的,我攥紧手心那人靠近时塞的一张小纸条,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阿悲并没有多在乎这个小插曲,一心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快步些,免得节外生枝。” 三人做贼一般找到了房间,这里走廊弯弯绕绕,当真是不好找。 进了房间,阿烁长舒一口气,“也算是有惊无险,这样刺激的差事一次便足矣。” 然后他轻车熟路地呈“大”字形仰面向上躺在床上,语气幽幽,有些悲凉,“如果我还有命完成这趟差事的话……” 阿悲谨慎地检查房间各个角落,“不要胡说!” 我把斗篷的帽子摘下,趁机将手中的纸条放进斗篷下衣服的口袋中。 奔波劳累了一天,我当真身心俱疲,走到床边,伸脚踢了踢阿烁的小腿,意思是让他给我让点地儿。 “嘶——看不出你还挺自来熟的哈!”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往边上挪了挪,给我留出一大块位置。 我在床边坐下,双手握拳,敲敲肩膀敲敲小腿。 真是好漫长的一天啊…… 阿悲检查好各处,在床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底,眼睛向下不知在看哪处,“明天,什么打算?” 阿烁曲起胳膊支着头看我,“你现在都已经跟着我们进城了,想必对我们也有些信任了,有什么打算就说吧。” 我无奈地指了指嗓子,阿烁立马心领神会地改口,“哦忘了。阿悲,有什么方法能让她和我们交流简单些吗?老是在我手心写字,痒死了。” 阿悲单手向前,食指、中指双指并起,转了一个小圈,手尖燃起一簇白色光点,随着他一声“去”,光点飞跃直到我的头顶。 “现在,有什么话在心里默念便好。” “你有这本事不早用?我写字也很累的啊!” 我心里刚抱怨一句,头顶的光点像个感应器一般将我心中想法都念了出来。 我捂住嘴,“怎么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阿烁哈哈大笑,“这是念心咒,你心里想什么它就说什么,别想着偷偷骂我们哈,都实时播报出来了。” 我皮笑肉不笑,“感谢科普!” 阿悲见状出来控制局面,“先聊正事。” 阿烁用膝盖轻轻一撞我的腿,“说呀,你的打算。” “我现在已经跟着你们进城了,也在奈何客栈住下了,你们身上被施下的赌咒是不是可以解除了?” 阿烁吊儿郎当地支起上半身,“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我们早就把你打晕了运进来了。” 我皱眉,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那,还需要做什么才能解开你们身上的咒?” 阿烁的眼神中是戏谑的打量,“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考虑我们身上的咒?” “毕竟你们是无辜的,如果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我会尽力去做。” 这是我的真心话,从今天的相处来看,他们两个人本性都不坏,就算是脾气不好的阿悲,也并没有真正做什么伤害我的事,如果是因为我让他们两人受咒虫侵蚀而死,我也会于心不安的。 阿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其实也不难,你只需要跟着我们去见一个人,我们自会拿到解药。” “我能不能问问,这个人,是谁?” 阿烁转头和阿悲对视,两人估计是在考虑要不要对我说出幕后之人的实情。 此时,门口响起门铃声,“客人您好,我是来送餐的。” 第238章 佩服小爷吧 阿烁立马伸手把我身上斗篷的帽子戴上,而阿悲站起身走向了房门。 房门打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孩子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先生您好,这是您预定的晚餐,这是小单,请您查收。” 阿悲并没有和他多废话,接过餐单,就把服务生搪塞了出去。 我躲在斗篷下,偷偷打量这个服务生。 他的穿着打扮与之前柜台后的白脸小生完全不同,洁白的衬衫、小领结、笔挺的西裤和锃光的皮鞋,都和五星级酒店中的服务生打扮如出一辙。 这下我更相信阿烁所说的前边的破旧假象都是为了迷惑人心罢了。 说是三人份的晚餐,只不过是三盘意面、三块牛肋排和三杯柠檬水。 “奈何客栈装潢这么豪华,餐食倒是比较一般哈。” 阿烁似乎是饿极了,拿起刀叉就要开动,“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挑拣拣。” 看着他往嘴里大块塞肉的样子,我心中更加疑惑—— 我对这些食物完全不感兴趣,虽然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胃里没有吃食,但是完全没有饥饿感,连嗅觉都没有。 阿烁吃了两口发现我和阿悲都没有动作,好奇地左右看看,“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然后惊恐地用叉子叉起盘中剩下的牛肉举到面前观察,“有毒啊?” 我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摇摇头,“不是,我不饿。” “不饿?!你果然不是应该存在于妖界的人,跑了一天了竟然一点不饿?” 他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那你那份,我就替你解决啦。”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真是个绝世大吃货。 阿悲见阿烁吃得开心,把自己面前的一盘食物向前推了推, “把我这份也吃了吧,我也不饿。” 阿烁惊讶地“啊”了一声,“她不吃就算了,你怎么也不吃呢?你生病啦?” 阿悲摇摇头,嘴角竟然有一丝宠溺的笑意,“你快吃吧。” 阿烁干脆直接把手中叉子向前一伸,把肉送到了阿悲面前,像哄小孩一样,“啊——张嘴。” “噫~这两个人,恶心死啦~” 直到感受到两道目光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心声会被准确无误地暴露出来,连忙伸手捂住了脸, “我什么都没看见!” 阿烁“切”了一声,两人倒是不那么腻歪了。 两人风卷残云地吃过饭,严格来说,只有阿烁一个人风卷残云,我们三人围坐在一起,继续探讨明天的行程问题。 阿悲建议明日一早先带我去找那位专治疑难杂症的老大夫那里,阿烁则提出质疑, “她现在连魂魄都算不上,你确定那儿能接纳她进门?更别说给她看病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消失和变哑的症状?” 阿烁表示一头雾水,阿悲则是若有所思,“我从前看过一本书,书中提到过与你症状类似的情况。” 不光是我,阿烁也一脸求知若渴地看向阿悲。 阿悲看着阿烁,耐心作出解答, “书中说,阳寿已尽、已然进入阴间的魂魄,若在人界的肉体受了外力影响,导致魂魄无法安心留在阴间,为了防止魂魄再次返回人界导致混乱,妖界就会发生反应,抹除这个魂魄的存在。” “表现为,从四肢、毛发、嗓音开始消失,直至彻底无影无踪。” 阿烁听罢点点头,“这倒是和你的症状很像哦。” “那书中有没有说,如何化解?” 阿悲恢复到面无表情,“没有,所以我给你先布下了静止的法咒,能够暂停你魂魄消失的趋势。 但是相应的,你魂魄与肉体之间的联系也会暂时断除。” 我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个法咒能维持多久?” “最多十二时辰,随着时间推移,法咒的效力会逐渐减弱,所以彻底化解你的症状才是根源之法。” 怪不得他建议我们明日一早先去找大夫医治。 阿烁挠挠头,“可是问题在于,她现在不属于妖界,施大夫会不会出手相救也是个问题啊。” “进城的时候我已命飞鸢给齐家送去了信件,她有办法让施老先生出手相救。” “齐家?我初来乍到,他们为什么帮我?” 我脑中疯狂思索,最后得出结论,“我并不认识齐家的人啊。” “其实,要我们接你进城的,就是齐家当下主家的掌事……” 阿烁明显是心直口快,刚开口就被阿悲出言止住。 “事已至此,我们就算还瞒着,事情也不会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呀。” 阿悲无言地低下头,默许了阿烁将要坦白的话。 “数日前,齐家掌事托上级找到我和阿悲,在齐家密室之中,她给我们看了你的画像,并下发了指引你到齐家的命令。” “没想到,她竟然施了毒咒,借此逼迫我们二人不得不完成她的任务。” “出发之前,她特意强调,是要将你完好平安地带入城内,其他并不肯多说。” “没料想……事情竟然这样复杂。” “可惜我和阿悲已经被拖上了船,现在想要脱身离开,也无能为力。” 阿烁说到最后,声音中已满是无奈和悲凉,他自嘲地一笑, “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死,说明事情还不算那么糟糕嘛!” “你还真是乐观。” 阿烁朝我咧嘴一笑,“佩服小爷吧?” 我挪开眼神,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现在的自我安慰, “那照你所说,这位齐掌事既然要我平安地去见他,应大概率会出手帮我安排大夫医治的吧?” “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这位齐掌事性子古怪,喜怒无常。 说实话,我们根本拿不准她要见你具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他见我可能只是想要我的命?” 阿烁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不过这样大费周章地接你进来,最后却只是要杀掉你……嘶,那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吧?” 我心急如焚,“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姓齐的管事啊!怎么会结下深仇大恨呢……” 等等,姓齐的,人? 第239章 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可是不可能啊,我明明记得舒之学长跟我说过,她…… 见我直着眼睛沉着脸思索,阿烁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摇摇头,“我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 我心中一团乱麻,必须要在安静无人的地方静静理顺思路才行。 阿烁张张嘴还想要说什么,阿悲打断他,“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听到阿悲这样说,阿烁也不好再说什么,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我点头,跟着站起身。 走到房门时,我感受到阿悲在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打量我,不过我没有回头,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我有什么异样。 乘着电梯下降到九楼,阿烁靠在玻璃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外面大厅里的景象, “这么久了,我们也算生死之交,可惜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裹着羊毛大衣一样的斗篷,心情十分低落,想要随便搪塞过去,“我叫玊微。” 阿烁挑挑眉,“玊微?好特别的姓。” 我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种环境,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我的真实姓名,而且,这也不算欺骗吧,毕竟我之前确实是叫玊微啊,顶多算个偷换概念。 站在0913房间的门口,阿烁倚靠在门框上,“你一个人,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阿烁勾唇一笑,“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大。” 说完,他转身冲我摆摆手,“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心里叫我们两个的名字,你身上的念心咒只有我和阿悲能听到。” 我冷着脸看着他的身影在走廊里越来越远,直到到了尽头彻底消失不见,回身关了门,顺便上锁拉上门栓,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倚着房门,我瘫软在地板上,欲哭无泪。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没有插房卡的房间里一片漆黑,静得我只能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突然想到口袋里还有神秘人塞给我的纸条,我爬起来将房卡插入门边的卡槽中,在书桌的台灯下将揉搓成一团的纸条拿出来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是一句口吻类似于忠告又像警告的话——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就在我心惊肉跳地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咚咚”敲响,我的心随之一震。 会是谁呢? 敲门声戛然而止,我蹑手蹑脚地走近,耳朵趴在房门上想要听清外面人的动静。 突然,就在头顶的位置,又传来清晰沉重的“咚咚”两声,我被吓得直接捂住心口瘫倒在地。 长久的静默之后,门外响起一个男声,“玊微?我是阿烁。” 我靠这个大头鬼,知不知道鬼吓人能吓死人啊! 一瞬间,我的恐惧化作一腔怒火,卷起袖子就想爬起来开门给阿烁一拳。 手触碰到金属门栓的同时,我想起纸条上的那句忠告,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难道塞给我纸条的人是在暗示我当下这个时刻吗? 我的手又缩了回来,心中陷入两难的境地——开门,还是不开呢? 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我知道你在房间里,你把门打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嘱咐你。” 隔着一层门板我很难分辨出门外的声音是不是阿烁,只能说有七分相似,而且他的说法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难道真的是阿烁返回途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我手托着下巴,十分纠结。 突然想起阿烁离开前提到的念心咒,如果我在门内通过念心咒和他对话,听不到就一定不是他。 想到这,我在心中默念,“有什么话要说?” 门外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我立刻捂住了嘴,还好没开门,果然门外的人并不是阿烁! 这个人假借阿烁的名义哄骗我开门,是有什么目的呢?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告诉阿烁我叫玊微? 我后退几步,紧盯着房门,大气不敢喘一下。 房间又恢复到寂静无声的状态之中,我没有听到脚步声,也不知道门外的人没有得逞有没有离开。 咽了口唾沫,我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的情绪。 在一天大起大落的心情起伏中,我必须保持精神稳定,一旦我没有守住自己的心理防线,很难想象会在这遍地鬼神的地方陷入什么难堪的境地。 也许是我闭门的谨慎和长久的静默先让门外的人失去了耐心,那人的声音也露出了真面目,低沉沙哑, “呵,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我在心里问他是谁,但是通过念心咒发出的声音门外的人根本听不见。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没关系,你无法离开,我还有机会。” “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沈,玉,诉。” “你能逃过今晚,以后也要这样幸运。” 被念出了名字,我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掐住嗓子,根本无法呼吸。 门外的人,到底是谁? 我在这里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透露我的真实姓名,为什么他能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门外的人又狠狠敲了一下房门,随后传来模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颗细密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看来,我自以为在这里并不会有人认识我,自然更不会有人对我有所图,这些都只是我自以为罢了。 担惊受怕地挨过了一个夜晚,我瑟缩在大床的一角,衣服外面裹着斗篷,斗篷外面又裹了被子。 即使这样,还是有一股一股的冷意从身体内向外涌出。 期间眯过去几次,但是都在噩梦中惊醒,便使劲掐了自己几下,硬撑到了窗外有光亮投射进来。 就算没有阳光,白日依旧比夜晚要让我心安许多。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之传来的是阿烁贱兮兮的声音, “客人您好,您的专属叫醒服务来喽~” 已经受了一次骗,我这次显得淡定了许多,心中默念,“你是谁?” 门外立刻回复,“我是阿烁呗,还能是谁,怎么睡了一晚上不认识啦?” 第240章 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长舒出一口气,看来外面的人当真是阿烁。 我开了门,阿烁单手支在门框上,半个身子歪着,与他身后站似一棵松的阿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到开门声,阿烁一挑额前的一绺碎发,语气十分调侃,“呦,舍得开门啦?” 待到他抬起头看着我,笑容瞬间僵住,“我靠,你昨晚干啥了,黑眼圈堪比国宝啊!” 我叹了口气,斜过身给他俩让出了空间,“先进来再说吧。” 等我们三个人各自在房间中寻了一个满意的位置坐下,我把昨晚阿烁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诉述了一遍。 当然,隐瞒了收到陌生人的纸条这件事,只说是我自己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没有贸然开门。 阿烁双指捏着下巴,思考半瞬,“没想到你初来乍到在妖界还有仇人。” 阿悲则是维持了他一贯的作风,没有轻易开口评论。 阿烁捏着下巴的手突然指向我,“不对啊,你的真名叫沈什么诉,不是玊微啊,你骗我?!” 我现在哪还有力气跟他讨论这些,连忙举双手呈投降状,“抱歉抱歉,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找机会再说。” 阿烁并没打算轻易放过我,刚想向前挪一分好好和我理论,就听一旁一直静默的阿悲开了口, “还好昨晚只是有惊无险,看来你在妖界并不是你自以为的默默无闻。 从现在开始,我和阿烁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你,避免昨晚没有得逞的人再来钻空子。” 阿烁使劲点点头,“对!寸步不离!” 阿悲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赶路治病要紧。” 我双手揉了揉眼睛,起身穿上了宽大的斗篷。 离开奈何客栈站在破旧的牌匾下,我仔细打量妖界的天空,湛蓝的天空透露出假惺惺的完美状态。 阿悲稍一站定辨别了方向,就叫上我和阿烁开始赶路。 路中,他跟我们说,今早已经收到齐掌事的回信,对方称已经知晓此事,会提前与施大夫打好招呼,让我们不必存有后顾之忧。 看来这位齐掌事手里当真是有点权利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位齐姓的故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过了几条小巷,不远处出现一个木质招牌,上面四个大字“施氏诊所”。 木板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风吹日晒,十分有年代感,看得出来这家诊所已经在此传承许久了。 阿悲看着招牌,朝我们摆了一下手,“到了,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去打个招呼。” 然后自顾自地上前去敲门。 片刻之后,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阿悲对着门内的人说了些什么,两人交谈了几句,阿悲就被请了进去。 我经过昨晚的一吓,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和精力,此时蹲下身,将头靠在膝盖上,直着眼睛给大脑放空。 好困啊…… 好想闭上眼睛,然后再也不要醒过来…… 头顶突然出现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谆谆善诱,“姑娘千万不要睡,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抬头,逆着光看见一位留着胡须的老者,正弯着腰看我,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头顶,动作十分轻柔。 见我抬头看他,老者微微一笑,收回手直起身,“姑娘,千万不要睡啊。” 阿烁一把将我拉起来,凑近耳语,“你怎么了?” 我摇头,“只是昨晚没睡好,太累了。” 阿烁“哦”了一声,拉着我的胳膊向前跨出几步,“快一点,别让施老先生等久了。” 我抬眸向前看,前方哪还有什么老者的身影,只有阿悲木桩一般站在诊所门前看着我们。 奇怪,是我的错觉,还是这位老者健步如风,已经进了屋? 进了诊所的木门,门边站着一个药童装扮的小男孩,上前在门外挂上“暂未营业”的牌子,然后把门合上。 诊所迎面是一墙中药柜,各种各样的药材整齐排列,药柜前有一排柜台,一旁放着一座屏风,想必屏风之后就是施老先生就诊的地方。 小药童走到我们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朝着屏风地方向一伸手,“请。” 我点头回礼,阿烁和阿悲跟在我身后,但是被小药童阻止, “施大夫就诊时,只有病人一人进入,请二位同行者在屏风外等候。” 阿烁为难地看了看阿悲,明明早上两人还说要寸步不离地看着我,现在就被拒之门外。 阿悲回以一个眼神,两人冲我点点头,表示会在屏风外等候。 我跟着小药童绕过屏风,屏风之后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两面放置了两张长木凳,此时都是空的。 小药童指引我在靠近屏风的一侧落座,“施大夫马上就来,请静候片刻。” 我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连四处打量的心情都没有。 那位老者的声音突然在对面响起,“姑娘是否有烦心事?” 我吃惊地抬头,他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的? 虽然刚刚我出神了,但是不至于一个大活人从我身边经过走到对面坐下都察觉不到吧? 看出我眼神中的惊诧,老者捋着胡子微微一笑,“姑娘不必惊讶,老生年纪大了,脚步轻罢了。” “姑娘并非妖界之人?” 我抿唇,算是默认。 老者朝我伸手,“请把右手放置软垫之上。” 我听话地伸出右手,他四肢并拢抵在我的手腕处,在探我的脉搏,表情从淡然微笑过渡到微微皱眉。 我心中暗道不好,都说不怕中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紧皱。 难不成我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老者收回手,转而捋了捋胡须,“姑娘体内积攒了大量的阴气,此身已受其害许久,情况不妙啊。” 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这是宣告我的死亡吗? “不过,尚有一线生机。” 我的眼睛亮了一瞬,想要拿起一旁的白纸写字发文,没想到老者看穿我的意图,微微一笑, “不必多此一举,只是念心咒罢了,姑娘但说无妨。” 我定了定神,“我想要回到人界,神医爷爷有办法吗?” 老者愣了一下,“要保魂魄不散,老生尚有一法可以尝试,但是要完成姑娘的愿望,恐怕世间只有一物可以做到啊……” “什么东西?” “丢失千年的上古神器,鸣诉玉。” 第241章 沈小姐,齐掌事有请 我下意识想抬手去摸戴在胸前的那块温润玉石,联想到自己身处何地,硬生生把这股冲动压制下去了。 我观察着对面老者的神情,真心发问,“神医爷爷为什么这样说呢?” “传说中,上古神器鸣诉玉能够净化祟气,姑娘身上积攒的阴气数量之多,唯有此神器可解。只是可惜……” 老者边说边惋惜地摇头。 “可惜,什么?” 老者又抚上面上的胡须,“可惜,这块神玉已经丢失数千万年了,找寻怕是难如登天啊。” 我点头沉默,突然想到自己哑了的嗓子和消失一半的四肢,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老者,“既然如此,那神医爷爷可有良法可以治疗我身体消失的症状吗?” 老者放下手微笑,“你既然不属于这里,自然会受到排斥,无妨,我这有一颗药丹,服下它能保你短期之内灵魂不散。” “冒昧问一下,您说的短期是多久?” 老者招手将屏风旁静静守候的小药童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小药童离开,他转向我,“五日时间,如果在这五日内姑娘还没有找到返回人界或者留在妖界的方法,老生也束手无策了。” 五日时间,我低下头心算一番,时间不长不短,倒是也够我与这狗血的命运斗争一番。 道了谢,小药童也返回了,手中拿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药罐端放在我面前的木桌上。 老者伸手示意,“服下丹药,你的身体可以恢复如初,五日之内不再有消失趋势。” 我点头,拔开药罐的瓶塞,倒出两颗棕褐色的小药丸,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老者微笑着点头,“老生看姑娘有缘,多说一句题外话。 姑娘的体质异于常人,虽身受阴气之苦,但老生能看出姑娘是天命之人,必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不知道老者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安慰我的客套话,但确实让我心受一丝慰藉,毕竟这确实是我身处妖界这一日内听过最让我舒心的话了。 老者说完这番话就示意小药童送我离开,而他坐在原处,面上一直带着微笑,不断地捋着自己的胡须。 当真是神医风范。 走出屏风,阿烁和阿悲一坐一站,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听见声响,统一转头看来。 阿烁站起身,朝我迎来几步,“怎么样,施大夫说你还有没有救啊?” 我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愣了一下,阿烁更是伸出一根手指上上下下地指着我,“你,你能发出声音了?” 想起刚刚吞服的两颗药丸,我收回惊异之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神医爷爷妙手回春。” 阿烁向前抓起我两手的手腕,低头看了看,惊呼,“诶你的手,你的手也恢复如常了诶!” 我别扭地收回手,觉得他很没有分寸感,“大惊小怪,都说了妙手回春了嘛!” 阿悲面色一如往常的冷峻,要不是他偶尔会对阿烁露出笑意,我会真以为他是个面瘫。 面对小药童,阿悲点头道谢。 小药童人小鬼大,小大人般的回礼,一言一行十分得体有度。 将我们送到门口,跨出房门之前,我转头向着房间一角的那座屏风看了一眼。 透过屏风,我似乎能感觉到老者那双充满大爱的眼睛正在慈爱地看向我。 此行有所收获,我们三人告辞离开,阿烁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记得药丸的药效时长,觉得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既然目前最紧急的难处解决了,我们再接再厉保持激情,带我去见那位齐掌事吧。” 阿烁一探身子,表情欠打,“哦?你做好心理准备去面见你的老朋友了?” 我懒得正眼瞧他,只给他一个眼风,“不带我去交差,你们怎么拿到毒咒的解药?” “你竟然还能想着我们身上的咒,真没白疼你,走,哥带你吃包子。” 阿烁做感动状,语气之夸张,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他并不自觉,抬起胳膊就搭上了我的肩膀。 “把手拿开!” “手放下!” 我和阿悲同时开口,阿烁被两声厉喝吓得哆嗦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就放回到自己身侧。 我抬头去看阿悲,他冷着脸也在睨着我,我“哼”一声,两人又同时偏开了头。 阿烁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戳戳阿悲的胳膊,又戳戳我的,“你俩怎么连凶我都这么有默契啊?” 我冷哼一声,“带路吧,阴间使者先生。” 阿悲没回话,迈开长腿朝着一个方向就走了出去,我抱着胳膊跟了上去,剩下一脸哭相的阿烁在原地,“不吃包子啦?” 这次没有在小巷中穿行,一路都走着宽阔的大路,马路对面陆陆续续有店家打开店门支起招牌。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走过一段路,我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阿烁,他侧过身子歪着头将耳朵凑近。 我将这一路观察到的疑问道出,“为什么奈何城里的店铺装潢风格和外边黄泉路相差这么大呢?” 如果说黄泉路的店家配置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的小吃一条街,那么奈何城中的店家就像沉浸在一场巨大的古风cosy里,从店面装饰到店家装扮都古色古香,完全看不出跟随时代发展的样子。 阿烁直起身子,“哦,之前不是这样的,只是那位齐掌事掌管城中事务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是她的要求?” 阿烁点头,“也许是吧。” 我心中疑惑,难道这位新官上任的齐掌事是古代人? 那和我脑中那位姓齐的故人就相差甚远了,中间差了几百年呢。 心中犯嘀咕之时,阿悲在前方一站定,“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仰面望去,面前一座古风宅院,两扇实木大门向外敞开,上方一块牌匾上两个大字,齐府。 还真是气派啊,我瞬间感觉自己穿梭百年,到了某位世家王爷的宅邸之前。 阿悲迈上台阶,对着门口两侧守门的家丁低语了几句。 其中一位家丁转身进了府内,过了片刻,又跑了出来,在我身前站定,向府门的方向一伸手, “沈小姐,齐掌事有请。” 第242章 你来都来了还想回去? 我们三人被带到了齐府的前厅,阿烁阿悲两人碍于身份不好落座,而我因为紧张也无心坐下品茶。 前厅依旧是古风装潢,我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横店。 门外两个小厮低着头站守着,此时异口同声地开口行礼,“掌事。” 我循声向门外看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着深色马褂的中年男人。 我暗自吐了口气,当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位。 可是,这个中年人我眼看十分陌生,出于什么原因要费尽力气把我带来呢? 想到施老先生的话,我暗自心惊,难道这人知道鸣诉玉在我身上,想要夺取吗? 中年男人走到我面前大概十步远的位置,竟然一侧身向旁边一撤,原来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嗨,小妹妹,又见面了~” 这耳熟的嗓音和语调瞬间将我钉在原地,真的是她,那个折磨了我一晚又一晚的噩梦。 齐静澜仿佛脱胎换骨,和之前的鬼影模样完全不同,只是眼神中的邪气丝毫没有减弱。 “静……静澜学姐?” 齐静澜上前凑近,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一勾我的下巴,“才认出我啊?真伤心。”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将笑未笑。 齐静澜转过身,霸气地坐在主位,眼眸低垂着摆弄手上一枚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你们两个,任务完成的还算不错。老刘,把东西给他们吧。” 手一挥,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听令,原来他是齐府的管家。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阿烁。 阿烁和阿悲朝着齐静澜一弯身,“谢谢齐掌事。” 齐静澜又是随意地一挥手,“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旧相识聊会天儿。” 阿烁阿悲听话转身,走出门之前,阿烁转头速度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其中暗含的情意我一时没有参透领悟。 在他们两个走出房门后,刘管家也鞠了一躬后出了前厅,顺便把门带上了。 齐静澜冲着她旁边的位子一瞥眼,“坐呀,傻站着干嘛?” 见我呆愣着没有轻易挪步,她噗哧一笑,“怎么?害怕我伤你?” 我瑟缩着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诚实地点点头。 齐静澜愣了一下,随即拍掌笑出声,“哎呀玉诉,我真喜欢你。” 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坐在离她尚有两个椅子间隔的地方。 齐静澜笑了半天,轻轻一个响指,她和我的手边都变出一杯茶。 她一边拿起茶杯送到嘴边,一边给我使了个眼色, “尝尝,这是今年年初的茶,很香的。” 我听话地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喝过茶后,双方陷入了沉默,其实我和她之间交情并不深,还谈不上是旧相识。 估摸着寒暄过了,我斟酌着开口,“静澜学姐,你当时不是……” 齐静澜放下茶杯,幽幽看了我一眼,“你说在意绾小学的那天啊?” 我点头,“我记得舒之学长说你已经……” 齐静澜俏皮地眨眨眼,“说我魂飞魄散了?” 我默然点头。 “他骗你的,因为,助我化身为魔的,就是他。” 我尤记得,那个下午,在一切恢复风平浪静时,周舒之和胡邻先后向我阐述了齐静澜魂飞魄散的原因—— 留恋人间的怨鬼,按照妖界的规矩,只有两种后果,成魔或魂飞魄散。 而齐静澜在两人的携手合作下,魂魄化作万千尘埃,世上三界再无此人。 为此,我还伤春悲秋地感慨了一番。 原来,这是周舒之骗我的,胡邻也是知情人吗? 齐静澜不知道我内心想法,目光看着前方,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一天,就是在我吞掉意绾灵魂的第二天,我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于是,我出现在了那里。” “其实,他们用你作饵设下圈套等待我自投罗网,我是知道的,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我心软了。” “意绾在我的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地祈求我去见周舒之最后一面,我终究没办法拒绝那个小丫头。” “和你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天界的人,他本来没打算放过我,是周舒之用了障眼法,表面看是把我打散,实际上是用了收妖符将我收了起来。” “等你们都离开了,他独自将我释放在一面镜子中,他告诉我,他有方法能助我上升修为,成为不必被妖界追捕的怨魂,还能掌管一方事务。” “不过,有一个条件。” “我答应了,毕竟我现在是两个人交融的灵魂,我中还有意绾。” “然后他给了我一颗丹药,再醒来时,我就出现在了奈何城中,手里还握着一张递交给奈何城主的信件。” “我按照信件背面纸条上的提示,找到了城主,送上了信件,成为了奈何城的掌事。” “我时常会想,我到底是为了自保,还是不舍得与意绾分开,也许我对她的感情早就超乎了我的想象。” 齐静澜苦笑一声,“看来不论是在人界还是妖界,我都无法和意绾割离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专注地听完她的叙述,突然就明白了那天周舒之有些异样的神色。 也许这段经历让齐静澜大彻大悟,彻底放下了心里的一切。 “那学姐为什么要吩咐阿烁和阿悲把我带到这里呢?你,有人间的心愿未了吗?” 齐静澜呆愣了一下,“我只是在新送达的通城名单里看到了你,找他俩去接应一下,毕竟是旧相识嘛,我对你印象很不错的。”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我惊愕,“那也不至于,给他俩下那样重的诅咒吧?” 齐静澜天真无邪地冲我眨巴眼睛,“重吗?只不过是会导致瘙痒的咒虫而已,我不是怕他们消极怠工嘛。” 齐静澜一手指勾了一缕头发把玩着,“就是可能……长得吓人了点。” 原来是他们两个人受了齐静澜的欺骗,不过不得不说效果是很好的。 “静澜学姐,你知道返回人界的方法吗?” 既然齐静澜是个有着权力的掌事,向她请教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齐静澜瞪大了眼睛,“你来都来了还想回去?” 第243章 我来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的我欲哭无泪,“不是我要来的啊!” 齐静澜盯了我片刻,突然笑了出来,“逗你的,来一趟不容易,再玩两天嘛。” 我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家里还有事。” 齐静澜叹了口气,“其实把你接到这里,我也有私心,自从来了奈何城,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样多的话了。” 她这句话说得落寞,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没想到下一秒她又展开笑容,“不过,你确实不应该在妖界多待,免得夜长梦多,今夜我就送你离开。” 我惊喜万分,连连道谢。 没想到一番波折和惊吓之后,柳暗花明,能在这里遇到齐静澜,也算是我平日行善积德的造化。 心里一颗大石落地,我终于能放下心来品一品齐府主人推荐的袅袅清茶。 “哦对了,你和舒之学长,在一起了吗?”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逗得齐静澜哈哈大笑,“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我一边拍着胸脯顺气,一边压下澎湃的心跳,“静澜学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齐静澜冲我眨眼睛,“舒之学长那么关心你,我也是女人,还能感受不到嘛。我猜,他一定喜欢你。” “而且,我记得在你身上有很多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好东西,就那个……龙骨镯,那成色,啧啧啧,也就只有舒之学长有机会搞到吧。” 我刚想开口解释,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声音越来越近,齐静澜也皱着眉,语气十分不满,“老刘,怎么回事?” 只是开口之后并未见刘管家的身影。 齐静澜疑惑更甚,怒气也加深了几分,一拍桌案,她十分飒爽地站起身,大步走向房门。 与此同时,房门被一阵外力猛然推开,气浪向内激荡,迎面的齐静澜不由得倒退几步才稳住。 看来闯入齐府这人功力不浅。 我因坐在一侧,又距离房门较远,并未受到什么波及。 此刻站起身扶了一把齐静澜,感受到从房门之外卷进一阵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只听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十分焦急,“你们到底是谁?怎么敢还没有通传齐掌事就私闯齐府呢!” 听着似乎和刘管家的声色很相近。 然后另一个声音给予回应,“闯的就是你们齐府!你个老头别碍事,快让开。” 嗯?有点……像陈最? 不能是我出现幻觉了吧? 风吹过,我身前的齐静澜已经带着一身怒气大步向敞开的房门走去,“什么人敢在齐府放肆?” “我们放肆了又如何?”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声音中透露出的冷酷表明了此人的来历不凡。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一边向外奔去一边高喊,“薄从怀!我在这里!” 因为太过于激动,没有看清脚下的门槛,一绊,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然后,就摔进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 薄从怀的声音从上而下传来,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诉诉,你真的在这里!” 惊魂未定,我紧紧攥住薄从怀的衣襟,“你来……你来接我了。” 薄从怀顺势将我搂住,胳膊用力,但又再下一秒松懈几分,大概是怕抱紧了勒疼我,“是,我来接你回家。” 我靠在他的胸前,心中酸涩,不自觉用了力气回抱住他。 陈最欠揍的声音从一旁挤进来,“腻歪死了~~麻烦你们两个人看看场合,这还这么多大活人呢!” 我和薄从怀充耳不闻,从来没有一次经历让我觉得生离死别如此真实。 最后是我拍了拍薄从怀的后背,压低声音,“其他话我们回家再说,先把面前的事解决了。” 薄从怀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不舍地蹭了蹭,声音低沉,“好。” 重新在前厅中坐好,齐静澜一双大眼睛左看看薄从怀右瞅瞅陈最,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突如其来的反转中反应过来。 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不好意思静澜学姐,他们是找我太着急,莽撞了。” 齐静澜收回眼神中的好奇和打探,转而看我,“没事,一场误会,说开就好了。不过玉诉,这两位是……?”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薄从怀,是我的……男朋友,这是陈最,是……我男朋友的男朋友。” 我伸出一只手先向齐静澜示意了薄从怀,又转向了陈最。 陈最本来在低着头啜饮杯中淡茶,听到我的介绍,“噗——”地将还未喝到嘴中的茶喷的到处都是。 一双细长眼瞪成了椭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其中的愤怒和窘迫, “沈玉诉,你瞎说什么!什么叫你男朋友的男朋友,我不搞那些的。” “哦!我用词不当,男性朋友,男性朋友。” 我及时解释补充,陈最才气呼呼地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薄从怀坐在我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面上倒是已经恢复到了冰山状态,开口却是十分客气, “齐掌事,麻烦你费心安排使者接应诉诉,薄某在此谢过。” 齐静澜也看出薄从怀气度不凡,决计不会是个普通人物,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薄先生不必言谢。” 薄从怀略一点头示意,拉着我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先带诉诉回去了,她的灵魂离开肉体太久,对身体有伤害。” 齐静澜刚做嘴型要答应,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道男声,“玄珩上神怎么刚来就要走啊,是不是嫌我们奈何城招待不周?” 听到声音,我们倒是未做反应,齐静澜立刻起身对着门外行礼,“城主。” 门外走进一个气质儒雅的男子,皮肤保养的不错,看不出具体年纪,但是气势不容小觑。 男子唇边带笑,冲着齐静澜一挥手,眼睛看着薄从怀,“玄珩上神是妖界贵客,丛某招待不周,还请玄珩上神担待。” 薄从怀快速地上下打量男子,“丛凝?” 名叫丛凝的男子面上装作惊喜之色,“没想到上神还能记得丛某。” 只是他的表情实在太虚伪,像我这样初入社会的人情世故小菜鸟都能看出他的刻意。 第244章 冠冕堂皇的话少说 薄从怀对对方的虚伪毫无反应,“没想到你已经混到了奈何城的城主,恭喜。” 丛凝展开笑容,眼神中却充满精明和算计, “丛某有今日还应该感谢玄珩上神当年不杀之恩。恩人今日光临奈何城,我更应尽地主之谊,好好和故人叙旧。” 说完,向侧面一偏头,“来人,设宴,我要好好宴请玄珩上神。” 我眯了眯眼睛,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很奇怪,明明话语中都是客气之词,但是就是透露出假惺惺的味。 更为奇怪的是,这人并未将自己的虚情假意进行一番掩饰,要说一个奈何城的城主是不懂伪装情绪,我是不信的。 陈最悄悄地凑近,“诶,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啊?” 我点头,“我有觉得。” “事出反常必有yao~奥,丛城主,你好你好。” 我正凝神侧耳倾听陈最的吐槽,就听他语调一转,原来是丛凝已然走上前来,和我和陈最面对面地站住了,伸了一只手悬在半空,面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他眯着眼睛,眼珠冒着精光,像看着猎物一般紧盯陈最的面孔,“这位……身上有妖气啊。” 陈最敷衍地和他碰了下手掌,嫌弃地挪开了目光,“不好意思,我是蛇精,不是妖。” “原来是蛇仙,失敬。” “不敢当。” 丛凝微笑着转向了我,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薄从怀就一步挡在我的身前,“饭就不必吃了,我和你也没有要叙旧的。” 说着,拉起我的手就要离开。 丛凝一伸手挡在薄从怀身前,“玄珩上神留步,我还有一样东西需要给玄珩上神过目。” 接着丛凝靠近薄从怀,神秘兮兮地压低音量,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玄珩上神难道不想彻底消除夫人身上的阴气,改变夫人的命格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不断瞟我,一脸阴险。 薄从怀抬手将丛凝的头掰正,“注意点你的眼睛,别看不该看的人。” 丛凝立刻将头深深低下,“是,玄珩上神。” 薄从怀最终还是答应了丛凝,带着我跟着他到了他所居住的府邸,来到了密室。 薄从怀轻轻地捏着我的手掌,给予我安慰和支持。 我完全没有之前的恐惧和无措,薄从怀在,我的底气总是会高涨几分。 丛凝的密室中三面都是展示木柜,他收藏的东西种类多样。 光是我能认出来的,就有书籍、毛笔、花瓶、各种瓶瓶罐罐,当然还有许多密封的木匣子,不知道里边放置着何种宝物。 丛凝邀请我们上座,他自己在其中一面墙前找寻片刻,双手端出一个精致的桃木匣子,恭敬地呈到薄从怀面前, “玄珩上神,您猜,匣中放置何种宝物?” 薄从怀完全不买账,态度冷淡,“不要故弄玄虚,再啰嗦,我不介意替奈何城更换一位城主。” 也许早就预想到薄从怀的态度,丛凝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嘿嘿一笑,伸手打开了木匣。 木匣之中,放置软布,软布之上,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透明圆珠,有半个手掌那样大,在密室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还是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奇怪的是,自木匣打开的一瞬间,我脖颈上一直乖巧的鸣诉玉突然开始发热。 丛凝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骄傲,“玄珩上神请看。” 薄从怀凝视匣中事物片刻,轻轻开口,“噬元珠?” “不愧是上神,眼神就是不同常人。” 我脑中突然想起之前虞晚无意之中提过,噬元珠是天界灵器,能够幻化出某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场景。 只是天界的宝物怎么会出现在妖界奈何城城主的密室之中? 丛凝察觉到我的疑惑,他主动开始解释, “噬元珠本是上古神器,不慎丢失后,机缘巧合,被丛某得到,一直珍藏在密室之中。今天得幸能使天界神器与上神相见,丛某不甚荣幸。” 薄从怀目光从噬元珠转向丛凝,轻飘飘一眼,“冠冕堂皇的话少说。” 丛凝勾起唇一笑,将木匣向薄从怀的面前推近几分,“是,这噬元珠中,能够找到救夫人性命的方法。” “此话怎讲?” “夫人身上的鸣诉玉……” 丛凝话语戛然而止,目光却是压制着不敢往我身上转,看来还是在忌惮薄从怀之前的警告。 薄从怀冷哼一声,“有话就说,不要磨磨蹭蹭,欲擒故纵。” 我发现丛凝真是一个心理素质很高的人,不论薄从怀怎样说,他都能保持微笑,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 丛凝乖顺地低着头,“我收到消息,夫人的魂魄乃是昨夜月圆之夜阴气大增,体内阴气反噬冲撞,这才来到了妖界。” “按理来说,夫人身上佩戴着神器鸣诉玉,应该万阴不侵,而出现现在这种局面,正是因为鸣诉玉离开天界已久,失去了灵气。” 薄从怀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丛凝接着说下去。 “古籍中有记载,上古神器共有五件,鸣诉玉、噬灵珠、玄幽镜、凤鸣琴、龙吟剑,现在只有凤鸣琴和龙吟剑还保存在天界灵幻之域,其余三件都在千年之前不慎流落,下落不明。” “古书亦有记载,上古神器乃是开天辟地之时天地万物灵气化作,亦需要于天地灵地而生的灵草灵花的灵气滋养。” “所以,鸣诉玉流落至今,已无灵力驱散夫人体内的至阴之气。” 他这一番堪比百度的科普,可谓是带我探索了一番全新的认知空间。 以前我只知奶奶给我的传家之宝是丢失千年的上古神器,还不知道在这背后还有这么多讲究和门道。 难怪之前神医爷爷说要我的魂魄安然无恙地回到人界,需要鸣诉玉的加持。 只是,这一念头刚在我脑海中回想起来就如同被一盆凉水浇灭的火苗—— 丛凝刚刚的介绍中说,鸣诉玉因为长久未得到天地灵力的滋养,已经失去了功效。 那么,即使我身上戴有珍贵无比的鸣诉玉,也难保能平安无事地回到人界了。 第245章 说吧,你的条件 想到这,我的心止不住地下坠,双手也不自觉握紧。 薄从怀回握我的手,的声音突然在我脑中响起,“别怕,我一定能找到办法带你回去。” 我低着头浅浅苦笑,突然明白无尘口中那句“天命不可违”是什么意思。 薄从怀另一只手搭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椅背,“所以你引我们来这密室,只是想告诉我,我夫人的命世上无物可救?” “自然不是。丛某自知若无玄珩上神当面的手下留情,怎么会有今日身为一城之主的结果。” 丛凝停顿几秒,头更低了,“噬元珠初到我手中时,灵气也已丧失,看起来和一枚普通的玻璃珠没有区别。但是您看现在……” 他说着,向我们展示了噬元珠的流光溢彩。 “你用了什么方法?” “丛某只是花了点心思,求到了一点宁心草,噬元珠就恢复了一些灵气,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果玄珩上神可以将上神境内五味灵草搜集一齐,供鸣诉玉吸收滋养,夫人的命一定可救。” 薄从怀的手指愉悦地敲出了节奏,“那现下,我该如何将夫人的魂魄带离奈何城?” “这正是丛某将噬元珠奉到您面前的原因,五大神器之间有所感应,若已噬灵珠之灵力传输给鸣诉玉,便可供夫人魂魄安然无恙回到肉身之内。” 薄从怀嘴角翘起,“说吧,你的条件。” “丛某这条命本来就是上神您施舍的,怎么还敢在您面前谈及条件呢?” “别啰嗦,我不想欠你人情。” “丛某现在身属妖界,上神若怜悯,那就请在夫人体内阴气被完全逐出之后,分其中十分之一给我吧。” 我没忍住发问,“你要我的阴气干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至阴之人只能吸引天地之中至纯阴气,这种阴气对您来说是拖累,而对我这样的妖魔而言,能够助我功力大增,实属不易。” 竟然还有人将我体内阴气看作宝,以此来换取我的性命,当真是祸福相依了。 薄从怀在用目光与我达成一致后点头答应,“这个简单,双方各取所需,倒也不相不辜负。你说的办法可行,应该如何做?” “不难,只需要玄珩上神的几滴血。” 一提到血,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了血契,这对我来说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要阿怀的血?” “上神之血是世间阳气最盛的物事,有了上神之血,便可以作为灵力传输的纽带。” 薄从怀将手翻转手掌向上,“几滴血而已,不足挂齿。” 我反握住他的手,“等等,我觉得,取你的血不太保险。” 这个丛凝表面貌似是在为我们考虑,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是只一面就让我和陈最都觉得奇怪的人,我隐隐觉得他另有所图。 薄从怀冲我微微摇头,“无妨,只是几滴血。” “可是……” “只要能救你,要我的命也可以。” 说着,薄从怀已用意念刺破自己的手指,瞬间就有血珠渗了出来。 丛凝拿起一旁一只空的茶盏奉到薄从怀手下,取走了一杯底的鲜血。 有了薄从怀的血作引,我脖颈上的鸣诉玉突然向受了召唤一般自行从我的衣领中飞出,悬在半空。 而木匣之中的噬灵珠也闪烁了一瞬,一丝细闪光芒从中流出。 盛着薄从怀鲜血的茶盏处于鸣诉玉和噬灵珠之间,小幅度地高速摆动。 下一秒,茶盏四分五裂,而其中的血却稳稳地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自噬灵珠中而出的光芒经过鲜血,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到了鸣诉玉周围,将鸣诉玉包裹其中。 半分钟后,一切归于平常。 光芒消失了,鸣诉玉也再次垂到了我的胸前,只是肉眼看着亮了几分,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丛凝合上木匣,在我和薄从怀面前鞠躬行礼,“玄珩上神,噬灵珠中的灵气已经过渡到鸣诉玉汇总,快带夫人离开妖界吧。” 薄从怀的声音中压制不住惊喜,“待诉诉身上阴气根除,我会亲自来找你兑现承诺。” 没想到丛凝却一转话锋,“玄珩上神,丛某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要奉告二位。” 我和薄从怀不明其意,都沉默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不要再来妖界了,夫人身上有比至阴之气更吸引妖界的东西。” 不论薄从怀再怎么问,丛凝竟是不再多言一句,将我们送出了密室。 我和薄从怀百思不得其解地沿原路向外走,一是陈最还在齐静澜那里,二是我想在离开之前与齐静澜和阿烁阿悲道别。 走出不久,身边突然窜出一个小厮,“我奉齐掌事之命在此等候二位,引领二位返回齐府。” 听声音和看低垂的眉眼,好像是之前在齐府外替我通传的那个家丁。 我微微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寒暄客气,“麻烦你了。” 小厮自顾自转身在我们前边几步远的距离引路,我将目光转移到身边的薄从怀,“阿怀,你怎么知道我在妖界呢?” 薄从怀本来也在打量前方的家丁,被我一问,回过神来,“是奂脊,她感应到了你的位置。我来晚了,让你担惊受怕这么久。”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我被看得有些羞涩。 “哦对了,刚刚那个城主是谁啊,你们之前有交情?” “他两百年前是只榕树精,修炼成人形之后四处行骗。 我偶然一个机会遇上他骗了一家人妻离子散,我当时想要一把肆焰烧了他,但是他一直苦苦求饶,并保证自此以后会一心向善,我才留了他一条命,只是断了他的灵根,他再想修炼就只能到妖界成榕树妖了。” “在这里遇到他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他当真修炼成妖,还当上了奈何城的城主。” 我点头,“还挺励志的。” 薄从怀抬手一勾我的鼻尖,“你呀,什么事都往好处想。” 我皱皱鼻子,刚想反驳,眼角余光中寒光一闪,变故陡生。 前方背对着我们带路的家丁不知何时举起一把银刀,直冲向我的面容而来。 而我和薄从怀正斜着身子朝着对方,双双没有防备,待我看清家丁的动作和眼中的杀意之时,刀剑已经捅进了薄从怀的左侧大臂,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子,滴答滴答在地上凝成了一小滩。 第246章 谢谢你平安无事 耳边听得一串仿佛来自地狱的奸笑,尖锐刺耳。 薄从怀捂着受伤的胳膊,向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周遭的温度急剧下降,我知道他此刻已动了杀意。 再看行刺的家丁此时已经换了另一身装扮,一身黑色的衣服,面容也如同融化的蜡烛渐渐消去,露出真正可怖的容貌,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十分抓耳难听,“昨晚没有诱得你开门,今天也没能一刀解决掉你,你真是幸运啊,沈玉诉。” 他竟然是昨晚在房门口引诱我开门的那个神秘人! 昨天没有寻得机会,他果然没有放弃。 薄从怀眯起眼睛,紧盯着面前丑陋恶毒的面孔,声音中像是掺杂了冰,“你是谁派来的?” 家丁冷笑一声,露出一侧尖锐的牙齿,“你不配知道主人的名字。” 说话同时,他将一只手伸到面前,细长的指甲放到嘴里吮吸。 我惊呼,就要上前阻止,“他要自杀?” 薄从怀拦住我,并带我向后几步与之拉开距离。 下一秒,家丁在奸笑中表情痛苦,倒地抽搐,几秒钟的时间就咽了气。 薄从怀挡在我面前,不肯让我直面那恶心诡异的一幕场景。 脑中突然闪过一束光,我在他怀中抬头看他,“他是,之前在宫念手里逃走的那只蝙蝠妖?!” 薄从怀怔了一瞬,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原来如此,那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想要杀你。” 薄从怀转头凝视着地下蝙蝠妖一团不堪的尸体,眼眸深邃,似乎已经知晓了什么巨大的阴谋。 我咬着嘴唇,下意识跟随他的目光,刚想询问,却被眼角那抹鲜红刺痛。 我将目光移向他流血不止的胳膊,想要伸手触碰,“你受伤了。” 原来让他刺破指尖流几滴血我都心疼不已,更何况现在这般。 薄从怀一侧身躲过了我的触碰,“别碰,会弄脏你的手。这里不安全,你身上带着鸣诉玉,会招引来很多不轨之徒,我们速速离开。” 说完,他掌心凝出一簇光团,光团移动到他胳膊上的受伤处,像一块绷带紧紧贴住了胳膊,鲜血瞬间止住。 薄从怀低着头凝视我,眼神之中满是安慰,“别担心,等回家了再让陈最处理。” “他要杀的是我。” 不必多说,他自然能够明白我的心疼和后怕。 薄从怀低头靠近,额头向前抵住我的额头,“所以他该死。” 离开之前,那只蝙蝠妖的尸体已经化作了一摊黑水,腥臭熏天,不知是何缘故。 回到齐府,陈最端坐在前厅之中饮茶,看着气定神闲、悠哉悠哉,只是他时时向外张望的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同在前厅的还有阿烁和阿悲,两个人面对齐静澜并不敢随意,正襟危坐在靠近门边的椅子上。 阿烁这样不正经的人还会有如此拘谨的时刻,真是好笑。 看到我扶着薄从怀从门外而来,陈最将手中茶杯一放,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这是我自从认识他以来见过他行走最快的时候。 待他走近,刚想开口,目光立刻被薄从怀手臂上的光团吸引,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他抬头看我。 我摇摇头,他便很识相地并没有多问。 齐静澜坐在主位,无论是姿势还是表情都很有一城掌事的气度。 薄从怀避着厅中众人,暗自将光团隐藏,表面丝毫不露破绽。 齐静澜起身招呼,“玉诉,上神,你们回来了。” 薄从怀只是点头回应,转头面向阿烁和阿悲,此刻两人也站了起来,阿悲一如往常地毫无表情,阿烁则是微微笑着,并没有贸然上前问好。 我为薄从怀作了介绍,“阿怀,这就是一路引领我的阴间使者,阿烁,和阿悲。” “感谢二位这一路对诉诉的照顾,这次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贵重的谢礼。” 薄从怀上前几步,在阿烁手里放了几片东西,“请不要嫌弃。” 阿烁手掌摊开,在他掌心之中放置着两片漆黑却反射着光的龙鳞,“这是……?” 薄从怀颔首,“我的鳞片。鳞片烧尽,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完成你的一个愿望。小小礼物,不足挂齿。” 我亲眼看到阿烁的双眼冒出了精光,无语。 薄从怀转身面对了齐静澜,手却向后伸向了陈最,陈最心领神会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薄从怀手掌上。 “齐掌事,这是给你的谢礼。” 盒子打开,里边放了一面手持铜镜。 齐静澜接过盒子,“这是什么?” “虚实镜。我听诉诉说过,齐掌事还有一个已逝的妹妹,虚实镜能够展现出照镜之人心中所思、脑中所想,或许,齐掌事还能再看看心中想念之人。” 齐静澜怔住,拿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片刻之后缓了心神,这才带着微笑道谢。 和他们告别,我们三人告辞离开。 奈何城下偏僻无人的小路上,薄从怀从怀中掏出一枚只有手掌大小的铜镜,手向上一托,铜镜飞起,化成一面立在我们面前的旋涡。 薄从怀抬手捂住我的眼睛,将我搂入怀中,“睡一会吧,睡醒就到家了。” …… 鸟语花香。 我睁开眼睛,薄从怀的面庞放大出现在眼前,“你醒了。” 我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复又闭上眼,惬意地向着旁边床内拱了拱。 人界真好。 薄从怀追着靠近,十分关切,“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不舒服倒没有,就是……” 他立马追问,“就是什么?” 我得逞地笑,“就是肚子瘪了。” 薄从怀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一勾我的鼻尖,“吓坏我了,我去找陈最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我眼皮掀都没掀,经历妖界这一趟,我是做了充足准备要好好恃宠而骄一下的,“我想吃奶奶做的清汤面。” 薄从怀没有立马答应,有些为难地吞吞吐吐,“诉诉,桂婆婆她……” 我立马睁开眼睛转身,“奶奶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胡珂这个小人又利用血契折磨奶奶了? 可是我记得胡邻说血契已经消除了呀。 薄从怀突然一笑,“桂婆婆晨练还没结束呢。” 我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捶他,“喂!你吓唬我!” “谁让你刚刚也吓唬我来着。” 薄从怀笑意加深,丝毫不躲,大掌包住我的拳头,身体顺势靠近,在我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诉诉,谢谢你平安无事。” 我满腔怒气化作万千少女的羞涩,嘴上却不肯服软,“哎呀讨厌死了,腻歪什么。” 就这样,最好。 突然想起那句歌词,平平淡淡才是真~ 诚不欺我…… 第247章 我愿意陪着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窝在床上度过的。 即使如此,还是时常觉得力气不足。 陈最说是因为魂魄遭受阴气反噬,又脱离肉体了许久产生的后续反应,属于正常现象。 既然懂医术的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乐得清闲,正值暑假,我心安理得地在家窝成了饭来张口的宅女。 薄从怀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看起来当真是被这次意外吓得不轻。 我担心他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几次暗示他可以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但是每次他都抱着我,将头靠在我的肩头,轻轻摇头。 轻轻抚摸他的一头黑发,我在倾洒而下的阳光中眯起了眼睛,“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你哥哥回涌隆宫?” 薄从怀像一只大号抱枕,紧紧靠着我,“过几天吧,等你的身子恢复一些。” “丛凝说的五味灵草,都是什么?” 近日本就无事,薄从怀干脆清了清喉咙,像讲故事一样给我作了科普, “天界上神共有五族,除了你知道的凤凰、青龙和九尾狐,还有白虎和麒麟,五族分别镇守东西南北中五位灵境。 每一个灵境都有灵眼,在灵眼周围各自生长了一味灵草。灵草生长在天地之间灵力最盛的地方,自然吸收天地灵气,具有神效。 例如,东泱海中的灵草是断殃花,北宁山的灵草是宁心草。” “哦,那要重新唤醒鸣诉玉的灵力需要跑这么多地方啊。” 薄从怀弯起手指像逗小猫似的摸了摸我的下巴,“等你再休养几天,我先带你回涌隆宫一趟。” 我点头答应。 几天后,我和薄从怀在吃过早饭后就收拾准备启程了。 只是同行的除了一直被封禁在盼寻院隐秘后院的薄从瀚,还有段予一。 几天没有走出房门,段予一整个人几乎都变样了,先前她最喜欢穿艳丽颜色的衣服,梳各种繁琐漂亮的发髻,现在在她身上都看不见了。 她一身白色小碎花长裙套装,落落大方地站在园中,神情淡然,明媚夺目的笑容也消失了。 见到我出门,她微微勾唇,“玉诉姐姐。” 我迎上去,拉住她的手,“予一,你怎么在这?” “我听从怀哥哥说你们今天要回东泱海。” 我点头,“是呀,你是来送我们的吗?” 薄从怀在我身后走出,“不,予一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我吃惊地转头与他对视,用口型问,“你哥怎么办?” 回答我的却是段予一,她的语气落寞又平淡,“玉诉姐姐,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当自己与真爱处于同一空间下时,是真的会有感应的。 段予一在我闭门不出修养身体的这几天里,抽空找薄从怀坦白询问了一切,而薄从怀没有选择再继续隐瞒下去,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 不知道这么多个日夜,段予一是怎样说服自己接受事实的。 我心疼地咬了咬嘴唇,手指抚摸段予一的手背,“予一,你别难过。这次回去,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段予一的眼尾微红,“玉诉姐姐,你之前跟我说的‘爱’,我明白了,我爱阿暮,我愿意陪着他。” “哪怕他现在不仅仅是肖暮?” 段予一点头,“哪怕他的身体里承载了两个灵魂,哪怕他作为阿暮出现只有一天一时辰一秒钟,只要阿暮还在,我就会一直陪着他。” 我心疼地凝视她倔强坚定的目光,“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肖暮的灵魂彻底被薄从瀚代替。 段予一突然展开一个破碎却绝美的笑容,“我相信他,不会轻易认输的。” 我伸手将段予一揽入怀中,实在心疼。 这样一个美艳活泼如同花蝴蝶的小女孩,因为对一个男孩赤诚热烈的爱意,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守护等待一个“可能”。 段予一反而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她靠在我的耳边,压低声音,像是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玉诉姐姐,其实我偷偷去见过他了。” 我怔住,我也接触过薄从瀚,他对青龙族老的怨气已经染尽了他的全部灵魂,他会不会伤害段予一? 段予一停顿一下,接着说,“在我见到他的五分钟时间里,阿暮一直在和他作斗争,我能看出来,阿暮为了我在拼命地活,我自然不能放弃。” “如果我放弃他了,那这世间就真的没有阿暮了。” 说完,她松开怀抱,面上笑容依旧温暖坚定。 薄从怀在我们说话的时间里,带来了薄从瀚。 自从我上次从他制造的幻境中逃出来之后,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相比之前,他消瘦了很多,整个人颓废偏执,眼神执拗,唇边挂着邪笑。 我能一眼认出他现在是薄从瀚。 在他那双深蓝眼眸落到我身上的一瞬间,薄从瀚挑了挑眉,语气讥讽,“呦,好久不见。” 我打量他,除了脚上一双铁链,他的双手也被束魂绳捆绑得结实。 他的眸子平移到我身边的段予一,面上的笑容收了几分,眼神冰冷充满杀意。 站在他的角度,一定是想杀掉段予一的,好不容易找回了残破的一魂一魄,他自然想要自由自在地作为薄从瀚好好活。 可惜,他低估了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肖暮对于段予一的爱意,他也没有料想到因为这份深重的爱意,可以觉醒作为肖暮的意识。 也许,那一魂一魄丢失得太久,已经无法和之前那部分魂魄无缝结合了吧。 薄从怀吩咐陈最去屋里取来我的斗篷搭在手臂上,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海底冷,给你带着衣服,身体刚养好几分,别冻着了。” 薄从瀚冷哼一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挖苦难听的话,薄从怀在他出声以前,一个响指,薄从瀚的上下唇像粘了胶水根本无法张开。 我没忍住轻笑一声,薄从怀替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好了,我们出发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之前带我们离开妖界的那面铜镜,铜镜变换,盼寻院中已无我们的身影。 陈最“唉”了一声,抬头望天,在阳光下他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 天终于是晴了。 过了片刻,他走到院落一旁的石桌之前,将一桌凌乱的药草收拢在怀中,迈着慵懒的步伐进了西屋房间。 第248章 你只管带人来 跨过铜镜,眼前景象焕然一新,竟是直接到了涌隆宫前的台阶之下。 记不清上次从这里离开有多久了,上次来我是单纯的沈玉诉,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我的内心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四周充斥着的水汽让薄从怀更加英气蓬发,脸上洋溢着肆意的笑容,连轻轻拍打我手背的指尖都在宣告着他的兴奋和自由。 在无人敢于探寻的海底,他就是不容置疑的王。 台阶之上,依旧一左一右站守着哨兵,注意到我们的出现,排在最前列的两个抬步走下台阶,朝着薄从怀行礼,“殿下,您回来了。” 薄从怀空闲的一只手朝着后方一指,“父王和母后在哪?” “今日小满,王上下了朝就去陪王后了,现在可能在后花园。” “把他押着,我们去拜见父王母后。” “是!” 由薄从怀带着,我们一行几人自主道向宫殿后方走去。 即使并不是第一次来到涌隆宫,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主道两侧琳琅满目的珍珠、贝壳,还是忍不住惊呼。 薄从怀笑着点点我的鼻尖,“小守财迷,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 我噘着嘴偏过头不搭理他。 整个涌隆宫后方开辟出一块园地,种植了各式各样的海藻、花草,初踏入,恍惚之间仿佛身处盼寻院的前院,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无不相似。 耳畔听得一阵笑声,我们循声而去,果然在一座白玉亭子里看到了面对面下棋的青龙王和青龙王妃。 薄从怀让后方押解着薄从瀚的两个哨兵先在茂密花丛之后暂避,带着我和段予一进了亭子,“父王,母后。” 指尖夹住白子的青龙王妃成以苒面色灿如桃花,听到薄从怀的声音,她的桃花眼亮了一瞬,立刻转过头看向我们,惊喜万分, “哎呀,这是谁来了?” 说着,她白皙的手指将白子放下,站起身迎了过来。 我和段予一一一行礼,成以苒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拉着段予一的手,慈爱欢喜的目光在我们两人面上一一看过,然后转向薄从怀, “阿母这次要表扬你,不仅把玉诉带回来了,还把予一这小丫头找回来了。” 收了夸奖,薄从怀矜持地一点头,“母后托阿姐吩咐的事情,阿怀不敢不完成得漂亮。” 段予一紧接着说,“姨母,予一任性妄为,让姨母姨夫担忧了。” “哪有孩子不叛逆两天的,你想清楚回来就好,人界可还好玩啊?” 段予一停顿了几秒钟,似是在压下心中万般酸涩,最终还是勾勒出一抹笑容,点点头。 成以苒转动眼眸看我,“玉诉,你的身体可好些?阿怀和我说你气血不足时常晕倒,我可担心坏了。” 我笑着回答,“您放心,没有大碍的。” 寒暄到此时,我们落座,青龙王薄矜和虽不言语,但是面色淡然平和,看着并不难相处。 薄从怀握着我的手,踌躇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父王母后,其实这次我们回来,是有一个人想要带给你们看看。” 成以苒有些震惊,“人?” 随即她的目光暧昧地向下,直直看向我的肚子,“玉诉她?” 薄从怀立刻伸手捂住我的肚子,“阿母,你想什么呢?!” 成以苒也自知唐突,不好意思地抿唇,“哎呀,阿母不是太着急抱孙子嘛。玉诉,你别见怪,我岁数大了,成天就这些念想。” 我尴尬地笑笑。 原来上神也催婚催生啊…… 薄矜和难得开口,语气难掩帝王霸气,“既然有人要见,怎么不一块带来?” 薄从怀舔了舔唇,“只是这人父王母后见了必定诧异,阿怀没有贸然将他带来,是想让父王母后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薄矜和挑眉抬眸,正眼看向薄从怀,他看到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正经和严肃,“无妨,你只管带人来。” 薄从怀点头,左手朝着亭外花丛的方向一个响指。 片刻之后,薄从瀚就在两人的押送下来到了我们面前,双膝跪地,头低着,像是一个罪恶深重的囚犯。 薄从怀遣散了周围侍从,整座亭子就剩下我们几人。 成以苒打量薄从瀚,可惜他头低得很深,面容又被垂下的额发挡住,一时当真无法辨识。 “阿怀,这是?” 薄从怀站起身走到薄从瀚身后,脸色竟然有几分悲伤,“哥,你不愿抬头看看父王母后吗?” 成以苒的双眼震惊地瞪大,“阿怀,你这是什么意思?” 薄矜和单指向上一挑,薄从瀚像是牵线木偶一般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和薄从怀一模一样的眼睛。 成以苒吃惊地倒吸一口气,双手捂住心口,“阿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薄从瀚讥讽地冷笑一声,目光中却有无尽的苍凉和早已习惯的失落。 薄矜和表情虽无明显动容,但是眉心微微一动,他似乎认出了薄从瀚,但始终觉得难以相信,所以他在等薄从怀的解释。 “父王,阿母,阿怀知道,在阿姐之前,您二位育有一子,也就是我的大哥。” 薄从怀走到成以苒身后,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似在给她安慰,“而大哥不幸生有聚阳魂,襁褓之中便早早夭折。” 成以苒痛苦地闭上双眼,这段回忆一定是她最不想回想的,有哪个母亲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离自己而去呢? “而您二位不知道的是,像大哥这样拥有聚阳魂的人,能够不入轮回之苦,直接投胎转生。” “而他,就是大哥投胎转生之后的全新个体,他这一世名叫肖暮。” 说着,薄从怀看向面前不远处跪着的薄从瀚,深蓝色的眼眸像是盛满悲伤和忧郁。 成以苒的眼眶再也抵不住汹涌的情感,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下落,“竟然,竟然是阿瀚这孩子……” 她站起身,朝着薄从瀚走出几步靠近,弯下腰,双手颤抖着要抚摸薄从瀚的面颊。 如果她此刻大脑没有被失而复得的惊喜占据,她就能清晰地看到,藏在薄从瀚下垂眼眸中恶毒如蛇蝎的怨恨,像沼泽里不断上升爆破的气泡。 第249章 唯有一法 在成以苒的双手即将触碰到薄从瀚的皮肤之时,薄从怀将她向后一拉,“阿母小心。” 成以苒的热泪滴落在地面上,“阿怀你在说什么,这可是阿瀚啊。” 薄矜和走上前来,将成以苒搂在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跪伏的薄从瀚,“阿怀说的没错,苒儿不要靠近他。” 成以苒不可置信地痛苦了,“矜和!阿瀚是我们的孩子啊。” 一直一言不发的薄从瀚此时满脸嘲讽,眉心微微一簇,他装作楚楚可怜,“父王母后,你们不认阿瀚了吗?” 听到这声“母后”,成以苒的泪决堤一般涌出,想要上前拥住薄从瀚,却被薄矜和牢牢搂在怀中动弹不得,只能悲痛万分地倒在薄矜和怀中。 看到自己的伪装骗不过薄矜和,薄从瀚眸光一闪,其中悲伤、失落一扫而空,转而变为满眼恶毒, “呵,当初能够狠心将我摒弃,现在又来装什么母子情深?” 成以苒啜泣着看向薄从瀚,双眼发红,像是两朵桃花瓣,“阿瀚你……” 薄从瀚依旧讥讽地勾着唇角,双眸微微一眯,“别用你的脏嘴叫我的名字,从你们决定放弃我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我的父母了。” 薄矜和微微点头,“你都记得。” 薄从瀚的双眸中仿佛要射出毒针,“你们的所作所为,枉为人父母双亲,自然不想要人记得。可惜,我是聚阳魂,灵魂不散、回忆不丢,什么都记得。” 薄矜和依旧冷着面孔问,“你是怎么找回你残缺的一魂一魄的?” 我心中一惊,按理来说,薄矜和不应该知道薄从瀚丢失了一魂一魄的事情,他甚至都不应该知道薄从瀚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他会有此疑问呢? 听到这句话,薄从瀚也是一愣,歪着头试图理解薄矜和的意思。 末了,他突然一笑,冲着薄矜和点头,“原来是你安排的。” 薄矜和沉默不语,相当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我握住旁边段予一的手,只感觉满手冰凉,简直不像活人的手。 僵持几秒钟,薄矜和将成以苒向着薄从怀的方向微微一推,“阿怀,你们先带你阿母去休息。” 此时的成以苒止不住痛哭,双肩一耸一耸。 薄从怀转头看向我,和我对视后,又转向了段予一,“予一,你和我阿母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段予一直着眼睛,目光缓慢地从薄从瀚移向薄从怀,显得有些呆滞。 薄从怀朗声叫来了远处守着了两名侍从,将成以苒和段予一搀扶离开。 薄矜和对薄从怀的留下并没有太多意见,只是向薄从怀示意了我的存在。 薄从怀坐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父王,诉诉不是外人,我不想瞒着她。” 薄矜和什么都没说,一抖袖子,转身又坐回了原位,“你猜的没错,你丢失一魂一魄的事,是我安排的。” 薄从瀚的面上已经失去了笑容,显得落败而苍白,“你就这么容不下我的存在吗?” 薄矜和的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身旁白玉桌的桌面,“不是容不下,而是不得不那样做。” 薄从瀚低下头,“又要说什么为了我好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你出生之际,正值三界大战,天界出了很多叛徒,甚至是我的二叔也沦为了妖界奸细,天界动荡不安,急需一个能够稳定军心的由头。” 薄从瀚声音低沉,“所以,我就成了青龙一族稳定军心的牺牲品?” 虽然是一句疑问,但是他自顾自点点头,仿佛这是他早就认定的事实,不需任何人向他证明。 薄矜和抬着头,眼睛看着远方,好像当时的一切又在他眼前浮现, “是。青龙族老龟壳占卜,算出你是此次大战能够大获全胜的吉祥之人,你出生落地之日,就是天界战胜妖界之日。” 说完,薄矜和眨了一下眼睛,眉毛颦蹙,“其实我和你母后都知道,这只是个荒唐的借口。但是为了青龙一族,也为了天人两界,我们也默许了这种说法。” “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 薄从瀚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想到,我生有聚阳魂,出生便满身骇人红斑。” 听到薄从瀚道出事实,薄矜和收回目光,低眸与他对视,“你说的很对。” “那时,战争已经展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族老们一改说辞,说天界所有苦难都集于你一身,只要你死,可保天界平安无事。” 即使事先我已经通过薄从瀚的讲述明白了事情原委,但听到薄矜和亲口道出往日种种,还是忍不住心惊。 那个时候的薄从瀚只是一个襁褓婴儿,他的人生尚未开始,却要被人强加天界存亡的命运,当真是不公。 感受到我的情感变化,薄从怀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转头看他,他眼尾微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薄从瀚,眼神中的心疼绝非作假。 那可是他的亲哥哥,像我这样的局外人尚且动容,更何况是他呢。 回握他的手,我们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薄矜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停顿几秒钟后,短叹一声,“我和你母后都不愿接受,可是,天人两界死伤惨重,你的祖父……” 话说至此,他也忍不住皱着眉低下头。 后面没说的话已经可以想象了,牺牲一个婴儿换取三界和平,多划算的买卖。 薄从瀚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他看着面前愧疚的父亲,“既然杀了我便可,为何还要在多年后找人封起我的魂魄?” 说完,他扯动嘴角,“怎么,害怕我会记得你们的所作所为吗?” 薄矜和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大战后期,天界占据上风,胜局已定。 而我的二叔,你们的二祖父,不肯伏诛认罪,自尽而亡。 自尽之时,他用自己的上神之骨给我们青龙一族施下诅咒。 上神若以性命为代价作咒,其咒一定灵验无比,我们尚为上神身份都痛苦万分,更何况是早已经过几次转生失去神骨的你。” 薄矜和抬起头与薄从瀚对视,一字一句,代表了他作为父亲的真心,“唯有一法,可保你不必忍受诅咒之苦。” 那就是,封闭魂魄中的一魂一魄,使之失去前面几世的全部记忆,从此,作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灵魂存活下去。 第250章 很高兴见到你 薄矜和看着远方,低声喃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怨恨,但是这是父王能想到保住你最稳妥的方式。” “呵”,薄从瀚一声冷笑,“让我自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存活于世,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这叫稳妥?” “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质问像一把钢刀,掷地有声。 薄矜和扶额沉默,此时他再也不是说一不二的王者,而只是一位愧疚的父亲。 薄从瀚发自内心痛苦的询问,又有谁能回答他呢? 薄从怀轻咳一声,“父王,既然大哥现在已经找回了残魂,那是不是……” 寂静几秒,薄矜和放下了手,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站起身,他走到薄从瀚面前。 薄从瀚毫不示弱地抬头紧盯着他,薄矜和闭了眼,一只手掌摊开放在薄从瀚头顶上方,薄唇轻启, “阿瀚,为父真的很爱你。” 随着他这句话,薄从瀚痛苦地嘶吼,身体不住颤抖,佝偻成了一坨,倒在地上。 而从他的头顶缓缓升起一团白色光团,被薄矜和拢进了掌心。 片刻之后,薄从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薄矜和不苟言笑的脸上也留下了两道泪痕。 这一切发生突然,薄从怀大吼一声站起身想要阻挡,“父王!” 薄矜和转身背对了我们,声音是微不可察的颤,“阿怀,带他去休息吧。” 薄从怀蹲下身,将薄从瀚扶在怀中,“父王,你对大哥做了什么?” “从此以后,他依旧是人类,青龙一族所有的使命和诅咒都与他无关。” 薄从怀此刻红了双眼,像一个孩子一般无助地仰望着薄矜和的背影, “您,您收了他的残魂?” 薄矜和单手握着光团,抬步走出了亭子, “阿怀,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不能再挽回,一切结果都由我来承担。” 我和薄从怀将昏迷不醒的薄从瀚搀扶到了灏淡殿安置休息。 不,按照薄矜和的说法,他现在是肖暮,是那个孤儿肖暮。 薄从怀站在榻前,注视着面容安详的肖暮,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情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料想,薄从怀平时运筹帷幄,也没有想到薄矜和会第二次收回薄从瀚的残魂吧。 但是,一切真的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和薄从怀十指相扣走在甬道上,我轻轻搂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诉诉,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带大哥回涌隆宫?” 薄从怀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就像犯错后无措的孩童,令人心疼。 “事情总要有个结果,这是你父王作出的决定,不是你的错。” 薄从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眼尾微红, “可是如果我不带他回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大哥还会是他自己。” 我看着他,心中止不住酸涩, “如果你不带他回来,要将他安置到哪里呢?他心中满是对青龙族的怨恨,带着执念仇恨的灵魂是不会得到善终的。 起码现在,他还能留在这世间,即使,他是肖暮。” 薄从怀搂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窝,“诉诉,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早就命定了的?” 我回抱住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阿怀,也许忘却掉这一切,单纯地活着,才是你大哥的命数。” 回到漾清殿,这里焕然一新,每一处装饰摆件都与盼寻院我们所住的屋子如出一辙,明显是经过细心改造一番的。 我惊喜地转头看薄从怀,手指指向身后的房间,“这里怎么和盼寻院的一样?” 未等他回答,我又兴冲冲跑到房门正对的展示柜前,拿起一处摆放的两个情侣摆件,是一对可爱吐舌的恩爱小狗, “这个你也买了一样的?这个联名都更新了吧,很难买的。” 薄从怀宠溺地笑着朝我走来,“你喜欢的费点心值得。” 我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手感紧实,“大黑龙很贴心嘛。” 薄从怀握住我的手指,转而与我十指紧扣,笑而不语,眸光中交杂了许多情感。 这一夜,薄从怀在我身边睡得很熟,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心无杂念地如此香甜了。 抚摸着他舒展开的眉心,我静静地端详着他熟睡的面容。 今日得以一见青龙王的决绝和果断,想到终有一日薄从怀也会成长成独当一面的王,心头涌上一股心疼—— 那将是多少亲友牺牲换来的? 也许局势需要,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换取黎民百姓的平安吧。 平日在人界,薄从怀以高冷寡言的形象游走于通灵局之间,可是在东泱海底,他也只是一个还未成长完成的青龙太子。 看得出来今天薄矜和再次抽出薄从瀚的残魂对薄从怀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轻叹了一声,我枕着薄从怀的臂膀,随着他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梦。 到处倒着尸体,战争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十分呛人,而我就在这一片硝烟中坚定地走向一个方向。 那里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心口隐隐作痛,我伸出手按住了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随即又被呛住,弯下腰大声咳嗽。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向前走,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一切都是未知,可我的思想深处毫无恐惧,仿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越走,身旁躺着的尸体越来越少,前方也越来越荒凉。 直到我走到一块空地中央,这里以我为中心的半径十米内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无边黄土。 我停下脚步,好像这里就是我目标抵达的地方,这是是哪里? 头顶闷雷滚滚,乌云密布,黑压压地压在离头顶不远的地方,巨大的压迫感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下跪。 突然,远处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一道洪亮男声响起,听不出声色,但是他语调中的兴奋实在掩饰不住, “玊微,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沈玉诉。” “很高兴见到你。” 第251章 我视你为心中至宝 我突然睁开双眼,冷汗已经布满额头后背,急促的呼吸难以平复乱跳的心脏,我像是堕入无边地狱之中,脑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谁能来救救我?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我的后背,薄从怀沉稳的声音贴着我的耳边响起,“做噩梦了?” 我抓过薄从怀另一只搭在薄被上的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薄从怀”,我哑着声音喊他的名字。 我的异常恐惧令薄从怀十分担忧,回握住我冰凉的手,他支起身子垂眸看我,“我在。” 两滴泪顺着我的眼尾滑落,埋进我的发丝,“薄从怀,我又做了那个噩梦。” 在我的记忆里,刚刚的梦境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可是每次都是在那个地方戛然而止。 一切的感受那样真实,只是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薄从怀拍打着我的手背,低头贴近,将额头靠在我的头顶,“噩梦而已,别怕。”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 感受到他的温度,我闭上双眼深呼吸调整心跳,因此并没有看到他双眸之中翻涌的情感,是那样悲伤,那样不舍。 又在薄从怀的安抚下短短睡了一觉,我们起床洗漱,来到流华殿。 此时,薄矜和和成以苒已经相对而坐,在侍从的服侍下用着早餐。 再见薄矜和,薄从怀的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立刻低头行礼,以此来掩饰,“父王,母后。” 成以苒竟然一扫昨日阴霾,微笑着招呼我们一桌用餐,表情真诚,丝毫看不出受了那般打击。 我和薄从怀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薄矜和端着粥碗,垂眸毫无反应,仿佛一切都平常不过。 吃过了早饭,薄矜和叫走了薄从怀,我留在流华殿中陪伴成以苒说话。 成以苒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女人,岁月的痕迹没有影响她的魅力,反而增添了一种母仪天下的大气之美。 偏偏如此貌美的一个人是那样的好相处,说起薄从怀小时候的糗事,我们两个哈哈大笑,毫无年龄和地位的沟壑。 成以苒亲热地拉着我的手,“玉诉,从你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再次见到你真是我们一家的幸运。” 我连连摇头,“不,伯母,您太夸张了。” 成以苒笑着看着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样说的原因的。” 与此同时,薄从怀的声音又房门外院落中传来,“诉诉。” 我们一同转头看他,他身姿挺拔,站在院中,唇边挂着淡淡笑意,眼睛亮亮的,好像星星。 成以苒拍拍我的手背,“阿怀来接你了,去吧。” 我起身行礼,“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成以苒点头,眼神慈爱。 薄从怀紧扣我的手,看得出来心情很好,我忍不住去问原由。 “没事,只是想到你在身旁,就很安心。” 我狐疑地瞅他一眼,“你父王叫你去干嘛?” “统一口径。” “什么意思?” 薄从怀抬手轻轻一点我的鼻尖,“你难道没觉察出阿母的不对劲?” “是有些不对劲,但是刚刚和她聊了那么久,她不像是装出的开心。” 薄从怀短叹一声,“是啊,不是装的,因为父王抹去了阿母昨日的记忆,抹掉了大哥的出现。” “可是如此隐瞒……” 后面的话我并未说出口,这样隐秘的家事我很难谈论孰是孰非。 薄从怀摸了摸我的头,“阿母一直被父王保护得很好,这样也好,不然阿母也终日寝食难安。” 我无奈地点头,想起成以苒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我也是对她隐瞒真相的一员,不自觉地感到羞愧万分。 “我们现在去哪里?” 薄从怀重新扣住我的手,“去看看予一和肖暮吧,事情得到了解决,他们要何去何从总归是要询问他们的意愿。” 我顿住脚步,薄从怀疑惑地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直视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十分严肃,“你不许学你父王,有事不许隐瞒我。” 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和薄从怀讨论这个问题,他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还是出尔反尔。 我理解他的苦心,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平等的感情。 薄从怀刚想用笑容搪塞这个问题,却发现我的目光是异常的坚定,收敛了笑意,他双手拉住我的双手, “诉诉,有些事情我真的做不到让你陪着我担惊受怕。” “薄从怀,你视我为什么?” 薄从怀目光炽热,“我视你为心中至宝。” “我视你为爱人,为伴侣,为挚友,为依靠,为退路,为勇气,为信心,我不希望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隐瞒我,那样我会怨你,会生气,你明白吗?” 他眼中热烈一刹那化为无尽温柔,将我融化。 我再次开口,是询问也是强调,“你明白吗?” 薄从怀突然靠近,柔软的唇贴近,将所有柔情都变成了一个绵长的吻。 末了,他将我拥入怀中,“诉诉,刚刚你和我表白的样子真可爱。” 我被呛住,“你搞不搞得清重点是什么啊?!” 我以为我是严肃的威胁,他却说我在向他表白。 恋爱脑实锤。 薄从怀搂我搂得更紧,“我明白也记住了诉诉,以后万事都与你商议,绝不隐瞒。” 感受他的认真,我莫名红了眼眶,鼻端酸涩,像一个幼稚孩童非要求个保证,“你发誓!” 薄从怀松开我,单手三指对天,“我薄从怀发誓,自今日起,万事都与沈玉诉商议,绝不隐瞒她一分一毫,否则我……” 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嘴,看着他被我捏成了鸭子嘴,我低头笑出声。 没想到薄从怀拉下我的手,继续说,“视沈玉诉为心中至宝,为爱人,为伴侣,为挚友,为依靠,为退路,为勇气,为信心。” 我轻轻一捶他的胸口,“背得还挺快。” 薄从怀也笑了,“夫人的真情流露我自然要倒背如流,回去写下来裱起来挂墙上。” “油嘴滑舌!” 长长的甬道,我在后方追着,薄从怀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跑,两个人面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多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命运就停在这一刻…… 第252章 我睡了多久 来到肖暮昏迷之后休息的房间,段予一的背影出现在床榻前,她握着肖暮的手,静而不语地守候着。 我们进来脚步很轻,并没有惊扰到她。 “予一”,我走到段予一身后,轻声呼唤。 段予一应声转头,面颊上两行清晰不过的泪痕,眼睛也红肿得厉害,明显是大哭过。 我伸手拂去她流到下巴的泪水,“予一”,叫了她的名字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段予一眨眨眼睛,抬手用手背擦拭眼泪,站起身,看看我又看看薄从怀, “玉诉姐姐,从怀哥哥,你们来看阿暮吗?” 薄从怀目光落在睡得平静的肖暮的脸上,“他醒过了吗?” 段予一摇摇头,“并没有。” 我将手背在身后,拽了拽薄从怀的衣角。 来的途中我们就已经商量过要将薄从瀚失去残魂变成肖暮这件事实告诉段予一,一番讨论后,这件事由薄从怀来说。 薄从怀轻咳一声,“予一,我们这趟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段予一点了点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薄从怀,是洗耳恭听的模样,十分乖巧。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成熟了许多,大小姐脾气收敛了,她也成为了一个温婉动人、令人动容怜爱的女孩。 薄从怀刚要开口,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肖暮突然咳嗽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睛。 段予一听到身后肖暮的声响,顾不上听薄从怀的发言,转身扑了过去。 可能是忌惮薄从瀚的身份,段予一并没有失去理智地扑到肖暮的身上,而是弯着腰靠近凝视着他。 肖暮的双眼迷茫地凝视着头顶床帏,过了几秒钟,才缓缓地转动眼珠,看向了段予一。 我站在段予一身后,透过缝隙清晰看到肖暮的眼眸恢复到了棕褐色,那双桃花瓣似的眼睛也不知不觉变化成了肖暮原本清秀的眼睛。 我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段予一更是敏锐察觉,她试探着开口,“肖暮?” 就如同她以前无数次无来由地呼唤肖暮一样,肖暮怔了一秒,然后沙哑着嗓子开口,语气格外温柔,“嗯,我在。” 段予一的泪再也止不住,她将头埋在肖暮的脖颈处,放声痛哭。 肖暮本能地抬起手,抚摸段予一的后脑,就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将自己全部的爱意和耐心都付出给她。 薄从怀自我身后抚上我的肩膀,靠近在我耳边轻声耳语,“让他们独自待一会吧。” 我点头,跟着薄从怀走出了房间,顺便带上了房门。 这里是灏淡殿,是涌隆宫中供来访客人休息的地方,这里处处雅致,一木一草、一桌一石都透露出主人布置的用心。 薄从怀拉着我到院落一处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六个为一组,中间围着一张石桌,放置在廊架之下,廊架上攀爬着紫藤,香气扑鼻。 我仰面去看,突然想起了前世作为季含钦时,和阿婆居住的小院子。 院子虽小,却也是浇筑了我和阿婆所有的爱。 这样想着,失落难免爬上心头,我叹了一口气。 薄从怀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听到我叹气,他转头看我,语气关切,“诉诉,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从来还未跟他说过季含钦那一世的故事,抿唇一笑, “我突然想到了一些回忆,是我在礼婡布下幻境中记起的。” “你是说,你前世的回忆?” 我点头,“之前从幻境中出来后正遇上九尾狐一族内乱大战,后边又遇上这么多事,都没时间跟你说。” 薄从怀凝视着我,手不自觉地握紧几分,“你现在想说吗?” “你想听吗?” 他勾起唇角,“只要你想说,我永远都在听。” 我讲述了那处充满药香的小院子,讲述了慈祥的阿婆、活泼的江桂儿、视我如女儿的江婶,还有,胡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薄从怀听到我口中说出“胡邻”两个字时,不再那样暴跳如雷。 他一边听一边点头回应,我倒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天马行空地说了个乱七八糟,但是薄从怀没有一丝不耐烦,直到我说到那个痛苦的夜晚。 再次回想起,死亡的感觉还是那样真实。 山顶峭壁的寒风似乎还在不断地刮进我的身体,钻进我的骨缝。 而划破咽喉带来的窒息感和恐惧感再次席卷我的全身,我在不自觉中浑身颤抖。 薄从怀搂住我,将我环在怀抱中,“不要说了,感到痛苦就不要说,不要自揭伤疤。”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浸湿了他肩膀处的衣料,“薄从怀,我真的很恨命运,为什么普通人就要被轻而易举地左右生死……” 薄从怀一手护在我的后脑,“是我的错,我太晚找到你了。” 我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气味,心中无限的悲凉和不忿突然找到了终点。 正因为我是有深深爱着想要守护的人,所以才会觉得命运不公吧。 收拾好心情,我们敲响房门。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段予一哭的鼻尖都红了,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她不好意思地侧身给我们让出空地,“玉诉姐姐……” 我转身先让薄从怀进了房门,然后拉起段予一的手,轻声问,“予一,你发现了?” 段予一点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凑近,“以后找机会单独告诉你,肖暮刚醒,还是不要让他受太大刺激。” 段予一小嘴一瘪,又要流泪,“谢谢你们。” 我弯起手指拭去她刚流出眼眶的泪珠,打趣道, “别哭啦,你又不是你虞晚姐姐,眼泪不值钱的。” 她被我逗笑,抽搭着擦去了眼泪,拉着我走近床榻。 此时肖暮已经坐了起来,身后垫了一个松软枕头,面容有些苍白,双手之间捏着一个茶杯。 段予一守着他坐在床边,我和薄从怀一左一右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肖暮有些拘谨地冲我们点头问好,“又见面了。” 薄从怀沉默不语,我适当地对他作出问候,“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肖暮苦笑一声,反问我们,“我睡了多久?” 第253章 你很羡慕? 段予一在一旁作出解释,原来肖暮只记得自己和刘染在雁河岸边做了一番争论打斗,后边的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梦境。 他感觉梦境只有一小部分时间清晰,大部分都杂乱不清。 肖暮陷入到自己的回忆中喃喃自语,“我记不清都梦到了什么,但是醒过来之后,我感觉很难过,很怨恨,我……恨谁呢?” 薄从怀眼睛一眨,开口,“在雁河边,你被祭家顺控制,彻底杀了刘染为你哥报了仇,之后被我击中,昏迷不醒,一直到现在。” 我和段予一默契地噤了声,谎话都由薄从怀来编织,我们只充当默认的旁观角色就好。 肖暮低低“哦”了一声,抬眸看着薄从怀,静静地与他对视,眸中的情感变了又变,最后又变成一片淡然。 他点点头,段予一适时地接过他手中的茶杯,“玉诉姐姐,你们接下来要返程回盼寻院吗?” 我正欲回答,薄从怀开口,“再待几天吧,我们在东泱海还有事要做。” 段予一点头,“我刚和阿暮商议了,既然都回来了,我们就近回海贺宫一趟。 之前是我太任性了离家出走,现在我该回去和父王母后哥哥认错了。” 段予一说得分外真诚,连我都十分动容,懂了爱的段予一真的成长了许多。 “你们今后要在海贺宫生活吗?” 段予一笑着摇头,“不,我和阿暮想要留在人界,回美人姐姐的酒吧,替她守住那里。” 这个回答倒是十分震惊我,不过转念一想,又明了—— 他们二人因为虞因相识,后又相爱,现在一切风波都平息了,他们想要回到初相识的地方厮守一生,并不奇怪。 又闲聊了几句,我和薄从怀告辞离开,肖暮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并未下床相送。 也许是刚刚恢复到肖暮的思维,他反应有些慢,看着我和薄从怀,他动作缓慢地摆了摆手,好像那只名叫“闪电”的树懒。 我和薄从怀漫步返回漾清殿,仰面将自己摔进薄从怀松软舒适的大床,我畅快地长叹出一口气。 薄从怀则像个老仆人似的蹲在我面前为我脱去鞋袜,这个动作他经常做,于是我也从最初的羞愧转变到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薄从怀”,我突然叫他的名字。 他正轻柔地为我按摩着小腿,听到我叫他本能回应,“我在”。 我将小腿从他手中抽回,又被他拉回去,语气略微严肃,“别动,走了一天路,我给你按按放松一下肌肉。” 我看着头顶的床帏,“你们神仙是不是长命百岁啊?” 他瞟了我一眼,“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我将双手叠放在后脑,“如果予一一直陪伴肖暮到迟暮到寿终正寝,他们怎么办?” “肖暮是聚阳魂,不会散的,他永远是他。” 我惊诧,“连记忆也可以延续?” 薄从怀一边专注地为我按摩,一边回答,“非也,同一个灵魂不同的人,死了就重新开始。” 我吃惊地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予一要再找到投胎转生的肖暮,等他长大,再和他在一起?” 未等他回答,我陷入沉思,“可是万一肖暮下一世是女孩子呢,岂不是予一只能和他做姐妹啊?” 薄从怀低声发笑,“记忆可以重来,爱一个人的感觉不会变的。 另外沈小姐,我不得不跟你科普一下,聚阳魂在失去前世回忆重新轮回之前是可以选择下一世的身份、性别的。” “哦”,我托腮看向他,“那就是说,肖暮死了可以选择再成为一个俊美的男孩子,和予一再续前缘。” 我噘嘴自言自语,“那还挺爽的,予一能和不同长相的同一个男人谈恋爱,一点也不用担心失去新鲜感。” 听得一声冷笑,抬眸发现薄从怀正顶腮盯着我。 我被他明显不爽的目光盯得直发毛,本能地想要往床里缩。 薄从怀手中还握着我的小腿,感觉到我在后退,他顺着我的退意追了进来,并且强势地靠近,将一张帅脸凑近。 眼眸微微一眯,他咬牙切齿,“你很羡慕?” 我“嘿嘿”讪笑,感受到他的醋意,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已经有了玄珩上神您了,怎么会羡慕别的女生呢?” 连连否认和奉承讨好并没有驱散他的醋意,他再次向前进了几分,鼻尖紧贴上我的鼻尖, “没想到咱们小新娘很注重新鲜感嘛。” “没唔……” 唇突然被柔软堵上,我瞪大了双眼看着薄从怀猛然亲了过来,他睫毛轻轻地抖,扫过我的肌肤,像羽毛。 我咽了口口水,轻轻推开他,“你干嘛呀?” 薄从怀睁开双眼看我,桃花瓣中满是粉红色的情欲,将我沉溺其中,“创造新鲜感呀。” 我抿着唇哑口无言,近期发生的事太多,我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和薄从怀如此相处了,搞得我面红心跳,十分羞涩。 薄从怀看着我脸红,玩味地坏笑,“看来我的小新娘真的要忘了夫君我的本领了。” 嗯?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危险呢? 我刚略微低了头想要岔开话题,薄从怀又凑近吻了上来,他的唇舌肆意侵略,双眸却倏地睁开与我对视。 然后他抬手,手掌覆上我的双眸,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不自觉闭上了眼。 薄从怀柔软的唇后移到我的耳垂,他一只大掌还按着我小腿的肌肉,我一个颤抖,只听他嗓音暧昧, “我的夫人,还满意夫君的表现吗?” 大黑龙的耐久力很强,带着醋意的大黑龙更是buff叠满,我本来饱睡一顿的计划被他彻底搅乱。 抓着床边,我回头看他。 汗水打湿他的发丝,鬓角额发贴在完美的面容上,配上他满是占有欲的眼神,显得十分妖异。 我无力地喊他,“薄……薄从怀……” 他像是从呼吸中硬挤出一个回应,“嗯?” “我,我想睡觉……” 薄从怀俯身贴近,“你不是担心失去新鲜感吗?夫人的担忧,夫君我自然要尽力解决。” 他的大掌按在我的后腰,使坏地捏了捏。 他停下的空挡我终于得以喘息,能顺畅地说完一句话,“我错了,我要睡觉!” “呵”,他轻笑一声,十分魅惑,“好,再坚持一会就睡觉。” 骗子!一个小时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第254章 我们会在你的家生活 第二日,我生生睡到了中午时分才睁开眼睛,还是被薄从怀亲醒的。 我将头缩进被子里,试图掩盖自己面上的羞涩和潮红。 薄从怀笑着转身离开,回来时手中端着一杯茶,“睡了这么久,口干了吧?” “我不喝,我不干”,我在被子里猛摇头。 薄从怀轻笑一声,伸手去拉我面上遮盖的被子,我眼疾手快地牢牢抓住,“你干嘛!” 薄从怀不再有所动作,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正当我以为他就这样放过我时,突然感觉从脚下灌进凉气,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薄从怀坏笑着的脸。 糟糕,防守不当,顾头不顾尾了。 又和薄从怀纠缠玩闹了一会,我懒懒地起床洗漱。 其实在涌隆宫并没有什么必须要起床的理由的—— 薄矜和和成以苒并不要求我们早起请安,甚至于他们根本不会干涉我们的一切活动,同时他们也很少在我们面前出现。 我像个嫁过门的新媳妇,觉得十分羞愧,顺便握起拳头捶了薄从怀肩头一下。 他被我打得一愣,一双桃花眼充满不解和疑惑地盯着我,嘴巴里还塞着一口饭,像个河豚,“干嘛?” 我没想到平时高冷的玄珩上神吃起饭模样如此可爱,堆积到嗓子眼的埋怨一下被哽住。 我想我现在一定很花痴,因为我看到薄从怀臭美地勾起了唇角。 收回眼神,我轻咳两声,“都怪你,别人一定以为我是个懒虫,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薄从怀放下筷子和碗,伸手勾了勾我的鼻尖,“你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谁敢说我夫人一点不好?” “切”,我表面不屑地偏过头,内心确实很受用,毕竟霸道总裁这一招对全国女人都通用。 薄从怀让我懒怠地休息了一天,晚上我靠在他的胸膛,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手指。 薄从怀另一只手端着一本书,半天也没看他翻了一页。 我戳戳他,“玄珩上神,就算你们没有一目十行的本领,也不至于一页纸看半个小时吧?” 薄从怀单手一翻,将手中的书掷向另一旁的圆桌,然后转身压近,“诉诉,我们睡觉吧。” 我立刻警惕地将双手围在胸前,作出抵御的姿态,“你干嘛?!” 薄从怀一脸认真,“明日我们要出发去找断殃花了,所以今晚应该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交叉抵在胸前的双臂,好看的眉皱起,“你这是什么意思?嗯?” 我谄笑一声,将两条胳膊向前伸出,“我胳膊酸了,抬起来活动活动。” 此刻,我面前再无遮挡。 只见薄从怀一边拉长尾音“哦~”,一边坏笑着猛然贴近,一张脸靠在我胸前,紧贴不放,“那我们今晚就这样睡吧。” 我一脸问号,“你当你小孩子啊,牛一样大的人让我抱着你睡?” 薄从怀伸出手将我伸直的两条胳膊环抱住他的头,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管,就这样睡。” 喂玄珩上神!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幼稚啊! 因为薄从怀信守承诺,晚上我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醒得早了一些。 说早,其实也没有早多久。 我打着哈欠看着薄从怀蹲在床榻前给我套上袜子和鞋。 他轻轻拍了两下的我的鞋面,抬头露出一个灿烂宠溺的笑容, “好啦诉诉,起来吧。” 我懒懒地“嗯”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 奇怪,明明睡得挺足的呀。 薄从怀在我身边,敛了笑容,眼眸中情绪翻涌,但是被羽毛般的睫毛遮挡,并未被我察觉。 当我再转身看向他时,他脸上又恢复了笑意,“你真懒,睡多久都嫌困。” 我轻哼一声,自我感觉良好得很。 和薄从怀踏出涌隆宫,他背着双手站定,眼望向远方,吹了一个悠扬的口哨。 我在旁边不明其意,连忙拉拉他的胳膊,“你干嘛呢?” “传说断殃花生长在东泱海的海底裂缝周围,那里偏僻得很,我叫个轿辇,能省很多力气。” 轿辇?谁家轿辇是听令于口哨的? 下一秒,在我视野的极限处扬起一片海沙,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靠近而来。 我不自觉地向薄从怀的方向挪了几步,靠他近一些。 薄从怀一派气定神闲,偏过头俯视着我,“胆小鬼。” 我“切”了一声,为自己辩解,”这是你地盘,你自然什么都不怕。” 薄从怀收回目光,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入怀中,“不,这是我们的地盘。” 顷刻之间,远处那一坨物事已经携卷着海沙形成的白色迷雾到了近前,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薄从怀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的青龙太子妃。” 白雾散尽,白沙落定,原来薄从怀的哨声叫来的是几千只小海马组成的海马群。 这景观对于第二次来到海底的我冲击感很大,瞠目结舌地指了指面前,“这……” “海马,你没见过?” 废话! “我当然认识海马,但是你们东泱海都是骑这个出门的?” 海马群里最大的也只有一个半手掌大,根本支撑不住人的身体呀。 薄从怀语调中透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要是骑的,我还用叫来这么多?” 说着,他轻打一个响指,几千只海马的身后出现一个双人座椅。 “我都说了,是轿辇。” 薄从怀搂着我走近,并肩坐在座椅上。 我现下才搞清楚,原来这些海马都是黄包车夫啊。 薄从怀又一个响指,海马群应声而动,拉着我们在海中遨游。 离开涌隆宫的范围,就是寻常的海洋,薄从怀在我们周围拢了一个圆球结界,防止我溺水。 看着绚烂多彩的海藻珊瑚,远处游来荡去的鱼群,一切都充满新奇味道。 我仰面看着一条大鱼从我们头顶游过,漫不经心地问, “你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直接一个响指带我们去海底裂缝呀?” 薄从怀勾了勾我的鼻尖,“有一些景色,我不想你错过。” 我忙着左顾右盼着看鱼,头也不回地接着问, “干嘛急于现在呢,这是你的家,以后我们不会回到这里生活吗?” 薄从怀轻笑一声,手扣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带入他的怀中, “不,我们会在你的家生活。” “为什么?” “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舍弃自己的一切,来到一个陌生的不习惯的地方待一辈子。” 第255章 你是在怀疑你夫君的战力吗? 我和薄从怀天南海北地聊着,聊以前聊现在聊以后,我发现他真的为我们的以后计划了很多。 例如,他打算将盼寻院重新翻新一下,给奶奶专门建造一个种满桂花的后院,为陈最辟一块药草园,为我们以后的孩子造一个能畅玩的游乐场。 我瞠目结舌听着他的计划,他没注意到我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眼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我准备把陈最安排到离厨房近一点的地方住,这样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他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一家人天伦之乐。” “还有,给你那个宠物小鸟整一个大的玻璃鸟笼吧,这样她可以在里边晒太阳。” “还有咱们的房间,我准备扩大一倍,你们女孩子的东西太多了,现在的面积哪里足够放啊,以后生个女儿,她的东西肯定不比你少。” “对了我还……诉诉,你怎么了?” 薄从怀转过头,看到我面上两道泪痕,我的泪止不住地涌出下流。 我低下头抬手将泪抹去,同时止不住地笑,“没事,没事。” 薄从怀明显被我突如其来的情绪化搞懵了,手足无措地抬手又落下,想要为我拭干泪水,又担心是自己犯了错惹我难过。 他很久没有在我面前如此窘迫,与平时雷厉风行的玄珩上神完全不同。 我笑着抬起头,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就是很感动,谢谢你为我们的未来考虑那么多。” 薄从怀明显地舒了一口气,搂住我,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诉诉,没有你的未来我一丝一毫都不想沾染。” “想到和你的未来,我感觉很幸福。” 我伸手回抱他,脸在他的胸膛拱了拱,“我也是,薄从怀。” 薄从怀并没有驱使海马群按照某一条道路游荡,所以海马群带着我们七弯八绕,倒是真的见识了很多美丽动人的景色。 就这样晃晃悠悠了大半天,海马群前进的方向越来越冷清。 先是少了许多鱼群和只身的大鱼,后来连珊瑚和海藻都减少了,四周只剩下深色的海底岩石。 前方,两块巨大的岩石将道路狭窄成了一小条,而海马群也停在岩石之前原地打转,就是不肯深入。 薄从怀拉住我的手,叫停海马群,然后我们两个走下了座椅。 “这里已经很接近海底裂缝了,所以他们不敢靠近。” 我点头,能看出这些海马十分恐惧不安,这是动物对于危险事物的本能反应。 薄从怀将我身上的外套拢紧,“我们步行进入,可以吗?” “好”,我抬起头仰望他,露出一个十分有安全感的笑容。 薄从怀摸摸我的头,“好。” 他将海马群吩咐安顿在离岩石不算很远的地方,方便我们出来后接应我们,然后我们十指紧扣,踏入了两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小路。 从这里吹出一股又一股的风,虽然并不算很猛烈,但是透露出刺骨的冷意,还好我身上有外套,外围也有薄从怀设下的结界,并不算很受影响。 大概走了一百米,狭窄的通道倏地变宽,视野也相应地变得宽敞许多。 我和薄从怀默契地握紧了对方的手,彼此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岩石之后是一大片空地,四周暗流涌动,仿佛前方蛰伏着什么神秘巨兽。 再往前几步,我们站定,在大概五百米远的地方,地面断裂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海底悬崖。 这应该就是薄从怀所说的海底裂缝。 一阵阵阴风就从裂缝最底层向上涌来,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如果这是在陆地,一定是呼啸着难听的风声。 我咽了口唾沫,“这里没看到你说的灵草的踪影呀。” 薄从怀眯着眼睛,目光紧盯在海底裂缝旁土地的边缘,周深散发出冷峻的气息, “传说断殃花生长在海底裂缝底部,而这里有沉海帝龙鱼镇守。” 我听着薄从怀的语气中透露着严肃,不仅好奇,“沉海帝龙鱼?那是什么?” 能让王者一般傲娇的薄从怀都感觉有些忌惮的生物,难不成是什么史前怪物? “沉海帝龙鱼,如其名,只生活在海底最深处最靠近地心的地方,体型巨大,生性暴戾,是海底很棘手的巨兽。” 听到战力接近无敌的薄从怀如此形容这个怪物,我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你口中这么可怕的怪物现在就在离咱们几百米的地方?” 薄从怀大概是听出我语气中的紧张,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冰雪融化,伸手勾了一下我的鼻尖,“怎么?害怕了?” 我诚实地点头,他形容得这么恐怖,能不害怕吗? 薄从怀勾起唇角,“没事,它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沉睡状态,只要我们小心,一般不会惊动它。” 我皱了皱鼻子,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难看的表情,“你们两个若是交手,你的赢面占几分?” 薄从怀歪头不解地看着我,“你是在怀疑你夫君的战力吗?” 我实话实说,“倒也不是,只是你说你能打赢它我比较安心。” 薄从怀在我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小没良心的,你还说不是。” 就在此时,从海底裂缝涌上来一股非常强烈的气浪,来得突然,同样也十分凶猛。 薄从怀眼疾手快地伸手遮挡,另一只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揽入怀中护住。 我心中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运气不会那么差吧?!我们刚来,那怪兽就睡醒了? 抬头去看薄从怀,他的面色也十分难看,想来我的猜想十有八九要被验证了。 汗…… 气浪激荡而出,紧接着是天崩地裂的巨大响声自下而上传来,意味着来自地底深处的庞然大物已然苏醒。 薄从怀将我向身后一拉,双手凝出巨大的蓝色光团,已经处于备战状态。 我扯着外套将自己裹好,缩在薄从怀身后连头都不敢露,生怕会给前方的他带来一点阻碍。 随着响声越来越大,地面开始摇晃,水流急促且猛烈地在我们身边激荡,要不是薄从怀人高马大在我身前挡住大部分伤害,我早就被水流卷走了。 一声巨大的炸裂声,漫天尘土碎石朝我们袭来,薄从怀将手中的光团激出,在我们面前爆炸,形成了一块保护膜。 尘土飞扬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灰色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我们,毫无情感。 第256章 另一只亮蓝色的巨大眼睛 我“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这么大?!” 这家伙还真是不辜负它的名字,单单只是一只眼睛,就有汽车轮胎那么大,全身得多大呀? 薄从怀拉开架势,毫不松懈,只是眸中聚集的只有忌惮,并没有杀意。 我震惊地语无伦次,“它,它,它,要吃了我们吗?” 相比于我的惊慌失措,薄从怀倒是很镇定,仿佛这个猛兽的苏醒在他意料之中,“它只是守护它的地盘,非必须,我不会与它一战。” “你是说,他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我家大门常打开”的和善主儿啊…… 薄从怀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而沉海帝龙鱼的巨眼流光一闪,它似乎对于薄从怀之后的我更感兴趣,我就这么水灵灵地和它对视了,不过当真是大眼对小眼,真是卡姿兰大眼睛。 我又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实在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恐惧,根本压制不住。 薄从怀感受到沉海帝龙鱼的注意力锁定在我身上,他向侧边伸出手,挡住我,同时朗声说道, “我们无意冒犯此地,只是夫人身染恶疾,需要断殃花救治。此次前来,只为求得几株断殃花延续夫人性命。” 一段话说得不卑不亢,倒也十分得体礼貌,论理论情都挑不出毛病。 我发现薄从怀虽然平时傲娇嘴毒,但是真正需要客气打圆场的时刻,他也并非那样不明事理。 能伸能屈才是真君子嘛。 沉海帝龙鱼停顿了几秒钟,身子猛然向上一窜,露出一颗解放卡车车头般的钢铁脑袋。 我捂住嘴,将自己的惊呼压制在嗓子眼—— 这家伙不会满身都是类似铁片一样的鳞片护体吧? 原来它之前只是露出了个脑袋尖尖,即使那样给我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就已经巨大。 薄从怀背过手护着我,同时又高声说道,语气中已经增添了几分冷意, “你不用急于气恼,我以青龙太子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们只取几株断殃花便走。” 不知道这个沉海帝龙鱼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懒得听我们说话,它巨大的身躯向上窜过之后,大头向下倒冲,冲着我们的方向就撞了过来。 薄从怀瞬间就带我腾空而起,轻巧地落在沉海帝龙鱼身后两百米左右的地方。 只见我们之前站立的地方被沉海帝龙鱼的钢铁巨头一撞,立刻四分五裂,碎石飞扬崩裂。 这里除了远处的海底裂缝,就是一大片空地,薄从怀想要将我暂时安置在某处都无处安身,只能将我牢牢地揽在怀中。 他紧咬着牙,怒气飞涨,“这疯鱼,根本不听人说话。” 我看着对方这样难缠,下意识就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们今天先走,下次等他睡着了再来取断殃花吧。” 薄从怀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沉海帝龙鱼的动作,“是你我身上的灵气唤醒了它,今日若是不一鼓作气,下次再来,它定会更难缠。” 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沉海帝龙鱼已经调转方向,带着激荡而来的水流朝着我们袭来。 没想到他虽然体型巨大,但是行动一点也不迟缓,几乎就是眨眼间,它就到了近前。 我后期思索,这两三百米的距离,对它来说就是回个身的事,怪不得快。 眼见着沉海帝龙鱼又卷土重来,薄从怀纵身腾起,这次我们并没有选择逃到它身后的某处地方,薄从怀带着我落到了它的大脑袋上。 沉海帝龙鱼感觉到头顶落下两人,鱼身弓起,鱼尾巴翻腾不已,拍碎了下方的许多土地,又掀起了一阵尘土。 尘土混入海水,眼前腾起一片白雾,能见度降低至几米甚至是一米之内。 薄从怀的双眼却依旧明亮,他勾唇冷笑一声,趁此时,带着我轻飘飘而下,坠入海底裂缝之中。 进了黑漆漆的裂缝,隔绝了尘土,但是却没了光亮,反正对我来说怎么都是睁眼瞎。 薄从怀应该计划趁着沉海帝龙鱼此时恼羞成怒,不明方向的时候,抓紧时间取得断殃花然后离开,所以他双掌运气,我们移动的速度加快。 向下,本应该越来越黑的四周,却渐渐有了星星点点的亮光,亮光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统一有着缓慢的左右移动。 薄从怀嗓音中带着压抑的兴奋,“就在那里。” 原来断殃花是由海底蒸腾而上的灵气所滋养生长,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裂缝深处发出细微的荧光。 有了方向,薄从怀更加如同断弦之箭,朝着亮光的地方疾坠而去。 说来也是神奇,自从眼见沉海帝龙鱼庞大的身躯后我因恐惧而猛然跳动的心脏在见到那如同星辰的断殃花后就平静下来了。 脖颈上的鸣诉玉更像是感受到了灵力,从我的衣襟中浮出,像一个领头兵,拽着我的红绳,指引着我向前移动,并且像是与之呼应地发出了微微荧光。 我和薄从怀都十分受鼓舞,携手着调转方向,由下坠改为头朝下游。 说是游,其实我是一点力都没出,全依靠着薄从怀的力量。 星星点点的光亮慢慢扩大,我们越靠近越能看见这一片生长在海底裂缝深处的神花的真面目—— 外貌更接近小雏菊,但是花蕊并不是常见雏菊的黄色或者绿色,而是黑色。 花瓣向外伸展,开得无比灿烂,即使没有阳光,但是依旧向阳微笑。 薄从怀转头朝着我微笑,“只需三四株,便能滋养鸣诉玉,恢复部分灵力。” 我点头补充,“多采两株吧,这样珍贵的灵花带给陈最,他一定很开心。” 毕竟陈最那条白蛇没啥别的爱好,送他几株集天地灵气的神花他一定奉为珍宝,要是今后能够用于药中也算是积德了。 薄从怀刚想要回答,变故陡然而生,一股巨大的水流从我们身后冲荡而来。 我和薄从怀措手不及,两只手没有抓牢,两人随即被水流冲散。 薄从怀翻过身,立刻稳住身体,再看我,已经被水流冲得晕头转向,大头朝下栽去。 不知道脑袋撞上了哪块突出的石头,我眼冒金星,几乎就要昏厥。 意识弥留之际,我看到另一只亮蓝色的巨大眼睛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反射着妖异的光。 我靠,也没人说这种远古巨兽有两只啊?! 第257章 我的命运绝对不应该是终结在此 思绪沉入海底,我感觉到了一股真实的压迫感,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温热的水流在我四周流动,温暖着我的身体,像一个熟悉的拥抱。 我不是和薄从怀来到海底裂缝寻找断殃花吗,海底的水怎么会是温热的呢? 猛然睁开双眼,从我的鼻端冒出一串气泡,而我却意外地没有溺水,甚至连一丝窒息感都没有。 我虽然不会游泳,但是幼时也学着电视里的大人将脑袋埋在水盆里测试自己的肺活量。 我清晰知道自己的肺活量绝对不能支撑我在水中遭遇意外昏迷并苏醒,何况这还是氧气含量几乎为零的海底。 这是怎么回事? 四周光线很弱,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的光只能朦朦胧胧地照清我触手可及距离的事物。 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岩石,而昏迷之前看到的闪着微光的断殃花以及蓝色眼睛的沉海帝龙鱼都不见了踪影,我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感受到胸前一股热意,我伸手勾住脖颈上的红绳,将鸣诉玉带出了衣襟。 此刻,温润的白色玉石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颜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将其托在手心,准备仔细研究一番。 就在此时,头顶“噗通”一声巨响,我被吓得本能向后缩了一下脖子。 想到那只恐怖阴险的沉海帝龙鱼,我心中一沉。 难不成被它带到老窝了? 我屏住气抬头向上看,只见头顶两三米的地方,正处于光亮的边缘,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最初以为是薄从怀来救我,可是定睛一看,那个人影明显和薄从怀相差甚远,而且是个女孩子的体型。 难道那只沉海帝龙鱼还抓了别的女孩子来吗?真是只变态鱼! 想到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可能和我一样都是受害者,我本能地想要伸出援手。 在这陌生漆黑的地方,两个人的力量总归是能超过一个人的。 我朝着那个身影伸出手,朝着她下坠的方向摆动双腿,想要离得近一些。 奇怪的是,当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女孩的背部时,她的身体突然极速向下坠去。 我恍然大悟,初落入水中,女孩是挣扎着的,但是现在她似乎已经认命,任凭海水将她带到深处。 我立刻调转方向,极力向下追逐女孩的身体,女孩柔顺地长发在水中散开,像一朵绝美的黑色花朵。 而女孩的脸,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我和女孩即将合上的双眸对视的一瞬间,一道惊雷劈在心头。 我不禁停止了双腿的摆动,愣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长久地合上了双眸。 就在此时,女孩周围的气流突然爆开,然后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圆球包围了她的身体。 我被突然的气流向后震了些许,在水流中稳住身形,心绪也因此回拢。 她身体外面的薄膜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而女孩本来随水飘散的长发因为薄膜隔离了水流而失去了浮力,无力且柔顺地落在女孩的背上。 我摆动双腿,来到薄膜前,深深地凝视着被包裹着的已然昏迷的女孩。 透过微弱的光线的照射,女孩绒毛般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女孩仿佛安静地沉睡着,面容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心安的笑意。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我自己? 女孩长着和我九分像的面庞,五官轮廓都有九分像,但是就是从哪里能看出区别。 而我那样肯定,她就是我,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为什么,我会和另一个自己相遇,在这个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在这片海底,究竟藏着什么我不知道也根本无法想象的秘密? 最终心一横,我竟然超乎想象地冷静了下来—— 无论这个处在薄膜中的人到底和我什么关系,我都得保证我们处于安全状态之后才能问个清楚。 我们绝对不能不清不白地死在这里,我的命运绝对不应该是终结在此! 确定了想法,我开始转头观察四周的环境,能见度太低,这件事并不容易。 我们身处的地方似乎很空旷,往外游出几十米也没有遇到用来约束的墙壁或岩石,看来是一块单独辟出的海域。 我观察了一小圈,又游了回来,守在另一个昏迷不醒的自己身边,静下心来思想对策。 在温暖的水流中泡着,人的思维不自觉地变得缓慢,特别是一片昏暗光线下,我眨眼的速度减缓,慢慢生出了睡意。 伸手猛掐了自己腿根一把,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这诡异的地方,如果再陷入了睡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头向上抬,我突然灵光一现—— 刚刚“我”就是从头顶的方向出现的,而且我听到了清晰的“噗通”一声,很明显是落入水中的。 那么就说明,头顶之上,有海水与陆地或者其他空间的分界。 我瞬间信心倍增,摆动双腿,鼓足全身力气向上游动。 大概几十米后,我的头突破水面,暴露在海水蒸腾向上的温暖潮湿的空气中。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响起一片嘈杂,混杂着脚步声和交谈声,脚步混乱急促,交谈声也时高时低。 但是我听出好像是有很多人在寻找着什么,就在我凝神倾听之时,一道熟悉的嗓音落入我的耳中。 “给我找!” 说话之人几乎是嘶吼出的三个字,短短的三个字包含着难以言说的愤怒、焦急、恐惧和痛苦。 薄从怀? 是他的声音,虽然被情绪左右了声线和音调,但是我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在找什么,我吗? 我立刻惊喜万分地想要高喊,告知他我的方位,但是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我吃惊地去碰我的嗓子,为什么,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一个稚嫩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惊喜,“太子,有发现!” 然后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透过一片模糊热气,我似乎看到了那道熟悉不过的身影,“她在池中?” 身后响起细微的水波声,我转头去看,原来是本来沉在水中的另一个我被蓝色薄膜包裹着浮了上来。 那道身影的主人已然撕心裂肺,“诉诉?!” 在我大脑一片空白之时,耳边响起了机械的女声,“玄珩上神,小主人在此,是奂脊的失职。” 第258章 我要……撑不住了 我想起来,这是涌隆宫的润鸿殿,是薄从怀他们沐浴修炼的地方。 这里有着天然的海底温泉,有助于他们功力大增。 而我初次跟随薄从怀来到他的家,就因为偶然看到我前世玊微的画像,产生了误会,钻了牛角尖,最终在这里掉进了温泉池中,险些溺毙身亡。 刚刚我亲眼所见的场景都是我昏迷之后发生的,按理来说,我并不知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中? 从薄从怀带走薄膜中昏迷不醒的“沈玉诉”后,这里恢复了一片寂静。 所有出来搜寻的侍从都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我自己。 好像并没有人能够看到我或者感受到我的存在,而我也莫名其妙地再次变哑。 当我反应过来这是润鸿殿时,我就知道我不应该被这里的任何人感受到,我并不属于这里。 严格来说,我并不属于那个时空。 我像一个局外人,看到我自己伤心欲绝一心求死,看到薄从怀为了找我而撕心裂肺。 而这些我本来都应该是真切感受到的。 无力感席卷全身,我仰面朝上,在水面之上漂浮。 我为什么会从海底裂缝出现在润鸿殿的温泉池,我为什么能穿越时空看到以前发生的事情? 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控制和认知范围,我并不觉得愤怒,只是觉得好累…… 闭上双眼,我允许自己的思绪缓缓下沉。 脑中突然蹦出那句带着无尽悲悯的叹息,“沈玉诉,你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以前的我在温泉池水中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其中含义也是我刚刚在水面之下脑中所想。 所以一切由什么而起,又会终结于什么? …… “砰”的一声巨响,我被吓得一哆嗦,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黑暗中,能看到鳞片反射出细微的光芒。 是两个巨大的生物正在交缠搏斗,因为速度都太快,而且光线太暗,我并不能很明显地看清。 侧过头看我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惊讶地发现我竟然躺在那片断殃花丛之中。 刚刚那些竟然都是幻觉吗? 我吃力地支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胸前的鸣诉玉正被一团荧光包围,似乎在吸收旁边断殃花的力量。 头顶两个巨大的生物缠斗一番,强烈的蓝光一闪而过,一个蓝色光团自上而下朝着我的方向冲来。 待光团离近,薄从怀的身影出现在光团之中。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薄从怀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捞进他的怀中拥住。 我靠在他的胸膛抬头看他,薄从怀面色冷峻,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反正十分严肃。 没和我说什么,薄从怀带着我极速上升,我们两个人像个火箭,笔直向上,一直穿出黑暗的海底裂缝。 心头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不自觉地低头,看到裂缝之中那只亮蓝色的巨大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我。 我打了个哆嗦,薄从怀的手紧了几分,“诉诉,别往下看。” 而离开海底裂缝之后,薄从怀并没有减速,反而带着我一转方向,我们两个人径直来到最初的两块巨石之前。 双脚落了地,我心也算是安稳了些,薄从怀转身,单手直直拍出一簇蓝色火焰。 我这才发现原来那只沉海帝龙鱼还没有离开,而是在我们从海底裂缝中出来之后就紧紧跟到了我们身后。 薄从怀发出的肆焰对它而言十分有威慑力,我只见那只沉海帝龙鱼眸光一闪,卡车般的大脑袋向旁边一偏,用身上坚硬 的鳞片迎接了攻击。 就在它躲闪的空档,薄从怀拉着我穿过巨石形成的缝隙。 走出大约五十米,薄从怀放缓了脚步,在前方低声说,“好了,它不会再追出来了。” 我听着他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通过狭窄的缝隙,确实已然看不到沉海帝龙鱼的巨大身影。 我长舒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还未等回头,就听一声闷哼,手被向下拽去,我立刻转回头,薄从怀背对着我单膝跪地,头低着靠在膝盖上。 我向前跪在薄从怀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薄从怀,你受伤了?” 薄从怀的嘴角留下一丝鲜红的血,吃力地抬眸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没事。” 可是我向下看到他一侧胸口渗出殷红血迹,他明明就是受伤了。 我舔了舔嘴唇,然后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慌乱的心跳影响自己此刻的判断。 薄从怀虽然对我安慰地笑着,但是他眸光越来越涣散,眼皮也不可压制地变沉,眨眼的速度减慢—— 他就要疼晕过去了。 在这个我并不熟悉的海底,我应该怎么办? 一滴眼泪流出,滴在垂在我胸前的鸣诉玉上,激出一片微弱的光。 我一手扶着薄从怀,让他靠在我的身上,一手握住鸣诉玉,闭上眼,极力摒弃脑中其他胡乱的念头。 我要救薄从怀,我一定要救薄从怀,他不能有事。 刚得到断殃花滋养的鸣诉玉立刻爆发出一团刺眼的光芒,似乎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它已经和背后的聚浑符合二为一了。 白色的光芒从我的手心散开,激荡到海底各处,几秒钟之后,反弹回拢至我手心,然后瞬间流传至我身体各处。 我不禁痛苦地仰面轻呼,那股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身体撕碎。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只手扯离我的身体,然后像橡皮泥一样被反复揉搓、随意变形。 心跳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下一下,似乎是有人在拿着鼓槌用力地敲在一面巨大的鼓面上,而我的灵魂就是那面鼓。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我转头吐出一口浓稠暗红的血。 以前几次使用聚浑符都没有这样强烈不适的感觉,为什么现在会如此难受? 薄从怀已经在我怀中陷入昏迷,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我一定要带我们两个安全离开这里。 握住鸣诉玉的手用力将其贴近胸口,我没有看到此时自己的样子已经有些恐怖—— 双目猩红,嘴角向下滴落粘稠的鲜血,全身的毛细血管像一张巨大的网浮现在皮肤表面。 我只知道,如果我控制不住聚拢在身体里的强大力量,就会被它反噬。 忍着剜心之痛,我再次忍不住大叫一声,从眼睛、鼻孔、耳朵流出鲜血。 我要……撑不住了…… 可是,我还没有看到薄从怀计划中的,我们的家…… 第259章 我瞎了?! 踩着细软的海沙,我吃力地扶着薄从怀。 没有意识的他十分沉重,但是我无法放手,起码在走出这条巨石形成的缝隙、见到在外接应的海马群之前,我不可以放手。 经过与返回到身体里的灵力的一番博弈,我最终还是赢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骇人有多狼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无数次跌倒又爬起,还好,有了灵力的支持,我精力大增,应该能够支撑我带着薄从怀离开狭窄的缝隙。 光亮就在眼前不远处,我紧咬着下唇,再走十几步,就能回到光亮下得救。 灵力止住了薄从怀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他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恢复了些许。 我不懂医术,就算拥有灵力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医治他的伤,暂时止血已经是我能想到现下最有用的办法了。 快点回到涌隆宫,他才能快点得到专业的治疗。 还有几步,马上,就到了。 前方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两行血泪顺着我的面颊流淌而下。 我的灵力正在消退,感觉思维越来越沉重,脚下一个踉跄,我再次跌倒在地。 被薄从怀高大的身躯压在下边,我试图用双手撑起身体,尝试一番,失败告终。 平时看他高高大大一只,感觉安全感爆棚,谁想到还有我沈玉诉美救英雄的一天。 脑子里又开始蹦出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我自嘲地冷笑一声。 这个时候就别搞抽象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突然感觉身上一轻,我剧烈地咳嗽几声,停下来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嗯?我身上那么大只的薄从怀去哪了? 抬起头仰视,逆着光,我看到一个身影正低着头与我对视,薄从怀被他双手托在腋下架起。 好心的人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昏迷之前,我心中回复这位好心人的疑问:我也不想啊…… …… “哎呦”,我在彻底睁开眼皮之前,抬手扶住了头,感觉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怎么这么疼? “你醒了。” “嗯”,我用鼻音回复,说话的是谁呀? “喝点水吗?” “嗯”,再次用鼻音回复,确实有点渴了。 脖子下插入一只手,温柔地将我扶起,然后唇边感受到温热的湿润,那人将水送到了我嘴边。 我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再次平躺,我好奇,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眼皮沉得很,就是睁不开,任凭我怎么揉眼睛都没将眼皮揉开。 一双手按住我的手腕,那人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别搓了。” 后知后觉地向着侧边一缩,眼前的黑暗让我更加恐慌,“嗯?你是谁?” 那人避左右而言他,“你初次承载如此猛烈的灵力,身体不适应,会失明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我瞎了?! 我立刻想到某火遍大街小巷的初代琼瑶剧,只想大喊:尔康,尔康你在哪里? 然后我的手指动作从开始的揉眼睛演变为了急促而惊慌地上下乱摸。 一声轻笑,我的手又被控制住,那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别担心,我给你配了药,三日便可恢复。” “你到底是谁啊?” 这人的声音沉稳中带着柔情,温柔中带着力量,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平静,折戟沉沙后的成熟。 我确信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声音主人的印象。 “等你看得见了,我再告诉你我是谁,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人照顾你,你安心就好。” 我坐起身,身后靠着床头,顺便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我从小家教就严,家长不让我在外边过夜的。” 那人又是一声笑,“你确实家教严。” 说完,就是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十几步后,木门被推开,几句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又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前后对比,后者脚步轻盈,应该是个女孩子。 一道婉转清丽的女声在我面前传来,“姑娘,从今日起,由我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我叫芗儿,草头下一个家乡的乡。” 我在黑暗中只能靠着辨别声音的方向点头,“芗儿,你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儿?” “抱歉,我只做我分内的事。姑娘身子未愈,可以再休息一番,我就在门口守着,有需要可以叫我。” 我急了,“芗儿芗儿,你别走,我一个人看不见害怕,你陪着我说会儿话。” 这句话半真半假,一是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难免心中发怵,二是和这个小姑娘多聊几句说不定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芗儿停顿了几秒钟,我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猜测她应该是在权衡,于是又开口卖惨,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就陪着我闲聊会儿吧。” 芗儿走上前,替我掖了掖被子,盖住下半身,“姑娘放心,您需要芗儿,芗儿就在这里陪着您。” 还好,是个善良的傻姑娘。 我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抿唇微笑,“谢谢你芗儿。刚刚离开的,是你的什么人啊?” “是我的主人。” “是他带我来这里的吗?” 芗儿明显迟疑 ,“嗯……” 我马上善解人意,害怕这个问题会让芗儿心存疑虑, “没事没事,这个问题不能问,你可以不用回答,就是闲聊而已。” 芗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芗儿并不知道姑娘是如何来的,只是接到主人的命令贴身照顾姑娘。” “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说这话时,我忍不住抬手抚摸了自己的眼睛。 “主人说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姑娘不必过分担忧。” 我脑中飞速盘算着下一个问题问什么才能显得自然又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就听芗儿想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主人刚刚离开时嘱咐我照顾姑娘服用今天的汤药,姑娘稍后片刻,我到隔壁看看药炖好了没。” 说着,一串轻盈的脚步声离开。 我凝神听了几秒,确认芗儿确实离开,这才掀开被子,摸索着床边,想要了解一下自己所处房间的家居摆设。 可是突然消失的视力让我根本不具备一个盲人应该有的高度敏感和对事物的判断,下床走了没有多久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第260章 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因为是偷偷摸摸下的床,就算摔疼了,也不敢大声喊痛,还要防止被发现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过了几分钟,门又被推开,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 脚步声交叠着“咕咚”的煎药冒泡声,芗儿的声音紧随其后, “姑娘,药炖好了,我给您倒出来晾凉再喝。” 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谢谢哈。” 天知道这是什么药,谁敢喝,反正我不敢喝。 芗儿客气地一笑,然后就是液体流动的“哗哗”声,她应该是将药倒在了碗中。 我两只手交叠,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装作碗底太烫不小心把药打翻,不免有些干坏事之前的紧张。 我不说话,芗儿也并没有主动搭话,她还是一个比较本分话少的奴仆。 过了不知多久,芗儿走到我面前,药味更加浓烈, “姑娘,现在是温热的,应该不烫人,先把药喝了吧。” 我竖耳倾听,判断估算着芗儿站定的位置,准备出手,“谢谢你芗儿。” 可惜,双手刚伸出去就扑了个空,人向旁边一倒,差点摔下床。 芗儿手中端着药,没法扶我,只能焦急地惊呼,“姑娘小心。” 身子被扶住,一股清香压过了药的苦,入侵鼻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又是之前离开的神秘人,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心中计谋没有得逞,还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尴尬地笑笑,“不太适应,我没事。” 正了身子,我有意地向后缩了缩,拉开自己与神秘人的距离。 那人并没有在意我的疏远,朝着一旁的芗儿柔声道,“芗儿,我来吧。” “是。” 我咬着嘴唇坐好,心中琢磨应当如何拒绝喝下这份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唇边感受到一股温热,刺鼻的中药味只窜进鼻中。 见我不动,甚至向后缩了缩,神秘人“嗯?”了一声, “你不喝药,眼睛怎么好,你想一辈子失明吗?” 我不得已编了个蹩脚的谎话,“我……我怕苦……” “呵”,一声轻笑,神秘人低声喃喃,“和小时候一样。” 即使声音很轻,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这下意识的吐槽,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也严肃几分, “你到底是谁?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我是不会喝这药的。” 长久的沉默,而我心中紧张,心跳声如鼓,更是无法通过呼吸判断现下我面前的人的情绪。 看似我威胁了他,其实我心中没底,纸老虎一个罢了。 过了良久,一声轻轻的叹息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你先喝药,我再同你解释。” 那人的妥协让我看到了几分得到真相的希望,我又向后挪了一点,态度更加坚定,“没得商量。” “你视力无法恢复,你就永远无法知道我是谁。” 骨子里的倔劲上来,我就像一头死活不知道回头的老黄牛,梗着脖子丝毫不退让, “就算一辈子瞎了,也比不清不楚喝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好。” “芗儿,你先把药端到旁边炉子上温着,一会再端来给公主喝。” 公主? 芗儿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神秘人应该是向后退了些许,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声没有那样近在耳畔,这也让我有了些安全感。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我不明其意,“什么意思?” “你的真实身份。你和玄珩朝夕相处那么久,甚至不惜毁了自己去救他,他难道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我急促地连续发问,“你认识薄从怀?!他现在怎么样?” 对面停顿几秒钟,神秘人的语气有些无奈,“小微,你的问题太多了。” 公主,小微,这么多称呼,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从一开始清醒,我的第六感就告诉我这个人并不是个坏人,甚至…… 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这是我没有耍泼打滚非要离开的原因之一,这里的一切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深吸一口气,我稳住了心绪,“你认识我和薄从怀,那你一定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他的伤怎么样了?” “你真的很在乎他。” 我点点头。 “他没事,身上的是外伤。只是他体内有毒素未清,这才是他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我不可置信地喃喃,“他身上怎么会有毒呢?” 难道是他之前跟我提过的诅咒?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他为什么都不和我说! “你不必担心他,他现在无碍,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握紧拳头,“你以什么身份保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你都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的声音中充斥着悲伤,“小微,你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叫我小微,难道是在叫,玊微? 我将心中猜想试探问出,“你认识的我,是不是叫作,玊微?” 几秒寂静之后,他突然笑了一声,“看来玄珩并没有隐瞒你,你知道你是谁。” 真被我猜对了,“你是,玊微的谁?” “我是昭塑,也叫玊骋,是你的长兄。小微,你不记得大哥了吗?” 玊骋,薄从怀口中上神的战力天花板,我前世玊微的长兄,凤凰族的大皇子。 竟然是他! 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薄从怀和我提过。” 玊骋低落地“哦”了一声,“你应当是还未恢复前世的记忆,不记得我也正常。” 我对之前的强烈反应有些羞愧,生涩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找到我们?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 “不,准确来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为了救玄珩,利用上古神器鸣诉玉爆发了巨大的力量,甚至激发出了你体内被几代转生压制的凤凰之力。 所以,是你救了你们。” “凤凰之力?” 他指的是那股要把我灵魂撕碎的巨大力量吗? “嗯,所以我才在海底找到了你,说实话,你那个时候看起来比玄珩惨多了。” “可是我现在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 “凤凰之力只是被鸣诉玉唤来的灵力激出,并没有完全苏醒,所以你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感觉。这是正常的。” 第261章 小微睡吧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呢?” 玊骋转身拿起桌上的药碗,踱步走到我面前不远处坐下,轻轻地吹气,“是我们以前的家,你一定不记得了。”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确实丝毫没有最前世玊微的一丁点记忆。 我不记得我以前的家是哪里,也不记得我的大哥玊骋长什么样子。 玊骋将药送到我唇边,反而安慰我,“没关系,你先安心修养,大哥一定会找到方法替你找回回忆的。” 我低头抿了一口苦涩的药,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玊骋笑了一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苦。”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单方面的感慨,摸索着接过碗,忍着苦仰头一口气全干了。 真苦啊…… 我吐了吐舌头,一股反胃感席卷而来,然后舌头上突然传来酸甜。 玊骋在一旁作出解释,“这是酸杏糖,你小时候每次吃了药都会吃一颗这个压苦的。” 我点点头,糖的酸甜瞬间冲淡了绝大部分的苦涩和恶心。 缓了一阵,我干巴巴地寻找话题,“嗯……我以前,是为什么死掉的?” 玊骋明显是愣住了,“玄珩没有跟你说过?” “我没有问过。” 对于我而言,前世的所有恩怨都是往事罢了,对我现在的生活不仅没有任何帮助,还会徒增许多烦恼,所以和薄从怀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主动询问之前的事情。 玊骋接过我手中的空碗,转身离开,在几步远的地方,他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仿佛压制了什么猛烈的情感, “你是被人害的。” 这个回答我并不意外,所以只淡定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玊骋几步又走了回来,“你不意外?” “嗯,以前从阿怀的口中知道一点点,能猜出来不是意外。” “呵”,玊骋倏地一笑,“我应该怎么说,虽然你没有小微的记忆,但是性格并没有大变,乐观派。” 我也咧嘴一笑,“谢谢夸奖。” 玊骋摸了摸我的头,和薄从怀充满爱意和宠溺的动作有所不同,他就像是一个长辈,慈爱且欣慰, “能再次见到你安然无恙,大哥真的很欣慰。” 不太理解他这句话,我歪头询问,“在你们印象里,我已经烟消云散了是吗?” “很难说,你被害到跌下天界之后,我们托了很多关系寻找你的踪迹,毕竟是上神,应该不容易死掉,但是哪里都没有你。 大概是一百年的时间,我们找了你一百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虽然我和父王母后都不愿意相信,但是我们还是不得不接受你已经不再存于三界的事实。” 玊骋的声音越来越低落,我能感受到一次次的失败对他们的打击。 停顿了半分钟,玊骋一转语调, “在东泱海的海底感受到你的凤凰之力我真是意外,没想到玄珩真的找到了你,我们还是没有他坚持。” 他的大手落在我的头顶顿住,“小微,你怪不怪我们没有再坚持一下,没有早点带你回家?” 我摇头,“我一直过得很好。” 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受到玊骋充满歉意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玊骋将手撤回,“等你伤好全了,我带你回去拜见母后,她一定很惊喜。” 我没有马上答应,心中隐隐升起一抹担忧,“再说吧,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具体是在害怕和逃避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 玊骋又和我说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大多都是在嘱咐我要按时服药好好休息。 他比我想象的要话多得多,以前听到他是天界战神,我以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人,没想到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然后他又叫了芗儿进来照顾我,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忙,之后再来看我。 我点头,“你放心忙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送走了玊骋,我窝在床里,因为失去了视力所以只能发呆整理思绪,一会儿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梦中,我站在一个华丽的宫殿前。 远处一片火红的花海,近处雕梁画栋,脚下几阶长条石阶。 心中升起一个莫名的想法:这是我的家啊…… 抬步走上石阶,一、二、三……二十。 我蹦上最后一阶石阶,自顾自地鼓掌,对,整整二十阶。 石阶之上两扇高大木门应声而开,门的两侧传来招呼声,“小公主回来啦。” 我跨过门槛,,门后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由一致的青石板铺就,大门正对的广场尽头是一座殿宇。 那是父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小微不能随便到那里玩。 殿宇两侧两条青石甬道直通向后,后面是我们的家。 我毫不犹豫地直行、拐弯、推门进入,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是上神凤凰一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我有慈爱温和的父王母后,我有疼爱我的大哥,还有苏姐姐,她也待我十分照顾。 我们一家人会永永远远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小微。” 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头,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但是他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在梦里,我知道他是谁。 冲他甜甜一笑,“五叔!” 我向着男人跑去,男人蹲下身子,将我抱在怀中,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小捣蛋鬼,又调皮了吧?” 我皱着鼻子向后躲,“我今天的功课已经温完了,五叔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啊?” “五叔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小微想不想去。” 我孩子气地拍着手,“五叔对小微最好啦!” 男人转过身将我背在背上,我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十分熟悉他的脊背, “五叔,今天怎么没见到大哥和苏姐姐啊?” 被我唤作五叔的人将我向上一颠,“他们跟着你父王母后出门了。” 我立刻气鼓鼓地踢了踢腿,“真不够意思,出去玩都不叫我!” 男人发出一声笑,“五叔知道小微自己无聊,所以回来带小微出去玩呀。” 我靠在男人的肩头,突然感觉有些疲累和困倦,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困意,“五叔对小微……真好……” 男人低沉的嗓音如同催眠曲,越来越远,“小微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第262章 我们的计划 “公主醒醒,该喝药了。” 芗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我从沉睡之中捞出。 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芗儿,我睡了多久?” 芗儿见我醒了,轻轻松了一口气,“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十个小时,这么久? “药已经晾凉了,公主起来喝药吧。” 芗儿说着,将我扶了起来,又找了软枕靠在我身后。 “芗儿”,我听到她转身走到房间另一个位置端药,“这药,我每天要喝几遍啊?” “主人吩咐是一日两次服药,昨日公主是在下午时分苏醒,所以清醒着自行服药是一次。今日是公主第一次服药。” 我摸索着接过碗,喝之前还是对这碗药的苦涩心存忌惮,“有没有,酸杏糖?” “有的,主人早就吩咐了,公主喝了药就吃一颗酸杏糖压苦。” 我点点头,“有就好。” 然后仰面一饮而尽,今天的药似乎没有昨日那般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芗儿一手接过我手中的碗,一手将一颗圆滚滚的物事放在我掌心。 我将手中的糖塞进嘴里,淡淡的苦味更是被冲散了大半。 嘴里含着糖,我百无聊赖地按了按被子,将热气围在被子之中, “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的主人来过吗?” 芗儿诚实回答,“来是来过,但是听说您在睡觉,就没有进来打扰。” “哦”,我抬手摸了摸眼眶,状作无意,“你们这里除了你的主人和我,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像芗儿一样服侍的婢女。” “那再除了你们呢?” 芗儿迟疑地思索片刻,“应当是没了,芗儿被主人吩咐来照顾公主,没有与外界接触。” 好吧…… 失明后苏醒的时间格外难熬,芗儿话少,除了回答我的问题,其余时间都悄无声息,仿佛房间内只有我一个人。 就这样,发呆、睡觉、喝药,机械化地又过了两天。 应该是两天,因为我一共喝了四次药。 苦味渐渐消散,但是每一次饮尽后都会有一颗酸杏糖。 这期间,玊骋没有再来,或者说没有在我苏醒的时候遇到他。 而我,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做着同样的梦。 在梦里,我永远都没有从那个背上苏醒。 最后一次饮尽碗中药汤,我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睡梦之中,口中的酸杏糖还没有化开。 再醒来,心中怅然若失。 眼前,模糊着有了光。 我不可置信地将双手抬起放在眼前,虽然十分模糊不清,但是能看到一双手的形状,这让我欣喜若狂。 我沈玉诉能看得见了,能看见天空看见大地,看见花看见树,还能看见帅气的男人…… 等等,帅气的男人? 我眨了眨眼睛,心中再三确认不是我太过于思念薄从怀而出现的幻觉。 毕竟幻觉哪有这么模糊的,480k模式吗? 薄从怀弯着腰低着头,带着笑容冲我眨了眨眼,“怎么回事我的小新娘,还没睡醒还是不认识夫君了?” 我“啊”地尖叫一声,不顾形象地起坐,双手搂住薄从怀的脖子,紧紧的,不肯松手。 薄从怀回抱我,双手抚在我的后背,像安抚小婴儿一样轻轻拍打,“诉诉,让你担心了。” 我的头在他的肩膀处蹭了蹭,“只要你平安就好。” 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实在复杂,失而复得的喜悦、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我和薄从怀差点没能走出海底裂缝前的巨石缝隙,他先身负重伤昏迷,我后又被远超过我承载能力的灵力冲击。 但是现在,我们能够平平安安地拥抱在一起。 怎么不算是劫后余生呢? 我松开他,看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你身体怎么样?玊骋说你身体里有毒素,怎么会呢?” 薄从怀深深地盯着我,眼眸中饱含爱意,“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我之前协助通灵局寻找肖暮吗?” 我点头,薄从怀拿了一个软垫垫在我的腰后,然后将我腿上的被子仔细盖好,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 “我们的计划,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日,我和薄从怀并肩从通灵局中走出,宫肆追了出来,传递了通灵总局的意思,邀请我们协助搜寻肖暮。 那个时候,薄从怀在宫剑锋面前提出的交换条件是找到肖暮后归我们处置,但是他也有没有说出口的条件。 那就是寻找他哥哥薄从瀚丢失地一魂一魄。 这是在他后来某日单独前往通灵局向宫肆提出的,宫肆作为通灵总局中意的代替宫剑锋的人选,代表的是总局的意思。 当然,总局也不会轻易答应薄从怀的要求,薄从怀需要帮助宫肆早日取代宫剑锋的位置,独当一面。 薄从怀答应了。 薄从怀握着我的手,拇指指节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大哥的离世一直是阿母心中之结,上次阿姐来看我们,私下里也和我商讨过此事。” “阿姐在加入祈灵宫后一直也在找寻大哥残魂的下落,最终将范围锁定在人界。” “我想要借助通灵局在人界手眼通天的力量,更快找回残魂,补全大哥的魂魄。 只是没想到,大哥对青龙一族的怨恨和执念如此深……” 薄从怀的声音逐渐变低,看得出来薄从瀚的变故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我抽出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面颊,“阿怀,这不是你的错。” 薄从怀爱怜地将面颊在我掌心蹭了蹭,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眉眼,不敢抬眸看人, “我知道,但是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我知道他自责,这件事不是我安慰几句就能解决的,唯有时间和陪伴,才是最适合他的良药。 “可是这,和你身体里的毒素有什么关系呢?” 薄从怀将我的手拉到腿上握住,“上次,我们一起去挽音酒吧找寻线索,你记得吗?” “记得。当时刘染积攒的怨气被我放出,还害得你……” 薄从怀竖起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唇边,“这并不是我晕倒的主要原因,只是催发了我体内诅咒提前发作而已。” 他是不想要我责怪自己,“其实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诅咒是真的会灵验,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恐怖。” 第263章 大哥替你撑腰 薄从怀看着我苦笑,“在那之前,我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所以一直在服用陈最配的药。” 我从他深蓝色的眼眸中似乎能够看到他当时的无助和恐惧,而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 “陈最查遍医术,也只能找到抑制诅咒发作的药方,而根除,几乎无法。” “我和父王联系,父王给了我一剂药方,是青龙一族传下来的,能够拖延诅咒。” “而此时,宫肆跟我说,妖界动荡,新上任的妖皇坐稳位子后野心勃勃,几次三番试探打破百年前三界大战结束形成的平衡之态。” 薄从怀叹了口气,“诉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样东西。” “什么?” 薄从怀抬眸看着我,一字一顿,“百妖谱。” 脑中灵光一闪,“百妖谱不是你和宫剑锋交易的……” 薄从怀欣慰地点头微笑,“是的,当时借给陈最翻看,之后他又回了蛇村复仇,百妖谱的原件也就被我放到了珍宝阁放好。” 我“哦”了一声,难怪后来再也没听薄从怀和陈最说起过百妖谱,以至于我早就忘了还有这个宝物的存在。 “百妖谱上记载了世间所有精怪的类别、概况,是三界妖怪最全的百科全书。” 凡事都有两面,这么一个好东西,能供人使用查阅,也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陈最突然收到了妖界的一封邀请。 几乎是瞬间,陈最起身敲响了我们房间的门,那晚,他和薄从怀双双无眠。 而我,在屋里睡得鼾声连连,根本不知道薄从怀没在身边。 妖界向百妖谱上所有的精怪都发出了邀请,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薄从怀并没有向我转述,但是从他的话语中,我可以猜测几分。 妖界在策划着一场巨大的阴谋,而所有接到邀请的精怪都有可能成为这场阴谋进行下去的帮手和棋子。 而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冷血动物,陈最当然不会被排除在外,甚至因为他和薄从怀的亲密关系,妖界给他开出的价码远高于其他精怪。 讨论了一夜,薄从怀和陈最最终达成了共识——将计就计。 薄从怀身上的诅咒会给外界营造出一种他中了慢性毒素的错觉,而陈最需要做的就是减小配药的剂量,让他没有那么见效地好转。 这是陈最回报妖界橄榄枝最有诚意的表现,也就是薄从怀体内为何会存有毒素的原因。 可惜妖界并没有因此信任和重用陈最,陈最也只能得到妖界一些边缘的信息而已。 玊骋只告诉了我一半,而另一半现实是,薄从怀体内的毒素根本不会危及他的性命,害我白白担惊受怕了几日。 长舒出一口气,我突然变了心情,看着唇边带笑的薄从怀,我冷哼一声。 薄从怀本来低着头,单手伸入被子,给我轻柔地按摩小腿,此时听得我冷笑,他惊诧地抬起头,“诉诉?” 看着他可怜巴巴,我心中怒气瞬间被凉水浇灭,但是还是装作冷脸, “这么大的事情,你瞒了我这样久。怎么,嫌我蠢笨,会阻碍你和陈最的完美计谋?” 薄从怀立刻摇头,“不,我没有。” 我将双臂环抱在胸前,顺便踢了踢腿,将他搭在我腿上的手踢落,“那你瞒着我干什么?” 想到我为了他的身体担心到整夜整夜睡不着,甚至做了好多噩梦,我就觉得心头委屈。 准备了一箩筐数落他的话,还没等着说,嘴一张,泪先掉落而下。 薄从怀本就手足无措,眼看着我红了眼落了泪,更是焦急,急忙给我擦泪,“诉诉,你别哭。” 我一偏头,躲过他的手,“你别碰我,我在你心里就是个累赘,你管我干什么?” 薄从怀眼珠跟着我的动作左右转动,“怎么会呢?” 玊骋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处传来,带着冷意,“小微,玄珩。” 我胡乱擦了泪,越过薄从怀的肩头向门口望去。 在我看不见的几日里,脑中也猜测勾勒过我这个战神大哥的模样,但是见了真人,我才发现我的猜想都是那么荒诞。 一个武力爆棚,让薄从怀这样傲娇的人能够心服口服认输的人,竟然长得这样书生气。 玊骋一身天青色暗纹长袍,灰色的头发被一根玉簪束起,面容单薄,眼睛却炯炯有神,此时他面色冷淡,略微有些怒气。 背着一只手,他脊背挺直,迈着四方步走近。 他眼眸落在我身上时,怜爱心疼,转到薄从怀,又愤怒埋怨。 突然和以前的亲人四目相对,又是在我向薄从怀闹脾气的狼狈时候,我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向床内缩了缩。 没想到这一举动落在玊骋眼中,显得更加可怜兮兮。 “玄珩,你惹小微落泪了?” “我……”,薄从怀不知作何解释,因为在他看来,我确实是被他气哭的。 玊骋的眼神瞬间染上了杀意,“我记得我以前警告过你,欺负小微,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你,你误会了。” 大哥两个字我实在叫不出口,只能生硬作出解释。 玊骋歪了歪头,看向我时眸中杀意和怒意尽数收敛,“小微不用怕,大哥替你撑腰。” 这句话实在暖心,我看了看满脸尴尬窘迫的薄从怀,“我没有因为害怕说谎,薄从怀从来没有欺负过我,他待我很好的。” “那你为什么哭?他惹你落泪也不行的。” 我笑出声,“因为薄从怀是个傻子,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承担不告诉我,我担心他。” 薄从怀看向我,眼中情感混杂着感动、惊讶、羞愧。 我拉过他的手,“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待我真的很好。” 玊骋浑身的戾气这才消退,退了几步,他在榻前不远处的凳子上落座,“玄珩,你为什么要向小微隐瞒?” 薄从怀也笑了,低头看着我们俩相牵的手,“诉诉,对不起。” “寻找大哥残魂是我的责任,我不想连累你陪着我担惊受怕。” “我没想到肖暮就是大哥的转世,也没想到……大哥的残魂竟然会混在刘染收集的恶魂之中。” 第264章 别叫她小微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从薄从怀听我说看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找寻许久的那缕残魂,其实一直离自己那样近。 “妖界虎视眈眈,我更不想将你拖入这场猛烈的漩涡,你这辈子是沈玉诉,就应该永远作为沈玉诉生活下去。” “你有你的奶奶,有你的朋友,有你自己的学业生活,你不应该被我影响。” 薄从怀笑着,眼眶却微微泛红。 “笨蛋。” 薄从怀弯弯嘴角,点头,“我是笨蛋,那么自信,以为能掌控一切,害你担心了那么久。”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可是,没有薄从怀的沈玉诉早就不完整了,没有你,我难道能够回到最开始的生活吗?” 薄从怀皱眉,又点了点头,“夫人教训的是,我以后不敢了。” 看他又要说些不正经的,我立刻咳嗽两声,示意玊骋还在旁边。 玊骋回避眼神,但是面色已经没有刚刚那般冷峻,甚至带了微微的笑意。 被我提醒,薄从怀敛了笑容,正了正衣襟,他转头看向玊骋, “昭塑,关于妖界最近的小动作,你知晓多少?” 玊骋微微摇头,“我不曾踏足人界已有一百余年了,除了妖界换了新妖皇的事情有所耳闻,其他,并不知晓。” 说到妖界,薄从怀一脸严肃,“据我猜测,妖界几番试探,怕是有所图谋。” 玊骋点头,若有所思地直视前方,“百年前的生灵涂炭,不能再发生一次。” 薄从怀转回头,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是这样想。” 一阵沉默后,薄从怀又转头面向玊骋开口,“没想到是你救了我们,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玊骋面上微微一怔,随即恢复正常,“我跟小微说过了,是她救了你们,不是我。” 薄从怀疑惑地“哦”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玊骋看向我,目光中皆是欣慰, “是小微聚集了周围的灵力替你止了血,阴差阳错激发了她体内的凤凰之力,我这才感应到了你们。” 薄从怀笑着一勾我的鼻尖,“真厉害。” 我害羞地拍去他的手,转移话题,“一直听你说‘凤凰之力’,那是什么?” 玊骋回答得一本正经, “我们凤凰族的族人生来都有凤凰之力,就像每个人的指纹,皆是不同,这是保护我们性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我们族人相认的根本。” 然后他深深地凝视我片刻,“在你遭遇意外之后,我再也没有感应到你的凤凰之力,前几日是第一次。” 也许是听到玊骋毫不避讳地提到我前世遭遇变故之事,薄从怀的笑容僵住,眉毛不自觉地皱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拍了拍他的手,冲他微笑着摇摇头,示意我并不会心存忌惮。 薄从怀点了点头,随即神色悲怆地低下头。 我接着看向玊骋,“这个凤凰之力有什么具体表现吗?” 玊骋摇头,“很难说,因人而异,每个族人的凤凰之力表现都是不同的。” “那我的,是什么?” “感知力和防御力,我是说你的前世,在你身上,凤凰之力表现出格外出色的感知和防御的能力。” 感知和防御,好宽泛的形容。 玊骋看我出神,柔声安慰,“因为你记忆的缺失,所以你的凤凰之力并不能熟练地操作,以后会好的。” 我点头,心中并没有失去记忆和能力的悲伤,只是好奇。 “那,大哥你,凤凰之力表现为什么?” 玊骋呆愣地看着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只有瞪大的双眼一眨不眨。 没有听到回应的薄从怀也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玊骋,“昭塑?” 玊骋被一叫,回过神来,但是立马低下了头,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 我疑惑地和薄从怀对视,他则一笑,压低声音向我作出解释, “许久没有听到‘大哥’两字,他情绪激动,让他缓缓就好了。” 我反应过来,原来玊骋一时失态竟是因为我的一句“大哥”。 玊骋低着头,做了几组深呼吸,再抬头,眼眶微红。 他叹了口气,然后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地扫视我和薄从怀,“呃,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薄从怀坏笑,“昭塑,你不会是哭了吧?” 玊骋瞥了薄从怀一眼,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调侃。 清了清嗓子,他开始回答我之前提出的问题,“我的凤凰之力,是操控开天炼火。” “开天炼火”,我不自觉地重复这四个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我这标准的崇拜神情惹得旁边的薄从怀有些不快,他捏着我的手稍稍用了几分力,以示他的存在。 我立马会意,咳嗽两声,“我没啥概念,开天炼火是什么?” “是天地形成之初,自然产生的一股力量,能够燃烬世间一切,包括,灵魂。” 我点头,靠近薄从怀,适当地哄着,“听着没你的肆焰霸气。” 薄从怀微微勾起唇角,转移了目光。 又暗爽了,哥。 玊骋不知道我们两人的悄悄话内容,他温柔地看着我, “小微躺了也有几日了,要不要出门活动一下?” 我刚想答应,薄从怀突然开口,语气极具威严,“别叫她小微。” 我和玊骋均是不解,他直直盯着玊骋, “起码在她愿意恢复记忆之前,她只是沈玉诉,不要把你对玊微的执念强加到她身上。” 玊骋面上的失落一转即逝,他点点头,“玄珩说的有道理,那我以后叫你诉儿,好吗?” 我被薄从怀的细心感动得一塌糊涂,鼻子发酸,急忙吸了吸鼻子,抿唇笑着对着玊骋点点头。 玊骋也勾起唇角,他当真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一举一动都尽显风度。 “玄珩的伤也养好了,一起出来活动散散步吧,你也有许久没来过丰煌宫了。” 丰煌宫,听着就是凤凰居住的地方,我还真是好奇这个我前世居住过的地方。 脑中突然闪过之前连续几日做的梦,一股眩晕感袭来,我撑着榻面稳了稳身子。 薄从怀扶着我,此刻一脸担忧和急切,“诉诉,怎么了?” 眩晕感转瞬即逝,又恢复了正常,我摇摇头,一股冲动驱使着我起身, “没事,我也很想看看,这个我以前居住过的地方。” 第265章 我们要去丰煌宫,见一个人 这几日我所居住的寝殿应该是一个偏殿,面积装潢虽为雅致,但是完全够不上主人居住房间的规模。 在薄从怀的搀扶下,我走出房间,迎面是一个布置清新的小院子。 面积不算大,倾洒着温暖的阳光,十分温馨。 沿着墙边,种了一排草本绿植,迎风微微摇曳的高低不一的花草,自带沁人香味。 在这里居住确实很适合调养身体。 玊骋并没有带我们出院子另一侧的大门,“你们两个身体都没有好全,活动量不宜过大,在院子溜达散步就好。” 我点头并无异议,薄从怀环顾了一圈,冲着玊骋打了一个响指, “要是我没记错,这不是丰煌宫吧?” 玊骋迟疑两秒点头承认,“这是我在北宁山后的一处宅院,不大,但是无人打扰,清净。” 我用肩膀撞了撞薄从怀,“你为什么会对丰煌宫那么熟悉啊?” 薄从怀尴尬地“呃”着,玊骋微微一笑,“因为他以前三天两头就到丰煌宫来。” “来干嘛?” 玊骋朝着薄从怀一扬头,“玄珩,诉儿问你呢。” 薄从怀面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似是羞涩似是尴尬,“昭塑!” 我“噗哧”笑出声,薄从怀恼羞成怒的样子还真可爱。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梳着双髻,模样青涩的女孩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看向玊骋, “主人,王上派人来了。” 玊骋面色一正,“人在哪里?” “在主厅候您。” 玊骋抬步就要向外走,薄从怀看他面色异样,叫住了他,“昭塑,用不用我帮忙?” 玊骋顿住脚步,回头望来,“不必,你和小……诉儿休息就好。” 我拉住薄从怀的衣角拽了拽,冲他摇了摇头。 “我去去就回”,玊骋抛下这句话便快步越过了前方等待的女孩,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等到玊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我转头看向薄从怀,而他眉毛紧锁,目光似有沉思。 我出声打断他的出神,“那个女孩口中的王上,是我前世的父亲吗?” 薄从怀回过神来,揽着我到一侧木椅处坐下,“应该……并不是的。”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怎么会呢?” 在我的思维里,玊骋尚未当上现下凤凰族的王上,那一定会是我们的父亲,怎么会不是呢? 薄从怀叹了口气,“在大概八十年前,你们的父王生了一场急病,昏迷不醒,一直到现在。” “现在由凤凰族的五王,也就是你们的五叔代理一切事务。所以我猜,那个女孩口中的王上应该指他。” 五叔…… 梦中那五官模糊的脸和温柔催眠的嗓音顿时浮现在脑海。 可我还是不解,“既然只是代理,为何会称他为王上呢?” “其中细节我并不很知晓,只是你父亲病倒之时,凤凰族内欲推崇昭塑代理王上事务。” “而他重视孝道,认为你们的父亲并没有去世,他作为儿子不应该越权逾矩,没有答应。” “国不可一日无君,最终商议决定由五王代管。”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难有人说得清他到底是代管事务,还是成了真正的王。” 我听后长叹一声,“权利真是可怕的东西,尝试过权利的味道,如何再退隐高位呢?” 薄从怀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评判,惊诧地看了我一眼, “你的意思是,就算此刻你们的父亲病愈苏醒,五王也不会让位了?” “这很难说。如果他真的有让位之心,这几十年的时间难道就从来没有向大哥提过?” 薄从怀点点头沉默了。 “当真有一日,父亲驾鹤仙去,他能够放下手里的权利,俯首称臣吗?” 不知道为何,虽然我想不起来这个前世的五叔做事行为如何,但是就是无法相信他只是迫于形势代管一族。 薄从怀仰面看天,语气感慨,“面具戴得久了,就很难摘下来了。” “公主”,我正想开口,就听门口有个甜甜的声音呼唤,“主人唤您。” 原来是之前来叫玊骋的那个女孩,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之前照顾我的芗儿,细听声音有几分差异。 我“哦”了一声,心中疑惑玊骋为何会叫我前去。 站起身来走出两步,感觉身后有个高大的影子跟随,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薄从怀。 我歪着头凝视他,眸中询问意味明显。 薄从怀理直气壮地回视,“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我勾起唇,“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人家叫的,是公主吧。” 故意上下打量他,我语气调侃,“请问这位先生,您,哪里像个公主呢?” 薄从怀双手突然向前捧住我的脸,“就算昭塑叫的是你,我就不能陪同跟随了吗?” 我面颊的肉被他双手一挤,嘴也嘟起像个金鱼,只能含糊不清地说话,“你放开我!” 薄从怀狡猾地眨眨眼,“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带我去。” 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明目张胆地耍赖,瞪大眼睛看着他,两只手推上他的胳膊,却纹丝不动,“你快放开我!” “不,放!” 他什么时候成了个泼皮无赖了? 最后我只能败下阵来,“好好好,一起去。” 薄从怀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松开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面颊,又放低语气哄道, “这里是北宁,是你前世的家,之前在东泱海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外乡人独守空房吧。” 我斜眼瞥他,怎么隐隐闻到一股茶味? “诉诉,你不会当个负心人,狠心不带我吧?” 说着,他无辜地冲我眨眨眼。 威逼利诱,反正是硬的软的他都一块用了,我哪还能说“不”? 转回头,发现来叫我的女孩捂着嘴正在偷笑,我又颇为气恼地狠狠瞪了薄从怀一眼。 顺着小道,几分钟便来到了主厅,迎面便看到玊骋坐在主位低着头闭着眼,单手双指正在揉搓眉心穴位。 “主人,公主来了。” 听到声响,玊骋放下手抬头,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他眸中似乎多了很多情绪。 薄从怀从我身后跨出一步,“怎么了昭塑,干嘛把我们叫过来?” “诉儿,玄珩,我们要去丰煌宫,见一个人。” 第266章 大婚之日记得喊我 去丰煌宫见人,会是谁,会不会是在我梦中的那个五叔呢? 玊骋一脸严肃,“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看他如此正式,我不禁发问,“是,见谁?” 玊骋没有回答我,目光从我转到了薄从怀脸上,面上担忧丝毫未减,“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他收回目光,起身绕过我们走到门前,“玄珩,带着诉儿跟着我。” 我心中隐隐紧张,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自觉拉紧了薄从怀的手。 薄从怀冲着玊骋的背影答应一声,然后将我揽入怀中,“诉诉别怕,有我陪着你。” 我头靠在他的前胸,小幅度地点了点,但是还是压制不了澎湃的心跳。 感受到风声窜入耳中,薄从怀将我抱的很紧,所以并不冷。 半分钟的时间,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薄从怀就松开了我。 紧接着,我听到玊骋的声音,“到了,这就是丰煌宫。” 我应声抬起头观察张望,眼前一座恢宏殿宇,和我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我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转过头去寻找那片火红的花海。 果不其然,就在转头不远处,和梦中一般,红色的花瓣摇曳,淡淡的花香随风袭来。 “我们走吧,五叔在正殿等我们。” 我转回头,玊骋已经先我们一步踏上了青石台阶。 薄从怀冲我微微勾唇,安慰意味甚浓。 我回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迈出左腿,同时心中默念,“一……” 我低着头,看似走得认真,实际是想验证我梦中的那个数字。 “二十……” 我吐出一口气,真的是二十阶。 从我出现在丰煌宫前,所有的细节几乎都和我梦中的一一对应。 难道,那并非只是个梦,而是我前世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吗? 我心思重重地被薄从怀带着,经过台阶上的大门,穿过门后的大广场,我们来到了丰煌宫的正殿。 这里也就是丰煌宫的王上处理政务、面见臣下的地方。 我记得这里,小微不可以随便到这里来找父王。 突然的头疼让我停在原地,紧锁眉头。 怎么回事,头要炸开了…… 我猛地将手从薄从怀掌中抽出,紧接着捂住头蹲下身,将自己蜷成一团,不自觉地轻呼出声。 薄从怀和玊骋立马围在我的左右两侧。 薄从怀轻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语气十分焦急,但是音量却放得很低,像是怕吵到我, “诉诉,怎么了?” 头疼只是一瞬间,来得又快又猛烈,转念间便消失了。 我抬起头,先看了看薄从怀,又看了看玊骋,“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低血糖。” 我隐瞒了这一瞬间的疼痛,看到他们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我的心却如同悬在刀剑之上。 薄从怀将我扶起,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最近没好好吃饭,一会先喝点水,坐下休息一下。” 我努力勾起唇角,冲他点了点头。 玊骋目光深邃地凝视我片刻,在感受到我目光转向他时,眨了眨眼,由此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我低眸看着我脚前不远处的一块地面,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深渊。 就在我刚刚几乎只有几秒钟的头痛欲裂里,我想起来了,那个梦的结局。 我闭上眼,将眸中痛苦情绪尽数淡去,感受到薄从怀掌心的温度,我竟有一种重生的庆幸。 “还是不舒服吗?” 我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薄从怀的眼,他靠近,轻声在我耳边问道。 我摇头,“还是有点晕,没事的。” 这个借口显然没有瞒过他,他还想张口说什么,就听前方的玊骋已经开始对正殿中的人行了礼,“五叔。” 紧接着,殿中人就该注意到我们了,薄从怀只能作罢。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慢慢抬起头。 正殿之中,还有上位,而一个长相颇为俊秀,甚至有股邪魅的男人正坐在上位,玩味地看着我。 对视的一刹那,猛烈的恶心席卷而来,我梗住呼吸,才勉强将想吐的欲望憋住。 男人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眼眸之中的打量和莫名的笑意一闪而过,注意力也转到了我前方的玊骋身上。 对,就是这张脸,一点都没变,甚至没有多出一丝皱纹。 他就是我们的五叔,凤芜。 “昭塑你来了”,凤芜眸光一转,盯上了我身旁的薄从怀,“如果我没看错,这位是,青龙玄珩吧?” 也许是看我面色不佳,薄从怀的情绪也不算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做了个在礼仪上并无瑕疵的见面礼,“是。” 凤芜单手托腮,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面颊,眼睛向上,做出思考模样, “嘶——让我想想有多久没见你了。” 思索几秒后,他作恍然大悟状看回薄从怀,“自从小微那孩子出事之后,就没见你来过北宁了。” 薄从怀默不作声,不做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凤芜对薄从怀的漠视毫无在意,指着他笑出声,“我记得大哥以前还给你和小微那个孩子还定了娃娃亲,真是……” 当全殿只有他一个人发笑,场景就变得诡异滑稽。 凤芜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慢慢敛回笑容,终于是把目光再次投向了我,“这位是?” 没等玊骋做出介绍,薄从怀突然轻笑一声,声音朗朗,“这是我的未婚妻。” 凤芜邪魅的细长眼瞪大,十分惊讶,“哦?未婚妻?” 薄从怀不卑不亢地点头,“是。” 凤芜的吃惊又转变为笑容,只是这个笑容中有几分真心还真是值得细细琢磨。 他一边起身走下台阶,一边微笑, “记得你从前和小微那样要好,我还以为……不过也好,我们做长辈的,只要看到你们幸福就心满意足了。” 他走到我们身边停住,抬手抬了拍薄从怀的肩膀,“大婚之日记得喊我,我很乐意去蹭蹭喜气儿。”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紧绷,薄从怀继续漠视,但凤芜似乎并不在意,方向一转,走到了玊骋面前。 玊骋微微低头,与他对视。 我清晰地看到凤芜站定前眼中微不可察的阴狠和得意,一转即逝。 他突然展开一个笑容,“对了,今天叫你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说着,他双手立在左耳一旁,轻轻地拍了拍。 正殿墙壁开了一个侧门,一个人由侍从模样的人引着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灿烂笑容。 人还未走上前来,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带着甜意和女孩独有的娇俏,“大哥!” 第267章 我的未婚妻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这次不仅是我,连薄从怀都露出惊诧不已的神情,而玊骋则是面露难堪地瞟了我和薄从怀各一眼。 从侧门被带出来的女孩子翩然而至,步态轻盈犹如一只飞舞的花蝴蝶,姣好的面容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脸。 玊微…… 这个女孩长着一张和玊微一模一样的脸,无论是薄从怀之前挂在床帏之中的画像,还是在我的幻境中出现的幻影,都是一模一样。 虽然只有短暂的几面之缘,但是我潜意识似乎十分了解这张脸。 如果她是玊微,那我是谁? 我手足无措又羞愧难当地站着,感觉一把火灼烧着我的面庞,如同一个滑稽的冒牌货被正主识破一样无地自容。 女孩激动地扑向玊骋,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搂抱住他的腰,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大哥,是我,我回来了。” 玊骋并没有任何动作上的回应,反而转头看着我,眸中有难堪有羞耻,甚至还泛有隐隐的泪光。 凤芜站在玊骋的另一边,目光似乎慈爱,低眸看着闷声哭泣的女孩,及时地对在场的另外的我们作了解释, “阿骋,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说着,他突然有意无意地轻轻瞟了我一眼,继续正色道,“小微被找回来了。” 似乎是要呼应“小微”这个称呼,女孩抬起头,面上两道清晰的泪痕,微红的眼角和鼻尖,衬得她精致的面容更加像一个洋娃娃。 她冲着玊骋眨眨小鹿版的圆眼睛,泪光闪烁,“大哥,这么久没见,你已经不记得小微了吗?” 薄从怀突然抬手捂住我的眼睛,突如其来的黑暗没有让我惊恐,反而让我觉得有了能够喘息的机会。 我像一只濒死的鱼,做着深呼吸努力给自己肺提供足够的氧气,以便让我自己的大脑不宕机得太严重。 薄从怀的动作自然也引起了凤芜的注意,他出声询问,语气却假惺惺的,“玄珩,你的未婚妻不舒服吗?” 他这一问无疑是将我推入所有人的视线中央,我听到女孩娇嗔地“啊”了一声,“是玄珩哥哥?” 薄从怀一动不动地捂着我的眼睛,我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我眼中透露出的无助。 凤芜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是啊小微,多么巧,玄珩从你失踪就再也没有来过北宁,恰恰就是今天来了。” 薄从怀一出声,便如为殿中引来一股冷意,“抱歉,我未婚妻不舒服,我先带她离开了。” 说完,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抖,一件宽大的外套即刻披在我身上,帽檐将我的面容遮盖大半。 然后他微微弯腰,单手将我抱了起来,我将脸藏在帽子之下,又将头埋在他的怀中。 我们正欲离开之时,女孩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话语中带着吃惊和失落,“玄珩哥哥已经有未婚妻了吗?” 薄从怀似乎冷笑一声,迈出的腿顿住,“我的未婚妻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然后便是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仿佛听见身后玊骋呼唤了一声“玄珩”,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薄从怀带我回到了之前修养身体的宅院,将我轻轻放置在床榻之上,他伸手摘下我的帽子,目光之中皆是担忧。 我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事情荒诞到我无言以对,只能冲着他苦笑一声。 看到我苦笑,薄从怀也松懈下来,坐到我身边,“知道你不愿意面对刚刚的场景,你不会怪我擅自主张带你回来吧?”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消失了。 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我双眼放空目视前方,脑子里一片空白。 “诉诉”,我听到薄从怀轻柔地呼唤我。 我动了动搭在腿上的手作为回应。 像是试探,“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我还好吗,看到一个我知道绝对不会出现的人,比看到鬼还可怕。 但是我心里似乎莫名其妙大于恐慌惧怕。 “薄从怀,我刚刚看到的一切,不是做梦对吗?” “不是。” “也不是幻觉,是吗?” “不是。” “可是为什么,我怎么可能和玊微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但是潜意识告诉我,那确实是玊微的脸,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那张脸,我一点破绽都发现不了,只能说明,那确实就是她。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梦,不是幻觉,是障眼法。” 我直起身子看着薄从怀,“你什么意思?” 薄从怀看着我,一字一句,“世上有一灵狐,唤作千面狸,能幻化千人样貌姿态,喜食人心。常出没山野间,见人便幻化姿态,蛊惑诱骗,后取人心。” “你的意思,刚刚那个人,是妖怪变的?” 薄从怀冲我一眨眼表示肯定。 “怎么可能啊,那可是上神,没理由你能看出来,玊骋和凤芜看不出来啊。” 薄从怀微微摇头,“和是否为上神无关,我跟你说过,我能闻出青丘的味道。” 我更加瞠目结舌,“她,来自青丘?” 薄从怀面上出现目空一切的自信笑容,“诉诉,你认识她。” 我看着他的眼眸,细细琢磨这短短的一句话。 来自青丘的狐妖,还是我认识的人…… 能幻化千人样貌姿态…… “她是,礼婡?” 说出这个猜测,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薄从怀赞许地拍拍我的头,“一点即通。” 之前害我身入幻境,险些丧命,后又逃出青丘,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女人曼妙的身姿和充满神秘的笑容。 竟然是她! 显然,这次礼婡是有备而来,而且更加大胆,竟然敢冒充凤凰族丢失多年的小公主,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和薄从怀面前。 我为她的神操作感到惊奇,“她真大胆,不怕我们当场揭穿她吗?” 薄从怀冲我一挑眉,“你觉得昭塑没有察觉端倪吗?” “你是说大哥也发现了?” “嗯哼”,薄从怀心情愉悦地打了一个响指。 “可是,礼婡冒这么大风险,目的是什么呢?” “诉诉,礼婡不是傻子,北宁也不是无人之境。若没人里应外合,凭她区区仙灵,是如何突破上神设下的结界的呢?” 第268章 现在还动不了他 他在一步一步引导我走向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由阴谋和陷阱拼凑而成的。 我恍然大悟之余深觉惊悚,“所以,凤凰族内有照应她的内奸?” 即使我现在完全丧失了在凤凰族的记忆,但是骨子里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熟悉,让我不自觉想要保护这里。 没等薄从怀回答,我一边点头一边移开了目光,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之中,“是凤芜,一定是凤芜。” “为何这样说?” 脑中一幕幕景象闪过,我的思路渐渐清晰,一切都说得通了。 转回头,薄从怀双目茫然和无措,相信他虽然并不喜欢凤芜,但是并不至于觉得他是个奸诈小人。 而我则是胸有成竹,甚至不禁勾起唇角。 薄从怀拉住我的手,“诉诉,你知道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根据自己的思路,选择了一个开头,“我短暂失明的时间里,曾经多次梦到过一个相同的梦。” 薄从怀认真地听我讲述,在我停顿和转折时点头回应。 “也许不应该说是梦,而是某些零散记忆的回溯。” “我看到记忆中的丰煌宫,还有凤芜,前世记忆里的凤芜。” “那个时候,我的年纪应该还不大,还是贪玩调皮的年纪,凤芜和我一直十分亲近,所以我愿意相信他,让他带我出去玩。” 听到此,薄从怀皱起了眉,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我接着诉说我回忆中的一切,“他带我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地方。” “不仅荒无人烟,而且片草不生,只有土地,看不到边的土地。很吓人的地方,但是凤芜死拽着我的手腕,不让我逃离。” “走了一段时间,前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类似于井台的平台,然后……” 我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景象让我浑身战栗。 薄从怀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别说了,别再回忆了,不要……” 我迎着他担忧关切的目光睁开眼,一滴泪落下,顺着面颊缓慢地流, “然后,他封锁了我的灵力,把我从井台推了下去。” 薄从怀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拍打我的脊背,“我应该早点带你离开这里的,不应该见他。真是该死。” 我的鼻音浓重,“本来这个梦一直停在凤芜带我离开丰煌宫的时候,而在进入正殿之前,我突然一阵头疼。” “然后,我就想起了后边发生的事。” 薄从怀动作轻柔,嗓音却饱含怒气,“竟然是他。” 我松开他的拥抱,“你之前说过,我是受人欺骗才跌下天界的,为什么这样说呢?” 薄从怀微微低头,露出一个苦笑,“不是你受人欺骗,而是我们全都被蒙骗了。” “玄珩说的对。” 玊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然后满面失落的他踏入房内,“你消失的那天,是我的成人礼。” 我咬住下唇,自己最重要的一天,却和与亲生妹妹天人分别是同一天,很难想象这么多年玊骋心里要背负多大的压力。 他走了进来,在桌子边坐下,“那一天,北宁遍请宾客,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人礼。” “你作为族里唯一的小公主,本来不应该缺席的。 “但是仪式举行的前几天,你突然身染急病,浑身长满了骇人的红疹,不宜出席,父王母后只能让你在寝殿内休息调养。” “你消失之后,我们把北宁上下翻了个遍,一无所获。我们又将北宁所有居民召集,挨个询问,无异于大海捞针。” 玊骋说着,摇了摇头, “那几天,父王根本没合眼,人也变得有些暴躁易怒,整个北宁都惴惴不安。” “直到,一个小宫人禀报,他曾在当天看到过你的踪迹。” “他说他如厕时,看到你被一个神秘人抱着,带离了寝殿,他还捡到了你最喜欢佩戴的一枚香囊。” 他表情痛苦,紧皱着眉头,抬手按着自己一侧太阳穴。 薄从怀拍了拍我的肩,抿着唇对我点点头, “你前世虽然开朗活泼,像个小太阳,但是内心很认生,不会轻易和不认识不熟悉的人离开。” 玊骋微微一颔首,“所以我们推断,带你离开的这个人,要么是我们亲近的亲人或者朋友,要么就是用了易容术欺骗了你的信任。” “当时宴席,所有和我们关系密切的人都出席了,且无人长时间离席,并没有人有机会到后院并带走你。” “两个可能排除一个,我们的目光最终投在第二个可能上。” 哦……我算是理清了前因后果,所以薄从怀说我是受人欺骗,倒也算不得假。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带我离开的会是我们的五叔凤芜。 只是新的疑惑又产生了,薄从怀单手托着下巴,已然进入了思索, “按照昭塑刚刚所言,凤芜当时应该没有机会离席做这些事的。” 玊骋看看他又看看我,“玄珩,刚刚殿中的那个冒牌货究竟是什么,你看不出?” 薄从怀头也不抬,“当然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后他抬起头,与玊骋对视。 玊骋无言点头,薄从怀反应了两秒,倏尔冷笑出声。 我看着他和玊骋之间的对话和互动,心下也明白过来—— 宴席上的凤芜八成也是由一只千面狸化幻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礼娕。 凤芜与千面狸的合作竟然可以追溯到这么早之前,真是煞费苦心。 薄从怀冷着面孔,他周围的空气温度慢慢下降,说明他的怒气正在积攒上升, “现在一切都明了了,所有都是凤芜搞的鬼,昭塑,你准备怎么做?” 玊骋沉默,低眸没有回应。 薄从怀突然站起身,音调也拔高几分,“昭塑,你别告诉我现在你还在考虑什么礼义廉耻。” 我从身后拉住他,“阿怀,你别急。” 薄从怀回握住我的手,转身蹲在我面前,抬头看我,眉毛皱起,委屈的语气, “诉诉,我一想到他让你遭受了这么多痛苦,我就想一把火烧了他。” “昭塑瞻前顾后,我只考虑你,哪怕是和北宁上下作对,我也不怕。” 玊骋开口,声音也是极致的冷,“玄珩,你不要激将,我自己的妹妹,我的愤怒不比你少。” 我和薄从怀统一看向他,他周身围绕着肃杀的气氛,“只是现在还动不了他。” 薄从怀气极反笑,“你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父王醒了,就在刚才,凤芜已经带着假小微去看他了。” 第269章 你在邀请我吗? “醒了?” 玊骋点头,“父王醒得出乎意料,我猜测,是诉儿前几天激发的凤凰之力刺激了他。” 薄从怀冷哼一声,“呵,前脚冒牌货刚被找来,后脚你父王就醒了,就这么巧?” 我则是担忧更多,“他们两个心怀不轨,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玊骋摇头,“放心,母后和阿眠都在,我叮嘱过阿眠,有任何动静第一时间给我传音,他俩不敢做什么。” “阿眠?” “苏锦眠,是母后收养的义女,和我们一块长大,你以前喜欢唤她’苏姐姐’。” “哦”,我想起来在梦中,我似乎是知道这个苏姐姐的。 “你消失多年,一直是父王母后的心病,你的凤凰之力再现和假小微的出现实在太相近了,凤芜由此做文章不稀奇。” 薄从怀冷着面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玊骋叹出一口气,目光幽幽转向前方,“静观其变,看看凤芜打什么主意。” 我点头表示赞同,“多年前,他伪装良久,获得我们信任,却和千面狸合作欺瞒上下。 现在,他手里有了实实在在的权利,我是担心……” 薄从怀接话,“鸠占鹊巢。” “对,就是这个意思。” 玊骋抿着唇,脖颈青筋突起,“他害得我们全家不安,我不会让他奸计得逞。” 薄从怀抬手按了按玊骋的肩膀,“只是现在,他找了一个冒牌货,你的父王母后一定欣喜,我们拆穿一切,会不会刺激到他们?” “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和他们说明一切。毕竟……” 他转眸看向我,唇边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诉儿还在这里,不是吗?” 我与他对视,看到他眼眸中的期盼与温柔,“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们。” “此事不急,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再说。” 我点点头,“好。” “还有一事”,薄从怀突然出声, “现在我们在明敌在暗,虽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始终还是没拿准他们的目的,凤芜那边你们盯着,另一个,我和诉诉盯。” 玊骋担忧地看向我,刚想开口说什么,薄从怀继续补充理由,“实不相瞒,我和诉诉跟那只千面狸之前就有恩怨未了。” 玊骋皱着眉看向薄从怀,“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等事情都结束,我再找机会跟你细说。” 玊骋微微一点头,“好,那我们每晚都在此碰面,有突发情况我找人来报信。” 我和薄从怀一同点头,玊骋抬手拍了拍薄从怀的肩膀,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注意安全,玄珩,保护好她。” 薄从怀傲娇地一扬头,“没有你这句话,我也会保护好我的未婚妻的。” 我微微一笑,“你也注意安全,大哥。” 玊骋从宅子离开,说是要去丰煌宫看着凤芜和礼婡,那我和薄从怀则暂时空闲无事。 本来醒来还是早上,出了这许多事,正午已过。 薄从怀搂着我在床榻上躺下,“你身体刚刚恢复,还是要多休息的。” 我依偎在他怀中,面无表情,心中繁杂,“没事,我不困。” “没想到阴差阳错会被昭塑所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疑惑地仰头看他,“得什么福?” “你忘了,你身上的鸣诉玉可是需要五境灵草滋养的。 在东泱海我们找到了断殃花,现在到了北宁山,自然是要顺便寻得宁心草,给你补充灵力。” 我一敲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 薄从怀弯起手指,一勾我的鼻尖,“糊涂虫,什么都不记得。” 我皱皱鼻子,苏醒过来就和薄从怀分开,又短暂失明,要寻找灵草的事情早就被抛在脑后了。 “对了,昭塑之前说,你凝聚灵力过多,导致你身体有损,干嘛那么傻?” 我摇摇头无言,那个时候情况危急,我只有那一个选择,哪怕最终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后悔的。 “你要记得,我是上神,一般的伤病不会有大碍的。 反而是你,你的身体本就被阴气所伤,灵魂又在妖界那么久,你受不住刺激的。”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说教啰嗦,我立马抬头,对着他的唇轻轻啄了一口, “好啦,我听见了也记住了,你别再啰嗦了。” 薄从怀没想到我会采取这种方式阻止他,表情微愣,耳根发红,抿了抿唇,他压制着笑,“你这是什么招数,美人计?” 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他停止啰嗦,现在反应过来也是感觉面颊发烫。 虽然和薄从怀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是有时候面对他,还是会面红心跳地羞涩。 我迅速地低下头,将面容靠在他的胸口,不好意思地拱了拱。 薄从怀顺势抱紧我,发出“嘿嘿”一声笑,“我可太喜欢看你不好意思了。” 我气急败坏,张嘴在他胸口轻轻咬了一口,作为无声的抗议和报复。 薄从怀“哦”了一声,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诉诉,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吗?” “邀请你个大头鬼!”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失明的症状消失了,芗儿再也没有出现让我喝药。 我虽然对不吃药这件事感到开心,但同时也对吃不到酸杏糖而感觉有些失落。 也许前世的我也真的很喜欢酸杏糖,才会将记忆刻在骨子里,就算我记忆消失,喜爱也没有消失不见。 那我对薄从怀的感情呢……? 我靠在他的胸口,他微烫的皮肤下,心跳如同澎湃的海浪。 我对他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以至于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难不成也有几分前世的习惯? 我自以为不是一个痴情的恋爱脑,也会惊叹自己有一日竟然也能做出为了心上人而不惜后果、甚至牺牲自己性命的事。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根本不容我多加思考。 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似乎还是不太明白我在海底要爆发出玊骋口中的“凤凰之力”具体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只记得从薄从怀胸口沁出的大片血迹,记得他紧闭的双眸和苍白的面色。 让我冷静地再选一次,我依旧会拼尽一切去救他。 突然吃惊地一捂嘴,我只露出惊恐的眼眸,抬头与薄从怀对视,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缓缓开口, “薄从怀,我好像确诊为恋爱脑了……” 第270章 我应该把陈最带过来 到了傍晚时分,玊骋回来了,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曼妙的女子,只是女子的打扮英姿飒爽,气势丝毫不输天界战神玊骋。 我十分好奇这位女子是谁,毕竟能与玊骋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人一定很厉害。 我作为一个小菜鸟,最根深蒂固的思维就是慕强思维,看到一根粗壮的大腿就本能地想上去抱住。 两人大步流星地走近,玊骋先是询问了我的身体状况。 这期间,他身边的女子一直在打量我,只是这个打量的目光没有带着一丝审视意味,只是单纯的好奇和……不可思议。 寒暄之后,玊骋也发现我一直装作不经意地去瞟他身边。 他微微一笑,做起介绍,“诉儿,这就是我上午跟你说的,苏锦眠。” 我恍然大悟,嘴比脑子反应还快,脱口而出,“苏姐姐?” 苏锦眠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吃惊之后还有肯定和喜悦,“真的是你啊小微!” 说着,她上前一步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理解她再次见到原本以为再也不能见到的人的心情,但是,我不记得她劲儿这么大啊! 直到我被勒得面容微紫,呼吸困难时,薄从怀和玊骋才赶快上手将我俩拉开。 我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脸上挂着笑容,只是苦笑的意味更大,看得出来,我和苏姐姐的关系一定很好。 苏锦眠的眼眶已经红了,她咬着嘴唇对着我微微一笑,“抱歉小微,我太激动了。” 玊骋按着她的肩膀,“阿眠,小微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先叫她‘诉儿’吧。” 苏锦眠点头,“哦哦对,我一看见小……诉儿,就激动得什么都忘了。抱歉,诉儿。” 我摇头加摆手,“没事没事,苏姐姐。” 听到“苏姐姐”三个字,苏锦眠又一瘪嘴,眼眶刚消散的微红立刻再次浮现。 玊骋拍拍她以示安慰,“故人重逢应该是高兴事,我们先坐下说吧。” 我们四人围着圆桌坐下,玊骋依次倒了四杯茶水。 哗哗水声中,薄从怀开口询问,“昭塑,你今天回丰煌宫,情况如何?” “我回去时,那只千面狸正趴伏在父王膝上泣不成声。” 薄从怀嘲讽地紧盯面前的一杯茶水,似乎那是礼婡的脸,“看来凤芜给她安排的是苦情小白花的戏码,礼婡这次要留下不少眼泪喽。” 玊骋将水杯推到苏锦眠面前,“阿眠,说说我去之前发生的吧。” 苏锦眠利落地一点头,“王上确实很激动,只是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流眼泪。” “五王大肆赞扬父女重聚,是上天恩赐,夸得云里雾里。” 她边说,边眯了眯眼,摇了摇头,似乎是很不赞同。 薄从怀捏起水杯举到面前,冲着玊骋微微一送,“一唱一和,这是要彻底拿捏你父王啊。” “母后呢?” 苏锦眠皱起好看的眉,表情疑惑不解,“义母的情绪波动倒没有很大,这也是我觉得意外的一点。照理说,找到小微一直是她最大的心愿,她不应该表现得那么平静。” 我猜测,“难道她也看出了什么不对劲?” 苏锦眠摇摇头,玊骋则接话道,“也有这种可能,母女连心,也许母后能够看出那张皮囊下真实的灵魂并不是她的骨肉。” 我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性。 薄从怀放下水杯,“现在那只该死的狐狸在哪?” “凤芜将她安排在父王母后寝殿一侧,本来是想住进小微以前的寝殿的,被母后以‘许久未打扫’而婉拒了。” 我一瞪眼睛,“那我们怎么有机会去盯着她呢?难道要我们溜进宫去?” 这么明目张胆,不好吧…… 薄从怀一指头点上我的额头,“你傻呀,我们面前一个太子一个公主,还用溜进去?” 我立刻点头,把这茬忘了。 一抬头,发现苏锦眠正盯着薄从怀,目光算不上友善。 玊骋低头饮了口茶,“进丰煌宫不难,难的是如何接近那千面狸,她本就狡猾,又是和你们二人有过节的,贸然接近,一定会起疑的。” 他一开口,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可是不盯着她的动作,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薄从怀轻笑一声,“我有这个”,说着单手双指竖起,凭空画了一个图案,看着像个符号。 “这是什么?” “对了,我怎么忘了这个!” 我和玊骋同时开口,只不过我是疑惑询问,他是恍然大悟。 薄从怀洋洋得意地勾起唇角,“这是追寻符,贴到指定人的身上,便可以实时追寻他的行踪,比监控还好用。” “哦!原来还有这么个好东西。” “监控是什么?” 我和玊骋又是同时开口,只不过这次我是恍然大悟,而他是疑惑询问。 薄从怀冲他随意一扬手,“就是人界的高科技,你不去人界你不懂。” 我偷偷一抿唇,还给他整出优越感了。 玊骋并没有多问,单是点了点头,“只不过追寻符需要近距离投放,我们找什么机会呢?” 薄从怀轻蔑地一眯眼,“还记得她上午对我的样子吗?做戏要做全套,按照她模仿玊微的人设,我出现她一定会凑过来装可怜的,还怕没有机会?” “可是你上午对她那么冷淡,还表明了诉儿的身份,她还能不死心试探吗?” 我手托下巴,感觉自己十分像个帅气的侦探,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能得到阿怀的同情,乃至得到他的帮助,对于他们要做的都是助力,所以我觉得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胳膊肘轻轻一撞薄从怀,我冲他皮笑肉不笑地展开笑颜,“再说了,可以让咱们玄珩上神使用一下美男计嘛。” 薄从怀眨巴眨巴眼睛,愣住了。 玊骋手端着茶杯,愣住了。 苏锦眠本在认真地看着我说话,此刻也愣住了。 全场冷场,我转动眼珠,环视一圈其余三人的反应,突然觉得,我应该把陈最带过来。 毕竟在挖苦薄从怀这方面,我和他是知己。 第271章 舍生取义,我佩服你 我咳嗽两声,试图缓解尴尬,“刚刚说到哪了,接着说。” 玊骋和苏锦眠也跟着清了清嗓,只有薄从怀还直着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薄从怀没来由地一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突然笑了。 玊骋眼睛一亮,“玄珩,你想到什么了?” 薄从怀娇羞地一偏头。 等等,娇羞?他搞什么? “昭塑,诉诉刚刚是吃醋了,你懂吗?” 玊骋茫然地看了看我,然后被薄从怀强势扭回头,“你懂不懂啊?” 玊骋机械地点点头,“哦,懂了。” 薄从怀沾沾自喜地松开手,转身将头埋在臂弯中,活脱脱的花痴样儿。 我朝着玊骋和苏锦眠摊了摊手,又点了点脑子,悄声说,“他脑子不好,别介意。” 玊骋和苏锦眠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除去突然精神不太正常的薄从怀,我们三人继续探讨对策。 最终我们决定,我和薄从怀分开,分别由苏锦眠和玊骋带进丰煌宫。 现在凤凰族的一切事务是由凤芜掌管,虽然只是代理,毕竟还是掌握实权,怕是我们在丰煌宫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他的监视。 那么薄从怀在明,他身份显着,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实在不适合躲在幕后。 而我,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本来就是由薄从怀带到北宁山的,在这里见过我的,除了玊骋、苏锦眠,大概也只有几个不显眼的丫头了。 我将以苏锦眠的贴身侍婢的身份,乔装打扮,跟在她身边混进丰煌宫。 而那个上神玄珩的未婚妻则因为身体原因,由玊骋安排专人看护照料。 为着凤凰族的王上凤靖昏迷多年苏醒,也为着凤凰族失踪多年的小公主玊微终于寻回,玊骋是很有理由大办一场宴席。 在宴席之上,他顺便邀请了挚友——玄珩上神,毕竟他曾与玊微有过婚约,他的父母又与凤凰族的王上王妃十分交好。 宴席之上,玄珩被劝着多饮了几杯酒,谈笑之间,有感而发,拥抱了一下多年未见的故人玊微。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挑不出一点破绽。 薄从怀紧皱眉头,“我为什么非要去抱那个冒牌货?” 我耸耸肩,“这是你把追寻符贴到她身上最好的机会呀。” 他依旧不满,“可是为什么非要是拥抱呢?” “这样才显得你们亲密无间,能降低她和凤芜的防备心啊。” 他一扭头,“我不同意!” 我拍了拍他的手,柔声宽慰,“放心,为了大局考虑,我是不会吃醋的。” 谁料薄从怀更是一瞪眼一竖眉,“你不吃醋?!” 我被他的反应搞懵了,难道他希望我乱吃飞醋影响计划推进吗? 转念一想,薄从怀虽然平时心思深重难以捉摸,但是在恋爱一事上,只有一根筋,脑袋转得还没有小云灵活呢。 我得顺着他的话说,将他一身炸毛抚顺了,他才能心满意足地做我们给他安排的事情。 所以,我舔了舔嘴唇,声音随之变得娇柔,“我怎么能不吃醋呢?阿怀,我的心像刀割一般痛。” 薄从怀果不其然上了钩,转过头看着我,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真的?” 我抓过他的一只手贴上我的心口,“真的,你能感受到我心滴血的频率吗?” 他低垂着眼眸看向他的手,我的手掌贴着他的手背,柔若无骨地轻轻划了一下,“感受到了吗?” 他轻微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我,“感受到了。” 我勾勾唇角,又压下想笑出声的欲望,一眨眼,将自己的眼睛尽量瞪得可怜巴巴,“阿怀,你愿意为了我,牺牲一下吗?” 薄从怀将手抚上我的脸颊,语气异常坚定,“诉诉,我愿意,我会做的很好的。” 我拍拍他的头,像表扬小朋友的语气,“嗯!阿怀真棒!” 余光瞟到另一侧还有两个人影,我才突然想起玊骋和苏锦眠还在现场。 此刻我的脚趾已经可以抠出一座带花园泳池的豪华城堡了。 收回手,我又舔了舔嘴唇,先自己将心中的尴尬强压下去,然后才带着一丝不苟的笑容转回头看向另外两个人。 玊骋表情正常,正抬手去拿茶壶给自己续茶,而苏锦眠一脸正气地看着我,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敬佩。 嗯?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 看到我转头看她,苏锦眠伸手拉住我刚刚放置在桌面上的右手,“诉儿,舍生取义,我佩服你。” 舍生取义?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虽然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笑一笑得了。 玊骋放下茶壶,环顾我们三人,“那一会儿,诉儿换身侍婢的常服,跟着阿眠进宫。玄珩,你今夜且留在这儿,明日,我跟凤芜商议举办宴席的事,再邀你进宫。” “诉诉今晚就要进宫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锦眠立马给出回应,面无表情地一颔首,“玄珩上神放宽心,我会保护好诉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看向薄从怀的目光里夹杂着几分敌意。 难道两人之前有过过节? 薄从怀顿了一下,应该也是感觉到了苏锦眠话语和眼神中的火药味,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握住我另一只手,表面风淡云轻,“好。” 商议得差不多了,玊骋叫来之前来传话的女孩,吩咐她去找一套干净的常服。 女孩退下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向薄从怀,“对了阿怀,我想起一件事。” 薄从怀“嗯”了一声,听我接着说,“礼婡本来就是从南忧岛出来的,怎么说都是胡邻的手下,虽然她屡次对我们不利,但是如果这次能制服她,能不能交给胡邻处理?” 薄从怀正在思索之时,玊骋突然开口,“胡邻?允轩?这事和九尾狐还有关系?” “是礼婡这个人和胡邻他们有些关联,她曾是胡邻母亲教导姑姑的女儿,和胡邻胡珂一同长大。” 玊骋点点头,“原来是从南忧出来的千面狸,怪不得将妖气隐藏得这么好。” 薄从怀拉住我的手,“诉诉,制服礼婡后,我把她交给你处置,你是想要送回给臭狐狸我也不会干预的。” 第272章 抬起头我看看 我换了装扮,跟薄从怀告别,跟着玊骋和苏锦眠去往了丰煌宫。 晚上的丰煌宫繁华壮观依旧,地面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材质,发出点点星光,行走在其上犹如身处于浩瀚星河。 因为有了玊骋和苏锦眠的带领,一路畅通无阻。 我只管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这样一来能注意到我样貌的更是少之又少。 尽管小心谨慎,变故还是发生了。 就在我即将跟着苏锦眠的脚步踏进她居住寝殿之时,一个人在我们身后叫住了她,“锦眠”。 苏锦眠顿住脚步,在不动声色地给我打了一个手势后,循声转身。 我将头更低了几分,跟着她转过了身,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向她身后缩了缩,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那人步步逼近,语气试探,但好在并不是凤芜的声音,是个女人,“这么晚了,去哪了?” 苏锦眠边说边向后退了几步靠近我,也是将我护在身后, “最近的喜事太多了,睡不着,刚和阿骋出去转了转。” 女人轻笑一声,“看来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我也辗转反侧呢。” 苏锦眠作了个揖,“长公主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诶”,女人上前一步拦住苏锦眠转身地动作,“既然我们都睡不着,那你来我殿中陪我说说话吧。” 苏锦眠动作脚步均顿住,而我也隐隐觉出这个难缠的长公主可能是另有企图。 再找理由推脱是不合适的了,苏锦眠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是跟着女人离开之前她编了个理由让我先去她的寝殿等候。 女人在我们身前,婀娜的身姿背对着我们,轻轻一挥手, “别呀,多个人多个乐,一块带着吧。” 苏锦眠皱着眉起身站直,看着女人的背影,在我身边轻轻嘱咐,“见机行事。” 我立刻点头,跟上苏锦眠的步子,像个鸵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女人明显是来丰煌宫作客的,给她安排的住处远在丰煌宫后院后方的位置,装潢家具也都十分简单。 她在正屋正中的榻上坐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来,锦眠,坐。” 苏锦眠略显拘谨地坐在了一侧,我顺势站到了榻席的一侧,做一个标准称职的木头桩子。 没想到刚站好,女人的注意力就投到了我身上, “这个小姑娘没见过,是新指到你身边侍候的吗?” 苏锦眠生硬地点点头,“是啊,来了没几天呢。” “叫什么名字啊?” “诉儿。”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听的名字,年纪应该不大吧?” 苏锦眠咬了咬嘴唇,“嗯,刚刚成年。” 女人笑出声,突然抬起手一指我,“诉儿,抬起头我看看。” 我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我初来乍到,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信得过的那几人,就算抬头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想来也认不出。 暗自松了口气,我微微仰面,眼眸低垂着向下,并没有与榻上的长公主对视。 “嘶——”,女人打量我几秒,“倒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只是,怎么……” “看来姑母今日兴致很好,对阿眠的一个侍女这么关注。” 玊骋突然笑着出现在门外,解了我和苏锦眠燃眉之急,女人的注意力被岔开,我立刻又将头低下,向角落又缩了缩。 女人十分惊喜,“哦?我没看错吧?什么风把咱们阿骋吹来我这儿了?” 玊骋顺着女人的语气行礼认错,“姑母是说笑了。您今日来丰煌宫作客,我都没时间来拜见您,真是阿骋的错。” 女人朝着玊骋一招手,“我哪舍得怪你呢?快坐下,咱们正好一起聊聊天。” 苏锦眠趁机往一侧让了让,玊骋坐在她和女人之间,宽大的身躯也消减了我的存在感。 还好他来了,要不还不知道女人看到我的脸想到了什么。 不过看来这个被玊骋称为“姑母”的女人真的只是单纯地睡不着想找人说话聊天罢了,言语之间都是家长里短,并未趁机打探什么消息。 待了大概半个小时,玊骋便称天色已晚,让女人早点休息,明日再来和女人一同去看望王上。 女人惬意地拿过榻上用来倚靠的靠枕垫在胳膊下,“好啊,那明日我等你来唤我。” 玊骋点头微笑,“好的姑母,那我和阿眠都先退下了,您早点休息。” “嗯嗯,去吧去吧。” 我依旧像个小尾巴紧跟在苏锦眠身后,快步走出了女人居住的寝殿。 一路无言,三人只闷头走路,直到再次来到苏锦眠的寝殿门外。 玊骋左右张望一番,然后凑近,压低声音,“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苏锦眠对着他点点头, “没想到长公主今夜会突然出来闲逛,还好你来了。” 玊骋温柔一笑, “幸亏只是姑母,她还比较好糊弄。先回去吧,自己的地方也放心些。” 苏锦眠拉住我的手,“好,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则是朝着玊骋微微一点头,便跟着苏锦眠进了寝殿院中。 正屋外站着两个侍从,苏锦眠打发走了他们,进屋后谨慎地先看了看外边,然后才将房门紧闭。 转回过身,她长出一口气,冲着我一笑,眨了眨眼, “回到自己的地儿了,可算能松懈一下精神了。”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一饮而尽,然后才拍着胸脯压低声音说,“刚刚可吓死我了。” 苏锦眠走到我身边坐下, “长公主平时不常来,今日应该是听说王上醒了,想来看望吧。她人不错的。” 我点头, “苏姐姐,你叫她长公主,大哥叫她姑母,她是不是王上的……” “姐姐”,苏锦眠接话,“她是王上唯一一个幸存的姐姐,王上兄弟姐妹共六个,长公主排行第二。” “第二?那她上边还有?” 没想到苏锦眠摇摇了头,神情有些惋惜, “六个兄弟姐妹,最终活到现在的只剩下长公主、王上和五王了。” “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苏锦眠给我续上一杯清茶,“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第273章 但是,你来了 我心中明了,“所以王上才会那么看中长公主和凤芜?” 苏锦眠也是一声叹息,“是啊,血浓于水,况且王上也是个心软念旧的人。” 我微微一点头,心中对我这个前世的父王有了初步印象。 苏锦眠对我展开笑颜,“时间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我环顾了一下房间布局,很明显只有一张床,一下觉得有些尴尬。 倒不是我矫情介意什么,只是我从小到大只和奶奶还有薄从怀同床共枕过,实在是有些不太适应。 苏锦眠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已经走向床榻整理被褥,口中依旧喜悦,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睡觉了,以前你经常在我房里玩到很晚,不肯回寝殿呢。” 也许是没有听到我的回复,也许是没有听到我靠近的脚步声,苏锦眠手中动作顿住,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我。 我羞涩地红着一张脸,冲她露出一个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 苏锦眠放下被褥,转过身子走向我,“怎么了?” “我,我打地铺吧。” 苏锦眠的表情顿然失伤,“为什么?你……不太喜欢我吗?” “没有没有”,我把头摇成拨浪鼓,手摆成大风车,“我没和女孩子睡过一张床……” 苏锦眠转而震惊,“从小到大都没有?” 我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没有,我上大学以前没有朋友。” 苏锦眠一双秀眉拧成一股麻绳,“为什么没有朋友?” 我低下头,语气有些时过境迁的无奈, “因为我出生就是至阴之体,克死了亲生母亲,又连累亲生父亲出了车祸,被丢弃成了弃婴……” 我越说声音越小。 倒不是觉得这些往事卑劣污秽,只是觉得多说无益,到底有多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苏锦眠的一双拳头捏紧又松开,复又捏紧。 我低着头,没有去看她的表情。 自然也并不知道她一张英姿飒爽的面容混杂了心疼、愤怒、悲伤和悔恨。 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我悄悄松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岔开话题。 不料,苏锦眠突然伸出手,将我抱入怀中。 她比我高了半个头,此刻将头抵在我的肩膀,双臂环住我,抱得很紧。 我手足无措,想要抬手却又顿住,想要开口却又噎住。 苏锦眠的声音有些闷,“诉儿,真想象不到你受了多少苦。” 我哑然微笑,双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的苏姐姐,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十分愤怒,“这些挨千刀的,我该把他们欺负在你身上的全都加倍还回去。” 我继续拍打她,像哄小婴儿一般,“薄从怀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听到这儿,苏锦眠松开我,眼睛红肿地看着我,“玄珩?” 我点头,“是呀,他让那些欺负我的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呢。” “他倒是……”,苏锦眠若有所思地垂眸,又看向我,“诉儿,他对你,是否用心?” “用心,吃穿用度无不用心。” 苏锦眠急急追问,“那感情呢,在感情上他是否有亏待你?” “没有。以前我们也闹过一两次误会,不过都解开了。” 苏锦眠表情略微生硬地点点头,“他能锲而不舍地寻找你,他的真心,倒也能够相信几分。” 我舔了舔嘴唇,试探性地开问,“苏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阿怀?” 苏锦眠愣了一瞬,“算不上不喜欢,只是你是天地之间三界之内,最可爱最好的女孩子,他一个纨绔,怎么配得上你?” 我被她对我莫名的滤镜给逗笑,“苏姐姐,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苏锦眠很认真地瞪大眼睛,“怎么没有?”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将我拉到床边,我们两人并肩坐下。 “从我见到你第一刻,你冲我笑、叫我‘苏姐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孩,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苏锦眠的眼中只透露出真诚和欣赏,简直是世间最灿烂绚丽的烟火。 我被她眼中的真情流露而打动,“为什么?” “也许你不记得了”,苏锦眠眸光深远,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的真身是重明鸟,我的家族受凤凰一族的庇护栖息在北宁山的一处。 在我小的时候,家中偶遇变故,我是被母亲藏在身子下才幸免于难的。 是义母心善,收留了我,还认我做义女。 但是被收养的命运哪有那样一帆风顺,我被宫人冷待漠视,那时我觉得,我永远都会是凤凰族的外人。” 苏锦眠握着我手的双手略微颤抖,她低下头深呼吸调整,再抬头,眸光闪烁,似有泪。 “义母让我在丰煌宫中养伤,她事务繁杂,并不能一直来看望我,我只有自己。” “但是,你来了。” 她的面容上露出释怀微笑,释怀中还有庆幸, “我对莴笋过敏,可是给我送饭的宫婢丝毫不听我的话,我只有两个选择,过敏而死,或者饿死。” “然后你就来了。” “你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听说母后给我带回来一个姐姐,我的姐姐在哪里?” “在那以后,你每天都陪我吃饭,你记得我的口味习惯,记得我对什么食物过敏,因为你,我逐渐被丰煌宫的宫人接受。” 苏锦眠轻轻咬住下唇,“诉儿,我当时觉得,你和义母就是我生命的两道光。” 说到这里,我和她都已泪流满面。 我哭是因为,我能够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她的绝望和无助。 在我被全校同学欺负孤立,被全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我都无比痛苦和绝望。 那种想要努力融入周围人,却被嫌弃,被当作笑柄,越努力越可笑,越努力越怀疑自我的时光…… 我也真实地,体验过啊…… 这个时候的一点点善意,哪怕对方是无心之举,也会在我们心中铭记终生。 苏锦眠哭着笑,伸手擦拭我的泪, “诉儿,是你教会我坚强和勇敢,你让我脱离畏手畏脚的胆小鬼的身份,你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所以啊,不要小看善意的力量。 哪怕只有一点点火苗,都有可能燃尽一个人心中的胆怯和绝望,涅盘重生。 第274章 你好帅呀 这一夜,我和苏锦眠天南海北说了很多,直到我困极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她醒得比我早,却没有吵醒我,去了房外院子里练习剑术。 我推开窗子,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剑在她手中飞舞转动,随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反射光芒。 苏锦眠面无表情目光坚定,出手快准狠,完全就是一个女将军。 她一招顿住,我情不自禁化身小迷妹为她鼓掌。 她转回头看我,眸中的冷冽顿时一收,“你醒了。” 我点头,双手撑在窗沿托腮,“你怎么没叫我呢?” 苏锦眠将剑一转收到身侧,走向窗边,“看你睡得香。而且我每天都在这个时辰练剑,干脆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将两条小臂叠放在床沿,头倚靠在胳膊上,朝着苏锦眠眨了眨眼睛,“苏姐姐,你好帅呀。” 她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十分宠溺,“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眯起眼睛冲她“嘿嘿”一笑,她抬手之间,手掌多了一枚茶杯,向上飘着渺渺茶香,她饮了一口,“既然你醒了,那就洗漱用早膳吧。” “好啊。” 苏锦眠是我除了程文欣等舍友接触的第一个比较要好的女生,与同龄人不同,她更加成熟更加温柔,对待我像是姐姐又像是妈妈,这让我心中更加增添了对她的亲切感。 等我洗漱好,苏锦眠已经在桌前等我了。 丰煌宫的早餐十分传统,米粥、薄饼、鸡蛋,配上各种小菜,简单但是也透露出精致,就连一碗最平常的小米粥都散发着迷人香气。 就在我举碗喝粥的同时,苏锦眠细心地给我剥鸡蛋,“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要吃好。” 她说着,将鸡蛋放到我面前的小盘中,“丰煌宫的早膳风格一致如此,怕是比不得你们人界种类丰富,不过还是很有营养的。” 我鼓着腮只能点头以作回应,“咕咚”一声将嘴里的米粥吞下肚,我笑着看她,“这样简单清淡最好啦。” 苏锦眠也冲我笑,然后将几道小菜向我面前一推,“你尝尝这些小菜,很爽口。” 一顿早饭,就在苏锦眠的各种推荐之下吃到了撑,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讪笑,“嘿嘿,吃不下了。” 苏锦眠欣慰地点点头,“能吃是福。” 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个奴仆装扮的女孩子,苏锦眠眼疾手快打了个响指,桌上只留下她面前的一份碗筷,而我也趁机在她身边站好。 我进到丰煌宫的身份可是新到苏锦眠身边侍候的丫鬟,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露了馅。 小婢女在房间前停住,俯身弯膝行了个礼,“公主,太子派人给您传话。” 苏锦眠手握木筷,一脸风淡云轻地夹取小菜,眼皮未抬,单单微微点了下头,“什么话?” “太子邀您巳时一刻共去看望王上。” 苏锦眠“嗯”了一声,“好,知道了。” 小婢女又行了个礼,然后退下了,院内房内又剩下我们两个人。 苏锦眠抬眸看了看院子,过了几秒,大概是在确认人是否离开,这才放下筷子冲我摆手,“诉儿,来坐。” 我坐回她身边,“大哥要我们一起去看望王上,是不是还会有长公主?” 苏锦眠沉吟几秒钟,“长公主也许只是过去略坐片刻,毕竟王上苏醒时日不长,不宜长时间说话。” 我点头,苏锦眠又道,“怕是五王和假的小微也会在那,你和她见面,会不会认出你?” 想到我和礼婡之前的一番交手,我不禁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心思缜密又变化多端,当真是难缠。 “会,我们见过面,但是不算很熟,交过手而已。” 苏锦眠皱起眉,“那看来要给你易容才行。” 我和苏锦眠坐在她的梳妆台前,苏锦眠双掌结印,手指翻飞,一团光团从她掌中飞到我面上,触感清凉,像触碰到了泉水。 光团自额头向下到下巴,苏锦眠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的脸,左手食指前后左右移动,是在控制光团改变我的五官面容。 光团从我脸上移开,苏锦眠又凝神看了看,似乎是在看哪里需不需要调整。 末了,她又发出光团围着我的身体转了一圈,这才作罢。 我一动不敢动,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接受整容手术,虽然这整容手术只是一次性的。 苏锦眠看着我,突然笑了,“成了,这样不是特别熟悉你的人应该看不出是你。” 我转过头看向镜子,初始有些震惊,然后也和苏锦眠一样笑出了声。 在在镜子里的,完全和我天差地别—— 脸蛋圆润了一圈,白里透红,气血十足,苹果肌充盈着鼓大,一看就很讨喜; 眼睛由圆圆的小鹿眼变成了单薄细长的柳叶眼,眉毛却是加粗浓密了,有些别扭的喜感; 山根矮了几分,鼻翼也变宽了一些,显得肉嘟嘟的; 嘴唇加厚了一些,像是打了玻尿酸的欧美厚唇,一笑起来两边还有两个小梨涡; 身体也随之胖了一些,整个人变得十分可爱,特别是现在笑起来的时候。 “怎么样,对你的新形象还满意吗?” 我上下摸了摸,没想到我胖起来是这个样子,触感十分真实,不像是后期用法力填充的。 一抬手,我“哎呦”一声,苏锦眠立刻紧张地上下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胖了,衣服有点不合身。” 苏锦眠又是一笑,打了一个响指,我身上紧巴巴的衣服立刻大了两号,束缚感顿然消失,舒服多了。 我松了口,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挺满意的,很可爱。” 苏锦眠摸了摸我的头,“满意就好,时辰不早了,咱们收拾出发吧。”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之时,她偏头低声嘱咐,“对了诉儿,你现在叫青青,别忘了。” 我点头,“好的,我记住了,公主。” 苏锦眠冲我默契一笑,“淘气。” 说话间,我们二人就要走出寝殿院落大门,我立刻低头在她斜后方跟好。 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凤芜的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阿眠?好巧啊。” 第275章 我苦命的三弟诶~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反应过来之后深深点头,实在是太反常了。 苏锦眠一转身一伸手一迈步,先是将我藏在身后,然后挂上毫无破绽的微笑,向凤芜行礼, “五王。” 我立刻跟着俯身曲膝,咬住嘴唇,暗自懊恼自己太沉不住气。 凤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笑着对我们两人一挥手, “快起来吧。你这时出门,是不是要去看望王上?” 苏锦眠点头,眼眸低垂没有直视凤芜,“是的,阿骋早上派人来传话,想要一同去探望王上。” “巧了,我也想要去看看王上。我们一同前往吧。” 苏锦眠只能答应,“好的。” 凤芜笑了一声,率先迈开步子,走过我身边时,他不动声色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故作无意, “阿眠,你这新来的小丫鬟胆子可真小啊。” 我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回应,苏锦眠反应倒快,已经转过身跟了上去,同时回答, “她年纪小,历练少,胆子自然也小。” 凤芜背对着我们走在前方两步远的位置,轻轻笑着,并没有再说什么延续话题。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在甬道上,还好,王上居住休息的寝殿距离并不算远,这段难熬的时间也随之过去。 凤芜在门外整理衣襟,又抖了抖袖口,挺起腰板微昂着头,他带着面具般的笑容敲了敲正屋的房门。 “咚咚”两声,十分清脆。 垂下手,房门应声而开,给房间内注入几缕阳光。 我跟在苏锦眠身后,也相继走进房间。 这里独有一股异香,似乎掺杂着药味和花香,两种味道混合得相得益彰,宁心静气。 凤芜熟练地走向里侧的床榻,床榻很大,底层是由某种看起来就珍贵异常的实木雕刻,图案为一左一右两只凤凰相对而舞。 床榻之上铺置软垫,两层软垫既中和了实木的硬,又不至于太软而失去支撑。 床上顺垂而下的薄纱此刻随意垂在床边,某处露出床榻之上的精致被褥。 床榻旁边站着一个朴素奴仆装扮的小厮,小厮皮肤很白,身量不大,看着年纪还小。 听到有人进屋,他先是转过头瞅了一眼来者为何人,然后立刻低头行礼,“五王,公主。” 凤芜默然抬手,示意小厮免礼,同时向床内看了看,末了又退了一步,向着小厮摆了摆手。 小厮走上前,低着头等待吩咐。 凤芜双手背起,一副王者姿态,自上而下地睨着他,“王上今日还未醒?” 小厮老老实实地回答,“卯时醒过了,服了汤羹和药便又休息了。” “今日可有人来看望王上?” “王妃来过,王上熟睡后王妃便离开了。” 凤芜了然点头,转过身他看向苏锦眠,“阿骋既说要来,我们先到东侧殿等待吧。” 苏锦眠刚准备开口回答,就听床榻之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然后是沙哑无力的男声,“是谁来了?” 同时,一只白皙却干枯瘦弱的手拨动薄纱。 小厮立刻迎了过去,同时回答,“王上,是五王和公主来了。” 凤芜也是立刻转身跨步向前,双手向前伸开,“三哥,是我。” 又是一串咳嗽,薄纱被小厮一左一右束起,床榻内的人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只是大半都被坐在床边的凤芜所遮挡。 我又不能太过明显地伸着脖子去张望打探,只能跟在苏锦眠身后向着床榻上前几步。 “奥,凤芜来了,眠儿也来了。” 苏锦眠很识礼数地附身行礼,“是,父王。” 王上凤桐气音虚弱,“好,好。” 说着,他便想要坐起身,白脸小厮立刻拿了软枕垫在凤桐身后,倒是十分机灵。 凤芜一脸哀伤,“三哥,你刚醒来不久,昨天又和小微说了那么多的话,今天应该多休息才是呀。” 凤桐长着一张和凤芜三四分相像的脸,且这三四分都集中在眉眼处,只是凤桐年岁大,又瘦,看着倒又不像了。 他微微勾唇,混沌无光的眼珠从凤芜转到苏锦眠,在看到苏锦眠身后的我时停了一瞬。 只是一瞬,又转开看回了凤芜,“你们来我高兴,天天躺着,人快痴傻了。” 凤芜合时宜地一笑,“今天身子有何感觉?” 凤桐未多言语,只是虚弱地小幅度点点头,“尚可,不必挂怀。” 他转而看向苏锦眠,“眠儿,阿骋怎么没和你一块来?” “他去叫长公主了。” 凤桐略有惊诧,“大姐也来了?她何时来的丰煌宫?” “大概是昨日。” 凤芜接话,“是我通知大姐的,你醒了她定要来看你。” 说曹操曹操便到,门外人影闪动,当真是长公主和玊骋来了。 长公主人未至声先至,还是哭天抢地的哭声,“我苦命的三弟诶~” 我当场石化,这,和昨晚邀请苏锦眠到屋里闲聊的简直是两个人啊! 苏锦眠看着长公主像一只娇弱的白蝴蝶翩然而至,立刻带着我向后退了几步,给她让出位置。 而长公主也是目不斜视,直冲房内床榻而来,顺便把坐在床边碍事的凤芜给一巴掌拍走了。 我手指紧握,低头紧咬住嘴唇,这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玊骋本来抬手护了护激动不已的长公主,看到对方步伐坚定目标明确,反而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放下了手。 长公主趴伏在凤桐手边,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哎呦我可怜的三弟,你总算是醒了。” 凤芜表情尴尬地站在一旁,插话也插不进,想坐又没有空处。 还是原来守在床边的白脸小厮拿了凳子,他才抖抖衣袖安置了他无处可去的屁股。 凤桐扯动嘴角,无奈又宠溺地一笑,“大姐,你干嘛如此兴师动众?” 长公主黎凰一收眼泪,抬手向着太阳穴一抹, “你醒了是整个北宁的喜事,我该张灯结彩,大赦天下,万民同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然后她又一瘪嘴,刚擦去的眼泪复而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你总算是醒了。” 房间之内,一处吵闹一处静谧。 我和玊骋对视,他愣住。 我冲他微微一笑,他还是愣住。 螃蟹一般挪到苏锦眠身边,他极力压低声音,“你这小丫鬟怎么回事?古怪的很。” 第276章 我会做好的 苏锦眠抿着唇憋着笑,一只手捂在嘴边,声音也是极其小,“她是,青青。” 说着,她冲着我的方向使了一个眼神。 玊骋愣了愣,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然后看了我一眼,唇角也染上极力压制的笑意。 怪不得苏锦眠要特意叮嘱我乔装后名叫“青青”,看来“青青”是他们提前私下里约定好的暗语。 我向着玊骋微微行了一个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而在房间的另一边,黎凰停止了哭泣,转头看向了另一边坐得乖巧的凤芜。 她凤眸微眯,眼中甚至有些蔑视,“五弟,我听说,你把小微找回来了?” 凤芜点头,“是的,长姐。” 黎凰轻笑一声,“我记得,小微已经失踪一百年了吧?” 凤芜低下头,“是啊,已经,一百年了。” 黎凰意味深长地盯着凤芜,几秒钟,她勾着红唇移开了视线,转而去看半坐姿态的凤桐, “三弟,你不会是因为小微回来了才舍得醒来的吧?” 凤桐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愧,“长姐别笑话我了。” 黎凰一拍掌,“小微那孩子呢,这么久没见了,叫来我瞧瞧。” 凤芜自觉地叫来侍从去叫人,在黎凰面前完全颠覆了昨日趾高气扬的样子。 黎凰完全无视了凤芜,转而冲着我们的方向晃了晃手, “阿骋,阿眠,你们也别站着了,过来坐,人多热闹。” 我尽好贴身小丫鬟的职业,恭顺地低着头,和白脸小厮一人搬了一把椅子放置在床榻一边。 只是如此一来,不由得引得黎凰的关注,“哦?这个小丫头倒是看着很讨喜嘛。” 我在苏锦眠身后站好,对着黎凰曲膝行了个礼,苏锦眠也相应地作了短暂介绍, “这也是新派来我身边的小丫鬟,名字叫青青。” 黎凰上下打量一番,频频点头,“不错不错,你身边一个两个都很机灵,配得上侍候你。” 可惜我完全没有被当面夸奖的暗喜,只希望关注点早些从我身上移开,特别是在凤芜距离我只有两三米的地方。 与此同时,房门外传来一声通传,“王上,王妃和小公主来了。” 王妃? 岂不是我前世的母亲? 我躲在角落里椅子后,偷眼去看正准备进门的两个人。 后面那个无疑是假冒成玊微的礼婡,而走在她前方的那位…… 繁杂矫揉的回忆像天际一颗流星在我脑海中划过,我的大脑又出现了短暂性的剧烈疼痛。 等我的思绪再次回到此时此刻,之前还在门外的两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还好,没人注意到我这一瞬间的失态,也还好,这一次的头疼欲裂只有短短几秒钟。 我立刻在苏锦眠身后站好,就听得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娓娓,先是放低姿态道歉, “长姐何时入宫,阿骋也不遣人来告诉我,实在是欠缺礼数。” 转而她才注意到凤芜,“五弟也在呢,今天真是齐了。” 我不动声色地抬头,想再多看一眼那个貌美的女人,凤凰之姿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婉却充满力量,在她的面容之上,有的只有岁月留下的平和和坚定自信。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凤凰王妃诺茹转过头来看向我。 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我一切外在的伪装,直击深处和心灵。 不知道这是不是母女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二人对视的一瞬间,其他人的所有动作言语都消失了,万籁俱寂。 我听到我的心跳,又听到她的心跳。 心跳渐渐共鸣,像是最初为我们建立联系的脐带,无形的缘分又再次把我们两人紧密连接在一起。 首先回过神的是诺茹,她自觉失态,微微低头整理了情绪。 我这才从愣神的状态中醒过来,刚想憋住鼻端的酸涩感,余光中看到礼婡面带微笑着悄悄将目光不断地投向我。 我心中一慌,表面却维持正常,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礼婡真身是能变幻成世间万物的千面狸,熟能生巧,说不准真能看出什么破绽。 黎凰站起身,走到礼婡面前,扯起她左右双臂,“哎呀小微,你都长这么大了。” 礼婡面上表情不变,只有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姑母,您安好。” 黎凰点头,“安好,看到你们一家团聚,你父王也醒了,我当然安好。” 礼婡腼腆地一笑,没有说话,乖巧温顺地退到一侧坐下。 一直没有言语的凤桐咳嗽两声,“今日,大家齐聚一堂,我宣布一件事。” 所有人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玊微一直是我的心病,现下能够看到她平安无事回到北宁,我的心愿也了结大半。” 他断断续续地边咳嗽边说,我看到礼婡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也许不日,我将西去。” 说到这,他抬手紧握住诺茹的手,二人心有灵犀地给予对方温暖和力量, “若有一日,我撒手而去,你们需要谨记……” “我膝下只有一子,阿骋自然会接替我,成为北宁新的王上。阿骋……” 他浑浊的眼睛努力找寻着玊骋,同时叫着他的名字,玊骋也起身上前回应。 “阿骋,你要做好一个王上,尊重长辈爱惜晚辈,善待北宁的每一个子民。你能做得到的,对吗?” 玊骋表情严肃且悲怆,努力地点点头,像是许下承诺,“父王,儿子不会让您失望。” 凤桐心满意足地闭眼点头,“还有小微和眠儿,你和她俩自幼一同长大,你要照顾好她们。” 玊骋又是认真地一点头,“我会做好的,父王。” 凤桐睁眼,又是一阵咳嗽,“小微……” 礼婡也站起身走到床前,略微有些拘谨,“父王,我在呢。” 凤桐的面上尽是不舍,“我们亏欠你太多……” 礼婡有些动容地摇摇头,凤桐欣慰地一笑,然后闭上双眼,向着床榻内侧倾倒, “我累了,你们且散了吧。” 看着凤桐裹好被子躺好,我们才陆陆续续走出房间,黎凰和苏锦眠的眼睛已然微红。 黎凰深深叹了口气,先行离开。 凤芜也在其后离去,只不过脸色并不好看。 礼婡找了借口跟在凤芜以后离开。 院落之内只剩下诺茹、玊骋、苏锦眠和我。 诺茹先开了口,“阿骋阿眠,你们来我殿中,我有话要问。” 说完,她平和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第277章 快去找玄珩! 诺茹最随后就没有多说什么,一行人进了寝殿正门,她便吩咐人全部遣散而去,只剩下我们几人。 “阿骋,将门关上。” 玊骋听话地走在我们最后,将房门合上。 诺茹背对着我们站定,看不见表情,声音也波澜不惊地很平静,“阿骋阿眠,你们两个真是长大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让人摸不透,玊骋和苏锦眠对视一眼,互相都是一脸疑惑。 最后是玊骋开了口,他向着诺茹的背影作了个揖,“母后,阿骋不明白您的意思。” 诺茹放下手转过身,绣眉紧皱,目光紧紧锁在玊骋面孔,“天大的事,你们两个都向我隐瞒,岂不是长大了?” 玊骋立刻单膝跪地,低着头,“请母后明示孩儿。” 苏锦眠见状也想下跪认错,但被诺茹阻止,“阿眠,你不必跪。阿骋,你也起身来。” 玊骋站起身,但是头依旧低着。 诺茹终于是看向了我,表情动容,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这个跟在你们身后的小丫头,究竟是谁?” 我轻咬住嘴唇,果然,我们两个对视瞬间传遍全身的感觉,并不是只有一个人有。 玊骋和苏锦眠异口同声,“母后……” 诺茹抬手摆了摆,“你们不用隐瞒,也不用想编理由搪塞,我自己的孩子,只需要一眼,我就能认出来。” 然后她向我张开手,“孩子,还记得母亲吗?” 我下意识想要上前投入她的怀抱,但是残缺的记忆还是让我心有生疏,当下只能停在原地,对着诺茹轻轻摇了摇头。 诺茹右眼一滴泪夺眶滴落,像晶莹剔透的宝石,她捂着心口低下头缓缓摇着,“是我当年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让你在外面流落至今。” 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模样,玊骋立刻上前扶住,“母后,你误会了,小微没有怪我们。” 苏锦眠也补充道,“是啊母后,小微只是失忆了,她不记得我们。” 诺茹颤抖着抬头看我,似乎是在向我确认,“失忆?” 看着她眼尾发红,我心脏抽疼一下,一段一段回忆又在顷刻冲入脑中,头脑发涨,手臂长有桃花胎记的地方也随之剜去皮肉一般剧痛。 我顾不上回答,只能一手抚住头,另一只手按住大臂内侧,人狼狈地跌坐在地。 苏锦眠大叫一声扑到我身边,“小微!你怎么了?” 诺茹和玊骋也焦急地凑到我身边,玊骋指尖翻越,一道红光流转至我头顶。 痛苦似乎在此刻被喊停,脑中混乱浮现的场景也顿然消失,我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到玊骋急躁的声音,“快去找玄珩!” …… 猛地被惊醒,像是在某处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我倏地睁开双眼坐起身。 一片白茫茫,我又回到了这里。 像是还没有从痛苦中抽身,我抱住头,劫后余生地叹息一声。 身后一道清冷嗓音,“故人。” 无尘? 我转头,空无一人。 “故人”,声音又从另一个我的视线盲区传来,平淡如静水。 我循着声音再次转头,可惜还是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无尘的痕迹,“无尘?是你吗?” 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正是在下。” 我焦急地左右乱转,“你在哪儿?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头顶传来“咚咚”两声敲击声,我应声抬头,竟是看到了无尘面无表情的那张白净面孔。 我头顶的天空,是一个完全透明的穹顶,我就像是关在水晶球中的可怜娃娃。而无尘就是现实世界中驻足观赏水晶球的人。 站起身,我双手向上,手掌抚上玻璃圆顶,试探性地推了推,很硬,推不动,完全不是结界一类的半透明物体。 无尘俯视着我,眼眸中点滴悲悯和无奈,就像一个救世主,“你又出现在这里了。” 无力感传遍全身,我垂下头摇了摇,“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过往记忆的封印正在一点点瓦解。” “可是为什么,这次我会在这里面?” “因为我在弥补封印破损的地方。” 一问一答,无尘回答得毫无保留又自然顺畅,似乎他早就料想到我要问什么。 我抬头仰望他,“为什么要弥补?” 他静住了,然后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庆幸。 “你笑什么?” 无尘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了我片刻,他眉头微微皱起,“你的状态很不好,你知道吗?” 我抬手抚摸双颊,愣神着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很疼,头很疼,胳膊也很疼,浑身都疼,受不住的疼。” “这只是开始,恢复记忆的过程会让你痛不欲生,如同生剥抽骨。那个时候,你会觉得这些疼痛就像蚂蚁啃咬,不值一提。” 我止不住地发抖,“可是,那是母亲,是哥哥,是苏姐姐啊。” 无尘抬起一只手,手掌上挂着他那串佛珠,指尖抵上下唇,他闭上眼睛轻微地摇了摇头,“你选择过的。” 他下意识的喃喃让我疑惑,很让我震惊,“什么?”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本来灰黑色的眼眸瞬间变成深红色然后又恢复正常,“这一切,你都不应该记得。” 我咬住嘴唇,“无尘,告诉我。” “我拒绝。” 我哑然,他眼眸中的坚定不是作假,他真的会缄口不言,真的会向我隐瞒一切。 而我,并没有任何能够向他作为交易的条件。 这个人,每次出现就像是从天而降,可能与他独立于三界的身份有关。 但是偏偏是这样一个应该与三界众生都毫无关系的一个人,却似乎与我,有着无法忽视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尘,你一直称我为‘故人’,你从什么时候认识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刨根问底的疑问。 “或者说,你认识的‘故人’,是我的哪一世?” 我感受到右眼有一颗眼泪夺眶而出,但是我并不知道,这颗眼泪晶莹剔透如同宝石。 就像,我的母亲诺茹一样。 第278章 太想你的时候就会长出小胡子 无尘的面色依旧冷淡如冰,“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我气极,竟然笑出声,“好,最后一个问题,我总有权力知道,你现在要对我做什么吧?” 无尘停顿,纤细手指不断轻捻佛珠,似乎是在思考。 片刻后,他点点头,“你有权力,我在履行承诺。” 我沉默着仰望着他,我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很想突破这个壁垒,撕开他伪装的面孔。 他一板一眼,像是在宣读什么条例或者规定, “你不能想起作为玊微这个身份的任何回忆,我将修复你记忆的封印,包括你这段时间在北宁山回忆起的一切记忆。” 我惊讶之余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什么!” “沈玉诉,你不需要背负太多的身份和使命,就做好你自己,这是玄珩为你求来的,最好的命运……” 伴随着令人眩晕的白光,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变成远处微不可闻的呢喃,消失不见…… 可是,我不想忘记的,我不应该忘记的。 …… “诶阿骋,醒了,诉儿醒了。” 我缓慢地撑起眼皮,刺眼的光让我的双目难以适应,只能睁开又眯起。 恍惚之间,看到两道高大精壮的身影逆着光向我奔来,很熟悉的身影。 脑袋被人温柔地托起,又结实地靠在了那人的腿上,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身边本还有一个人。 吃力地将眼皮撑到最大,因为头躺靠的角度,我无法看清让我倚靠的人的模样。 只是觉得,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很熟悉,很亲昵。 是苏姐姐吧? 紧接着,我看到了薄从怀的面容。 我似乎只是睡了短短的一个午觉,为什么他变得那么沧桑,下巴甚至长出了短短的胡茬。 我皱起眉,抬手抚摸他的面颊,很心疼。 薄从怀在我将手抬起的瞬间就领会到了我接下来的动作,立刻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掌贴向他的脸, “诉诉,你醒了。” 胡茬酥痒地刺着我的手掌,这触感十分新鲜,我用拇指轻轻抚摸他的皮肤,“你怎么长出小胡子了?” 他微微低头,皱着眉,贴近我的手,表情似乎不忍似乎庆幸似乎久别重逢。 他抽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很想你。” 我更加疑惑,“想我就会长出小胡子吗?” 他抿着唇,唇边却带了笑,又在我掌心蹭了蹭,“嗯,太想你的时候就会长出小胡子。” 我被逗笑,视线顺势转向他身后同样憔悴的玊骋,“大哥怎么也憔悴了?” 玊骋像是憋着什么似的提着一口气,只是冲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合理怀疑他们几个背着我开了深夜通宵party,要不为什么一个一个都是熬夜未睡的样子? 我伸了伸双腿,因为有一只手被薄从怀紧紧抓在手里,所以没办法尽情地伸懒腰。 腿伸出去,感觉全身骨头似乎有几日没动了般的酸痛无力。 以前午睡太久后醒来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并没有当回事,只是开口询问,“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薄从怀移开目光思索片刻,“没多久,现在大概下午三点。” “哦”,我又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怠,“现在还在丰煌宫吗?” “没有,我们在昭塑宫外的宅子。” 我立刻焦急地收回腿,想要坐起身但是一下没找到借力点,“啊?出来了?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薄从怀有些支吾,“计划……” 玊骋紧接着薄从怀的话头,“计划推迟了,我们就先带你出来了。” 我瞪大眼睛,“推迟?为什么?” 玊骋舔了舔嘴唇,“父王的身子不太好,现在不是好时机。” 我失望地“啊”了一声,感觉自己睡了一觉错过了好多信息。 薄从怀将头离开我的手,双手将我的手叠放夹在中间,用商量的语气, “诉诉,我想我们找到宁心草后先离开北宁吧?” “为什么?” 薄从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望和祈求, “你的身体一直发虚,我们得尽快找寻五种灵草激活鸣诉玉,排除你体内的阴气。” “可是,礼婡还在这儿。” 后边半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她还顶着我的脸在这儿招摇撞骗。 薄从怀向我作出保证,“没事,昭塑会想办法限制她的行动的,她暂时不能在北宁做些什么。” 我张了张口,似乎还有什么原因让我不能在此刻离开北宁,但是又有些模糊破碎,无法连贯。 “诉诉,你要是不舍得不放心,找到灵草后我再陪你回来,好吗?” 似乎逻辑上没有什么不通的地方,更何况薄从怀说的话,我总是下意识地同意。 可是为什么,我犹豫了呢? 到底是什么被我遗忘了呢? 薄从怀看我愣神,又轻声唤我,“诉诉?”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脑中一片空白,点了点头。 薄从怀这才放心地露出微笑,“只要你想昭塑想你的苏姐姐,我就陪你回北宁,我保证。” 我又点了点头,“离开之前,我想,再去看一眼王上。” 薄从怀转头看向玊骋,玊骋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点了点头,“行,都依你。” 我偏过头,感觉太阳穴里灌了铅,头疼得很。 看来真是睡多了,人越睡越松懒,就越容易生出困意。 我此刻觉得累极了,于是手指在薄从怀掌中轻轻一划,声音放轻, “阿怀,我想再睡会儿。” “好,我在这陪你。” 苏锦眠将我的头放置在软枕上,薄从怀替我盖好被子。 玊骋和苏锦眠似乎是站在床边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无声地离开。 我疲惫地合上眼睛,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婴儿的姿势,这样我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薄从怀的温暖就在我身侧,他柔声地安抚,“睡吧诉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我感觉到幸福,竟然近在咫尺。 迷迷糊糊之间,我竟觉得身侧的人并不是薄从怀,而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我不知道女人是谁,但是莫名觉得她是我的母亲。 女人用世界上最温暖慈爱的目光凝视着我,她的手轻柔爱怜地抚摸我的面颊,将胡乱垂在我面前的碎发细心地别在我耳后。 她的声音就像灵魂最深处的摇篮曲,“小微,睡吧,母后永远陪着你。” 第279章 我们拉钩 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全身的酸痛感也消失了,就像重生一般。 我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伸了个懒腰,便坐起了身。 薄从怀并不在房间内,房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房间外有利器破风之声。 我推开门,发现是苏锦眠在院子里练习剑术。 我记得她说过每天早上都会起来练习的,只是惊讶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我推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她一式结束,转过头露出笑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反射着光,“诉儿。” 我冲她点头,“苏姐姐,你又在练习啦。”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用早膳?” 我摸了摸肚子,并没有感受到饥饿感,故而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饿。” 她转动手腕,将银剑收回到身后,“那好。” 我环顾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苏姐姐,阿怀呢?” “他去找阿骋了,现下应该在前厅书房。” 我了然,看来两个人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讨,现在也懒得前去寻找,转身在院子一角的石凳上坐下,我托着腮觉得有些无聊。 苏锦眠站在原地看我,我觉得是自己的出现打断了她,于是冲她摆摆手,“苏姐姐,你练你的,我坐这欣赏。” 苏锦眠又是一点头,手腕再次转动,银剑像一道光,“那好。” 舞起剑来的苏锦眠身上的气质瞬间转变,眼神也变得凌厉,动作干净利落,“咻咻”的破风声再次随着她的招式响起。 我不禁直着眼睛看呆了,平时对待我时,苏锦眠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而拿起剑来,她就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最后一招,拿着银剑的胳膊倏地向前伸直探出,利刃上围绕一圈橘红色的光芒,随之飞出。 光芒向前,和一道蓝色的光冲击相对,“砰”地一声响,两道光同时消散。 苏锦眠抬眸,我也转头看向蓝光的来源,原来是从外返回的薄从怀。 他收回手,朝苏锦眠略一点头,然后朝我走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赖床怪今天竟然起得这样早。” 听到他又给我起外号,还透露了我在盼寻院喜爱赖床的日常,我龇牙咧嘴地起身迎上去,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 被我捂住了嘴,薄从怀瞪着好看的一双桃花眼眨了眨,歪了歪头,眼神似乎是在说,“我说的难道不对?” 我心虚,声音不自觉放大,想要给自己撑腰似的,“看什么看!” 薄从怀无奈又宠溺地点点头,拉下我的手,“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哼”了一声,一指头点上他的心口,谁料到他又不紧不慢地道出一句,“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我又冲着他呲了一下牙,自认为十分具备威慑力,薄从怀点了点我的鼻尖,“凶什么。” 我们的双手自觉地相扣,“你吃过早饭没有?” 我摇头,“不饿。” “呦?小馋猫竟然还有不饿的时候?” 我抬手锤了他一拳,“你今天是来拆我台的吧。” 他宠溺温柔一笑,就听玊骋的声音在我们身后传来,带着吐槽意味,“你们两个,大清早就打情骂俏。” 我面颊一红,转过身就看到玊骋带着淡淡的笑意,由院落门口走到了苏锦眠的身边,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动作表情之自然,我的八卦之魂马上觉醒,眯起眼睛,竖起一根手指,对着他们两个人转了转。 薄从怀也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啧啧”一声。 玊骋和苏锦眠本来各自蓄着羞涩含蓄的笑对视,苏锦眠更是拿着玊骋递来的手帕擦拭额头的细汗,听到薄从怀的声音,他们两人同时抬眸看来。 苏锦眠的脸微红,玊骋刻意地轻咳两声,向侧边退出一点距离,“玄珩、诉儿,你们看什么呢?” 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装傻,我和薄从怀默契地一左一右偏开头。 我假装随意看天看地看风景,薄从怀则是吹起了口哨,“没有呀,我们没有看什么。” 苏锦眠将手帕递回给玊骋,手腕一转,手中的银剑顿然变小收起,她又偷偷看了玊骋一眼,然后低下了头,面上是专属于女孩的娇羞,灿如桃花。 玊骋收回手帕,不自然地拧了拧肩,“对了,诉儿昨天说想要在离开之前再见父王一面,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这样一提醒,我也想起来这件事,故而眼含期待地看向他,“真的?我可以入宫?” 玊骋玉树临风地一点头,“自然,乔装打扮便可。” “好呀好呀!” 我十分欣喜,看向苏锦眠,“苏姐姐,你帮我乔装好吗?” 苏锦眠点点头,“自然可以。” 我们两个携手进了房间,但是我把薄从怀和玊骋拦在房外,“喂,我们女孩子要说一点悄悄话,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在院子里吧。” 我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向苏锦眠打探一下隐情,看得出来她和玊骋应当是两厢情悦,但是中间有一层没有戳破的窗户纸。 我把房间门合上,拉着苏锦眠坐到了房间一侧的梳妆台前。 苏锦眠抬手替我拂去凌乱在面前的碎发,眼神温柔如水,带着浓浓的不舍,“你今天就要跟着玄珩离开北宁了。” 拉着她的手,我抿着唇,心中也有不舍,但是也明白薄从怀昨日所说时间紧迫并不假。 正因如此,安慰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咽不下。 苏锦眠轻叹一声,“没关系,等你忙完了再回来。” 我点头,同时向她竖起小拇指,“一定,我们拉钩。” 苏锦眠疑惑地看着我的手,“拉钩?” 我扯过她的手,将小拇指竖起,然后与我的交缠相钩,“这是我们人类的一种互相约定承诺的小仪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苏锦眠被逗笑,“你们人界还有这种有趣的仪式。” 我傲娇地一点头,表情和薄从怀平时傲娇时如出一辙,“对呀,苏姐姐你要是实在想我了,可以来人界找我,我就住在汉山的盼寻院。” 苏锦眠低声重复了一遍,后又点头笑道,“听起来是个好地方,我会去的。” 第280章 以为她有眼疾 待我和苏锦眠相伴从房间内走出,我已经化身为青青的模样。 薄从怀一眼惊喜地盯着我看了许久,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故而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间,“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薄从怀单手握拳抵在唇前,憋着笑咳了两声,“你这个样子,还挺可爱。” 我本以为他要笑话我,结果竟是这个,我既娇羞又惭愧,“你别瞎说!” 玊骋在旁边也轻笑一声,“我初次见到诉儿这个形象还没认出来呢。” 他一出声,我突然想起刚刚和苏锦眠在房内进行的闺中密谈,不禁捂着嘴,徒留一双眼睛冲着一脸茫然的玊骋狂使眼色。 玊骋冲着我一伸指头,上下点了点,“对,你那日就是这样的眼神,我还以为……” 薄从怀不明其意,“以为什么?” 玊骋收回手,面色有些难堪,犹豫再三,还是在薄从怀疑惑好奇的目光中坦白,“以为她有眼疾。” 我立刻收回眼风,顺便“哼”了一声转过身,拉着苏锦眠就往外走,身后是薄从怀的大笑。 真是烦死人了。 要进丰煌宫,薄从怀对外宣称已然带着他的病弱未婚妻离开了北宁,自然是不适合再露面,况且我只是想再看望一眼病重的亲生父亲,也用不着他这尊大佛。 跟在苏锦眠身后,我又变成了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小丫鬟。 只是此一行进宫,一路坦途,并未见有人半路阻拦生事,不知道是不是玊骋提前作了打算。 凤凰族现任王上凤桐休息的寝殿位于丰煌宫众多寝殿的最末。 并不为了别的,这里清净,又临近后山,空气格外清新。 进了殿中,一片寂静,并无旁人。 我松了口气,看来能够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玊骋上前,轻轻拍打正屋房门。 过了片刻,门被向内拉开,露出一张白皙青涩的少年脸。 我认出这正是上次守在凤桐床榻边的小厮。 记得后来苏锦眠告诉我,他叫丰泽。 丰煌宫内的所有男仆小厮都以“丰”字为序命名,而丰泽就是凤桐亲自为他取名。 丰泽冲着门外的我们三人点头微笑行礼,然后向旁边一撤,语气恭顺又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太子公主,请进。” 玊骋一边抬步往内走,一边放轻声音问,“父王的情况怎么样?” 丰泽在我们进门之后将房门合上,似乎是害怕冷风灌入,然后转身跟上,也放轻声音作答, “王上身体状况一直如此,自从上回……” 玊骋点点头,挥了挥手打断了丰泽的话,此时他已然走近床榻,伸手拂起垂坠的薄纱, “父王,阿骋来看您了,还有您的女儿。” 此话在不知情人听来并不算错,毕竟苏锦眠已经被凤桐和诺茹收为义女,自然可以算作他们的女儿。 而落在我耳中则是十分感动。 虽然我严格意义来说还不能算作他的女儿,但是想到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与亲生父亲相见,我不由得还是觉得心头酸涩。 丰泽十分懂事地退到一旁,低着头并无任何反应,这也让我放心几分。 想来能够留在王上身边侍候的,应当是嘴严的。 苏锦眠上前,我也跟随着上前几步,透过薄纱被拂起的缝隙,看到床榻之内静躺之人。 凤桐的面色比着上次苏醒之时还要苍白,甚至有些发青,已经有了些许衰败之色。 也许他阳寿将近,但是凤凰族还是倾尽所有,找遍灵草延续了他的生命。 玊骋转头,看到我眼底一丝压抑的不忍和不舍。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顺势把位置让给了他身后的苏锦眠,转身走向了丰泽,他问起了凤桐的汤药。 丰泽在玊骋的遮挡下并无角度能够看到床前的情景,苏锦眠便侧着身子让开了位置,让我能够凑到床边。 我俯着身子,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我前世的亲生父亲的容颜。 实话实说,玊微确实长得更像凤桐,特别是眉眼和轮廓。 虽然凤桐紧闭着双眼正在沉睡,但是还是能从眉骨眉弓和眼睛的弧度看出几分。 这让我对凤桐更有了几分亲近,血浓于水,果然是不能轻易斩断。 突然想到这样一个与我相似的人就要与世长辞,我不禁红了眼眶,但是忍着抽泣,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我抬手快速地抚摸了一下眼睛,鸣诉玉随着我的动作从我的低垂的衣襟中滑出,垂在我和凤桐之间。 接触到空气,鸣诉玉闪了一瞬,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苏锦眠瞪大了眼睛,但是也没有轻易发出声音。 鸣诉玉亮了又亮,忽闪忽闪像个小灯笼。 我伸手握住了鸣诉玉,发现它此刻烫得厉害,从它被薄从怀等人认出来后,它便很久都没有如此反应。 我正疑惑之时,突然听到面前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与其说是呻吟,更像是重病之人回光返照之前沉重的呼吸。 我和苏锦眠同时将注意力从发光的鸣诉玉转移到凤桐身上。 此时此刻的他,微微皱眉,眼睛费力地睁起,低眸看向我手中闪光的鸣诉玉。 他的唇有些干裂,这也寻常,毕竟他昏迷已久,身体各个机能都在慢慢退化。 他混沌的眼珠慢慢聚焦,然后相应地有了一抹亮光。 他转动眼珠,又上移到了我的面上,我俩就此对视。 他颤抖着嘴唇,慢慢开启,声音已接近于无,“小……微……” 这声音几乎只能由在近前的我和苏锦眠听得到,而我和她此时都不具备任何能联想到玊微的特征。 如果说,乔装之前的我最起码还拥有一双和玊微相同的眼睛,但是现在,苏锦眠特意将我这双圆眼睛进行了伪装。 他为什么会念起玊微的名字? “小……微……” 他的声音再次颤颤巍巍地响起,眼睛已经蓄满泪水。 鸣诉玉像跳动燃烧的火苗,突然灼烫了我的手掌。 我猛然松开,它向下垂去,然后悬停。 凤桐朝我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却坚定着,他的手掌紧握成拳头,然后将拳头缓慢地移向了我的掌心。 我既觉得疑惑又觉得惊讶,直着眼睛想看明白他动作的含义。 触碰到我的手,他长叹出一口气,然后拳头伸开,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到了我的皮肤上。 第281章 是他给我的 苏锦眠小声地倒吸了一口气,就算现在再不应该发出声音,但是她惊讶到如此地步,还是没忍住。 凤桐拼尽力气交付给我的是什么? 低头仔细凝视,安静躺在我手上的,是几片翠绿的,竹叶颜色的叶子,形状细长,像是芒草。 叶子的绿泛着光,似乎带有灵气。 我用眼神示意苏锦眠,询问这是什么物件,同时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苏锦眠刚欲张口回答,便见从凤桐的眉心处飘然飞起一个白色光团。 与此同时,凤桐悠悠叹出一口气,整个人随之松懈下去。 苏锦眠愣怔着轻声呼唤,“父王?” 没有任何回应,凤桐的眼睛长久地合上,再也没有任何生的表现。 光团向上,光芒却越来越黯淡,像是电压不稳的老灯泡。 原来上神离去的样子是这样…… 苏锦眠的声音颤抖着,已经带上了哭腔,“阿骋,阿骋,父王……” 玊骋大跨步而来,伏在床边,他直着眼睛看着已经离去的凤桐,红了眼眶。 他的手像试探又像胆怯,颤抖着伸出去,悬在凤桐耷拉在身边的大手上方,最终像是对着凤桐作出保证一般,下定决心地放下去, “父王,我会谨记你的教导和嘱托,守好北宁,照顾好母后和小微,好好对待阿眠。” 我看到他深深地将头低下去,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将额头轻抵在凤桐的手上,晶莹的泪珠滑落,他成了一个无助的孩童。 “父王,您安心地去吧……” 随着玊骋的这句,光芒渐渐消散,散作了万千星点,落到了我们三人的头肩,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最后一次用他的大掌拍打我们的头顶和肩膀。 我手握着几根翠绿芒草,心中怅然若失。 虽然不如玊骋和苏锦眠对凤桐的感情至深,但是最后的一面,他像是提着一口气,只为见我最后一面,将珍贵的宁心草放到了我的手中。 是的,如果我猜的没错,这种翠绿色的、带着微弱光芒的芒草应该就是生长在北宁山的灵草,宁心草。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丰煌宫的甬道之中,感觉应该是有一滴眼泪要流的,但是不知为何,这滴眼泪悬在心中,始终没有滴落。 身边来来往往擦肩而过很多人,每个人都张皇失措似的,向着甬道尽头的寝殿奔走。 这些都是在丰煌宫侍奉的宫人,王上凤桐离世的讯息一经传开,北宁上下举国哀伤,他们自然要忙一段时间了。 我格格不入地挤在人群之中,有人匆匆行走,撞到了我的肩膀。 那人似乎是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耳中起了“嗡嗡”耳鸣之声,我只顾着向前走。 跌跌撞撞地走,面无表情地走,如同木偶傀儡般地走。 我这种掩饰不了表情和情感的人,不适合再作为丫鬟“青青”待在丰煌宫中,出现在凤桐的告别典礼上。 我只能离开,像一个小偷。 迎面似乎来了一大群人,是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我低垂着眼,向旁边撤去,后背贴上坚硬冰冷的甬道墙壁,我的思绪回来了些许。 人群之中,有一道眼神,准确无误地落到我的身上。 人群还是浪潮一般向前移动,但那道眼神始终锁定在我的身上,没有移开。 避过了人群,我转回身,接着向前走。 走出数十步,身后似乎响起一声“等等”,但是我没有驻足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 我是丫鬟青青,丰煌宫中不应该有人会注意到我。 从这以后,一路再也无阻,宫门打开,我迈出宫门,踏下台阶,走过小路,看到了静候多时的薄从怀。 这是之前就约好的,我跟随玊骋和苏锦眠进入丰煌宫,悄无声息地看凤桐最后一眼,然后和薄从怀悄无声息地离开北宁。 所以他才会在距离丰煌宫不远的地方等待我。 他快步迎了上来,低头看我,他应当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不对劲,轻声呼唤,“诉诉?” 我停下,抬头看他,然后举起我的手,摊开手掌,露出了紧紧攥在手掌的几根宁心草。 薄从怀有些吃惊,“宁心草?你在哪得的?” “是他给我的。” 薄从怀摸不着头脑地抬手搭上我的肩,“他?昭塑?” 我摇头,薄从怀愣了一瞬,再次猜测,“是……王上?”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放声哭泣,哭得肩膀一耸一耸,话语也变成了断断续续, “我,我是不是,不应该去看,他……他,知道,是我……我不是,青青……他知道,我是……小微……” 就在听到那一声“等等”的瞬间,有什么被我遗失的记忆倏地钻进我的脑子。 那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她的眼睛里有万千风景,有白云点缀的湛蓝天空,有最巍峨的雪山,有最宁静的湖泊,有广阔的绿地,有热闹的人群。 她站在我的对面,眼中倒映着我的影子,是我,而不是青青。 此刻,所有的风景都变成了我的陪衬,她只看着我。 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我自己的孩子,只需要一眼,我就能认出来。”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凤桐接近涣散的眼眸中的情感,为什么他会对着一张陌生的面庞叫出最亲近的名字。 年幼走失的孩子可能不能认出自己的父母,但是寻子多年的父母总是能在一群孩子中找到自己的骨肉。 亲情,骨肉,凝聚了父母心血和爱意的孩子,总是与他人不同的。 我哭得肝肠寸断,不仅仅是因为亲生父亲的离世,也不仅仅是因为还未来得及与亲生母亲相认长谈就要离开。 我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悲伤来势汹汹,将我身体的每一处水分都化作眼泪流出。 一直静静躺在我手掌的宁心草此时缓缓飘起,来到了我的胸前衣襟处,而在我衣服之下,鸣诉玉闪着微弱的光与之呼应。 宁心草的光芒与鸣诉玉相遇的那瞬间,属于凤桐的一点点回忆来到了我的脑中。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丰煌宫的主殿之中,他穿着最富丽的华服,一旁坐着打扮同样隆重的王妃诺茹。 今日,是他们长子玊骋的成人礼,不仅是凤凰一族,他们还邀请了许多身份尊贵的外族人前来参加典礼。 第282章 小公主,不见了 吾家有儿初长成,温文尔雅,风流倜傥。 凤桐和诺茹对视一眼,同样是欣慰地笑。 这一天,不仅是玊骋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同样也是他们夫妻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天。 典礼进行得十分隆重,礼乐歌舞声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玊骋的性格内敛沉稳,此刻一言不发地坐在堂下,嘴角蓄着一抹得体的笑,当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在他身边并列设了两处席位,一处坐着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另一处则是空着的。 有人上前来向玊骋敬酒祝贺,玊骋仰着头,冲来人微笑,举起酒杯,他一句“多谢”,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那人开怀大笑,对着堂上夸赞,“昭塑公子真真是好酒量。” 应付的客套话由凤桐夫妻来说,玊骋则是低下头腼腆一笑。 数不清这是今天他喝尽的第几杯酒了,他强忍着眩晕,保持住了表面的云淡风轻。 玊骋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得很好,不被别人察觉,自然也不会被别人猜中心中所想。 虽然贵为上神,但是仙界、神界之人众多,还是隐蔽锋芒的好。 席面上的大多数人陆续道别告辞,只剩下几个一贯和凤桐、诺茹相处亲近的,还贪饮着不肯走。 今日席面之上,为客人摆放的是北宁特有的佳酿,珍贵异常,出了北宁,千金难买一滴。 难怪这些叔辈都举着酒杯不肯走。 玊骋低下头微微无奈地摇了摇,今天他是主角,只要有一位客人没有离席他就不能离开。 举起面前的鎏金酒杯轻轻摇晃,他端详着杯中清酒。 他不喜酒,平日里也不饮酒,品尝不出这佳酿的特别之处,只能嗅闻出一股花草的清新香气,微微发甜。 若是他的小妹妹玊微在场,一定贪恋着那一丝甜,将自己喝醉。 想到玊微,玊骋低下头笑了,真心实意地笑,没有任何伪装也没有遮掩。 玊微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是全家人的掌中宝,包括由诺茹作主收到膝下的义女,苏锦眠。 只可惜,这个调皮捣蛋的机灵鬼今日生病了,不能参宴见客,这也成了玊骋心中的小遗憾。 身边突然起了一句清甜嗓音,是小姑娘带了十足的勇气说的,“昭塑哥哥,阿眠以清茶代酒,祝贺你成年之喜。” 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他一旁的苏锦眠。 彼时的苏锦眠被收养在凤凰一族只有几月,对这个一贯反应平淡的大哥有些生疏有些害怕,还有一些少女的羞涩。 玊骋看她面上红扑扑,拿着水杯的手还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发觉出苏锦眠可能有点怕自己,玊骋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酒杯伸出去,轻轻磕上苏锦眠的水杯杯沿,他展开笑颜,“你我年岁相近,叫我阿骋便好。” 率先饮尽杯中清酒,他直率地向苏锦眠展示了自己的空杯子。 然后他一贯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酒醉的慵懒调儿,“多谢,我饮尽了。” 苏锦眠对着玊骋一反常态的真实表情愣怔了一瞬,然后在玊骋的注视中,仰头将一杯清茶喝光了。 动作之飒爽,表情之决绝,仿佛喝酒的是她。 玊骋又是一笑,对这个相处时间并不久的义妹多了几分欣赏和亲近。 两人放下杯子转回身子,这才发现之前留席的长辈已经被送走了,殿中只剩下凤桐和诺茹相携而立,站在不远处,目光慈爱地看着两人。 玊骋冲着二人点点头,无言,拿起酒壶,为自己斟满清酒,然后冲着父母二人举起。 停顿了两三秒钟,他一口饮尽。 凤桐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从殿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满脸惊恐,还未站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丫鬟头磕在地上,哆哆嗦嗦,“王,王上、王妃,小公主……不见了……”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殿中的四个人皆是变了脸色,凤桐作为王上,先是稳了心神,“你细细说来,小公主怎么了?” 小丫鬟的嗓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磕巴着说了前因后果—— 小公主生病睡在房中,一整日无人敢前去打扰,待到了傍晚喝药之时,丫鬟进了房间,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小公主的被窝已经凉透了。 前前后后找了临近的几处宫殿,都没有见到小公主的身影,她们几人惊慌失措,由她一人前来禀报。 最后几句话还没听完,诺茹就跑了出去,然后是苏锦眠、玊骋。 凤桐站在原地,双手结印,灵力涌动,遍布丰煌宫每一个角落。 没有,哪里都没有属于玊微的气息和灵力。 凤桐皱紧双眉,第一反应是,此事绝不简单。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解她的性格、习惯,她平日再如何调皮,都不会和家里人开这样严重的玩笑。 早上他和诺茹去看望女儿之时,她浑身起满了小疹子,躲在被子里,根本不愿意出来见人,更何况是宾客众多的大宴之日呢? 不是自行离开,就是有人带走了她。 今天宴席摆得很大,来了很多外族人,难保其中无人对自己的玊微怀有异想,毕竟他的女儿是……。 心中一寒,他立刻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玊微的隐藏身份只有他和诺茹知道,连玊骋都不知道,更不会有外人知晓。 但是若不是对此有异心,还有什么理由要带走一个虚弱的小女孩呢? 难道是对自己或者妻子诺茹的报复? 凤桐长出一口气,脑中飞速思索今日前来赴宴宾客之中,是否有与自己结怨之人。 可惜,他们夫妇两人向来对人平和善良,从不会与人交恶,甚至连拌嘴争执都少有,在天界的人缘口碑都不错。 到底会是谁,因为什么原因带走了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呢? 凤桐闭上眼睛,痛苦万分,却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丰煌宫后方的寝殿群中,灯火通明,丰煌宫封锁了大门,每一个人都在寻找,每一个角落都不允许放过。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公主,找不到小公主,找到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第283章 他的小微 找寻的时光过得飞快,诺茹瞬间沧桑了好几个年岁,瘫坐在榻上,平时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无神空洞。 凤桐轻声走近,挥手撤走了身边侍奉的宫人,手中端着一碗清粥,他坐在诺茹身边,柔声劝着,“夫人,吃点东西吧。” 诺茹直着眼睛摇摇头,然后两滴泪顺着面颊流下,“阿桐,有小微的消息了吗?” 凤桐叹了一口气,无需多言,这就是答案。 搜索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丰煌宫的周围,可惜,一无所获。 玊微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不仅仅是人间蒸发,就仿佛世间本来就没有她这个人。 诺茹捂着心口,痛哭出声,手中还紧紧攥着玊微的一件衣服。 凤桐抬手将手中饭碗变无,然后搂住了诺茹。 “父王,母后!” 玊骋急切的叫声由远及近,凤桐转头抬眸,诺茹也咬着唇暂时停住了哭声。 两人都充满期待地看向玊骋,希望在他口中说出的是一个好消息。 玊骋额头薄汗,吞下一口混乱的气,他站稳了顿了顿,“父王,母后,有一个宫人说,当天下午看到了小微。” 凤桐和玊骋搀扶着虚弱无力的诺茹,三人一齐来到询问宫人的殿中,此时正有一个高瘦的宫人站在殿中。 凤桐和诺茹在正位落座,玊骋站在一边,对着宫人开口,“麻烦你把刚刚说的再重复一遍。” 小宫人双手叠放在身前,低着头,十分恭顺,“是。当天下午,我留在后殿值守,出来解手时,看到小公主被一陌生男子抱着,从甬道离开。” 说着,小宫人双手奉上一枚精致香囊,“我还捡到了一枚香囊。” 玊骋上前接过,一眼就认出那是玊微最喜欢的那枚绣着桂花的香囊,立刻转身递到了凤桐和诺茹面前。 诺茹泪眼婆娑地接过香囊,捂在心口,泪又落了下来。 凤桐收回目光,转向小宫人,“那个神秘男子,有何特征?” “我没看清他的面容,穿着一身清灰色长袍,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刺绣装饰,头发半绾成髻,插着一根玉簪。” 小宫人一边回想,一边断断续续地陈述,“他走得很快,小公主在他怀中,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睡着了。” 玊骋脑中勾勒着这个神秘人的身影,继续询问,“还有呢?你把你能想起来的都说出来。” “呃……他距离我稍远,我没看清别的,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就离开了。” 玊骋和凤桐对视一眼,双双都是质疑的目光,倒不是质疑这个小宫人说的话,而是质疑当天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小宫人被遣走,离开之前玊骋嘱咐,“有什么想起来的,马上来禀报。” 凤桐眯着眼睛,“清灰长袍……玉簪……”,还是没想起有这样一号人物。 时间一天天过去,丰煌宫中的宫人询问了一轮又一轮,有用的信息还是只有那个小宫人说的几句。 玊微如同细针沉入大海,再无音讯。 凤桐日益忧思,小女儿的离奇失踪,妻子终日伤心痛哭,在他心中增加了许多无形的压力。 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间里,他的身子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日,凤芜进宫与他闲聊宽解,凤桐端起茶杯,茶水没有饮入,却是多了鲜血。 他昏迷不醒,众人这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一昏,就是接近一百年的光阴,日月更替,季节变换,世间万物都在变化。 只有凤桐的心境,无尽的苍茫、空白,绝望,孤独,日复一日,毫无变化。 从晕倒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他感受到独属于玊微的凤凰之力,被冲击而醒,他的脑中都只有寻回女儿这一个念头。 睁开眼睛,世间千变万化,有人告知,他的小微,回来了。 凤桐欣喜万分,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他派人唤来了玊微,他想要见见女儿。 小微来了,活生生的,一如既往,扑在他的膝头,他的小微哭成了小泪人。 可是奇怪,为什么他感受不到小微? 不是指实体,而是父女之间独特的灵魂之间的触碰,他感受不到。 凤桐抚摸着玊微的头,他自己劝自己,是因为自己刚刚苏醒,灵力不足,倒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 日子仿佛在慢慢变好,玊微每日都来请安侍奉汤药,凤桐看着已然长大成人的女儿,心中十分欣慰。 如平常一样,亲人都来看望他,今日来的是他的长姐黎凰和五弟凤芜,还有玊骋和苏锦眠。 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竟然在这一屋子人中感受到了玊微。 他招手让丰泽将自己的上半身用软垫垫起来,吃力地环顾了屋内众人,他只看到一个陌生面孔——站在苏锦眠身后的小丫鬟。 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和自己的小微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一处相像。 可是为什么,这里有小微的气息和灵力? 后来,诺茹和玊微来了,凤桐听着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说话闲聊,觉得自己仿佛被注入了力量。 他要休息了,亲人相继告辞,那个陌生的小丫鬟也跟着苏锦眠离开了,那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凤桐隐隐觉出了不对劲,他抬眸看向站在床边温柔注视自己的妻子,想把自己心间的奇怪感受说出来,却看到妻子红了眼眶。 诺茹舔了舔嘴唇,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然后离开了。 他不明白诺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她同自己有相同的感受。 闭上眼,他睡了自苏醒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梦中,玊微还是小时候,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地胡闹,拍着手“父王父王”叫个没完。 之后的几天里,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陌生的小丫鬟,也再没有感受到玊微的存在。 即使,长得和玊微一模一样的那个人每日都来看他。 最后一次,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但是他提着一口气,想着让苏锦眠再带小丫鬟来看一次自己。 就像是偏执地想要证明什么似的,他不肯离去,也不舍得离去。 手中攥紧了宁心草,他将呼吸放轻放缓,极力维持了最后一点生的力气。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他等的那个人来了,伏在床边看着他,他近距离地看到了那张陌生面孔。 不知怎的,他看到了小微,脑海中的,活泼爱笑的小微。 凤桐将手中的灵草给了她,想再多说些什么,开了口,气儿却散了。 散了就散了吧,起码最后一刻,他了了心愿,毫无遗憾了…… 第284章 外边又来一个看你的 回到盼寻院中,我一个人在房间内待了几日,几乎不吃不喝,只是直着眼睛发呆。 宁心草的灵力被鸣诉玉尽数吸收,然后它们就变成了一把普通的芒草,我让薄从怀拿给了陈最。 我听到房外,陈最对薄从怀询问起我的状况,但是薄从怀沉默不语,并没有过多解释。 鸣诉玉在短时间内受到了两处灵草的滋养,明显恢复了一些灵力。 体现在我身上,就是头脑清明、身体轻快,即使这趟北宁山之行给我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虽然我是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孩子,但是因为奶奶的原因,我对亲情并不觉得陌生和淡薄。 一直坚定的内心开始有了动摇——我是不是应该接受来自前世的记忆? 这个问题,在这几日里被我反反复复地想起,然后纠结,最终无果而终。 我数不清自己睡了多少觉,不知道自己清醒的时候是几点,我拒绝和人见面,拒绝和人沟通,包括薄从怀的关心。 我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巨大的罩子里,隔绝了一切外界的接触。 薄从怀一直守在房间外,没有离开半步。 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愧疚让本就消极的我更加想要封闭自己。 直到我自身的保护机制逼迫我推开门走出去,拥抱阳光,感受关心和爱。 我出现在薄从怀面前,他看起来有些沧桑和疲惫,但并不邋遢。 发髻一丝不苟,衣摆也一尘不染,眼睛也亮晶晶湿漉漉。 我站在他面前,他仰面看我,眉头微动,似乎松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沉默着将我搂进怀中。 我感受着他的触碰,他的温度,闻着独属于他的味道,觉得很安心。 几日的消沉过后,我像一个初学说话的失语者,除了在必要的时候蹦出一两个字,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薄从怀倒也没有逼着非要我立刻恢复正常,当然在他的眼神授意下,一贯毒舌的陈最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我还是拒绝走出盼寻院,宁愿浪费一整天的时间窝在后院的秋千里晒太阳。 关于现代化的一切,包括手机电脑,都被我搁置在一旁。 日复一日,我不知道学校那边薄从怀是怎样帮我处理的。 只要有他,我就可以安心地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 薄从怀也经常陪着我坐在秋千里,他拿着一本故事书,每天给我讲一个我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 有一日,他跟我说起,程文欣想要来看望我。 我摇摇头拒绝了,并不是对程文欣有任何意见,或者觉得跟她生疏了,而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精神面貌面对她。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恢复任何一点灵力,但是我内心知道,我已经与程文欣之类的大学生不同了。 另一个来看望我的,是胡邻。 其实他并不经常主动联系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近况的,总不该是薄从怀告诉他的。 陈最说了胡邻正站在门外等候,薄从怀转头看我,没有愤怒,只是柔声询问, “诉诉,你要不要见他?” 我愣了几秒钟,脑子在思考,最后点了点头。 薄从怀没有任何吃惊,只是吩咐陈最将人带到正厅,我在正厅见他。 他并没有去,只是将我送到了前厅门前,然后就带着陈最离开了。 我吐出一口气,然后迈步进了正厅。 胡邻正襟危坐,旁边的高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但他并没有动。 看到我来,他站起身,眼神炙热,却没有冒昧开口说些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冲他点点头,然后坐到了一边的正位一侧。 胡邻看我坐下,他也坐到原位,双手搭在膝盖握成拳又松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开口。 最终,在我们尴尬又滑稽的对视中,他低下头轻笑一声,“你,还好吗?” “好”,我轻轻吐出一个字,直接结束了话题。 胡邻怔住,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简短的回答,舔了舔嘴唇,他又问, “上次你过生辰,正值青丘十年一度的万狐节,我没来庆贺。” 语气十分歉疚,他的表情也充满了愧疚。 我摇摇头,“没事”,又结束了话题。 胡邻轻咳两声,抬起左手,掌心托着一个精致的木质宝匣,手微微向上,宝匣自动飞起,落在了我手边的高桌上, “我亲手做了一个紫檀摆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拿过宝匣,沉甸甸得很有分量。 打开活栓,匣里铺垫软布,软布之中是一个精致的小摆件,造型是一个长发少女怀抱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少女和狐狸都栩栩如生,体量虽小,但是能看出少女温柔的神情和小狐狸信任依赖的神态。 看到摆件的一瞬间,我立刻回想起初次前往青丘,我从礼婡布下的幻境中逃出,然后遇到了胡邻变身而成的“毛团”,不禁觉得好笑。 看到我笑了,胡邻松了一口气,“还喜欢吗?” 我将宝匣合上,放在腿上,笑着冲他点点头。 胡邻也露出微笑,“喜欢就好。” 然后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我垂眸看着自己揽着宝匣的手,内心纠结要不要和胡邻提及礼婡的下落。 正在此时,正厅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抬头望去,是陈最迈着小细步走了进来。 陈最先是皮笑肉不笑地冲着胡邻一露笑脸,然后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 “外边又来一个看你的。” 我疑惑,不禁开口,“谁?” “周舒之。” 我眨眨眼,这群人怎么都选了今天扎堆来了? 陈最又道,“薄从怀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见?” 我又思考片刻,末了冲他微微一点头,“见。” 既然人家都到门外了,我也没有闭门不见客的道理,更何况周舒之对我一贯很照顾,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请人家进来喝口茶。 得了我的回答,陈最又迈了小细步走了出去。 胡邻虽然不知道他此次为何而来,但是并没有多问,抬手拿过茶杯,他低头啜饮。 几分钟后,在陈最的指引下,多日不见的周舒之进了前厅。 胡邻和周舒之一打照面,双双都是一愣,还是周舒之率先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得体绅士的笑容,然后转回头看向了我, “玉诉,好久不见。” 第285章 我们下次再见 我扯动嘴角,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上次看他还是个温文尔雅的学长,仅仅几个月,他现在完全脱离了学生气,举手投足尽显贵气,而且隐隐有了上位者的霸气。 周舒之和我打过招呼后,朝着胡邻对面的位置一指,“我可以坐吗?” 我急忙一点头,“当然当然。” 周舒之优雅地落座,同时单指向上一提金丝眼镜,纤长的睫毛在镜片之后轻轻颤抖,“好久没见了,最近也没去学校吗?” 我点点头,却暗自惊诧他已毕业为何会知道我长久没去学校的事呢? 他笑着拿起陈最送上的茶杯,渺渺热气将他的镜片覆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同时遮挡了他的眼眸。 他语气十分不经意,“我说呢,上个月去学校参加了个会,正巧遇到了文欣,她向我问起了你。” 原来是程文欣那个小丫头,她也是关心则乱,我连学校都没去,哪来的机会见周舒之。 想到她之前几次三番跟我提起周舒之暗恋我的事,不禁觉得脸有些发烫。 喝了一口茶,周舒之微微地皱起眉,但是并没有多评价什么。 放下茶杯,他转过头,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是学校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我不假思索地摇头,他则是对我的反应有一瞬的吃惊和怀疑,然后立马恢复了正常。 点了点头,他的笑容似乎多了几分安心,“那便好。” 胡邻沉寂了几分钟,此刻则是冷笑一声,“怎么?舒之兄都已混迹商场,还对学校的事情这么了解?” 周舒之勾起唇,也是一抹冷意,“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五狐王,哦不,现在应该称你为新狐王。” 周舒之微微歪头,镜片在某个角度反光,亮了一瞬,“还未向你道喜,做一族之长感受如何?” 胡邻眯起眼,两人对视着,气氛剑拔弩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俩一见面就要掐架,明明各自本身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周舒之依旧是沉稳地笑,“想必允轩上神要处理南忧青丘涂山两派的所有事务,一定是很繁忙的,毕竟一碗水很难端平吧?” 胡邻闭了闭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本来紧绷的面容倏地放松,轻笑一声,“那也比周大公子又要照顾自己的事业,又要插手妖界的好。” 周舒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明显看出他的笑容僵住了几分。 两人都没在嘴上得到什么好处,彼此冷着脸撇过了头,胡邻低头饮茶,周舒之则是看向了我, “玉诉,我这次来,除了想看望你,还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 我本来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想要尽地主之谊劝阻一番,现在听他这样一说,不禁愣在当场,看着他,没说话。 周舒之抬手轻轻触碰佩戴在胸前的玉佩,玉佩随之闪了一瞬,然后他手上出现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拿着木盒起身向我走来,周舒之同时向我介绍,“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不知道对你现在要干的事情有没有帮助。” 说着,他打开盒子,盒子之中放着一颗种子。 我认不出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抬眼问他,“这是什么?” 他已走至我面前,低着头温柔地注视着我,“这是,灵秀草的种子。” “灵秀草?” “中秀山的灵草?” 我和胡邻同时开口。 周舒之冲我点点头,然后继续介绍,“灵秀草喜阴,常年生长在中秀山的阴面,我偶然得到它的种子,拿来送给你。” 我看着木盒中静静放置的深褐色种子,心中疑惑——周舒之怎么知道我在搜集五境仙草? 周舒之看我愣神,俯身拉起我的手,然后将木盒放进我的手中,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真诚, “虽然现在我们不能经常见面,但是只要是你需要的,我都会尽全力寻来。” “这个,一定很珍贵吧?” 想来我和薄从怀已经去过上神两境,从来没听他说过人界会有生长在神界的灵草种子。 周舒之抿了抿唇,答非所问,“世上自然有比它还要珍贵的东西。” 我起身想要道谢,却被他提前打住,“别谢我,对我来说,这些东西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我更是疑惑,“舒之学长,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自我和他认识至今,一直都是他在帮助我,唯一能称上我帮他的,只有做饵引齐静澜这一件事而已。 但是当时我也深受其害,严格来说,并不是只为了帮他。 周舒之则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而是告了辞,“今天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我就不多打扰了。”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是恋恋不舍,向后撤了两步,他的目光一直深邃,“你身子不好,就不要送我了。” 顿了顿,他依旧没有移开目光,“玉诉,我们下次再见。” 我看不出他深如潭水的目光里包含了什么情感,只能愣愣地冲他摆了摆手,看着他转身离开。 优雅风度如周舒之,即使他和胡邻彼此拌嘴不休,但是离开正厅之前他还是和胡邻告了别。 胡邻冷着脸冲他一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周舒之离开之后,胡邻看向我手中的木盒,“生长在灵地的灵草,很难在人界发芽。” 我想也是,所以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觉得失望。 再次坐回原位,我将手中木盒放置在身边高桌,有些惋惜,“我猜也是。” 胡邻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需要灵秀草?” 还没等我作出回答,他又道,“不难,我去一趟中秀山采几株带给你。” 我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麻烦他,于是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胡邻歪着头,似乎在思索,“阿珂跟我说,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说不用就是用。” 我“啊”了一声,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就听到他接着说,“阿诉,你也是这样,还是,在拒绝我?” “拒绝你什么?” “拒绝我对你的好,哪怕我……”,他垂了眸,“已经逼迫自己,站在朋友的那条线之后。” 第286章 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本名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回应他的失落。 他现在确实是失落的,即使已经化为人形的他隐藏了耳朵和尾巴. 他垂着眼,紧抿着唇,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兽,浑身的低气压都透露着一句话——别不要我。 我已经明确表示和他的关系只能止步于好朋友,他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却不知道他为此难过委屈了这么久。 良久的沉默之后,胡邻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很低很轻,就像是乞求, “阿诉,我不求别的,只想你别老是推开我,好吗?” 顿了顿,他收回目光,低头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再抬头,他面上的表情已变得平和,“对不起,我刚失态了。” 然后他带着浅淡的笑意站起身整理了衣袖,“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之时,我叫住他,胡邻停住脚步回过头看我,眉毛一挑,“嗯?” 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朝他摆了摆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胡邻点点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失落,“好。” 胡邻离开后,我像被抽走了力气,一屁股坐回原位。 耳边一声清脆的响指声,薄从怀出现在我身边的另一个位置上,单手端着茶杯,他低头轻轻地吹动浮在表面的茶叶。 “你怎么来了?” 薄从怀小口啜饮,然后放低茶杯,看向我,“你脸色不好,累了吗?” 我轻轻摇摇头,伸出手指将桌面上的小木盒推向他,“舒之学长带来了一颗灵秀草的种子。” 薄从怀顺着我的动作低眸看了看,略微有些吃惊,“中秀山的灵秀草?” 我收回手,感觉自己四肢冰凉,“大概是吧。” 薄从怀点头,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握住我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眉毛蹙起,“怎么这么凉?” 然后他一挥手,双手之间出现一件斗篷,他站起身将斗篷披在了我的身上,“我们先回屋?”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心里少了一块。 薄从怀搂着我回到后院房间,明明是艳阳高照,但是我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薄从怀用手背抵上我的额头,“发烧了?” 我摇摇头,微微一摇就感觉满脑袋都是浆糊,眼前也出现了虚影。 薄从怀扶我躺下,褪去我的鞋袜,又是蹙眉,轻声嘀咕,“脚也这样凉。” 为我掖好被子,他轻柔地抚摸我的额头,又俯下身在我的额头眉心处落下一吻,“可能是着凉了,我让陈最去给你配药,你先睡一会。” 我此时已经没了睁开眼皮的力气,只能半眯着眼睛冲他点点头,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拽住了他的衣角。 薄从怀轻笑一下,伸手将我的手握住,再次放回被子中,“听话,我一会就回来陪你,你……” 我的意识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远,还没听清他后半段说的什么,人便昏睡过去。 身体犹如坠入冰火两重天的炼狱,感觉从身体深处散发出冷意,让人忍不住发抖,身体表面却又烫的厉害。 实在难受。 突然,一只大手用尽力气推搡了我一下,同时上方出现极其刺耳的叫嚷声,“醒醒!谁让你在这偷懒?” 我被一推一吼吓了一跳,睁开双眼,我侧躺着,佝偻成了虾仁,正对的是一面破旧的白墙。 也许看我没有什么反应,背上又是一把推搡,“叫你呢!死了?!” 我猛烈咳嗽起来,浑身像是散了架,后颈处一阵怪力,我被提了起来,然后又被甩到了墙上。 面对了来人,我咳嗽不停,眼睛眯成了缝,在缝中观察着她。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皮肤粗糙,装扮简陋,高高壮壮,此时她双手叉腰,一张四方大脸上充斥着怒气。 猛然一伸手,她一根粗如棒槌的手指指向我的面门,同时大嗓门叫嚷不休,“说你呢,你聋了还是疯了?” 手指一转方向,配合着拇指,直接扭住了我的耳朵。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我吃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下意识叫喊出声,“好疼。” 我的反应取悦了中年女人,她收回力气,转而掐住我的面颊,咬牙切齿盯着我,“现在知道疼了,刚刚叫你的时候你聋了?” 我背靠破墙,无路可躲,只能将头往衣领里缩。 女人松开手,又插回到腰间,“青天白日的你不好好干活,在这偷懒!我告诉你,这点疼都算轻的!快起来干活!” 大掌抓住我的衣领,直接将我拎了起来。 我本来就觉得脑袋发飘,身体又丝毫不受自己控制地被迫由躺变为坐又变为站,双脚发软,几乎就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跌向一旁。 女人当然不会好心扶我,而是嫌弃地朝着一边啐出一口唾沫, “呸,小贱货,要不是看你还能做点厨房里的活,你当我愿意白养你吃啊?” 说着,又是一脚,“少在这给我装可怜,再不去干活,我就拿鞭子抽死你。” 我扶着墙勉强站稳,现下也明白了自己的境地,顾不上全身疼痛,我在女人的咒骂下走出四面漏风的小屋。 背对着女人,我抬手揉了揉发烫的一侧面颊,暗自叹出一口气,同时双眼左右打量屋外院子。 模糊的双目慢慢聚焦,记忆里的一幕幕与现实一一对应,我晃了晃脑袋,灼热的大太阳下我竟然生出了一身冷汗。 院子只有一左一右两个厢房,看起来像是堆放杂物的库房。 另外还有一个建在角落的堆放柴火的小黑屋子,我原来就躺在小黑屋中。 院子没有大门,而是在右前方开了一个小门,小门之外连接着另一个更大的院子,看起来正是府邸的后厨所在。 大院子里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丫鬟,梳着最简单的发髻,一点装饰都没有。 而我知道,我的穿着打扮还比不上这些一般的小厮丫鬟。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的面上站着一块半张脸大小的青黑色胎记,看起来十分恐怖骇人。 没有丝毫慌张,我轻车熟路地低着头向前走着,目的地是后厨烧火的炉灶。 这一世,我的身份是春珈王府中身份最低贱的婢女——阿陶。 当然,这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叫陶旻,但是,像我这样轻贱的一条命,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本名。 第287章 我也只是一个被命运遗弃了的人 拖着沉重拖沓的脚步,我在叫主管婆子的骂声中拾取柴火填进锅炉中,心中一片苍茫。 锅中蒸腾的水汽升起,在我与众人面前形成了一面模糊朦胧的遮挡。 每日的这个时候是我唯一能够偷闲喘口气的时间,我抬头抹去额头面颊上的汗珠。 胃里一阵翻腾,我捂住胸口猛烈干呕出声。 传说动物能够提前感知到自己的死期,会脱离家族团队,寻找一个宁静的地方等待死亡的来临。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以前听过府里做女红的老婆子说起的这些话,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恐慌。 我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死亡的讯息,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这一阵的愣神是在骂声里清醒的,但是不是最初的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女人,声音更为年轻尖细。 不必抬头,我能听出来这是厨房里负责采买的管事妈妈的声音。 管事妈妈名如其职,姓蔡,大家一贯称她“蔡妈妈”。 蔡妈妈瘦瘦高高,站在人面前薄薄的一条,配上蜡黄的面色,如同一棵蔫黄瓜菜。 我微微抬起头,没有与她对视,紧抿着唇,我已经猜想到她来我面前的目的了。 果不其然,难听的话说完,她清了清喉咙,“咳,你也别闲着了,跟着我出去买东西。” 我点点头,用别在腰间的抹布擦了擦脸。 蔡妈妈人细声音更细,每个字都以冲出云霄的准备向上扬着,就像唱大戏, “你这张青面脸有什么好擦的,难不成你还指望出府会有人看上你?” 我只能胆怯地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虫子叫,“不敢。” “阿陶,你要知道,你这种长相自打娘胎出来就注定了,你这辈子不可能为人正妻的。” 蔡妈妈看我嗫嚅着低着头,轻蔑一笑,讽刺的话越说越难听, “你且慢慢在王府中熬着,说不定熬成老姑娘了,能求得王爷恩赐,找个老仆做个妾。” 我只管低着头跟着她走,别说是她说的这些,更难听的我都听过,早就练就成百毒不侵的心脏了。 带着我出了厨房院子,蔡妈妈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左拐右拐,目的地是王府的一个供奴仆进出的小侧门。 途中,一个前厅侍候打扮的丫鬟拦住了我们,将蔡妈妈拉到了旁边,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些话。 蔡妈妈蜡黄的长脸上因为喜悦反射了光,更衬得她脸上的皱纹下凹了几分。 我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等待着,不去看不去听,自然也是不关心。 这样的情况几乎每次蔡妈妈出门采买订货时都会发生,是不得出府的小厮丫鬟托她帮自己带点东西或者捎些什么东西出去。 而每次,蔡妈妈都会得到不小的好处,她自然喜悦。 我知道,但是假装不知道,否则换来的只有咒骂和毒打。 寄人篱下,我只能装作愚笨蠢钝,以求保住性命。 欢天喜地地和小丫鬟告别,蔡妈妈清清喉咙收回一脸喜色,正了正脸色回到我面前,“我们走吧。” “是”,我的乖顺取悦了她,她颠着小步,哼着小曲,给门口看守的小厮看了手令的木牌,就带着我出了门。 其实,像采买订货这样的好差事,自然少不了人挤破头想要巴结蔡妈妈,以求能从中捞得一点点油水,根本就轮不到我这样的下等人。 而蔡妈妈带上我,只是因为我人微言轻,在王府之中,哪怕是刚刚入府侍候的奴仆都可以踩我一脚。 像我这样的人,最容易拿捏和掌控,我说的话也很难有人会相信,别说相信了,就连认真听我说话都少之又少。 出了门,蔡妈妈带我拐进一个小巷子,在巷子深处,她停住脚步转向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白纸。 朝我伸了伸手,蔡妈妈压低了她的尖嗓门,“喏,这是这趟出门需要订的东西,你照着单子去订吧。” 我恭顺地接过白纸,“是,蔡妈妈。” “价格还按照以前我和卖家谈好的,有涨价从你工钱里扣,有跌价你回来告诉给我,别给我耍心思,要让我知道你虚报,有你好受的。” 说着,她伸手在我腰间猛地掐了一把。 我咬着唇,没有痛叫出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是,蔡妈妈,阿陶不敢。” 蔡妈妈笑了一声收了手,“去吧,好好办事。” 我点头,然后紧握着白纸离开小巷。 蔡妈妈每次借着带我出来采买订货的由头,实际上是与她的老相好见面幽会。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不能说,一旦被她知道我知晓她的秘密,也许会被毒哑,也许会被不知不觉地杀掉。 总之我的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我不会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走出小巷,转了一圈,按照单子上列的,我来到一贯合作的几个铺子。 确定好价格,我报了种类和数量,约定明日由商贩送到府上侧门。 一套流程和说辞我已经牢记于心,所以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比之前花费的时间还要少。 我走出最后一家铺子,冲着湛蓝的天空,长长松了口气。 我向往自由,但是这么多次出府,我都没有一点逃跑的念头,只因为我在王府之中,起码能够吃饱,能够有一个地方睡觉休息。 时间还早,我得到了片刻的自由,离开热闹的集市,我来到了贯穿铜铃城的城中河旁。 此时天气转凉,河边水汽更是引得周围空气温度下降几度,除了初一十五的日子,其他时候河边人都很少。 我放慢脚步,一边看着河中流动的水,一边朝着和蔡妈妈分别小巷的方向走。 我的身体一侧是河堤,另一侧是一片竹林,茂密的竹子盎然生长,翠绿如初,一年四季都是这样。 走出几十步,突然听得竹林之中传来轻微细小的“嘤嘤”声,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声音,像是婴儿在哭。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发现声音不假,只是小得让人难以注意到。 站在原地,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我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就算我拨开下边灌木的枝叶看到的确实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孩,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也只是一个被命运遗弃了的人啊。 咬着唇,我下定决心向前迈开了步子,就在此时,哭声戛然而止。 第288章 毛团,晚安 突然的安静反而打乱了我本来做好的决定,心中一股冲动,我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朝着本来传出声音的草丛走了过去。 拨开草丛,后边是一团白。 我“咦”了一声,怀疑自己是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听到树丛枝叶移动的声音,那团白色动了动,然后一个小脑袋抬了起来,我猛然和那个东西四目相对。 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因为蜷缩成了一团,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白。 小狐狸看到有人来了,一时难以判别好坏,瞪着圆眼睛,它愣了一瞬,然后龇了龇小牙,作恐吓状。 我“扑哧”一笑,脑中莫名其妙想到了“毛团”两个字。 我没念过什么书,连百家姓都读不上几个,所以能想到这么白痴的名字倒也正常。 小狐狸看到我笑,收回了牙,顺势脑袋连带着上半身向后退了退,露出它受伤的后腿。 在它的后腿上紧紧锁着一个用来捕鼠的铁夹子,小细腿已经血肉模糊。 “哎呀”,我惊呼一声,这种铁夹子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是被它锁中也是很难脱身的,更何况这个小狐狸这样小。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一边安抚着小狐狸一边碰上了铁夹子的边。 小狐狸感知到我是想要救它,圆圆的眼睛眨了眨,瞬间在眼底凝聚出泪意,柔柔地“嘤嘤”几声,似乎在向我诉说它的疼痛和委屈。 这种无助的感觉瞬间戳痛了我的心,看着被命运捉弄的它就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这种铁夹子原理很简单,同时也很粗暴——夹住了东西想要再打开,需要两边向内合上,才能解开。 我咬住下唇,不忍心下手。 但是再不解开,小狐狸的这条后腿一定保不住。 “毛团,你忍住疼,一会儿会很疼,马上就好,姐姐马上就救你。” 我一边语无伦次地向它解释着,一边做了深呼吸,双手运力,用了最快的速度将夹子两边向内一合。 小狐狸“嗷”一嗓子痛叫出声,声音凄厉痛苦。 但好在,禁锢它后腿的铁夹子总算是大敞而开,解放了它的后腿。 小狐狸向外轻轻一蹬后腿,立刻疼得“嘤嘤”哭泣,同时伤口处汩汩地向外流出鲜血。 我咬着手指,心中思索应当如何处理它的伤口。 我在府外的时间有限,也没有带额外的钱替它去医馆求药。 小狐狸抬着头看着我,眼中蓄着晶莹泪光,虚弱地瘫在竹叶摊铺的泥土地上。 此时,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发出滚滚闷雷,密布的乌云自天空的另一端缓缓地向我们头顶移动,遮盖了阳光。 我抬头望天,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在低头看向面前的小狐狸,如果将它放在这里不管,它本就受伤,再被雨水一淋,伤口感染,它会没命的。 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我闭上眼睛,脑中两个声音争执不下。 雨水来势汹汹,几乎就在几秒钟,雨势大得已经让人看不清前路了。 我一手遮着头顶,低着头往王府的方向跑,一直来到了出府时的侧门,看门的小厮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透,慌乱找伞之时对我并没有过多盘问。 长在面上的巨大胎记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能够让人记住我。 两个小厮只是忙中瞥了我一眼,就认出我是之前从王府中出去的那个丫头,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低着头穿过了侧门,顺着小路跑到了我之前休息的小破屋。 进了屋关进房门,我的头发一绺一绺滴滴答答向下流着雨水。 我松了口气,将藏在怀中的小狐狸轻轻地放在角落叠放的柴火之后,用找了自己小时的衣服给它做了个窝,又撕成布条给它简单包扎了一下。 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我轻声做着口型,“毛团你乖,先在这里待着,我晚上回来。” 它的大眼睛似乎聚有灵气,冲着我眨了眨眼睛,它乖巧地在旧衣服上趴好。 我动作快速地将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推开房门,我一路小跑去了前方的厨房。 躲在锅炉后边,我一声不吭地向里放着干柴火,热气袅袅,外面的大雨依旧哗哗下着,一直到晚。 王府主子们吃过晚膳,后院的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我回到小屋,在角落里找到团成一团的小狐狸,它洁白的毛被角落的灰尘染得灰扑扑的,但是眼睛依旧明亮。 冲着我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它很依恋地将脑袋靠上了我的手。 我安抚地摸了摸它的下巴,然后解开了包扎的布条,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还是丑陋得触目惊心。 王府里低贱的下层人是不被允许生病的,因为王府不会白养着一个没用的闲人吃喝,所以从小到大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很不容易生病。 这就导致我的周围并没有可以用来给它敷的药膏之类。 好在后院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住,无人看管无人打理,沿着墙根生长了一片野草。 其中一种,我识得,是几年前摔破腿,善心的老婆婆嚼碎替我敷伤的。 摘了一丛,我放到嘴中嚼碎了,吐出来敷到了小狐狸的后腿伤处,又找了干净的布条再次包扎。 小狐狸疼得嘤嘤几声,但是又忍着痛似的噤了声。 夜,屋外是雨声,屋内漆黑一片,我没有使用烛火的权利,所以只能在天黑之后缩在四处漏风的小屋子睡觉休息。 我躺在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的也是单薄的被子。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现下听着雨声,竟然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感觉。 夜晚是我最自由的时间,因为不会有主事婆子闯进我的屋中咒骂踢打。 想到今天自己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我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心中敞亮一片。 黑暗之中,似乎能听到小狐狸的呼吸声,它在我上床之后拖着病腿凑到了我的脚下,窝在我的脚边,我感受到了一团温暖。 轻轻开口,我的声音掩盖在雨声之下,微不可察,“毛团,晚安。” 小狐狸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我知道它听得到我说话。 第289章 天下万物都是生灵 第二天,依旧是个暴雨天。 这样的天气,处处的奴仆都是懒懒的,好在主子们也不会有过多的吩咐,大家也都各司其职地偷偷懒。 我坐在锅炉之后,听房间内两个丫鬟聊闲天,也许是本就不起眼,她们都忘了我的存在。 “诶你听说了,蔡妈妈风寒了。” “啥时候的事啊?” “可不就是昨日淋了雨,没看今日都没来后院逛?她一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领着采买的活,就像后院都是她管似的。” “你说的一点都不假,每次最烦她来。” 两个小丫鬟嘻嘻哈哈地低声说着,而我则是思绪随着她们说的话越飘越远—— 蔡妈妈昨日淋雨风寒了。 昨天一场大雨突如其来,街上人人收摊回家,乱成了一片,谁在乎她去了哪何时回的府。 将毛团拢成一团藏在怀里之时,我就已经想好了解释的对策。 要是蔡妈妈后续责怪询问,我就扯谎自己在巷子里等了她许久,但没见到她人,就自己回来了。 只是这样可能会将她彻底得罪,后续再带着我出府就难了。 想到这,我一路小跑回屋,在藏得隐秘的小包袱里拿了一点点铜钱,回来塞给主事婆子。 后院厨房的主事婆子姓于,胖乎乎的手脚麻利,她一贯并不搭理我。 她虽把我当成空气,但是也不会带着鄙夷的目光数落我,这已经很好了。 我将铜钱塞给她,神情虔诚恭顺地求了一点点治风寒的药粉。 于婆子掀开眼皮正视了我,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过钱,她起身在她的屋子里翻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白色纸包给我,然后继续坐在檐下嗑瓜子。 我道了谢,又小跑回了厨房,将药粉冲泡成了一碗苦气熏天的褐色药汤,我端着敲响了蔡妈妈的房门。 “谁啊”,房内尖细的声音极为虚弱,又带着不耐烦。 我立刻出声回应,声音低低的,但是足够让房内的人听清,“蔡妈妈,我是阿陶。” 尖细嗓音向上扬了几个调,又带了咳嗽,带了怒气,“什么事啊?” “听说您得了风寒,我求了点治风寒的药,给您送过来。” 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音调也低了几分,“咳咳,咳,你进来吧,咳……” 我应声推开房门,蔡妈妈倚靠半躺在床上,此时正捂着胸口咳嗽。 咳嗽间隙,她抬眼撩了我一眼,“咳,你怎么来了?” 我一手合上房门,一手端着碗,“冲了一碗药。” 说完,我端着满满一碗药汤走到床边,蹲下身子,“听说您病了,我找于主事求了点治风寒的药。” 低着头,我听到蔡妈妈在我面前轻笑,笑中带着十足的冷意,“呵,想毒死我?” “不是的”,我咽了口唾沫,“您平日带我出门采买,对我十分照顾,我是十分感激您的。” 又是一声冷哼,“你昨天去哪了?” 我端着药跪了下去,压低声音,“昨日往回走时突然下了大雨,我在巷子等您,后来雨势越来越大,我就……” 蔡妈妈似乎在考量我说话的真假,末了她又咳了几声, “阿陶,后院里那么多人,你可知想要我带着出府的比比皆是?” 我恭顺地一动不动,“是。” “那你又可知我为何只带你出府?” “阿陶不知。” 蔡妈妈向后倚上了软枕,“我是看重你机灵又老实,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看似夸奖,实则威胁。 我眉眼低垂着,“是,阿陶知道。” 蔡妈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碗中的苦药,似乎是闻了闻似乎是尝了尝, “你有心了,我今早已经服过药了,你这碗就不必了。” 我举过头顶的双手向下收了收,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是。” 蔡妈妈顺了顺自己心口,转过身不再正眼看我,“好了,我要休息,你先回吧。” “是”,我站起身,端着碗退出了她的房间。 站在房檐下,我抬眸看着顺着屋檐滴落的雨滴,无声地笑了笑,抬手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 这可是花了钱买的,不能浪费了,虽然是药三分毒,但是花了钱的药,丢掉不喝我心中会更痛。 这场雨足足下了两天两夜,雨过之后,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渐渐下降,王府之中已经有受不住冻的小丫鬟在这场雨之后换了厚的里衣。 蔡妈妈的病也随着雨停彻底康复,再用尖细的嗓子出现在了后院厨房。 这次,她叉着小细腰站在我面前,“阿陶,前院吩咐五夫人想吃城西的桂花甜饼,你随我去买。” 我低眉顺眼,小声答是,同时一只手在袖子里暗暗攥紧了早上从小包袱里翻出来的几枚铜钱。 毛团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我得趁着出府的机会买一点外敷的药膏才行。 这也是我花钱买药向蔡妈妈示好的原因之一。 蔡妈妈此次是受前头主子命出门的,挺着胸脯,她快把一张长脸仰到了天上,走路也不看路,生生被一块横在路中的石头绊了一跤。 出了府,依旧是我去买桂花糖饼,她去私会情人。 我从她手中领了钱,这次她倒是没有克扣很多,毕竟买桂花甜饼的机会少之又少,数量又是前头夫人定好的,她没有机会找卖甜饼的店家商量折扣从中捞钱。 将我打发走,蔡妈妈扭着小细腰欢天喜地地走进了岔路。 我们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此碰面一同返回王府,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我一路小跑着前往城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打包好了两纸袋桂花甜饼。 我计算着时辰,还有一刻钟能在返回途中寻找个药房。 我一边快步往回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商铺,终于是看到一家门面不算大的小药房。 走进去,迎面是一片半人多高的药柜,药柜之后站着算账的竟然是个小药童。 门上铃铛叮叮一响,药童应声抬头,“您需要买点什么?” 我轻步上前,“我主人家的小狐狸受了伤,主人托我来买些外敷的药。” 小药童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原来是给动物买药。” 我有些底气不足,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您这里能配治疗动物的药吗?” 小药童面无表情地冲我一点头,“自然可以,天下万物都是生灵。您稍等。” 第290章 这些话我只是转达 小药童说完,绕过药柜,他转身走进了药柜旁边的一扇屏风之后。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这才注意到店中还有一个画着梅兰竹菊四幅画的屏风。 我轻轻一晃脑袋,突然在恍惚之间觉得这个场景,乃至这家店和这个老气横秋的小药童都有些熟悉。 甩掉脑中这些不靠谱的念头,我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暗自计算着时辰,所剩不多了。 正在暗暗着急之时,小药童从屏风之后走出,伸出手向我递来一个小瓷瓶。 我从他手中接过瓶子,攥在手心,“多少钱?” 小药童面无表情地冲我摇了摇头,“不要钱。” 我疑惑地一挑眉—— 虽然常说“医者父母心”,但是毕竟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而且我也并没有任何没钱付药费的表现呀。 小药童一眨眼睛,“是的,师父说与您有缘,您又是做善事,所以不收药钱。” 我听了他的话更是疑惑,“可是我并未见过你的师父啊,他如何知与我有缘,又如何知我是为了做善事买药呢?” 小药童面对我一串疑问,面上的表情八风不动,依旧是不同于他年龄的老成和稳重, “这些话我只是转达。” 我还有一肚子话想问,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我面见小药童的师父一五一十地问。 我冲着小药童微微一笑,又一点头,“谢谢您,有时间我定来当面拜谢。” 小药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我说完便转身离开,提着两袋桂花甜饼,一路小跑着往回赶,终于是没耽误了时辰。 几乎就在我到达小巷的同一时间,蔡妈妈扭着小细腰,满面春风地也到了。 看到我的一瞬间,她收起面上笑容,板着脸低睨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过是让你到城西跑个腿儿,怎么喘成这样?” 眼珠一转,她低了低头正眼盯住我,打量了几秒钟,她眯起眼睛, “你……除了买甜饼,还干什么了?” 我将攥着小瓷瓶的手藏在袖子之下,能清晰地感受到冷汗顺着脊背向下流动。 胆怯懦弱地摇了摇头,我装作不敢直视她的可怜样子,低眉顺眼地将目光落在她的下巴颈窝处, “没有,蔡妈妈,甜饼店排队,多废了点时间。” 蔡妈妈没搭腔,而是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末了收回狐疑的目光,向后缩回身子点点头, “快擦擦汗吧,一会让府里的人看着不好。” 我立刻点点头,“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鬓角细密的汗珠。 蔡妈妈打消了怀疑,又一扭一扭地得意起来,嘴角压抑不住地再次上扬。 她美成了一朵阳光灿烂的细黄花。 回到王府,波澜不惊,我依旧是谁都能指使干活的阿陶。 太阳落山,我坐在大锅以后,捧着一个褐色的瓷碗,碗里是一些微热的剩菜和一块有些干硬的粗粮面馒头。 这就是我的晚餐,一贯如此,所以我也并未觉得简陋。 偷偷掰下半块还算柔软的馒头,我把瓷碗用清水洗净,放回到一贯放置的位置。 天色阴沉之后,我们也就得了清闲。 最近太平无事,于管事手下几个黑心的婆子也不大来找事了,我也心情平静地得以安宁。 回到小屋,我依旧是合上了门。 毛团从柴火堆后伸出个小脑袋,看到确实是我回来,它高兴地从柴火堆后蹦出来,一瘸一拐地朝我迎了过来。 我几步上前,弯下腰将它毛茸茸的小身体抱起。 它还是很轻,我也确实没有什么有营养的食物能供给它吃。 毛团在我怀中“唧唧”地撒娇两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我的面颊。 我偏头躲了躲,实在有些痒。 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顶,我转身坐到床板上,将它靠着我的身边放下。 将手中的半块馒头掰成更小的块,一块一块喂给它。 毛团吃得很配合,没有因为食物并不好吃而骄矜耍赖,将头顶贴向了我的手心,它摇着尾巴将暖洋洋的身体贴近。 我掏出袖子里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些深红色的粉末,敷在了毛团的伤口处。 伤口周围的白毛缺了一大块,衬得本就骇人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我弯下腰,对着它的伤口轻轻吹气。 吹出的气微凉,触碰到火辣辣的伤口感觉应该是舒服的,因为我看到毛团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等粉末尽数被吸收,我又找了干净的布条将它的伤口包扎好。 透过屋外模糊黯淡的月光,我又在它头上摸了摸,然后褪去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毛团依旧是挪去了下方,守在我的脚边,我听到它放松地长叹一声。 我的呼吸渐渐绵长,思绪下沉,身体也舒展。 恍惚的半梦半醒之际,似乎有一个人趴伏在我身边,轻轻朝我的面颊吹气。 我觉痒,又贪恋着被窝的暖意和意识的昏沉,蛮不耐烦地用手一拂,偏过头继续酣睡。 有一只大手覆上了我的头顶,轻柔温暖,像是有一股无形的魔力,我觉得十分安心。 这一觉,并未多做什么不知所云的梦,睡得还算香甜。 天还未亮,我便收拾了床铺起来烧水干活。 清晨的第一锅热水是给管事的各位婆子妈妈准备的,她们洗漱罢了,才开始准备给主子们用的热水。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我在王府中是最不起眼的一株无名草,而在那个破烂小屋,我和毛团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小瓷瓶的药用了大半,毛团的腿也几乎痊愈,只是愈合的地方红肿着,暂时还没有生长出毛发。 偶尔的朗朗夜空,我会带着它在无人的后院中撒撒欢。 毛团似乎是明白我在王府中的处境,十分懂事地只在茂密生长的杂草丛中穿梭打滚,也只是不算尽兴地放放风就回屋。 天气越来越冷,我并没有厚被子可盖,被窝里有了毛团这个小家伙冬天也不算难挨。 逢值冬至,天上再次下起绒毛大雪。 前院的主子们大发善心,不仅给王府上下的奴仆下人都分了顿饺子,还允许下人们空出小半天时间休息。 我端着瓷碗,吃得慢吞吞。 直到后院中所有丫鬟都溜进了各自的房间,我才端着瓷碗回了屋。 饺子珍贵,一年也只能吃上一两次,我得和毛团分享。 第291章 我突然很想念它 脚步轻盈地回到后院,我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轻声呼唤毛团。 奇怪的是,毛团一贯会热情地摇着尾巴出来迎接我,但是今日,它不仅没有蹦蹦跳跳着出来,连脑袋都没有从柴火堆后探出来。 我转身关上房门,将瓷碗放在靠着墙边的一把破木椅子上,然后走到毛团平时藏身的柴火堆。 那里空空荡荡,没有毛团,也没有了我最开始给毛团做窝的破旧衣服。 我脑子里“嗡”地炸开,第一反应是王府中的某个人发现了毛团的存在,将它抓走了。 眼泪几乎是瞬间夺眶而出,我立刻转身想要推开房门,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住—— 我就这样出去了,又应该问谁呢? 毛团本来就是我偷偷养在房里的,整个王府中,没有任何人与我亲近交好,我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又有谁会在意我这样一棵无名小草的房内有什么呢? 可是现实就是,毛团不见了。 它总是很乖,我不在屋中的时间里,它用睡眠和发呆打磨漫长且无聊的时光。 它是最懂我处境的,不会给我添任何麻烦,除了被人抓走,我想不到任何别的可能。 抱着膝盖发呆,我恍恍然地过了一夜,既不敢出门也睡不着觉,脚边少了那团温暖,我总是不安心。 天刚刚擦亮,我抬手一抹面颊上半干的泪痕,心中第一次对命运生出了怨恨想法。 以前的十四年里,我受过很多非常人可忍受的侮辱和谩骂,无疑都是因为我面上的大胎记。 每一次难以入眠的夜晚,无数个痛苦且难忍的瞬间,我都没有怨恨过命运赐予我的特殊印记。 但是,毛团是我经历的为数不多的温暖和慰藉。 吃过甜头的人是很难再回到苦不堪言的日子的,感受到陪伴的幸福的我也很难再回到以前孤单无助的生活。 我恨命运,恨命运不公,恨命运戏弄,恨命运要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轻易收回。 我捂着自己长着胎记的半边脸,张大了嘴,无声地呐喊痛哭,仿佛这样能够释放我的消极情绪。 只是眼泪流的越多,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呼呼”地向内灌着风,狼狈又凄凉。 天光彻底大亮,我抹净眼泪,洗了把脸,将自己隐藏在巨大炉灶之后,感觉整个心都随着无端消失的毛团一起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偷偷摸摸地打探着消息,没有听说任何关于狐狸的消息,毛团也没有回来。 我总是昏昏沉沉地睡不安稳,恍惚之间还会伸出手习惯性地想要摸一摸毛团的小脑袋。 可惜,手心摸到的永远都是虚无的空气。 时间一天一天消逝得飞快,快到丝毫没有留下印记,快到我几乎都要忘却了毛团的样貌。 它是怎样蹦蹦跳跳到我面前的,是怎样摇着尾巴将脑袋蹭向我掌心的,是怎样在院内草丛中玩耍又懂事地返回屋中的。 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在我心中变成了模糊的不连贯的片段。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甚至夏天都在恍惚之间过了去。 秋风吹起,空气中瞬间增添了几分凉意。 我摩挲着两侧大臂,环抱住自己,将头靠在一侧胳膊上,我直着眼睛发呆。 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不止,我捂着胸口低下头。 胸口中好像有一股气,咽不下吐不出,卡在嗓子中间,心口闷闷的不舒服。 另一只手抵住旁边的墙,我喘成了一只老而破旧的风琴。 身体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我缓慢地眨着眼睛,曾经生出过的关于死亡的奇怪感受再次席卷而来。 不仅席卷而来,而且来得更加猛烈和真实,仿佛在不远的将来我就会离开这糟乱的人世间。 喉头一股腥甜,我俯下身子,呕出了一口淋漓粘稠的鲜血。 我抬手一抹,扯动唇角勾出一抹冷嘲的笑,我突然觉得死亡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甚至现在对于我而言,死亡都算是上天给我最后的恩赐。 我无父无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现在也没有了毛团,偌大的人世间没有一处角落是属于我。 粗糙的手背被干涸的血衬得十分丑陋恐怖,我将双手摊开举到面前,漠然地打量着这双手。 年纪是少女花一般的年纪,手却是布满了沧桑的痕迹,不分四季昼夜的干活劳作,早就将这双手折磨得不成样子。 我自嘲地冷笑一声——看啊,我是一个多么不值当的人啊,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有着各自的丑陋和不堪。 翻动双手,我又将手心面对了自己。 手心上布满了老茧,摸起来十分坚硬粗糙。 用这样一双手抚摸毛团的脑袋,它竟然不会觉得不舒服,反而总是一脸享受地撒娇和靠近。 我突然很想念它。 一个偶遇带来的一段缘分,竟然这样难忘。 长叹一口气,我抬头仰望着天边的零散星星,眼角流出两滴泪珠,然后被晚风吹干,消逝无踪。 秋天短暂悲凉,几场雨下过之后,天气转向冬天的寒冷。 我向炉内塞进一根砍好的柴火棍,我将手向前伸了伸,感受火苗的温暖。 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本来就话少,现在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哑巴。 后院中总是有几个闲来无事、没事找事的老婆子,没有事可做时,就握着一把葵花籽,靠在随意一个房门边对来往的奴仆说难听的闲话。 而看到我之后脱口而出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挖苦。 在我沉默的回应之后,她们更得寸进尺地加以辱骂。 我充耳不闻,权当是放屁,反正这个世间没有任何我在意的人和事,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说什么。 一个婆子看我一直沉默,终于是忍无可忍地上前来,狠狠地推搡了我一把,同时嘴里不客气地大骂,“说你呢丑丫头,你聋啦?” 我稳住身子,一动不动,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那婆子更是恼怒,又是一把,她的嗓门瞬间拔高几度,“短命的小贱货,你再给我装死试试!” 我抬眸盯住她布满横肉的胖脸,不自觉地更加厌恶起自己所处的人间,毫不知晓自己此时的目光充满了恨意和杀意。 第292章 缘分有时终须有 闹事的婆子愣在原地,表情不算好看,堪称丑陋。 与此同时,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你们干嘛呢?” 我收回紧紧锁在那婆子身上的目光,却是瞥到了蔡妈妈的身影。 蔡妈妈裹着件算不上新的外套,扭着走了过来,细长的眼睛流转着狡猾的光。 她先是看了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然后又低垂眼眸看了看我手中握紧的拳头,幽幽叹了口气。 我不太明白她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对她而言,似乎没有劝架的好心,她本应该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 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我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呼吸都放轻放缓。 不就是一条贱命,大不了给她们得了。 蔡妈妈竟然一转身挡在我身前,冲着两个婆子一挺腰板, “近日主子们都忙着世子的订婚宴,你们在后院吵闹传到前头,不怕责罚吗?” 闹事婆子还想争辩,“蔡妈妈,明明是这小贱人……” 蔡妈妈冷哼一声,“我倒不是想维护她,刚刚我说的话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别给主子们找不痛快。” 闹事婆子这才作罢,和另一个婆子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蔡妈妈又挥手驱散了周围看事的一众婆子丫鬟,“去去去,干活去。” 我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蔡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下里人一下子清空,蔡妈妈转身看回我,眼底依旧鄙夷,“不是我说你,最近府里可是有大喜事,你少晃悠惹事。” 虽然这话实属冤枉,但是我并没有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这样的人,说破了天都不会有人在意的,清白真相,孰对孰错,都是别人早就定义好的,不容我辩驳。 蔡妈妈又白我一眼,“下午无事,跟我出府一趟。” 我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凑近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你的机灵谨慎,不要丢了。” 说完,她直起身,转身离开。 我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手心被指甲刺得生疼,松懈精神般地无声叹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 味同嚼蜡地吃了午饭,我得了只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行尸走肉般回到小屋,我坐在床板上,感受身体内翻涌而起的恶心。 抬起一只粗糙干枯的手,我的身体就像是平静的海面,表面来看,没有一点变化,但是内里已经糟透了。 又是一串停不下的咳嗽,我咳出一袖口的鲜血。 身体到底是什么时候坏成了这个样子,我实在没有确切察觉,但是也没有多少惊恐和慌乱。 拥有了一刻钟的静谧时间,我换了件外袍,站起身出了房门——到了蔡妈妈要出门采买的时间了。 也许她也看出了我近期的不对劲,一路上没有和我多说什么。 到了小巷,她舔了舔红嘴唇看我,伸出手给了我一张纸条,“阿陶,早去早回。” 我木偶一般接过纸条,低声回答,“是”,具体发没发出声我也不确定,然后我转身离开小巷。 听到蔡妈妈在我身后低声嘟囔,语气中带着疑惑,“小贱货。” 我到了一贯采买的店铺,没说些什么,单单只将纸条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堆着一脸笑,她认得我是春珈王府的人,接过纸条,“好的好的,明日我们备好送到府上。” 我没多问价格,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是我为春珈王府干的最后一件事,今日跟着蔡妈妈出府,我就没想过再回去。 因为下定了决心,我离开了店铺,朝着小巷的另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竟然到了之前给毛团求药的小药铺。 原来说过要来感谢药铺里的老师傅的,今日既然走到这里了,也没有避门不进的道理。 抬腿进了药铺,仿佛瞬间回到了一年前,这里一切如旧,包括站在药柜后拨弄算盘的小药童。 这一年的时间,他竟然也没有长高长大。 小药童抬头看我,老气横秋地一点头,“您来了。” 听这话,他似乎还记得我。 想来他这药铺每日买药求医之人进进出出,可能只有我一人是为了动物求药吧。 那他对我还有印象倒也情有可原。 我也冲他点点头,小药童上下打量我一眼,“还是给您主人家的小狐狸求药吗?” 我又一摇头,“我是来拜谢您和您师父的。” 小药童面无表情,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缘分有时终须有。” 我梗了一下,就看他搭在算盘上的手向下垂到身体一侧,“今日不巧,师父出门就诊了。” 我“啊”了一声,还真是不巧,但本就是我唐突而来,所以遗憾地点点头,“既然老先生不在,那请您向他转达我的谢意。” “你不会再来了是吗?” 我苦涩地一抿嘴,“是的,我……不会再来了。” 小药童并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伸手递给我一个葫芦形的小药瓶, “师父出门之前嘱咐我将这个交给您。” 我十分惊诧,“这是?” 小药童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手中的小药瓶,“师父只说,服下这个,病患您便可以回家了。” “老先生如何知晓我今日会来拜访?” 毕竟走到这里仿佛是命运指引,并非我有意为之,我自己都不清楚,外出就诊的老神医如何知晓? 小药童轻轻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他绕过药柜,将小药瓶放在我手心,“后会有期。” 我站在河边,是我和毛团初次偶遇的地方,手里握着的小药瓶微微发热。 我看着河中结出的薄薄一层冰,抬手摊开将药瓶举到面前。 精致的小药瓶,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好奇驱使我拔开瓶塞,将里边的物事倒在掌心,那是两颗绿色的小药丸。 服下这个,我便可以回家了吗……? 可是我是一个弃儿,没有家。 本来能勉强算作是家的地方,现在也不是家了。 心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飘飘摇摇地似乎来自远方,“回来吧,回家吧……” 我仰头服下两颗药丸,同时身体向前栽倒,冰冷的河水包裹了我。 我有名字,我叫陶旻。 这一世,就结束在这一日这一刻也好…… 第293章 阿陶只有她自己 我一身素衣,毫无装饰,盘腿坐在一块白色的圆台之上,圆台之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平静水面。 这里是我的心境,我已经十分熟悉,心中依旧无尽的悲凉。 这一次,这里没有无尘,没有玊薇,只有我自己。 这也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我的心境。 从第一次来这里我就发现,我的心境完全不同于薄从怀的“听香”—— 这里空无一物,甚至没有能明显区分的天和地。 疲惫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一阵无名而来的微风吹过,吹动水面掀起涟漪。 微风吹过之后,眼前的景象陡然消散更新—— 围绕着白色的圆台,水面变成了一片生长着野花野草的无边草地。 草地的一块生长着花蕊为黑色的雏菊,花瓣闪着微弱的光,另一块生长着翠绿如嫩竹的芒草。 竟然是断殃花和宁心草。 在这两种灵草的灵力被鸣诉玉吸收之后,这两种灵草就生长在了我的心境中。 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之上,我突然觉得右手掌心多了些什么。 摊开举到面前端详,掌心之中,是一颗深褐色的椭圆状种子。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灵秀草的种子。 可是周舒之现实世界送我的种子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心境中呢? 种子自行飘浮向上,悬在半空之中停住,然后朝着前方飞去。 我疑惑地看着那颗种子的前进方向,还是想不明白它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灵秀草的种子飘到我的正前方之后缓缓下降,最终落到了地面上。 紧接着神奇的事就发生了—— 种子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白光一闪而过,本来空无一物的贫脊地面上生长出大片淡紫色的植物。 植物有高有低,茂密地错落生长,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生长于中秀山的灵草灵秀草原来是这样的模样。 脖颈之上由一根红绳牵引的鸣诉玉收到召唤似的自行脱离领口飞出,发着淡淡荧光,朝着灵秀草的方向飘荡。 它是在吸取灵秀草的灵气。 我静静地看着它,脑中心中一片默然,对这种场景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有左侧大臂胎记的位置隐隐作痛。 我记得无尘曾经说过,我胳膊上的桃花胎记是有来由的,每一片花瓣都代表着一段我被封印起来的前世回忆。 在进入礼婡设下的幻境之中,我回忆起了作为季含钦那一世的回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历历在目。 而在进入心境之前,我又回忆起了作为陶旻那一世的记忆。 可是似乎,这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有没有人设计做局让我想起,为什么偏偏是陶旻呢? 就在我思绪想到这里的时候,鸣诉玉已经吸取了足够的灵气,自动回到了我的领口之中。 一阵没来由的微风吹过,三片长势喜人的灵花灵草随之轻轻摇曳,一股淡淡的药香气窜入鼻端。 我缓慢地向旁边栽倒过去,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不知道薄从怀的“听香”有没有变化呢…… 思绪回拢,药香依旧。 再次睁眼,我侧躺窝在薄从怀怀中,他半坐在侧,双眸紧闭,不知是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周围一片昏暗,想来是还未天亮。 喉头一咸,我没忍住咳嗽出声,一咳之下,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要散了架得酸。 薄从怀睁了双眼,侧过头低眸看我,“睡醒了?” 我一边点头,一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诸多不适,突然想起自己还发着烧呢,那便解释得通了。 薄从怀凭空变出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嗓音放得很低很轻,“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我如同沙漠之中偶遇甘霖,立刻凑过去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 薄从怀请打响指,杯中立刻再次蓄满清水,我又是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嗓子终于不再像火烧一般干涸难受。 将杯子向着薄从怀一推,我摇摇头,“不喝了。” 薄从怀没有多说什么,一扬手,杯子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重新躺回他的臂弯,眼睛直直地看着只倾泻了丝丝缕缕月光的窗。 “做梦了?” 我用鼻音“嗯”了一声回应。 “想和我说说吗?” 我既没点头也没说话,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让我顿时哑然。 陶旻太苦了,即使我此刻身受阴气侵蚀折磨还是觉得她过得太苦了。 薄从怀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轻轻地捋顺,他的声音比手上动作更轻,“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薄从怀轻笑一声,似是宠溺似是无奈,“那么,我问你答,好吗?” 我点点头,心中郁结如同满将溢出的水,急需一个排放的出口。 薄从怀的声音低沉缓慢,如同来自遥远的梦境,“梦里,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眸光一凛,不自觉地拽紧他的衣襟,感觉这个问题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提起了,“陶旻。” 薄从怀点点头,“陶旻,很好听的名字。” 我轻勾唇角,“只是大家只称‘阿陶’,不知陶旻。” 薄从怀拍了拍我的背,无声安慰。 我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是在为陶旻哀伤命运不公。 薄从怀复又开口问道,“那么咱们陶旻是做什么的呢?” “王府中最不起眼的丫鬟,最不起眼,也最低贱卑微。” 薄从怀心疼地抚摸我的头,“那陶旻在王府中谁一起生活呢?” 我自嘲地一笑,“阿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阿陶只有她自己。” 薄从怀似乎没有想到梦中角色设定如此悲惨,一时之间既没有回应也没有继续发问。 而他这几个问题就像在我心中割开了一个宣泄的口子,我再也抑制不住绝望,泪也决堤一般洪泻而出。 直到最后,我说到了那日河边,已经哭得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手却依旧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窗外几声清丽鸟鸣,天已大亮。 我累极,在薄从怀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没有再做任何梦,睡了将近一日。 第294章 他俩彻底决裂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浑身上下的血液、骨头、细胞都归了位,也不知道是睡足了的缘故还是得益于陈最的药。 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陈最为我流感发烧确实也付出了药方和熬药的时间。 所以,当晨练的我在院子中遇到晨起走出房门的陈最时,我向他以最灿烂的笑容表达了我的感谢和善意。 陈最双手向上,正欲伸一个极致的懒腰,细长的双眸与我对视的一瞬间,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呆愣住了。 几秒钟后,他双手收回,环抱在胸前围住,一脸惊恐加防备地将我上下打量一通。 我感觉他在用眼神侮辱我,于是收回笑容,板起脸盯着他,“你这个反应是啥意思?” 陈最冷哼一声,一绺白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耳后滑落,“你正常点好吗?” 我立刻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你说我不正常?!” 陈最眸光一敛,一只胳膊向前,一根纤细的指头直接定在了我的额头正中,将我隔挡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 我龇牙咧嘴地使用无影手无影脚,可惜无法伤害他半点,别说伤害了,连靠近都做不到。 一分钟后,我脱力,带着浑身的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陈最又高冷美艳地哼了一声,伸手将那一绺头发别到耳后。 我从下而上仰视他,感觉他现在的气质越来越像一个中年丧偶的贵妇人了—— 如果再加个毛披肩、养只卷毛小泰迪的话,他就能直接登上演绎中世纪欧洲落魄贵妇爱恨情仇的舞台剧现场了。 我长呼一口热气,双手做扇,给自己扇着几乎为无的凉风,同时开口问道,“薄从怀呢?” 陈最悄声踱步,在院中圆桌处收拾起他晾晒的各种药草药花,“你男人,问我?昨晚和他睡在一起的又不是我。” 我发觉他真是一条毒蛇,只是毒液都集中在了那张不饶人的嘴上,也不怕舔一口嘴唇就将自己毒死。 白了他一眼,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走近角落秋千,“怎么,你嫉妒啊?” 陈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之下竟然有了晶莹的半透明感,他头也不抬,手中动作不停,“开玩笑,我嫉妒你俩谁?” “嗯……”,我坐在秋千里摇晃着双腿,眼睛瞟向左上角,脑中思考说些什么才能噎住这条没良心的毒蛇。 还没等我想出说辞,陈最已经收好了桌面上的所有药材。 直起腰,他淡绿色的眼珠在眼皮之下一转,落在我的方向定住,然后他唇边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 “我嫉妒你男人大早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嫉妒你男人的女人乱吃飞醋?”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陈最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另一只空闲的手抬起,一根手指戳中我的额头, “中二病小姐,需不需要我给你配一副专治臆想的药,我只收你友情价哦~” 说完,他表情含笑冲我一眯眼一点头,同时指头用力,将我的脑袋向后一顶,然后毫不停留地转身回屋, “哦对了,我最近要闭关研习医术,你和你男人没事别来烦我。” 我捂着心口,感觉自己要被他气出内伤了。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陈最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自己走进厨房,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我想象盘中鸡蛋就是陈最的蛇脑袋,一叉子下去,四分五裂。 正吃得咬牙切齿泄愤之时,窗外闪过薄从怀的身影,他快步走向后院,并未注意到坐在厨房窗边吃早饭的我。 我正欲出声喊住他,便看到他本来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倒退几步,然后他站定转身,与我对视。 夏季清晨的阳光并不烤人,但是十分耀眼,薄从怀就站在阳光之下,他的笑容成了比阳光还要夺目的存在。 我举着叉子,叉子上还有一小块黄澄澄的蛋黄,被眼前的景色惊艳住了。 薄从怀双手背后,在阳光灿烂中,在花团锦簇之中向我走来。 果然,找男朋友还是得找个帅的,就这张脸,太治愈了呀! 他在窗前站定,低眸看了看我面前的盘子,“陈最呢?他怎么没起来给你做早饭?” 我将叉子向他伸去,“喏,尝尝我的手艺。” 薄从怀张嘴将蛋黄咬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惊喜和赞扬,“咱家的小厨娘,手艺真是不错。” “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低下头,感觉被阳光晃得有些飘飘然。 薄从怀双臂搭上窗沿,下巴搁在交叠的手掌上,“陈最还没醒?” 我继续叉起盘子里剩余的煎蛋吃,“早上见过他了,他说他要闭关一段时间。” 薄从怀英气的双眉微微皱起,低声嘀咕,“他又发什么疯?” 我手中一用力,不自觉地把盘中食物当作可恨的陈最,“对!他就是发疯,还挖苦我呢!” 薄从怀直起上半身,笑问道,“怎么挖苦你了?” 我想了想,感觉自己也不是很占理,所以沉默不语地低下头,郁闷地用叉子将盘子里仅剩不多的煎蛋戳了个稀巴烂。 薄从怀爽朗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用不用我替你报仇?” 我“嗯……”着思考了几秒,扭捏着回答,“倒也不用,陈最就是嘴坏,心眼倒还挺好的。” 薄从怀转而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咱们家小厨娘不仅厨艺精湛,还宽容大度,真是我的福气。” 我被他哄得扑哧一笑,将烦恼寄托于碎成蛋渣的煎蛋,“嗷呜”一口吞下了肚。 薄从怀来到我身边,十分自然地收走了我面前的空盘子和手里的银叉,一边走到洗碗槽前一边说, “给你说一件挺有趣的事儿。” 我屁股不动,身体原地转了圈,转向薄从怀,眼睛一亮,感觉身体内名叫“八卦”的雷达此刻“哒哒”作响, “什么事?” 薄从怀听我语气十分激动,淡然一笑,语气也是不快不慢, “是宫剑峰和宫肆,他俩彻底决裂了。” “什么?!” 虽然长久没听到通灵局的近况了,宫剑峰以及宫肆宫念两兄妹也似乎成为了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但是听到薄从怀这句话,我还是震惊了。 第295章 让我看看你的心 薄从怀似乎是很满意我的震惊反应,头朝着我的方向微微一侧,露出笑容,“你没听错。” 我也不贪懒坐着了,快步走到薄从怀身边,我挽住他的胳膊,“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快说给我听听。” 薄从怀白皙有力的手上沾着绵密的泡沫,指尖指骨处微红,竟然透露出几分健康意味的性感。 他对此毫不知情,手部动作还在专心地洗刷盘子表面的一层油膜,“乖,你先坐回去,一会我洗完了给你详细讲。” 他虽如此哄着我,但我看着他浸在泡沫水中的双手,却是看得津津有味,不愿离开。 薄从怀见我不动,伸手在我鼻尖点了一点点泡沫。 我瞪着一双斗鸡眼去看鼻尖的一点泡沫,同时听到他笑着用两个字给我此举下了定义,“黏人。” 洗完盘子,我们携手在花园小径里慢腾腾地溜达。 在我记忆里,我们两个人像如此漫不经心地并肩散步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严格意义来说,我对在盼寻院中生活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一件接着一件,仿佛没有停歇。 惬意地长叹出一口气,我下意识握紧了薄从怀与我十指紧握的手,同时将头靠在他的大臂上。 薄从怀侧过头低眸看了我一眼,唇边的笑意则长久地没有消散。 就这样像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散着步,我听薄从怀缓缓向我讲述了在我被阴气反噬进入阴间,又和薄从怀辗转两个神界搜寻灵花灵草期间,通灵局发生的事情。 记得还是与通灵局合作搜寻阴间商人刘染的时候,薄从怀就已经说过,通灵局的领导计划让宫肆取代宫剑锋局长的位置。 而在此期间,宫肆不负所望,真的取得了一些能够证明他能力的成绩,包括但不限于,主持抓捕了一个逃窜各地多年的灵药贩卖团伙。 “其实,通灵局每一年能得到的各类灵药都是有定数的,分发到各级分局自然也是层层递减,这就使得真正发放到地方探员手里的灵药少之又少。” “在此情况之下,就衍生出了诸如假灵药贩子的团伙。” 我眨巴眨巴眼睛,“难道,没有得到单位分发灵药的通灵局探员会去贩子手里购买假药吗?”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有需求就会有买卖,灵药贩子也分三六九等的。” 当各地方灵药的需求日益增大,除了灵药贩子嗅到了利益的味道,一些别有心思的通灵局官员同样也捕捉到了商机。 于是,上层下发的灵药越来越少,贩子手里的灵药越来越贵。 即便如此,实在需要,也没有不咬着牙买的道理。 慢慢的,官贩合作,利益勾结,中饱私囊,只剩下,地方小探员怨声载道。 我和薄从怀走到一角小亭,于是拐进去坐下休息。 他抬手给我倒了一杯清茶,“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有所耳闻,只是牵连的人太多,甚至包括几个职位不低的重要官员,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操作。” 我点头,确实,一旦有了保护伞,那贪污受贿这件事就很难扯开层层遮羞布,搬到明面上处理了。 薄从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如果没有上级的默许,一个小小地方分局的探员,怎敢主持动那些大家伙的利益网。” 我双手握着茶杯,“同样的,如果宫肆不抓住机会作出个成绩来,他的下场会是如何,不言而喻。” 薄从怀放下茶杯,冲我眯眼一笑,“聪明。” “可是这件事和宫局长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也……” 薄从怀手指冲我左右一摆,“非也。宫剑锋虽然行事狡猾,但是他还算是一个正直的领导,不会做出克扣下属的事情。” 我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他,薄从怀神秘地又端起茶杯啜饮,我知道他又在卖关子了。 于是伸手上前摇了摇他的胳膊,放柔嗓音,“好阿怀,快给我说说吧。” 果不其然,薄从怀听到我撒娇,露齿一笑,“再叫一声‘阿怀’听听。” 开玩笑,君子还不为五斗米折腰呢,于是…… “阿怀”,我笑着冲他开口。 君子不折腰,我小女子骨头软,折一下又不会腰间盘突出。 薄从怀心满意足地一扬下巴,“想象一下,你出于善心,捡了一只小猫回家,以为这只小猫在你的精心教养之下,会念着你对他的好,永远忠诚于你。” “而后来的一天,你突然发现,你捡回来的这只猫不仅背叛了你,还想要霸占你的屋子,取代你的一切,你会如何?” 没等我回答, 薄从怀继续说,“更不巧的是,咱们这位宫局长捡回家的,不是一只小猫,而是一只韬光养晦的豺豹。” 这世道,弱肉强食,通灵局更像是一棵自成一派的参天大树,所有的探员都抓伏在树干之上,拼了命地向上爬,稍不注意就会被身边的人踹下去。 为了仕途坦荡,宫剑锋不知踹下去多少同路人,而现在,也轮到他被踹下了这棵竞争残忍的树。 见我唏嘘不已,薄从怀勾了勾我的鼻尖,“怎么,为这位宫局长感到不值了?” 我手撑着面颊,有些郁闷,“倒也不全是,只是感觉人心隔肚皮,谁能想到从小养到大的养子竟然会背刺自己。” 薄从怀抓着我的手,移向他的胸口心窝,“那我的心呢,你担不担心?” 我笑着将手掌贴近,感受到他皮肤下澎湃的心跳,“你的心都是我命名的,我担心什么?” 冲他狡猾地一眨眼,“反而是你,玄珩上神,你就不担心我对你有异心?” 薄从怀略一凝神,目光向下,最终停住,意有所指地点点头,“也是。” 我正要抽出手,就听他低下头靠近,自下而上紧盯着我,他压低了声音, “不如,我们现在回屋,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和握着一样实在……” 我被他青天白日的暗指惊得猛烈咳嗽,同时就听到陈最气鼓鼓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喂!你俩聋啦?!这么大的敲门声都听不到?” 第296章 他于我,也算朋友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转头去看,陈最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俩。 我脸上一红,顺势将手从薄从怀手中抽回,做贼似的语无伦次,“你,你,你不是闭关了吗?” 陈最脸臭得要命,冷声质问,“要不是你俩光顾着谈情说爱听不见敲门声,我至于被吵得受不了出来开门吗?!” 说着,他的目光从我身上向后移到了我身后的薄从怀,依旧毒舌, “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平时耳朵尖得像狗一样,现在装什么听不见?” 薄从怀心情很好似的冲他一扬眉毛,“是啊,我故意的。” 陈最气得倒抽一口气,就听薄从怀继续语气平淡地在我身后放暗箭,“你也应该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陈最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冲着薄从怀指了指,又转方向对着我指了指,“你们……” 一个小石子不知从哪儿来,精确地朝着陈最立在空气中的那根手指的方向破风而出。 陈最眸光一凛,把手一收,险险地避开了石子。 转回头对着薄从怀,陈最将一双细长眼瞪得溜圆,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暗算我?!” 薄从怀低头拿起茶杯,轻描淡写,“你有脾气,指我可以,指诉诉,不行。” 陈最像老版琼瑶剧的角色,眉头一皱,眼中立刻闪烁起了点点泪光,“薄从怀,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凶我?” 我作为不能置身之外的旁观者,一脸问号—— 陈最这什么鬼台词,绿茶意味都要爆表了! 薄从怀冷哼一声,“陈最,你再不好好说话,下次攻击你的,就不是石子了。” 陈最倔强地一撇头一转身,沿着小径离开了我们的视野,看方向,应该是去开门了。 ……好一个“口嫌体直正”的忠仆蛇啊。 趁着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转头看向薄从怀,“干嘛对他那么凶呢?” 薄从怀心情毫不受此插曲的影响,唇边依旧挂着淡然的笑意,抬手为我们两人续上茶水, “不敲打敲打他,他这种臭脾气,日后我们不在他身边了,他如何和别人相处。” 放下茶壶,他抬眸看向我,眸光中意味深长,“陈最这个人,虽然刀子嘴豆腐心,但是很少有人能忍受他的刀子嘴,耐心感受他的豆腐心。” “所以,你还是很关心他的。” 薄从怀微微一笑,“他于我,也算朋友。” 说完,我身后响起两重脚步声,应该是陈最带着敲门的人来了。 我转头好奇地看去,发现来拜访的,竟然是宫剑锋宫局长。 陈最走在前方引路,虽然脸依旧很臭,但是还是不愿将盼寻院内的风波展现于外人面前。 将宫剑锋引到近前,陈最面无表情地礼貌地冲我们一行礼,“玄珩上神,客人带到了。” 薄从怀冲着陈最一点头,陈最立刻转身离开,毫不留情地多逗留。 多日不见,宫剑锋肉眼可见地沧桑了,本就不太平整的老脸上沟壑纵横,干巴巴地瘦成了一匹马。 冲着我们露出一个堪称难看的笑容,宫剑锋搓着双手,显得十分局促。 薄从怀冲他一笑,朝着一边的圆凳一伸手,“宫局长,好久不见,请坐。” 宫剑锋“诶”了一声,然后坐下整了整衣襟,在开口寒暄之前先对我一点头算作招呼。 我回以微笑,同时听到薄从怀开口,“宫局长光临寒舍,是有什么事情吗?” 以前的宫剑锋说话一贯爱弯弯绕绕打太极,没想到经历一番大风浪之后倒是学会了什么叫“开门见山”。 他双手接过薄从怀递过去的茶杯,笑出了一堆褶子,“从怀,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现在什么处境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的。” 薄从怀轻轻吹动茶中清茶,吹起茶水一层涟漪,低着头笑了一声,“难得见宫局长开门见山地说话,我倒有一些不适应。” 宫剑锋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一个茶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低眸看向杯中,他长叹一声,“唉,从怀,我哪还能算什么局长呢。” 像是内心里下了个什么决定,宫剑锋将茶杯向桌上一放,“其实你肯见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抬眸看向薄从怀,他的神情正经了,“从怀,不瞒你说,我现在的处境……很难堪。” 薄从怀无声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宫剑锋丝毫没了以前做局长的风范,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说明了一下,他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贯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我听得皱眉,看得出宫剑锋还是想要维护自己仅剩不多的尊严。 只是就算不必夸大其词,只需要通过他的状态就能看出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差。 薄从怀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这些我确实有所耳闻,只是不明,宫局长来找我是为何呢。” 就在宫剑锋迟疑的过程中,薄从怀接着说,“宫局长也知晓,三界分明,上又有天命司监管,我在人界一贯都是依仗通灵局的呀。” 薄从怀看似挖苦自己、降低身份,实则是在婉拒宫剑锋,即使他还没有说他的请求是什么。 一语毕,宫剑锋面上的表情僵住了,本就黑的面庞此刻更如锅底一般。 他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只磕磕绊绊说了“从怀”二字。 薄从怀本意并不是要他难堪,只是防止宫剑锋开口求助什么不好办的事情,此时他轻咳一声,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从前承蒙宫局长多次协助,宫局长若有我力所能及的,我也会尽力一试。” 宫剑锋扯起嘴角苦笑,“从怀,成王败寇,输给阿肆,我并没有什么不甘心。” 我和薄从怀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豁达,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 宫剑锋低垂着眼眸,松弛的眼皮垂着,遮挡了混浊的眼珠,看不清情绪,声音也是平平的不透露情感, “从怀,你我都知道通灵局是一个多鱼龙混杂的地方,以前有我在阿肆阿念前边,现在轮到他俩独当一面了,说实话,我真是放心不下。” 第297章 你不是闭关吗? 我瞪着眼睛开口,真心实意地发问,“你不怨恨宫肆背叛你吗?” 宫剑锋笑着看向我,这笑容也是真心实意,“我老了,早晚都会有退位的一天,如果阿肆阿念能踩着我上位,我不会有怨言。” 薄从怀抬手为宫剑锋面前的茶杯续了热茶,展开笑颜,他说得坦荡,“原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宫剑锋双手握杯,接受了薄从怀的善意,“从怀哪里的话,我和阿肆确实闹得难看。” 在宫剑锋的讲述中,我看到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宫剑锋在通灵局中摸爬滚打数年,手下眼线众多,不可能没有提前知晓上头总局和宫肆之间的小九九。 初次听闻,他也是愤怒的。 愤怒宫肆的背叛,愤怒他的目光短浅、上位心切,同样也愤怒自己的职位太低,没能给予宫肆想要的东西。 愤怒过后,他深深的无助了—— 孩子终归一天会长大,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去往更高更广阔的天地闯荡一番,他也是走过这段路的。 他不应该阻挠孩子想要向上爬。 如此,他便欣然接受了,不仅接受了,还劝说自己心甘情愿地趴伏下来为宫肆做了垫脚石。 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宫剑峰的眼皮依旧向下耷拉着,“我现在只希望,阿肆和阿念能够一路坦途。” 宫剑峰饮尽一杯清茶,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他微微俯身站在我俩面前,言辞恳切, “从怀,我知道你一贯不多管闲事,我只想请求,请求你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对他俩手下留情。” 薄从怀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 我不明白宫剑峰为什么会出此之言,按理说,他们通灵局的人怎么也不应该由薄从怀手下留情呀。 临近中午,陈最没有现身,我义无反顾地担任了临时厨师的身份,而薄从怀也相应地被我喊来打下手。 真不知道这位身娇肉贵的海底少爷是怎么给我做出一个还算像样的生日蛋糕的,我从来没看到他如此手足无措过。 “哧——”一声蔬菜下锅,菜叶子带着的一点水遇到锅里滚烫的油产生了猛烈的化学作用,锅底火焰一蹦老高。 薄从怀犹如惊弓之鸟,慌忙上前将我拉到他身后。 我准备不及,差点握着锅把将一锅炒菜掀到地上。 瞪圆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薄从怀,我的疑惑冒出脑袋变成一个大大的问号,“你干嘛?” 薄从怀像一个御前带刀侍卫,牢牢地站守在我身前,将我和一口锅隔了个严实,同时他头也不回,十分认真地解释,“有危险。” 我无奈地将他推向一边,一推之下竟然还没推动,只能铆足劲又推了一把,“有什么危险?这是锅,又不是怪兽。” 薄从怀被我推开,竟然有些委屈,“很烫,容易伤到你。” 没了他这座大山,我终于又和小铁锅碰了头,熟练地翻动锅铲,我用另一只空闲的时候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围裙,“这不是有围裙隔着吗?” 薄从怀低低地“哦”了一声,转战到一旁的菜板上,菜板上还放着一整块新鲜的五花肉,“诉诉,切片还是切块?” 我挑了挑眉,“呦”了一声,“你还知道切片切块呢?” 薄从怀“嘿嘿”笑了一声,“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我抽空瞥了他一眼,看他拿着菜刀的架势如同要把这块五花肉重新按回到猪身上,左比划一下右试探一下。 眼看着锅里的炒菜是熟了,我连忙把灶一关,几步走到薄从怀身边将菜刀夺了过来,“哎呦喂,大哥、少爷、太子、祖宗,你可放过这块肉吧。” 薄从怀愣怔着保持着被我夺走菜刀前一秒的姿势,不解地看向我,“为什么?” 我一屁股将他挤出菜板前的一亩三分地,下刀之前扭头冲他礼貌地假笑,“猪已经死得很惨了,你总不能再凌迟它一遍吧。” 薄从怀放下手,皱起眉,“诉诉,我是不是只会帮倒忙啊?” 听出他语气中的受伤,我一边切肉,一边安慰开解,“怎么能是帮倒忙呢,你有帮我的这份心,我就已经很开心啦~” 将肉切成均匀的几片,我转头看向沉默的薄从怀,“阿怀,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全能的人,你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应该允许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存在。” 薄从怀黯淡的眸子渐渐有了亮光,我看安慰有效,继续趁热打铁,“你在别的领域已经傲视群雄了,就接受自己在厨艺方面有所不足吧。” 薄从怀被我一哄一夸,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像只乖顺忠诚的小狗,他站在我身边,冲我使劲一点头。 我转回头,偷偷一笑。 果然,这个男人,拿捏。 又炒了一个菜、做了一碗汤,我和薄从怀在后院的圆桌相邻而坐。 既然陈最本来就有嘱咐说不要打扰他,上午他和薄从怀又闹了不愉快,我就很自觉地没有去触他的霉头。 薄从怀本来并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固定一日三餐地进食,但是因为算是和我合作做好的一顿饭,他也盛了一碗饭,和我一起吃。 吃饭期间,我们说起了宫剑锋,双双都是沉默了几秒。 我将嘴中米饭吞下,长吁短叹地开口,“唉,没想到宫局长也算是性情中人,宫肆做得这么过分,他还能不计前嫌。” 薄从怀对此并无像我一般的感慨,只是对于宫剑锋的态度和想法略微有些震惊,因而帮我向碗里夹了点菜,并没有多说什么。 “也许他是在卖惨博同情呢?” 陈最的声音突然在我们身后响起,我转头一看,当真是陈最不知何时推开房门,倚着门框,他的淡绿色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更浅了。 “你不是闭关吗?” 一上午出来两回,这算哪门子闭关? 陈最对我的疑问充耳不闻,迈着慵懒步子向我们走来,“吃饭也不叫我,两个小没良心的。” 我又重复一问,这是我能想到他“小没良心”定义的最佳回应,“你不是闭关吗?” 陈最自然而然地拿起饭铲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米,然后在我旁边的旁边坐下,抬手之间手中已经多了一双木筷。 他在低眸巡视桌上菜品的空档里一翻眼皮给了我一个眼神,“别老纠结这个问题行吗?” 第298章 可是他是……公的啊 我“切”了一声,看出来他别别扭扭,应该是想和薄从怀破冰。 想必陈最一定是很在意他和薄从怀之间的友谊。 仔细一揣摩倒也是,毕竟薄从怀以前还对他说出“我给你兜底”这么帅气的话呢,他可从来没对我说过。 想到这,不知道谁在我心口浇了一瓶酸醋,我没来由地“哼”了一声,看向薄从怀的目光都充满了酸味。 薄从怀被我莫名其妙地一哼一瞪,当下傻眼,无辜地跟陈最对视一眼,他傻愣愣地夹菜也不是,放下筷子也不是。 我闷头吃自己碗里的饭,越看薄从怀给我夹的菜越不爽,猛地一抬头,正巧对上他俩在对眼。 又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我将碗里薄从怀夹给我的菜悉数转移到陈最碗里。 现在轮到他俩都傻眼了,陈最端着碗,嘴里还塞着米饭,鼓得像个仓鼠。 将碗里剩余的米饭扒拉到嘴里,我将饭碗向桌子重重一放,甩下一句“我吃饱了”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关门。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上午还假模假样吵架拌嘴呢,一个眼神就和好了! 我气鼓鼓地原地踏了几步,对着空气又“哼”一声,然后摔进松软的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等着薄从怀进来哄我之时,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朦胧之时,仿佛听到薄从怀站在床边跟我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我睡意正浓,不耐烦地冲他一挥手,“小嘴巴闭起来!” 后边睡热了,我熟练地将被子一蹬,翻身去找薄从怀这个天然冰块。 胳膊伸直了摸摸索索一番,没摸到,我“嗯”了一声,眯起一只眼四下里看了看。 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脚边床榻之下倒是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 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薄从怀?” 人影动了动,随即我听到薄从怀的嗓音落入耳中,“我在。” 听到是他,我又放心地把脸贴上枕头,“在地上坐着干啥,上来,过来。” 薄从怀听话地起身坐到床上凑了过来,我一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你干嘛躲着我?” 薄从怀低声否认,“我没有。” 我半个脑子依旧沉在睡梦之中,思考问题也变得简单大条,“没有为什么坐地上?” 薄从怀以一个僵硬的姿势靠着我,脑袋贴在我脑袋上,屁股还在二里地远的床边,导致他说话都有些费劲。 一费劲,就带上了浓重的呼吸声,听起来怎么……有点小性感呢? “诉诉,我不知道怎么惹你生气了。” 一觉过后,我早就把气落到九霄云外去了,薄从怀的语气委屈又小心,简直让我产生了怜爱之心。 松开他的后颈,我翻了个身,转而去搂他的一侧胳膊,一边吧唧嘴,一边嘟囔着抱怨, “你和陈最好的和穿一条裤子似的……你之前还要给他兜底呢……” 薄从怀的呼吸滞了一瞬,他抬起上半身,“你……生的是我说这句话的气?” 我一指头戳了戳他的鼻尖,“傻子,我是在吃醋!” “吃我和陈最的醋?可是他是……公的啊……” 我无奈地向着床内一缩,“这和公母无关,我在乎的是你的在乎。” 薄从怀似乎震惊地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觉得我在乎他比在乎你多?” 我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生气的缘由确实有点幼稚。 不过没关系,我是小女子,小女子的特权就是没理也硬气, “你可从来没对我说出‘我给你兜底’这样的话。” 薄从怀笑了一声,笑得释怀,“原来是这样。”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原来是这样?” 下一秒,薄从怀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用鼻尖轻轻一扫我的鼻尖,亲昵无间, “诉诉,世间上所有的情话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情。” 我“唔”一声,嘴唇被薄从怀的柔软贴住,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 薄从怀在我唇上小鸟似的一啄,然后离开,“我不怕我说的不够多,我只怕我做的不够多。” 谁说这条大黑龙不开窍,这大黑龙可太棒了! 我被哄得“嘿嘿”傻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怀中,“陪我再眯一会儿。” 在我不知道的房门外,还有一条白蛇眼巴巴地等着薄从怀出来通风报信—— 作为一个兽类,陈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生气,生的还是他和薄从怀两个人的气。 陈最静悄悄地等待,直到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 对着紧闭的房门长叹一口气,陈最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屋内两人合起伙来欺骗了。 接下来的几天,盼寻院中风平浪静,我、薄从怀、陈最好像又过上了最初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奂脊和小云两个活宝。 奶奶搬走之后,奂脊和小云就搬到了她老人家曾经居住过的西院。 小云虽破蛋化人形的进程神速,但是变成小女孩之后,她的生长便变得和正常人类一样。 整天叽叽喳喳地左一句右一句,整个盼寻院只有奂脊能不断突破下限地迎合她。 偶然一个下午,我趴在床上晃着腿追剧,薄从怀在一旁安静地看书。 一集作罢,我抬头缓解了一下疲累的双眼,正巧瞥到上次周舒之来送的精致木盒。 看到木盒,我就想到那颗神奇的种子。 用腿轻轻一碰薄从怀的胳膊,我主动向他提起在我心境中发生的种种。 薄从怀专心地听着,最后点点头, “并不能否认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毕竟你的灵魂要依靠鸣诉玉滋养延续,灵草出现在你的心境也是有可能的。” 我又踢了踢他的胳膊,被他一把捞住,“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薄从怀用另一只手将书放置在一旁,然后揉了揉我的脚趾,“什么?” “如果让你起名,你会给我的心境起什么名字?” “名字的话……”,薄从怀凝神思考,“百灵?” 我十分不解,“百灵?你把我当鸟啊?” 薄从怀失笑,“不是不是。我是想,既然你的心境中长满灵草,那叫’百灵’倒也应景。” 我刚想开口,就听房外传来阵阵高歌。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钻进被窝蒙住耳朵。 两人都忘了看时间,又到了小云午睡过后一展歌喉的时候了。 薄从怀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则是因为自己身为小云的主人而不好意思。 冲他一吐舌头,“真正的百灵鸟来了。” 第299章 元宵特辑(小番外二,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喂,文欣?” 刚接通电话说完第一句话,手机那头传来程文欣激动的大嗓门,“诉诉!元宵节快乐!” 沈玉诉蒙怔了一秒,然后莞尔一笑,“谢谢,你也元宵节快乐!” “今天你们家的病娇帅管家做什么节日特定大餐呀?我要去蹭饭!” 沈玉诉疑惑地“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程文欣口中的“病娇帅管家”是指陈最。 什么病娇,他是纯贱。 翻了个身,沈玉诉趴在床上,晃着两条腿,“他老家不讲究过元宵节的。” 程文欣的声音显得有些懵懂,“他老家哪里啊?我国还有不过元宵节的地方吗?” 想到陈最的老家蛇村,沈玉诉暗地里龇牙咧嘴地恶心了,“呃,他老家比较偏远。” 突然身后多了一只温柔抚摸她后背的手,同时薄从怀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诉诉,陈最说给我们煮汤圆吃。” 这句话除了被沈玉诉听见,还准确地落入了手机对面程文欣的耳中,她立刻在对面尖叫了,“啊!!!!诉诉,我要去吃帅管家煮的汤圆!” 挂了电话,沈玉诉正欲兴师问罪,一转头看到薄从怀眨着小狗眼装无辜,只能怒气全消无奈地一摊手。 薄从怀尴尬又心虚地冲她一笑,“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沈玉诉冲他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文欣要看的是陈最又不是咱俩。” 见自己夫人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薄从怀立刻讨好卖乖地凑到沈玉诉身边坐下,“还有人能看上陈最呢?” 沈玉诉被他的吐槽逗得哈哈大笑,抱着肚子连连咳嗽最终才停下来,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说什么呢!咱们小白蛇闭着嘴也是挺帅的好不好?” 薄从怀的桃花眼瞪得老大,同时伸出双手比划,“小,白,蛇?他哪里小啊,你没见过他原身,duang大一条大白蛇好不好!” 回想到蛇村一行,陈最的原身还是给沈玉诉幼小且脆弱的心灵留下不小的冲击的,所以她按住了薄从怀努力向两边伸展的胳膊, “你别比划了,我记得他原身有多大。” 薄从怀腹黑地邪笑一声,“应该让陈最在你朋友面前现一次原形,她的粉红色泡泡就都碎了。” “你可拉倒吧,到时候再把文欣吓出个好歹,你负责啊?” 薄从怀被一数落,因为兴致勃勃想要使坏而昂起的龙尾巴又垂下了。 此时,房门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陈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喂你们俩,能不能别谈恋爱了,出来帮忙!” 沈玉诉疑惑地看向薄从怀,“帮什么忙?” 薄从怀摇摇头,“出去看看。” 两人携手出门,后院之中空荡荡,没看到陈最的身影,倒是缠着藤蔓花草的栅栏外一闪而过陈最的身影,看方向应该是去厨房的。 沈玉诉和薄从怀对视一眼,走向厨房。 还未等两人进门,就听到屋内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连忙推开门,里面的陈最周围似是蒙了一块白色的半透明纱布,整个人都变得朦胧梦幻。 诶,不对,这纱布怎么还会动的? 薄从怀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纱布”瞬间消失,原来是因为陈最打喷嚏而扬起的面粉一类。 沈玉诉再定睛一看,陈最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大面板,面板上放着几个不锈钢盆。 打喷嚏的正是陈最本人,一个接一个“啊切”个没完没了,最后他用袖子蹭了蹭鼻子,“我靠咋回事,你俩谁在背后骂我了?” 被猜了个正着的两人心虚地上下左右乱看,陈最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结果看到两人统一的逃避模样,真欲将手中包了一半的汤圆扔到二人脸上。 更气的是沈玉诉还此地无银二百两地揉了揉脖子,“哎呀,最近脖子不舒服。” “别装了,就知道你俩没安什么好心。” 陈最气鼓鼓地将手中一颗圆滚滚的汤圆扔进面前最右边的不锈钢盆里,“别傻杵着了,过来帮忙。” 一分钟后,陈最后悔了,“你们两个人是白痴吗?!包汤圆,不会吗?” 只见薄从怀和沈玉诉像是刚从面粉堆里爬出来似的,没有一个干净整洁的面貌—— 薄从怀垂下的发丝被糯米粉染成了一半白,而沈玉诉则像只小花猫,鼻尖额头全是糯米粉。 陈最做了一个极长的深呼吸,最后决定将炮火转向沈玉诉, “他一个上神不知道怎么包汤圆就算了,你一个活了二十年的人类,从来没过过元宵节?” 沈玉诉将手中不成型的面团向下一扔,“我是北方人,北方人元宵节吃元宵不吃汤圆。” 薄从怀并不知晓元宵、汤圆有何分别,但是老婆说的话就是真理,立刻帮亲不帮理地点点头,“就是!” 陈最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这时,薄从怀突然竖起手指,“诉诉,你朋友来了。” 沈玉诉立刻会意,并且回忆起程文欣就是汉山本地人,汉山位于南北分界线以南,按理来说,程文欣应该也是吃汤圆的南方人。 “文欣是汉山人,她吃汤圆,我让她帮你包!” 说完这句话,沈玉诉擦了擦手上的糯米粉,蹦着出门迎接程文欣。 让程文欣帮陈最包汤圆,简直是天才才能想到的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既满足了程文欣想要和陈最这个帅管家相处的愿望,又能找到人帮陈最的忙! 妙啊~ 想到这儿,沈玉诉不禁加快了脚下速度。 陈最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味,怂了怂鼻子,陈最的淡绿色眼珠转向薄从怀, “她憋什么坏呢?谁要来?” 薄从怀非常清楚自己的站位,并且在沈玉诉说出离开前的那句话的同时就明白了自己夫人的所思所想。 此刻他冲陈最露出一个诡异的假笑,“诉诉的朋友,非常贤惠,有她的帮助,你一定很快就能包好。” 陈最看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颗蛇心立刻七上八下地忐忑了。 咽了一口唾沫,他突然觉得包汤圆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主意。 这个想法在程文欣瞪着一双花痴眼,站在他身边光添乱不帮忙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陈最越过程文欣的脑袋去看坐在窗边悠哉悠哉的薄从怀、沈玉诉,无声地做嘴型,“快去买汤圆!” 当然,这一年的元宵节陈最还是没有吃上自己亲手包的汤圆,但好在,他没有让程文欣把他心爱的厨房给一并炸了。 几人分布围坐在后院的圆桌前,圆桌中间放着一大盆金灿灿的芝麻汤圆。 程文欣心情非常好,简直可以称为愉悦,她率先向众人举杯,“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元宵节快乐!” 在沈玉诉的带领下,余下几人也举起杯子,“元宵节快乐!” 只是,这欢声笑语之中,还夹杂着陈最的小声吐槽,“啊!年年有今日?!要命了……” 写在最后的: 哈喽小宝们,今天是元宵节,今天的更新内容就水一下写一篇小番外喽~虽然是日常生活,但是绝对不会应付大家的,大家就当一个诉诉和大黑龙的婚后日常来看吧~ 虽然说是掺杂在正文里的番外哈,但是是为了区别正文的情节起的小标题,我对正文结束的番外还有别的设想,比如有大家感兴趣的哪个角色的自传、所有角色的采访、大团圆情节之类的,那都会在正文完结之后陆续发布的,请小宝们期待一下吧~ 最后,祝小宝们元宵节快乐,阖家团圆! (ps:我是北方人,所以关于“汤圆”的制作方法有参考百度,若有不妥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喽~) 第300章 陈最,救人! 彻底恢复鸣诉玉的法力需要集齐五域灵境的稀世灵草,而现在,鸣诉玉已经汲取了其中的三种了。 薄从怀暗自计算,最终我们两人达成协议——先在人界修养一段时间。 毕竟剩下两域,九尾狐的南忧岛和白虎的西极洲。 南忧岛我曾去过两次,所以并不算稀奇,倒是听薄从怀说起西极洲,我提起了兴趣,“西极洲,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薄从怀放下手中茶杯,朝着面前摇了摇头,“西极洲,白虎一族的领地,蛮荒之地。” “蛮荒?” 薄从怀的脸上显出难色,“白虎一族生活在大漠深处,行迹神秘,他们又一贯不与其他四族交涉,找到漫福宫可谓是难上加难。” “从前听父王提起过,现在白虎一族的领袖是上一任王上的弟弟,年岁大不了我们多少,也算是少年枭雄。” 我托腮追问,“为何这样说?” “上神五族之中,只有他哥哥是牺牲于几百年前的三界大战,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担任起整个家族的兴衰。 这么多年过去,白虎一族虽然再也不见从前的辉煌,倒也一直屹立不倒,” 陈最在一旁摆弄他的花草,此刻拍了拍手掌的泥土,直起腰,“我听说过他,好像姓……周。” 薄从怀点头,“是姓周,不过我们在外都称名号,依稀记得他的名号是‘锐然’二字。” 我正要开口,却见薄从怀和陈最皆是愣了一瞬,随即陈最叹了口气,“谁大清早的不赖床来敲门啊?” 然后他转过身,正打算穿过前方花园去开门迎客,薄从怀却是一抬手掌,“慢着。” 陈最一脸不解地转过身,就见薄从怀侧耳细听,眉头渐渐皱成一团。 陈最放轻声音,“怎么了,有炸弹?” 我也非常疑惑,“阿怀,怎么了?” 薄从怀闭上双眼,站起身,“我亲自去开门。” 我和陈最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此次登门之人决计不是凡人,竟然能让我们的玄珩上神亲自开门迎接。 犹豫了一秒,我随着薄从怀的动作站起身,“我也同去。” 陈最站在不远处,“我也同去。” 薄从怀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开个门,你俩干嘛大惊小怪?” 我和陈最异口同声,“大惊小怪的是你才对!” 最终薄从怀没有拗过我的软磨硬泡,单手搭上我的腰,一言不发地直接带我闪现到了大门口。 距离如此之近,敲门之声还是轻得需要凝神细听才能听到,外边的人是故意这样敲门的? 薄从怀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结出掌印,大门应声而开。 一个身影倒在我们面前,待我看清来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阿怀!” 薄从怀紧皱着眉头,大步上前,蹲在那人身前,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来敲门的人原来并不是故意将门敲得又轻又慢的,而是他敲门之时已经没了力气。 薄从怀阴沉着脸将人抱起,我扶着那人的头,两个人快步向后走。 陈最本来因为薄从怀没有带他而站在后院阴凉处闷闷不乐,转头看到我们两个人带了一个血人回来立刻大惊失色,开始语无伦次, “我的妈呀!这是谁?敲个门而已,这么大牺牲吗?” 薄从怀一脚踹开西厢房,“陈最,救人!” 直到陈最将那人浑身的血止住,并给他胸前一道丑陋骇人的伤疤撒了药粉绑了绷带,我们才空出时间说话。 陈最将被血浸湿的一块纱布扔进一旁的水盆中,他白得没了血色的脸上显出疲累, “你从哪弄来这么一尊大佛,再晚一刻钟他小命就归西了。” 薄从怀面色依旧阴沉难看,“他是阿姐出嫁时一并带去中秀山的侍从,阿琮。” 我惊诧地“啊”了一声,“他从中秀山来?” 薄从怀的下颌收紧,是怒极却隐而不发的模样,“阿姐出嫁之前,我们约定过,若在中秀山遭遇变故,就派阿琮来求援。” 再看床上的阿琮,双目紧闭,表情痛苦,想到他刚刚在大门处的惨状,难道薄从怀的姐姐遭遇更差? 陈最又拿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双手沾着鲜血,“他胸前的伤口是斧头之类的利器伤的。” “斧头……”,薄从怀想到什么后冷笑一声,“中秀山的老二最喜欢用的就是斧头。”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嗜血冰冷,像是从地狱走出的死神,“我要去一趟中秀山。” 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温度极速下降,我立刻环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 薄从怀稍稍回过神,低眸看向我时刻意隐藏了眸中的杀意,“诉诉,我去去就回。”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若我不跟去,绝对会后悔一辈子,“我一定要去,阿姐待我也很好,我不能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其实我最怕的是薄从怀带着一身怒气冲到中秀山,冲动莽撞干了傻事。 虽然我知道薄从怀战力佼佼,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占不到便宜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冲动而得罪了人,甚至伤了自己。 薄从怀还在思考,我已经因为害怕担忧而手脚慌乱,差点就要落下泪,“阿怀,带我去,我求你了。” 也许是我第一次正经地求他,薄从怀的眼神动摇了,他抬手想摸摸我的头,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沾了血,又将手放下。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上我的额头,“在这等我,我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 说完,他转身离开,我大松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陈最走到我身边,看着薄从怀离开的方向,“我第一次觉得你并不蠢。”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急促地呼吸着,我抽空问他,“什么?” 陈最将手中脏兮兮的手帕丢进水盆,“薄从怀这个样子我曾经也见过一次,那一次他差点掀了屋顶。” “什么时候?” 陈最回过头看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知道你在妖界奈何城,马上就要真正的灰飞烟灭的时候。” 我怔住,就听到陈最轻笑一声,语气恢复到平时贱兮兮的调侃,“不过,他差点掀的是奈何城外冥殿的屋顶。” “冥殿……” 陈最耸了耸肩冲我一点头,“可能你不知道,冥殿里主事的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阎王。” 第301章 都是谎言 薄从怀换好衣服走回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在直着眼睛发呆,他单手给自己系好衣摆最后一颗纽扣,同时开口问陈最, “你跟她说什么了?” 陈最摇摇头,一言不发。 薄从怀抬手抚上我的面颊,轻声呼唤,“诉诉?” 我回过神来,对上薄从怀深蓝色的双眸,能够感受到他现在冷静了些许,眸中的怒气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的我冲他“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脑中还在破碎地回放身在妖界阴间的那段时间,可是回过神来却发现能记起的片段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少,“我没事。” 陈最像是习惯了薄从怀将病人留给他看管照顾,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去了中秀山你准备怎么做?” 提到中秀山,薄从怀眸中的怒意如同奔腾在海底的海底肆焰,烧得火热,热得危险,“血债血还。” 薄从怀说中秀山是上神麒麟一族的栖息地,那是上神五族之中最为灵气的地方,所以稀珍异宝最多,精灵异兽也最多。 “中秀山几十年前与我族联姻,父王母后同意,就是因为他们都很看好中秀山这块地方,呵。” 薄从怀直视着前方,冷笑着摇摇头。 我在他怀中抬头仰望他,感受到他对中秀山异常且明显的敌意,“怎么了,你不喜欢麒麟一族吗?” “谈不上好恶,只是我认为麒麟一族来与我族结亲,不知寓意何为。” 见我还是一脸疑惑不解,他继续我解释其中奥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为中秀山这块宝地,麒麟一族受了不少优待。” “麒麟算是我们五族之中人丁最为兴旺,家族最为昌盛的一族,即使凤凰有昭塑,青龙有我,但是论家族的综合实力,我们都比不过麒麟。”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和家族联姻有什么关系,又和薄从怀下意识的厌恶有什么关系, “可是,与这样强盛的家族联姻,难道不会有利于青龙一族的发展吗?如果我是你父王,我也不会拒绝的。” 薄从怀突然勾唇一笑,只是笑中带着冷漠和失意,透着一股刺骨的冷意, “那是因为,麒麟一族的王妃从来没有一个活到寿终正寝过。” “啊……”,我没料到这样强盛壮大的上神家族竟然有这样致命的缺陷。 薄从怀目光继续看向前方,“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并不喜欢阿姐嫁到麒麟了吧。” 我咬着手指,脑中莫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薄颜汐的场景—— 那个时候薄从怀兴奋地向我介绍他的阿姐是麒麟一族的太子妃,这才短短一年时间,他的态度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我明明记得,我第一次去涌隆宫的时候,你明明对你阿姐身为祈灵宫的太子妃很高兴啊?” 薄从怀眯起眼睛,“都是谎言。” 原来,麒麟一族自诞生以来一直生活在中秀山一域,中秀山传说是上古时期诞生上古神器的地方,灵气充足可见一斑。 这样一个地方,自然适合修炼之人增强功力,所以最初麒麟是五族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一族便可抵御妖界一界,可谓三界第一。 可是自然界也有一个规律,那就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这一规律在麒麟一族上下体现得淋漓尽致—— 先是中秀山领域内莫名其妙爆发了一场巨大的传染疾病,那些栖息于山下的渺小精怪们几乎死绝了。 麒麟一族为了庇护领地上下,动用了不计其数的丹药、灵草。 后来传染病终于是消失了,麒麟一族内部又被一种奇怪的遗传病盯上了。 “那是一种很恐怖的疾病,新生的孩儿出生时根本无法看出是否带有此种疾病,这病的潜伏期也会一直持续到儿童时期,且发病之时来势凶猛,根本无药可医。” 就是因为这种无从下手的遗传病,麒麟一族当时近乎无后。 一个家族无后就代表着家族即将走向灭绝的结局,麒麟一族几乎要绝望了。 这个时候一个来历神秘的老道登山拜访,自称能够帮助麒麟一族解决燃眉之急。 麒麟族当时的族长本来并不打算轻信这个找上门的老道,这个老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山下开了一个小诊所,救人也救山中精怪。 十几年后,他再次登门拜访,还是和初次一样的说辞,甚至表情都是一样慈悲。 那个时候的麒麟族长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接受了老道的帮助。 老道说的方法并不是寻常的服用丹药,而是,祭天。 用谁祭天呢,那便是家族最尊贵的女子,王妃。 麒麟族长直接将老道撵出了宫殿,而老道一言不发,在宫殿门外不吃不喝静坐七七四十九天。 最后出来见他的不是王,而是他口中用来祭天的王妃。 无法延续家族血脉,是一族王妃的失职,她日日以泪洗面,跪在菩提树下虔诚祈祷上苍赐予她一个健康的孩子,以保麒麟一族能够延续下去。 老道背对着王妃,轻轻一捋自己的胡须,他无需睁眼,因为他的玲珑心能够看清一切, “据在下所知,您并不是第一位身受家族疾病困扰的王妃。” 王妃漂亮的眼睛终日红肿,她低下头轻笑自嘲,似乎是在笑命运,似乎是在笑自己, “是,先生说得不错,上一任王妃也如我这般,痛不欲生。” 老道的枯唇不动声色地微微上扬,“既然不是第一位,上位王妃是如何诞下现在的王上的?” 王妃粉唇微动,吐出泣了血的二字,“以命。” 我听故事听得入迷,不禁开口追问,“以命?” 薄从怀低下头看看我,又点了点头,“是的,以命。” 上一任王妃生产之际,痛苦异常,也许在她心里早就已经绝望不堪了吧。 仰面嘶吼,她的七窍开始流血,生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婴后,她缓缓眨了眨眼睛,流出最后一滴眼泪,然后长辞于世。 老道点了点头,“当真以命。” “所以先生的方法,我信。” 老道终于是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狭长的眼睛看向了身后倔强站于冷风中的王妃,“为何信在下?” 王妃的右眼流出泪,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我明白,这是作为麒麟王妃的命。” 第302章 有此心足矣 老道露出欣赏的神色,转回头他从身处的地方俯瞰整片灵山,“你很勇敢,也很坦然。” 他身后的王妃缓慢轻盈,走到老道身旁,眺望远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她的家乡,每一个生灵都是她的子民。 她的双眸中充满悲伤,“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退缩,也不能逃避。” 山顶的风呼啸着吹过,吹动王妃的发丝、衣摆,吹动老道的胡须、衣袖。 王妃的语气中充满了祈求和期盼,“先生,以我之命是否能够破除此患?” “是也,非也。” “呃……”,王妃不解地看向一边坐得稳如泰山的老道,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道虽已年老,皮肤松弛,但是两个眼珠却十分清明,不似一般年迈人眼球混沌不明, “是能够暂缓,而不是破除。” “先生您的意思是……” “你可以生下属于你的健康孩子,但是并不能庇护你的孩子能够拥有健康的下一代。” 王妃咬住嘴唇,身形一颤,“难道接下来的每一任王妃都需要祭天以求后嗣?” 老道又捋了捋胡须,“是也。” “那又如何会有女子愿意嫁到这样的家族中呢?” “世上只有此一种破患之法,若王妃愿意,十日之后,在下会再来商议祭天之事。” 说完,老道站起身,“在下先行告辞。” 王妃急忙追问,“先生就这样离开了,如何知晓我心意?” 老道并未停留,也并未回头,几乎就在瞬间,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空中徒留他的声音环绕而至, “姑娘,有些话可以用心听。” 王妃回到寝殿,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自不多说,否则他也不会听到“王妃祭天”四个字就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年儿”,王上伸手去拉王妃冰冷的双手,顺势将她娇小的身躯带进自己怀中,“你去干什么了?” 王妃抚摸着丈夫的发,本来意气风发的他有一头茂密的黑发,只是这么多年的失望和烦心早就让他的发中掺上白发, “我去见了那个来拜访的老道。” 王上将头从妻子的怀中抬起,语气急切,“你去见他干嘛?” 王妃的双眸中凝出晶莹的泪,“阿铮,我不能看着麒麟一族在我们这断送。” “可是他要用你祭天!” 王上颤抖着低吼,继而失神摇头喃喃,“我不会允许的。” “我们还有别的退路吗?这么多年,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各种灵丹妙药,各种法器,我们无路可走了。” “但是用你的性命去换,我不愿意。” “阿铮,我们都不是幼稚孩童了,你我身上背负的使命你应该比我清楚。” 见丈夫始终不同意,王妃痛苦地一闭眼,两行清泪瞬间滑落, “阿铮,你的性命是你的母亲用命换来的,你忍心看着你母亲的苦心就葬送在你这吗?” 王上咬住唇,双臂钢铁一般紧紧环抱住妻子的腰,他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和不堪完全暴露在妻子面前,他像个孩童一般失声痛哭。 在这个世上,他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是自己祭天灭灾。 十天后,老道如约而至,这次他带了一个小徒弟。 王上和王妃在正殿接见了他,邀他上座。 老道一言不发地环视了王上和王妃,短短十天,王上的状态急剧下降,就像一朵将要干枯腐朽的花。 反观王妃,倒是比着十天之前状态好转些许,甚至在与他对视的瞬间点头微笑了一下。 老道收回目光,“二位已经做好决定了。” 陈述语气,不是询问,如果不是事实,这一日他不会登山的。 王上闭了双眼,似乎想要逃避现实,而王妃则是坦然点头,“是的先生,所以请您教授祭天之法。” “有此心足矣。” “先生是何意思?” “在在下看来,困扰二位的并不算作疾病,而是一种不可解除的诅咒。” 王上和王妃对视一眼,继续沉默等老道解惑。 老道果然接着说道,“而事实是,诅咒并不会攻击新生婴儿,只是会攻击儿童,是吧?” 二人点头,老道抬手捋了捋胡须,“那便是了,祭天大典是为了让儿童健康长大,而非让二位生出孩子。” “这么多年,二位无一所处,大抵是害怕自己的孩子幼年夭折,现下大可放心。” “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先……” “自然,婴儿诞生,祭天的意义才存在。” 薄从怀抱着我缓缓下降,落在一处偏僻的山野小路,故事也就到此戛然而止。 他四处张望,似乎是在辨别方向,我还未从故事中抽身,不禁抓住他的袖口,“然后呢?” 薄从怀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向,转身将我拉到身边, “飞也飞了这么久,听故事也听了这么久,你饿不饿?” 因为出发之前和薄从怀谈论起二族联姻之事,他又表示不是很确定中秀山的具体位置,所以我们并没有闪现而至,飞过来也用了小半日时间。 “不饿不饿,边走边说,你先把故事讲完。” 薄从怀凝眸看了我几秒钟,“为什么对别人的故事那么感兴趣?” 我摸了摸鼻子,“我想知道,你阿姐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境地。” 提到薄颜汐,薄从怀的眸光一敛。 我感觉气氛有些微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算了,等之后再找时间讲给我听吧,我们先去找你阿姐,别耽误了时机。” 说着,我率先朝着薄从怀确定的方向迈步,却被他拉回抱紧怀中。 “诉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感受着他的无助,抚摸着他的脊背,他的长发散落在后背,黑得发亮,打趣着安慰, “你不刚刚还说要血债血还吗?” “我怕我带不走阿姐,也带不走你。” “阿怀,你不相信你自己,我相信你,我想你的阿姐也相信你。” 薄从怀伏在我的肩膀,“好在阿姐怎么也是青龙的公主,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拍了拍他的后脑,“那便好,我们先去找你阿姐吧。” 第303章 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 我俩刚准备启程前往中秀山顶的祈灵宫,就听见后方传来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俩转头看去,是一对夫妇相互搀扶依偎着从山脚处走来,男的膀大腰圆,女的细瘦柔弱。 薄从怀无言,却是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见来者二人并无不同,边靠近他询问,“怎么了?这对夫妇有古怪?” 眼见着二人越走越近,薄从怀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拉住我的胳膊向后退出几步。 那对夫妇见我二人停在原地,双双对着我们点头微笑,一脸和善模样,其中女方更是开口寒暄,“你们也是上山去拜神的?” 拜神?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准备按兵不动地先在这对夫妇身上套些话出来。 于是我冲那小妇人笑着点点头,薄从怀紧接着开口,“我们初来此地,有些迷路。” 得到回应后,小妇人便拉着壮汉停住脚步,上下打量我俩一通,她的目光有些暧昧不清,“看你们年岁尚浅,这么早就准备要孩子啊?” 我差点被惊得咳嗽出声,薄从怀倒是淡定许多,皮笑肉不笑地按住我搭在他臂弯的手,“是啊。” “那你们算是找对地方了”,小妇人对着我一伸手指,手指一转方向指向山顶方向,“这里的孕神可灵验了。” 说话间,后方又传来脚步声,同样是夫妇模样的几对人在向着我们的方向登爬。 见后方来人,且数量不少,壮汉连忙拉了拉谈笑风生的小妇人,“娘子,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良机耽搁不成啊。” 小妇人一经提醒,立刻收回八卦的神色,转身向上而去。 我和薄从怀也没闲在原地,而是跟了上去,准备多套一些内情。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向下方看,“这些都是来拜神求子的?” “是的呀”,小妇人搀着壮汉的胳膊,没走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孕神灵验无比,但是每日接见的人是有数的,不早些上山就得等第二天了。” 薄从怀在我侧方双指点上我的腰际,似乎是注入了些许灵力,我瞬间感觉爬山也不累了。 笑眯眯地转过头,薄从怀问道,“我们虽听说此处有孕神坐镇,但是也不甚清楚,到底这位孕神是何方神圣。” “传说孕神是千百年前的一位道长,听闻山神娘娘长久不孕,上山提出良计,助山神娘娘孕育生子,深受山神和山神娘娘厚谢,山神求得上天应允,将这位道长留在山上奉为孕神,供百民上香叩拜。” 小妇人说得绘声绘色,似乎这段传说就发生在我们四人面前, “这不,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想要求得贵子的都来山上拜一拜孕神,求得孕神庇护,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我听后心下立刻明白,看来这位受众人叩拜的“孕神”就是薄从怀故事中的老道。 我和薄从怀是为了薄颜汐而来,自然是不必去凑拜神求子的热闹,于是我冲薄从怀一使眼色,身子一歪,“哎呦”一声倒在他怀中。 小妇人实在热情,见我摔倒,还要伸手去扶,被薄从怀巧妙一挡,“哎呀妹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被薄从怀抱着到路边一块略为平坦的大石上坐下,薄从怀揉搓着我的脚踝,语气里含着笑,“娘子,怎的这样大意?” 我被他打趣得红了脸,声音如蚊虫一般哼哼,“没看清路。” 薄从怀暗自在搭在我脚踝的手上使了点力气,然后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面前夫妇二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应付, “我家娘子走路不看路的,大概是扭了筋骨,我们今日无缘面拜孕神,两位尽早赶路吧。” 小妇人面上略有几分遗憾,但应该也是出于没人同行聊天解闷的遗憾,“没事,小妹岁数还小,要孩子还早呢。” 说完,她搀扶着壮汉两人一起又向山上走去。 之后又陆陆续续路过几对夫妇,和先前那对夫妇一样一脸虔诚,向着山上的方向不知疲倦地走着。 我坐在薄从怀腿上,眼神不住地打量着路过之人,不禁低声感叹,“这些人神色都好虔诚呀。” 薄从怀本来是在专心地给我揉搓脚踝,此时听我感叹,抬头瞟了一眼路过之人, “有了希望,自然虔诚。那老道也正是利用了人们的希望,才会受到众人上香祭拜。” 我点头,“也是。不过把他奉为孕神到底是谁的主意呀,这不是添乱吗?” 薄从怀低声笑,“怎么?你倒不觉得那人说的是事实?” 我对故事中的老道十分嗤之以鼻, “上神真的会那么傻白甜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老道助人孕育生子的方法并非良计,牺牲母体抚育幼体,世上哪有如此因果是非颠倒的事情?” 薄从怀继续笑,“诉诉说的对。”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演戏演得十分真切,将我一侧脚踝揉得发烫。 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压低声音,“别揉了,本来没啥事让你揉坏了。” “哪会!” 薄从怀凑近了为自己辩解,“这套按摩手法我跟陈最学了好多天呢,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地瞎按。” 我撅了噘嘴,“陈最还会盲人推拿那一套呢。” 薄从怀一勾我的鼻尖,语气有些不爽,“你的重点不放在你男人身上,老是去关注那条蛇干什么?” 我摇晃着腿,用胳膊轻轻一撞薄从怀的肩膀,“哎呀,你无所不能嘛,学会套按摩手法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自然不用大惊小怪喽。” 薄从怀翘了嘴角,“你倒挺会哄人。” 切,哄你这种小狗龙还不是手拿把掐。 薄从怀看我打量过往夫妇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将大掌覆上我的手背,“你就不想跟着去山上的孕神庙拜拜?” 我想也没想地摇头,“不想。” 薄从怀语气有几分惊诧,“为何?” 我转回头正视他,“我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特别是求神拜佛这种根本虚无缥缈的事情。” 又晃了晃腿,我补充道,“况且,我现在也不打算要小孩。” 薄从怀搂紧我,将我向怀中带了带,“嗯,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我倒是有些兴趣,“哦?” 薄从怀将额头抵进我的怀中,“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 第304章 再努力都不如投胎投的好 待上山的人逐渐减少,我和薄从怀才从路边站起身,手拉着手往旁边无人的岔路口拐去。 “哦对了,你刚刚似乎是觉得初见的那对夫妇有些不对劲?” 薄从怀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抬手在我二人面前布下结界,既是方便我二人在中秀山中行走,也是方便我俩肆无忌惮地说话。 “不是他俩不对劲,是刚刚过去的大部分都不对劲。” “此话怎讲呢?” 薄从怀一个响指,结界球缓缓升起,朝着山顶的方向移动,“他们都不是人。” “不是人?” 可是我明明亲眼所见这许多对夫妇都是最为普通的人模样,甚至十分朴素,薄从怀为什么会说他们都不是人呢? “我跟你说过,中秀山是三界之中灵气最为集中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很适合精怪修炼人形。” “你是说,刚刚路过我们的都是妖怪?” 薄从怀冲我眨眨眼睛,“诉诉,你好像还没有完全适应天界和妖界的生存规律。” 凡尘分为三界,天、人、妖。 天界自上而上,分为上神、天神、地神、仙、精怪;妖界自上而下,依次为妖皇、妖王、妖上、魔、妖、鬼、魂。 薄从怀很认真地给我做起了科普,他认真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周舒之给我讲解高数题的样子,“所以呢,并不是所有修炼成人的动植物都被称为‘妖怪的’。” “比如陈最,他就是一条修炼得道的蛇仙。” 我茫然地眨眨眼睛,感觉一头雾水,“可是为什么百妖谱有他的名字呢?” 薄从怀勾唇一笑,“百妖谱记载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白蛇’这一类别。” 我摇摇头,“不明白。” “世间法术千万,如同你们人类世界专业不同,不同的法术专攻研习的方向也有所不同,自然分为天妖两派。” “学习天法,便是由精怪熬起,最高可为天神,相反,学习妖法,便是由鬼开始熬,很厉害的话,有做妖皇的几率。” “妖界就类似于你们人类古代的封建君主制,妖皇统治妖界,妖皇之子,分为各州妖王,妖皇兄弟手足,分为各狱妖上,其余妖魔就看各自修炼造化。” 我“啧”了一声,感觉尘封在脑海深处已久的知识正在被抢救苏醒,“在妖界得个编制还挺不容易的。” 我暗自将薄从怀这一番言论缕清记在心中,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再努力都不如投胎投的好。” 薄从怀一勾我的鼻尖,失笑道,“三界之中都是这个道理。” 我狠狠一点头,正是! 用飞的果然比用走的快出几倍,我从结界中低头去看,正巧看到原来与我们搭话的那对夫妇,拽了拽薄从怀的袖子,“他们的真身是什么呀?” 薄从怀向下瞟了一眼,“黑熊,柳树。” 我惊叫出声,“啥?!” 薄从怀立刻伸手护住我,防止我因为太震惊而摔倒,“慢点。” 我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这些修炼成人的精怪恋爱这么自由的?” “是呀,你们不是常说,爱可以跨越万难吗,何况是种族不同。” 我扯动嘴角勉强笑笑,“这怕不是种族不同吧,他们没有生殖隔离吗?” 薄从怀被我地样子逗笑,搂住我的肩膀,“所以才来求子啊。” 等我将这个信息渐渐理解消化,我和薄从怀已经降落在一个青砖铺就的平台之上。 从平台向上仰望,数不清的石阶,仿佛要直通上天。 薄从怀上前几步,单手双指并拢,在眼前虚无一划而过,口中喃喃,“结界。” 我什么都看不到,走到他面前,伸长胳膊探出手,什么都没摸到。 薄从怀看着我的动作,“为何你并不受结界阻挡?” “啥”,我收回手举到面前看了看,并未产生任何触感,“我什么都没感受到呀。” 薄从怀双指在我眼前划过,再睁眼一看,我和薄从怀面前一步果然有一层半透明的结界。 “台阶之上就是祈灵宫了,他们在这里设下结界并不意外,令我意外的是……” 薄从怀再次将目光转向我,“你竟然不受结界阻挡。” 我并不甚相信他的话,又将手伸了出去。 果然,我的手穿过那层半透明的结界,而我并未感觉有任何不同。 试探性地向前跨出一步,我半个身体穿过结界,毫不受阻。 又退了回来,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回事……” 薄从怀在旁看得清楚,此刻已经有了猜测, “可能是你心境的灵秀草。灵秀草本就属于中秀山中最具灵气的灵草,身染灵秀草的灵气,这结界并未把你当做外人。” 我惊喜万分,“那我便可以在中秀山畅通无阻了?” 转念一想,心又沉下几分,“可是你怎么办?” 薄从怀勾唇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说着,一个响指打响,他的身影倏地在我面前消失。 我环顾四周,找寻他的踪迹,“薄从怀?” 他的声音在我心底脑海中响起,“我在。” 我实在判断不出声音在哪个方位,盲人似的胡乱摇头,我有些着急了,“你别光说在呀,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 “抬手”,薄从怀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听话地抬起双手,看到左侧手腕上的龙骨镯正有丝丝蓝光流转,我恍然大悟,怎么将这个神器忘了。 将龙骨镯举在面前,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龙骨镯蓝光闪烁得最亮的地方,“薄从怀?” 薄从怀的声音果然又响起,“是我。你放心走进结界,我将自己暂时封在龙骨镯中,不会被这结界察觉。” “好”,我点点头,迈出一步,果然带着化作龙骨镯的薄从怀安然走进结界之中。 仰面看向这数不清的石阶,我只觉双腿作软。 薄从怀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我带你飞。” 说完,自左侧手腕凝聚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我的双脚已然离开地面。 薄从怀的声音中带着鼓励、嘱托和隐隐的担忧,“看着前方,不要走神,第一次让你自己飞,掌控好方向。” “好”,我暗自回答,凝神看着上方,双掌运力,人便朝着上方飞了起来。 第305章 代我向玄珩问好 自己飞和被别人带着飞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双脚腾空、自由飞翔的感觉真是一个字形容—— 惨! “哎呦”,我捂着摔疼的胳膊肘,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疼死我了。” 薄从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幸灾乐祸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笨蛋。” 我立刻转移怒火,“摔跤找我吗,还不是你一会让我往左一会往右。” 薄从怀依旧憋着笑,“怪我怪我,别生气了,下次找机会好好教你。” 我正欲继续蹬鼻子上脸地兴师问罪,就听薄从怀突然正了语气,“诉诉,你的八点钟方向,来人了。” 我正琢磨八点钟方向是哪边,就听斜后方传来人声,带着防备带着警告,“你是谁?” 我转过头仰面看着来人,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面庞青涩,表情成熟,反差感十足。 此刻这位俊美的青年低眸看着我,单手握着一把精致的木质弓。 我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手腕处的腕带显示出他是一个做事利落的人。 下一秒,他的动作也验证了我的猜想—— 只见他举起弓,另一只手一翻,一根红茅尾长箭凭空出现在他掌心,将箭搭上弓,他眯起一只眼,“第二次询问,你是谁?” 我愣在原地,不是被吓得,而是被他的动作神情给惊艳住了。 薄从怀的声音在我脑中急切地响起,“发什么呆呢!” 我稍一醒神,就听薄从怀继续道,“报阿姐的名号,说你来自东泱海。” 我立刻清了清嗓子,“我是从东泱海来的,我找薄……” 薄从怀及时打断补充,“玄沫,阿姐对外的名号是玄沫。” “玄沫上神,我找玄沫上神。” 青年顿住手中动作,双眸中满是冰冷,“证明物件。” 我急得在身上摸索一番,对面的青年没有丝毫掉以轻心的打算,真怕我一个迟疑他就拉弓将我的脑袋射个对穿。 最后,我像是病急乱求医一般将左手向着青年举起,“我有这个,是玄珩上神给我的。” 青年目光落在我手腕上流光溢彩的龙骨镯上,思索着略一歪头,“龙骨镯?” 我立刻点头,“是是是,你眼神真好,正是龙骨镯。” 听到我的回答,青年面上的警惕收敛几分,只是依旧冷淡,而暂时附着在龙骨镯里的薄从怀十分不爽地“喂”了一声。 我眼见着青年是要放下手中弓箭,于是在心中对着薄从怀“嘘”了一声,“能不能进去见到你阿姐就在此一举,别添乱。” 薄从怀果然噤声,只是彻底闭嘴之前低声抱怨一句,“你夸其他男人还不许我说话,霸道!” 说我霸道,他才是小气呢,再说了,我哪里有夸其他男人,只不过这冷面小哥却是别有风味嘛。 美好的东西大家都是喜欢的,更何况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不看白不看。 青年收回弓箭,面无表情地对着伸出手,“既然是自太子妃家乡远道而来的贵客,请入宫上座。” 我冲他一笑,并没有搭上他的手,而是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开玩笑,我要是搭上他的手,薄从怀能立刻从骨镯里冲出来一把肆焰将面前高冷小哥烧成一把灰,光是成灰估计还不行,还得扬了估计才能勉强解气。 家里供着的大醋缸吃醋嫉妒起来有多恐怖,我还是有数的。 站起身,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对着青年礼貌一笑,“麻烦了。” 青年略一怔神,然后收回手,一点头,“方便询问您的名讳,我先派人去和太子妃禀报。” 我拘谨地将双手合在身前,“我姓沈,她应该能够猜到是我。” “好的沈……女士”,也许是看我装扮算是现代,他斟酌再三用了“女士”二字,礼貌有礼,真是和刚刚冷面举弓判若两人。 我冲他摇摇手,“不必这样客气。” 我在青年的引领下穿过一个也是青石铺就的大广场,广场之上没有其余过多的装饰,显得更为空旷。 青年走在我身前,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能看出他刻意减缓了行走速度。 他不说话,我心怀心事,也没有多嘴说些什么,就怕一不留神露出什么马脚,让前方青年转身射杀我。 有惊无险地穿过广场,又走过一段植物茂密的树林,我终于在树林尽头看到了一座宫殿。 宫殿坐北朝南,门口有一东一西两队护卫一丝不苟地巡逻,看着十分森严。 而整座宫殿之上,有着穹顶一般的半透明结界,竟然是二重结界。 “中秀山的安保好严密啊”,我忍不住在心中向薄从怀感叹。 薄从怀“嘁”了一声,“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听他语气竟然是将吃醋转为生气,我立刻狡辩,“我哪有不让你说话?” “见到个略有姿色的就封我的嘴,沈玉诉,你真是见异思迁!” 我听着他的抱怨,眼见着一顶写着“见异思迁”四个大字的帽子从天而降扣了下来。 我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什么略有姿色,跟你比,他简直就是一坨……” 这个被我私下欲用“大便”形容的青年恰巧站定转过身,“沈姑娘,到了。” 而我一心要和薄从怀拌嘴,自然是没有注意前方变化,一个没刹住车,撞进青年怀中。 慌乱后退的同时,我的双耳由内而外震耳欲聋,“沈!玉!诉!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青年面上倒是并无过多表情,仍是像并未发生什么事一般淡然,“沈姑娘,请看路。” 我面红耳赤地低了头,“实在不好意思。” 青年声线平缓,“无妨,请进。” 他带我走到二重结界前,抬手触碰了结界的边缘,而后结界自他触碰的地方向外扩展,自然形成一道畅通无阻的门。 双方巡逻的护卫首领看到青年,统一恭敬地对着他一低头,“三皇子。” 而我在青年身后瞠目结舌,这竟然是祈灵宫的三皇子吗? 我以为他就算地位再怎么尊贵,顶了天也只会是个护卫总领之类的。 青年冷淡地“嗯”了一声,对着其中一个问道,“有没有派人通传太子妃?” 被问的那个首领头低得更深,语气异常尊敬,“是,已经派人进宫禀报。” 青年转身看向我,“一会自然有人带沈姑娘进殿面见太子妃。” 说完,还不等我点头答应,他上前一步,俯下身子靠近我,低声说,“另外,请沈姑娘代我问玄珩好。” 我偏过头看他,青年俊美的面庞头一次有了表情,却是万事皆在他掌控之中的轻蔑。 第306章 你跟我回家 我一切的表情都僵在脸上,不知道这位尊贵无比的麒麟三皇子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我的破绽的。 他并未给我机会刨根问底,说完话便直起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他走后,从宫殿大门快步小跑出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到我身边屈膝行礼, “是沈姑娘吧,太子妃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我只能将心思从震惊中收拢,跟着小姑娘一路进了祈灵宫中。 小姑娘沉默地带着我左转右拐,最终将我引进一方殿宇,纤细的手五指并拢向正屋方向一伸,“沈姑娘请进。” 我走进正屋,迎面看到一组红木桌椅,而薄颜汐就端坐在桌椅之后的罗汉床一侧。 见我进来,她惊喜地带了笑容,“玉诉,当真是你。” 说完,她起身上前拉住我的手,“我听下人前来禀报,有沈姓女子从东泱海而来,一猜就是你。” 而我则是顾不上寒暄,快速地将她上下前后打量一遍,我急切地开口询问,“阿姐,你没事吧?” 薄颜汐被我一顿拉扯打量整懵了,“我?我怎么了?” 脑中突然响起薄从怀的声音,“先把门关上。”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将房门合上,再转回来,手腕蓝光一闪,薄从怀已经端坐在罗汉床一侧,端起了茶杯。 薄颜汐看着突然出现的弟弟,语气更是惊喜万分,“哦?阿怀也来了?” 薄从怀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薄颜汐福至心灵,不必多问什么,光看薄从怀一张脸拉得又臭又长就能猜出几分。 拉着我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薄颜汐一双桃花眼在我二人身上转来转去,“闹矛盾了?” 我自知无理,所以干脆闭严了嘴准备等薄从怀说了再开口辩解。 谁知薄从怀又是哼出一声,继续喝茶,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薄颜汐最了解自己的弟弟,于是转身向我,温柔询问,“玉诉,阿怀欺负你了?” 薄从怀冷冷地抢话,“哼,谁欺负得过她!” 薄颜汐无奈地一扯嘴角,“难不成还是人家一个小姑娘欺负了你这堂堂七尺男儿?” 薄从怀越过薄颜汐看了我一眼,又不正面回答地哼了一声。 薄颜汐白了他一眼,转回头冲我皱皱鼻子一笑,“他就小心眼,别理他。” 我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就听薄颜汐一转话题,“对了,你刚刚说我怎么了?” 经她一提醒我才想起此行正事,立刻正了神色,“阿姐,你在这没出什么事吧?” 薄颜汐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薄从怀,继而转回看我,“怎么会这样问?” “你从家带来的阿琮”,薄从怀开口解释,“今早浑身是血出现在盼寻院门口。” 薄颜汐变了脸色,秀气温婉的脸上满是震惊,“阿琮?!” “阿姐不知?” 薄颜汐摇头,“不知。” 薄颜汐说她之前无意中在山上救了一只和家人走散的小鹿精,伤好后送到山脚下的一处药房,她正是派阿琮前去看望那只小鹿精。 薄颜汐掰着手指计算,“这样算来,一日的脚程,阿琮足去了一日半。” 事有蹊跷,薄从怀冷了脸,“可是阿琮是你的人,若是受了伤也应该回到你这里啊,为什么要跋山涉水去盼寻院求救呢?” 我小声提出猜测,“会不会是中秀山上有人阻挡阿琮回来求救呢?” 薄颜汐一点头,“玉诉所言有理,若前方有人阻挡,阿琮只能另寻救援。相比较东泱海,盼寻院显然更近一些。” 薄从怀眯起眼睛思考,“全祈灵宫都知道阿琮是你从东泱海带来的侍从,谁会故意为难他?” 我继续猜测,“阿琮被阿姐派下了山,会不会伤他的并非祈灵宫人,而是不知情的其他人呢?” 薄从怀一只手撑住头,手指在太阳穴处轻点,“可是我今早看得清楚,阿琮胸前是斧头劈砍而形成的伤口。” “斧头”,薄颜汐捕捉到薄从怀话中的关键词,“你是怀疑少彬?” 薄从怀默然无语,我则是拉着薄颜汐的手,“先不管伤他的是谁,只要你安然无事就好。” 薄颜汐向我露出一个微笑,笑得却实在勉强。 猜测没有证据终究只能是猜测,薄从怀也不能将罪名强加在他人头上。 放下手,他看向薄颜汐,面露担忧,突然话锋一转, “他们答应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薄颜汐的面色突然一白,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呃,还……还在准备呢。” 我察觉出不对劲,身为亲弟弟的薄从怀更是敏感至极,眉毛一拧,他的语气冷漠几分,“他们要反悔?” 薄颜汐咬住唇,双手放置在腿上,绞成了乱七八糟,“不是要反悔,只是这事,不能急于一时。” 薄从怀变得激动,“阿姐,这是他们祈灵宫答应咱们的。否则,父王母后怎么会把你嫁到这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啊!” “阿怀”,薄颜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落到哪家的姑娘头上都是灭顶之灾,我……” “所以你就要替他们去死了吗?” 薄颜汐将头深深低下去,“你容我再想想。” “阿姐,若你迟迟不肯下定决心,我就回去禀告父王,两家和离,你跟我回家。” 薄颜汐也变得激动,“阿怀!这事怎么能儿戏!” 转而她又软了语气,“你容我再想想。” “好”,薄从怀气极,点头,“我就在这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做好决定我再走。” 未等薄颜汐再出言,就听房门口传来外边看守侍女的声音,“太子,您回来了。” 薄从怀二话没说,化作一道蓝光再次附回到龙骨镯中。 与此同时,房门应声而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与刚刚那位三皇子有六分相近的长相,却不知是五官之中哪处有了分别,因而显得格外英气飒爽。 麒麟太子莫少祺转动眼眸看向我,同时向薄颜汐询问道, “阿汐,今日有客人?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薄颜汐的脸上已然挂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少祺,这位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阿怀的爱人,玉诉。” 第307章 你就是三界最美丽的新娘 我正从刚才薄从怀和薄颜汐的争吵之中缓过神来,就听到莫少祺已经向我打了招呼, “哦,原来是弟媳来访。你好,我是阿汐的丈夫,莫少祺。” 我冲他笑了笑,便看他转身坐到一侧的罗汉床上,眼睛在房间内四下张望,“阿怀呢,他怎么没有一同来?” 我和薄颜汐对视一眼,她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顺势拉着我坐回罗汉床,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怀的性子,哪有能拘束得住他的,还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呢。” 莫少祺收回目光点点头,眼神和表情都有些未收回的怀疑,“是吗,我刚刚在门口好似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是我出现幻觉了。” 薄颜汐陪着尴尬的笑,并未多说些什么。 莫少祺继续问,“弟媳此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被他点名,怔了一下,抬眸对上他的双眸,心脏不知为何漏了一拍。 就在我愣怔的这一瞬,薄颜汐已经替我开口回答,“阿怀是看玉诉在家养病无聊,想着送来和我作几天伴。” 龙骨镯突然闪了一瞬,我慌忙抬手搭在手腕上捂住,可还是被眼尖的莫少祺瞥见。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询问些什么,而是将目光落在罗汉床中央小木桌上的茶杯茶壶,“天热了,喝这么浓的红茶难免上火。” 薄颜汐有些尴尬地“是”了一声,只见莫少祺单手抬起,随意地一扬,桌上已不见茶杯茶壶的踪影。 抬眸又看向薄颜汐,莫少祺的笑不达眼底,显得有些假,“我那里有父王新赐的龙井,让莫幺拿些给你。” 笑意加深,他继续道,“弟媳若闲来无事,可以在此多住几日,正好也陪陪阿汐。” 我像是失了神,本能地对着他点头微笑。 莫少祺起身,“既然有弟媳陪你,我就先回我那儿了,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完。” 薄颜汐也站起身,微微抬面看着莫少祺,“好,你注意休息。” 莫少祺在薄颜汐发间落下温柔一吻,“我晚上来陪你用晚膳。”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直到莫少祺的背影彻底在我视野范围内消失,我才长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和他对视竟然会让我莫名紧张,还是小孩做错事害怕被大人发现的紧张。 薄颜汐沉默着再次将房门合上,然后转过身看我,“你别见怪。” 我只以为她是觉察出了我的紧张,此话是作安慰,所以对着她摇了摇头,“没事的阿姐。” 薄颜汐轻咬下唇,看着我手腕上蓝光流转的龙骨镯,“阿怀,你可以出来了。” 龙骨镯的光芒瞬间停止闪动,单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薄颜汐皱起眉,“阿怀不肯出来吗?” 我轻轻一弹骨镯,“喂,薄从怀,阿姐叫你呢。” 薄从怀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不知和谁置气似的,“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我见他一见薄颜汐就耍起小孩脾气,也懒得理他,放下袖子遮住骨镯,我不太好意思地跟薄颜汐解释, “他想自己待一会,不用管他,一会就好了。” 薄颜汐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阿怀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从前在家也经常闹着要自己待一会。” 我抿唇笑笑,看清薄颜汐眼底的无奈,我试探着开口,“阿姐在祈灵宫生活得不舒心吗?” 薄颜汐一愣,“你怎么会这样问?” 其实问出这句话后我也觉得实在唐突,有些后悔,但是话从口出,犹如泼出去的水,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直觉罢了。” “玉诉你觉得婚姻是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一问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阿姐……” 她看向我的眸中满是真诚,“你我,畅所欲言。” 我摸了摸耳垂,实在想不到答案,或者说,是想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薄颜汐失神地直了眼睛,“以前常听老人们说,婚姻是坟墓,是爱情的坟墓,也是女人的坟墓。” 我看着她,双手搅在一起,“阿姐,恕我直言,婚姻若是一场交易,那便是万劫不复。” “是啊,没有爱情,没有亲情,甚至没有感情,只有利益交织,幸福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听过她这一番伤心话,我心中更是断定她和莫少祺之间定是存在隔阂,但一时之间猜不准这个隔阂来源于什么。 她从失神中缓过,转眸看着我,“玉诉,你有没有想过,嫁给阿怀?” “想过”,薄颜汐的眸子仿佛拥有魔法,能够让人毫无防备地诉说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想过。” 薄颜汐神色因为我的回答而带上几分欣慰,“在你心里,嫁给阿怀是怎样的?” 我边想边说,“安稳,满足,信任,依赖,幸福。” “我曾也是这样憧憬我的婚姻”,薄颜汐短暂地叹了口气,“后来我发现,要改变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莫大哥对你不好吗?” 薄颜汐摇了摇头,“好,好得出乎意料。” 我十分不解,薄颜汐继续倾诉,是向我,也是向她自己,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像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假人,觉得自己的生活日复一日地无趣。有的时候我又觉得嫁给他很满足,能够波澜不惊地度过余生。” 说到最后,她苦笑着看我,“玉诉,你说我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我心疼不已地伸出手,搭上她的手背,苦涩的回忆一股脑地冲到眼前,记载了薄颜汐所有的希望转失望、期待转失意…… “天界已经有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是啊,这次还是上神两族联姻,天赐的良缘,莫大的喜事呀。” 薄颜汐穿着一身正红的凤冠霞帔,双手端握着一把金丝纱面的薄扇,一贯淡漠冷静的她此刻面上也情不自禁带上了淡淡的笑容。 十里红妆,他真的做到了。 “表姐,你今日美极了~” 头上的饰品太繁重,薄颜汐不敢有大动作,只能转动眼珠去看身边一脸羡艳的段予一,“予一,你别打趣我了。” “哪有,你就是三界最美丽的新娘。” 段予一说得真诚,她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要是有一天,她能穿着这样的嫁衣嫁给从怀哥哥,那该多好啊…… 花痴的段予一彼时还不知晓距离她遇上自己此生的正缘还有短暂的几十年光阴。 第308章 阿姐,我送你出嫁 出了内殿,宽而长的甬道上洒满花瓣,间隔几米就有一个身着喜服端着花生、桂圆之类干果站着的小丫鬟。 薄颜汐端坐在轿辇上,桃花眼从薄扇下左右看,心中暗想:阵仗真是不小。 这还只是后院光景,前方涌隆宫的正殿才是大张旗鼓。 上神青龙要嫁女儿了,女儿还是嫁到了赫赫有名的中秀山,真是百年千年不遇的大喜事。 就连一向板着面庞毫无表情的薄矜和都一反常态地挂上了笑意,可见对于女儿的婚事他是多么满意。 偌大的东泱海都处于一片喜庆欢乐的气氛之中,唯有薄从怀格格不入地冷着一张脸。 作为新娘子的弟弟,他应当守在海贺宫门口,堵着大门跟未来的姐夫好好拉扯一番的,这也是新女婿上门接亲的大戏。 但他拂袖落座在毫不起眼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场他从始至终都不同意的婚事。 大婚之前一夜,是最后阻止这场婚事进行的时刻,薄从怀孤身站在姐姐的宫殿门前,只求一个答案。 “阿怀”,薄颜汐亲自出了房门将彼时少年的薄从怀拉进屋,温婉的脸上显出担忧神情。 薄从怀青涩的面庞满是不解和隐忍的愤怒,“阿姐,为什么非要嫁去中秀山?” 薄颜汐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知何时已经高出自己半个脑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薄从怀一指房门,“都是借口,你要是不想嫁,我去跟父王母后说!” 薄颜汐罕见地训斥了弟弟,“阿怀,莫要冲动!” 薄从怀的眼睛染了红,语气中也带了乞求,“阿姐,别嫁。” “还有更合适的婚事吗?” 薄颜汐扯出微笑,想要宽解薄从怀,“相信父王母后做此决定之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薄从怀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什么叫合适,嫁去了给他们做生育传承的工具是合适吗?” 薄颜汐哑口无言,她不是不清楚薄从怀为何如此抗拒她嫁去中秀山,可她没有办法。 “你和那莫少祺不过见过几面,彼此之间何来心意?” 薄从怀低下头,“阿姐,嫁过去只会万劫不复啊。” 薄颜汐抬手摸上薄从怀的头,他的头发乌黑柔顺,像小狗小猫。 和弟弟一同生活长大,他从未对她有过忤逆,甚至板着面孔说话都不曾有过,唯有这一件事。 想到这里,薄颜汐一颗心再次无可奈何地柔软了, “阿怀,阿姐知道轻重。你放心,少祺已经向我们做出了承诺,之后会在他两个弟弟膝下过继一个孩子给我抚养。” 这样一个一心为自己的弟弟,她怎么忍心让他担忧呢? 薄从怀的双眸中盛满泪,在烛光之下亮晶晶,他眼中的希望也亮晶晶,“当真?他不用你给他生孩子?” 薄颜汐又笑了,这笑中掺着很多情绪,“阿姐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薄从怀沉默着看着薄颜汐,看着她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是在判断他的阿姐有没有欺骗他。 最后,他终于抽了一下鼻子抿唇笑了笑,“算他中秀山有良心。” 薄颜汐拍了拍他的肩,“不生气了好吗?明天是阿姐出嫁的日子,阿姐想让你送我出嫁。” 薄从怀垂下眼眸,“我不想看见你出嫁。” 薄颜汐看他是真的失落,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她送了他出门,他突然站定,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声音低低的,“阿姐,你开心吗?” 薄颜汐盯着薄从怀的背影,眼前有些恍惚—— 上一秒,她面前的是这个已然长大,有自己独立想法的弟弟; 下一秒,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喜欢围着自己转,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 敏感细腻地红了眼眶,她放缓了呼吸,不想让薄从怀察觉。 开心吗? 这一瞬间她哽住,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 深挖内心,嫁给莫少祺她算是心满意足的。 就如同她说的,还有更适合自己的婚事吗? 自己与莫少祺虽然算不上感情深厚,但是年岁相仿,从幼年就见过几面的,算不得熟络算不得陌生,介于两者之间。 知道莫少祺登门求娶时,她从来波澜不惊的心实实在在地漏了一拍。 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存的这个想法,只记得成年后再次见他,他已经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帅气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也掺杂了一点成人之间的情感。 再联系到他的家族,他家族的声望名声,能为自己家族助力不少,所以她点头同意了婚事。 可是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可能是因为要离家远嫁,可能是因为再也不能常见自己的亲朋好友,可能是因为只身而去心中无底。 好多因素掺杂起来,混成了一颗不知该不该喜悦的心。 没有得到答案,薄从怀并没有深究追问,短促地叹出一口气,他一瞬间变得成熟了许多, “阿姐,若是你嫁得不开心,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生的愧疚。” 说完,他就离开了。 薄颜汐一夜无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边起了鱼肚白。 远处响起了爆竹声、人声,她坐起身看着窗,知道自己的大日子来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扯动嘴角,嘴角机械般地带了记忆似的向上。 最完美得体的笑容,这一天她都要这样笑。 思绪回拢,薄颜汐在正殿见到了身着大红喜服的莫少祺。 这一天的他意气风发,比着平时更添了几分英姿帅气,透过薄扇看向薄颜汐的目光也炙热得让人无法直视。 薄矜和和成以苒坐在正殿正座,薄矜和板着一张脸,虽然严肃,目光却慈爱,成以苒则是早已红了眼眶,紧抿着唇不让眼泪落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莫少祺向薄颜汐伸出了手,薄颜汐犹豫片刻,也抽出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大手。 莫少祺此人也并非油嘴滑舌之人,向着正座二人略点头示意,承诺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觉得说出口的大都掺了假。 薄颜汐给父王母后屈膝行礼,抽了抽鼻子忍了泪,“玄沫拜别父王母后。” 二位新人携手转身离开之时,薄从怀从乌压压的人群中走出,直直地走向了前头拿着大红花球的男子,沉默着抢过了花球。 走在薄颜汐前不算远的位置,薄从怀用薄颜汐能够听见的音量闷闷地说,“阿姐,我送你出嫁。” 第309章 我知道他在这里 脑中嘈杂之声戛然而止,几秒钟的静谧之后,远处遥遥响起了蝉鸣声。 场景由热闹的大婚变为了寂静无人的院落,薄颜汐坐在一方宽旷院子一角,安静地低头看着书。 身边站着一个侍女,一丝不苟地摇晃着手中蒲扇。 莫少祺背着双手从院落月亮门走进,脚步轻缓,面上带着笑。 侍女敏锐地转头发现了他,莫少祺赶忙伸出手指抵在唇际,示意她噤声。 侍女福至心灵,待莫少祺走近,将手中蒲扇转交于他手,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远处。 薄颜汐看得专心,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边侍候的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丈夫,纤细的手指拾起一页,她停下来想要放松一下双眼。 莫少祺抓住时机,凑上去在她面颊落下一吻。 薄颜汐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惊吓又变成了羞涩,“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莫少祺笑着坐到了她身边,“是你看得认真,没发现我。” 薄颜汐将书合上放在前方圆桌,“今天似乎回来得早了些。” 莫少祺点头,“近来山上山下无事,父王也松懈了些。” 薄颜汐单单只是点头,对于中秀山的事务她并不多问。 莫少祺握住薄颜汐的一只手,“最近天气好,我带你下山逛逛?” 薄颜汐露出一瞬间少女般的惊喜,“真的?” 后又觉得自己不算端庄,连忙收回表情,轻咳一声,“方便吗?” 莫少祺哈哈大笑,“你都是中秀山的太子妃了,不想看看自己以后的领地吗?” “这样的话哪好说出口?” 莫少祺看着她谨慎的模样,笑着捏了捏她单薄的手掌,“无妨,只有你我而已。” 薄颜汐眨了眨灵动的眼睛,“那你稍等我片刻,我去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 说着她便站起身,莫少祺也跟着站起身,贴了上去,“夫人更衣,我该跟着侍候的。” 薄颜汐轻轻一拍他的手臂,“没个正形。” 两人像一对最平常不过的夫妻,携手走在山下镇中,看着周围商贩讨价还价,面上都带着笑容。 那是薄颜汐真切感受到“幸福”二字的时刻。 是从什么开始变了? 他回来得越来越晚,直到搬去了他自己处理政务的院子。 相对着坐在饭桌上,薄颜汐沉默地抬眼去看莫少祺,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眼睛看着桌上饭菜,好像味同嚼蜡。 他话变得少了,脸上愁云密布,也不见了笑,但始终对她挺好,除了……不像夫妻。 薄颜汐夹了一口米饭,就看莫少祺已经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最近事多,我先回去了。” “食不言寝不语”是刻在薄颜汐心中的铁律,所以她含着米饭点了点头。 只是莫少祺并未多看她,起身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薄颜汐也放下了筷子,觉得面前的丰盛饭菜实在扎眼。 叹了口气,她冲着身边侍女摇了摇手,“撤了吧。” 她是有分寸的,莫少祺莫名冷待了她,她也不会多问,只道是新婚的新鲜劲过了。 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一切都是正常。 生活在一个不算熟悉的地方,与她的家乡风土人情完全不同,她常常一个人眺望远处和山下。 那个时候,就会想起和莫少祺在山下小镇闲逛的场景。 就这样,她孤寂着却毫无怨言,与丈夫也有了默契—— 他来她便露出温柔的笑,他说她便细心地听,他走她便站在门口目送。 只是心里,好像慢慢地腾空了,多出的那块空缺,“呼呼”地灌着冷风。 她冷透了,但他不是温暖她的那堆火。 被带到了薄颜汐替我安排的房间,我怅然若失地坐在床边,心中憋了好大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压得难受。 龙骨镯亮了一瞬,薄从怀出现在我面前。 我仰面看他,突然觉得很委屈。 薄从怀原本高傲地冷着一张脸,等我哄他,却瞥到了我通红的眼眶。 一下子慌了神,他单膝跪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诉诉,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想要开口说“没事”,一张嘴,泪就掉了出来。 这不是为我自己落的泪。 薄从怀眉头紧皱,起身上前将我搂入怀中,“不哭。” 我窝在薄从怀的臂弯中,将我感受到的薄颜汐的心情告诉了他。 薄从怀一直沉默地听,身子却慢慢僵硬,周遭的空气也慢慢变冷。 他在生气。 “你也听到了阿姐跟我说的那些话,她是不是……” “不开心”三个字我没说出口,因为记得薄从怀说的那句“阿姐,若是你嫁得不开心,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生的愧疚”。 薄从怀终于开了口,“莫少祺这个混蛋,这么对我阿姐。” 他的眼中复又带上了早晨那股杀意,腾腾地掩盖了一双眼。 “阿怀”,我低声呼唤他,带着紧张和担忧。 薄从怀闭了眼,“我在。” 我搂紧了他,怕他一时冲动跑到莫少祺面前分辩一通,“你说,其中是不是别有隐情,莫大哥之前对阿姐是很好的。” 薄从怀呼出一道热气,咬牙切齿,“假模假样。”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与薄从怀对视一眼,双方都是十分疑惑—— 按理来说,我在祈灵宫人生地不熟,今日到来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不会有人趁夜拜访。 定了定神,我给了薄从怀一个眼神,然后坐起身对着房门方向问道,“是谁?” 门外却是今天见过的麒麟三皇子莫少谦的嗓音,“沈姑娘。” 薄从怀皱着眉,表情十分不爽,毕竟他刚还生着莫少祺的气,而莫少祺的亲弟弟正巧来访。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又问,“是三皇子吗?” “正是。” “这么晚了,三皇子有什么事吗?” 外边的声音顿了一顿,复又开口,“我找玄珩,我知道他在这里。” 我再次看向薄从怀,用眼神询问是否应该否认他的存在,而薄从怀则是十分坦荡自若,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上前拉开了房门。 第310章 以我上神之名 第310章 以我上神之名 薄颜汐给我安排的这处院落有些偏僻,正因为偏僻,所以十分清净。 开了房门,清冷的月光洒满了整处院子,而莫少谦正端立于房门台阶之下,微微仰面与开门的薄从怀对视。 他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却并不显露,“玄珩,好久不见。” 薄从怀双手握着两侧房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莫少谦,声音平淡如水,“佑勋。” 莫少谦双手背在身后,“我能进去坐坐吗?” 薄从怀十分冷淡地臭着一张脸,“有事?” “自然是有事。” “有事在这说便罢。” 莫少谦对于薄从怀的冷淡和疏远并不恼怒,“关于,你长姐和我哥的事。” 薄从怀颔首,不为所动。 此时,莫少谦转动眼眸看向了站在薄从怀身后的我,“沈姑娘今日能够不触发结界保护机制进入,真是不一般。” 薄从怀微微探身,挡住了莫少谦的目光,“你话说完了就滚。” “你脾气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暴躁。” “与你无关。” 说完,薄从怀就准备送客关门,莫少谦突然开口,“太子妃怀孕了。” 下一秒,薄从怀突然上前揪住了莫少谦的衣领,速度快到我根本都没看清。 莫少谦此刻被微微上提挺身,面上再次露出上午那种掌控一切的轻蔑神色,邪笑着与薄从怀对视,“现在,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薄从怀五指握拳,拳头握得很紧,他的下颌线也因为怒气而紧绷。 反观莫少谦,坐在桌前,端着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吹动茶水表面的浮叶。 我按住薄从怀的拳头,“你刚刚那句话,是真的吗?” 莫少谦抬眸瞟了我一眼,“我有骗你们的必要吗?” 薄颜汐怀孕了,她怎么不和我们说呢,还是,她根本自己也不知晓。 放下茶杯,莫少谦将手撑在腿上,“看来我今夜来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薄从怀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到底想对阿姐做什么?” 莫少谦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用‘我们’?” 薄从怀满怀怒意地紧盯着他,不发一言。 莫少谦轻咳一声,“你的意思是祈灵宫想用你长姐祭天?” “不然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就算你口中的‘我们’有此计划,大哥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我咬了咬唇,“他们两个之间到底……” 我出了声,莫少谦就看向了我,“我并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和你们说的,但是大哥绝对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我可以发誓。” 薄从怀冷笑一声,“你拿什么发誓。” 莫少谦的表情十分认真,“以我上神之名。” 顿了顿,莫少谦又问道,“玄珩,你难道不知道我大哥爱你长姐已经深入骨髓了吗?” 我和薄从怀沉默着看着他,看他表情好像在说“这样一件人人皆知的事你们竟然不知道吗”。 我能看出来他不是在撒谎,薄从怀也能看出来,所以他的拳头松了松,语气也同样柔和了几分,“何以见得?” 莫少谦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薄从怀,“为了不让太子妃遭受孕育之苦,大哥是存了放弃太子之位的准备的。” 莫少谦深叹一口气,慢悠悠地讲述了麒麟一族这么多年的坎坷。 他的语速悠悠,语调平缓,更显得这段难熬的日子过成了没完没了的绝望。 后继无人的诅咒确确实实困扰了麒麟一族千年的光阴,千年光阴,饶是对于上神一族来说也是漫长的岁月。 自千年前,彼时的王妃阮秋年以祭天献命的方式换取了麒麟一族命脉相承之后,麒麟一族的上空似乎再也没有晴朗过。 他们是上神,这个神圣且高贵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与普通人产生孕育子女后代的关系,与他们结姻的必定是天界身份不凡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养尊处优,嫁得如意郎君,最终却无缘看到自己的亲身骨肉长大成人。 即使中秀山再怎么汇聚灵气,即使麒麟一族再怎么家世显赫,这种一开始就能知晓悲惨结局的婚姻还是劝退了很多有女儿的父母。 娶不到王妃,血脉无法延续,家族衰败;娶到王妃,不以王妃祭天,血脉一样要断绝。 这道近乎是千古难解之题就如同一根刺,横在麒麟王族之中,令全族上下无法安眠。 随着年岁增长,莫少祺知道,命运的齿轮就要转到他这里了。 他作为家里的长子,很早就明白自己身上的家族重任。 除此之外,他是一个很轴的人,认定的人和事,除非是死,否则不会放手。 薄颜汐就是他认定的人,从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情爱的时候就认定了。 命运就像是在戏弄他,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要么娶了心上人,终生无后,家族断送;要么听从家族安排,在泯泯众人中娶一个,用尽一生对她好,然后和子辈怀念她。 一个是家族的罪人,一个是自己的罪人,他不知道怎么选。 这时,莫少谦向他提了一个建议—— 娶薄颜汐为妻,然后从两个弟弟膝下过继一个孩子作为继承人。 莫少祺将桌上茶壶茶杯尽数扫落在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让我牺牲掉你们的幸福,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莫少谦站在他身侧,语气和眼神一样坚定,“不知二哥作何想法,我既然来你面前说了这样的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莫少祺双手紧握成拳,头深深低下去,抵住了桌面。 “大哥,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你能夙愿成真。” 莫少谦转身离开,其实他并不是来将提议说给莫少祺考虑采纳的,而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麒麟一生只认一个伴侣,忠志不渝。 所以他会娶一个善良的姑娘,与她相爱,生下他们的孩子,然后陪她,一起祭天。 大哥是他心中信仰的支柱,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孤独终老一生,而家族现在再也没有第二个能够胜任下一任王上的人选。 但是莫少谦内心仍然不愿用爱挟持一个人为他的宏愿牺牲,所以这个计划实施到目前,还没有推进。 巧逢此时,他得知了一个消息——太子妃怀孕了。 第311章 好痛 第311章 好痛 截止到目前,这件事只有莫少祺、莫少谦,和常为薄颜汐请脉的御医知道。 薄颜汐怀孕了,意味着在她和莫少祺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前,麒麟一族必须有一个女子祭天献命。 莫少谦说到这里闭了嘴,抬手喝了口茶。 我十分不解,“莫大哥既然知道阿姐怀孕了,为什么还对她那样冷淡?” 莫少谦放下茶杯,表情有些凝重,“对这件事最痛苦的就是大哥,他怎么能说出让太子妃祭天这样的话呢?”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大哥几乎夜不能寐,每天都在书房里发呆。” 我点了点头,心中了然,所以他才要和薄颜汐分房,否则他的异常不出三天就会被薄颜汐察觉。 事情如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谓是进退两难。 所以我们三个人一同沉默不语了。 如果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最终的结局还是会朝着薄颜汐以命祭天这个方向发展。 片刻之后,莫少谦起身告辞,“我想,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不能瞒着你。” 薄从怀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多谢。” 莫少谦已然转身,站定了偏过头,“不必。这件事处理好,两族皆大欢喜,处理不好,无论对于你们还是对于我们,都是不可承受的缺憾。” 莫少谦离开后,我上前合上了房门,然后坐回原处。 相信薄从怀现在内心一定五味杂陈,我也一样。 本来我还在为莫少祺的冷漠疏远而责怪他,现在,我却无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只言片语否定他的深思熟虑。 握住了薄从怀的手,“阿怀,这件事,我们要告诉阿姐吗?” 薄从怀直着眼睛看着前方圆桌的桌面,听我说话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 他一向是个果断决绝的人,大抵是因为这次涉及到他亲人的生命,他自然要进退两难地纠结盲目一段时间。 透过薄颜汐的视角,我除了看到了她与莫少祺的相处,同样也看到了她与薄从怀姐弟深厚的亲情。 那一夜,薄从怀彻夜未眠,而我陪伴着他,也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薄颜汐遣她身边的小丫鬟来唤我一同吃早饭,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跟着前往。 薄颜汐坐在房间里,一如既往地温婉得体,看到我来,她冲我招手,“玉诉,没打扰你休息吧?”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在跨入房间之时扯出微笑,“没有。” 她没看出我的异常,十分热情地招呼着,“快坐下,中秀山的饮食习惯与你们人间相近,看看喜欢吃什么,别拘束。” 我拿着筷子,看着面前的一桌琳琅满目的菜食,却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薄颜汐看我只看不吃,静静地打量我几秒钟,“怎么了,我看你有心事的样子。” 被她一问,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情绪这么明显,连忙抿唇微笑同时摇了摇头,伸筷子夹了一筷子凉菜放到碗里。 薄颜汐舔了舔嘴唇,“是没休息好吗?” 我干脆接受了这个原因,张嘴打了个哈欠,“我有点认床,昨晚没睡好。” 薄颜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一点。” “不过没事,我中午回去补个觉就好。” 说着,我将碗中凉菜送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 薄颜汐给我盛了一碗粥,两人聊着有的没的,她吃得倒是少。 早饭还未吃完,莫少祺从外边走了进来,一挑眉毛,“用早膳呢。” 薄颜汐坐在原处,抬起头与他对视,语气十分平淡,“嗯,你用过了吗,一起吃点。” 莫少祺稍一摆手,“不用了,我在书房用过了。” 薄颜汐无言,只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喝了一小口粥。 莫少祺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薄颜汐的一举一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十分关切。 我偷着瞄了他一眼,莫少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轻咳一声,将炽热的目光收了回来。 他转而看向我,“弟媳吃得惯中秀山的饮食吗,不合适我安排人给你单做。” 我冲他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吃的很好。” 莫少祺了然地一点头,又看向薄颜汐,薄颜汐低着头,用勺子一下一下地舀动碗中清粥,可没有送进嘴的欲望。 莫少祺微微一皱眉,“阿汐,最近胃口不好吗?” 薄颜汐似乎本来是在发呆,被莫少祺的声音唤回思绪,她好像慢半拍似的抬起头,“没有。” 莫少祺看清了薄颜汐的客气和疏远,面上神色一沉,随即站起身,“父王那边还有事务交给我处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薄颜汐放下碗,站起身,“好。” 莫少祺转身离开之前,又深深地看了薄颜汐一眼,眸中情感复杂翻涌,薄唇轻启,“阿汐……”,仿佛是想说些什么。 薄颜汐本来要坐下,被他一叫,动作停住,疑惑地“嗯”了一声。 莫少祺刻意地眨了眨眼睛,顺势将目光移开,“我是想说,我中午来陪你一同吃饭。” 薄颜汐却一反常态地出言拒绝,“若是事务繁忙,你不用刻意来的,有玉诉陪我呢。” 莫少祺愣了一瞬,脸上划过一丝愣怔的失落,然后动作不停地转身离开。 莫少祺走后,薄颜汐像是卸下了一身沉重的担子,复又坐回原处,但是这次丧失了所有进食的欲望。 “阿姐”,我轻声唤她,语气有些担忧,毕竟对于她一个孕妇而言,实在吃得太少了。 薄颜汐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我,“怎么了?” 我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做那个将秘密说出口的人,于是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我吃饱了。” 薄颜汐笑着点点头,“吃饱就好。今天想要在附近逛逛吗,祈灵宫外不远处有一个孕神庙。” 薄颜汐的状态很不好,神色疲倦不安,双眸还带有不算明显的红血丝。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指甲掐进肉里,勉强回答,“好啊,我都可以的。” 薄颜汐笑着伸长胳膊,想要来拉我的手,却半路突然变了脸色,转而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好痛。” 第312章 你离我阿姐远点 第312章 你离我阿姐远点 片刻之间,薄颜汐已从坐着弯腰捂肚的姿势变成了侧躺在地,她蜷缩成了一个无助的婴儿。 我立刻扑上去跪在她身边,看到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余光中蓝光一现,薄从怀的声音随即响起,慌乱且急躁,已经控制不住了音量, “去叫人,把莫少祺给老子喊来!” 薄颜汐吃力地拽住薄从怀的衣襟,虚弱地颤抖,她的气息变得断断续续,“阿怀,莫要惊动……旁人……” 说完,她两眼一翻已然疼昏了过去。 小丫鬟除了带来了莫少祺,还带了莫少谦和一位御医。 御医上前为躺在榻上的薄颜汐把脉,而薄从怀则是带着一身怒气和杀意冲到了莫少祺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拳高高扬起,却被莫少祺身后的莫少谦给拦住,“玄珩,你做什么?” 薄从怀的双目猩红,咬牙切齿地紧盯着莫少祺,“我杀了他。” 莫少谦的力气明显比不过暴怒之下的薄从怀,单单只能把住他的胳膊,眉毛皱成了疙瘩,他语速很快地说道, “你想过你动手的后果吗!” “我管有什么后果!” 薄从怀一用力,将莫少谦推出几步,随即双手揪住了莫少祺的衣领,“混蛋!” 莫少祺保持着悲怆的神情,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床榻的方向,对于薄从怀的怒气则是完全无视。 我拉住薄从怀,柔声劝导,“阿怀,阿姐的身体重要,我们先听听医生怎么说。” 薄从怀呼吸急促而沉重,用力推开莫少祺,转身走进床榻。 御医正收回手帕起身,迎面看到薄从怀和从后方追上的莫少祺,叹了口气。 我挽着薄从怀的胳膊,心中七上八下地敲鼓,“先生,我阿姐怎么样了?” 御医是一位老先生,看着慈眉善目。 他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唉声叹气地回答, “太子妃近来忧思过度,精神萎颓,对胎儿乃至她自己的身体都十分不利呀。” “今天阿姐突然腹痛晕倒,也是这个缘故吗?” “是也不是”,御医对着我们几人摆了摆手,“心情不佳是一层诱因,近日太子妃是否不思饮食?” 一直陪伴侍候薄颜汐的小丫头在一旁低着头回答,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是,太子妃一日三餐,只能喝下些汤食罢了。” 御医接着询问,“是否反胃呕吐?” “是,常常呕吐,但因进食不多,经常呕出酸水,痛苦不已。” “是否失眠多梦?” “是,每日最多只睡两个时辰。” 御医一拍手掌,“这就是了。太子妃近几日的状态急速恶化,再这样下去,不仅胎儿不保,就连她自己都会有性命之忧。” 莫少祺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可有调养之法?” 御医略一点头,“老夫倒是可以给太子妃开一剂开胃缓解反胃的药方,但是心病可不能依靠医药。” 莫少祺对着御医低头道谢,然后偏头吩咐道,“小施,你跟着老先生去开药方。” 旁边的小丫鬟抽搭一声,行礼后扶着御医离开。 我转头去看榻上的薄颜汐,哪怕是昏迷,她的眉心仍是紧皱,仿佛彰显了她郁闷不结的心结。 莫少祺想上前,却被薄从怀拦住,“你离我阿姐远点。” 莫少祺此时仿佛是从梦魇状态转醒,看向挡在面前的薄从怀,他的表情十分冷漠, “玄珩,我是阿汐的丈夫。” 薄从怀微微眯眼,“你配不上。” 两个人对视着,双双不肯退步。 “阿汐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 “为你这样的人渣生孩子,你不配。” 莫少祺深吸一口气,“配不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你说了算的。” 薄从怀冷笑一声,“正好阿姐现在还没醒,你们两人和离,我带她回东泱海。” 莫少谦从后边大跨步上前,站在莫少祺的斜后方,“玄珩,你别说气话。” 薄从怀毫不避让地看着莫少祺,这个他名义上的“姐夫”, “莫少祺,到底是你的名声重要,还是我阿姐的性命重要?” 此时,薄颜汐的声音从我们后方响起,轻得像耳语,“阿怀,少祺……” 几乎是同时,薄从怀和莫少祺转身向前。 “阿姐,我在。” “阿汐,我在这。” 薄颜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两人同样认真且悲伤的神情,愣了愣,随即一笑,“你们,在说什么?” 薄从怀哑然,莫少祺则抬手抚摸薄颜汐的发,温柔地低声细语,“许久未见了,瞎聊罢了。” 薄颜汐又眨了下眼睛,透过他俩的缝隙看向我,“玉诉,怎么哭了?” 被她一问,我才发现原来我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急忙抬手擦净,却发现越擦越想哭。 只能咬住嘴唇,用袖子挡住脸,闷声回答,“阿姐,薄从怀又欺负我了。” 薄颜汐转眸看向薄从怀,声音虽然低,但是能听出语气已经变得严肃, “阿怀,你是不是忘了父母的教导了?” 薄从怀劫后余生地红了眼眶,在榻边蹲下身,他低着头,“阿姐,我错了。” 薄颜汐到底还是疼爱弟弟,看着他的模样,轻哼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那天,薄颜汐只清醒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又沉睡过去。 薄从怀和莫少祺都陪伴在房内,双方没有再针锋相对,都沉默着发呆沉思。 我没有他们上神充沛的精力,回房小憩了一会儿,但是因为有心事,睡得实在不算踏实,期间还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我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发现天色已晚,紧忙穿好外套鞋袜走出房门。 昏暗的天光之下,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那是一个人的样子,四肢齐全,似乎是坐着,但是也不能完全确定。 那是我前往薄颜汐住所的必经之路,天黑之后,祈灵宫中鲜有宫人走动,所以长长的甬道上,只有我和前方那个身影。 一时之间,我进退两难,忐忑地走近了几步,那身影却是始终没有动作。 石像? 可是我回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见到这样一尊石像呀。 我咬了咬牙,准备硬着头皮贴着墙溜过去。 做好心理准备,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贴着墙根一步一步横挪向前。 第313章 没有希望地活下去才可怕 第313章 没有希望地活下去才可怕 待我平安无事地路过了那个身影,正暗自庆幸时,那个身影陡然一抖。 我吓了一跳,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身影抖了一下之后又恢复了死寂,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诉诉”,薄从怀的声音就在此时从不远处响起,带着疑惑,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如获大赦一般转头看向他,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噎住,乱七八糟地比划着手语,想要告诉他甬道中央的蹊跷。 薄从怀走到我身边,握住我乱飞的两只手。 他低着头,夜色之中,我只能看清他的双眸温柔地凝视着我, “你打什么乌龟王八拳呢?”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从真空状态恢复到了正常,我深深吸了满肺的空气,感觉脑袋有些晕。 薄从怀伸手抚摸我的脊背替我顺气,将我带进怀中,“你到底怎么了?” 我从他怀中挣脱着向后一指,刚想开口告诉他那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却发现甬道十分空旷干净,什么都没有。 薄从怀顺着我的手指转头看去,“那里怎么了?” 我不敢相信地猛眨眼睛,可是确实什么都没有。 薄从怀拂去了我散落在面前的乱发,“别傻站着了,阿姐醒了。” 我被他搂着往前走,同时怀疑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来到薄颜汐的居住院落,灯火通明,能听到隐隐的交谈声。 薄从怀带着我走进中间的正屋,迎面看到莫少祺坐在榻边的一个圆木凳上。 他双手紧握着薄颜汐的一只手,低着头将额头抵上她的手背,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正在向自己的信仰祷告。 薄颜汐侧卧着,一脸平和地凝视着莫少祺,甚至带上了几分慈爱的神性。 小施垂着头站在一旁,双手端着食盘,盘中端放一碗熬成褐色的药。 薄从怀看着莫少祺的背影,冷哼一声,然后视若无物地对着薄颜汐乖巧微笑, “阿姐,药晾凉了,服药吧。” 薄颜汐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嘴唇苍白,还是很虚弱的样子。 莫少祺做了个深呼吸,直起腰,将薄颜汐的手放回她身边,然后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薄从怀走上前,直接将莫少祺挤到一边,坐在榻边扶起了薄颜汐。 小施上前,将药一勺一勺喂给薄颜汐。 薄颜汐皱着眉喝完了整碗苦药,嘴唇因为湿润有了一点血色,环顾了房内众人,她最终看着我笑了笑, “阿怀,少祺,你们先出去,我有话想和玉诉说。” 莫少祺情绪低落,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房间。 而薄从怀则是皱了眉,不满地控诉,“阿姐,你和诉诉有话说还要瞒着我。” 薄颜汐身后垫上了软垫,她十分瘦弱地半坐着,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听话。” 薄从怀抿了唇,离开之前看了看我,然后抬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我在外边候着,有事唤我。” 我则趁机低声嘱咐,“不许和莫大哥再吵了。” 薄从怀像个被看透心思的小孩,皱了皱鼻子,“听命。” 房门合上,房中只剩我和薄颜汐,她没有力气抬手,只能朝榻上她身边看了看, “玉诉,过来坐。” 看着她的病态,又想起之前她昏迷时御医老先生说的话,我抽了抽鼻子,感觉有些伤感。 她双目闪烁着光看向我,“玉诉,这里所有人都瞒着我,但是我只想向你问一句实话。” 我咬了下唇,心中已经猜出她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然,她继续开口,“我,是不是怀了少祺的孩子?”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是我看着她,不知应该作何回答。 薄颜汐静静地与我对视几秒钟,然后笑了,笑得十分幸福满足。 “阿姐……” 她缓慢地将手挪到小腹,拇指充满爱惜地轻轻抚摸,“玉诉,谢谢你的回答。” 我将目光落到她的手上,那里有一个崭新的生命正在成长,可是…… 眼泪突然盈满眼眶,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新生”两个字多么恐怖。 新生,代价是母体的消亡,多么恐怖。 “玉诉,别哭”,薄颜汐的声音轻轻的,如同一阵风,“我想要这个孩子。” 我的眼泪落在被子上,绽开两朵花,“阿姐,可是生下他,你会死的。” 薄颜汐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从我知道少祺上门提亲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件事的代价是什么。” 我对着她摇头,“阿怀不会允许的。” “玉诉,我知道你很爱阿怀,所以你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想法。其实,他们说的话我都知道,阿怀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 我想到薄从怀暴怒伤心的样子,心被狠狠揪住地疼痛起来。 薄颜汐低下头看着自己掌下的肚子,“可是,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留下来。” 疑惑地看向我,她笑着问,“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想我不必问出“为什么”,薄颜汐对莫少祺的感情显露得十分明显,即使他假装冷待她那么久,但是她还是爱他。 薄颜汐叹了口气看向窗户,“玉诉,除了爱,还有责任。” “我是上神,是祈灵宫的太子妃,是中秀山未来的王妃,我有义务延续这个家族的生命,不仅为了爱,也是为了希望。” 她将手握住我放在榻上的手,眼神十分认真, “上神五族分管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为了平衡,也是为了守卫一方平安,哪个都不能缺。” 我失魂落魄地推开房门走出去,薄从怀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莫少祺坐在稍远处的廊架下。 薄颜汐已经睡下了,带着淡淡的笑意,睡得很安心宁静。 薄从怀没有再进房间,薄颜汐转醒又喝了药,他放心了些,所以陪着我回了住所。 卸下心中担子的他在我身边睡了一夜,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睡得安稳。 我则是再没有睡着,薄颜汐的话反复在我耳边回荡—— “玉诉,其实我知道少谦的计划,但是先嫁进祈灵宫的是我,我不应该因为害怕死亡就将责任推给另外一个女孩。” “这些话让阿怀知道他一定会钻牛角尖,我这个弟弟将家人看得最重,我不想他为我担心,你要帮我瞒住他。” “玉诉,对我而言,死亡并不可怕,没有希望地活下去才可怕。” 我抬手描画薄从怀的眉眼,眼泪落到我的手背,很凉。 如果离别是一件要用一生学会释怀的课题, 那么既定的离别就是永远无法释怀的无解题。 第314章 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第314章 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薄颜汐服了几日汤药后,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看着没有先前那样虚弱不堪,也能够下地行走了。 小施扶着她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散步,我和薄从怀坐在一旁廊架之下的圆桌喝茶。 虽然薄颜汐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但是看着她逐渐康复,薄从怀阴霾的脸上总算是带了些阳光。 薄颜汐一手扶着腰,微低着头慢慢地走,直到一双鞋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 薄颜汐抬头,与莫少祺对视,后者双目紧盯着她,目光中的情感繁杂不清。 薄颜汐笑了笑,“少祺,你怎么来了。” 莫少祺垂下眼眸,“我来看看你。” 我在角落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疏远的对话竟然会出现在一对互相爱恋的夫妻之间,真是令人唏嘘。 薄从怀则是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低头饮茶的同时嘟囔着吐槽,“假模假样。” 莫少祺并没有待多久,也许他也察觉出他和薄颜汐之间微妙的尴尬气氛,称自己还有事便告辞了。 他走之后,薄颜汐盯着他离开的地方看了很久,手抚上小腹,她的侧影显得十分孤寂悲凉。 接下来几日,薄颜汐仍然不思饮食,但是薄从怀总会想方设法在饭桌上逗薄颜汐多吃一点。 即使是一勺粥、一口菜,薄从怀都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薄颜汐被他盯得发笑,朝我打趣着求助,“玉诉你快管管阿怀,拿着鸡毛当令箭,都把我当成小孩子看管了。” 薄从怀则是一板脸,“薄颜汐女士,请你摆正自己的态度,不要向我老婆告状。” 我被他姐弟俩逗笑,哧哧地捂着嘴笑。 有了薄从怀的陪伴,薄颜汐的状态明显好转,面色日益丰盈。 怀孕本来就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只是薄颜汐的辛苦中还掺杂着幸福和悲伤,导致她时常上一秒还在笑着和薄从怀拌嘴,下一秒就长叹一声开始发呆。 我明白她的心情,所以多番制止了薄从怀想要脱口而出让薄颜汐跟莫少祺和离的话。 薄颜汐不是不明白薄从怀的欲言又止,她只是贪恋着装糊涂。 这日,薄从怀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薄颜汐散心,而是单独去找了莫少祺。 临走之前,他弯下腰轻吻我的眉心,大掌抚摸我的面颊,“我去去就回。” 我拉住他的手腕,抬眸对上他的双眸,“别吵架。” 薄从怀看透了我的担忧,顽皮地一勾唇,“我懂,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刚放下心来松开手,就听他继续说,“我不是君子,能动手的我绝对不多言语。” 我知道他是在故意吓唬我,但是还是伸长手拍了他一下,薄从怀笑着向后躲,“我走了。” 他与莫少祺密探的时间并不算久,回来之时手中拿了一张白纸。 薄颜汐吃过午饭喝了药已经开始午睡,我也没有留在那里多打扰,早早回了房间等薄从怀。 看到他手中的白纸,我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薄从怀将白纸摊开在我面前的圆桌上,“和离书。” 我倒吸一口凉气,陡然看清白纸上方端正的“和离书”三个字,“你找莫大哥是谈他和阿姐和离的事?” 薄从怀理所当然地一点头,“自然。” 我咬住嘴唇,“你不问问阿姐的意思?” 薄从怀在我旁边坐下,看向桌上的和离书,语气斩钉截铁,“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不管她什么意思,我都要带她回东泱海。” 我发现薄从怀实在是一个固执的人,特别对于他亲近在乎的人,他的周遭仿佛生出荆棘,会刺退一切想要伤害他在乎之人的人。 想到薄颜汐泣血般的托付,我握住薄从怀的手,“阿怀,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那毕竟是阿姐的孩子……” 薄从怀纹丝不动地紧盯着和离书,我舔了舔嘴唇,“或许,此事另有转机呢。” 薄从怀苦笑,“诉诉,我知道阿姐想要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了解阿姐。” 然后他转头看向我,“但是在祈灵宫,生下孩子不难,难的是将孩子抚养长大。阿姐这样重感情的人,等孩子生下来,她怎么会看着她的孩子童年夭折?” 原来,他什么都懂,所以才格外固执。 搭在桌面的手握成拳,“我已经眼看着大哥在我面前消失,不可能再让阿姐万劫不复。” “你要,怎么做?” 薄从怀拿起和离书,“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带阿姐回东泱海,我会让父亲出面,清除掉阿姐关于祈灵宫的一切记忆。” “就让阿姐当作是做了一场梦,梦醒过来,什么都会回归正常。” 薄从怀珍重地收起和离书,然后握着我的手展开笑容,“诉诉,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 我不甚认同地摇了摇头,薄从怀则垂眸避开了我的目光,“你不必劝我,阿姐怨我恨我,我都愿意承受。” 胸前的鸣诉玉开始升温,我感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从我胸口顺着我的手臂一直凝聚在我与薄从怀交握的手掌。 薄从怀皱起眉,也感到了异常,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刚开口说了个“你”,便痛苦地止了声。 手掌传来短暂的灼烧感,难以承受的一瞬间,我和薄从怀来到了完全不同的时空。 我和薄从怀十指相扣着并肩站立,脚下是平坦的砖石,眼前空间开阔空旷,却有些眼熟。 “诉诉”,薄从怀叫我的名字,下意识将我向他怀中拉近,随即自言自语地发出疑问,“幻境?” 我则是突然认出了这个地方,“祈灵宫外的广场。” 薄从怀再次打量周遭环境,“的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一头雾水,甚至根本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 从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脚步沉重,看来前进的正是一个大家伙。 不知道外人能不能看见我们,所以我和薄从怀还是谨慎地向旁边躲了躲,找了处不起眼的角落猫下腰。 脚步的主人步速很快,没多久就走到我们不远处,是个陌生男子,身材粗犷,但细看五官还算端正。 薄从怀眯起眼睛,声音压低,但是能听出其中情感不善,“莫少彬。” 第315章 女人的第六感 第315章 女人的第六感 少祺、少谦,我猜测这个“莫少彬”应该是莫家三兄弟其一。 莫少彬路过我们,果真没有注意到我和薄从怀的存在,他的身后腰间别着一把闪闪发光的斧头。 我敏感地眯了眯眼睛,想起薄从怀之前的话,明白过来这人原来是麒麟一族的二皇子。 莫少彬大步流星地向着广场的西北角走去,我记得那是与祈灵宫相反的方向。 薄从怀想要在我们两人外围结出结界,但是手抬了起来却丝毫没有反应,搞得他很疑惑地打量自己的手。 我安慰道,“这也许是幻境,幻境之中你的法力被抑制了。” 薄从怀一脸呆萌地冲我眨眨眼睛,眼看着莫少彬越走越远,我一拉他的胳膊,“哎呀先别纠结这个了,我们跟上去看看他要去哪。” 直觉告诉我跟着莫少彬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薄从怀被我拖着走,而我一心追人,也没有注意放轻脚步,直到他一把将我拽向一旁,我才发现距离莫少彬已经近在咫尺。 好在似乎幻境之中我和薄从怀的各种行为都不会引起幻境中人的察觉,我俩也放下心来进行低声交谈。 薄从怀一边盯着莫少彬的行走方向,一边问我,“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 我单手摸摸下巴,同时也紧盯住前方身影,“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我,要跟着他。” “女人的第六感?” 我骄傲地一扬下巴,“女人的第六感。” 广场西北角被一片树林包围,莫少彬丝毫没有转弯或者停下的打算,直着进了树林之中。 看到前方百步远处就是一片半透明的结界,我眯起眼睛,“他再这么走下去就下山了吧?” 薄从怀一言不发地紧跟,中秀山他也仅仅来过两次,第一次来时还很小根本记不住什么。 莫少彬膀大腰圆,一步能跨出好远,步速还很快,薄从怀跟得都有些勉强,更何况是跑八百米呼哧带喘的我了,很快我就喘得像个破风琴。 感受着自己砰砰的心跳,我暗自琢磨,再走下去我就要猝死了。 好在此时莫少彬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处十字路口中间,前方三条一模一样的小路。 他自左向右依次看了看,然后停顿判断了一下,最终选了最右边那条小路。 林间小路是最普通的泥土路,此时十分泥泞难行,还隔三差五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小水坑,仿佛是刚下过大暴雨的样子。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双双都很疑惑,近日中秀山天气晴朗,哪来的大暴雨? 莫少彬选定了方向后又开始目不斜视地大踏步向前,只是这次并没有走出很远,前方出现了一个不甚清楚的建筑的影子。 “那是……”,我皱起眉,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建筑,但是却隐隐地知晓了答案,“孕神庙。” 薄从怀也在远眺着造型奇特的孕神庙,“他到这里干什么?求子?” 麒麟二皇子一路疾行的目的地竟然是众人闻名而来的孕神庙,目的的确难以猜测。 莫少彬的目标明显就是孕神庙,因为自从他看到这座庙宇之后就加快了步伐。 这可苦了我,因为薄从怀的法力尽失,他看着我气喘吁吁却也无能为力。 几乎是小跑着前进,我们赶在莫少彬靠近孕神庙后门的一分钟内也走近了。 离近了看,孕神庙的确建得富丽堂皇,不仅是规模还有装潢,丝毫看不出在此受了风吹日晒的痕迹。 前门建得高高大大,十分气派,而后门则是小的可怜,要不是有莫少彬在前方带路,我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后门。 莫少彬拨开半人高的杂草,然后推开与建筑同为一色的小门,弯着腰走了进去。 我冲薄从怀一眨眼,明显这个小门更适合小巧的我进入,薄从怀则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这哪是后门啊,简直就是个耗子洞嘛。” 率先进门的我转头白了他一眼,说谁耗子呢! 进了小门之后,豁然开朗,是一间高度足有三层楼高的大殿,足有上下两层,二层只有靠近墙壁的一侧围了一圈走廊。 地面用大理石砖铺就,被拖得一尘不染,反射着墙壁烛台的光芒,而墙壁则是像被刷了金粉,闪闪地发着细微的金光。 殿中并没有摆放任何东西,只在中间竖了几根五人环抱粗细的柱子,显得格外空旷,莫少彬的脚步声在殿中能够传出回音,足见此殿之大。 正在我打量四周之时,薄从怀也猫着腰费劲地从小门穿了进来,“莫少彬呢?” 我朝着一个方向一指,“往那边去了。” 薄从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尘土,“走吧,看看他在捣什么鬼。” 绕过其中一根柱子,看到莫少彬的背影正踏上大殿角落的阶梯。 我拉住薄从怀稍一停步,看清了柱子上刻着的细密花纹,眯起眼睛努力识别,同时口中喃喃,“麒麟,龙,凤凰,九尾狐,白虎……” 最后惊奇地发现,柱子上刻着的正是上神五族各自的图腾。 薄从怀凑过来看,只一眼他便疑惑地“嗯”了一声,“这是,上神五族的图像?” 我冲他点头,“为什么这里会画着五族的图腾呢?” 薄从怀也是一脸不解,正在此时,头顶一角传来金石摩擦之声。 我俩抬头望去,原来莫少彬已然登上二楼,立在墙壁前,他似乎按下了什么机关。 然后他面前的墙壁向内凹陷,出现了一个门洞,莫少彬趾高气扬地走进去,随即门洞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和薄从怀暗叫不好,连忙走到那处楼梯,顺着台阶走上了二层。 站在墙壁前,我俩双双傻了眼,只见这面墙壁十分平坦,并没有某一处像是暗藏机关。 莫少彬是动了哪里打开的门洞呢? 薄从怀伸出双指在眼前一划,却毫无反应,只能皱着眉放下手,表情有些懊恼。 我则是伸出手在墙壁上摸摸索索,希望能够摸出特殊的地方。 手掌拂过自成一体的墙壁,墙壁竟然变了颜色,显出一块白一块红一块绿一块蓝的不同色块。 我并不知道变色代表着什么意思,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对着这面乱七八糟的墙壁语无伦次,“我靠,这墙精神病了,还会自己变色!” 薄从怀则是抬手搂住我,目光炯炯地盯着仍在变换的墙壁,“它似乎在给我们提示。” 第316章 龙族的愣头青 第316章 龙族的愣头青 几秒钟后,墙壁的变换停止,斑斓颜色不规则地随机排布着,像一块乱七八糟的led屏幕,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我大翻白眼,“这都什么呀!” 薄从怀则是眉头一皱,看出其中不同寻常之处,“诉诉你看,这么多颜色的色块,只有这一块是金色的。” 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我们两人左下方的位置,一块比着其他色块小了足足一圈,饱和度也没有其他色块那么足,实在是不起眼的。 我转头与薄从怀对视一眼,双双都觉得这一块不寻常的金色色块可能是引发这面墙壁机关的要处。 薄从怀不做犹豫,伸手按下那处金色色块。 突然,满墙颜色陡然消失不见,只有那块小小的金色方块的光芒越来越大,直到闪耀着逼得我和薄从怀都不自觉伸出手遮蔽了双眼。 片刻之后,万籁俱寂,眼前闪耀的光芒也消失不见了,而同样不见的,还有原来的那面坚硬墙壁。 没想到这个机关会以这种形态启动,我咬着嘴唇回想,好像刚刚看莫少彬站在墙壁前也没有强光照射呀。 墙壁消失之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装潢风格与大殿相似,规模却只有大殿十分之一的密室。 密室之中,正对着靠墙放置着一个红木罗汉床,两侧对称放置了同样材质的桌椅,是个会客密室的规制。 而此时,莫少彬正正襟危坐在离罗汉床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转头面对着罗汉床似乎正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我的目光对上罗汉床上的身影,顿时浑身一震,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还记得薄颜汐虚弱晕倒的当天晚上,我在祈灵宫的甬道正是见到了与之十分相近的一个身影。 当时夜色阴沉,棉花一般的云遮挡了弯月,我并没有认出那个身影的真身,后来薄从怀找了出来,身影却是消失不见。 从那之后,这段奇遇记忆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直到今天我再次看到这个身影,记忆如倒灌的海水,一时之间我竟难以呼吸。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薄从怀转头看到我难看的脸色,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紧盯着罗汉床之上盘腿而坐的一个背影,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 薄从怀看我盯得目不转睛,也转回头,“这人,有古怪?” 此时,莫少彬的声音响起,口齿清晰、声如洪钟,“成老,现在事情都按照你的预想发展。” 顿了顿,他似乎是嘲讽地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莫少祺和薄颜汐已经和离,而且,薄颜汐现在已经离开了中秀领域。” “哈哈哈哈”,那个背影双肩耸动,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而他的笑声嘶哑尖细,因为气短而断断续续,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十分难听刺耳。 笑了几声,那人力不可支地垂下头咳嗽起来,而我则是又瞪大了眼睛—— 因为瘦,那人将头低下去,后背脊柱弯曲着,一颗颗圆润的脊骨高耸着突兀着,完全没有皮肉做缓冲。 从我的角度看去,正是一具坐着的无头身体。 这就是我当时觉得蹊跷奇怪的所在,明明是个人形身影,却没有脑袋! 恍然大悟之后是被人戏耍的气恼,我气得发笑,同时听到那人开了口。 “好——”,一个字尾音拖得奇长无比,紧接着几声咳嗽,“我就知道把龙族那个愣头青找来是对的,你看如何,哈哈哈……” 莫少彬也跟着笑起来,“听说,薄颜汐不愿和离,是薄从怀瞒着硬逼着莫少祺写了和离书来。” 薄从怀搭在我肩膀的一只手猛地收缩,表情有些无辜,“龙族的愣头青,说的是我吗?” 我清了清嗓子,弱弱地提醒,“你好像找错重点了。” 被莫少彬恭敬称为“成老”的老怪物猛地转回头,面颊和眼窝都深深凹陷下去,眼睛却精光有神,“好,这一步棋下得妙极了。” 莫少彬见他转头,坐得更是端正,点头称是,“是,成老,既然赶走了龙族,我们下一步……” 然后一只枯朽的细手搭上了罗汉床的床沿,成老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的全貌也因此在我们前面显露—— 那是一个如同干枯的人干,一身长着褐色斑块的皮皱皱巴巴地覆盖了骨头,佝偻着虚弱着,同样阴险着狡猾着。 他的下半身被一床大红色的喜被盖着,与他的老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鲜红的绸缎没有将他一张老脸反射得红光满面,而是更衬得他是个阴沉沉的老妖怪。 只看了一眼,我便嫌弃地挪开了目光,并不是我以貌取人,实在是看得心中发毛,“哇——好丑啊!” “下一步”,成老干枯的手一下一下轻柔抚摸着腿上的喜被盖面,他在莫少彬期待的目光中低头笑出了声,然后竖起一根手指,“等。” 莫少彬附和着笑了笑,“等?您的意思是?” “我观察过天象,只要龙族的小丫头离开你大哥,他绝活不过二十年。” 说这话时,成老双手合十对着头顶虔诚地拜了拜,虽然他的头顶是房顶,但是我估计他看到的是一片天空,或者,是天上他所信仰的神。 莫少彬有些惊喜,“二十年?成老没有逗我吧?” “年轻人”,成老睁开眼睛凝视了莫少彬,“我活了快一千年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道士,到现在万人敬仰崇拜的孕神,会逗你一个小孩?” 莫少彬立刻低垂了眉眼,“是,是晚辈唐突了。” “二十年,对你的身份而言并不算长,但你有心愿未成,自然也是一段难捱时光。但是相信我,静得下心等待的狩猎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猎物。” 莫少彬露出笑容,“您教导得是,是少彬太过心急了。” “嘿嘿嘿嘿”,刺耳的笑声再次响起,像是尖细的指甲抓挠黑板,“只要耐住性子,麒麟一族下一个王一定会是你。” 成老的双目发出精光,仿佛他口中的一切已经在他眼前实现。 第317章 诉诉,我应该怎么选 第317章 诉诉,我应该怎么选 几秒钟后,成老对着莫少彬一挥手,下了逐客令, “好了,你先退下吧,我要静心修炼,没有紧要的事不必来见我。” 莫少彬闻言站起身,行礼动作尽显恭敬,“是,那晚辈不打扰您。” “嗯”,成老已经双手置于小腹开始闭目打坐,冷冷地应了一声,态度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而莫少彬并不以为意,放轻脚步默默地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穿过了我和薄从怀,我们两人才如梦初醒一般。 不知他如何,我已经一身冷汗。 没有再跟着莫少彬,可以说他接下来的行程我们都漠不关心,短短的一段密室谈话已经足够震惊我们。 下了台阶离了大殿,我和薄从怀站在和煦的阳光之下,我仰起头长叹一声,只觉得恍如隔世。 薄从怀见过的大风大浪远比我多,但此时也直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也许被密谋暗算的正是他的亲姐姐,所以才会有些不知所措。 拽了拽他的袖口,我率先开了口,“你还好吗?” 薄从怀低下头看我,足足反应了几秒钟,才苦笑着回答,“这个问题平时都是我来问你。” 我点头,“我知道。但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薄从怀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回拢思绪,同时转变话题问道,“诉诉你说,我们看到的真的只是幻境吗?” 我诚实地摇了头,“我不知道。” “可是,这幻境那么真实,真实到我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我拉住他的手,“我也是。” 细细回想,我突然发现一个奇怪之处,“他说的,确有一部分是真的。” “什么?” “莫少彬说,阿姐不同意和离,是你瞒着她去找了莫大哥要了和离书……”, 我看着薄从怀,“是真的。” 不仅是真的,还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找莫大哥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薄从怀想了想,“房中只有我二人。”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既然只有你二人,这件事又刚发生不久,莫少彬怎么会知道?是莫大哥告诉他的?” 薄从怀很坚定地摇了头,“不会,据我所知,他们兄弟二人关系不好,甚至一度都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既然如此,要么就是你们二人密探之时,莫少彬在一旁偷听,要么……”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与其说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倒不如说那是未来的预见。 虽然我知道我和薄从怀都不具备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正在此时,我耳畔听得有人唤我,“沈姑娘,沈姑娘……” 眼前一切如同水面涟漪,向外荡开消散。 而我和薄从怀还坐在屋中,房门紧闭,有人在门外敲着房门,正是小施。 我看到我和薄从怀的手仍紧紧交握,鸣诉玉不知何时悬浮在我们的手正上方,正在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我先一把将鸣诉玉握紧,然后站起身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正对上小施探求的一张面孔。 “小施,怎么了?” 小施收回手,行了个礼,“沈姑娘在就好了,太子妃让我来唤您,方便的话去陪她说说话。” 薄从怀无声无息地贴近我的后背,“阿姐怎么了?” 小施抬眸快速地看了薄从怀一眼,“太子妃说,若少爷您在,不必一同前往,只消沈姑娘一人前去即可。” 我正想答应,薄从怀则是抬手挡在我身前,声音已然带了冷意,“是吗,阿姐还说了什么?” 小施低着头,支吾着没有给出个完整回答,而薄从怀则是动作凌厉地抬手一掌朝着小施面门而去。 掌心凝聚着一团蓝色火焰,还未等靠近,小施便向后撤出一大步。 再抬头时,她的面孔也有所变化,正是一张阴狠的陌生面孔。 恶狠狠地看了薄从怀又看了我,假小施嘴角抖动一下,转身便逃。 薄从怀并未紧追出去,双手握着门边,他口中轻念一声“去”,随即那道蓝色肆焰跳跃着跟了上去。 他的肆焰是具有追捕搜寻功能的,这个早在通灵局邀我们相助抓捕在人间作乱的妖界妖魔时就见识过了。 合上房门,薄从怀双手移到了我的双肩,“没事吧?” 从开门到假小施逃跑,只有短短两三分钟,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没事。刚刚那是妖怪吗?” 薄从怀背靠着房门,“是兔子精。” 我拍了拍胸口,“哦,原来是兔子,她假扮小施有什么目的呀?” 薄从怀看向我手掌放置的位置,“鸣诉玉。” 我感觉掌下的玉石像受了召唤似的猛然一跳,我的心也随之一震。 薄从怀语气平和地下结论,“刚刚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鸣诉玉指引我们看到的,它也因此发出了灵力,吸引了山中的精怪。” “原来如此。” 薄从怀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如果是鸣诉玉的力量,那一切便可以说得通了。” 我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他紧接着说,“鸣诉玉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所以,预知未来的不是我或者他,而是鸣诉玉。 我心惊胆战地挪开目光,只觉脚下生寒,“那么我们看到的,都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在未来,薄从怀带走了薄颜汐,而莫少祺则会死在这一切的二十年后。 薄从怀也意识到了这件事,脸色有些难看,“如果这一切都是莫少彬和那个成老的阴谋,那么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了。” 薄从怀叹了口气,我则想到了另外一层,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问出口的问题是这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则是:我们还要不要带薄颜汐离开中秀山。 如果让薄颜汐知道,多年之后,莫少祺会因为她的离开而身亡,不知她会有多痛苦。 薄从怀低垂了眼眸,黯然神伤,语气喃喃,“我曾经以为,将大哥带到父亲面前是正确的,可事实告诉我,我的固执己见害了他。” “现在又是这样一个选择”,他抬眸看向我,眼睛里闪着亮光,是未涌出的泪,“诉诉,我应该怎么选。” 第318章 是想剜他的心吗? 第318章 是想剜他的心吗? 我沉默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薄从怀苦笑着抬眸看向我,“我如果再心狠一点,现在就可以拿着这张和离书带阿姐离开这里。” 我刚想开口说“那阿姐怎么办”,就听到薄从怀继续喃喃,“可是我知道,凭借着阿姐对莫少祺的深情,他死了阿姐也活不了。” 我的眼皮一跳,原来他都知道,包括薄颜汐对莫少祺淳厚的感情。 随即他颓废地坐下,缓缓地摇头,“其实,莫大哥以前对我很好的。” 虽然他不善于表达,但是相处这么久了我知道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如果不是出于会威胁到薄颜汐性命的诅咒,他一定会出于真心地祝福他俩的。 一滴粘稠的泪从他左眼滑落,滴在他交握的双手上,凝结成一小滩,像一滴无色的蜡烛。 我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慰一只无助又恐慌的小兽。 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和离书上,三个字写的清秀,隽秀的字体与“和离书”三个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见写字的人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努力给这段感情一个还算完美的结局。 我虽为局外人,但是还是随着心痛了,有什么办法能够破除目前的死局呢? 如果一切都是因为孕神庙中那个老而不死的老妖怪在作怪,或许他可以是我们破除当前局面的突破口。 回想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我的身体不自觉地一颤,心理的冲击已经上升到了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 人人都知中秀山上有一座灵验无比的孕神庙,可没人知道孕神并非神,而是一个佝偻在暗处的干枯老朽。 我的眼睛眯了眯,一个疑惑涌上心头—— 这位老道当真是得道成仙,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段获得的长寿,甚至于永生呢? 想必他一定是有一定手段和能力的,否则身为上神的莫少彬为何要恭敬地称他一声“成老”,还卑微到了极点地言听计从。 既然鸣诉玉让我们在一切走向悲剧之前看到了事情的隐情,我们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莫少彬,我又厌恶地一撇嘴,真是一个卑鄙小人,竟然和外人狼狈为奸算计自己的亲哥和嫂子。 是为权为势还是为情? 我心中满是疑问,想到破解之法还需搞清楚莫少彬和成老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薄从怀此时也整理好了情绪,只是面颊贴在我的小腹上,恋恋着不肯离开。 我轻轻一推他的肩膀,没推动,“阿怀,起来呀。” 薄从怀双手环住我的腰,听我叫他搂得更紧,声音闷闷的,“我真想抱着你赖一整天。”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等这一切解决完,我们回盼寻院什么都不干赖一整天。” 说这话时我已经想象到陈最叉着腰站在窗外怒气冲冲的样子,他一定会说,“喂你们两个没良心的,饭做好了不出来吃还要我喂嘴里呀!” 我噗嗤一笑,薄从怀也直起了腰,眼睛恢复了亮晶晶的样子,嘴角蓄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笑意,“好。” 和他交换了想法,我们一致认为先去找莫少祺将看到的一切与他坦白。 莫少祺是祈灵宫的太子,现如今的麒麟王上身体不好,很多政务都交由莫少祺来代为处理。 他本人清廉端正,生活中友善平和,朝政上果断利落,不管是中秀山的生灵、祈灵宫的宫仆,还是朝上的各位政客都对他十分认同。 正因为如此,麒麟王上也动了早早隐退收山、调养生息、安享晚年的心思。 这是整个祈灵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实。 薄从怀向我说这些时也不仅感慨,“不仅是麒麟一族的子民,连父王也同我说过,莫少祺会是一个很好的君王。” 这也是薄从怀同意将一切先与莫少祺商讨的原因之一。 穿过一条甬道,我们来到莫少祺处理政务、修炼灵力的地方——正浩殿。 门口两个挺拔的侍卫把守,一身黑色劲服,腰间插着一把黑金长刀,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利落帅气。 薄从怀带着我在门口站定,先是往院内看了看,随即问道,“你们太子呢?” “太子殿下正在房内处理政务,玄珩上神去而复返有何贵干?” 是莫少谦的声音,下一秒他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面色不善地看着薄从怀。 “我们找莫大哥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为了彰显事态紧急,我竖起一根手指不住地点着。 莫少谦顶腮冷笑,一只手向后摸了摸插在后腰的弓,“沈姑娘一直善于欺骗吗?” 薄从怀咬牙切齿,“莫少谦,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莫少谦一挑眉毛,“是吗?难道之前在祈灵宫外,沈姑娘没有欺骗我?” 我瞪着一双眼睛,感觉自己即将上演一场窦娥冤,“我骗你什么?” 莫少谦一言不发,定定地凝视我。 片刻,薄从怀跨出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莫少谦,你我的恩怨暂且放一放,我和诉诉来的确有要紧事要同你哥商议。” 莫少谦一对浓眉皱起,“你想要的东西都逼着我大哥写好给你了,这次是想剜他的心吗?” 我从薄从怀身后伸出一颗脑袋,“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少谦还想开口争辩,莫少祺出现在他身后,眉宇之间尽显疲态,“少谦,不得无礼。” 莫少谦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正把莫少祺显露在我二人面前,“玄珩,你还有什么事吗?” “能救你命的大事。” 莫少祺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救我的命?” 薄从怀郑重地点了头,“是,所言非虚。” 莫少祺思考了几秒,然后转身向后走,“少谦,带他俩进来。” 莫少谦咬了咬下唇,虽然不解且不服,但是还是听话地伸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是礼节也是为了应付了事,手刚伸直就放下了,同时冷眼转头跟着莫少祺离开了。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他的表情有些难看,但还是抿唇对我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我们跟着前方两兄弟的背影向偏殿走,只剩下殿外两个侍卫依旧八风不动地站着。 第319章 欲得长生者,需集念力 第319章 欲得长生者,需集念力 迎了我俩进门,莫少谦很自觉地合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书房,房门正对着是一张可以用来午休小憩的罗汉床,另一侧则是摆放着一张大书桌,书桌之后是一墙书架。 莫少祺在书桌之后落座,书桌很宽很长,十分威武,但是他在那里坐着,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他的确具有帝王之气,哪怕他此时的表情之中悲伤占据上风。 对着他对面的两把木椅伸了手,“请坐。” 我和薄从怀一左一右坐下,莫少谦在莫少祺的眼神示意下不情不愿地给我俩一人倒了一杯茶。 莫少谦的脸色已经臭到不能再臭,反观莫少祺,还算平稳,“尝尝吧,这是中秀山特有的茶种。” 薄从怀垂着眸看着一杯清甜,默然无语,我看他不动一时之间也没有动。 莫少祺也并不强求着再过多推销,他脊背挺得很直,双手交握搭在桌沿,而在他手下是一张写满了“和离书”三字的纸。 纸上的字完全不同于薄从怀手中那份,而是有的潦草有的端正,更有的甚至都没写完。 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纸,莫少祺有些不自然地在一旁抽了一本书盖住,同时开口,“你们二位来找我究竟有什么能救我命的大事要说?” 薄从怀先看了看一旁倚靠在窗边的莫少谦,“你信得过他吗?” 莫少祺莫名其妙地跟着看了一眼莫少谦,然后失笑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薄从怀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己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如果信不过,最好让他出去。” 莫少谦表情扭曲地一瞪眼,“薄从怀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莫少祺对着他一伸手掌,示意他稍安勿躁,“玄珩,如果你是想挑拨我们兄弟关系,接下来的话大可不必说了。” 薄从怀无奈地一耸肩膀,“只要你信得过,我不介意他在这里。” 莫少谦气得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从文静帅哥变成了一个竖眉毛瞪眼的表情怪,冷哼一声背对着我们不动了。 莫少祺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目光,一言不发地盯着薄从怀。 我按了按薄从怀的胳膊,示意我来跟莫少祺说清事情原委。 一把将衣领中的鸣诉玉扯出,我将它托在掌心示意给莫少祺看,“莫大哥,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莫少祺打量了几秒钟,然后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上古神器鸣诉玉?” 我立刻点头,然后收回手,任凭鸣诉玉垂在胸口,“正是。鸣诉玉有什么作用,你知道吗?” 莫少祺沉默着思索,我便自问自答地继续说道,“鸣诉玉能够预知未来。” 莫少祺和莫少谦异口同声,“预知未来?” 我这才发现莫少谦不知何时转回了身子,正专注地盯着我胸前的鸣诉玉看。 “是的,鸣诉玉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在刚才,我和阿怀都见识到了它的能力。” 莫少谦走到莫少祺身边,莫少祺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它指引我们看到了,未来不久将会发生的一件事情。” 兄弟二人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得认真且专注,都在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然后我便将莫少彬在孕神庙与老妖怪成老密探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转述了一遍,不知为何,转述的同时,预知看到的一切仿佛在我面前重现。 一语毕,莫少祺和莫少谦都沉默了,不仅沉默,脸色都变得沉重。 我这才发现,他们兄弟二人其实长得很像,只是莫少谦年岁尚浅还没有完全长开,五官和轮廓都透出几分稚嫩。 薄从怀正了面色,对着莫少祺一歪头,“如果一切都像莫少彬所说,你命不久矣。” 我挺直腰板补充道,“我们来并不是想挑拨离间,也不是想落井下石,这件事关乎到莫大哥你的生死性命,相当于关乎到阿姐的性命。” 莫少祺沉思着没有开口,莫少谦则是一拍椅背, “怎么可能呢?距离那个老道第一次拜访祈灵宫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光阴了,有人类能活这样久吗?” 莫少祺双手交叉抵在额头,嗓音低沉语气却坚定,“有。” 我们三人都看向他,只见他一只手的食指微微一动,从他身后书架中飞出一本书。 书本摊开在众人面前,页面之上明晃晃三个大字:长生术。 莫少谦半身上前,两只长胳膊支在桌面上,“哥,这是什么?” 莫少祺的手无力地垂在了桌面,他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书本,“这是一本禁书,上边记载了很多妖术,其中正有那老道修炼的长生之术。” 莫少谦低下头凑近去看,同时喃喃念出内容,“欲得长生者,需集念力。念力俞强,长生之力俞久。” 我侧耳细听,不禁开口问道,“念力?念力是什么?” 薄从怀一只手搭在桌面,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出了节奏,“人将死之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遗憾或者期望,这些都是念力。” 莫少祺的食指在桌面描画出“念力”二字, “这属于力量比较强的念力,还有一些,比如求神拜佛之时的专注之力,也称念力。只是这样的念力,力量微薄。”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四人都愣了一瞬,仿佛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一瞬之后,薄从怀的嘴角翘起了嘲讽的弧度,“好个老狐狸,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 我皱起眉头,“所以说,那个老道能存活到今天,是收集了那些前来拜神求子的念力。” 真是卑鄙恶心至极。 “恐怕不止如此”,薄从怀的手指倏地停住,双眸凝视着莫少祺,薄从怀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冷意, “你们麒麟一族的诅咒,会不会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呢?” 莫少谦开了口,“一个普通老道,就算知晓这种求得长生的邪恶法子,如何能控制上神一族子孙后代的生死呢?”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几百年前,那个老道终究只是一个法力较强的老道而已。 以普通人之身,左右上神命运,怎么看都太荒谬可笑。 第320章 你,就是我的信仰 第320章 你,就是我的信仰 莫少祺皱着眉一歪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们三个异口同声,“谁?” “我们的祖父曾带了一个中秀山界外的女子回来,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女子是巫族人的。” “巫族?” 薄从怀捏了捏我的手背,很贴心地为我解释,“巫族是一个很神秘的种族,族中独有奇特巫术,传女不传男,可无声无息地施下巫术。” 莫少祺赞同地点了点头,薄从怀转头看向他,“可我记得,巫族很早之前就灭绝了。” 莫少祺眨了一下眼,“我猜测,祖父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就是巫族唯一幸存的女孩。” “哥,你是怀疑这个女子和那老道联手,给我们家族施下了巫术?” 莫少祺思索着沉默了,毕竟这件事谁都说不准。 莫少谦则是直接愤怒了,“如果都是那老道搞的鬼,我们直接到那孕神庙解决了他不就行了?” 莫少祺抬起眼皮看了莫少谦一眼,“少谦,此事还得斟酌,莫要冲动。” 薄从怀颇为得意地瞟了莫少谦一眼,然后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看着对面的莫少祺,“所以姐夫,你和我阿姐的命,到底要怎么救?” 莫少祺先是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然后也站起身,“关于那女子的事,我需要找祈灵宫的老嬷嬷问个清楚。” 说完,他就抬步往门口的方向走。 “等等”,薄从怀叫住他。 莫少祺转回头,薄从怀两根纤长的手指中夹着一张白纸,冲着莫少祺勾唇眨了眨眼。 白纸被他捏住一角张开,其上三个“和离书”大字。 莫少谦不知薄从怀此时拿出和离书寓意何为,不禁愤怒出声质问,“玄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簇亮蓝色的火焰从白纸的下方一角燃起,眨眼间便将白纸燃尽。 莫少祺看清了一切,颇为不解地歪了头,“从怀,你这是什么意思?” 薄从怀双指与拇指搓了搓,表情有些少年气的得意, “若巫术解除,我自然不会再阻拦你和我阿姐在一起,若巫术不解,你俩共赴黄泉。貌似怎么看,这张和离书都用不上了。” 我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好家伙,这小嘴抹了毒了吧…… 莫少祺愣了愣,然后倏地一笑,“好,我定不负你的期望。” 莫少祺的手掌对着前方,门应声而开,莫少祺带着莫少谦离开,“你们自便。” 薄从怀耸了耸肩,随即转身走到了满墙书架前,“他还真没把咱们当外人。” 我也跟着越过大书桌走到他身边,仰面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不禁感叹,“哇,莫大哥的藏书真是多呀。” 薄从怀没好气地瞟了我一眼,“多有什么用,知识要装在脑子里才有用。” 同时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嘁”,我往旁边挪了一步,去看近前的一本名叫《三界异闻录》的书,“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看莫大哥的气质就知道这些书他都没少看。” 薄从怀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扭头走开。 而我则是抽出了那本书,先打量了一下封皮。 这是一本上了年纪的旧书,封皮厚重,透露出历史底蕴。 翻开封面,扉页之上写着清晰的三行字: 若一日你有缘发现并打开这本书, 那么恭喜你, 这是命运轮转的开始。 “命运轮转,开始……”,我不解地喃喃重复。 薄从怀的声音突然凑近,“你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扉页上清秀的三行字,“这是什么书?” 我将书合上,把书名显露给他看,“喏,三界异闻录。” 他打量了封皮,自言自语地发问,“这是什么怪书……” 我摇摇头,“不知道。” 薄从怀从我手中将书抽出,随手仍在桌上,拉过我的手,他低头看我, “算了别看了,谁知道莫少祺这里都藏着什么怪书禁书,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的目光随着落在了桌面上,身子却被薄从怀带着往外走,有些恋恋不舍。 其实我的本意还是很想读读那本书的,扉页上的短短一句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兴趣。 我暗自将书名记下,等事情都解决了之后一定要跟莫少祺借来看看。 被薄从怀拉着走出了书房,越过了院子,我们两人站在长长的甬道上。 薄从怀突然停下脚步看我,“诉诉,你想不想去那个庙看看?” 顶着夕阳余晖,我有些睁不开眼,“孕神庙?” 薄从怀抿唇点头,我对他露齿一笑,“好呀,正好去看看在众生面前,那个老妖怪是个什么形象。” 知道孕神庙是那老道为了修炼妖法求得长生而修建的之后,孕神在我心中本就少得可怜的神性荡然无存。 只是想到顺着山坡攀爬只为求得一子的一对对夫妻,难免设身处地地觉得有些心酸。 薄从怀心有灵犀地摸了摸我的头,“不必心疼那些夫妻,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地度日如年好。”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于是仰面对他打趣,“怎么,玄珩上神这话好像很有经验嘛。” 薄从怀的眸光颤了颤,浓密纤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影,他低低地回复了一声,“是。” 然后他转回头,将整张面容露在温暖的夕阳下,“找你的过程,就是不断希望失望,再产生希望再绝望的过程。” 对着夕阳眯起了眼睛,他看起来很忧伤,“如果那个时候有一座能帮助我找到你的庙宇,我会每日三叩一拜,虔诚信仰。” 我捏紧了他的手掌,一股暖流从他的手心流向我的手心,然后再流遍全身。 薄从怀回握了我的手,“现在,我也找到了属于我的神庙,你,就是我的信仰。” 我撅了嘴,双眼中却充斥了一层雾气——臭小汁,玩浪漫还挺有一套的。 薄从怀过目不忘,自然是记得前往孕神庙应该怎么走。 再次踏上林间小路,我俩同时感慨万千,后怕一切悔之已晚,庆幸一切还有转机。 相视一笑,我们十指交握,头也不回走得坚定不移。 这次,我们一定要改变悲剧,将一切拉回正轨。 第321章 小妞,跟着大哥混 第321章 小妞,跟着大哥混 夕阳美丽,但是转瞬即逝,仿佛只在眨眼之间,太阳下山,天色渐渐阴沉。 而我和薄从怀此时也已走到了孕神庙的后方,这次我们并不打算从后门进入,所以抄了一条小路绕到庙宇的正前方。 还未接近,就看到正门之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一对一对正是闻名而来祭拜求愿的夫妻,每一对的表情都充满了希望。 孕神庙修建了一对气势磅礴的黑漆大门,足足有两人高。 此时黑漆大门正在缓缓地合上,门外队伍不禁发出惊呼或失望之声,“唉,今天又没排进庙。” 从大门之内走出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子,眉心一点红,身姿挺拔清瘦,表情淡漠无情,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独特气质。 臂弯之中搭着一把拂尘,她对着门外众人垂了眼眸,算作行礼。 薄唇微启,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穿透力很强,“各位,今日孕神受拜的时辰到了,请各位明日再来吧。” 说完,她丝毫不理众人的怨声载道或是遗憾叹息,转身离开。 而两扇大门在她走进之后完全合上,严丝合缝。 几秒钟后,自孕神庙的头顶向下,延出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正是保护结界。 门外的夫妻大多摇头摆手转头下山,一两分钟之间,本来人满为患的空地瞬间冷清下来。 我和薄从怀躲在一丛高灌木丛后,我看着众人下山离开的方向,十分疑惑,“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在这等一晚啊?” 薄从怀则是盯着那两扇黑漆大门有些出神,“不知道,也许这里有夜晚门前不留人的规矩。”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些人视孕神为至高无上的神,自然是什么规矩都会遵从的。 转回头看薄从怀还在打量那两扇门,我凑近从他的视线角度看过去,同时问道,“你看什么呢?” “那个道人”,薄从怀皱着眉,声音喃喃近乎自言自语。 我顺着他的话想起刚刚只出现了短短半分钟的女子,一袭白衣,仙气飘飘,无论是从装扮还是气质都仿佛神人。 我是肉眼凡胎,自然无法从短短几眼看出那女子的不对劲,好在我不懂就问,“那个道人怎么了?” 薄从怀吸了一口气,出的神也回拢,眨了眨眼睛,“仿佛笼罩了淡淡的妖气,只是时间太短,看不真切。” 我咬了手指,“妖气?不会这个孕神庙除了养了一个隐藏在幕后的老妖怪,还养了一群小妖吧?” “等天彻底黑下来,我们进去看看。” 我指了指围绕在孕神庙外的穹顶结界,“可是他们设了结界,我们如何进入呢?” 薄从怀沉稳颔首,“这点结界还难不倒你我,我刚看过了,有把握能不惊动设界之人进入。” 孕神庙修建在祈灵宫下的茂密树林之中,天色彻底阴沉,万籁俱寂,只有孕神庙后院的几处禅房亮起了烛光。 耳畔传来薄从怀轻微沉稳的呼吸声,“天黑了,我们一会就翻墙进去。” 我看着和黑漆大门齐平的墙壁,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向后仰倒,“翻墙?” 薄从怀已经起了身,向后背过一只手拉我,“有你夫君在还怕翻墙?” 我们站在结界之前,结界表面有细微的纹路,如同缓缓流动的水流。 薄从怀的手指点在结界上,表面瞬间荡开涟漪,一圈一圈消散开来却未见结界受损。 薄从怀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怎么没反应?” “我试试”,我舔了舔嘴唇,学着他的动作伸出手指点上结界。 表面当下也泛起涟漪,只是涟漪荡开,越来越大,直到我们面前出现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薄从怀自己的手还在面前未放下,震惊的表情还未收回,看到我竟打开了结界,更是瞠目结舌,“诉诉,你……” 我也没想到只是随意的一试真的可以成功打开结界,拇指一抹鼻子,我得意地冲薄从怀晃了晃手指, “小妞,跟着大哥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薄从怀失笑地勾了勾唇,然后推着我的肩膀和我一前一后穿过了结界,同时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憋着笑的, “到底是谁喜欢喝辣的?” 在我们进入结界后,通道瞬间合拢,表面看不出一丝打开的痕迹。 我仰面看着面前望不到头的高墙,只觉得眼晕,薄从怀在我身后扶住我,坏笑道,“大哥,翻个墙给小妞看看实力。” 我只觉腿软,“开什么玩笑!” 薄从怀压着声音笑了两声,“好了,不逗你了,让你看看夫君的本事。” 说着他手掌向下运力,本着要原地发射的劲,几秒钟后,他原地不动地呆住了。 摊开双掌在面前仔细端详了,他的声音中透出了受了打击的挫败,“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法力在这消失了?” 我转身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胸,“会不会这里有压制你法力的东西呀?” “压制法力,什么东西能压制我的法力?” 薄从怀把“我”字咬得很重,看来接连而来的挫败真的打击了他的自信。 我知道这只是小概率事件,而且有很大部分原因是那老道布下的邪术,所以心中并不很担心。 抬手拍了拍他的一侧肩膀,我故作语重心长,“从怀呀,你这种情况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不必太过担心,还有成长的空间嘛。” 薄从怀目瞪口呆地看向我,“诉诉,你是被人附身了吗?” 眼看他是无法理解我的抽象了,我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懒得逗你。” 偏过头去看高过头顶许多的高墙,我叹了口气,满心绝望,“现在你的法力被压制了,咱们该怎么翻这高墙呢?” 薄从怀上前摸了摸墙壁表面,双眸再次被点亮,“谁说没了法力就不能翻墙了,难不倒小爷。” 我刚想问他想如何,就见他手脚并用,像个大号爬虫一般紧紧贴向墙壁,眨眼间的功夫,已经爬上去许多。 我的目光随着他向上,直到他坐在墙头才停住。 薄从怀像重拾了自信一般,冲我一咧嘴,“哒”一声,“瞅瞅,瞅瞅,谁说我没法力就不能翻墙了。” 我双手握拳向下一攒,“你大爷的,你倒是上去了,我呢!” 第322章 探险开始了 第322章 探险开始了 我像个四肢不协调的癞蛤蟆,费劲地贴在墙壁上,即使墙壁凹凸不平,有可以踩踏抓握借力的地方,但是爬墙的确是个需要天赋异禀的活。 薄从怀双手托在我的屁股上,费劲地向上托举,可是我却无法自主发力向上。 此时此刻,我想仰天长啸:臣妾做不到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气喘吁吁地坐在墙头,感觉自己一颗心脏即将蹦出嗓子。 薄从怀也没好到哪去,坐在我身边,他压制着猛烈的呼吸,故作轻松地眺望远方。 无言静坐了几分钟,感觉呼吸渐渐顺畅了,心跳也恢复到了正常的频率,薄从怀抬手勾了勾我的鼻尖,“猎人小姐,探险开始了。” 然后他帅气一跃,单膝跪地落地,站起转过身,他朝着我展开双臂,“来。” 本来和他一同坐在墙头眺望远方,暂时忘却了恐高这回事,现在自上而下看了他,眩晕感让我顿时产生恐惧。 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握住衣摆,我深呼吸做了准备,“我跳啦。” 薄从怀迎着月光对我一笑,双臂向上扬了扬,“来,别怕。” “我,我真跳啦”,我两眼一闭,向下栽去,落进温暖熟悉的怀中。 薄从怀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猎人小姐不够勇敢喏。” 我长舒一口气,刚想在他怀中仰面说些什么,嘴突然被他捂住,身子也像片落叶被他向着旁边一棵灌木丛后一歪。 一切发生太快,我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躲在了灌木丛后。 此时才听到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你听没听到门口有声音?” 另一个仿佛是细细聆听,然后带着些不耐烦,“没有啊,是风声吧。” “是吗……”,两人并未驻足,交谈着越走越远。 我和薄从怀在灌木丛后伸出脑袋,看着两个穿着纯白长袍的道人相伴着向着院子后方走去,不久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薄从怀松开手,低着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虽然他脸上并无多余的肉,但是摸起来质感很好,“说什么傻话呢。” 站起身环顾四周环境,发现大门之内先是一处雅致的园林。 树木景观并不算多,也不是些什么名贵树种,但是高低疏密错落搭配得恰到好处,显得十分高级。 黑漆大门连着一条两人宽的卵石小路,颗颗都是圆润光滑,似乎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卵石小路一直通到一座大气的殿宇,想必就是放置那孕神佛像供人祭拜的地方。 也许是晚上隔绝了前来跪拜的人,所以大殿并未封门,几阶白石台阶之上便是大敞而开的门洞。 我和薄从怀对视一眼,“先去那看看。” 两人携手快步走向大殿,院中并未布置照明,我只能在薄从怀的带领和皎洁月光下辨认方向。 四下里确认无人,我们迈过门槛进了殿中。 此殿与之前从后门进入的大殿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规模小了一些,几根顶天立地的柱子撑起了房梁,地砖擦得一尘不染。 离近其中一根木柱,发现其上并未雕刻上神五族的图腾,而是仅仅祥云堆叠。 我转头示意薄从怀来看,“这里为什么没刻那些图腾呢?” 薄从怀目光如炬,厌恶地眯起眼睛,“那老妖怪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不仅是针对麒麟,而是,五族。” 大殿正中,摆放着一座规模庞大的金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端坐莲花宝座之上的样式。 老者长须飘飘,眼睛眯成了狭窄的缝,唇角向上,表情和善,当真是一副庇护一方百姓的神样。 金像之前,一左一右两个蒲团,正是供一对夫妻叩拜许愿使用。 想到距离大殿不远处的密室之中还藏着一个浑身褶皱、皮肉干瘪的老妖怪,两两对比,我恶心地咧了咧嘴,竟是凭空起了一身白毛汗。 薄从怀仰面对着金像的脸,“道貌岸然。” 金像之后便是大殿的墙壁,墙壁上接近房顶的位置均匀分布着几个烛台,只是此时并未点燃烛火。 薄从怀“嗯”了一声,走上前,手掌抚摸墙壁,低语喃喃,“空心墙?” 我不解地跟在他身后,“什么意思,这墙是空的?” 薄从怀手掌贴着墙壁移动,越移眉头越皱,“似乎之后还有空间。” 收回手掌,薄从怀开始顺着墙根寻找着什么,同时下了结论,“墙后还有密室。” “不会是咱们跟着莫少彬进的那间吧?” 薄从怀搜寻无果,走回到我身边摇了摇头,“进殿之前我发现后边还有一个小建筑,按照后门的距离来看,应该不是同一间。” 又环顾了周围地砖,薄从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室内并未设置暗门,那进入后方密室的暗门只会设置在外面。” 顺着墙壁转了一圈回到大门,供奉金像的大殿并未什么值得注意的特殊之处,所以我和薄从怀出了大门,站在了白石台阶之上。 薄从怀一左一右转了头,“也许大殿后面的密室中有什么古怪。” 我们决定由右至左,将整座建筑的四周检查一遍,看看能否找到那个进入密室的暗门。 开始之前,我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那座金像。 从大殿正门的角度看过去,正是能看到金像的眼珠在微合双眸之下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们二人,本来看着和善的笑脸也因为月光投入不均的阴影而变得诡异恐怖。 似乎那个老道的真身正在通过金像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和薄从怀的一举一动。 薄从怀并未转头,也并不知道我这一瞬间产生的奇异感受,所以拉着我便开始搜寻。 我收回思绪,只觉得被盯得发毛,向下看到与薄从怀紧握的手,心稍稍沉稳几分。 终于,我们在建筑的右后方找到了一道十分不起眼的小门,小门与墙壁形成一体,如果不是薄从怀的眼睛来看,旁人根本无法发现这有一道暗门。 薄从怀先是谨慎地在暗门表面和四周摸索了一会,确认之后并未机关,才运力一推,打开了暗门。 第323章 怕是那老家伙蜕下来的皮 第323章 怕是那老家伙蜕下来的皮 薄从怀站在门口环顾了一下,然后几道蓝色火焰窜起,点燃了镶嵌在墙壁上的烛台。 烛台亮起,密室环境顿然一览无遗。 相比着后方建筑的密室和前方的大殿,这间密室显得朴素许多,少了顶天立地的柱子和一尘不染的地砖,单单只有水泥材质的墙壁和地面。 薄从怀侧身让我进入,然后在暗门探出头,四下里看了看,最终将暗门带上。 密室规模并不大,只有一间普通卧室大小,方方正正,靠着墙摆放着一张实木罗汉床。 床榻之前的空地上有几团灰扑扑的物事,并不能分辨出是什么,一团一团分布随意。 除了摇曳的蓝色火焰,密室之中似乎还有缕缕从外投进的夜色,只是此时浅薄得几乎看不见。 可是密室只有一道暗门与外连接,并未设置窗户。 薄从怀视力很好,比我要早一些发现了这一点,他的手指抚摸上墙壁。 沿着墙壁转了一圈,最终在一处停下,冷笑一声,“真是好机关”。 我疑惑地走过去,看他收回了手,同样发现了夜色的来源。 在我们面前,是一面单面镜,正是能看到外面大殿的情形,正中是那尊巨大金像的后背。 夜色正是从这面玻璃似的大镜子透进来。 “他,在这里看人叩拜上香?” 薄从怀向侧后方退了几步,转头看了看设在墙根下的罗汉床,又转回看了看单面镜外, “从那张罗汉床的角度看过去,正巧能看到金像之前的蒲团。” 我听着他的话,也找寻了角度试了试,果真如此。 原来平日里,前来拜孕神的夫妻在大殿之中虔诚叩拜,成老就在大殿之后的密室中以不可见人的形象接受着叩拜。 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我下意识往旁边撤出一步,小腿碰上了一团半柔软的东西。 低头向脚边看去,在灯光照耀下,那团看不清认不出的东西表面显出肌肤纹理。 薄从怀立刻将我带入怀中,一转身,将我放在他身后,正是将我与那团东西隔离开来。 我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是那质感又不得不让我怀疑,“那是什么?” 薄从怀一手护着我,朝着那团东西看了看,“怕是那老家伙蜕下来的皮。” 一股恶心直冲头顶,我立刻弯下腰干呕起来。 薄从怀轻轻拍打我的背替我顺气,“不该让你进来的。” 直直干呕了近一分钟我才摆着手虚弱地直起身,“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蜕皮。” 薄从怀早就将那团东西一脚踢飞,“我也不甚清楚,也许是修炼妖术的副作用吧。” 密室之中,粗略数数,已经有不下十个团成一团的人皮。 我和薄从怀出了密室,呼吸到冰冷的新鲜空气,我感觉难以抑制的恶心感稍稍消退了几分。 薄从怀担心我难受,又见后方是禅房,我们不熟悉地形,贸然前往容易被人发觉不说,也没什么搜寻的价值,于是我们准备回去与莫少祺商讨后再做打算。 遛着墙根顺着原路返回,头顶一处云正巧遮盖了弯月,四处伸手不见五指。 薄从怀在前领了一段,刚刚走到外墙之下,却是停了脚步。 他在前停住,我在后也跟着停了,一手被他握着,一手拽着他的袖子,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去问。 旁边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像是有活物在树丛之后伺机而动。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双眸子,发着精光,趴伏在灌木丛下。 咽了口唾沫,我贴近薄从怀,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打鼓。 薄从怀压低声音说,“别怕,是只野猫。” 野猫灵活谨慎,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我和薄从怀,嗓子里发出不善的“呜呜”声。 薄从怀的眸子亮光一闪即逝,又是一阵急切的窸窣之声,野猫的双眼已然不知踪影。 回到祈灵宫,已是半夜,而在密室之中的惊鸿一瞥让我心中恐慌,毫无睡意。 和薄从怀经过正浩殿,殿内书房灯火通明,看来莫少祺也是未睡。 门口侍卫见过我和薄从怀出入莫少祺的书房,当下先让我们在门口等候,其中一人进去通传。 过了半分钟,侍卫回来,将我和薄从怀带到书房门口。 门已经推开了一道小缝,我和薄从怀也没有再敲门,推开直接进了里面。 原来不仅莫少祺,莫少谦也在,两人一个坐在书桌之后,一个半坐半躺在罗汉床上,胳膊下垫着软垫,看着懒洋洋的。 见我们进来,莫少祺放下手中书本,眉眼尽显疲态,“从怀,沈小姐,你们还没睡?” 我冲他微笑打了个招呼,然后再也控制不住,饿虎扑食一般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莫少祺看着我急不可耐的动作,有些惊诧,“沈小姐这是?” 薄从怀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我手中的空杯子,给我续了一杯,有些责怪地低声嘱咐,“慢些喝。” 我“哦”了一声,一杯凉茶下肚,彻底冲散了剩余的恶心感,十分舒适。 薄从怀放下茶壶,看向莫少祺,“我们去了孕神庙。” 莫少谦压制着哈欠从罗汉床上起身走了过来,“你们去求子了?” 然后伸长胳膊正欲松懈筋骨,薄从怀双指并拢,抬起凌空一挥,莫少谦的双唇上下紧闭,却是被他手动闭麦。 莫少谦瞪圆了眼睛,手摸了摸自己的薄唇,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薄从怀的侧影。 薄从怀目光依旧是看着莫少祺,话却是警告莫少谦,“如果再说风凉话,就让你变成哑巴。” 说着,双指再一挥,莫少谦恢复正常,登时气愤上前想要和薄从怀议论争辩一番。 莫少祺则是冲着莫少谦一露手掌,“少谦,先听听从怀怎么说。” 莫少谦像是个受气包,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回了罗汉床边。 莫少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多久没睡觉了,双目已然布满缕缕红丝,“从怀,你们有什么发现?” 薄从怀面色严肃,“供人祭拜的大殿之后有密室,密室与大殿相连的墙是面单面镜,那老道平日里就是透过那面镜子吸收大殿叩拜之人的念力,” “还真是好算计”,莫少祺讥讽地笑笑,低头摇了摇。 薄从怀双手按上书桌桌面,俯低身子,一字一句,“还有一件事。” 第324章 这是我老婆的特异功能 第324章 这是我老婆的特异功能 莫少祺的眸光被烛光映照着一闪一闪,他的五官被烛光照下阴影,投在一侧面容。 薄从怀眯起眼睛,“那老家伙在蜕皮。” 虽然这件事我早就亲眼所见,但是再次被提及还是不免胆战心惊地打了个冷颤。 莫少谦又走上前来,似乎是十分震惊,又十分感兴趣,像是听到了一个罕见奇闻,“蜕皮?” 莫少祺眼眸流转,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在后方拿起那本之前展示给我们看的书,手指飞速地翻动书页,然后在某一页停住。 一目十行地通读一遍,莫少祺皱着眉,目光移向一旁,不知在和谁说,“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莫少谦绕过我们,径直走到书桌一旁,“哥,你看到了什么?” 莫少祺叹了口气,把书本递给他,然后双臂支撑在桌面上,双指捏上眉心,似是疲累到了极点。 莫少谦低头看着手中书,末了抬起头看向莫少祺,“他是想,成仙?” 莫少祺放下手,眉心被捏的微微发红,“不是成仙,是成神。” 莫少谦把书递给我们,我这才看到上边的内容,是另一种邪恶法术,标题只有四个字,得道飞升。 薄从怀看得快,几秒钟后也意识到了莫少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通过上神五族的弱点,帮助他自己飞升成神。” 莫少祺点点头,“蜕皮就是征兆,得道飞升者需修得长生,每一百年蜕一次皮,蜕皮之后犹如重生,蜕满十五次,长生术成。” 我没有他们上神一目十行的能力,干脆放弃阅读,将书合起放在一旁,“所以,现在是他飞升的第一步吗?” 莫少祺的脸上露出无奈又挫败的神情,“我不知道。” “十五次”,我转向薄从怀,“他褪下的皮有多少个了?” 薄从怀凝神回想,“十四个,密室之中已有十四团人皮。” 我长出一口气,只觉庆幸,“还好还好,莫大哥说一百年蜕一次,我们还有机会。” 莫少祺露出苦笑,“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距离下一次一百年还有多久。” 莫少谦不住点头,单手向后摸上腰际的弓,“我们要在中秀领域彻底解决掉他,若是让他修炼而成逃窜到其他神域,事情不就好办了。” 莫少祺不知想到了什么,讥讽地冷笑一声,“少彬自以为和那老道合作能双赢,殊不知是被他摆了一道。” 莫少谦面上皮肉因为愤怒而皱了皱,“我看二哥也没怀什么好心思,无缘无故非要害得你妻离子散干什么?” 薄从怀伸了手,打断了莫少谦的愤怒,“但是我们现在光是解决掉那老道也无用,谁知道施在你们身上的诅咒如何能解。” 他又双手环抱,直起身子,眼睛紧盯着桌上一角的烛台,“若是他死了,我们又找不到解开诅咒的办法,那岂不是将线索剪断了。” 莫少祺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从怀说的有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 薄从怀用神力拉过两把椅子,先是扶着我坐下,然后他也坐下,“你今日去见了祈灵宫的老人,有何收获?” 莫少祺直视了对面的薄从怀,“的确有这样一个巫族女子的存在,只是祖父仙逝后,她便凭空消失了。” 又叹了口气,他的双眸垂向了桌沿,“现在没人知道她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我立刻直起了身子,感觉看到了一点迷雾中的亮光, “那么就是说,有一定的几率是这个神秘的巫族女子和那老道一同给你们施下了诅咒吧?” 薄从怀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就算是有这样的机率,但是我们也不知道那女子在哪,应该怎么破解诅咒呀。” “说的也是”,我又卸下气来。 莫少祺拿出一张纸摊开放在我们面前,“这是今日根据老嬷嬷的形容画出的巫族图腾,每一个巫族女子都会在手臂上刻上这样的图腾。” 纸上画着一个图腾,线条弯弯绕绕又返回重合,形成一个整体呈圆形的复杂图案, 他无奈地抿唇苦笑,“虽然没有对比意义,但是也算是一点线索吧。” 交换了彼此信息,薄从怀准备带着我回屋睡觉,我却紧盯着纸上图腾,下午在孕神庙外的情景在我眼前不住放大放慢。 “诉诉”,不知是薄从怀唤我的第几声,我则是突然一拍巴掌,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这个图案,我见过!” 余下三人皆是震惊,“在哪见过?” 我激动地拉过薄从怀的胳膊晃了晃,“就是今天下午,在孕神庙外。” 薄从怀仍是紧皱眉头,看来并未想到什么,我继续摇晃他的胳膊,脸却转向了莫少祺一侧, “是那个出来赶人的女子,她的衣袖宽大,进门甩拂尘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小臂内侧正是有一个和这个相似的图案。” 莫少祺看了我,又看了面前的白纸,并不确定地试探,“或许,只是相近?” 我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激动得双手乱飞,“不会!你别看我没有你们过目不忘的记忆,但是我可以倒带重来,绝对不会看错。” 莫少谦在一旁皱眉歪头看我,“什么是倒带重来?”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这十分现代化的四个字,就听薄从怀在一旁语气平淡地替我解释, “就是发生过的事情在她的脑子里可以重复上演,而且与当时情景丝毫不差。” 说完,他骄傲地一勾唇角,身子向后倚上椅背,一侧眉毛臭屁地一挑,“这是我老婆的特异功能。” 莫少谦看他一脸嘚瑟模样,“嘁”了一声转过头,莫少祺则是紧盯着白纸上的图案, “此事牵连不小,我们还需进一步确认才好动手。” 薄从怀耸了耸肩,“这有什么难的?” “你想如何证明?” 薄从怀伸长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转头看他,他冲我眨了眨眼,“明日,我们再去一次孕神庙。” “还去?” “白日去”,薄从怀将头靠在我一侧大臂,眸中是深沉的胸有成竹,“去求子。” 第325章 我看你有些眼熟 第325章 我看你有些眼熟 半梦半醒着挨到了天亮,我跟着薄从怀起来洗漱。 在镜子里顶着奇大无比的黑眼圈和乱七八糟如同鸟窝的头发与精致的薄从怀对视一眼,我苦哈哈地扯了扯嘴角。 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狼狈,还是在心上人面前,好在我脸皮厚,也不怕薄从怀嫌弃。 薄从怀从我身后抱住我,额头抵上我的后脑蹭了蹭,“辛苦了老婆。” 我搭上他的手背,嘴里含着泡沫,模糊不清地回应,“我想回盼寻院了。” 薄从怀大概是没听清,脑袋又摇摆着蹭了蹭,颇有撒娇的含义。 用法力换了一身朴素便服,我和薄从怀出了祈灵宫,踏上了林间小路。 清晨的空气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吸了一口便觉神清气爽,甚至还有点凉飕飕。 薄从怀不知从哪弄出一件斗篷,抖开了披在我身上,一边将前襟两根细带子系成蝴蝶结,一边嘟囔着唠叨, “早上还是太冷了,又在山顶,不注意保暖要感冒的。” 我微微仰头,将脖子更大范围地露出来,正好能看到薄从怀的睫毛。 纤长的睫毛似乎也被清晨的空气带上了一层水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真是美极了。 这一瞬,万籁俱寂,我似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他系好丝带,抬眸看我,嘴角还挂着微笑,“系好了。” 他的呼吸扑在我的面颊,在与他双眸交汇的瞬间,我不自觉屏住呼吸,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顿住。 眼前突然闪现过薄从怀痛哭嘶吼的模样,面颊沾着鲜血,绝望而无助,近在咫尺,那样真实。 我瞳孔一紧,一切又顿然消失,那双犹如大海般的双眸带着情意定定地凝视着我,“诉诉?” 可我却像沉溺于大海,只能抓住漂浮在海面的浮木以求生存,薄从怀的双臂就是我的浮木。 察觉到我的异常,薄从怀的声音除了关切还加上了急迫,“诉诉,怎么了?” 晃了晃脑袋,我将一切杂念都抛之脑后,安慰自己是最近事情太多,累出幻觉了,“我没事。” 薄从怀弯下腰,与我平齐着对视,“真没事吗?” 得到了确认答案后,他直起腰摸了摸我的头顶,“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带你回家。” 提到回家,我心情顿时多云转晴,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完全忘却了今天下山是要做什么。 直到孕神庙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前方树林之后,头顶茂密之上,两只乌鸦压着嗓子嚎叫两声疾飞而过,留下难听的尾音。 我抬头去看,没有捕捉到乌鸦的尾巴,下意识皱起了眉,心中暗道晦气。 薄从怀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并不受头顶乌鸦的影响。 为了不显特殊,我们特意绕了一段远路,自山下方向向上走近孕神庙。 天光大亮,已然到达大门前排起队的夫妻不在少数,我和薄从怀目瞪口呆,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遵守规矩排在队伍最后。 前方几对夫妻神情迥异,有的安静站立等候,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则已经对着大门方向双手合十开拜, 后方陆陆续续又追上几对夫妻,我听到离得最近的一对低声私语。 女方热得抱怨,“哦呦,热死了呦。” 男方沉默着体贴,从背着的小包袱里掏出折叠扇,明明自己热得满头大汗,但还是不住地给女方扇风解暑。 女方惬意地“嗯”了一声,“水呢,我渴了要喝水。” 男方又从包袱里掏出水杯,拧开杯盖,递到女方嘴边。 女方“咚咚”饮下几口,复又提出新的要求,“晒死了,让你给我带的遮阳伞呢?” 折叠伞“彭”地撑开,遮挡了后方夫妻的面孔。 我收回偷听的耳朵,回过神发现薄从怀带着笑正在看我。 我本就有些羞愧,被他一看,更是在艳阳下红了脸,轻轻撞了他一下,我压低了声音,“你看什么!” 薄从怀歪着脑袋和我咬耳朵,“我只是在想,夫人有什么吩咐。” 晃了晃身子,薄从怀从另一个角度垂眸看我,“别人都能使唤自己丈夫干这干那,你为什么不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砸吧砸吧嘴,感觉这句话越品越奇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怀疑他是混字母圈的, “怎么,不让你干这干那你还不舒服?” 薄从怀重重一点头,“是呀,总觉得自己过得不幸福。” 我轻轻一扯他的耳垂,“少贫嘴了。” 正值此时,队伍最前的黑漆大门正是一左一右地打开了。 昨晚那个白衣女子正是从门缝之中走出来,双眸不带情感地粗略扫过外面人头,她略微垂了垂,眉间的一点红折射了阳光亮了一瞬, “劳烦各位久候,稍后便可以依次进殿叩拜孕神。” 说完,拂尘一甩,她随之转过身去,瀑布一般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摆,亮丽如同绸缎。 她进门时,两扇大门已然完全打开,两个稚嫩面容的小厮穿着朴素灰衣站守在门洞两侧。 待女子的背影已然完全不见,两位小厮才放了第一对夫妻进门。 小夫妻的欢喜抑制不住,顺着卵石小路脚步轻盈地向前,走出十几步便有与门口小厮同样装扮的侍从作为指引,带他们进殿。 队伍在白衣女子出来时安静了一瞬,现在又恢复到原先状态,只是言语之间多了期待和喜悦。 我和薄从怀似乎格格不入,顺着队伍向前,脸上不仅不见喜色,我更是略有愁态。 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确认白衣女子是否就是莫少祺口中的巫族女子,我实在不想靠近这个孕神庙,更别说还要排队叩拜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妖怪了。 人在等待的时候便会无聊,无聊便会找点乐子,我前方的女子晃悠来晃悠去,最终“诶”了一声看向了我。 我本在愁眉苦脸地暗骂老道,忽然听得前方尖细嗓音,像个小喇叭似的直冲我而来, “诶,这位娘子,我看你有些眼熟。” 再老套不过的搭讪开头,我不必回应就已经知晓对方来意,但是此时并无意与陌生人闲聊。 刚想礼貌地应付搪塞过去,就听薄从怀在旁边冷冷开口,“我家夫人不喜与陌生人说话。” 第326章 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第326章 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前方小媳妇讪讪地“哦”了一声,抬眸看了薄从怀一眼,然后愣愣地嘟囔了一句“好英俊的男子”。 倒怪不着她花痴,而是薄从怀长相英俊、气质出众,放眼前后近百位男子,加起来都比不上薄从怀一根眉毛。 小媳妇身边的丈夫耳朵一动,架着两个胳膊转过身来,一脸横肉,来者不善。 一张嘴也是臭气熏天,“谁勾引我娘子?” 这一声惊天动地,不仅将她娘子从惊艳状态下拉回现实,还吸引了前方后方不少耳朵和瞩目。 我和薄从怀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当下也没有解释,而前方男子显然犹嫌不足。 上前一步,比薄从怀矮了一个头的他费力地揪住薄从怀的衣襟,脚后跟一蹦一蹦像是按了弹簧。 对着薄从怀横眉瞪眼,他露出一副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凶悍模样,“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勾引我娘子?” 薄从怀垂眸看了看男人黝黑的手,他顶了顶腮,双眸中已经结了冰,“放开。” 小媳妇上前扑住男子的胳膊,“夫君,算了吧算了吧。” 男子一听,立马梗梗脖子,神情骄傲起来,“娘子别怕,我今天好好教训这个勾搭别人娘子的小白脸。” 薄从怀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抽出手来拽走男人的手,只是冷冷又道,“放手。” 男人本就被自己的虚荣心抛到了高处,此刻一听薄从怀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和求饶,还语气淡然地让自己放手,怒火立刻熊熊燃起, “嘿,你还横上了!” 说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已然是握成了拳头。 动静吸引了前方守门的小厮,“闹什么!” 各位吃瓜群众一个叠一个地将头转过去,只见其中一个小厮带着白衣女子正向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白衣女子明显是具有威慑力的,众人各回各位,抬头看天的看天,低头看鞋的看鞋,每个都装作无事发生,却都将耳朵竖到最大。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丝愠怒,臂弯搭着雪白的拂尘,衣摆飘飘。 在她前方引路的小厮似乎是得到了代理发言权,板着面孔狐假虎威, “此地乃孕神仙化之地,你们在此朗声喧哗,是视他老人家为无物吗?” 白衣女子的目光一一扫过小媳妇、闹事男子、薄从怀和我,在看到薄从怀的瞬间,她的眉头微微一动,随即恢复正常。 拂尘一抖,小厮自觉地退到人后,白衣女子一双凤眼冷艳无双,薄唇粉嫩,与眉间一点红上下呼应, “面见孕神金身需心无杂念,若诸位对孕神心无敬意,也不必进殿了。” 小媳妇立刻流下两行热泪,双手合十对着白衣女子拜了拜, “神仙,求求你,我和夫君已经寻遍各地都无所出,求求你让我们进去见见孕神吧。” 男子面上也不好看,只是碍于面子,并没有开口服软。 我则是觉得十分冤枉,“是他先挑事的,我们什么都没干!” 男子一听,顿时勃然小怒,压着嗓子对我狂吼,“你敢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薄从怀本来站在一旁,并未出声,此刻听得男子一张脏嘴对谁也不客气,抬手迈腿,干脆利落的一记过肩摔,将男子重重摔在地上。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也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觉眼前一闪,再醒过神来就听到男子杀猪一般的吼叫。 薄从怀拍了拍手,连一记眼神都不屑于赏给地上打滚喊痛的男子,“闭上你的脏嘴。” 白衣女子八风不动,但也是有些吃惊,先是看了看地上的男子,厌恶地一闭眼睛,又看向薄从怀。 薄从怀十分坦然地迎接了她的眼神,双方目光交汇瞬间,如同电光火石。 最后竟然是白衣女子率先收回目光,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呼出一口气,“木童,请这两位香客离开。” 棕衣小厮恭敬点头,然后和小媳妇一起将男子搀扶起来,带他们两个离开了队伍。 白衣女子闭了闭眼,似乎对眼前一切有些厌烦,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常态,甚至眉眼间还带上了一点大慈大悲的平和, “惊扰两位香客了,小庙深表歉意。如果二位不介意,请进庙中小坐,喝杯茶压压惊。” 我转头去看薄从怀,心中一时拿捏不准白衣女子邀我们进庙的目的,而薄从怀则是展开淡淡笑意,“那便打扰了。” 白衣女子回以微笑,只是笑容有些伪善的假,对着身后吩咐,“金童,引二位香客殿中饮茶。” 人群之后传来一声“是”,然后白衣女子率先让开了路,拂尘一甩,“二位请。” 我和薄从怀跟在白衣女子和另一个小厮身后,走进了孕神庙。 身后顿时传来窃窃私语,我并不留意,但还是在跨过门槛之前听到一句, “他俩运气真好,要是被那壮汉揪揪领子就能被请进殿,我甘愿被他揍一拳。” 我失笑着摇摇头,可笑归可笑,但是我和薄从怀都知道,白衣女子请我们进庙喝茶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被闹事男子揪了领子。 路过前方放置孕神金身的大殿,白衣女子和小厮带着我们一路深入,走进了大殿之后的禅房。 拉开其中一间禅房的门,白衣女子在门口站定,“二位请进。” 薄从怀先走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白衣女子最后。 禅房十分普通,采用的是日式禅房的规制,棉麻材质的垫子铺满,中间摆放了一张木桌,木桌两侧各放置了两个蒲团。 白衣女子将拂尘递给门外的金童,然后在我们对面跪坐。 过了一会,金童端来一壶热茶和三个陶瓷茶杯,然后弯着腰退出禅房。 白衣女子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将茶杯一一倒转,倒上茶水,“请用。” 我手握茶杯,茶香扑鼻,是好茶,但是我却没有品茶的兴趣。 刚刚白衣女子抖开袖子的时候,我看得真切,她的两个胳膊干净白皙,都没有属于巫族女子的印记。 怎么会,难道我的记忆存在偏差? 薄从怀道了声谢,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垂着眸看杯中茶水,一只手在桌下搭上我的腿,他的手指在我大腿上写字: 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第327章 你吓死我了 第327章 你吓死我了 短短的八个字抚平了我心中的疑虑和不安,薄从怀收回手的同时放下茶杯,对着白衣女子淡淡道,“好茶。” 白衣女子抬眸与他短暂对视,“香客不嫌招待不周就好。” 说完,眸子转向我,薄从怀察觉到,立刻开口替我圆场,“我妻子身子不好,不喜饮茶。” 白衣女子收回目光,“哦,是我没提前问清,实在抱歉。” 虽然是道歉的话术,但是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一丝歉意,她自顾自地端杯饮茶,表情十分默然。 薄从怀拉住我冰凉的手,状似无意地开口,“还不知道怎样称呼,您?” 白衣女子的粉唇因为沾了水意而变得亮晶晶,“香客无需见外,称我阿斓就好,斑斓的斓。” 薄从怀捏了捏我的手掌,垂眸颔首,“阿斓小姐。” 阿斓眨了眨眼,“看您二位年岁并不大,特别是夫人,年轻貌美。” 薄从怀顺着她的话看向我,“是的,我妻子刚满二十。” 阿斓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夸赞,“看得出来二位很恩爱。” 薄从怀毫不扭捏,“是。” 回头看了她,薄从怀故作吃惊,“阿斓小姐也很年轻,一直在庙中生活吗?” 阿斓抿了抿唇,抬手给薄从怀和她依次续了茶,“只是依赖保养品罢了。我自幼生活在庙中,这里是我的家。” 薄从怀了然点头,抬手饮茶,嘴唇贴近茶杯的瞬间,他突然开口,“阿斓小姐是在庙中出生的孩子?” 阿斓顿了一下,面上划过一瞬不自然,“是庙中长老好心收留罢了。” 再问下去就涉及隐私了,所以薄从怀单单只是点头,并不追问。 场面陷入沉默,我猜测着薄从怀与她再无什么可以开展的话题,我就低着头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 “阿斓小姐的遭遇和我有几分相似呢。” 他俩对我的突然发言都有些吃惊,我抬头迎着阿斓探究的目光笑了笑,“我这条命也是受托于好心收留。” 阿斓的眸子微微抖动,似乎在分辨我说的是实话还是为了和她套近乎而编的谎话,“是吗?” 我转头看了看薄从怀,他的眼中混杂着心疼和温柔,当下像一股坚定的力量涌入心中。 我咬了咬下唇,“如果没有我奶奶,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薄从怀开口,声音很低很轻,“诉诉……” 我知道这是一场顺势而为的戏,为了对面的阿斓而开演。 于是,十分配合地冲薄从怀笑了笑,然后低下头,表情略有受伤,“我没事。” 再抬眼看回阿斓,她眉间有所松动,但目光中还是有疑虑,见我看她,她后知后觉地对我微微勾唇。 “说实话,若不是奶奶现在……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要孩子的。” 我发现我在演柔弱小白花这方面是有一套的,演得我自己都信了,就差掉两滴泪烘托此刻高涨的悲伤氛围。 阿斓点点头,“难怪二位如此年轻就来求子。” 我冲她眨眨眼睛,“若是阿斓小姐不嫌弃,请叫我阿诉吧。” 阿斓坐正了身体,“您这是哪里的话呢。” 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她顿了顿,“时间不早了,我带二位去前方大殿叩拜孕神吧。” 我和薄从怀也认为适可而止,当下便互相搀着起身。 阿斓走到门前推开房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在薄从怀前方,出门之前快速瞟了一眼阿斓抬起的胳膊,在若隐若现的白纱之下,看到一层有些异常的皮肤。 就仿佛是…… 我边走边想,薄从怀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斓聊着庙中园景和建筑。 短短几分钟路程,四敞大开的大殿门就出现在我们面前,阿斓停住脚步,“二位,请。” 我和薄从怀相携着跨过门槛,向大殿内走,我抬眼看了看对面金像之后的一面墙,喉头涌上一股反胃。 我才不想拜那老妖怪呢,但身前有老妖怪在墙后窥探,身后有阿斓在门后紧盯,双方压力之下,我只能机械地朝着蒲团迈步。 就在即将接近蒲团之时,我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薄从怀眼疾手快,在我的身子与地面接触前的一瞬间,跪倒在我身边接住了我。 急促而担忧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诉诉!诉诉!” 紧接着是脚步声和阿斓的声音,难得有些紧张,“她怎么了?” 薄从怀将我抱起,“先给我找间禅房。” 我则是趁着他抱着我离开大殿之时,悄悄捏了捏他的胳膊。 薄从怀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立刻会意,轻咳一声,对着前方阿斓的背影说道, “阿斓小姐,我妻子有低血糖的毛病,今日上山拜神走多了路,也许是低血糖才晕倒。” 阿斓回了头,“好的,我安排人准备些甜食。” 薄从怀双臂紧了紧,将我怀抱得更紧些。 阿斓将我们带到一处禅房,薄从怀将我放在垫上,又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转身对着阿斓道谢, “今日走得急,带了一点吃食在路上都吃完了,实在没想到……多谢阿斓小姐。” 阿斓很有礼地并不靠近,站在门边对着薄从怀客套几句,然后让他先照顾我休息,一会便差人送吃的来,便转身离开了。 薄从怀竖耳细听脚步声,确定她走远了才点了点我的鼻尖,将声音压到最低,“你吓死我了。” 我睁开一只眼,躲在外套下看他,“我是实在不想给那个老妖怪跪拜,想想都恶心。” 薄从怀皱了皱鼻子,说了责怪的话语气中却毫无责怪含义,“你也该早些跟我说,吓得我魂都散了。” 我一吐舌头,“对不起嘛。” 抬起头看了看房门方向,我小声嘟囔,“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我老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好像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看。” 薄从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匍匐身子在我耳边短暂地低语,“等一会你醒了我们就离开。” 说完,立刻直起了身子,顺便大掌在我双眼前一压,我顺势合上了眼皮。 短暂的静默后,有人敲响了房门,“二位香客打扰了,我来送些吃食。” 第328章 是,玄珩听令 第328章 是,玄珩听令 薄从怀清了清喉咙,然后朗声道,“请进。” 紧接着是房门推开的声音,赤脚在垫子上行走的声音和碗盘放置在木桌上的声音,然后小厮青涩的嗓音响起, “我在房外守着,有任何吩咐请唤我。” 薄从怀单手搭在我的额头,偏过身子道谢,“麻烦小师傅了。” 一阵响动之后,房间内再次陷入静默。 薄从怀将手抽走,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人走了,起来吧。” 我坐起身,伸头去看薄从怀身后木桌上的吃食。 几样精致的小糕点,每一种都只有几块,分量并不算多。 薄从怀扭过身子拿过盘子,递到我面前,“喜欢哪一样,吃吧。” 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也没空出时间吃东西,之前心中紧张也顾不上肚中饥饿。 说是为了躲避叩拜孕神而装晕,倒下去的瞬间倒是真有几分眼冒金星。 只是看着面前小银盘,眼花缭乱,想先吃点这个又想吃点那个。 薄从怀抿唇微笑,拿起一块松软的枣泥糕送到我嘴边,“小馋猫,早就饿了吧。” 看他直接为我这个纠结症做了选择,我当下也不继续犹豫,张口咬下枣泥糕的一角,红枣的香味顿时在口腔中迸发。 好吃得我直接亮了眼睛,薄从怀看我表情是喜欢的,便耐心地等待我咽下口中糕点。 我吃着糕点填饱肚子,薄从怀则是四下打量了这处禅房,同时快速说道,“等你吃一些,我们就找借口离开。”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想要点头回应却也不能。 薄从怀立刻转身给我倒了一杯清茶,“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说着,将茶水一直送到我的唇际,空出另一只手给我擦去唇边糕点渣滓,唇边蓄着笑,隐而不发。 一整杯温茶下肚,我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薄从怀的眼睛亮亮的,自下而上看了我,“还吃吗?” 我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在这鬼地方我吃多了胃积食,我们还是快快离开吧。” 整理好仪容仪表,我和薄从怀站在房门前,互相对视着点点头。 下一秒,房门被薄从怀推开,我装作晕倒刚醒的虚弱模样,由他搀扶搂抱着往外走。 门外廊下不远处果然有一个小厮站立静候,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石像,只是皮肤白得可怕,乍一看有些瘆人。 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小厮低着头跑过来,“二位香客是要前去金像殿吗?” 薄从怀立刻否认,“不了,我妻子身子不佳,我们也不便在此叨扰,今日先行回府休息,改日再来拜见孕神。” 小厮头低得很深,只露出一块额头,“好的,我为二位带路。” 直到被请出了孕神庙的大门,都没有再见到阿斓的白色身影。 时间已到正午时分,烈日高悬,门外还有长队等候,靠近大门的几对夫妻看我和薄从怀被带出来,或多或少都露出了羡慕神情。 我和薄从怀也并未逗留,朝着山下的方向渐渐加快了速度,直到人迹稀少,才拐进一条小路。 热得我直吐舌头,以掌为扇,试图给自己送来一丝清凉。 薄从怀抬手给我们二人周围设下一圈结界,结界之中仿佛开了空调,十分凉爽。 我立刻惊喜地看向他,“你开空调了?” 薄从怀颇为得意地一翘嘴角,“你也不看看我的真身是啥。” 我冲着他一跃,跳上他的背,双手向前环住他,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我的大黑龙,带我回家吧。”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幸福和满足,最后是坚定和心甘情愿的臣服,“是,玄珩听令。” 我们是怎样回到祈灵宫的、何时回到祈灵宫的我都不知道,因为我在薄从怀背上失去了意识,坠入了梦乡。 薄从怀的背很宽,周围的空气带着浅浅的凉意,但是他的身体却在向外散发着温暖,像是奶奶的怀抱。 薄从怀替我褪去了鞋袜和外衣,又替我盖好了被子,他亲吻了我的额头,低声说了句什么。 再醒过来,是被饿醒的。 薄从怀不在身边,但是房中亮了一盏小灯。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应该是刚刚离开。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揉醒睡眼,还未坐起身,就听房门一动,薄从怀从外带着一身凉气进屋。 进门先看了我的方向,薄从怀笑了笑,“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坐起身,好像很久都没有安心睡这样久这样足,导致整个人的神经都松懈下来,懒怠着不想动。 薄从怀几步就走到我面前,抬手用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温度,“还好没感冒。” “薄从怀”,我嘟起嘴,懒怠导致我十分想化身小废物,相应地很想对着他撒娇,“我饿了。” 薄从怀摸了摸我的头,“我已经叫了晚膳,一会起来吃好吗?” 我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想下床,你喂我吃。” 薄从怀又宛然一笑,笑得无奈又宠溺,“好,我喂你。” 被薄从怀细心侍奉一番,我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地舒适了,这几天被孕神庙中老妖怪吓得脆弱的小心脏也得到了全方位的治愈。 最后撑得肚子发胀,薄从怀又替我穿袜穿鞋穿外套,陪着我出门散步消食。 溜达着溜达着便来到了莫少祺的正浩殿,门口两位侍卫这次非但没有拦住我俩,还伸手请了我俩进院, “太子殿下一直在等二位。” 第三次来,我们两个都显得轻车熟路,也不用侍卫在前引路,自顾自地来到书房门前。 薄从怀敲响房门,几秒钟后,房内传来莫少祺沉稳淡然的嗓音,“进。” 见了是我和薄从怀,莫少祺的眼睛亮了一瞬,“从怀、沈小姐,你们回来了。” 薄从怀也不客气,拉开椅子便坐,“早就回来了,休息了一番才来。” 莫少祺也不责怪,淡然一笑,他的脸上依旧布满疲累,“是该好好休息。” 但是我们既然来了,没有刚坐下就走的道理,还是应该将今天在孕神庙中的所见所闻转述给他听。 第329章 我看好你哦~ 第329章 我看好你哦~ 回想当时场景细节,我不禁一拍巴掌,“记得我和阿怀出禅房之前,看到阿斓胳膊上有一块类似皮肤的东西。” 莫少祺疑惑反问,“类似于皮肤?是什么?” “我猜,阿斓对我和阿怀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将自己胳膊上的巫族图腾事先隐蔽了。” 莫少祺眯起眼睛,“从怀,此事你如何看?” 薄从怀手撑下巴,“我相信诉诉不会看错。” 莫少祺点头,“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也无二话。” 我则是提出心中疑惑,“只是,阿斓那样年轻,怎么看都不会是莫大哥祖父那辈的人啊。难不成她也修炼了长生之术?” 薄从怀摇头,“我看不会。其一,长生之术不易修炼,甚至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其二,那女子身上并不与那老道相似,不像身受修炼副作用之态。” 我赞同点头,“阿怀说的是。” 莫少祺也点头,话题则是一转,“那老道身藏密室,不见天日,却让这个巫族女子抛头露面,为自己管理庙中事宜,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薄从怀正视了莫少谦,“你下一步想要怎么做?” 莫少祺思索着说,“你们已去打探两次,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拖下去怕是那老道和女子起疑,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展开行动。” 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莫少祺坚定地看着薄从怀,“从怀,在此之前,我要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 自从发现一切都是莫少彬和老道在背后捣鬼之后,他们二人的关系破冰,此时已经毫无嫌隙。 所以听到莫少祺这样说,薄从怀也毫无推脱之意,“你说。” 莫少祺顿了顿,目光有所迟疑和不舍,“我需要你将阿汐送到安全的地方。” 薄从怀理解了几秒钟,“你想我把阿姐送回东泱海?” 莫少祺点头,“是,我不想她在这首当其冲,只有将她远远送走,我才能安心。” 薄从怀叹了口气,“可是阿姐怎么会同意?” 莫少祺垂眸躲避了薄从怀直视地目光,“我会找她说,为了我们的孩子,阿汐会同意的。” “好”,薄从怀站起身,我也跟着站起身,“事不宜迟,我明天就送阿姐回东泱海。” 莫少祺向上仰视了他,唇畔一抹欣慰的笑,“好。” 回到房间,我唉声叹气地坐在桌前,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七上八下打鼓。 薄从怀在一旁挂起我们俩的外套,然后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捞起我的一双手,他看向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不太安心。” 薄从怀笑了笑,抬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明日,你和我一起去东泱海。” “做什么?” 薄从怀双目清明,“你和阿姐一同留下,事情结束后,我接你回家。” 我却是紧皱眉头,“你要我走?” “姐夫担忧阿姐,我也担忧你,虽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但是你们在这,我们总是会担忧。” 见我不言语,薄从怀握紧我的手,“正好你放松一下,也陪陪阿姐和阿母。” 我摇头,“我不走。” “诉诉……” “遇到危险我会自己跑,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薄从怀闭了闭眼,还想再说什么,我则是十分坚定,“反正我不走,这事从头到尾我都参与其中,现在你让我走,我不干。” 胸前的鸣诉玉隔着衣服亮了亮,薄从怀的目光随之转向我的胸前,“你身上有鸣诉玉,他们总会算计你的。” 我抽出手隔着衣服握住鸣诉玉,“我能保护好它,也能保护好我自己。” 那一夜,我们你来我往地辩论了很久,薄从怀前前后后给我摆明利害关系,但是我只有一句话——我不走。 薄从怀从来都是犟不过我的,明明他有一万种方法让我离开,但是他最终只能妥协。 第二日清晨,莫少祺派人前来敲门,唤我们前去书房议事。 我和薄从怀受邀前往,发现莫少谦也在。 莫少祺眼下乌青,看来昨晚他也是劝了薄颜汐很久。 见我们来,他冲我们点了点头,“一切准备妥当,拜托你们将阿汐安全送到东泱海。” 薄从怀还未开口,我则是一举手,“我留在这里。” 莫少祺疑惑地看向薄从怀,我听到薄从怀幽幽叹了口气,“犟过不她。” 莫少谦“哈哈”笑了两声,“还有玄珩你吃瘪的时候。” 然后他冲我竖了个大拇指,“一物降一物,真有你的。” 不想其他,我将他的话当做对我的夸奖,对着他点了点头,“谢谢夸奖。” 莫少祺对此并无异议,“你什么时候出发,阿汐已经在屋中等候了。” “现在。” 薄从怀转向我,替我理了理耳边碎发和衣领,“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离开他们两人的视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我冲他笑,“知道啦,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会跟着莫大哥和三皇子,不到处乱走。” 薄从怀无奈地一叹气,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把脸贴上他的肩膀,“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 薄从怀又嘱咐了莫少祺几句,翻来覆去都是让他看顾好我。 好在莫少祺办事一向妥帖,又是能够撑起一族使命的人,薄从怀再怎么不放心也有了底气。 我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中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莫少谦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只是已经不见薄从怀的背影,“没想到像玄珩这样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有软肋。” 他比薄从怀年岁小,但是总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我和薄从怀是一家人,自然一样将他当做弟弟来看待,即使人家比我大出几百年的岁数。 挑眉看了他,我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唉,你经历的事情少,还没遇到自己的真爱,自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莫少谦没想到我平时不与他多言语,却是会出言挖苦他,当场石化。 我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向屋内走,“没关系,你还小嘛,以后慢慢都会懂的。” 走出几步,我停下脚步,转身冲他打了个响指,“我看好你哦~” 第330章 神女者,爱世间苍生 第330章 神女者,爱世间苍生 走回到书桌面前,我看见莫少祺低着头,嘴角的一抹笑意似乎还未来得及收回。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轻咳两声,抬起头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对着我眨了眨眼,“沈小姐,请随意坐。” 我冲他客气拘束地笑笑,“叫我玉诉吧,沈小姐太见外了。” 莫少祺点头,“好,我这里没有别的,只有书,玉诉你对哪本感兴趣自取便好。” 他的话正合我意,我本来就对之前见过的那本《三界异闻录》感兴趣很久了,扉页上那句神秘却又极具宿命感的话还深深刻在我的脑中。 现下正好无事,我便走到书架前搜寻了《三界异闻录》,拿了走回到一旁坐下准备翻看。 莫少祺看我手中书本封面,“玉诉对这本书感兴趣?” “是啊”,我拿起冲他晃了晃,“可以看吧,莫大哥?” 莫少祺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意。” 既然他如此说,我便再也不客气,翻开封面,扉页三行字十分娟秀,一笔一划,仿佛是落笔在我心间。 扉页之后却无目录,直接就是正文内容,没有标题,是以“天地之初,三界混沌”开头。 看字体,竟然都是扉页之人手写的。 我疑惑地向后翻动,粗略看去,整整一本内容竟然都是手写。 这难道是一本自编的记事录? 翻回到开头,我继续向下仔细阅读。 “天地之初,三界混沌,世间无万物苍生。 神女降世,划头顶为天,足下为地,四周为凡间。 凡间分为三界,天者天界,地者妖界,其余者人界。” 我凝神看下去,这仿佛是从三界的诞生开始介绍,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在这本记事录中,创造世界一切的是被称为“神女”的人。 “天妖人三界诞生之初,皆是一片苍茫。神女便吐神力,造苍生。 苍生懵懂无知,自相残杀,世间生灵涂炭,三界乱无章序。 神女者,爱世间苍生,眼见此象,双眼落泪。 左眼之泪为开天炼火,炼火向上至天界,化麒麟、凤凰、青龙、白虎、九尾狐,为上神五族,守护苍生; 右眼之泪为创世肆焰,肆焰向下沉入海中,镇守妖界不得作乱。 自此,苍生活,三界成。 神女欣慰,呼吸之间,便生灵珠。 灵珠分为五颗,化为上古神器,名曰,鸣诉玉、噬灵珠、玄幽镜、凤鸣琴、龙吟剑。 五件神器分布天地五处,代神女守护三界。”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上神五族和上古神器是这样诞生的。 向后翻页,屏气凝神继续阅读。 “神女神力散为五处,肉身溟灭,灵魂漂浮,至五族,亦入五族。” 看到这句话,我顿住。 前边半句还好理解,后边“至五族”和“亦入五族”,难道是说神女死后投胎转世成了上神五族其中之一吗? 莫少祺看我看书看得出神,起身倒了杯茶放置在我面前,“看来玉诉确实对这本书中的内容十分感兴趣。” 我在疑惑的空档抬头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是呀,很新奇。” 莫少祺向下看了看我此刻正在看的内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看便罢,不可当真。” “莫大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少祺转身退回远处,“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当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莫少祺坐回到书桌之后,提笔开始处理面前政务,同时头也不抬地继续说,“凡事太过相信,便有坠入逻辑旋涡的可能。” 写了几个字,他又停笔抬头,见我还在看他,他笑了笑,“我只是提醒你,凡事循序渐进,不可贪多。” “莫大哥是怕这本书里的世界观太过宏大,会刷新我的认知吗?” 莫少祺既没肯定也没否认,笑了笑低下头,“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我咬住下唇,还是不太明白他这一番话的意思。 不过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就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一定能得到什么答案。 收回目光继续看书,我实在好奇神女灵魂到达上神五族之后的发展,没有注意到对面莫少祺再次抬起头凝视我时目光多么意味深长。 “自此后,世上再无神女。 而神女实际存于每一世。” 这一页,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向前翻,又从头看了一遍,试图理解最后两句话的含义。 皱着眉往后翻,后面的内容便是真正的“三界异闻录”,记载了许多三界之中的奇闻轶事,包括之前莫少祺和薄从怀提到过的“巫族”。 内容谈不上多深远,倒像是编书之人游历四方记载下来的怪事罢了。 直到把后面内容走马观花地看完了,都没有再提“神女”二字。 我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想到莫少祺的话,我又顿时茅塞顿开—— 或许编写这本书的人只是一个喜欢到处走到处记录的人呢,写下来的故事也不一定是真的。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当真,想要搞清前因后果呢。 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正瞟到放在面前的茶杯,拿起喝了满杯,顿觉神清气爽。 转头看向门外,之前看书看得聚精会神,竟然都忘记了时间,已然是到了正午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莫少祺也在此刻停笔,吩咐外面侍从传了午膳,我们三人就在书房正中的圆桌上一起吃了午饭。 虽然身在祈灵宫十分安全,但是莫少祺受薄从怀临走所托,还是不放心我一人回屋休息,让我在房中的罗汉床上将就着睡午觉。 我这人虽不认床,但睡觉认生,让我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睡午觉,我宁愿困死。 所以对他摆了摆手,婉拒了他的好意。 走到书架之前,我又伸手拿下一本书名稍微不那么正经刻板的书。 可惜内容并不像我想象得那般有趣,看得我无聊得直点头,仿佛回到了高数课堂。 最后,我实在没有挨过书上拗口文字的催眠攻击,趴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331章 你没老婆,啥也不是 第331章 你没老婆,啥也不是 再醒过来,我已经躺在了房间里的床上,薄从怀守在床边,正在盯着某处发呆。 我拽了拽他的衣角,刚睡醒导致嗓音有些沙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薄从怀回过神来看我,眼眸中尽显温柔和爱意,“没多久,半个时辰。” 他的手捋过我的发丝,爱惜地抚摸我的面颊,“你在姐夫那睡得不安稳,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我点点头,顺势向他怀中缩了缩,他的身上带有让我安心的香味,“莫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薄从怀伸长胳膊搂住我,“阿姐已经回了东泱海,他没有后顾之忧。” 我掀开被子,“那好,我们也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 “诉诉”,薄从怀叫住我,“你当真,要去?” 我坐起身看着他,一脸疑惑,“去啊,为什么不去?” “我是怕吓着你,你不是一直觉得孕神庙诡异瘆人吗?” “可是你在呀,你在我就不害怕。” 薄从怀将我抱进怀中,“没想到,只是来看望阿姐会发生这么多事。” 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我们又携手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多好呀。” 薄从怀轻笑一声,“一切结束了,我一定弥补你。” 我的手顺着他的脊背向下,落在他精练的腰际,“怎么弥补,肉偿?” 薄从怀呛了几声,面颊微红,松开手点了点我的鼻尖,“你就一天到晚嘴上厉害,晚上求饶说不要的又不是我。” 我“嘿嘿”一笑,谁让他天赋异禀呢? 傍晚时分,我和薄从怀并肩走进莫少祺的书房,他好像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还是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后提笔写字。 听到声响,他抽空抬眸瞟了我们一眼,“你们来了,随意坐吧。” 我和薄从怀刚坐下,莫少谦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哥。” 莫少祺冲着他点了点头,“少谦,坐。” 房门被合上,我看向莫少祺,“莫大哥,你今晚的计划是什么?” 莫少祺放下笔,抬起头坐正,“我没有计划。” 我“啊”了一声瞠目结舌,莫少祺解释说,这件事对于麒麟一族来说并不光彩,所以他打算将影响降到最低。 薄从怀随意地摆弄着面前桌上摆放的玉石摆件,不经意地抬眸看莫少祺, “你的降低影响就是,趁着夜黑风高,潜进人家的地盘,把人绑出来?” 莫少祺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冲着位于他对面的薄从怀一挑眉,“你有更好的法子?” 薄从怀将摆件放回原处,无奈地一耸肩膀,“没有。” 莫少祺压制着眼皮,但是还是翻了一个白眼,转头看向莫少谦,“少谦,你去看了少彬,他在做什么?” 莫少谦坐在罗汉床边,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并不起眼。 清了清嗓子,他站起身走近,“二哥去了武场。” 莫少祺点头,“是他的习惯。” 莫少谦站得笔直,单手向后压在后腰的弓上,试探着问,“大哥,事成之后,你准备怎样处置二哥?” “少彬联系外族,设计破坏我族安宁。” 顿了顿,眨眼间,莫少祺的目光收敛了凌厉,“只是不知,他参与到多少。” 双眸向上,他直直地看向莫少谦,“我会将一切如实禀告给父王,孰轻孰重,再做定论。” 说完,莫少祺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扇,向外凝视了渐渐下沉的夕阳。 他的背影在凄凉的夕阳映照下显得有些悲伤孤寂。 我们四人一直待到夜色浓重,莫少祺吹了灯,没有走正门惊动门外侍卫,莫少祺推开后墙的窗户,“委屈一下,翻窗走吧。” 说着,他单手一撑窗沿,双腿一跨,人便出了房间。 紧接着是莫少谦,他同样动作利落,两兄弟站在窗外统一看向了我和薄从怀。 反观薄从怀,毫不着急,一丝不苟地抖了抖斗篷,披在我身上,然后翻动长指,十分细致地替我系好前方丝带。 莫少祺沉得住气,莫少谦则开口催促,“搞什么呢玄珩,婆婆妈妈。” 薄从怀直接无视,系好丝带后满意地直起身子,“晚上凉,别冻着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努了努嘴,“快些吧,莫大哥他们等着呢。” 薄从怀小声嘀咕,“等就等呗,他们又不是我老婆。” 说完,弯腰将我抱起,轻轻放置在窗沿上,然后扶着我,让我翻窗而出。 见我稳稳落地,他一撑一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落地后拍了拍手,没有好气地睨了莫少谦一眼,“你没老婆,啥也不是。” 莫少谦本来就因为今早我嘲讽他的话而耿耿于怀,此刻一听薄从怀也有讥讽之意,冷哼一声,转头便走。 薄从怀搂着我跟上,莫少祺殿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路无话,另外三人都是长腿,一步顶我好几步,直到已然到了孕神庙后门外,他们三个一切如常,我快累得四脚着地了。 莫少祺弯腰低头看了不远处窄窄小小的后门,“这…是给人过的?” 我边大口喘气边冲他摆手,“莫少彬都能过,你们...也没问题。” 莫少祺点点头,直起腰又正视了横在我们面前的穹顶结界,“看来那老道当真有些能力,这结界等闲之辈难以突破。” 说到这,薄从怀十分得意地一翘嘴角,上前走到莫少祺身边,“说到这,就不得不让我夫人展示一下了。” 然后在莫少祺疑惑的目光和莫少谦质疑的目光下,他回过头冲我一招手,“诉诉,露一手。” 我也恢复了不少体力,长出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气,我走到结界之前,集中意念,伸手点上结界表面。 自我手指与结界相触的地方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随着涟漪扩大,结界大开,足足两米宽。 这比我上次来还要大出一倍不止,我们四人依次通过结界,我低头打量自己的手,余光瞥见衣服中似有淡淡微光。 又是鸣诉玉在助我? 莫少祺微笑着看我,“玉诉果然厉害。” 我抬头与他对视,看不清他的双眸。 言语之间,莫少谦已然走到小门前方,伸出手掌在门上摸索,似乎在感应什么。 第332章 他蜕皮了 莫少祺跟着走上前,“如何?” 莫少谦收回手,摇了摇头,“一切如常。” “好”,莫少祺顿了顿,几秒钟后,斩钉截铁,“进。” 一样是莫少谦打头,我被薄从怀护在身前,莫少祺殿后。 四人之中,只有我走过小门十分轻松,现在轮到他们三个弯腰收退,累得气喘吁吁。 站直身子,我们站在华丽整洁的大殿之中,大殿空旷,显得我们四个十分渺小。 因为事先经历过一次,我和薄从怀轻车熟路地走向了大殿一侧的楼梯。 站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之前,莫少祺和莫少谦上下左右观察了一通。 莫少谦想要开口说话,我却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墙壁摸起来是存有水波纹一般规律的暗纹,徒手无法找出机关所在。 我闭上双眼,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也出现了一块同样的墙壁。 我抬手触摸墙壁,瞬间奇光异彩,又出现了幻象中的情形。 我找到那块独一无二的金色,犹豫要不要直接按下去,耳边突然传来薄从怀的声音,“诉诉,按吧。” 这声音仿佛具有莫大的鼓励,我手掌向下一沉,几秒钟间,金色光芒迅速扩大,直到我的眼前布满金色。 我抬手在眼前遮挡,再睁眼时,面前的墙壁向两边打开,一道门露在我们四人面前。 门后便是幻想之中莫少彬与成老会面密谈的密室,正对着的罗汉床上正是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薄从怀抬手将我护在身后,莫少祺和莫少谦在我俩前头谨慎小心地向密室内走。 我们四个不约而同地都在紧盯罗汉床上的人影,而我更是大气不敢出地屏住了呼吸。 四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人影抖了抖,一连串衰败的咳嗽声响起,然后是沙哑难听的笑声,“嘿嘿嘿...有客人来了...” 莫少祺一手护在莫少谦身前,一手向后摸上后腰,同时试探着开口,“成道才?” 笑声愈加尖细,像是吊着嗓子向着人的头顶心钻,“你认识我?” 莫少谦从后腰摸出弓,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人影不放。 人影抖得越来越厉害,同时莫少祺边靠近边回答,“并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密室之中没有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薄从怀抬手,一簇肆焰飞升跳跃,点燃了墙壁上镶嵌的几个灯座。 密室之中顿时明亮,我们也因此看清了那团人影。 成道才干枯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头几乎被自己的双臂环抱在怀中,像是害冷一般不停抖动着。 而从他身上覆盖的被褥下露出一张干枯褶皱的人皮,一直拖到了罗汉床下。 薄从怀的目光如炬,顿时出声提醒,“他蜕皮了。” 莫少祺和莫少谦的目光也看向了耷拉在罗汉床沿的人皮,灰白枯朽。 成道才又“嘿嘿”地笑起来,“后生,来得太晚了。” 莫少谦一把弓已然举起,一支尖细的铁箭对准了床上的一团人,表情冷酷凌厉。 莫少祺却是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莫少谦目光不移,手上动作也未松懈,“大哥,让我杀了他,除了这个危害我们家族这么久的祸害。” 莫少祺则是牢牢地握住莫少谦向后拉弓的手,“少谦,不可冲动。” 一阵咳嗽声后,成道才已然转向了我们。 他的皮肤并没有因为蜕皮而变得紧致,仍然松弛着向下坠着,导致他整张脸在肆焰光芒的照耀下变得扭曲恐怖。 一双躲在眼皮之后的混浊眸子因为激动而充满精光,如同毒蛇一般盯上了莫少祺,上下打量一番,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少彬那小子说的不错,你确实是个难遇的英才。” 莫少祺按着莫少谦,让他暂时放下了攻击姿态,同时咬着牙正对了成道才的打量,“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成道才停止了抖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正在缓慢地恢复水分和弹力,“有你在,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莫少祺纹丝不动,连表情和目光里的情绪都没有丝毫变化,“怎样才能解除你施在麒麟一族的诅咒?” 成道才挑衅地一扬下巴,“杀了我呀。” 闻听此言,莫少谦又举起了弓,面颊因为愤恨而变得紧绷。 莫少祺偏头训斥,“不可,他这是激将。” 莫少谦的双目之中仿佛能够迸出火焰,却还是在思索了几秒钟之后听话地放下了手。 薄从怀此刻出了声,“前边的阿斓,和你什么关系?” 成道才看起来十分惊喜,“哦?后面还有一个?” 闭上双眼,他表情销魂地嗅了嗅,“熟悉的味道,是东泱海的味道。” 睁开双眼,混浊的眸子变得清晰,“是青龙的人。” 薄从怀冷着面孔,并不想搭理这个老变态。 而成道才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偏执而疯狂,“嘿嘿”地笑个不停, “好啊好啊,多少年了,我在这破庙里待了多少年了,今天竟然有幸拜见两族的上神,是在下的幸运啊,哈哈哈……” 我拽了拽薄从怀的衣服,皱着眉低声说,“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薄从怀正欲回答,突然,成道才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又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是...是上古的味道...” 我猛然抬手握住衣领中的鸣诉玉,顺便在薄从怀的搂抱下往他怀中躲了躲。 成道才一身皮肉已然变得年轻充盈,起码撑起了一身人皮,不再包裹在骨头之上。 伸腿下床,他一边痴迷地吸着鼻子,一边如同疯魔了一般朝我们的方向跌跌撞撞走来。 也许是多少年没有下地行走,他刚一迈步就摔在地上,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的前进。 只见他如同一个大号爬虫,匍匐着扭动着向前挪,同时口中喃喃,“上古...是上古的味道...在哪...在哪里...” 莫少谦再也忍无可忍,一道利箭破风而出,直直射在成道才面前的地面上。 警告意味的声音响起,“再靠近,下一支箭,就会刺穿你的头颅。” 第333章 我们,做个交易 一具赤裸的肉体横在密室光滑的地上,丝毫没有停下或者退后的意味。 成道才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莫少谦的警告,忽视了面前的铁箭,他直着眼睛开始发笑。 笑得十分瘆人,在空旷的空间之中形成了一串凄厉的回音。 “多少年了,我不人不鬼了多少年。终于,终于!哈哈哈哈……” 薄从怀压制着气愤,对着前方的莫少祺开问,语气不善,“你确定他还清醒?” 莫少祺一言不发地站着,站成了石像,站成了雕塑。 第二支箭搭上弓弦,莫少谦用力将弓拉满,“大哥,我杀了他,干净利落。” 莫少祺没有出声,没有答应没有阻止。 莫少谦停住动作,转头看他,“大哥!” 谁都没想到,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薄从怀恐有埋伏,一把将我拉进怀中,同时向后一瞪。 我从臂弯中转头向后看,却是看到了白衣飘飘的阿斓。 她扶着墙壁停了一瞬,目光快速扫过我们四人,然后咬了咬唇,毅然决然地冲进密室,跑到了成道才的身边跪下扶住了他,“曾祖!” 莫少祺抬手示意莫少谦停止攻击,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二人。 阿斓大力拽过罗汉床上的红面棉被,披在成道才身上,“曾祖,您...” 转头看了被成道才动作而掉落在地上成了一条的人皮,她激动地落了泪,声音顿时不可置信地发了颤,“成...成了?” 此刻的成道才已然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只不过是一个虚弱的年轻男子。 停下疯癫举动,他裹着棉被抬眸看我们,嘴唇发白着张了张,“你们想破除诅咒?” 莫少祺背起双手,站得挺拔,“是。” “好”,成道才在阿斓的搀扶下坐起,嘴角勾起贪婪得意的弧度,“我们,做个交易。” 莫少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什么?” “我告诉你怎么破除诅咒”,目光在莫少祺身上转了一圈,他笑得愈发放肆,“你把你的命给我。” 莫少祺还未做出反应,莫少谦已然抬手瞄准拉弓,一套动作行如流水。 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他闭上一只眼,正是准备发射的架势,“想死。” 莫少祺抬手晃了晃手指,“你想要我的命?” 成道才舔了舔嘴唇,紧盯着莫少祺一动不动,单是盯,像捕猎前的观察。 “好,我答应你。” 莫少谦一双眼瞪得很大,声音也不受控制地放大,“大哥!” “果然是能成为一族之长的人,我欣赏你的魄力。” 成道才笑得露出了牙,可惜,皮肉可以重焕新生,但是牙齿不能,一嘴乱七八糟的牙足够展现出他皮肉之下的实际年龄。 对着阿斓一使眼色,阿斓点点头,站起身走到莫少祺身前,单掌举起,手中一颗圆滚的褐色药丸。 她的纱袖向后卷起,露出她小臂上刻着的红色图腾。 成道才虚弱地向后挪了挪,后背靠上了罗汉床的边,“吃了它。” 莫少祺的目光落在褐色药丸上,“这是什么?” “能让你在一炷香时间里修为尽散的药”,成道才平静地介绍,“吃了它,我告诉你,诅咒如何解除。” 莫少祺点了点头,伸手去拿阿斓掌心的药丸。 “大哥!” 莫少谦情急之下射出一箭,箭头擦着莫少祺的手尖射过,直插进地面。 眼见如此,成道才没有阻止,而是平静地看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他布下了一个陷阱,等着他的猎物心甘情愿地跳进,成为他的猎物。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他琢磨人心的功夫确实已经登峰造极。 “从怀”,莫少祺低了低头,叫了薄从怀的名字。 “我在。” 顿了顿,莫少祺吐出一口气,“带少谦离开。” 我们三人异口同声,“什么?” 我和薄从怀震惊较多,而莫少谦则是心痛较多。 做了个深呼吸,莫少祺抬起头,像一个真正的王,挺直骄傲,“带少谦离开。” 莫少谦已经红了眼眶,拿着弓的手不停发抖,薄从怀也不解地向前一步,“杀了他们两个,我不信诅咒解不开。” 莫少祺背对了我们三个人,头也不回,语气平淡,“解不开的,只有达到了他的要求,诅咒才能破解。” 成道才赞许地点了点头,少而老成的模样让人心生厌恶。 我咬住下唇,心有不忍,“莫大哥,你死了,让阿姐怎么办?” 提到薄颜汐,莫少祺的背影僵硬了几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薄颜汐和他们的孩子。 明明一切就要变好了,明明还答应了事情结束后接她回来团聚的,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用余生弥补她这么多天所受的委屈和折磨的。 可是现在,“明明”的一切都要食言了。 在我们三人看不到地方,莫少祺的面颊上滑落一滴晶莹的泪。 叹了口气,莫少祺忍住了哭腔,他的背影此刻充满了决然,“从怀,告诉阿汐,我是一个不守承诺的坏人,怎样说都好,让她忘了我。” 感受过薄颜汐深情的我此刻忍不住落下泪。 如何能忘? 爱一个超过了自己的性命,那样的刻骨铭心,如何能忘? 薄从怀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抱歉,我做不到。” “从怀”,莫少祺的声音有了几分急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此后一切恢复正常,阿汐她……” 忍无可忍地低下了头,莫少祺的声音低入深渊,“在我书桌烛台之下的书里,夹了一张和离书,你替我给她。” 原来在今夜之前,莫少祺就做好双重准备—— 一切顺利,万事大吉;若有意外,他自愿与薄颜汐和离,还她一世清净。 至于他们的孩子,他是多么想要看着他们的孩子健康成长,但是若薄颜汐不想要,他也不会埋怨她只字片语。 此言一出,薄从怀也不忍地皱了眉,“你当真做好了决定?” 莫少祺低头整理了情绪,留下“当真”二字,然后迅速拿过药丸吞入口中。 喉结滑动,药丸入肚。 阿斓收回手,走回到成道才的身边跪下,不再发一语,只是在跪下之前看了我和薄从怀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发觉被骗的怨恨。 第334章 你自由了 几分钟后,莫少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像被抽去所有力气一般,失控地向前跪倒在地。 莫少谦快速上前扶住他,我和薄从怀也从他身后跑到他身侧。 莫少祺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双目也变得赤红,仿佛马上就要流出血来。 强撑住身体,他抬眼盯着成道才,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解开...诅咒的...办法...” 成道才失神地笑了笑,然后把身旁的阿斓向着我们一推,“杀了她,诅咒自然可解。” 阿斓的面上有一晃神的失神,脖子僵硬地转了转,好像是想要回头去看成道才。 莫少祺的左眼流出鲜血,滴滴答答地在地上凝聚成一滩,“休要...诓...我。” 成道才闭上双眼摇了摇头,“想我成某一世英名,不会背信承诺的。” 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大红的被面,他的双目之中充满了上位者特有的宽容,“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阿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像一个被遗弃的物件,认命了心死了。 薄从怀一手搀着莫少祺,“她究竟是何人?” “巫女喽”,成道才一摊手掌,认真地一字一顿,“现存的,唯一的,巫女。” 薄从怀向阿斓的方向看去,思索后恍然,“巫族后代...她是被麒麟先祖带进山的那个巫族少女?” 成道才笑着摇摇头,竟然有几分慈祥和耐心,“思维不要这样局限嘛,后生。” 双手又并排放在了棉被表面,成道才朝着阿斓随意瞥了一眼,“她,配修炼长生之术吗?” 双眸之中的轻蔑和嘲弄昭然若揭,而阿斓则成了一个无声无息的石像。 挪开目光,成道才又看向流血不止的莫少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感慨道, “早在几百年前,我就料到中秀山上会有一劫,现如今,预言成真。” 此时,莫少祺已经近乎昏厥,虚弱不堪地倒在莫少谦怀中。 莫少谦的双目漆红,整个人都因为悲痛和愤怒而紧绷,听到成道才事不关己地摆资历装高深,目怒圆睁地紧盯向他,似乎要喷出火来, “少装清高,这一切不过是你为了修炼长生而设下的阴谋诡计罢了。” 成道才静静地凝视着莫少谦,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一丝愤怒。 过了片刻,他缓缓眨动眼睛,“后生,你不信也罢。” 说完,他站起身,大红棉被落地,赤裸的身体完全展露在我们面前,是个完全年轻的肉体。 薄从怀一言不发地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然后眼前黑暗消失,成道才已然换上了一套合体的新衣。 腰肢挺拔地站着,他正在为自己一侧袖口系紧纽扣,同时低着头说道,“阿斓随你们处置,只要杀了她,一切诅咒便可解除。” 语气那样轻松,仿佛阿斓只是一件被他丢弃的玩偶,要杀要剐他都毫不在乎。 系好纽扣,他双手为自己抚平上衣褶皱,抬起头时面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可惜,微笑只维持了一秒钟便凝固在脸上。 一道白色的影子疾闪而过,成道才的心口已经插入了一把寒光凌厉的短柄匕首。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米白的上衣,像一朵张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吞没了他还未开始的崭新生命。 嘴巴张了张,成道才成了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阿斓,他“啊”了两声,向前扑倒在地。 成道才是在几分钟后咽气的,到底还是血肉之躯,他可以修炼法术苟活几百年,却抵不过一把锋利的刀。 更何况在后来的某一天,薄从怀告诉我,那把刀的刀刃涂了致死的毒药,是巫族独创的秘药,毒性无比狠毒。 谁都没想到阿斓会突然动手,我们齐齐看向她,她孤零零地站着,眼睛向下盯着成道才的尸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失神般地轻声唤她,“阿斓……” 阿斓像是终于醒过神一般,长出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我们。 成道才死了,死在她手里,但是她一身白衣没有沾染丝毫血迹,白得刺眼。 莫少祺由莫少谦扶着,我和薄从怀缓缓站起身,双双看着阿斓。 阿斓眨了眨眼,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然后她看着薄从怀,突然释怀地笑了,表情破碎凄美,“这条命,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薄从怀微微一点头,“是,你自由了。” 泪顺着她白皙的脸向下滑动,“谢谢你告诉我一切。” 说完,她抬起手,掌中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泛着银光。 薄从怀立刻上前想要阻止她的动作,但是碍于距离,还是没有来得及。 阿斓毅然决然地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脖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条件反射地皱起眉,但唇际的笑意丝毫未褪,反而更加灿烂。 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阿斓松软地扶着罗汉床坐倒在地,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白色裙子,正好与她眉间的一点红对应,只是中间隔着她苍白的脸。 低下头看了自己沾满血污的手,阿斓最后眨了眨眼,然后头无力地向旁边歪去。 阿斓也死了,一间算不上大的密室之中已经躺了两具尸体,而这仅仅发生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 薄从怀看着阿斓的尸体静默了许久,被眼帘遮盖的双眸不知道充斥着怎样的情感。 诅咒随着成道才和阿斓的死而解除,笼罩在中秀山上空的乌云终于是在这一夜消散。 而密室之中的两个麒麟族人,一个生死未卜,一个怀抱着至亲的尸体失魂落魄。 密闭的房间透不进天光,谁都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天亮,四周寂静得似乎只能听到我们几人的呼吸声。 我伸手搂住自己,在这令人绝望的空间里,我只觉得寒气逼人,浑身已经由外到内地冻透了。 薄从怀沉默地转身,沉默地抬手,沉默地将我搂入怀中。 我感受到他的情绪很低落,我也同样。 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含着血似的,虚弱却又连续不断。 第335章 欲达目的,庙外树林见 我在薄从怀怀中猛然抬头,心中的弦陡然紧绷—— 难道是成道才祸害遗万年,死而复生了? 薄从怀大抵和我的想法一致,警觉地转头向成道才尸体的方向看去。 老天总算没有再次戏耍我们,我们二人双双回头,看到的情景是, 成道才并没有复活,他的尸体仍旧一动不动地苍白成了一张纸,而咳嗽不止的是在莫少谦怀中的莫少祺。 担惊受怕瞬间转变为大喜过望,我和薄从怀快步走向莫家兄弟二人,看到莫少祺虽然虚弱,却实实在在地苏醒了。 像一个新生儿一般好奇而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莫少祺缓慢地眨动眼睛,依次打量了我们三人。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张了张,发出几声轻微的“啊”。 莫少谦激动地不断抽泣,薄从怀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着莫少祺柔声轻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祈灵宫。” 从矮小狭窄的后门中穿过,天边已经有了一丝和煦的霞光,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成道才和阿斓死后,笼罩在孕神庙上空的诡异氛围消失了。 此刻,前后内外两栋建筑变成了真正的寺庙禅房。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是说,属于中秀山的崭新一天,终于开始了。 回到祈灵宫,莫少祺被我们搀扶到他和薄颜汐大婚的居所,虚弱地躺在床榻上,他用唯一的一点力气紧拽着莫少谦的衣摆。 莫少谦抬袖一抹眼睛,带着哭腔地闷哼一声,“我去给你找御医。” 莫少祺没有放手,轻声开口,“不...用。” 薄从怀倒了一杯温水递到莫少谦手中,“先给他喂点水吧。” 莫少谦抽了抽鼻子,将水杯送到莫少祺嘴边,湿润了他干涸的嘴唇。 喝过了水,薄从怀又递过去一条湿毛巾,“给他擦擦脸吧。” 莫少谦六神无主地点头,接过毛巾去给莫少祺细致地擦脸。 莫少谦的皮肤上染了已经干了的血,鲜血凝固,变成暗红色,他整个人都仿佛是暗红色的雕像。 薄从怀转头回来看我,“诉诉,你先...出去片刻,我和莫少谦给姐夫换件衣服,擦拭一番。” 我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坐在院落一角的廊架之下,我低头去看透过层层枝叶照射在地面的光斑,心中怅然若失。 四周很宁静,只有蝉虫发出细微的叫声。 一切结束得很顺利,为什么我会觉得怅然若失呢? 将手肘撑上双腿,我用双手托住脸腮,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阿斓为什么会突然愤起杀掉成道才?她死之前的那句“谢谢你告诉我一切”,又是什么意思? 眼角看到一抹身影,我人不动眼珠动,看到薄从怀静静地站在房檐之下。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心中平底炸雷—— 薄从怀,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对着我晃了晃手,薄从怀跨出一步,走到了阳光之下,“进来呀,发什么呆呢?” 我沉默着站起身朝他走去,薄从怀带着浅淡的笑意注视着我。 距离越来越近,但是我却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 这一转念的想法让我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我和薄从怀并不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侣,而是互相提防猜忌的仇人。 无尘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闪现在我眼前,一刹那的对视,我似乎再次听到他说那句“你选择过的”。 屏住呼吸,我装作一切如常,走到薄从怀身侧停下,目光落入房门正对的桌椅,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薄从怀抬手去揽我的肩,“都收拾好了。” 我点点头,他双手按着我的双肩,顿了顿,“你...怎么了?” 我累极地闭上双眼,身心都累,从内心深处抵触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得到回应的薄从怀愣了愣,随即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先进去坐吧。” 莫少祺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洁净的新衣,面容也已经被擦净,头被几个软枕垫高,他的目光柔和平静,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薄从怀拿来两个圆板凳放在床榻旁,对着我有些小心地低声说,“坐吧。” 我叹了口气,觉得他此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样子更有几分可疑。 想到阿斓临死之前看他的眼神,我咬住下唇,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薄从怀见我坐下,紧接着在旁边的板凳坐下,伸手来握我搭在腿上的手。 我不动声色地抬手拢了拢头发,正好是躲过了他的手。 薄从怀什么都没说,单单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收回了手。 转回头看向莫少祺,薄从怀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低落,“事情都已解决,我何时将阿姐接回?” 莫少祺咳了两声,“不急,过几日吧。” 莫少谦坐在床尾,情绪已经平复,“那庙,是否还留着?” “待我恢复,向父王禀明一切,再做定夺。” 莫少谦点点头,莫少祺舔了舔嘴唇,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薄从怀问道,“从怀,昨夜的事,你是不是瞒了我们什么?” 被直截了当地提问,薄从怀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少祺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那巫族女子,为何会倒戈杀掉成道才?” 莫少谦也皱起眉搭腔,“对啊,我也奇怪,她明明叫他‘曾祖’啊。” 二人齐齐看向薄从怀,面上的疑惑表情如出一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我看着薄从怀搭在膝上的双手,“我先回去了。” 莫少祺“诶”了一声,薄从怀已然在我起身之时拉住我的衣袖,“诉诉。” 我直视着前方,“你和阿斓,发生了什么?” 薄从怀的手从我的衣袖下滑,握住我的手,“昨日,我去见了她。” 莫少祺追问,“昨日?何时?” “送完阿姐回涌隆宫之后。” 薄从怀另一手拿出一张纸条,同时用力将我拉下坐回原处,将纸条递给我,“这是...阿斓给我的纸条。” 我展开纸条,白纸之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欲达目的,庙外树林见。 第336章 你和你的心上人,只能救一个 在我和薄从怀装作求子拜神的夫妻进庙的时候,阿斓私下给薄从怀塞了这张纸条。 于是,薄从怀在将薄颜汐送回东泱海之后,只身来到了孕神庙外的树林。 树林之中,一抹白色身影静静等待了很久。 听到薄从怀的脚步声,阿斓转身,“你还是来了。” 薄从怀停在距离她十步远的位置,“阿斓小姐,找我来,所为何事?” 阿斓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距离薄从怀只有一尺的距离。 她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她仰面看他,“难道,不是香客您先来找我的吗?” 薄从怀微微皱眉,转身就要离开,几步之后,却觉心肺五脏都在抓心挠肝地痒,顿时停在原地。 阿斓绕到他面前,纤细的手指柔若无骨地点上薄从怀的胸口,“什么感觉?” 薄从怀极力忍着皮肤之下的异常,面颊都变得紧绷,“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斓收回手,眉间的花钿异常鲜红,“寒舍的茶,还好喝吧?” 薄从怀抬手按住胸口,咬着牙问,“茶里,有毒?” 阿斓笑了笑,“不是毒,是蛊。” 薄从怀痛苦地弯下腰,“你给我下了蛊?” 阿斓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看他尊贵之躯臣服在自己面前,抬手妩媚地摸了摸红唇。 薄从怀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你有什么目的?” 阿斓伸手抚摸薄从怀乌黑亮丽的头发,“我只是好奇,你几次三番来庙中试探,到底...想得到什么?” “几次...三番?” 柔顺的触感让阿斓爱不释手,眯了眯眼睛,她对着薄从怀弯下腰,“昨天一次,前几天的晚上,也是你。” 薄从怀很想将她的手拍落,四肢却不听自己的支配,“你...看到了?” 阿斓收回手,销魂地放到鼻端嗅了嗅,“那只猫,就是我养的呀。” 薄从怀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费力地抬起眼皮,他自下而上地紧盯住她,“昨日,你故意放我们进庙?” 阿斓细长的眼睛瞪了瞪,“是呀~” 随即俏皮地蹲在薄从怀面前,双手搭在膝上,冲薄从怀天真地笑,“要不,怎么诱你喝下我精心准备的茶水呢?” 四指敲了敲面颊,她看向一旁,有些遗憾地短叹一声,“唉,可惜,你的小妻子没喝。” 薄从怀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你到底想干嘛!” 阿斓站起身,她的裙摆沾了些许泥污,她开始绕着薄从怀转圈, “嗯...我本来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想进庙做什么的,可是我后来又改变主意了。” 在薄从怀的正前方站定,她歪头弯腰看他,他此刻低垂的眉眼都十分取悦了她, “我觉得你十分俊俏,想要和你开启一段缘分。” 薄从怀只觉五脏都在移位,骚痒变成了隐隐的疼,“痴心妄想。” 阿斓哼了一声,直起身子,“是啊,你都有心上人了,怎么肯顺从我的心意呢?” 话锋一转,“不过,我自有办法。” 薄从怀喘着粗气,哪怕到了这个时刻,他还在担心在祈灵宫的沈玉诉会不会担心他迟迟未归。 阿斓突然没来由地抛出一个问题,“你对巫术了解多少?” 薄从怀静静地听着,他拿不准对方到底想要说什么。 没有回应,阿斓看着远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不知道,我想要对一个人下蛊,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收回目光,她看向薄从怀,“你猜,现在,你的心上人体内有没有我种下的蛊毒?” 薄从怀听到此言,急火攻心,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阿斓眉心微动,觉得唇角沾血的薄从怀性感极了。 定了定心神,薄从怀舔尽唇上的血,“别威胁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斓的手指在袖子下慢慢摩擦,她很想对薄从怀做点什么,但是一向谨慎的她潜意识觉得他多次进入孕神庙试探是别有目的。 孕神庙的秘密,是藏在暗室中的成道才。 对着薄从怀眯起眼睛,她不确定对方对这个秘密知晓多少。 手握成拳,她突然想给面前这个帅气俊俏的男人一个选择的机会,“我这里有一颗解药,你和你的心上人,只能救一个。” 薄从怀点了点头,“交换条件呢?” 阿斓翘起嘴角,发现这个男人不仅长相很合他的心意,聪明得也让她很喜欢, “告诉我,你们来孕神庙到底想要打探什么。” “呵,你如何判断我说的真伪?” “我自有判断。” 薄从怀又点了点头,“你是巫女?” 阿斓沉默着没有回答,她不明白他这一问是想激将出真相还是只是反问确认。 局势一下反转了,虽然薄从怀还单膝跪在地上,但是他仿佛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看你下毒的手段,是了。” “所以呢?” 因为知道对方设计下毒,所以薄从怀说话也失了客气,“老妖怪养着你,是为了给他看门?” 老妖怪......阿斓顿觉不妙,面前这个男人似乎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知晓了秘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摧毁秘密? 薄从怀抛出问题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舔了舔嘴唇,他感觉胸内的灼烧感和疼痛感缓解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阿斓的眉彻底皱起,她真的拿不准对方想要说什么,他的话就像一支一支短箭,不够致命但是刺痛。 “你是甘愿被他利用,还是被他蒙在鼓里?” 抛出一连串问题,薄从怀无力地坐在一旁,倚靠着一棵大树,“你只是他修炼长生的工具罢了。” 看着阿斓震惊的神情,薄从怀勾起唇角,看来这一切她并不知情,“我说的,是真,是假?” 阿斓直着的眼睛猛然看向薄从怀,看到了他掌控着一切的上位者姿态。 这么多年,心中的疑惑似乎都被一根名叫“真相”的绳子串了起来—— 为什么曾祖从不外出见人?为什么曾祖的密室从不让自己进入? 还有曾祖不同于常人的腐朽老态,密室中传来的奇怪气味,偶来拜访的麒麟皇子…… 薄从怀伸手,将一本书抛到阿斓面前的地面上,翻开的那页,明晃晃地印着“长生术”三个字。 第337章 阿汐,我好想你 阿斓警觉地凑过去看了看书页上的内容,然后抬眸看向薄从怀,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得意,“什么意思?” 薄从怀垂眸挑眉,“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阿斓抬起下巴,“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是自有判断吗?” 阿斓沉默了,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气定神闲不是伪装的,是真是伪,她心中真的明白。 信守承诺,她给了薄从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木盒,木盒之中只有一颗解药,“喏,给你解药。” 薄从怀伸手接过,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阿斓的手背。 这一瞬,薄从怀毫不在意,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但是落在阿斓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直到薄从怀攥紧木盒,扶着大树站起身,她还举着手愣在原地。 手指在空气中聚拢,她看着薄从怀离去的背影,松懈紧绷的身体,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父母,没有同性密友,没有人告诉她心动是什么感觉。 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感受到了心的悸动。 薄从怀回到祈灵宫,站在无人处整理了一番,保证自己的体内有蛊毒这件事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破绽,包括与他最亲近的,我。 将熟睡的我抱回房间,他将木盒中的解药喂我服下,然后坐在床边感受着体内翻涌的疼痛。 离那巫女越远,疼痛感越轻,他转头看着我睡容,竟然感觉幸福大于疼痛。 因为幸福,来源于那颗被我服下的解药。 他不怕解药只有一颗,他只怕我无药可解。 至此,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羞愧难当,我心痛至极,“你体内的毒……” 薄从怀按了按胸口,“无碍,阿斓死了,也许她施下的毒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莫少祺和莫少谦也同样紧皱眉头,看着薄从怀,表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薄从怀抬手拂去我夺眶而出的泪,然后探过身子轻吻我的眼,“别哭。” 将我完全搂进怀中,我听到他在我肩头说, “从成道才蔑视阿斓的性命就能看出,他根本没把阿斓当成人,所以我想,阿斓转念杀了他,也情有可原。” 成为一个工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成为一个工具。 莫少祺叹了一声,“她也算可怜。” 莫少谦冷着一张面孔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莫少祺颔首,顿了顿,又抬眸看了薄从怀,“我会找御医,想办法根除你体内的蛊毒。” 我咬着下唇看他,心中慌乱导致口不择言,“我们去找陈最,找虞晚,我去求灵花灵草,我......” 薄从怀笑着勾了勾我的鼻尖,“傻瓜,我是上神,区区蛊毒,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明明身受其苦的人是他,但是也是他云淡风轻地来安慰我。 莫少祺咳了两声,“为何我会无恙?” 薄从怀收回目光,“也许阿斓给你的是颗假药,不会致死,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假象。” 这样说也有理,不过阿斓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莫少祺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也许他服下的药根本毫无毒性,第二天,他便身着便装自如行走。 一个周后,薄从怀又去了一趟东泱海,接回了薄颜汐。 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对于薄颜汐来说很是难熬,我看到她又瘦了一些,这对孕妇来说是个很不乐观的迹象。 和莫少祺对面相望,薄颜汐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动,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莫少祺讲,但最后,她开口,只是淡淡的一句“你还好吗”。 莫少祺强忍着情绪,大步向前,将薄颜汐搂入怀中。 抱着她单薄的身子,莫少祺的声音夹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些沙哑有些颤抖,“阿汐,我好想你。” 薄颜汐闭上眼,两行清泪顺落,她抬起胳膊回抱了他,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我也是。” 两人相拥在盛放的凤凰树下,火红的凤凰花见证了两人对彼此压抑在心中的浓烈爱意,随着山顶微风,飘向看不见的远方。 我和薄从怀回到盼寻院时,阿琮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他向薄从怀道了谢,也说清了他盼寻院求救的原委。 和薄从怀料想的差不多,他是在受薄颜汐所托下山的途中受到莫少彬的袭击的,强撑着一口气,他最终到了盼寻院外。 听到祈灵宫一切无恙,他也放心了不少,几日后便告辞离开。 一切事情都回到了正轨,盛夏也终于在这场惊心动魄的中秀山之旅后度过了。 鸣诉玉自从吸收了灵秀草的灵气后就变得稳定了许多,我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闲来无事,我就和薄从怀商量回学校上课。 薄从怀拿着本书,慢慢地读着,听到我的话,他放下书看向我,“你要是想去,我没意见。” 窗外一闪而过陈最如鬼似魅的身影,快得好像一缕烟,然后一丛花后传来他的声音,“放她回学校和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我猛然转头,四处寻找陈最,有时候真想给他的嗓子按一个开关,让他在毒舌的时候发不出声,憋死他。 没抓到他,我失落地回过头,却又听到他阴魂不散的声音,“我劝你还是想清楚,毕竟现在这位小公主可值钱得很。” 我再次回头,依旧是抓了个空,我怀疑他是不是修炼了什么变小术或者隐身术。 薄从怀再次拾起了书,漫不经心地翻动书页,同时开口,“难道让诉诉一辈子不出盼寻院?” 我眯起眼睛,不肯放过窗外任何一个角落,但是仍旧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多少妖魔鬼怪觊觎她脖子上的东西,一个两个你能防,十个八个呢?” 我一下握住胸前的鸣诉玉,同时心中疑惑——出了鬼了,他在哪呢? 我正左顾右盼看得仔细,突然一颗头从下而上出现在窗外,正是陈最。 他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遍,然后抬起手,手上正是握着小水壶。 淅淅沥沥地给窗边一排花草浇了水,他一边沿着花架向前走一边嘟囔,“要死咯,站窗边吓死人喽....” 第338章 美玉曰瑜 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当我迎着夏末带着热气的风走进汉山大学,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 记不清是多久没有踏进校园了,犹记得上学期末身处高数的水深火热,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随着脑中印象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新的学期,我已经是大二的学生,课程与大一时的基础学科不同,上课的教学楼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 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是程文欣在微信炮轰我。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吐槽学校开学太早、天气太热、教学楼离宿舍太远、新学期的任课老师是传说中的难搞。 “我靠,你猜我听咱们本专业的学姐咋说?” “给我们上建筑基础的竟然是学院里出了名的宋狱!!!” “我的天爷,看来这学期她的课一节也逃不了了!” “哭……” “诉诉,你走到哪了,我在2号楼大门口等你哦~” 我拿着手机一路狂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还真是一个满电的小鸟,和小云一样。 快步走向2号教学楼,我只觉得脚下生风,隔着条马路就看到程文欣站在阴凉处朝我招手。 我顺着人群涌过马路,心中猜想程文欣一会儿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此时,就听身后传来两道女声,压制着兴奋,是个背后八卦的样子,却一字不落地落进我的耳中—— “这不是建筑一班的沈玉诉吗?” “是她是她!” “她怎么还敢来学校上课啊,我要是她,直接退学算了。” “你小点声!” “你看人家和个没事人一样。” 一条马路并不宽,所以当她们互相嬉笑着说完这句话,我已经站在马路边转过头看向了她们。 两张笑容瞬间凝在脸上,是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幸灾乐祸。 我呼出肺中空气,带着微笑直视两位,“请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两个人心虚地快速看了我一眼,然后互相挽着从我身边快速离开了。 程文欣走到我身后一拍我的肩膀,“诉诉!” 见我一个人站在马路边,而对向并无什么值得我驻足的人或景,她好奇地绕到我面前,“你看啥呢?” 我扯了扯嘴角,换上真心实意的笑容转眸看向她,“没什么。” “没什么不快走,一会迟到了。” 她动作自然地挽上我的肩膀,将我向教学楼的方向拉,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朝我比了个巴掌,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夸张, “这节课在五楼呢,而且你说气不气人,老教学楼没有电梯!” 我立刻龇牙咧嘴地痛苦了,五楼和没有电梯这两个条件结合起来,注定了我不会喜欢这门课。 程文欣的到来彻底驱散了刚刚被莫名其妙八卦的疑惑和烦躁,等我俩呼哧带喘地爬上五楼,已经快要回归原始,成为两名光荣伟大的爬行动物。 晕头转向地跟着程文欣,终于是赶在上课之前五分钟找到了教室。 只可惜,这个点到已经没有后几排的座位空余了。 我们俩只好一路向前,最终在第三排找到了本节课的归宿。 本来吵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安静之中带着不怀好意的议论。 我本来并不在意,拿出课本和练习册当做扇子给自己降温消汗,直到一声清晰的“沈玉诉”落进了我的耳中。 我疑惑地皱起眉,转头去看那声音的来源。 在我的眼睛落进人群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脑袋都不约而同地低下或者转向了一旁。 从小观看名侦探柯南的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不简单。 我眯起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探究的眼神,却都是一转即逝。 正当我想转回头询问程文欣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上课铃响,一串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踏进教室前门。 教室瞬间陷入彻底的安静,而带着金丝眼镜的美艳女子将鳄鱼皮包包放在台面上,眼睛透过镜片看向我们。 因为小初高所有的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都不算好,所以我对老师的一贯政策都是,非必要,不对视。 可是讲台上的女子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不自觉地将我的目光吸了过去。 吸过去,然后定住,再也挪不开。 沉默着审视了一圈,她才收回犀利的目光低下头,伸手拿出一个u盘,“你们班,班长在哪儿?” 前排站起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微胖男生,额前的头发因为汗水而变成了条形码,向上抬了抬眼镜,他抽了一下鼻子,“老师,是我。” 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她并未抬头,“帮我把u盘里的ppt调出来。” 班长又一抬眼镜,很听话地上前接过了u盘。 程文欣趁机趴伏在我耳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宋狱。” 她的话让我收回心神,竟然是一阵心惊胆战,就听她用手挡着嘴巴,继续低语,“你看她这架势,吓人不?” 宋狱,我想起了微信上见过的这两个字,很不理解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为什么会搭配这样一个名字。 “她为什么叫宋狱啊,还是牢狱的狱?” 程文欣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给我解释,“其实她本名叫宋瑜,但是传说上她的课堪比坐牢,所以人送外号‘宋狱’。”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宋瑜,美玉曰瑜,这个名字倒是还符合她的形象。 大屏幕一亮,宋瑜拍了拍手掌,指尖纤细如葱,手背圆润如玉,是十分标准的美, “好了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学期建筑基础课的任课老师,我叫宋瑜,想必你们也有听过我,我就不过多自我介绍了。” 说完,她扭过身子,指节敲了敲黑板,开始讲课。 正因为她有历代师哥师姐送的美名,整节课没有一人敢交头接耳,就连一贯常驻最后一排的摸鱼组合都听得格外认真,虽然精神已经神游天外。 宋瑜讲得投入,对着ppt一通输出,语调稳定,节奏飞快。 我握着笔,眼神却紧随着她,丝毫没注意她在讲什么。 奇怪,从刚刚和她对视的那一眼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宋瑜,长得似乎有点眼熟…… 第339章 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吗? 下课铃响,黄粱梦醒。 宋瑜拍了拍手,对着台下众人略一点头,“好,课间休息。” 程文欣伸了好大一个懒腰,然后过来挽我的胳膊,“诉诉,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吧。” 我愣怔着对她点了点头,在她的催促之下站起身,却是和讲台上的宋瑜又对视了一眼。 宋瑜冲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外人看不出其中含义,但是我却是明白了个透彻。 恍然大悟之后,我竟觉得有些可笑。 没有转移躲避目光,我拍了拍程文欣的手,“欣欣,你先等等,我有东西不会去问问老师。” 说完,我抽出胳膊,径直走向讲台。 宋瑜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膝盖,看着我走近,她仰面露出笑容,“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我停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下课期间教室里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魔鬼教师周围,再加上这个距离,我压低声音说话只会有我们二人听见, “你怎么出现在这?” 宋瑜朝我一挑眉,风情万种,“我是你的任课老师,我不出现在这,谁应该出现在这?” 我冷笑,直接撕开我们之间的窗户纸,“别装了,宫念。” 是的,宋瑜是宫念乔装的,或者或,宫念是宋瑜乔装的,总而言之,她们两个是一个人。 只是宋瑜比着宫念之前的形象多了一丝成熟,再加上发型、妆容的加持,我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虽然我和她能够称为老相识,但是从我第一次见她,本能就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因此在大学课堂重逢,我不仅没有一丝惊喜,反而被惊出一身冷汗。 宫念的笑容加深, 眼睛眯了起来,带着冰冷的寒意,红唇轻启,声音蛊惑, “这位同学,学习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加我的微信聊。” 说着,她解锁手机,将一个微信二维码举在我面前。 我被她嘴硬的样子气笑,掏出手机扫了码,冲她也是虚伪一笑,“那,打扰老师了。” 宫念笑着一点头,手指一按锁屏键,黑色的屏幕瞬间倒映出我的面容, “没关系的,谁让我是你的任课老师呢。” 我转身回座,程文欣咬着唇焦急等待,见我终于回来,她一把扯过我,“诉诉,你去找宋狱干嘛啊?” 我长出一口气,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微信联系人详情页,“没什么。” 程文欣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倒吸一口凉气,“你竟然还加了她的微信。” 我将手机倒扣在桌上,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正在紧盯着我,转过身却看到宫念正低着头摆弄指甲。 接下来的两节课,我如坐针毡,没有再抬头去看讲课的宫念。 下了课,程文欣拉着我去食堂吃饭,一路上,她依旧不停地给我讲着八卦,但是我都没有心思去听。 味同嚼蜡地吃了半份面条,我实在是没有胃口。 宫念冰冷的目光似乎就在眼前,让我不得不对她的贸然出现产生诸多猜想。 刚和程文欣走出食堂大门,手机突然一震,我打开一看,是宫念发来的消息:“我们谈谈?” 我皱起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知作何回复之时,她又传来一条信息:“我在百竹园等你。” 百竹园是我们学校女生宿舍后方一处清幽僻静的小园子,因为临近女生宿舍,安置的路灯又少,所以晚上比白天人多。 现在正值午饭,大部分人都在吃饭和休息,宫念选在百竹园与我见面也是常理。 我找了个理由和程文欣分别,只身前往百竹园。 百竹园中翠竹顶天立地,遮盖了大部分的阳光,并不算炎热,甚至有些阴冷。 我站在入口处,想要给宫念发消息,就听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我在这儿。” 我循声抬头,正是看到宫念站在不远的拐弯处。 她现在已然更换了装扮,少了那几分成熟,她从宋瑜变回了宫念。 穿着一条修身合体的藏蓝色旗袍,她手握一把精致的扇子,幽幽地给自己扇风,媚眼如丝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在距离她几米远处停下,“你叫我来,要说什么?” 宫念抬手掖了掖面颊处的碎发,“故人重逢,总该要打声招呼吧。” 我很讨厌她的矫揉做派,当下就准备离开,只听她出言阻止,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我顿住脚步,冷眼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脚步轻柔,朝着我走近,“打工不易,我给自己找了份兼职,不过分吧?”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听她口中毫无真话,冷笑一声就转身要离开。 “诶,等等。” 她在我身后出言叫住我,我心中十分不耐,烦躁地转过头,就见眼前一片迷雾,似乎是宫念在我面前吹了一口烟雾。 “你...”,我第二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觉眼前一阵眩晕,身体失去知觉向一旁倒去。 接触地面的瞬间,我心中暗骂:你大爷的,不讲武德啊…… 悠悠转醒,我捂着胸口咳嗽着起身,发现自己坐在百竹园的一处木椅之上。 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地面,形成一块一块光斑,我似乎并没有昏迷太久,宫念已经没了身影。 我转动眼眸打量周围,除了我并无其他人,又咳了几声,我按着胸口,却是有一瞬间的异样。 手掌之下,没了那熟悉的触感。 鸣诉玉! 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刻去拽脖上挂着的红绳,却是空无一物,鸣诉玉被拿走了。 我大口喘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抽走—— 鸣诉玉之于我,是第二条生命。 在妖界遭遇的一切都在向我诉说着鸣诉玉对我的重要性,我不知道失去它的我还能活几时。 狠狠咬住嘴唇,我此刻对于宫念除了厌恶还多了憎恨。 摸着空空如也的胸口,我想要站起身离开这里却使不上力气,双腿发软如同面条。 狼狈地跌坐回原处,我望着地面,只觉得自己轻信他人,实在愚蠢。 陈最说得对,我就是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在耳侧,但是我已经无意去管来者是谁。 直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