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天也在弹劾我》 第1页 [古装迷情] 《夫人今天也在弹劾我》作者:去病弃疾【完结】 本书简介: 以下是本文文案 风流孟浪小将军x清冷正直女言官 薛竹隐才情卓绝,清冷矜贵,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官至侍御史,不仅为京城贵女之首,更是太子肱股之臣。 无奈生不逢时,时值变法低潮,皇帝为敲打她,将她许给年少封候的顾小将军。 薛竹隐勉强接受了婚事,但顾修远其人,轻浮孟浪,实在为她所不喜。偏顾修远对她有所求,粘她粘得紧,她便愈发厌恶。 与他分居而眠,将给她做的糕点随意赏给婢女,拒绝他当众递过来的披风。 更是不留夫妻情面,以侍御史之便,屡屡弹劾顾修远。 * 太子为奸人所掳,为尽臣子之责,薛竹隐不得已求到顾修远头上,未料顾修远趁火打劫,提出圆房的要求。 「你就那么喜欢他?做什么都可以?」 「君臣之份,不敢僭越。」 「倘若是他人你也予取予求?」 「何故问此折辱于我?」 一夜后,顾修远离开,留下一纸休书。薛竹隐醒来时,太子已安然回来,只是不见顾修远。 薛竹隐只当他也厌倦这桩被绑在一起的婚事,不再强求。 一日欲寻笔墨,她前往顾修远书房翻找,不慎将书本翻落,飘出一张泛黄的纸,似是昔日顾修远上奏的废稿。潇洒有力的字迹,只短短几句话,上面写着: 臣顾修远,愿以攻城掠地之功,换与薛氏女缔结婚盟,白头永好。 * 多年以后,顾修远与薛竹隐并肩远眺,顾修远随手摘下青竹一枝替她别在鬓上。 薛竹隐好奇问起当年请婚之事,顾修远笑而不语。 我走了好多步,才敢站在你眼前。 第1章 回朝 鸡鸣报晓,万籁尚静。 正是春寒时节,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轻轻拍打瓦檐。 屋内并未烧炭,春雨的潮气漫进屋子里,连带着床帷、被衾也带上绵软的湿气。沉水香早已燃尽,只余香气萦绕着床帷。 薛竹隐在床上辗转多时,听到滴漏的「嘀嗒」声,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头顶是看了一晚上的素色靛蓝帐子。 左右也睡不着,她嘆口气,翻身下床,窸窸窣窣摸索着点亮床边灯盏。 今日休沐,椸架上挂着秋云昨晚备好的文士袍,她取下衣物抖了抖,轻手轻脚换上。 昏黄的灯光下,铜镜中映出她的身姿,革带今日系得紧了些,勾出她不堪束素的纤腰。 她皱了皱眉,将革带放松又放松,直至看不出腰身,方才满意地停下,又坐下来,简单地将头髮束成男子式样。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是秋云端了脸盆巾帕供她洗漱。 薛竹隐洗漱完抬起脸来,秋云担忧地看着她:「大人今日又醒这么早,看您眼底一片乌青,昨晚又没睡好么?」 她微微点头,索然道:「春雨淅沥,难以入睡。」 秋云忍不住说:「老爷也真是的,上个休沐日您就没有休息,好不容易过了一旬又让您去林泉宫拜见长公主……」 薛竹隐打断她:「你在我面前口无遮拦些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可别乱说。」 秋云停住,低声道:「奴婢知道。」 看着薛竹隐憔悴的面色,她翻出许久未用的水粉和胭脂:「不如我给大人扑点粉,看着气色也好些。」 薛竹隐有些踌躇,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如纸,看着憔悴不已,若是她就这个样子去见母亲,也不知母亲会不会多想。 大概是不会的。 但母亲也不愿意看到她面前出现一张蜡黄枯瘦的脸。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你给我上些吧。」 上完水粉后,镜中那张脸仿佛是被洗过又晒干似的,像一张新脸一样鲜活。 薛竹隐五官本就生得优越,平日里顶着一张素脸,不饰妆束,看着像是清淡的修道之人。 一旦上妆,像是发光似的,明媚鲜妍,微蹙的眉头不显得愁苦,倒是平添几分楚楚动人,像是刻意做出来的表情。 秋云不由赞嘆:「大人若是去参加那些贵女的宴会,怕是她们都要黯然失色。」 薛竹隐最近正听不得这话,板着脸训斥道:「不要胡言乱语。」 秋云为她描眉的手一顿,随即便跪在地上低声说道:「奴婢妄言,请大人责罚。」 薛竹隐立马反应过来,不该把自己心里的气撒在婢女身上,她嘆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下次不要再这样说了。」 秋云起身,小心翼翼为她继续描眉,眼睛却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薛竹隐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像是没有发生刚刚那回事似的。 大人一向谨严,但下人只要规规矩矩的,就不会多说什么,这话以前她也说过,大人不过微微一笑,不知今日为何便惹她不高兴。 卯时初,车夫老周早已驾着马车等在薛府门口,秋云将薛竹隐平日用的书箱递给老周,又送薛竹隐上车,这才小声叮嘱老周:「大人最近情绪不佳,你多注意点。」 老周漫不经心点点头,这些天薛竹隐每日上车时总是沉着一张脸,画卯如上坟,他是看惯了的。 车行至南安街,沿街店肆都已开张,一街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烟火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南安街是通衢大道,每日车水马,薛竹隐是堵惯了的,但不知为什么今日格外慢,一盏茶工夫也没走出几丈远。 她掀帘子看窗外街景,沿街的铺子门口的人挤挤挨挨,楼上的窗子后人头攒动,连卖汤饼的,卖羊肉汤的,卖破酥包的小摊贩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翘首以盼。 他们像是在等待什么。 「老周,怎么回事?」薛竹隐放下手里的书,掀开车帘问道。 老周站在马车上张望了一阵,挥鞭子把马车停到路边的小巷子里,说道:「听说今日顾小将军得胜凯旋,从南安街经过,可神气了,他一会就来了,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过一个打了胜战的将军,有什么可看的,她前几天就知道顾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这个顾将军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凭着熙州一役打出了名号。 「没兴致。」薛竹隐偏头,又重新拿起手中的书。 「那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搓了搓手,目光期待。 薛竹隐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去吧,反正现下也走不了。」 「好嘞!」老周喜滋滋地答一声,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群里。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外的欢唿声如雷声动地,吵得她头疼,薛竹隐放下书,揉了揉眉心。 微风吹起帘子一角,她不经意间向外望了一眼,一个束着高马尾的男子身披银色铠甲,骑着枣红色的骏马游街而过。 薛竹隐只看到一个劲瘦的背影,寻常的将军罢了,不过尔尔,她在心里想。 前方不知是谁家的马惊了,马蹄四处践踏,人群躲避不及。场面一时混乱,小孩的啼哭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暴喝声混在一起,上演一出活生生的口技。 有个小童随着大人倒地摔了出去,啼哭嚎啕不止,眼看扬起的马蹄就要踩到小童的身上。 风停了,刚刚还被风轻拍扬起的帘子就要垂下,薛竹隐一把接住,将碍事的帘子掀到一边。 那背影当即跃起站在马背上,拔箭挽弓,箭羽脱弓凌厉前沖,直中马蹄。 马儿吃痛错开落脚处,顾将军轻点马背,飞身到小童处,将他抱起还给身边吓呆了的大人。 大家看得紧张,见小童无事,又发出一阵欢唿声。 他随手拿起路边的绳索,扔出去准确无误地套在逸马的身上,横冲直撞的受惊之马在他手中竟被困住牢牢不动,在原地打转嘶鸣。 他随手把绳索交给手下,云淡风轻地上马离开,留一街仍兴奋不已的百姓。 薛竹隐把帘子放下,身手不错,她想。 老周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眼睛发光:「大人!刚刚你看到没?顾将军身手真好,从受惊的马儿下救了一个小孩儿!」 薛竹隐佯装放下书:「没看到,那有什么好看的,这书可比那场面精彩多了。」 「噢。」老周见无人可分享,随即黯淡下去,哼哧哼哧又开始赶车。 甘泉宫位于京都郊外,是一所皇家行宫,其中有大大小小的汤泉,正值春寒时节,朝堂与皇室众人多会来此泡汤泉祛寒。 拜见母亲的通报传入半个时辰后,薛竹隐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她。 长公主梳洗整齐,慵懒地靠在榻上,一边闲闲地用着茶点,一边问她:「南萧最近还总是生气吗?他在信中也不与我说。」 「若不是为我的事情,父亲倒不怎么生气了。」薛竹隐恭恭敬敬地站在十步开外,想了想说道。 「那就好,你多顺着他些,可别气着他。他可还夜读?晚上睡得好吗?」 「父亲还保持着夜读的习惯,晚上睡得挺香。」左右与她无关,薛竹隐随便挑些长公主爱听的应付。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长公主要问的都问完了,她打了个呵欠,挥挥手:「我有些困了,你自个找个汤池去泡吧。」 薛竹隐松了口气,恭敬地退出殿外。 薛南萧让她陪陪长公主,不过是想让她避避风头,长公主才不需要她陪。 她在长公主汤池对角的方向挑了座小的汤池,迳自住下,她若不在这待上两天,回去薛南萧又得训她。 这座小殿只有她的院子一半大,汤池四周用高高的帷幕掩起,边上是供休憩的躺椅,还搭着换洗的衣袍。 她整个人都泡在水中,炙热的泉水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将数日来的疲惫一洗而空,有种重获新生的舒适。 周围只有泉水的淙淙流声,越发显得静谧。 一个黑影从汤池上空掠过,一手探入水中捞住她的腰身,就像抓一条鱼一样轻巧地将她带起飞到樑上站住。 薛竹隐拼命挣扎,一个趔趄,差点掉下去,男子及时搂住她的腰。 她身上只着一身里衣,被水打湿已近半透明,水滴不断淌出,顺着房梁滴下。 黑影迅速挪开眼,将手上的袍子单手给她罩上,扶住她腰侧的手仍紧紧不放,像是怕她掉下去似的。 这人还怪体贴的,把她抓起来之前还把换洗的袍子也带上。 隔着宽松的细麻袍子,腰侧似有一块烙铁烫着自己的肌肤。 薛竹隐张口想放声唿救,黑影猝不及防地捂住她的嘴,沉声道:「别叫。」 黑影身长六尺,薛竹隐堪堪够到他的肩膀。 宽大的兜帽将遮了他大半张脸,薛竹隐看不清他的面容,抬头望去,昏暗的灯火中,他下巴处有一块淡淡的月牙疤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她冷静下来,这个线索够了。 门「轰——」地一声被推开,粗重的脚步声传来。 薛竹隐皱眉,秋云不会这么毛手毛脚,来的人是谁? 脚步声逼近,一个男子打了个又响又长的酒嗝,跌跌撞撞扶墙而入。来人身着一身圆领长袍,边缝花花绿绿,显然是在林泉宫侍奉的侍从。 这侍从品阶如此低微,怎敢随意闯进殿内?是醉酒忘形还是…… 薛竹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扭头看向黑影。 第2章 遇袭 黑影同样凝神望着醉酒的男子,看不出来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生怕他下一秒就把自己丢下去,薛竹隐心一横,牢牢抱住他的腰。 不知是不是她太紧张听错了,男子似乎轻笑一声,甚至朝她微微侧身,方便她抱个满怀。 醉酒男子在帷幕之间钻来钻去,好像在搜寻什么,迷迷瞪瞪之间,一步一步迈入水池。 黑影突然抱着她飞下了房梁,在帷幕之外站定,黑影松开她,向水中扑腾的男子飞去。 汤池中传来哗哗水声,薛竹隐心道不妙,趁黑影短暂放开她,赤着脚就向殿外狂奔。 殿外夜色浓重,秋云一贯谨严,此刻却在门廊下睡得正香,怪不得有人闯了进来。 她用力拍秋云:「秋云,秋云,醒醒!」 秋云双眼紧闭,毫无反应,她这才明白秋云怕是昏睡过去,一时醒不来。 顾不上许多,薛竹隐四顾大喊:「来人!有贼人!」 少顷,一队侍卫鱼贯而来,她手指了指殿内:「人在里边。」 再回到殿内时,醉酒的男子已经在地上昏死过去,双手被扯下的帷幕剪绑在身后。 薛竹隐在殿内来回搜寻,又抬头将房梁仔仔细细扫视一遍,黑影已然不见,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为首的侍卫长贊道:「大人真是骁勇,我等要失用武之地了。」 薛竹隐面容冷峻:「带下去关起来,先别移交给都官司,问清楚他的身世为人,一会我要审问,再帮我喊太医过来为秋云诊治。」 突如其来的醉鬼,昏睡过去的秋云,再加上之前也有过几次遇袭的经歷,她已经可以断定今晚之事并非意外。 只是那个黑影男子来无影去无踪,今晚还帮了她,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那边的女使来了一遭,关切地问她:「长公主听说郡主出事,派我来慰问郡主。」 她一侧身,身后的婢女鱼贯而入,呈了些金银珠宝上来。 她刚刚遇袭,母亲也只是派个下人给点银钱打发她,薛竹隐强按下心里的难受,淡道:「我无事,请长公主放心。」 女使点点头:「奴婢不便打扰郡主,就此告退。」 太医为秋云诊完,薛竹隐迎上去问他:「秋云如何了?」 「回大人,这位姑娘中了软筋散,并无太大的害处,过了今夜就会醒来。」太医答道。 薛竹隐放下心来,前往林泉宫侍卫所在之地。 侍卫长已经按她吩咐预先审问清楚醉酒男子的情况,见她来了,把简陋的卷宗交给她:「大人,此人名唤赵三,是林泉宫中负责修剪花木的,家中贫困,至今尚未娶妻,他平日里倒是挺老实的,就是爱喝酒。」 薛竹隐点点头,一路随侍卫长向内走去,林泉宫并无关押犯人之地,只得暂时隔了一间房出来关赵三。 赵三醉酒早已被吓醒,此刻六神无主地在房内转来转去,见薛竹隐进来,「扑通」一声就要跪下:「奴婢该死,喝酒误事冲撞了大人,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求大人发发善心,饶奴婢不死!」 薛竹隐本就头疼,她揉揉眉心:「别喊了。」 赵三立时闭嘴,不敢再出一语。 她在椅子上坐下,迅速将卷宗看了一遍:「你说说今晚发生了什么。」 「我因家里没钱,一直没有讨上老婆,今晚和兄弟喝酒,和我一起的何定说平日在这个殿里当值的婢女小蕊人长得水灵,还没嫁人,对我又有意思,我喝醉酒得意忘形就想去找她,没想到贵人在此,冲撞了贵人!奴婢罪该万死!」 侍卫长在一旁补充:「何定也是林泉宫中负责修剪花木的,此人沉默内敛,不过因为不计较,故而颇有人缘。」 小蕊?她进殿内时,殿中确实有一名侍女在当值,只是她一向不喜外人在旁,便让她回去,只留秋云守在外边。 薛竹隐皱眉问道:「你进来时,殿外无人拦你?」 赵三摸着脑袋:「我喝大了,记不清了。进来时好像踩到了一根木头,人……好像没有看着。」 木头……看来秋云在赵三进来时已经昏迷,还被赵三当成地上的木头踩了两脚。 她不悦道:「那是我的侍女,待她醒来你须向她赔礼道歉。」 想到赵三当时在殿内乱转,似有所搜寻,但后来又往汤池中去,她又问:「你既是来寻小蕊,为何又向汤池中去寻人?」 「当时醉得太厉害,在殿中找不到她,我以为她在汤池中就想进去和她一起……」赵三嗫嚅。 「住口!」侍卫长眼看他要冒出轻薄猥亵之词,顾念大人毕竟是位女子,生怕惹恼了她。 薛竹隐置若罔闻,淡道:「如此。」 后来就是黑影男子带她飞下房梁,在她逃跑之时,将赵三捆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倒不像是在撒谎,薛竹隐望向侍卫长:「何定人在哪儿?」 侍卫长:「他今晚并不当值,应当在自己住处。大人稍等片刻,我遣人将他带来。」 片刻之后,侍卫带着被绑的何定而来。 「我们到他住处时,发现他被打晕了,被绑在房内的柱子上,床上是他的包袱,似乎想要出逃。」侍卫禀告道。 薛竹隐心中生奇,勐然想起那个黑影男子,冥冥之中似乎是他在帮自己。 何定样貌平平,此刻被押哆哆嗦嗦,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薛竹隐却瞥见他眼底的沉稳。 「何定,你被什么人绑住的?为何收拾包袱?」 「回大人,奴婢今晚与赵三调了一日假,和赵三喝完酒后就回房收拾东西,预备回家探望。」 薛竹隐看赵三一眼,赵三眼中不安,犹豫着点了一下头。 「正在收拾东西,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再醒来就被绑在柱子上了。奴婢还以为是谁想要戏耍奴婢,没想到过一会侍卫大哥就把我拷到了此处,不知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 何定应对得太过流利,就像是早就备好的说辞,薛竹隐轻扣桌面,低头翻检他的包袱,拈出一张房契。 打开看,一所二进的宅子,田丘门外的地段,少说也要五百两。 包袱皮用的布不过寻常土布,里面其他物事寥寥,唯有一根木簪子,品貌粗劣,像是随意削成,已有些年头。 「你不过林泉宫中一个奴婢,一月俸最多一两,如何买得起宅子?」薛竹隐发问。 何定低头沉默不言,显然这宅子来路不正。 薛竹隐细看房契所在,位于成康南大街上。 如果她没记错,成康南大街那一丬的店铺都是皇商吴家的产业,而吴家的女婿,正是殿中侍御史秦江。 秦江素日里便看不惯她是个女子,整日里嘲她无人敢娶,污她清白把她逼出台院,像是秦江会做的事。 只是他的心思居然藏得这么深,早在林泉宫中设下暗线,这何定说话清晰,显然非赵三这样的粗鄙之人可比,竟不知在这京城中还有多少郭解埋下的棋子。 薛竹隐心下瞭然,连秋云都不必再问。 人证物证俱在,只是圣上现在对自己不喜,即使将这证据交出去也不过拉一个秦江下马。 她陷入思索,将木簪子拿在手中把玩。 这簪子陋质,何定在出逃时却还将其与房契一同带上,可见意义不凡。 「这簪子是女儿家用的物事,是你妻子的?」薛竹隐状似无意地问。 侍卫长在一旁补充:「何定尚未娶妻。」 噢,那就是心上人。 何定眼中有一丝波澜,终于开口答道:「不过是邻里的粗鄙之女罢了,不值一提。」 薛竹隐看向他:「君子成人之美,我可保你与这簪子的主人和美成婚。但你怂恿赵三,实在可恶,我将你这宅子收回,逐出京中,你可服气?」 何定猝然抬眼看她,薛竹隐不避不让,与他直视。 少顷,何定读懂她的意思,向她行跪拜礼:「奴婢服气,多谢大人饶我不死。」 「至于赵三,念在并未酿成祸事,我可饶他不死,一併逐出京城。」薛竹隐慢悠悠说道,又吩咐侍卫长,「将这两人关起来严加看守,隔天我的人会来亲自看他们出京。」 一旁的侍卫长不明就里:「那便不再交给都官司了?」 薛竹隐淡道:「此事于我名誉有碍,私了便是。」 翌日,东宫内。 「秦江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对你下手?」林穆言听到她在林泉宫遇害,素日温和的他多了一丝愠怒。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事我压了下来,但秦江或许已经知晓,我已派人将何定和赵三送到京外乡下。」薛竹隐淡淡喝了口茶。 「你是想养着这两人,把秦江的把柄握在手里?」林穆言立马懂了她的用意。 「不错,现在若是宣扬这件事,对郭解一党造成的损害不足为道,等到有更多的把柄一齐发之,方能除之后快。」她解释道。 「对了,我想借表哥的探子查一个人,我这次得以逃脱乃是暗中有位男子相助,我并未看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下巴上有个淡淡的月牙。」 第3章 朝会 「淡淡的月牙?」林穆言好奇。 「是,那人身长大约六尺,」薛竹隐回忆起曾抱过他的腰,比划道:「腰围大约……一尺九。」 林穆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说道:「我帮你查吧。」 左右是他手下的人,他委派下去更方便些。她点点头:「也好。」 聊到此处,两人已不像刚刚谈正事那样严肃,都有些放松。 林穆言饮一杯茶,闲闲问她:「还有半个月就是你二十岁的生辰,可想好了要什么生辰礼?」 其实她都不怎么过生辰,她爹不许她铺张,每年只有太子会认真给她准备生辰礼。 「你去岁送我的歙砚我还用着,年底送我的那些皮料也极是保暖,我实在不缺什么。」薛竹隐想了想,摇摇头。 「我爹说,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三尺,不可贪图身外之物,否则会加重贪慾。」 她认真地说,说完却微嘆一口气,低头看桌面。 父亲可以安然做个富贵闲人,和娘亲整日悠哉悠哉,却要求她节用勤勉,总和她念叨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自幼被如此规训,纵使长大之后知道原来可以不如此,也已经安然于此了。 林穆言同情地看着她,薛南萧对她是出了名的严格,姑母又是个不管事的,薛竹隐从小到大承受的压力不比他小。 「好在我听说父皇叮嘱母后今年要好好给你办一场生辰宴,你到时候一定能收到好多的贺礼。」 薛竹隐奇道:「为何皇上要让皇后为我办生辰宴?这怕是不合礼制吧?」 林穆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今年宫中没什么喜事,借着你二十岁的生辰热闹一场。对了,我听说你前日上的那封请命外放出京的札子,又被父皇原封不动批回来了。」 「猜到了,我上了六次,次次都被退回来。」她嘆口气,说道「我恨不得去岭南同老师一块,每日还能陪侍在老师身边,与他谈经论道。」 「你还是收敛些,苏先生才走没多久,父皇也还在气头上,你万不可惹怒他。」林穆言提醒她。 「我是苏朗和陈如寄的学生,外放也确是我所求,这事朝中上下都知道,我行得正坐得直,这没什么可遮掩的。」薛竹隐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答道。 逢五朝会。 薛竹隐身居六品,本无上朝资格,但自去年旧相宋星川变法以来,皇帝尤为重视御史台与司谏院的进言,许两院官员上朝议事。如今变法风潮已过,这当初的恩荣却成为旧例沿用下来。 待漏院中,挤满了前来上朝的官员,彼此相识的官员此刻在热热闹闹地寒暄,多是新党之人。 薛竹隐品阶不过从六品,着一身绿袍,按例站在角落。 自变革之风被压下,以丞相郭解为首的反对变法的一党又占上风,薛竹隐熟识的同僚乃至于自己的老师,被砍头的砍头,被流放的流放。 放眼望去,人潮熙攘,已再无可说话之人。 她环视一周,并未寻到太子的身影,太子向来律己,不知今日为何迟迟不到。 屋外飘洒的细雨密密斜织成一张网,将天地笼罩其中。 当今皇帝爱花非常,每逢风雨必命人将宫中花卉以伞遮盖,待漏院中的玉兰花便用油伞罩起,独墙角几竿修竹因不在花卉之列,周身沾染了晶莹的水露,愈发翠碧欲滴。 薛竹隐名字里占了个「竹」字,从小看到竹便心生亲切,此刻看到独揽风雨的绿竹,更生知己怜惜之情。 郁闷中,她总感到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在打量自己,待她回头,那双眼睛又消失在人群中。 她心绪不甚宁静,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等到朝会真正开始,已是天明,太子方才穿过重重人群,站在前列。 朝会照例商议国事,郭解一党中人,殿中侍御史秦江率先发话:「宋老当初说要废除农器税,如今国库空虚,修建太清宫又急需钱财,臣以为应当重征农器税。」 左谏议大夫张瑞立即附和:「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富足,臣亦以为可以重征农器税,沿袭旧制,每亩田输农器一钱三分,之前因为变法没有输税的部分应当追回。」 废除农器税乃是前宰相宋星川提出的劝务农事的法子,民间百姓大多都会私下里自己打造锄犁之类的农具,大齐开国初沿袭前朝收农器税,百姓打造农具需要按田亩来输税,宋相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提议就此废除农器税。 这是个还利于民的好法子,自法令颁布,得到一片民间百姓的唿声,数以万计的农夫因此又从城里回到乡中开始务农。 废除农器税的好处有目共睹,如今郭解一党却要因为这是旧宰相提出的法子将其废除,薛竹隐的心又开始隐隐跳动,以至于气血游走,怒火渐烧。 自己虽未与宋丞相有过交游,但其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薛竹隐在学堂时便听说宋丞相理政的事迹。 待她成长,私以为大齐已经到了不变不可的地步,曾在文思堂教过自己的两位老师,一位是因谏言变法被处死的故御史中丞苏朗,一位是被贬岭南的尚书左丞陈如寄,都曾参与过募役法的制定。 她的老师追随宋相的步伐实践变法,她也默默站在了宋相这边。 凝聚了众人心血的法规条文如今就要被轻易作废,废除农器税实施投入的人力物力也要被浪费,百姓将再度被租税所累。 薛竹隐向前看去,太子林穆言站在前列,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虽也与她一道支持变法,但碍于太子身份,不好公开表明自己的立场,像这样激烈的朝堂之争,从去岁秋吵到今岁春,他每每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虽在百官后列,顾不得回去后又要挨训,朗声道: 「臣以为不可重征农器税,务穑劝耕,古之道也。乡里的农夫本来就因种地无利可得纷纷涌入城内做小生意,如果不减轻他们的负担,那谁还会去种地?」 说话间,她抬头遥遥沖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去,皇帝皱了皱眉,却未批驳她。 当初弹劾她的摺子也是如雪花一般沖向皇帝,皇帝碍着她是长公主之女的身份,这才将她力保下来,成为明面上唯一留在朝中的宋星川党人。 朝上一时私语纷纷,大约是没想到皇帝处死主张变法的御史中丞苏朗在前,而她竟还敢公开维护变法。 「农事耽误不过少收些税钱,这有何害?今我大齐商行繁荣,所得税钱占十之五六,不愁这点税钱。」左谏议大夫张瑞气定神闲,悠哉悠哉地反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少收税钱自然无甚害处,但农事一旦被耽误,关乎粮食收成,到时市面上粮食囤量减少,粮价高涨,又该如何?」薛竹隐毫不示弱,反诘回去。 「这、」张瑞一时语塞,气得鬍子都翘了起来,「那你说,太清宫要不要建?建太清宫的钱哪里来?」 薛竹隐一时哽住,修建太清宫是皇上在郭解的撺掇下发布的命令,她总不好说不要修建。 先皇无子,皇上是从宗室中抱过来的,许是因为这点,他在朝堂上一直话虚气短,登帝位二十多年无所作为,去年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在宋星川的劝说下开展变法。 这还不到一年,皇上有一天突然又在朝上说梦见自己的生父成仙,和先皇一起将帝位授予他。 为迎合皇上的梦,这大半年来各地出了不少「祥瑞」,郭解更是趁机拉了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士,说是能与皇上生父沟通意念,更是劝说皇帝修建太清宫来供奉圣上生父。 为着这个,不仅宋星川被挤回老家,他所提出的变革之法也慢慢被废弃。 见薛竹隐无话可说,张瑞摸一把自己的鬍子,得意洋洋地说:「薛大人若还认为太清宫不可修建,大可与我辈探讨探讨。」 薛竹隐张口还要辩驳,张瑞竖起一根手指:「不过有一点,老夫可不和女子谈国事。」 张瑞晃手指的动作太过滑稽,满朝文武哈哈大笑,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皇上见再吵下去薛竹隐怕是又要满脸严肃地说什么大道理,出来打圆场道:「朝会之上嘻嘻哈哈像什么样子?当前修建太清宫要紧,农器税就重征吧。」 她抬头待要辩驳,皇帝已经把目光转向别处:「可有其他事需要商议?」 「臣有一事,故御史中丞苏朗之女苏泠烟受其父之累,现已没入和乐楼,辱没了苏御史的清名,官宦出身的女子入教坊,本朝还未有先例,臣以为是否应将苏泠烟于教坊之中提出?」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譁然。 薛竹隐抬头望去,说这话的是个内敛谦和的绿袍官员,似是工部侍郎邢昭。 此人是尚书右丞邢符之子,按说也是郭解一党,但他似乎无心站队,一心处理工部事务。 据说老师与尚书右丞邢符旧有同年之谊,两家便指腹为婚,也就是苏泠烟与邢昭,不料后来老师与邢符各分其道,当年的玩笑话鲜有人提起。 因御史中丞苏朗当时上的摺子将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皇帝暴怒之下开了大齐诛杀文人的先例,如今朝堂上最忌讳提起苏朗的名字。 邢昭肯在这时候为苏泠烟说话,倒也是有情有义。 她自幼与太子在文思堂一同受老师教导,虽与苏泠烟不甚相熟,但老师之女落入教坊烟花之地,薛竹隐作为门生少不了为其奔走,意欲将她捞出。 无奈她如今在朝中也属弱势,教坊不买她的面子,她只能往里塞银票,令教坊好生照顾她,莫被人欺负了去。 到底是对老师情义深重,太子难得地抬起了头,上下打量邢昭,只是薛竹隐看着,他面色阴沉如水,有些吓人。 第4章 朝会(2) 薛竹隐还未来得及附和,尚书右丞邢符忙道:「苏朗违背祖宗家法,妄议圣上,其女没入教坊已经算是轻罚。」 这个刑罚经过刑部和审刑院复议,由皇帝下决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邢昭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无疑是公然挑战皇帝的权威。 皇帝的脸和太子的脸一样黑,捶桌怒道:「明州还有个通判的缺,你明日便出京补上吧。」 放官外出已有贬谪之意,遑论从三品降到六品,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寒如冰水的气氛中,薛竹隐瞥见太子神色似是舒展不少。 不知是谁鼓起勇气提出尚书省的日常事务流程太过繁琐,这是个老问题了,歷任宰相都为此头疼,但皇帝就是不改。 流程一旦简化,权力就会慢慢落到宰相手里,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像消磨时间似的,一部分人群情激愤提出种种批评,一部分人迎合皇帝反对简化。 薛竹隐心灰意懒,站在后列低头用心描摹地砖纹路,吵吵闹闹中,朝会又过去一日。 朝会结束后,薛竹隐被皇帝留下。 皇帝对于这个外甥女,一向是赞赏有加。 薛竹隐虽是破格入的学思堂,但她从来都是考第一,更是在十六岁时通过制举的层层选拔到了他眼前,他也很乐意将最有前途的言官之位给了她。 她为人正直稳重,又与太子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将来无论是入宫当太子妃还是作为臣子辅佐太子,皇帝都很放心。 如果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允了宋星川变法之策,而她又为苏朗那老匹夫所驱使,屡屡进谏改制之策的话。 眼看着她越走越歪,几番敲打也拉不回来,既然没法子把她调出京城,那就只能让她嫁人了。 薛竹隐到底是个女子。 凡女子,既出嫁,万事当以夫家为重,有夫君和公婆代为管束,她的心思慢慢也会从变法转到夫家身上。 皇帝咳了两声,手掌摩挲着膝上柔软的丝绸布料,斟酌着怎么开口。 他倒不担心薛竹隐怎么想,左右他是长辈又是君主,薛竹隐只有听命的份。 他憷的是薛竹隐的娘亲,他的姐姐——长华长公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长公主生下竹隐后身子受损不能再生育,薛家人才辈出,世代簪缨,薛南萧捨弃前程为爱当驸马,因此维繫薛家荣耀门楣的重担从小就落到薛竹隐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虽身为女子,却可破例入文思堂,破例踏入仕途,因她从小就被当成男儿养。 若是他断了薛竹隐的前程,姐姐指定要闹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就开始哭,眼泪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 先问问薛竹隐的意思,姐姐要是来闹,就说外甥女都应承下来了,他这个作舅父的岂能反悔? 「朕记得,你今年已经十九了?」皇帝端坐于殿上,忽然问她。 「回圣上,再过五日臣便满二十。」薛竹隐端立于殿下,恭谨答道。 二十么……若是男子自然年纪还轻,又是侍御史,前途无可限量的,只可惜她是女子。 「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薛竹隐心内一沉,摇摇头:「并无,臣实无心男女之事。」 「你到底是个女子,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若不嫁人,京中之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看姐姐姐夫,看薛家。」 言外之意,她若不嫁人就是给父母双亲和家族蒙羞。 她登时明白皇上的用意,刚刚那番没头没脑的问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薛竹隐垂头不语,任由他劝说。 「朕真不知该如何和姐姐交待,明日姐姐该来谴责朕耽误你成好事了。」他继续苦口婆心。 她娘可不会管她,薛竹隐淡淡地在心里想,专心数地上的砖块。 「你若不嫁人,就是在给大齐女子作离经叛道的表率,你一向最是卫道,难道要助长不嫁之风吗?」 助长不正之风的罪名她可担不起,她拱手行礼,无奈说道:「君主之命,臣不敢不从。」 「这么说,你也想嫁人!但凡是你看上的,朕立马给你赐婚,就算是成了亲的也给你抓过来拜堂。」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皇帝的语气骤然轻快,「要是没有,朕找个高门给你指婚,定不会辱没了你。」 她嘆一口气:「臣无心于此,若一定要臣成婚,人尽可夫。」 成什么婚,明日她就上一道请求外放出京的奏摺,哪怕是去岭南,也好过被赐婚。 去岭南只是暂时的仕途偃蹇,被赐婚可就是仕途到此为止了。 从太极殿出来,行至宫门,迎面遇上太子林穆言。 他今日着朱袍常服,越发加入本群么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显得眉目粲然,风神俊秀。见薛竹隐走来,笑道:「巧得很,我刚从母后那出来。」 薛竹隐行过礼,想了想说道:「我看太子今日并未按时到待漏院候朝,还是需谨慎些,不要给他人落下话柄。」 林穆言脸色微滞,随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见林穆言衣领下的脖颈处隐约有血痕,不由关切地问:「表哥可是受伤了?」 若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今早想是心绪不佳,脸色阴沉。 林穆言一怔,随即捂了脖子,将衣领又提上些:「无妨,早晨不注意,被野猫抓了。」 她恍然大悟,最近开春,野猫是躁动些。 「你今早在朝上那番话,说得很好。」他眼里有些愧意,「我太懦弱了,连为自己的老师说话都不敢。」 「纵使说得再好,也是无用。」薛竹隐嘆口气,又安慰他,「表哥身份特殊,现在只需要韬光养晦,出头的事情由我来做就好了。」 「对了,听说昨日顾将军从西北凯旋,父皇给他授了个步军司都指挥使的官职,顾修远大约是要在京城待上几年了。」林穆言试探性地提起,看她的反应,「你可还记得他?」 「我认识他?」薛竹隐一时想不起来。 「定国公之孙,从前和我们一起在文思堂同窗过的。」林穆言提醒她。 「顾修远?那个纨绔子弟?竟然是他……」薛竹隐初听到顾修远的名字还以为不过是同名,她分析道,「不过他在边地驻守五年,如今回来朝中,是不是志在宰辅?」 大齐武官地位一向比文官低些,武将若在边地立下功业,往往要回到京城做官,以此进入权力中心。 林穆言笑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倒不是这般爱慕权势之人,此次回京恐有别的缘由。」 别的缘由?她一头雾水,偏偏太子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拂拂袖子,径向前走去。 在御史台忙了一天,回到家中,已是黄昏。 秋云早在前厅门口迎她,脸色有些焦灼:「老爷今日心绪不佳,小姐待会进去拣些好听的话说,别触了老爷的霉头。」 薛竹隐苦笑,她知道爹爹为什么心绪不佳,想是有人把她早上说的话传给她爹听,待会进去少不了挨训。 果然,她一进前厅,就有一盏茶摔在她脚边。 「你给我跪下!成日里让你收敛些,这话都当耳旁风!」 薛竹隐向后退了两步,低头将茶盏碎片收拾干净,跪在堂前不服气地问道:「我现在做的事情难道不对吗?为什么要收敛?」 薛南萧瞪着她:「我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想着变法,现在清明太平,为何要苦苦折腾?」 薛竹隐高昂着头,无所畏惧:「今年关中大旱,西北战火,江南蝗灾,父亲说的清明盛世怕是二十年前吧?甚至连圣上他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啪——」又是一个茶盏摔碎在她身边,碎片飞溅,割伤了她的手,薛竹隐将手背在身后,掐紧手心。 「你怎么能妄议圣上所为?你忘了是谁让你做这个官了吗?」薛南萧指着她,一脸不可置信,「自从变法后,你越来越乖戾了。」 「我身为侍御史,不仅要纠察百官,更应劝谏君王,这是陈先生在文思堂时便教给我的。」 「你可知这么做只会断送你的前程,断送薛家的前程?」薛南萧脖间青筋突起,显然已是气极。 薛竹隐随即低下头,像这样的吵口已经发生许多次,每次说到这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小时候她以为是自己深受宠爱,故而能够破例入文思堂。 起初她为此感到幸运,以为自己见识到了深闺之外的广阔天地。 可她渐渐意识到,父亲推举她,不过是想延续薛家荣耀;皇帝要用她,不过是想树立一个表率。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占着官位,当一个提线木偶,演大家想看的戏就好了,何况圣上和父亲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要报答。 这样的生活,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一生又有什么两样呢? 良久,薛南萧嘆一口气,转过身去:「我不想看到你,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宴,到时候皇上要为你择婿,这段时间你就消停点,免得到时候没人敢娶你。」 「父亲不是从来都不希望我嫁人的吗?为何如今变得和皇上一样?」薛竹隐不满,忍不住问他。 「你再这样冥顽不灵下去,我怕是要去岭南给你收尸!还不如让你嫁人算了!」薛南萧就差把指着她鼻子骂了。 罢了,薛竹隐不欲再争辩,转身告退。 第5章 生辰宴 转眼就到了薛竹隐二十岁生辰宴,今年是由皇后操办,设在郊外的清晖园。 薛竹隐一早就被张女使揪起来,女使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又往她脸上涂各种各样的粉。 她的脸像一团面粉任由女使揉搓,薛竹隐极为不适,就要起身走人,张女使把她按住说是老爷夫人的意思,她才又无奈坐下任她打扮。 嬷嬷忙活半天,在她头上梳了个女子的朝天髻,满头金饰晃眼,还簪了好几朵芍药花。 换了一身双蝶绣罗裙,张女使喜滋滋地盯着铜镜里的她,笑得合不拢嘴:「这才有个小娘子的样子嘛。」 秋云也在一旁夸:「我家大人生得本来就好。」 她瞥一眼铜镜,镜中之人粉面若烟润杏花,活脱脱一副簪花仕女图,只是目光沉静,时时刻刻在谨慎打量周围似的。 她努力学习画上美人低眉垂眸,装出一副眉目含情的样子,镜中之人随她低眉,表情愈发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 罢了罢了,她是做不成一个好女子的,谁叫她从小没有人教如何当一位娴静庄雅的仕女呢? 活泼泼的小女儿情态于她又太过勉强,总觉得聒噪,无时不刻龇牙咧嘴装出一副娇憨模样也怪难受的。 张女使看到直唿:「今日是大人的寿辰,大人要多笑,这样福气才多!」 薛竹隐刻意把嘴角压下去,整张脸拉得更长,那面色沉沉的样子竟和薛南萧有几分相像,女使讪讪地笑,不敢再说话。 头上的朝天髻太过沉重,巍然之势像是随时会倒下去,她没有那么多头髮,女使还给她掺了好些假髮。 好在薛竹隐的步伐向来稳健,顶着这个髮髻游刃有余,很快掌握了走路的节奏,在髮髻压住脑袋的时候迅速向前迈步。一身双蝶绣罗裙随她步伐荷风微摆,翩翩如振翅的蝶。 张女使拽住她的手惊唿:「今日特殊,大人应当小步慢行,这样看起来才像个女子。」 实在是聒噪得很,她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滴漏:「再不快些怕是要迟了。」 秋云会意,笑着将薛竹隐的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来:「女使忙活了一大早,甚是辛苦,我随大人去清晖园吧。」 女使看向薛竹隐,她眉尖若蹙,目光平静,看起来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女使讪讪缩回了手,赔笑道:「那老奴在家等公主驸马和大人回来。」 清晖园绿云堂,堂中早已是人声鼎沸,接席若拥,上首的位置还空着,等候圣上来临。 今日京中已到婚龄的世家子弟都被延请而来,就连刚刚通过放榜的举子也得了一席,而其中女眷甚少,显然今日风头给薛竹隐留足了。 罗裙曳地,薛竹隐昂首阔步迈入宴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见了她顿时交头接耳。 她向来已经习惯被各种目光打量,对此不以为意,进入宴厅后向长公主和薛南萧走去,拜见双亲后坐到太子旁边。 「看你坐得如此板正,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拘着。」太子笑着沖她打趣儿,把一碟子玫瑰酥推过去。 「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既然父皇一定要你嫁人,不如趁此挑个顺心的。」 薛竹隐拈了一块入口,扫一眼过去,大概可从他们的座次和穿戴看出身份家世。 有些眼熟的,是在朝中谋职的同僚,皆是郭解一党。这些人平日里与她看两生厌,恨不得把对方弹劾下狱, 她每天听他们的冷嘲热讽已经够烦了,要是和他们成亲……薛竹隐不敢想像,大概会天天吵架家宅不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有些是世家子弟,小时候在文思堂见过几面,这些人多有散官的官衔,领着朝廷丰厚的俸禄却不干事,成日里净是花天酒地,游手好闲。 改革变法的一部分举措,就是要去除这些朝廷的寄生虫,她若是与他们成婚,那老师在九泉之下也会看不起她的。 还有位朱袍公子看着更是放荡,大半个人懒散地卧在座椅之中,神情萧散自适。 坐没坐相,薛竹隐下意识腹诽。 他似乎是特别讨歌姬喜欢,身边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一会吃歌姬递过来的葡萄,一会喝歌姬舞姬餵到嘴边的酒。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连,惹得身边的歌姬更加殷勤。 耽于玩乐,轻佻浮薄,这样的人不知以后会祸害哪家的好女儿。 像是有感应似的,那位公子也向薛竹隐看过来,见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顺手接过歌姬递过来的酒,沖她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薛竹隐:? 她不过就多看了他两眼,他不会觉得这是爱慕他吧? 薛竹隐在心中哂笑,目光云淡风轻地从他身上略过。 满堂觥筹交错,这是她的坟场,这些人不是她未来的夫婿,是把她关在家里的刽子手。 薛竹隐摇摇头,当真是嫁谁都一样,挑个顺心的,怎么可能顺心? 和太子聊天的间隙,她看到角落里礼部侍郎卜守仁和歌姬拉拉扯扯,像是想拽着那位歌姬出绿云堂。 她是见惯了这套的,大齐虽不许官员狎伎,但总免不了有些人□□薰心,拉着歌姬便要寻欢作乐。 可她看那位歌姬一脸不情愿,环顾四周竟没人愿意为她说话,手臂还被卜守仁粗暴地握着,看起来颇为可怜。 既然不是你情我愿,那便是礼部侍郎之过了。 薛竹隐起身,走到礼部侍郎身前,中气十足地说道:「卜大人,按我大齐律法,官员不得狎伎,你身为礼部侍郎,更应遵守礼法,做众官表率。」 大齐律法虽是这么规定的,但私下官员十个里有八个都免不了狎伎,即便是朝堂上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政敌,在这件事上也默契地彼此包容。 卜守仁嘿嘿笑两声:「今日是薛大人的好日子,就别逮着我骂了吧?」 薛竹隐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你贪图美色,大可纳妾,如此便守礼法。」 纳妾的由头要不就是家中无人照料,要不就是妻子无所出,卜守仁的妻子能干,他若贸然纳妾,不仅家里不许,他也会被人诟病重色重欲。 卜守仁很识相地让步认错,歌姬的面色却愈发痛苦。 薛竹隐盯着他仍紧握着歌姬的手:「你这样不听劝,秋云,上纸笔——」 见她摆出一副现场写奏章的样子,卜守仁连忙甩开歌姬,骂骂咧咧地瞪着她:「薛竹隐你最好别是专找我的碴,那么多人都找歌姬!」 有人小声提醒他:「薛大人还真是见一个弹劾一个。」 卜守仁一愣,目光转向那位被歌姬环绕的朱袍公子,忿忿不平地说道:「那我见有人身边坐了五六个歌姬,薛大人不是也没说什么?」 人群中有嗤笑声:「人家英俊潇洒,歌姬自然愿意往上贴,卜大人您这可是霸王硬上弓啊!」 被提到的那位朱袍公子似乎浑不在意,仍然享受歌姬的款款殷勤,薛竹隐看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撇开。 屋内还烧着炭火,暖香融融,熏得她脑子有点闷,她提着裙子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绿云堂枕水而建,沿河遍植海桐,远远望去如绿云结带,故谓之「绿云」。 正是三月海桐花季,薛竹隐吹着略带寒意的清风,馥郁的花香随风而来,她心情慢慢放松。 正打算沿河散散步,不料海桐后却传来谈话声,高过人头的海桐密密匝匝,薛竹隐看不清是谁。 偷听向来不是君子行径,她正打算转身离开,后面的人越谈越放肆,声音也逐渐加大。 「别说,这薛侍御史换上女装当真有几分风味,可不输燕子楼的花魁,看得我都想娶了。」一个喜滋滋的声音传来。 薛竹隐顿住脚步,这人竟拿她与烟花女子相比? 偷听虽非君子所为,但自己成了被议论的对象,少不得要当回小人。 「你疯了吧,你没看卜大人刚刚被她训得跟孙子似的,」另一个声音放声大笑,「再说了,就你这九品官身,你又不是潘安宋玉,人家能看上你?」 ……此等浅薄之人,就是潘安宋玉她也看不上啊。 「我也就说说嘛,谁会真娶这么个女人回家供着啊!走了走了,回去了。」喜滋滋的声音多了几分赧然,一角蓝袍从海桐后露出。 薛竹隐转身欲躲,不料曳地的罗裙太长,冷不防踩到自己的裙角,躲是没躲过,还惊起一双白鹭。 一个是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一个是偷听被抓包,薛竹隐竟不知此刻谁更尴尬些。 蓝袍和同伴面面相觑,薛竹隐和两人六目相对,最后还是同伴草草行了个礼,拉着蓝袍匆匆离开。 薛竹隐刚刚兴起的意趣又被这群人破坏,她揉了揉眉心,欲回宴厅。 刚转过身,对上一双风流蕴藉的桃花眼,刚刚被莺燕围绕的那位公子,不知何时抽身而来,站在距她一丈开外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被人在背后议论已使她生出几分恼意,还被旁人听到尤令她觉得难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的眼神太过玩味,其中的嘲讽似是而非,看得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那人呷一口杯中的酒,悠悠开口:「许久不见,薛侍御如今身在台院风光得意,怕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她虽在台院任职,但周围皆是离心异志之人,平日里少不了被排挤,此刻还要被迫来这个什么生辰宴,「风光得意」这四个字在她听起来尤为讽刺。 薛竹隐淡淡瞥他一眼,朱袍,身长六尺许,小麦肤色,腰身窄劲,佩戴双螭龙青铜丝绦盘环,一双眸子正炯炯地盯着她。 是位武官无疑。 据她所知,尚未婚娶,官居五品以上且尚在京中的,就只有刚从西北凯旋的那位。 步军司都指挥使,顾修远。 「不及顾指挥使,凭藉熙州一役扶摇直上。」薛竹隐不疾不徐,点明此人身份。 第6章 赐婚 顾修远勾了勾唇角:「原来薛大人还记得我。」 薛竹隐懒得理他,提着裙子就要走,顾修远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这裙子太长,你又穿不习惯,我扶你回去。」 原来刚刚被裙子绊倒的那一幕也被他记住了,可恶! 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扶着她走回去,好让众人看到她与这浪荡子过从甚密?还是让众人嘲笑她不过蒲柳之姿,走个路还要人扶? 这顾修远也太不检点,看到位女子就要往上贴,大献殷勤,以证其魅力非常。 他手掌的温热包裹着她的手腕,薛竹隐微微皱眉,拨开他的手掌:「顾指挥使自重。」 她薛竹隐并非歌姬那等浮萍之末的女子,不容他狎亵玩弄。 说完,她高昂着头,快步离开此地。 回到宴厅,宴会已经开始,皇上稳坐上首。 薛竹隐暗暗观察他,见他专心看席上歌舞,对来参加宴会的诸子皆无考校之意,仿佛这只是场普通的宴会。 难不成是圣上改变心意,不勉强她嫁人了? 她一扭头,与顾修远的灼灼目光相接,不知他什么时候也回到了宴厅,仍是莺燕环绕,快意闲适,刚刚在绿云堂外的事全无发生似的。 目光与她相撞,全无躲避之意,眼中的戏嚯较绿云堂外更甚,薛竹隐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一口气将眼前的茶都饮尽了。 林穆言也注意到顾修远的目光,低声问她:「你看顾修远其人如何?」 薛竹隐看也不看顾修远一眼,淡道:「不过一登徒子耳。」 林穆言被噎住,遥遥看去,顾修远的手还环着一位舞姬的腰,看起来确实像个登徒子。 这小子,在外头装装就算了,怎么在表妹面前还装啊? 他试图为顾修远找补:「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知人知面不知心。」 「善于伪装的人往往看着道貌岸然,其思其行却与禽兽无异。他在外是个登徒子,回家关起门来能作柳下惠不成?」 薛竹隐觉得好笑,果然隔着男女之别,她还是不能理解男子的想法。 这一番话,林穆言倒像是被她戳中了痛脚,眼中流露出尴尬之色,不再与她争辩,擎着酒杯静观歌舞。 薛竹隐瞧着林穆言有些黯然,主动解释:「我刚刚那番话是在说顾修远,并没有骂你的意思。表哥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那顾修远岂能与你相比?」 他勉强笑了笑,淡淡回道:「知道了。」 酒过三巡,歌舞已毕,宴会已到尾声,薛竹隐眼看皇帝从精神奕奕到呵欠频频,都不曾关注过自己,放下了内心的隐忧。 大约这事还能再拖一拖,大不了她自己请命外放出京去。 内侍按例要为薛竹隐宣读祝寿词,并高唱今日来宾所赠生辰礼,到此,宴会便结束了。 皇帝从瞌睡中惊醒过来,让内侍退下,抹了抹面振奋精神,目光来回逡巡着找她。 薛竹隐强装镇定,下意识攥住眼前的茶杯。 皇帝点她:「众所周知,嘉良郡主薛竹隐,姿容秀丽,婉娴柔顺,如今已到嫁娶之龄。」 是的,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长公主之女,十五岁时被封嘉良郡主。 但因着她在朝中有官衔差遣,上至朝中之人,下至家中僕婢,皆以官职称之。 姿容秀丽,婉娴柔顺,薛竹隐细细品味,这八个字与她毫不沾边,分明是对一位上能执掌中馈,下能敬顺公婆的新妇的要求。 皇帝是要用这八个字提醒她,要她嫁人以后主持家庭事务,渐渐淡出朝野。 她入仕那年,是皇帝亲手将任命她为侍御史的文书交到她手中。为此天下女子皆得激励,纷纷进入学院读书。 是他将她一手提拔,令她成为大齐女子的典范,如今又是他,要她嫁人,将她圈在深深庭院中。 皇帝略略停顿,环视四周,薛竹隐紧紧盯着他的眼神,随他眼神停留在……顾修远身上。 而顾修远,胸前衣襟被揉皱散开,依然以手支头,正看着自己,眼中雾气瀰漫,似有几分醉意。 皇帝酣然开口:「顾修远,故定国公顾廷龙之孙,骁勇善战,为守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堪为良配。」 「今日我这老头子就为两位年轻人做个媒,望你们日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薛竹隐心一沉,顾修远,顾修远…… 她勐地想起,这个名字她曾见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年少时在文思堂求学,总有那么几个令夫子头疼的学生,打架斗殴,逃学外出,无恶不作。 这其中以顾修远为最,顾修远自打祖父去世后,因无人管束,渐渐堕落,和北国公嫡孙何明进混在一起,两人常常一块打架斗殴,还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 后来何明进死得不明不白,顾修远也悄悄离开了文思堂,再见到这个名字,他已经摇身一变为人人艷羡的都指挥使。 难怪,即使在战场歷练一番,变了模样,身上那股散漫的习气还是掩盖不住。 今日皇上一句赐婚,她就要和这个人绑在一起。 顾修远好整以暇,先她一步出席,她瞧着顾修远的神色淡然,并不像刚刚才知道的样子。 或许皇上也已经提前找了他,把长公主之女许配给他,表达对他的器重之意。 她同顾修远并肩站定,两人一块叩首谢恩。 方才在宴会上,顾修远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他身边的歌姬似的,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这会与她站在一起,连个正眼都不给。 薛竹隐自然也不想看他,行过谢礼便退下。 皇上满意地瞧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又赐了好些珍物,方离席散场。 宴会上听到皇上给薛竹隐赐婚的消息,有人比她更急。 当着众人的面,长公主不好发作,宴会一结束,长公主就急忙进宫,泪眼婆娑扑到皇上身前:「皇上不和我与南萧商量,就要把竹隐作主把嫁人,这是不顾我们姐弟情分了吗?」 准又是听了薛南萧的耳旁风来跟他哭诉的,皇上把自己的袖子从长公主手中抢出,防止一会又被她用来抹泪,又抬手将殿中没眼看的内侍退了下去。 他努力笑道:「竹隐都快成老姑娘了,难不成姐姐还能把她一辈子留在身边?朕那么喜欢南陵,还不是让她出宫建府招驸马去了?」 长公主将头撇向一边,说道:「可南萧说,竹隐嫁了人,薛家在朝中便无人了。」 「怎么会无人呢?我只是让竹隐嫁人,稍稍闲退,并没有将她的官职革除。」皇上 把长公主拉到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和她分析。 「竹隐性子直,和很多臣子都合不来,她再这么耿直下去,对她自己和薛家没有好处。」 听到对薛家没有好处,长公主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顾修远袭封了家中的爵位,年少才高又前途无量,竹隐嫁给他,岂不是比她自己奋斗强?到时候他们生的孩子抱过来姓薛,岂不是更好?」 「再说了,我赐婚的命令已经当众颁布了,要是我又反悔,朝令夕改,叫群臣怎么看我?」 长公主终于亮明来意:「南萧的意思,是让竹隐继续在朝中为官,这你之前也答应过我的。」 皇帝犹豫半晌,来回踱步,最后才说:「我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竹隐的官位我还为她留着,她也可以不去。」 长公主露出舒心的笑容:「如此那我便可以回家了。」 她一出门,皇帝立马瘫在了榻上,不住地抚着自己的喉咙,内侍熟练地递给皇上一大杯润喉茶。 要说他这个皇帝做得可真是窝囊,因为他只是宗室的子弟,登基之后事事都听太后的,连这个姐姐都可以压他一头。 把太后送走以后,他起了想变法的心思,原只是想试试水,没想到各路宗室老臣一起反对,这就算了,主张变法的臣子还要骂他不争气,真是里外难做人。 就连想为供奉生父建一座宫殿,还有臣子说他穷奢极欲不务国事。 当皇帝好难,皇帝重新瘫回榻上,摸着胸口咳了几声,近来他体虚脉弱,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位子上待几年。 东宫花园的凉亭内,两道身影正打得难捨难分。 顾修远穿了一身玄色窄袖武服,将一套鹤影掌使得宛转生风,明明挨到身上的力度不大,林穆言却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竹隐,你来了!」林穆言侧头躲开顾修远噼过来的手掌,故作惊讶道。 顾修远立时收了手掌,随着林穆言的视线侧头望去,来凉亭的小路上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下一瞬,林穆言贴上身来,手掌迅捷地捏住他的下巴,抬起细看,还上手摩挲了两下,嘴角微微勾起。 他下巴上有个小小的疤,遭林穆言一摸有些痒。 顾修远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流转道:「啧,太子这是不爱美人,倒对我这个武夫产生兴趣了?」 第7章 共乘 林穆言闻言背后生出一阵恶寒,松开他的下巴:「谁对你感兴趣了?竹隐说在林泉宫救她的人下巴上有个疤,让我帮忙搜寻一番罢了。」 顾修远手腕微顿,松开林穆言,撇开眼淡然道:「顺手而已,你不必告诉她是我。」 「想不到修远表面上快意风流,在心上人面前竟然不敢现身。」林穆言眼中透出几分笑意,又转笃定,「我要是喜欢一个人,非得到她不可。」 顾修远回过神来,拍拍他肩膀:「放心,你既将皇上要给竹隐赐婚的消息告知与我,我答应你做的事会办到的。」 薛竹隐今日下钥下得早些,在回家的路上改道去了和乐楼,故御史中丞苏朗之女苏泠烟就在此地为官妓。 大齐律法,官妓之用只得歌舞佐酒,不得侍寝,但架不住官僚以强权逼迫,官妓侍寝已成为一种默许的风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薛竹隐每隔三五日就会来看苏泠烟,以示她有人照拂。 苏泠烟肖似其母,盈盈弱质,楚楚可怜,很有几分江南婉约的风致,薛竹隐每每去看她,她虽流着泪不说话,却总是给她做拿手的江南糕点,显然那也是她娘教她的。 和乐楼前灯楼流光溢彩,她无视门口小厮的招唿,冷着一张脸径直走向苏泠烟的房间。 和乐楼的鸨母早已熟识她,见她要敲苏泠烟厢房的门,过去拦在她身前,赔笑道:「薛大人,今日不巧,苏姑娘正招待贵客呢。」 她不是嘱咐过酒楼的主事不许给苏泠烟安排客人吗? 薛竹隐看也不看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开门。」 鸨母眼馋地盯着那锭银子,却不像往日一般喜滋滋地接过,她为难地说:「贵客有命,今日不得打扰。」 薛竹隐这才看她,眼神锋利,一字一顿:「让你们主事来开门。」 鸨母抖了抖,平日里来的那位贵客今日没来,今日来的新贵客可巧又和薛大人撞上了。 听说这位薛大人写文章可厉害,说不准里边的那位明日就遭她弹劾。 鸨母招唿楼边的小厮给开了门,厢房内燃着沉水香,一位穿着月白色圆领袍的男子坐在桌边,苏泠烟在一旁侍立,泪盈于睫,默然不语。 薛竹隐快步走进厢房,挡在苏泠烟身前:「邢工部,真是不巧,我前日已和苏姑娘约好今日叙旧。」 邢昭面露歉色,连忙起身:「我一会就走,多谢薛侍御多日来对她的照顾。」 又转向苏泠烟,殷切地看向她:「我的心意你已知晓,望苏姑娘好好思虑一番。」 薛竹隐这才发现,桌上摊着一纸已经褪色的婚书,大约与那桩旧日玩笑的婚事有关,上面的皱褶显然是被人用心地抚平过。 她隐隐有些为自己刚刚的防备而后悔,面上仍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任邢昭走了。 薛竹隐这才看向苏泠烟,关切地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屋内烧着炭火,苏泠烟却穿得严严实实,下巴比上次见她又尖了些,她泪珠滑落脸颊,一个劲地摇头。 她擦了擦眼泪,捧起那张婚书,犹豫半分,还是塞进了抽屉中,转身给她端来马蹄糕。 苏泠烟做的马蹄糕清甜爽口,比庆余斋的还要好吃三分,她最是爱吃。 虽然苏泠烟一语不发,可自从她没忍住将一碟子马蹄糕都吃净后,每回她来和乐楼,端给她的都是马蹄糕。 今日她却不急着吃,将布囊中的湖笔、澄心堂纸、松烟墨和歙砚取出递给她。 上次她吃糕点,苏泠烟就在一旁练字,薛竹隐瞥一眼,发现默的是老师生前所作的诗歌。 可惜和乐楼的器物大都低劣,配不上老师的诗歌和苏泠烟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这湖笔由当世名匠所制,还是她从太子那顺过来的,苏泠烟一定喜欢。 苏泠烟怯怯地看她一眼,低声说了些多谢,接过湖笔想润润,却突然后退了半步,丢开了那支笔。 薛竹隐有些不悦,这支笔名贵非常,有价无市,她自己都捨不得用,巴巴地拿过来给她,却被她弃若敝履。 但毕竟人比笔重要,薛竹隐还是问她:「可是哪里不适?」 苏泠烟像是还在心悸,呆呆地摇摇头,好半天才说:「没事,我刚刚想起了昨晚的噩梦。」 薛竹隐有些心疼,苏泠烟才刚过及笄之年,性子又这么柔弱,母亲早逝,又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孤苦可怜,大约日日都梦到父亲为谏言而死的惨状。 她抬起手,试着替苏泠烟拍拍背,竭力软下来的声音有一丝僵硬:「有我在,我会保你无恙。」 苏泠烟靠在她肩膀,薛竹隐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小块,身前的人颤抖不已,她尚可忍受。 她抬起头小声地问她:「竹隐姐姐,今晚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薛竹隐有些踌躇,泠烟此前一直沉默不语,这是第一次喊她姐姐,可见是真的把她当成姐姐看。 只是老师的事情才刚刚过去,要是把她带回家恐会惹来爹娘一番说教,朝堂同僚也不知道会生什么事端。 她现在在这里,衣食俱全,她也盯着鸨母不给她安排客人,还是安全的。 薛竹隐看向她泪光莹莹的眸子,艰难开口:「再给我些时日。」 苏泠烟松开她,把眼泪擦了,乖巧点头,又端起那碟马蹄糕捧到她眼前,语气有些讨好:「姐姐吃。」 从和乐楼出来,夜色降临,大街上仍是一派繁华,行人摩肩接踵,两旁店肆各色花灯绚烂。 薛竹隐端坐于马车之中闭目安神,忽听得车轼一阵轻晃,她以为是什么东西误落到了车轼之上,不曾在意。 下一瞬,马车的帘子被挑开,一丝淡淡的酒味在马车内漫开,薛竹隐眼睛倏地睁开,一张俊俏的脸出现在帘后。 「天晚欲雨,薛侍御可否捎我一程?」顾修远虽是商量的语气,说话间却挤进马车,在她身旁双手环胸坐下。 这般自然的语气,仿佛他们已是熟识,而他面对她的时候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让她怀疑即将和她成婚的另有其人。 「下去。」薛竹隐面无表情,提高了音量喊车夫老周。 老周这才发现马车内进了别人,他撩开帘子,沖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的这位公子说道:「公子,请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顾修远闭上眼睛,纹丝不动。 老周双手叉腰,对着顾修远指指点点:「公子,你最好不是做官的,你这么狂,明天我们大人就弹劾你!」 薛竹隐皱了皱眉:「先去凌仪街顾府。」 老周大吃一惊,凌仪街顾府,那这位公子岂不就是自家大人未来的夫君? 他将帘子放下:「顾公子好睡,老僕的车稳得很。」 顾修远撇过头去,嘴角偷偷上扬。 马车刚要启程,头顶传来女子俏生生的喊声:「顾郎,你的外袍方才落在我这了。」 顾郎?顾修远? 薛竹隐撩开车窗的帘子,抬头望去,有女子趴在近处酒楼的栏杆上,颜若秾桃,人比声音还娇三分。 她一把把帘子拉上,再看看眼前装睡的顾修远,不知怎的,很有一种想把他一脚踹下车的冲动。 顾修远半个身子探出车帘外,再回来时,手上已拿了一件发皱的外袍,随意地把它丢在一边。 薛竹隐瞥一眼,上面还有大片的酒渍和口脂印,她揉揉眉心,假装没有窥见他的风流韵事。 再一抬头,顾修远像是很不想和她说话似的,又把眼睛闭上了。 马车内视线昏暗,帘子透进来的光浮在他脸上,直挺挺的鼻樑如远山起伏,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有什么好看的,薛竹隐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 马车行了一刻钟,顾修远突然喊停,语气随意到似乎这是自家马车。 老周在马车前坐得无聊,转头问她:「大人,要不咱们趁机走掉吧?顾公子走走停停,太麻烦了。」 刚刚楼上那女子的一声「顾郎」,老周已对顾修远心存不满,偏他还对自己唿来喝去,仅存的一点好感也没了。 薛竹隐心动摇了,但她刚刚已经答应了送他回去,总不好毁约。 等了足足有一刻钟,顾修远终于回来了,手上拎了一包糕点,随手往几上一放,仍恢復成下车前的懒散姿态,头歪向远离她的方向,闭目养神。 他身上沾了些雨点子,外面果然下雨了。 糕点用洒金的油纸包得密实美观,油纸上还贴着干枯的玫瑰花瓣,薛竹隐一眼就认出来是庆余斋的招牌玫瑰酥。 该说不说,虽然下午在泠烟那吃过一碟子糕点,这会看到了玫瑰酥还是怪馋的。 不行,父亲教导她要节用,不可贪图身外之物,此刻就是肚子里的馋虫勾起了她的食慾,在消磨她的意志。 啊,玫瑰酥,香香甜甜的玫瑰酥,尤其是刚出炉的,冒着热烘烘的玫瑰香和牛乳香,咬上一口,里面嫩嫩的流心在舌尖绽开…… 心里想着,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裹在其中的玫瑰酥仿佛正冒出丝丝的热气,在勾她的喉肠。 顾修远忽而转头,头又歪向与她相对的方向,她吓了一跳,以为顾修远发现了她对那包糕点的觊觎,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睑,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袖,口中呢喃作声,薛竹隐这才放下心来,在脑海里尽情驰骋享用玫瑰酥的想像。 吃是吃不到了,想想还不行吗? 马车行了大约两刻钟,终于到了凌仪街,顾府就在这条街上,围墙绵延大半条街道。 这宅子还是先皇赏给故去的定国公的,当年何其热闹气派,后来其子皆战死沙场,定国公又死得不明不白,只留一个顾修远守着顾家。 老周在外头中气十足地喊:「车上的公子,顾府到了!」 顾修远岿然不动,似是睡得酣沉,薛竹隐毫不客气地拽拽他的袖子,又推他的肩膀。 他身体顺着她的力道晃了好一会,方才醒来,伸个懒腰后抓起外袍跳下了车。 顾修远人虽走了,玫瑰酥的香气犹在,薛竹隐在马车内有些惆怅,再过五日去看苏泠烟回来时,一定要去庆余斋偷偷买一包玫瑰酥。 马车缓缓向前驶,忽地停下来,有人敲了敲马车壁,薛竹隐撩开车帘应声看去,顾修远正倚在窗边,脸几乎快要挨到她的脸颊。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淡声问道:「何事?」 顾修远朝车内扬了扬下巴,懒洋洋地说:「糕点忘拿了,当是谢礼。」 第8章 大婚(1) 薛竹隐侧过头去,那玫瑰酥静静放在小几上,不曾挪动半分,她狠了狠心肠,从玫瑰酥上挪开目光,淡声道:「不必……」 顾修远打断她:「只能吃一半,不可贪食。」 说完,大步流星地迈开步伐,一个飞身消失在顾府围墙之后。 薛竹隐:…… 不过一包玫瑰酥,推来推去未免太小器,他既给了,那她改日还他便是。 车行至薛宅,薛竹隐拎着糕点下车。 老周忙为她撑开竹伞,见到糕点,顿时两眼放光,「大人又买玫瑰酥了!」 薛竹隐顺手把糕点递给他:「你和秋云分一半,剩下的一半让她放到我房中,别被爹爹看见。」 老周颠颠点头:「好咧!」 他又想起什么,左顾右盼小声说:「我看那顾公子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大人嫁过去可别吃了亏。」 他听隔壁周府的车夫说,顾公子刚回京不久就在家养了个歌舞班,夜夜笙歌,吵死人了。 就这样,他还要去外边寻花问柳。自家大人从小读圣贤书,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碰上这么个风月老手,万一被他五迷三道的,伤心的可不就是自家大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想到这,他语气严肃起来:「大人,您把老僕一块带去顾府吧,有老僕照看着,准保您不吃亏。」 薛竹隐哑然失笑,她嫁人就是去吃亏的,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老周怎么能懂。 她笑了笑,郑重地说:「你若跟我一块去顾府,我必不亏待你。」 用过晚饭,薛竹隐回到房中,玫瑰酥被秋云热过一遍,散发出甜甜的玫瑰香气。 秋云迎上前来,交给她一封书信,轻声道:「陈先生从岭南来的信。」 秋云说的陈先生是陈如寄,以前是翰林学士,也是薛竹隐和太子在文思堂的老师,因跟着宋星川变法,被贬岭南。 岭南瘴癧蛮荒之地,陈先生初去音书断绝,四月才来这么一封书信,她接过信封,急切地拆开,皱着眉迅速扫完,又细细看了一遍,眉头舒展。 「老师说他在岭南一切都好,只是缺乏书和药材。」薛竹隐从抽屉里拿了一沓银票,「你拿着这些钱去买些书和药材托人想办法寄过去。」 秋云会意,又铺开纸笔为她研磨,她端坐桌前,墨汁快要滴到纸上,她还不知该如何下笔。 陈先生在信中关切朝中变法之策效果如何,岭南消息闭塞,他还不知道如今新法已全面断停。 他坚信只要坚持下去,变法之策一定会起效,而皇上也会回心转意,召他们回朝。 真相惨不忍睹,岭南生活已苦,她实在不愿再浇灭老师的希望。 几番思量,她最后还是在信中写道,正是农忙时节,雇役法在民间稍有成效,皇帝对变法态度尚暧昧不明。 交代完朝中情况,薛竹隐顿笔。 想到自己半个月之后就要成婚,这种人生大事本该告与老师,但老师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在这种形势下成婚,还是别给他添堵了。 她将信纸细緻地折了三道,装进信封里,交给秋云。 秋云把银票和信封一併收好,又将缝制好的被子和鞋子拿出来给她看。 大齐风俗,新妇出嫁前要做一床新的被褥和一双新鞋子放在新房内,薛竹隐既不没学过女工,也没有时间来做这个,自然由秋云代劳。 被子大红色的缎面刺得人眼疼,上面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鞋履上的莲花纹也是精美得挑不出毛病来。 薛竹隐只看了一眼,就让秋云收好,她已经接受这桩婚事,但不代表她对此有所期待。 * 三月十六,天气晴和,薛竹隐昨夜看书熬得晚些,一大早又被揪起来,为着她要出嫁,宫里特地派来几位女使为她梳妆打扮。 女使精心在她的靥上点上珍珠,又为她换上嫁衣。 那日秋云拿着一本厚厚的图册让她挑,她随手指了一套不起眼的,此刻要穿在身上了,她才细细看了两眼。 墨绿色的绸面上,层层的竹叶暗纹一直绣到裙角,绛红色的霞帔缀了一圈莹亮润泽的珍珠,显得低调而雍容。 这一身衣服该值多少钱啊?抵得上她两年的俸银了吧,薛竹隐飞快在心中计算。 她皱了皱眉,看来皇帝对于匆忙给她赐婚也是心中有愧,以郡主而非官员的规格送她出嫁。 这未免太过铺张浪费,等婚礼结束了,让秋云变卖了,银子捐到义庄去。 长公主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坐着,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末了看看时辰,吩咐女使道:「时间到了,可以走了。」 女使扫一眼滴漏,离吉时分明还差一刻钟。但长公主既然这样吩咐,她少不得要加快整理裙角的动作。 薛竹隐见不惯女使着急忙慌的样子,说道:「急什么,还有一刻钟。按定下的时间出门,不可违背礼制。」 后一句虽是冲着女使说的,却是说给长公主听。 长公主没有出声,指尖不耐烦地点点桌面。 她本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薛南萧说她只要陪着女儿梳妆,剩下的他来搞定,她才来的。 没想到梳妆也如此麻烦,而且这屋子里乌泱乌泱一大群人,不仅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也让她头昏脑胀。 忙活了一个大早,她已经想回去躺着了。 见薛南萧的人影跨进门,她迫不及待地站起:「南萧,我可以回去了吧?」 薛南萧拉住长公主的手,温声说道:「真是苦了你了,你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薛南萧牵着长公主在椅子上坐下,面色严峻:「今日是你出阁之日,你且跪下,我有话说。」 薛竹隐端端正正地跪下,嵴背笔直。 薛南萧端如座钟,语调铿然:「我要你记住,你首先是大齐的臣子,然后是顾家的女儿,最后才是顾修远的妻子。」 「就算你之后嫁了人,你也不可忘记生民百姓,不可忘记我顾家荣耀。」 这些都是她听到大的,就算薛南萧不说,她也早就印在心里了。 「爹娘从小耗费心力养育你,你娘喜欢清静,今日还是来送你出嫁,你给我们磕几个头,就当报答这些年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 薛竹隐轻轻点头,顶着沉重的凤冠,给爹娘磕了几个头。 长公主点了点头,站起身看向薛南萧:「我实在是太累了,就先回去了。」 薛竹隐默默看了长公主一眼,知道留她不住,垂下眼睫,低头不语。 薛南萧与她一同起身,吩咐女使道:「我送长公主回房,一会时辰到了你就扶她出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房内重新安静下来,趁着女使整理她换下的衣物,薛竹隐抓起未看完的《均田要法》塞进左边袖里,悄声向秋云问道:「东西可买来了?」 秋云点点头,挪到她身边,借着宽袖遮掩,不露痕迹地将一个洒金的包裹递到她右边袖内。 薛竹隐略略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女使整理完衣物,转过身来,扶着她出薛宅入喜轿。 明明只两条街,接亲的队伍刻意绕了远路,街上看热闹的人又是络绎不绝,大半个时辰后轿子才到顾府门口。 大婚的礼仪她只草草学过一遍,好在喜娘一路引导,也没出什么差错。 经过一系列下车檐、高坐、利市缴门红、牵巾、撒帐、合髻之礼,闹新房的众人退去,薛竹隐终于被喜娘安排坐在榻上。 房中安静下来,秋云和喜娘守在门口不让外人进来。 她虚虚地松了口气,嵴背习惯性地笔直,从袖子中掏出《官箴》,接着昨晚没看完的地方继续看。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薛竹隐浑然不觉,直至自己的书勐地被人抽走—— 「还给我!」薛竹隐眉头微皱,语气急了三分。 「这么好看啊?」身穿吉服的顾修远饶有兴味地翻到封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拂过题名, 「想不到薛侍御如此有雅兴,竟在大婚之夜看……官、箴?」 他又翻开随意看了两页,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将书递了回去。 薛竹隐这才正视他,该说不说,他今天被收拾得容光焕发,甚至可以说是人模狗样…… 顾修远的的五官其实生得很端正,额头饱满,鼻樑高挺,不过浓若墨漆的眉毛下那一双桃花眼总在有意无意地勾人似的,薄而翘的唇又显得薄情。 一身大红色的吉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俊逸中带了一丝风流,此刻还对着她言笑晏晏,仿佛桃花成精,十足十的浪荡子模样。 她垂下目光,从袖子里掏出洒金油纸的包裹:「这个还你。」 她一向有债必还,不愿意欠着人家的。 「这是……」顾修远辨认了一番,方才说道,「是庆余斋的玫瑰酥?」 薛竹隐心生疑惑,连包装都记不太清,看起来他不像是爱吃的,或许那日也是一时兴起,难怪会落在她马车上。 桌上摆着各色干果,顾修远把它们推到一边,慢条斯理打开油纸包:「还是夫人体贴,知道我饿了一天。」 他拈起一块,送入口中,笑道:「这玫瑰酥沾了夫人的袖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薛竹隐握着的书卷一抖,很快她又恢復自如,一日没吃东西了,被折腾行各种礼,此刻飢肠辘辘,手上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的眼睛仍然盯着书页,但她希望顾修远能识相一点,看在是她买的份上,分她两块。 乳香钻进她鼻子,几乎是盛情邀请,但顾修远仍然半点动静也无,她悄悄看过去,顾修远吃完一块又要拈一块,还是大口大口,一点也不会品尝。 她咳了咳,有些生硬地说:「那日的玫瑰酥我只吃了一半。」 果然,那边的动作停了下来,顾修远疑惑:「可这玫瑰酥不是夫人还给我的吗?」 薛竹隐自知理亏,脸颊生热,假装低头看书。 「算了算了,我们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顾修远将玫瑰酥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沖她点了点。 第9章 大婚(2) 薛竹隐理也不理他,翻过一页书,佯装看得认真。 龙凤花烛发出噼啪的微微爆响声,顾修远歪头看她片刻,她嵴背挺得笔直,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书页某处,看也不看他一眼。 半晌,他似是自言自语:「我先去沐浴。」 说罢,又斟了一杯茶,放在另一个座位前,不知道是为谁倒的。 新房中又只剩薛竹隐一人,喜娘守在门外没进来,一看就是顾修远的吩咐,大概他也想跳过那些繁文缛节,才会连合卺酒都不喝就去沐浴。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再装,少了顾修远在一旁,她自在许多,卸下头顶硕大的凤冠,轻轻放在一旁,抚了抚自己的颈椎。 桌上顾修远给自己倒的那杯茶已经凉了,另外一杯还散着热气,新房里的茶是薛南萧珍藏的龙凤团茶,清淡的茶香萦绕满室。 薛竹隐坐过去,这茶叶是自家带过来的,断没有不喝之理,她捧起那杯热茶,来不及品味便一饮而尽。 如此好茶,没有糕点来配怎么能行,反正她也没说不吃。 她拈了一块玫瑰酥,一口吞下肚,又喝一口茶,以前夜熬得深时,她就常常这样吃宵夜。 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薛竹隐正在小口小口咬最后一块,听见声音本能地抬头望去。 顾修远已经卸了发冠,脖颈处尚余几滴水珠未擦,手把着门似笑非笑地看她。 薛竹隐这么抬头一看,眼神正好与他对上,倒像是她坐在这刻意等他回来似的。 更尴尬的是,他似乎没有怎么擦身便套上了衣物,白色的中衣紧贴着身体,中衣之下,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 她不露痕迹地移开眼,故作镇定地低头,茶杯中清浅的茶色倒映出她眼底的窘意,清茶散发出的热气烘着她的脸庞,让她脸颊生热。 顾修远瞥了一眼桌上,发出轻笑:「吃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薛竹隐心虚气短,眼不离桌面,乖乖点头。 顾修远拖着步子缓缓走近,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一分为二的匏瓜里倒满清酒,递一个匏瓜给她。 薛竹隐抬眼看他,流露出疑惑。 顾修远挑眉:「夫人一向最是懂礼,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都已经沐浴过了,此刻再喝酒,不怕身上沾了酒味? 心里虽这么想,她却没有问出口,捧起另一半匏瓜掩袖而尽。 沐浴回来,薛竹隐推开侧室的手顿了顿,屋内灯盏尽熄,只余床头的一对龙凤灯烛,蜡泪滴落,重重堆在烛脚。 顾修远斜倚在榻上,将自己的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听到动静抬头看她,大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神色不明,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 幽暗的灯火实在暧昧,空气中香篆甜丝丝的沁人心脾,夜深人静,屋内滴漏可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薛竹隐拘谨地披着一件素色的宽袍,髮丝如乌云堆在后背,她正踌躇如何开口,只听得顾修远道:「夜深了,不如我们来做些别的?」 她点点头:「正有此意。」 秉烛夜游,促膝长谈,这是个与他把话说清楚的好时机。 顾修远有些惊讶于她的顺承和从容,自己反倒有些赧然扭捏,在她走过来几步路的空当里将自己的手指绕来绕去。 薛竹隐在榻上寻了个位置坐下,一阵清新的青草香如潮水涌向她,顾修远揽住她的肩膀,托住她的脸颊,慢慢靠近,薛竹隐能闻到他气息中淡淡的酒气。 顾修远的脸颊无限贴近,她能看到灯火中他耳边浓密乌黑的鬓角,如被刀锋削过的下颚,以及那日在马车中所见的,如远山般挺拔的鼻樑。 即便她向来不喜以色事人,但被这样一张脸亲吻尚能忍受,薛竹隐鬼使神差地想。 一些回忆不合时宜地涌现,薛竹隐忽然想到,那日在马车中她所见到的,不仅仅是暮光下顾修远这张俊朗的脸,还有他身旁那件,落在某姑娘处,印满口脂的外袍。 顾修远将身旁的温软之人抱了个满怀,欢喜她的顺从,意乱情迷中,肩头却被一硬物抵住。 他不满地睁开眼,抵着他的,正是晚间薛竹隐看入迷的那本书,而抵住他的人,眼神清明自持,冷冷开口: 「顾指挥使似乎只要对着一位女子,就能毫不犹豫地亲下去。」 顾修远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薛竹隐,双拳攥紧藏在身后,不自在地咳了咳。 听到薛竹隐的话,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曼娘?」 又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两声,转向她细细观察她眼底的情绪:「你在吃醋?」 薛竹隐偏过头去:「你在做梦。」 第10章 大婚(3) 她抚了抚肩头被他抓皱的衣袍,斟酌着开口:「我是想和你说清楚,婚后我仍会每日去御史台差遣,家中内务恕难兼顾。」 顾修远两手撑床,歪着头看她,眼底忽然漫开笑意:「此事我早已想过,顾叔打理家务多年,尽可交给他。」 薛竹隐只觉得他的笑来得莫名其妙,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来说服他,没想到结果来得这样容易,一时有些愣住。 「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我……」薛竹隐说罢就要站起身,不料手心一暖,被顾修远握住。 「你要去哪?」顾修远身子坐直,仰头看她。 「既然我们已经成婚,那我也不瞒你。」薛竹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更不想和你睡同一间房。」 她昂起头,踌躇满志:「总有一天,我肯定是要与你和离的。」 顾修远眼神黯了黯,随即又漫不经心地问她:「夫妻大婚之日圆房,这是礼制吧?」 「听闻薛侍御每日都抓别人逾矩的错处,这是要严于待人,宽以律己吗?」 薛竹隐噎住,她没想到顾修远会拿她最看重的礼制来压她,但委身于人又实在让她不甘心。 「那你想怎样?」她生硬地问。 顾修远露出得逞的笑容,拍拍床榻:「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我睡里边吧。」薛竹隐做好心理建设,在顾修远的注视下缓慢地爬上榻,贴近墙面,盖上被子。 反正那种事很快就过去了,之后她便以节慾的理由拒绝他。 顾修远心满意足地躺下,盖上被子。 无事发生,薛竹隐暗暗松一口气,闭上眼准备睡觉。 「你睡那么里边做什么,睡过来一点。」昏暗的灯火愈发显得顾修远的眸子熠熠。 「我习惯挨着墙睡。」薛竹隐的心又提起来,她觉得和顾修远说这么私密的事情有些尴尬。 顾修远没出声,只默默地向里边挪近,薛竹隐觉得他的胸膛快贴上自己的后背了,腰上一阵温热,是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了上来。 薛竹隐全身绷紧,抓住他的手往外甩,她好像还是没有和顾修远说清楚,她的意思是,今后与他两不相干,各行其是。 手的主人很知趣,没有再搭上来,薛竹隐松了口气,闭上眼尽力使自己睡着。 她一向有些认床,习惯了睡自己那张硬的木板床,这张新床铺了重重叠叠的柔软被褥,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最重要的是,她很难忽略身后之人的气息,闭上眼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在追逐自己,难以真正地放松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没过多久,顾修远的唿吸便匀称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薛竹隐僵了半晌的身子躺平,睁开眼,水红色的床帐掩映着幽深的烛火,勾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阴影。 她失眠了。 可恶的是,顾修远还睡得那么香。 更可恶的是,她醒得和往日一样早。 她睁开眼,揉了揉眉心,龙凤花烛已经燃尽,微亮的天光自窗子透进屋内。 顾修远尚在睡中,身子靠她比昨晚还要近,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手无意识地搭在她的腰,她紧贴着墙醒来,连平躺的余地都没有。 薛竹隐有一瞬想把那手狠狠拍下去,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手拎起,轻轻放在褥子上。 碍于狭窄,她只能像爬一座小山丘一样手脚并用跨过顾修远。褥子是绸缎的料子,一时手滑,她整个人支撑不住,趴在了顾修远身上。 顾修远立时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幽幽开口:「你在做什么?」 薛竹隐低头,她的手放在顾修远的枕侧,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双腿跨在顾修远腿的两侧,要不是隔了一层被子,看起来真欢迎加入么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哦的很像想对他图谋不轨…… 她眼中的尴尬不言而喻,手尽力将身子撑起,想从他身上爬下来,未料顾修远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她硬是没起来。 「松手,我要下床。」她带了点恼意,匀出一只手伸到后背去掰他的手。 顾修远仍是没有松手,甚至将她的那只手也拢到自己的掌心之中,薛竹隐整个人支撑不住,又趴到了他身上。 他弯了弯眼角,慢悠悠地说道:「原来夫人是想下床,不必这么动手动脚。」 说罢,他轻巧地直起身子,薛竹隐被迫倚在他怀里面对着他,只觉一阵天翻地覆,就被他隔着被子抱下了床。 她脚一触地,顾不得没穿鞋便跳离他怀中,扶着床一脚穿鞋, 顾修远看一眼窗外,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薛竹隐理所当然:「要去御史台点卯。」 顾修远皱眉:「不是有三日婚假吗?」 「我拿朝廷的俸禄,怎么敢懈怠?」薛竹隐套上圆领袍,对着铜镜调自己的衣带,头也不回地说。 拿着朝廷俸禄懈怠的顾修远看一眼她忙碌的背影,打了个哈欠,继续躺下闭眼睡了。 * 薛竹隐坐在去御史台的马车上,手虚虚地握着那捲昨夜未看完的《箴言》,难得地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今日来御史台点卯,不仅是为她原本就有这个打算。 更是因为,她隐隐觉得,从昨晚到今早,顾修远好像一直有意无意地想往她身上靠。 虽说昨日顾修远并未勉强她圆房,已经是退让之举,当然,他也不见得有多么想与她圆房。 但薛竹隐自幼并未与太多人亲近,顾修远的举动,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 她想起秋云贊她容貌的话来——「大人若是去参加那些贵女们的宴会,只怕她们都要黯然失色。」 据她对男子的了解来看,顾修远的亲密之举,并非出于对她的喜爱,而是垂涎她的容貌想要狎亵。 就如上次生辰宴,明明他们连点头之交都不是,顾修远就可以在擦身而过时蓦然握住她手腕,假意温存地要扶她回去。 薛竹隐心头涌起不适,原来她在他眼中和曼娘之流也并无分别,难怪他昨晚会取笑她,问她是不是吃醋。 第11章 参观(1) 薛竹隐还未踏进御史台的门,身后就有人唤她,回过头去看,台院同为侍御史的同僚陈方正迈着小碎步赶上她。 御史台中人大多是郭相的门生,因着站队不同,很少有搭理她的,今日不知这陈方是怎么了,上赶着和她说话。 她掂了掂书囊,掉头就走。前日刚刚写完弹劾他的奏摺,这会儿看到本人,还有些心虚。 陈方加快脚步赶上她。 薛竹隐微微颔首:「陈侍御。」 「薛侍御,放着婚假你还来台院,也太勤奋了些。」陈方上下打量她一眼,眉梢挂着莫名其妙的喜色。 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薛竹隐也知道那种打量是什么意思,正想不咸不淡地怼回去,陈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还不知道吧,因秦江昨日前日上的免役的摺子好,圣上调他到户部任曹郎。」 薛竹隐可算知道他今日为什么迫不及待地叫住自己,在这御史台里,最看不惯她的当数秦江,如今秦江升了官,想巴结他的人免不了要来奚落自己。 「恭喜秦大人高升。」薛竹隐目视前方,淡淡地应了一声。 别说,秦江升上去她也上了摺子出了力的,秦江在郭解党人里越重要,他的落马就能造成更大一击。 陈方瞅着她不太高兴的样子,诚恳提议:「薛侍御别气馁,你来日生个一男半女的,不比升官强?」 怕是又有人耳朵痒了,薛竹隐顿住脚步,语气随意:「陈大人新近似乎在阳羡老家置了田地?」 陈方眼神闪躲:「不过是为自己养老作打算。」 陈方的家境在御史台里是出了名的拮据,来朝为官四年也没能买下京都的一砖一瓦,转头却悄悄买下老家的田地别业。太子手底下的探子去查,发现是收了礼部侍郎的贿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如此。」薛竹隐若有所思,沖他点点自己的书囊,又看向他用比他刚才还诚恳的语气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摺子递上去,陈方少说要罚上半年的俸禄。 说完,薛竹隐迳自向前走,不管陈方呆在原地,面白如纸。 * 薛竹隐走后不久,顾修远也醒来。身旁属于薛竹隐的那部分床榻早已凉彻,他盯着她的位置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笑伸个懒腰起床。 四月春日暖和起来,顾修远只着一身单衣在院中练剑,剑气拂过蓊郁的海棠花,惹得嫩粉色的海棠花瓣纷纷飘落。 一个时辰后,日头升高了些,顾修远运完最后一招,觉全身经络活泛,这才将剑收起,擦了擦头上的汗。 前厅顾叔给他留了早饭,顾修远麻利地在桌边坐下,粥还未送进口中,厅外便传来顾叔和人吵口的声音 顾叔为人温和亲蔼,算是把他拉扯大的,顾修远从来没看到他训下人,一时好奇,竖起耳朵听。 一个浑厚的男声说话的语气有些激烈:「我家大人不着家怎么了?你家公子成天在外头惹风流债,对得起我家大人吗?」 偷听别人墙角,结果发现自己是话题中心,顾修远乐了乐。 走出去瞧一眼,车夫老周和顾叔正在台阶下吵得脸红脖子粗,顾修远纠正他:「是咱家大人。」 顾叔:?这个反驳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老周吓得身躯一震:「老奴该死,不该在背后说姑爷坏话,老奴只是为咱家大人抱不平。」 顾叔转头看向他抱怨道:「公子不是和我说这位新妇是位神仙样的人物吗?她就是这么调教自己的下人的?」 顾修远:「她身为谏官,责任便是言不平之事,谏君主之行。老周为她抱不平之事,有何不可?」 又对老周说:「这些话你以后别在夫人面前提,下不为例。」 公子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新娶进来的那位夫人,顾叔黯然。 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新妇进门才第一天,公子已经在新妇的下人面前驳他的面子了。 顾修远连忙端水,把顾叔拉进前厅:「外边热,身体最要紧,顾叔你别和他吵了。我在外边的名声也不好,这些流言在所难免。」 听到这,顾叔又把手中茶杯放下,苦口婆心地说:「我早说过公子不该成天拈花惹草,如今落人话柄,我以后要被那个车夫笑死了。」 顾修远:?没想到出去劝架还是引火上身。 顾叔很会照顾人,从小看着他长大,只有这张嘴碎得朝堂上喋喋不休的士大夫一样,经常念叨他,让他很是头疼。 他无奈道:「我早说过了,我去那种地方都是有原因的。」 「换哪个男人都这么说!」顾叔瞪他一眼,「我是管不了你了,就让夫人好好管管你!」 顾修远没说话,一抬手,府中的小厮将一叠厚厚的帐本抱过来。 他笑嘻嘻地说:「顾叔,请您看帐本。」 顾叔捋捋鬍子,嘆了口气:「新夫人都进门了,我还得管家。」 他和顾修远的爹从小一起长大,不到二十便学着开始管家,现在五十了还在管家。 府上人丁稀少,这些年遣走的奴僕也越来越多,很多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上次顾修远拍拍脑袋就买了个歌舞班子,一群歌姬舞姬养在家里一次也没表演过,还是他忙着管她们的起居。 原以为新妇进门了他便可颐养天年,没想到顾修远和他说新妇不管家,由他教导新妇的婢女管。 怪哉!哪有夫人不会管家的。 顾叔摇了摇头,认命般开始看帐本。 顾修远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喝粥,忽道:「晚膳可不能这般随意,我今日去把丰乐楼的厨子给挖回来。」 顾叔正在默算帐本行目,闻言抬头苦口婆心地说:「你这次回来得的赏赐纵然多,可也不能这么花。」 「你看你,又要赴宴会,又要去酒楼,又要养歌舞班子,处处都要花钱,你上次不是还说该省的地方要省着养家吗?」 顾修远默然,谁让他什么都和顾叔说?他的点子想一个是一个,过后自己都忘了,顾叔还记得牢牢的。 「就是为了养家,我怕竹隐吃不惯家里的饭菜,想着让她吃好点。」顾修远边喝粥边说。 「你不是说夫人向来节俭,最爱吃粗茶淡饭吗?」 「那我也不能真让她吃粗茶淡饭。」顾修远喝完粥把勺子往碗里一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她喜欢吃甜食,你帮我把庆余斋的师傅也请来。」 「去问问她婢女夫人熏的什么香,买回来屋里日日点上。」 「后院的那片竹林好好修整修整,我不在家你肯定偷懒了。」 「对了,把碗收了。」 顾叔嘆了口气,在帐目上又多记了几笔。 * 老周早在御史台门口等自己,薛竹隐走过去,将书囊递给老周便上车休憩。 劳累了一天,她本来只是想合眼养神,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婚后不久就受孕,被所有人劝着回家养胎,等她再回到御史台,已经连文书都看不懂了。 御史台的同僚们围着奚落她,让她回家带孩子去;她爹她娘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咿呀咿呀,对她睬也不睬一眼,生下孩子之后,她仿佛就失去了价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马车停下,薛竹隐在冷汗中醒来,下车见到顾府的牌匾,脚步一颤,感觉离那个噩梦又近一步。 她不能有孕,孩子会绊住她的脚步,将她困在庭院之中。 秋云端立在府邸大门口,旁边站着位鬓髮半白身份不明的中年男子,身后跟了五六个僕婢,像等着她巡检。 老周偷偷给她指了指:「那是顾叔,顾府的老管家。」 又凑近她瞪大了双眼,「凶得很!」 薛竹隐走过去,顾叔连忙迎上来,笑眯眯地招唿:「见过夫人。」 她看着顾叔慈眉善目的,言语温和,也不凶啊。 他身站成一排的僕婢一同跟着喊:「夫人好!」 薛竹隐点点头,神色严肃:「第二位蓝色衣服的家丁,其他人都是双手交叉垂于身前,独你把手背在身后,把你的手放到身前。」 蓝色衣服的家丁被她冷若冰霜的眼神威慑,慌张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学着把手垂在身前。 顾叔心里咯噔,夫人这一进门就要来整顿规矩了吗? 秋云刚刚和他熟络,连忙替她解释:「我家大人每逢庆典都需监察礼仪,回府一时没改过来。」 顾叔舒一口气,接她的话:「公子五年未回,府中规矩确实有些疏忽,多亏夫人管教。」 又说:「夫人嫁过来还不熟悉顾府,我带夫人在府里转转吧。」 薛竹隐颔首:「有劳。」 秋云在她耳畔悄悄说:「姑爷下午便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哪里,这会儿也不见回。」 薛竹隐毫无波澜,吩咐道:「不必管他,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 顾叔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家夫人似乎不是很喜欢他家公子的样子。不过也是,碰上这么个花花肠子,谁喜欢得起来? 第12章 参观(2) 顾府占地颇广,白墙环绕,屋檐廊柱厚拙古雅,留下岁月的痕迹,园子里假山抱池,异石横陈,亭台水榭错落,可看出当初设计的人花费了些心思。 大约是家主新婚的缘故,园子里多了好些人,正在修葺翻新。 薛竹隐细细观察,见那些干活的男子身材孔武,手脚麻利,看着不像是寻常的园丁,有一个男子腰间还繫着令牌。 「这是军营里的士兵?」薛竹隐皱眉,径直指出来,「私自徵召士兵修葺府邸,顾修远真是胆大妄为!」 顾叔在心里嘀咕,让士兵来修建园子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妥,但他们也愿意来的,况且公子给的工钱也高,皆大欢喜的事情。 「秋云,拿纸笔来,我要写奏章。」薛竹隐声音沉了下去,看来这顾府还有诸多要她费心之处。 顾叔一听,连忙挡住秋云:「公子这样做,也是希望夫人能住得舒心一些。夫人既然不喜,那把让他们都散了就是,何必要吵架呢?」 「士兵不在军营操练,跑来给将军修园子,这像什么话?我大齐兵力本来就弱,如果敌族来犯,谁去迎敌?」薛竹隐一板一眼地教训顾叔。 顾叔被她说怕了,只一个劲地点头,看薛竹隐的脸色没有缓和,挥了挥手吩咐底下人将征来的士兵都遣散。 婉转的歌声从墙后的院子里传来,薛竹隐辨了辨,是新近流行的《採桑子》,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顾叔。 顾叔面露难色,还是老实说:「这是公子养的歌舞班子。」 薛竹隐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看向顾叔的眼神犀利:「这得不少钱吧?顾修远的俸禄够?」 顾叔正了正脸色,说道:「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家里还有祖上遗留的物产,我家公子并非贪财之人。」 「我家公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风流不爱着家。」顾叔挠了挠头,「听说您治吏严明,还希望您以后多多管束他。」 薛竹隐有些意外,她以为顾叔是要教训她日后多多忍让,没想到竟然是要多多管束顾修远。 再听顾叔说话的语气,俨然是顾修远的长辈,想来在府里地位不低。 她点了点头:「好色虽不是什么大毛病,却是他为人处世的一大软肋,我会好好管束他的。」 转到新房附近,万竿修竹在风中摇曳,鹅卵石铺的小路一路蜿蜒,引向一栋两层的小楼宛立其中,上书「万筠堂」三字。 薛竹隐眼睛亮了,「这是哪?」 顾叔看她颇感兴趣,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是公子布下的书房,去边关前嘱我把这的草木都换成竹子。一晃五年,夫人看是不是还成个样子?」 头顶一片青绿色的竹叶悠悠落下,薛竹隐伸手接到掌心。 「万筠堂这名儿夫人瞧着是不是还挺应景,公子回来之后整天忙着布置这里,还下了好一番功夫。」 薛竹隐想到顾修远那副浪荡散漫的样子,产生怀疑,他还会看书? 呃,这个顾叔也不能确定,他摸摸鼻子,毕竟这布置好之后顾修远就再没进去过。 薛竹隐饶有兴趣地推门而入,堂内布置得颇为雅致,以竹帘取代帷幔,书架与博古架间错,上面摆的多是兵书和西北风物志,还剩了一大半空着,足可书斗方的梨花木书桌上静置笔墨纸砚,两边的几上分别摆着一盆兰草和博山炉。 屋内的陈设甚得她心,她不露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想不到顾修远还有这样的审美和意趣。 顾叔带她上到二楼,「公子看书要是累了,还可在此处休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矮窗边摆了一架竹床,窗外便是竹风摇动,萧萧作响。一方矮桌上只摆了一个白瓷净瓶,一套茶具,再无他物。 这间屋子和她那红得刺眼的赏翠轩相比,俨然是个世外隐处,薛竹隐心念微动,「顾修远来此处可频繁?」 沐浴完,头髮还没擦干,薛竹隐又登上在园子里的亭台高处,任凭夜风穿过自己的发间和衣袖。 她身体不弱,但最怕吹风,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开始头痛。 额头微微发烫,太阳穴突突跳动,薛竹隐心里有数,打算回赏翠轩。 一转身,暮色四合的夜里,顾修远颀长的剪影便出现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薛竹隐看不清他的面容,声音也有模煳:「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 薛竹隐搪塞他:「来欣赏顾府的夜景。」 「你喜欢看夜景?」顾修远向外看去,除赏翠轩灯火通明外,其他地方只有零星几点灯火,整个园子更是黑漆漆一片,更显荒芜衰败。 要是这里的夜景都值得欣赏,那她得有多爱看夜景啊。 薛竹隐脚步虚浮,身子一歪,顾修远大跨步及时扶住她,她的脸颊泛红,眉头紧皱,眼半闭着,很难受的样子。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你起高热了。」 薛竹隐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被他抱起。 赏翠轩内灯火通明,秋云坐在外间做针线,时不时向门外望一眼。薛竹隐的意思她已猜到几分,她提前备好了热水汤药,想着大人应该用得上。 赏翠轩的门被「嘭——」地一声打开,秋云惊得针扎到手。 他风风火火地抱着薛竹隐往里间走,衣角带起的风令角落的兰草微微晃动,行至床榻前,顾修远的动作才温柔下来,半抱着把她放到榻上。 秋云不消他吩咐,已经去请大夫。 薛竹隐清醒了几分,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勐咳了几声后,顺理成章地说出她打了一晚的算盘:「我不能把病气过给你,我去万筠堂住吧。」 顾修远急着担心她的病:「那地方背阴,去了更冻着你,我身子强健得很,在这还能照顾你。」 「不我要去。」 「那怎么能行。」 「我要去。」或许是因为头脑昏沉,薛竹隐想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说辞,固执地重复这句话。 顾修远顿了顿,盯着她看好一会,她现在坐都坐不直,头髮蓬乱,脸颊上的红晕像春日里的蔷薇,一双眸子却因为倔强而愈发黑闪。 手再次摸上她的额头,确实是烫的。 他嘆了口气,说道:「那我去万筠堂先住着,你在这住。」 一整个晚上,顾修远都没再出现,只有大夫来了一趟。薛竹隐目的达成,放任自己沉浮在高热的侵袭之中,裹着被子睡了个沉沉的觉。 第二日一睁眼,神清气爽,眉目清明,她的烧应当是退下去了。 日影照进屋内,在窗边的榻上投下一小块柔和明亮的光斑。薛竹隐反应过来,她点卯要迟了,急急忙忙要拿挂在椸架的外袍套上。 顾修远端着托盘推门而入,脸色比昨日冷淡许多,看着像是来找她吵架的。 她正要套上外袍的手微微一顿:「你怎么来了?」 顾修远将托盘放在桌上,自然地在桌边坐下,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 「相公来探娘子的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慢悠悠地说,「我瞧着,你是要好了?」 薛竹隐索性把外袍又挂回去,顾修远视线跟随她,及腰的乌亮长发遮住她笔直的肩背,往下腰肢窄得就像花瓶的颈子一样,盈盈一握,不堪束素。 顾修远回忆起,之前的为数不多的和她相见的场合,她似乎总是把自己瘦窄的腰身掩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 他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以手支头。和她同僚的的男子们大抵成日里看到的都是一个几与男子无异的她。 只有他知道,除去男子的衣饰后,这是怎样一具纤弱柔靡的女儿骨。 薛竹隐转过来,肩膀塌下去,以手抚胸口用力咳了咳,眼神惊惶,语气生硬:「没好,还是难受。」 顾修远看着她清亮无辜的眼睛,盛了一勺粥餵到她嘴边,几乎是抵着她的唇:「难受啊,让相公来餵你喝粥。」 光亮润泽的白瓷将温热传到她的唇上,滚滚的瘦肉粥散发出米香和肉香,不需咀嚼,香米就会在舌尖自己化开,薛竹隐喉头动了动。 顺着执勺的手看过去,顾修远一副关切真诚的神情,仿佛是爱妻心切,眼中明显的笑意出卖了他。 可惜这不是秋云餵过来的,她还是皱眉侧头避开:「我还没漱口。」 顾修远的手一僵,若无其事地把勺子丢回碗里:「原也没打算餵你,不过逗逗你罢了。」 那更好,本来也不想让他餵。薛竹隐冷哼一声,懒得抬头看他,把碗移过来迳自开吃。 他站起身来,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袍:「记得把药喝了。」 说完又像昨晚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赏翠轩,薛竹隐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直到两天后归宁的日子,薛竹隐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老周问她要不要再等等姑爷。 薛竹隐估摸着他还没醒,让老周直接走就是,反正就隔两条街,顾修远爱来不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马车刚要走,车轼又是轻震,顾修远匆匆忙忙揭开帘子坐了进来,周身还散着余热和汗气,似乎刚练完功。 薛竹隐没料到他会来,讪讪开口:「你起了。」 顾修远像是没听到她说话,阖上眼挨着马车壁睡觉。 他越想越气,岂止是起了,一大早就起了,等着薛竹隐来请自己和她一同回娘家。 赏翠轩那边 热热闹闹,秋云指挥着小厮流水一样往外抬东西,他髮髻梳了好几道,衣裳换了好几套,就是没人来请他。 心里等得焦灼,顾修远索性在竹林里练剑,赏翠轩那边动静渐渐小了,他觉着不对劲,追出府一看,马车要走了,薛竹隐根本没想着叫他。 他死乞白赖地上了她的马车,她就轻飘飘一句:「你起了」,说得好像他多么爱睡懒觉似的。 细风从窗子灌进车内,薛竹隐轻轻咳了两道,顾修远心底纠结一会,闭着眼摸索着将窗子关上了。 他睁开眼,薛竹隐正以手握拳虚虚掩口,他心一提,不由问道:「你怎么样?」 薛竹隐抿唇扭头,对他视而不见,留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 还真记仇,顾修远看她这样对自己发脾气的样子,心情反而变好。 他弯了弯唇,手蹭过去拉拉她的衣袖,好心情地又问一遍:「你怎么样?」 薛竹隐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脸对着马车壁硬梆梆地说:「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就是好多了。顾修远点点头,背到身后悄悄摩挲刚刚拉过她袖子的手,在她看不到的身后笑眼弯弯。 第13章 回门 马车走了两条街,到薛府门口停下。按理来说女儿回门父母会在门口迎接,但薛府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 顾修远不解地看向薛竹隐,薛竹隐也没想到大门居然是关着的,她心内有些不安,强装镇定下车叩门。 一刻钟后,门方才开了一道小缝,管家萧定在门后露出一张脸,见是小姐,赶忙迎她和顾修远进去。 府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僕人在打扫庭院,安静得很。 薛竹隐边走边问:「今日是我回门,按规矩应当开门迎我,怎么还关着门?我爹娘在哪?」 萧定一向是个麻利的人,今日却吞吞吐吐:「老爷一早就访白石道人去了,长公主前几日便去了林泉宫……」 薛竹隐看顾修远一眼,轻咳一声:「我娘喜欢清静,我爹他又一心钻研学问,是以家中无人。」 她停下来,在廊前美人靠上坐下,脚尖轻轻点地,露出难得的侷促相。 女儿回门本是家中大事,可她爹娘都不在家里等她,她虽是独女,但在家也不怎么受宠。 她一向不和同僚多说,大家说起来是她受重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受到重视的是她肩上的家族荣耀。 嫁给顾修远才三天,她家关系并不融洽的难堪处就暴露在他面前,还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 顾修远像是没察觉其中异样似的,笑意盈盈地随她坐下,像是消磨时光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 「我看这园子里的花木种得倒是很多?」 这园子没有布置寻常的山水亭台,倒像是个园圃,种了各色的花,眼下是四月,园角的海棠花开得正好。 薛竹隐还没回过神来,随口敷衍道:「我爹喜欢侍弄花草,很多都是他种的。」 「你小时候便在这里读书吗?」 「我在我的书斋里,」她摇摇头,指给顾修远看,远处一片竹林葱茏的地方,是她的书斋,也是她的居所,「我很少到园子里来。」 园子是用来玩乐的地方,踏入这里总会遭到父亲的训斥,是以她很少来。 想到父亲的训斥,她又微微低下头。 顾修远伸了伸懒腰,手腕顺势搭在她身后的美人靠上,笑道:「难怪你文章写得那么好,原来是从小就如此用功。」 薛竹隐垂眸,修长的手垂在美人靠上,落下一个松弛的弧度。 她无端想起一句诗:「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她皱了皱眉,往后躲了一下。 顾修远察觉到她的后退,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来。他想了想,低声说:「我小时候经常在家中的园子里玩。」 她敷衍地点点头,心中觉得好笑,顾修远果然从小到大都一如既往地爱玩。 顾修远继续往下说,像在回忆似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爹离开前总是和我玩捉迷藏,让我在园子里藏好,我都在园子里睡着了,他也不来找我,还是爷爷把我抱回屋的。」 顾修远的父亲顾起元也是年纪轻轻便在东北河关立下赫赫战功,但既是将领,想必常年离家,无暇照顾孩子。 她进顾府前听说他娘很早就去世了,这么看来,顾修远从小没父没母的,和爷爷一起生活。他爷爷年纪大了,管不住他,才让他长成如此放浪形骸藐视规矩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正襟危坐,转向顾修远:「虽然我不情愿嫁给你,但日后我定会好好管束你,帮助你成为一个正人君子。」 顾修远挑挑眉,和她说了半天,没想到她竟在惦记这个。 他随意笑笑,故意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那就有劳夫人多多指教了。」 薛竹隐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嫌恶地避开,正色道:「就现在,你身子坐直,把你轻浮的样子收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薛竹隐此刻感觉他脸上的油要泼到自己身上来了,成日里懒懒散散的,看谁都像在调情,真是白瞎了那副皮囊。 「你似乎很不喜欢我这样。」顾修远没听她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美人靠里,转头闲闲看她。 薛竹隐真心觉得自己也该备一把她爹那样的戒尺,这时候就可以狠狠打在他背上让他坐直了。 看来顾修远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她索性站起来,掰着顾修远的肩膀,又拍拍他的背。 总算顾修远给她面子坐直了些,她这才看得顺眼一点,回答他刚刚的话:「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薛竹隐很识趣地没有后面两句,接着说道:「你好歹也是步军司都指挥使,应该注意日常的行动坐卧才是,像太子那样端方有礼,才称得上是君子。」 顾修远嗤笑一声,又懒懒地坐回去,双手枕在脑后:「你眼光可真差。」 薛竹隐听着这话像是在影射太子,立马站起来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是诋毁太子,这是大不敬!」 顾修远掀起眼皮淡淡瞧她一眼:「怎么,你又要写奏章弹劾我?」 「若你再多说几句,按大齐律法,我是该弹劾你。」薛竹隐皱着眉,不想再看他。 顾修远听不进去她说的话也罢了,连好好说话都不行。 想到这里,薛竹隐气恼转身,手却被身后的顾修远拉住。 「去哪儿?」 「我回书斋坐着,不想看到你。」薛竹隐懒得理他,甩开他的手,拂袖便走。 书斋陈设还是她出嫁时的样子,连她未来得及收起的宣纸都还好端端地压在桌面上。 薛竹隐来了兴致,想磨墨写几个字,手指在桌上一撇,不过短短几日,桌面已经蒙上一层细灰。 她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屋子顿时无处可待,要出去吧,又不想和门外那位打照面,只好掏出帕子将椅子擦了又擦,从架上抽一本书开始读起来。 她看书向来很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已将这部杂史读完。 想到顾修远还被她晾在外边,怎么说这里也是薛府,他从未来过的,此刻一个人在外边一定孤零零极了。 薛竹隐合上书,随手放回架子上,便打算出去看看顾修远现在在干嘛。 走出书斋,遥遥便看见远处的廊下,顾修远仍是倚在美人靠上,漫不经心地拈着一枝海棠,目光在身边围着的几个婢女身上流连,有说有笑。 ……是她多虑了,顾修远这种从小逛勾栏的,应当在哪里都很吃得开才是。 薛竹隐气得立马转身,又勐地停住。 他出去狎妓便罢了,在家养歌舞班子也罢了,如今还要把手伸到她薛府的婢女身上来,这谁能忍? 长廊下,顾修远身子往前坐了坐接着问道:「你再说说,那长公主何不直接去做道士呢??」 下一秒,他的臂膀猝不及防地被人拉起,薛竹隐的衣角被怒气沖沖的脚步带起的风吹动,她拉着顾修远便往前走。 顾修远目光落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不露痕迹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夫人好大的力气,竟能将我拉动。」 薛竹隐拉着他走开一小段距离方才停下,放开他的手臂,顾修远反客为主,握住她微凉的手心。 她用力挣了挣,手仍被稳稳噹噹地握着。 顾修远沖她朝后扬了扬下巴,她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身后,四五个侍女跪了一地,战战兢兢。 为首的婢女因为紧张声音变得尖细:「小、小姐,婢子们绝无勾引姑爷之心,刚刚姑爷是在……」 薛竹隐打断她:「我并没有怪罪你们,都下去吧。」 长廊下只余她和顾修远,顾修远:「没有怪罪婢女,那是在怪罪我了?」 「我不想像你娘一样时时刻刻看着你,」薛竹隐不耐烦地看着他,「还望指挥使自重。」 「夫人对我未免有偏见。」 「偏见?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指挥使最是好色?」薛竹隐沉声说道。 「那你说,你刚刚在和她们聊些什么?一个个脸上笑意盎然,总不会是在向她们请教如何整理内务吧?」 顾修远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第一次来薛府有些新鲜,不过是问园子的整治罢了。」 薛竹隐对这个回答嗤之以鼻,提防着顾修远又去勾搭婢女,她再没回书斋,和顾修远一起在廊下等薛南萧回来。 两人从上午坐到正午,薛南萧还是没回,薛竹隐随便用了点午饭,执意要等她爹回来。 到夕阳西下,薛南萧方才悠哉悠哉地回府,他自当了驸马后清闲无事,索性钻研学术,今日一早便找白石道人谈玄去了,现在才回。 第14章 回门(2) 下人已事先通报过,见女儿女婿在廊下等着自己,薛南萧并不惊讶。 「你今日不去御史台?」薛南萧领着他们到堂上,边问薛竹隐。 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但他忽略了大齐对官员过于宽松的婚假,一味认为像竹隐这样兢兢业业的官员,不该浪费时间在这种繁文缛节上才是。 薛竹隐虽一心扑在庙堂之上,但她向来最是克己守礼,回门于昏礼来说也是一个隆重的仪式,须好好遵从才是。 「回父亲,今日回门,出嫁的女儿应回家探亲。」薛竹隐恭恭敬敬地答道,平静的声音中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岳丈大人,大齐官员有三日婚假,我与竹隐尚在婚假之中」,顾修远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温声提醒他,又补充道,「竹隐前两日染病,今日又为着回门才没有去。」 薛南萧此前只听说过顾修远的名号,自然是不太好,知道此人骁勇善战但品行不端,本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官,没想到是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我问你了吗?」薛南萧摆出一副倨傲的样子,连正眼也不给顾修远。 顾修远闻言,低头答道:「不曾。」 薛竹隐看他被凶还如此乖巧的样子有些可怜,又觉得他平日里那么不正经,现在被父亲凶了也是活该,一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但说到底他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她总不好落井下石,于是找补道:「方才修远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 顾修远低着头,微微挑眉,人前倒是叫得亲昵,人后就一口一个冷冰冰的「指挥使」。 薛南萧点点头,这才转向顾修远:「长公主不在家,往林泉宫去了,指挥使可去过?」 顾修远微微一笑,答道:「只不久前去过一次。」 问候完女婿,薛南萧又问女儿:「最近在御史台都做些什么?」 薛竹隐手垂在身前,规规矩矩答道:「仍是写写奏章,纠察政弊。」 薛南萧喝了口茶,说道:「我听好友说你上次举荐秦江,现在郭丞相正用事,秦江是他的门生,你举荐他有利于拉进你们的关系。」 顾修远瞥薛竹隐一眼,见她像是晒蔫了的花似的,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便心知她不爱听这话,但薛竹隐举荐秦江,他有些好奇为什么。 「至于苏朗那进了酒楼的女儿,既然已经沦为下流,你就不必来往了,本来你们也不熟。」 「父亲难道连我的交游也要干涉吗?」薛竹隐绷直了嵴背,沉声问道。 在苏朗出事之初,对她来说,苏泠烟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恩师的女儿,万不可落入到烟花之地去。 但多次探望苏泠烟之后,她在心里已经把这个柔弱体贴的女子当作她的妹妹,只等风头稍稍过去,她就为苏泠烟赎身。 「你出身薛府,又嫁到顾家,现在代表的是两家的颜面,你和谁来往,大家都看在眼里,影响的是两家的名声。」 薛南萧说着,边看了顾修远一眼,顾修远愣了一下,尽管这话薛竹隐不爱听,他还是冲着老丈人微微点了头。 不想薛南萧一点也没有给他面子:「顾指挥使,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嘱咐竹隐。」 顾修远点头,但没有挪步子,而是看着薛竹隐。 这是在薛府,薛南萧直接让他出去,这是把对他的不待见摆到了明面上。 他倒是无所谓,现在来看薛竹隐并不是那种被她爹娘想法所左右的人。 但如果他真的在屋外等着薛竹隐,让下人都看着,那他这个姑爷可真是尴尬。 薛竹隐低声说道:「你先去我的书斋等我。」 书斋算是她的私人领地,顾修远得到进入的应允,笑了笑,愉快离场。 一位女使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听到薛南萧的吩咐,抱着一个精緻小巧的书箱,低着头站在一旁。 薛南萧点了点书箱,说道:「你娘托我给你的,说她未尽母亲的责任教导你,你可从这些书中学习治家之法。」 又补充一句:「随便翻翻就行,你的心思不该用到这些上。我这没别的事了,你们晚上自己用饭吧。」 长公主大概还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需要管家,不过她应该也不在乎。 薛竹隐从女使手中接过箱子,低着头说道:「请父亲放心,女儿告退。」 回到书斋,一个颀长的背影映入眼帘,顾修远在扫视她博古架上陈列的书画,似乎颇感兴趣。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熟络地笑问:「那么快就回来了?」 薛竹隐淡淡点头:「父亲给了我一个书箱。」 顾修远目光扫到她微蹙的眉,不去看那书箱,却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凑过来盯着她看。 薛竹隐懒得理他,但被探究的目光盯久了总是有些不自在,她瞥过头去,侧身避让,这是一种温和的拒绝。 顾修远好像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或者说直接忽略,不知好歹地逼近,目光似执意融化冰块的日光。 从进入薛府起,顾修远就感觉到,她不开心。 薛竹隐一向是先礼后兵,对于顾修远的冒犯,她总是心中生出恼意,毫不犹豫地撕破平日恭谨有礼的面具。 她把书箱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拉开和他的距离,皱眉厉声问:「你做什么总盯着我看?」 顾修远不提防,被她塞过来的书箱小小地撞了一下,回过神来,伸手覆在她的额上,小拇指暗暗将她蹙起的眉抹平。 遮住了额头,眼睛的存在感骤然放大,顾修远不自觉被她的目光吸引。 薛竹隐的眼底因为刚刚凶他生出怒意,陡然多了些生气,越看越可爱。 「薛侍御一怒,举朝为之震耸」这种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掌心的温热传到她的额上,薛竹隐只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搓了两下,她下意识地打掉他的手。 「你额头上有灰。」顾修远点了点她的额头,煞有介事地捻了捻手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你看那么久,是老花眼吗?」薛竹隐咄咄。 「夫人长得让人挪不开眼,我有什么办法?」 「我警告你,把你的油腔滑调收起来。」 顾修远佯装没听到,单手去解藤箱上的锁:「这里面都有些什么书?」 这个书箱是藤编的,外观精巧而实用不足,她抱着也不怎么重,目测最多也就放十来本书吧。 她顺着看过去,最上面不过是《列女传》《女孝经》之类,她早看过了的。 接下来几本《女红图谱》《内务讲要》《中馈录》,她也用不着看,左右用不上。 顾修远一本一本翻看得倒是认真,薛竹隐忍不住说:「你要是喜欢,都送给你看,你去管家好了。」 他抬起头来,仿佛有些意外,腾出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夫人莫要调侃我。」 薛竹隐本来在有些得逞地笑,经他手指一点,有些愣住了。 他今日以手点她额已经两次,第一次是为给她指脸上的灰,刚刚却是被她调侃之后的反击,有亲昵的意思在里面。 他那么自然,真不愧是个风月老手,怪不得她薛府的婢女们第一次见他就笑得如沐春风。 薛竹隐马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才不会和顾修远这个浪荡子调笑。 顾修远眼睁睁看着薛竹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听使唤越界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外拿书。 这本封面是简简单单的靛蓝油纸,一字未题,瞬间勾起了薛竹隐的兴趣。 老师以前常说真人不露相,在寺庙里武功高强的往往是默默无闻的扫地僧,这样封面简陋平平无奇的书内蕴一定比那些花里胡哨的书要高深得多。 薛竹隐从顾修远手里拿过,迫不及待地翻开。 翻过扉页,一排成双成对各式各样动作的小人图映入眼帘,薛竹隐顿住,这本书的内蕴还真是……高深。 这种书她自个私下看就算了,夫妻人伦嘛,出嫁的人总要学一学。 但眼前还有个顾修远,这书拿在手上就显得有些烫手。 为今之计,只有迅速地把书合上,再装作无事发生。不然要是和顾修远讨论起来,她怕他会提出什么要求。 薛竹隐若无其事地合上书,偷偷抬眼看顾修远的反应,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顾修远轻轻摇头,啧道:「刚刚夫人脸上的表情,比这图册还精彩。」 薛竹隐反嗤回去:「想是这种图册看多了,指挥使都懒得看,所以才看我吧?」 「你也知道我常年混迹酒楼,像这种东西我见得多了,有什么稀奇。」顾修远慢条斯理,低头抚着书箱边缘,余光却暗暗观察薛竹隐的反应。 第15章 回门(3) 薛竹隐没能如他愿展现一点点接近于吃醋的情绪,她难得地扬了扬眉,很意气风发地说: 「哼,你也知道我饱读诗书,才思敏捷,八岁读百家,十岁能作诗。这种书我看得虽不多,但我一看就会,一点就通。」 薛竹隐在读书上还没输给过谁,就算是这种杂书闲书,她也硬是要把顾修远比下去。 「……」顾修远摸书箱的手一顿,他竟无以言对。 好一会才他淡淡说了句:「夫人真不愧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在这种事情上态度倒是比其他女子要坦然得多。」 「不过是夫妻人伦,有什么可害羞的?」薛竹隐正色道,「我不是不会,不过是不感兴趣罢了,世间有趣甚于此者颇多。」 「比如说?」 「比如……」薛竹隐含蓄地笑了笑,「我与顾指挥使非同道中人,想必我说了你也不会感兴趣。」 她余光瞥到博古架上放着的一枚玉钩带,雨过天青的玉色,上头刻了精细的水纹。 那是前年一位同僚送的生辰礼,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繁复的小玩意儿,一直把它丢在架上吃灰。 她拿起那枚玉钩带,用袖子轻轻拂了拂上面的灰,顺手递给顾修远:「送你的,多谢前几日替我请大夫。」 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反正这玉钩带也用不着,不如顺水推舟送给顾修远,省得欠他的。 顾修远似乎很喜欢的样子,立马就别在了腰带上:「夫人品味真好,这玉钩带很是衬我。」 薛竹隐皱眉,这玉钩带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玉料,不然她也不会搁在架上两年,顾修远也是出身世家,这也看不出来,真是大粗人一个。 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看是你品味不好,这玉颜色莹碧清浅,要穿浅色衣裳相衬才好,你素来穿深色衣裳,不甚相配,还是收起来吧。」 顾修远低头碰了碰钩带,面上笑意更深:「夫人竟然连我喜欢穿深色的衣裳都知道,看来对我很是上心啊!」 「……」 薛竹隐转身就走,她又不是瞎子,此人脸皮之厚,堪比汉高祖刘邦! 试图掩盖薛父懒得招待她与顾修远的事实,日头还未落下,她就拉着顾修远出了府:「家父喜欢清静,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顾修远无所谓地耸耸肩,听话地跟在她后边。 看着顾修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薛竹隐暗暗松了口气, 马车行至顾府,顾修远突然说道:「晚饭我不在家吃了,有要事在身,你可别又跑到高台上去吹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薛竹隐冷笑:「你白日里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起都起不来,到了晚上又有要事在身?别是什么人把你缠住了吧?」 「夫人要是吃醋,我就不去了,待在家好好陪陪夫人。」他双手环胸,兴味盎然的样子。 「老周,把他的马牵过来!」薛竹隐别过头,拂开帘子高喊道,「你赶紧走,我也有事要出门。」 顾修远控着缰绳,熘到薛竹隐的马车旁,借着车窗笑嘻嘻和她说话:「可惜与夫人方向不同,不然还能与夫人共乘。」 薛竹隐懒得理他,径直把帘子放下。 她要去的是和乐楼,近来匆忙又染病,没顾得上探看苏泠烟,还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怎样。 从凌仪街向东走,穿过热闹繁华的平康坊,再转到定安桥,就是和乐楼所在。 马车行至平康坊,人潮汹涌,车流不息,薛竹隐直接被堵在了街上。 「老周,平日里过这平康坊也就是慢些,今日怎么被直接堵住了,你去前面看看可是有什么异样?」 「回大人,前面好像出事了,几个奴僕在殴打一个乞婆,大家都在围着看,所以路被堵住了。」 奴僕?这平康坊多是富贵之家所居,她倒要看看哪家如此嚣张,在大街上生事。 薛竹隐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往人群走去。众人围成一圈,人群的中间,一个浑身脏污的妇人蜷在几个大汉的棍棒和鞭子之下,竭力护着怀里的孩子。 她身上已经遍布血痕,皮开肉绽,怀中的孩子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这妇人口中还在大喊些什么。 薛竹隐再也看不下去,她拨开人群冲进中心,掏出自己的鱼袋厉声呵斥那几个男子,老周连忙挡在她身前防止她被男子伤到。 「我乃侍御史,你们是谁家的奴僕?按大齐律法,有罪者应押送官衙由京都府尹审问,你们竟在大街上动用私刑!」 那几个奴僕一见鱼袋,立即停了下来,但却没有认错的意思。 为首的男子神情倨傲,满不在乎地说道:「户部曹郎秦江秦大人知道吧?我的主家。这位大人与我家大人皆是同僚,何必多管我秦家家事?」 薛竹隐在心中冷笑,开口道:「要么你们自己去官衙领罪,要么明日让秦江看到我弹劾的摺子。」 「站在这的可是薛侍御,你们竟还敢放肆!」老周怒目圆睁,啐了他们一口。 薛侍御弹劾人的名号京都人尽皆知,几个男子面面相觑,悻悻走了,但也没有去官衙,而是转身回了府。 秦江最近风头是很盛,但他的家奴竟然嚣张至此,看来秦江平日里也没少为非作歹。 闹剧结束,行人也都慢慢散去。 妇人见来了个能为自己说话的,艰难地爬到薛竹隐的脚边,扯着她的衣摆,声音里满是不屈:「俺有冤,要给大人说。」 薛竹隐连忙将她扶起,这才发现妇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周抱过妇人的孩子,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随身带着的麦芽糖,细心地哄着。 见妇人衣裳已经被鞭子划破,她拿过马车上常备的披风给妇人围起。妇人胆怯地摸着料子,惶恐拒绝:「这衣裳恁金贵,俺身上脏,怕穿坏了。」 薛竹隐不容她置喙,给她系好披风的带子:「你说说你有什么冤?」 妇人说的是京都乡下的土话,有些着急,薛竹隐仔细听着,大概听明白了妇人在说什么。 她说一月前她曾见过老周,那时候就是老周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不要抛弃孩子。就是靠着这笔钱,她才活到了现在。 老周听着,脸红了一阵,那钱是薛竹隐给他的,妇人却连连感激他。当时薛竹隐其实问过他妇人说了什么,可他当时以为那是个骗子,所以没多管。 这位妇人家中姓赵,住在京都临平县大桥村,两个月以前,秦家要修缮祖坟,把赵氏家的农田圈了进去,说是要买下赵家的地。 可是过了一旬,秦家还是没有给钱,赵氏的丈夫进城讨要,反被打了一顿,回来没几天就死了。她现在已经不想要回卖地的钱了,只想为死去的丈夫讨一个公道。 薛竹隐在一旁听着,面上虽不动容,但心中颇为她可怜。 去年为了解农器税,她才真正地去了解底层农人的处境,京都可耕作的农田并不多,农人种的粮食仅够自家吃,要靠畜养家禽才能有额外的收入。 眼下没有了地,能干活的丈夫也去世了,难怪这妇人过得如此窘迫。 在天子脚下,官员竟敢罔顾法律强占民田,更别说其他地方,还会有多少这种事情发生。 「老周,一会你先送我去和乐楼,再带赵氏去看大夫,然后把她安顿在府上。」薛竹隐又转向赵氏,「你的事情我会管,但我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须得去大桥村证实一番,在这之前,你就在我府上住下。」 赵氏一听,当即颤颤巍巍地就要给薛竹隐跪下,薛竹隐又连忙去扶她。 老周在一旁念叨:「我家大人是个好官,肯定会管你的事的。你也别动不动就跪了,我家大人还要弯腰扶你。」 赵氏抹一把眼泪,点点头:「大人大恩大德,俺永远记在心上。」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薛竹隐到和乐楼时已是华灯初上,安定桥繁华更甚白日,酒楼前扎得高高的灯楼流光溢彩,隐隐传来舞乐之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薛竹隐熟稔地直上二楼厢房,看到苏泠烟的房门口又守了两个小厮,随即皱起眉头。 还没摸到苏泠烟的房门,鸨母丢下正在招唿的客人,直冲过来挡在她身前:「「薛大人,苏姑娘她正在陪客呢,实在是不方便。」 鸨母虽脸上赔着笑,可伸开的双臂却有劲得很,薛竹隐半点推不动。 「是我说话不好使了还是给你的银子不够多?我不是吩咐过你不许给她安排客人吗?」薛竹隐有些恼了,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一直都是按大人的吩咐照顾苏姑娘的,您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见苏姑娘一面,寻常客人我都拒绝了,只有那官位又大态度又硬的,实在是推不了。」 鸨母见她面色不对,又说:「不过大人放心,我也是分寸的,不过让苏姑娘写写字儿作作画儿,绝没有别的事儿。」 「什么人这么风雅,必让我也见见,我的书画师从陈如寄先生,总不会不够格进去吧?」薛竹隐嘴角噙了点冷笑,眼神像刀子一般刮到鸨母脸上。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只是现在进去怕是里面那位会恼……诶诶大人……」 不等鸨母说完,薛竹隐将她拨开,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金丝楠木的门吱呀一声大开,蘅芜香幽幽裊裊的甜香混合着酒气漫过来,两双眼睛一齐望着她。 房间的正中央,苏泠烟施了盛妆,一袭鹅黄色的襦裙明媚温柔,那双纤纤玉手正执着小狼毫在铺开的宣纸上细细描画。 身旁坐了位身穿玄衣佩玉钩带的公子,以手支头,风流闲散,拈着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第16章 弹劾(1) 薛竹隐看清他的脸,想起之前苏泠烟和她说自己常常做噩梦,说晚上想和自己一起睡,心里一惊。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我当是谁?什么粗人也配坐在这看苏泠烟作画?」 苏泠烟一时有些懵,她不知所措地看看顾修远,又看看薛竹隐。 一个大发雷霆,气势汹汹,一个神情自若,悠哉悠哉。 但气氛怎么有点不对劲,他们好像很熟似的,彼此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走了八百个回合,显得她格格不入。 身后的鸨母见场面不对劲,小心地阖上门偷偷熘走。 顾修远不慌不忙地把剩下的半口点心塞进嘴里,又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擦手,站起来笑道:「夫人怎么来这里了?莫非也是贪恋苏姑娘的美貌?」 夫人?苏泠烟脸色一白,竹隐姐姐何时成的婚? 她手不安地缩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竹隐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泠烟,到我这里来。」薛竹隐语气陡然温和,向着苏泠烟招手。 苏泠烟看了一眼顾修远,后者仍是不动声色,闲然处之,她咬着唇,低头慢慢挪了过去。 薛竹隐摸摸她的头髮,又揉揉她的脸:「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泠烟没有料到她一点也不怪自己,腮边落下两颗大滴的眼泪,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顾修远,我知道你风流成性,但苏泠烟是我恩师之女,没有任何人可以亵玩。」她遥遥睥睨顾修远,义正言辞地通知他。 顾修远酌一杯酒,手指轻敲桌面:「若我一定要呢?」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薛竹隐一字一句,语气笃定。 灯烛的光线打在顾修远的鼻樑,在他脸上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他没有抬头看薛竹隐,表情也不甚分明。 好半晌,顾修远才抬起头来,用的语气说: 「这可由不得你呢,夫人怕是还不知道,谢娘今日要给苏姑娘梳弄,开价千金,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抢到这个机会。」 谢娘是鸨母的名字,薛竹隐向身后一看,鸨母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拂袖怒道:「胡说!泠烟她是官伎,无需卖身,乐籍上分明写了的,怎么会有梳弄一说?」 「你不看看这京都有多少人是恨毒了苏朗的?你以为凭你能护住苏泠烟?」顾修远嗤笑一声,迈步上前把苏泠烟一把拽过来。 苏泠烟一时没有防备,她纤细的手腕被顾修远牢牢地攥着,充满乞求地看向薛竹隐。 「你付了多少银子?我给双倍。你不是喜欢那个曼娘吗,我帮你纳妾。」薛竹隐拉住他的衣角,语气软了半分,已有恳求之意。 「夫人还是乖乖回去在家中等着我,别误了我的美事。」顾修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轻轻松松捉住薛竹隐的双臂,将她推搡出门。 渐渐合上的门缝里,顾修远抓着苏泠烟就要往床边带,她的手臂被抓出了红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薛竹隐,蹙眉若黛,泪水涟涟。 薛竹隐在外急得拍门,里头却不声不响。 她想起每次去看望苏泠烟时她都在哭,她在这和乐楼待得一点也不开心。 如果当初她能早点为苏泠烟脱籍,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内疚像藤蔓一样密密麻麻缠绕在薛竹隐的心里,是她,说了要保护她,可又没能做到。 她是个骗子,苏泠烟在里边肯定恨急了她。 廊道内,有两个小厮端着茶点走过,她高声喊:「你们过来把这门撞开,重重有赏。」 许是有鸨母的吩咐,他们听到后更加惶恐地快步离开,没人理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薛竹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门道:「撞开此门者,赏一百两!」 小厮对视一眼,小步跑过来,开始撞那扇金贵的金丝楠木门,门板被撞得一阵晃动,但始终没能把锁撞下来。 半晌,里头的灯直接熄了。 薛竹隐在一旁着急,左右看了看,二楼悬着巨大的荷花灯,亮如白昼,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她让那两个小厮让开,自己撩袍抬腿就要去踢门。 木梯传来「噔噔」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见木梯上隐隐露出太子身边的小宦官的身影,忙收了腿,在门前转来转去,佯装无事发生。 薛竹隐客气地拱了拱手,问道:「公公这是要去哪?」 小宦官林时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十万火急的样子:「太子请薛大人去东宫,有要事相商。」 薛竹隐有些为难:「太子可有说是什么事情?我这要处理苏朗之女的事情,你去和太子说,他是知道的。」 「噢……太子说和秦大人有关……」林时刻意凑近了小声说,「太子知道你在这,特意吩咐我来这找你!」 「这……」薛竹隐回头看看那扇门,里头静悄悄的,苏泠烟还在里边,等着她去救。 「快点啊!」林时急得就要去拉她的袖子,但又不敢。 她咬了咬牙,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那两位小厮:「你们在这继续撞门,等我回来!」 林时早已给她备好一匹快马,她跟着一路进了东宫,到最常见的议事殿,里面点着明亮的灯烛,桌上摆着热茶和糕点。 「薛侍御先在这等一会,太子马上就来。」林时这会倒是不紧不慢了,转身出殿,为她带上了门。 薛竹隐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无心吃桌上的糕点,坐在桌边干等。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太子的人影,她皱了皱眉,太子不是说有急事吗,怎么这会还没过来。 她内心记挂着苏泠烟,打算出去寻太子,和他说今晚的事改日再议好了。 大门纹丝不动,她用力推了推,传来门锁清脆的振动声,她简直不敢相信,她被锁在议事殿里了! 林时和她是熟识的,不可能会把她故意锁在里面,也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唯一的可能,就是东宫里有内鬼,出于苏朗政敌的指使,趁她来找太子议事,把她困在这里。 薛竹隐冷静下来,用力拍门,试图引起婢女侍卫的注意。 周围静悄悄的,竟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到风吹树梢的声音,林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看来今晚她註定是要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她想到身在和乐楼的苏泠烟,疲惫地靠着门坐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灯烛慢慢燃尽,烛泪在烛台上堆成一座红色的小山,天色将晓。 门外传来脚步声,薛竹隐惊醒,跳起来用力地拍门。 钥匙在锁眼里缓缓转动,她如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看到了打着哈欠的林时。 林时的哈欠在看到薛竹隐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大惊失色:「薛侍御竟还没有走?」 薛竹隐皱眉,沉声道:「我被人锁在这里一个晚上。」 林时安抚她:「薛侍御息怒,我一定查清楚,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戏弄您!」 「算了算了,你先别管这件事。」薛竹隐摆摆手,「太子呢?我找他有事。」 「太子上朝去了。」林时眼睛觑着她,似乎是在特意提醒她。 她如梦初醒,今日逢五,需上朝会! 眼下她人还在东宫,还没有换朝服,一夜未睡,脸色也定然不佳。 她语气焦急:「现在什么时辰?公公可为我牵一匹快马?」 林时贴心地答道:「已有一匹马在东宫外等着大人,现在距上朝还有大半个时辰,大人莫慌。」 薛竹隐来不及细想其中端倪,道过谢后便匆匆往东宫外走。 回到顾府,她已跑出一身汗,已经来不及沐浴。她铺开纸笔,匆匆忙忙写了几笔,又换好朝服,掐着时间骑马往宫门奔去。 等到朝会议事,她站在后列远远找顾修远的身影,他还是昨日的衣裳,没有换朝服。 简直是大不敬,她想,不知道像什么样子! 「今日若没有别的事,那朝会就到这里。」皇帝咳了一声,声音有点发虚。 「启禀陛下,御史台侍御史薛竹隐,有事要奏!」薛竹隐清朗的声音划破了朝堂的安静。 皇帝看到是薛竹隐,有些不痛快地说:「你又要说什么事?」 朝堂百官都悬着一颗心,每次朝会薛侍御都要发言一番,不知今日轮到哪个倒霉蛋。 薛竹隐从袖内掏出一封奏章,缓缓开口。 「户部侍郎秦江,纵容家奴当街殴打平民,欺辱百姓。」 秦江是最近才升上去的,正是皇帝面前的红人,风头正盛。薛竹隐敢直截了当地说他的不是,许多人都提起了看热闹的兴趣。 这还没完,她接着又开口。 「步军司都指挥使顾修远,私自徵召士兵营建府邸,此举不但违背我大齐律法,还影响士兵操练,减损我军战力。」 众人没想到她竟将矛头对准自己的新婚夫君,一时间窃窃私语,都等着看戏。 皇帝也愣了,张着口不知说什么好。 第17章 弹劾(2)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薛竹隐没有停下的意思,低头看一眼奏章,接着往下说。 「更过分的是,顾指挥使还耽于享乐,沉迷美色,就在昨夜强狎和乐楼歌伎苏泠烟,以致误了今日的朝会,竟连朝服都没换!」 按大齐律法,酒楼歌伎只需负责在酒楼卖酒和官宴时佐酒助兴,无需以色事人。 但歌伎貌美低微,若碰上官员强逼侍寝,也没法子拒绝,是以歌伎侍寝一时成为不言自明的风气。 官员之间大多心知肚明而相互包庇,若真有不和的官员,因为这种事情闹到皇帝那去,反而落得一个爱告小状的名声。 薛竹隐身份暧昧,既是御史台官员,也是顾修远的夫人,还是苏泠烟之父的学生。 她公然在朝会上指摘顾修远狎伎,众人都暗暗觉得,这是存了几分吃醋和蒙羞的心思,以至于要闹得这样不体面。 御史大夫顾祖德出来打圆场:「狎妓确实是不对,不过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薛侍御如此铁面无私,想来指挥使已经在家悔过了。」 「朝会是商量大事的地方,薛侍御把自己的家务事拿到朝会上来说,这不是浪费大家时间吗?」吏部尚书是个急性子,朝会开到现在,他想拔腿就走。 处于话题中心的顾修远本人,此时却异常沉默,他摩挲着手上的笏板,饶有兴味地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 「但他违背律法却是事实,还望陛下处罚,以遏制官员享乐狎妓之风。」薛竹隐不欲和那些官员辩论,她只要皇帝的一个结果。 烫手山芋来到皇帝这边,他捏了捏眉心。 顾修远是他看重的有为之臣,现在朝里已经没有几个能打战的了,何况顾修远还打得十分出色。 况且他还娶了人人都退避三舍的薛竹隐作妻,这事是皇帝一手促成的,他当初很有几分内疚。 顾修远这么能干,又受了如此委屈。只要不是什么造反的大事,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说,他手握重兵,像修宅子,养歌女,狎美伎这样能消磨他心志的事,皇帝甚至乐见其成;如果他什么都不图,皇帝才应该担心。 「顾修远,朕也不能听信薛侍御一家之言,你有什么话要讲?」他目光转向隐身在群臣里的顾修远,要他解释。 顾修远拱了拱手,不紧不慢地说道:「臣确实做了这样的事情,今日听薛侍御一言,臣已知错,无话可说,但听陛下处置。」 皇上的心定下来,不过就是好色了点,这薛竹隐事儿忒多。 「顾爱卿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爱享乐是正常的,只是也应收敛些。」皇帝一如既然地和稀泥,「薛侍御既然要个处罚,那便罚铜三十斤。」 「至于秦爱卿的事情,他昨晚已经与朕解释过,所谓的家奴不过是与秦家管事交好,冒用秦家之名在外胡作非为,他已经将管事发卖,闹事之人也送至官府。但秦江也有治家不严之过,罚铜二十斤。」 三十斤……薛竹隐在笏板上记下数目,心中飞速计算,那他出徵得的赏赐足可让他狎五六百次! 「陛下如此处罚是否太轻,按律当……」她以笔轻敲手中笏板,质疑道。 「至于薛侍御,你年纪太轻,做事容易冲动,你以后就去国史院修史磨练磨练。」皇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顺水推舟地把这个刺儿头调离了御史台。 「儿臣以为薛侍御才高强干,笔力劲直,还是适合留在御史台。」太子林穆言还在试图替她挽回。 「是啊,假以时日她定能胜任这份差事。」已经是户部侍郎的秦江附和道。 假惺惺!薛竹隐把笏板当成秦江狠狠盯住,秦江表面上是在鼓励她,实则暗讽她的性格太过孤傲,现在没法胜任这份差事。 皇帝已经当众开口,薛竹隐纵使再不服气也只能谢恩。 薛竹隐本想去找林穆言商量调职一事,朝会一解散,他人就跑没影儿了。 朝臣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还在讨论刚刚的闹剧,只有薛竹隐一个人落落寡合地独行。 她心内惦记着苏泠烟,索性告假绕路去了和乐楼。 时辰尚早,和乐楼内冷冷清清,只有小厮在扫洒。薛竹隐无视他们,径直上了二楼向苏泠烟的厢房走去。 往日苏泠烟的房门皆是紧紧关闭的,今日却大敞着。 她有些奇怪,进门一看,屋内摆设如昨,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只人不在。 路过的小厮被她唤来问,和乐楼的小厮都知道昨日她在这里闹得风风雨雨,一时吞吞吐吐的。 后来经不住盘问才说:「顾指挥使为她赎了身,苏姑娘一早便被他派来的人接走了。」 赎身?她一时有些意外。 说起来她一直想为苏泠烟赎身,可苏朗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只能劝自己再等一等。 没想到顾修远竟然快自己一步,他为苏泠烟赎了身,让她从此脱离乐籍,当然是好事一桩。 但顾修远向来好色,他既然愿意为苏泠烟赎身,想必是看上了她,苏泠烟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她提起脚步便往顾府赶,她要趁顾修远现在还没回顾府,先他一步把苏泠烟送走。 就算她做不到,她也要去求太子出手。太子也是苏朗的学生,必不会坐视不理。 「老周,你去帮我请顾叔到正厅上来。」薛竹隐一进门便招唿老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顾叔正在帐房教秋云看帐本,听到薛竹隐的传召,顺带着把秋云也带了过去。 薛竹隐坐定,开口便问:「顾叔,顾修远早上接回来的那个女子在哪?」 「夫人说笑了,如今您进了门,公子哪能带女子回来?」顾叔疑心自家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风流债被夫人瞧见了,赔笑着说。 薛竹隐怀疑的目光转向秋云,见秋云也摇了摇头,又问道:「没有女子?那他可有回来过?」 「在夫人走后公子便回了,不过是一个人回的,看见我在教秋云看帐本,让我把顾府的帐目都搬出来给秋云认认,就又走了。」 「大人,是这样的。」老周忙不迭接话道,「早晨大人一个人回来的,见我抱着个小娃娃,便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把赵氏的事情同他说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顾修远是不是怕她做什么手脚,所以干脆不把苏泠烟带回家,把她藏到外边去了? 可要是自己直接问他苏泠烟在哪,他肯定不会和自己说。 她正思索着,老周极没有眼色地开口,邀功似的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大人,昨儿我带赵氏去看完大夫便把她带回顾府住下了,她伤得太重,昨夜还是我带着那个奶娃娃睡觉的。」 「嘿没想到我老周,老婆也无一个,孩子也无一个,还能把个小娃娃带得这么好。」 「大人,现在赵氏应该是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老周的话实在太密,薛竹隐抬手打住:「先让她好好养伤吧,过几日我再去看她。」 老周「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的样子。 顾叔奇道:「赵氏是哪一位?何时带回来府上的?」 老周又一五一十地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和顾叔与秋云说了。 秋云在一旁听着,开口说道:「我今日看帐本时看到顾家在临平县大桥村有一宅子,大人若是需要去那察访,可住此处。」 顾叔点点头:「秋云说的,应是定国公发迹前住的宅子。说起来,这赵氏与我还是同乡。」 「大人,你可一定要为顾叔同乡作主啊,我看那赵氏怪可怜的。」老周痛心疾首。 「那可好,秋云,你一会便把宅子的方位和钥匙给我。」 秋云有些为难:「大人,那帐本上记录钥匙并不在库房里。」 「当是在公子手上,定国公晚年常带着公子回宅子小住,想来是把钥匙交给了公子。」顾叔补充。 这么说,她还得去找顾修远要钥匙? 薛竹隐有些抗拒,「那就不住了,住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顾叔提醒道:「大桥村地处偏僻,只有城里才有客栈,骑马来回怕是赶不及。」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好好想想。」她头有点痛,揉了揉眉心,又叫住秋云:「顾府名下的宅子,你都整理出一份给我看,然后派人看看有没有住人的。」 下午顾修远从步军司回来,薛竹隐已经备好一桌酒菜。 鲈鱼羹,酒炊淮白鱼,炉焙鸡,酸红藕,荼靡粥。 竟都是他爱吃的菜。 第18章 喝酒 看着顾修远意外的神情,薛竹隐硬梆梆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好像还没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 顾修远双手环胸倚着柱子看她:「你白日里还在当众弹劾我,现在就要坐下来和我一起吃饭?」 「今日弹劾你是我冲动了,我敬你一杯,望你海涵。」薛竹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喝得太快,被酒呛得有些咳嗽。 「可我记得夫人好像不怎么饮酒,怎么今日有如此雅兴?」 「平日不喝是怕误事,但眼下无事,可以放开了喝。」薛竹隐把顾修远拉到凳子上坐下,又敬他一杯,表示赔罪。 顾修远眼睁睁看着她把那杯酒一口气喝完,将她酒杯夺过来:「不会喝酒就别喝了。」 又补一句:「今日圣上将你调离御史台非我本意,对不住了。」 薛竹隐自嘲道:「是我咎由自取,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她将顾修远的酒杯推到自己身前,殷勤地给他倒酒,又眼巴巴地瞧着他。 顾修远觉得好笑,一口气全喝了。 几杯下肚,薛竹隐觉得还不够,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点别的游戏喝酒助兴,玩飞花令怎么样?你来定诗眼。」 顾修远看着她:「那就竹。」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独坐幽篁里……」 「这首诗没有竹,你输了,喝。」薛竹隐很快反应过来,又给顾修远满上, 玩了几轮之后,顾修远不过两个回合就再接不下去,他推了推酒杯:「你明知我没读过什么书,这是欺负我,不玩了。」 「好,那你要玩什么?」 「我们来摇骰子,猜点数,你猜对了我喝,猜错了你喝。」 顾修远拿出转筒,娴熟地摇晃,里面的骰子骨碌骨碌地转,转筒在桌面放定,「大还是小?」 薛竹隐看着漆黑的转筒,心里没底:「这游戏全凭运气,有什么意思?」 顾修远却很坚持:「大还是小?」 「大。」 转筒被揭开,一看果然是大,薛竹隐尝到了甜头,信心满满,「你喝,再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大还是小?」 「大。」 顾修远用左手去揭开转筒,一看是小,薛竹隐有些不服气,但愿赌服输,喝了一杯酒。 转筒是乌木制成,径约五寸大小,整个被顾修远包裹在手掌心中,薛竹隐只能听到骰子转动的声音,似与第一次有些不同。 第一次骰子转得欢畅自由,这次的声音却有些滞重,她心中有些疑问。 顾修远看着她:「大还是小?」 「大。」 顾修远又以左手去揭转筒,结果还是小,薛竹隐又喝一杯。 她酒量不大,此时脸颊已经泛起红晕,但眼神还是亮的,牢牢地盯着顾修远手中的转筒。 顾修远又开始摇骰子:「大还是小?」 「小。」 顾修远换了右手要去揭开转筒,手腕却被薛竹隐握住:「出老千?我诚心与你喝酒,指挥使可不怎么地道。」 她一手捉住顾修远的手腕,另一只手摸进他的袖口,右手边摸出来三个骰子,每面的点数都是大点数,左边的骰子都是小点数。 「你混迹酒楼多年,就学了这么个玩意儿?」薛竹隐已经有些醉意,握住他的手有些不稳,说话也不大讲究。 顾修远轻笑一声:「酒桌之上,只要能赢,任凭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薛竹隐指着他笑:「你骗我!你自罚三杯。」 桌上的菜没怎么动,两壶酒倒是被两人喝了个七七八八,薛竹隐撑着醉意,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这是几?」 顾修远顺势握住,挨个挨个地去掰她的手指头,迷迷瞪瞪地回答:「四!」 他的掌心温热粗粝,薛竹隐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无奈喝了酒浑身没有力气,只好任由他握着,好言好语地哄他:「苏泠烟在哪?」 顾修远松开她的手,以手支头,眼中意味不明:「夫人未免心急了些,我还没醉。」 他凑近薛竹隐,口中的酒气喷薄在她耳后:「不过要让我醉,说不定你可以试试另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顾修远点点自己的脸颊,含笑看她。 他以手托腮,慢慢悠悠地说道:「夫人怕是不知道,比起清酒,美色更为醉人。」 真是很醉了什么浑话都说得出来!有失体统!有辱斯文! 薛竹隐的酒醒了大半,跳起来,狠狠敲了敲他的脑袋:呸! 「我的酒可不能白喝,顾家在大桥村有一处宅子,你说钥匙在哪?」薛竹隐指指七倒八歪的酒壶,理直气壮。 「在我身上,你来拿。」 薛竹隐向他腰间摸去,顾修远顺势抱住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喟然长嘆一声。 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草木香扑到她的鼻端,顾修远的髮丝蹭到她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像是在轻轻挠她。 薛竹隐的腰被他双手环抱,她暂且隐忍不发,在他身上摸索。 他腰间空空如也,根本就是在戏耍自己,薛竹隐有些恼了,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见他毫无反应,知他原来在装醉,一把把他推开:「根本没有钥匙!」 「钥匙嘛,我藏在宅子附近了,忘记放哪了,不如我与夫人一同前去,正好我也想回宅子小住。」 ……她没想到顾修远答应得这么爽快,但说到底宅子是顾家的,她没有拒绝之理。 想到他昨日那副强硬又无赖的嘴脸,她宁愿每日骑马到城里去住客栈,实在不行找个桥洞河滩睡算了。 「那我不住了,你自便。」薛竹隐冷冰冰说,又恶狠狠补一句,「我真蠢,我竟然以为设酒款待你,你就能帮我。」 「夫人要是遇上什么歹人,我可爱莫能助。」 薛竹隐想到林泉宫那次,秦江派人来谋害她,她昨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秦家家奴,今日又在朝上弹劾他,确实有些惹眼。 不过她可不怕这些,身为侍御史,就应当指斥时弊,纠弹百官。 「我行得正坐得直,况且我身为侍御史,去察访真相本就是职责所在,谁敢动我?」薛竹隐挺了挺背嵴,一脸自负。 「皇上今早已经把你调去国史院了。」顾修远眼神还是迷迷瞪瞪的,语气却云淡风轻。 「用不着你提醒我!」薛竹隐气得拍桌子,想了想又把他筷子抢过来,气沖沖地走了。 她不得不承认,顾修远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真话,且确确实实戳到了她的痛脚,她简直没法再和他说下去。 待薛竹隐的身影消失,顾修远眼神恢復清明,看着一桌狼藉,拿起薛竹隐刚刚用过的筷子悠闲地继续吃菜。 看着一桌子爱吃的菜,他自嘲地笑了笑,也就是有求于他的时候,她才愿意正眼看自己两眼。 但这是个好的开始,有一就有二,总有一天,她会在乎他的。 第19章 偷听 翌日,国史院门口,老周停住马车,又把书箱递给薛竹隐,唠唠叨叨:「如今不比从前,大人您可千万要收收性子,别和他们计较。」 老周就爱操心,都说一路了,薛竹隐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闭嘴:「我有分寸,让你办的事可要记得。」 国史院坐落在皇宫偏僻的一角,与存放书目的文澜殿紧密相连,主要是为前代修史,由当朝宰相领头,但宰相向来事多,不过偶尔来看几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顶头上司监管,修史院的编修官向来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乐得清闲。 薛竹隐到国史院点卯时,只有几位同僚在案前,茶水换了几道,书却不见翻一页。 还有一位从故纸堆中抬头瞧她一眼,点点头便算招唿,她带着些崇敬的目光瞧过去,前辈看的书不过是诗话一类,与修史却无什么干系。 「不知掌修吩咐我做些什么事?」 「这里有些残损的古籍,你便整理整理,誊抄一本新的吧。」 「让我抄书?国史院难道没有请专门的抄手来抄吗?」薛竹隐有些震惊,抄书并不需要什么技巧,宫里向来是请人干的,二钱银子一天。 「你初来乍到,对修史的事情尚不熟悉,再说,你的字是跟着陈如寄学的,不抄真是可惜了。」 薛竹隐真是无语凝噎,她好歹也有些学识,却要和那些临时雇来的抄手干一样的活。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挽了挽袖子,将那一大沓书搬到案前,就开始校对抄写。 那些古籍在文澜殿存放已有百余年,纸张发黄髮脆,上面的墨迹也洇入纸里模煳不清,抄了一个上午,她眼也花了手也酸了。 掌修见她全都抄完,挥挥手又让人搬来一摞旧书让她抄。 同屋的编修百无聊赖开始比赛作诗,她在抄书;夕阳透过窗格照在案前,她还在抄书。 直到关门的小吏要来上锁了,薛竹隐这才发现天色不早,她急急忙忙地将案上的古籍搬回文澜殿的架子上。 文澜殿高大古朴,殿里摆着一排又一排的木架,上面存放着传承数代的古书。 她顺着架上的标目寻过去,找到书籍原来存放的地方,书籍在下层,她需要把上面摞着的一叠书搬开,把书放到下层,再将上层的书摆上去。 上层的书存在一个个书套里,暗黄水纹锦布的装裱显示这些书套内存放的古籍皆稀有珍贵,有价无市。 她垫了脚尖去够,双手捧着书套往下搬,书套却意外地轻,没有它该有的重量。 薛竹隐有些诧异,她打开书套检查,里面只有一册书。再去掂旁边的书套,还是重的。 书套上的明目写着此书共有五册,明目上没有其他说明,也就是说这套书被放在这里的时候就是完好的。 只有一个可能,文澜殿有人窃书。 而且这人只敢偷有书套的古籍,留下一个空壳,而且分散着偷,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在这文澜殿里,成日与古书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从国史院的编修官与宫外请来的抄手,窃书的人应该就在这中间。 文澜殿与国史院皆不许编修官将古书带出宫,窃书贼必是每日回去时偷偷将书带在身上。 要抓住这个人,只要检查出入文澜殿与国史院之人的行囊便可。 薛竹隐心里有了主意,不动声色地将书放回原位,转身回家。 老周在国史院门口等了她多时,一见到她便又滔滔不绝:「姑爷他今日睡到巳时才起来,又磨磨蹭蹭地出门了,我和老顾打听,是去步军司了。」 说到这里,他面露担忧之色:「大人让我盯着姑爷,不会是他在外头有人了吧?」 薛竹隐皱了皱眉:「他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身负管理三衙护卫京都之责,怎可如此懒怠?」 老周慌张地捂住嘴:「没有没有,姑爷不过就是偶尔睡个懒觉,一定是他平日里太累了!」 薛竹隐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忽地又停下,她正想问老周,只听见老周在马车外兴奋地大喊:「哎大人,你看那是姑爷!」 薛竹隐掀开帘子,见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顾修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慢悠悠地从人潮中穿过,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她眉头一挑,跳下马车,混入人群里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街上的行人一簇一簇的,顾修远的背影时不时没入车流中,她身在人群里眼界有限,不时便跟丢了。 好在街道宽阔,顾修远总能在她着急的时候翩然现身,到了拐弯的地方,为避着车流,他还颇有耐心地控着缰绳原地打转,给了她跟住的机会。 走走停停小半个时辰,顾修远在搭起彩楼欢门的丰乐楼前停下,随手把马鞭递给迎上来的小厮,而后进楼。 她抬头一看,他乘她马车那日,曼娘就是在这楼上唤他。 原来是找自己的相好来了,薛竹隐有些失望,她原以为顾修远一定会去看苏泠烟,只要跟着他,总会找到苏泠烟在哪。 没想到这顾修远狡兔三窟,还挺雨露均沾,有了新欢不忘旧爱。 见顾修远进去,她也迈步跟了进去。 酒楼内正中的舞台上笙歌靡曼,歌伎在台上吹箫弹阮,甜软的嗓音唱着时下流行的曲子,以此招徕顾客买酒。 她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身宽松的文士袍,不少歌伎都将她当成初来此地寻欢的士子,频频向她抛来秋波。 薛竹隐只当没有看见,留心着顾修远的去向,他对这里很是熟稔,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厢房的门就不见了踪影。 她目光紧紧跟着顾修远,认准他进的那间厢房。 二楼人来人往,要想混进顾修远所在的厢房,很容易就被小厮识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她要是想大大方方地进厢房,当然也可以,小厮不认得她,总认得她袖中的象徵着编修官的牌令。 再不然,她作为顾修远的夫人,唱一出捉姦的大戏也是可以的。 但她来这丰乐楼,是为了跟住顾修远,看看能不能从他和曼娘的对话里套出苏泠烟的住处。 薛竹隐看着来来往往的僕婢和小厮,有了主意。 她不疾不徐地上了二楼,从顾修远所在厢房路过时,状若无意地从袖中漏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脚步却有意放慢。 门口侍立的小厮见地上陡然多了一张银票,也不管守门之责了,争先恐后地去抢。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穿着灰色短打的小厮说是自己先看到的,穿着褐色短打的矮瘦小厮身手敏捷,率先捡了起来。 吵闹之声愈演愈烈,惊动了房中的人。 顾修远推门出来,不紧不慢地问赶来的管事发生了何事。 他环视一周,薛竹隐赶紧将自己的身形掩在柱子后,见他神色如初,才放下心来。 顾修远沖房内之人招手:「曼娘,你的人吵起来了,出来一下。」 曼娘闻声走出房门,柔顺地站在顾修远身后,。 厢房门前此刻聚拢了一大群人,吵架的小厮,赶来的管事,闻声推门看热闹的顾客,乌泱乌泱一大群人。 趁场面吵闹混乱,她像一股烟熘进了曼娘的房间。 厢房雅致靡丽,房内的案几上两杯茶尚在冒热气,两人当是对坐饮茶。 重重纱帘掩住床帷,洒金明灭的小山屏隔开另一个世界,薛竹隐小心收敛自己的步履,平定自己狂跳的胸口,躲到了屏风之后。 门口又安静下来,刚刚她制造的闹剧收场,顾修远和曼娘重新又回到房间,屏风外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 薛竹隐感觉自己的指尖血液有些涌动,隐隐有些兴奋。 她自小循规蹈矩,光明磊落,从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行径,如今居然顺利地熘进了别人的房间里,偷听他们的对话。 她想起昨晚顾修远一脸醉态又眼神清明:「只要能赢,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她现在就是不择手段吧。 顾修远不露痕迹地朝纱帘后看一眼,吹凉眼前的热茶,沉声吩咐道: 「宁州最近押送马纲,郭解门生庞松为宁州知州,他在其中做了些手脚,等负责押送花石纲的纲官到了京都,我会安排他来丰乐楼,你届时要从他那问到原本马纲里的上等马都去了哪里。」 「知晓了,不知那位最近可有什么计划?」曼娘又问。 「喝茶,这个不急着说。」顾修远像是卖关子似的,斟了杯茶,不再说话。 「工部尚书庞博之子庞统似是对娇娘有情,那娇娘正和左谏议大夫张瑞的侄子张方平欢好,您看……」曼娘语气试探地问他。 「张瑞现在在郭解面前压庞博一头,庞统此人又是个懦弱的,生不出什么风浪,不必管了。」 「是,大人可真是洞察人心。上次您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 「事情办好以后,手脚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 他在边关五年,对京都的势力变化似乎瞭然于胸,还有这个曼娘与顾修远说话间颇为疏离,不像是他的相好,倒像他的手下。 她想到上次顾修远伸手接住曼娘丢下来的外袍,上面还有她的口脂印……薛竹隐抖了抖,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主僕身份也挡不住他们之间存在不正当的关系。 曼娘还提到「那人」,顾修远背后似乎另有其人,这个曼娘也听他号令。 他们在为谁做事? 对了,顾修远祖父去世后,定国公府已然倒势,何明进的死也怀疑到他身上,他哪来的关系进军营? 所以当初助他进军营的人,和今日他们谈话间提到的,当属同一人。 这个人会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却又显山不露水。 郭解?他蛰伏多年,终于等到宋相告老还乡,郭解一当上宰相,不到半年顾修远就回来了。 不对,顾修远回来前,郭解一直向皇上力荐与他同乡的王冼担任步军司都指挥使一职,不会是他。 薛竹隐想着,忽地床底传来一声轻柔的猫叫,将她吓了一跳。 第20章 弹曲 「我说怎么这猫半天都不见,原来是躲到床底下去了,等我把它捉来。」曼娘甜软的声音传来,迈着柔缓的步子朝帷幕后走来。 猫赖在床底不肯出来,薛竹隐也不能躲进床底,情急之下,她拿起桌上的面纱带上。 曼娘脚步顿住,语气惊惶:「你是谁,怎么会在这?」 「我、我是新来的琴师,走错房间了,因听见说话的声音,来不及出去。」薛竹隐含煳自己的嗓音,低着头,眼神迴避。 顾修远走过来,弯腰将猫儿从床榻底下抓来,笑道:「这猫忒不老实,到处乱跑,现在被逮住了。」 橘色的小奶猫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肚皮朝天,无辜地张着自己的四肢在空气中扒拉。 小猫一直喵喵叫,爪子朝薛竹隐扑腾。薛竹隐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顾修远反倒抱着猫儿上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顾公子,这房间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您看……」曼娘问道,她看着薛竹隐的眉眼,目光下移,疑惑地问道:「这面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这面纱,明明是她的。 他轻轻笑了笑:「是新来的吴尤吧,你没走错,是我让你来演奏的。」 薛竹隐有些意外,见他神情自若,不像是认出自己来的样子,但「吴尤」此名,分明是「乌有」。 顾修远指了指右侧:「琴在那边。」 薛竹隐佯装无事,轻轻喏一声,挪着步子走到琴旁,端坐下来:「公子与曼娘想听何曲?」 他手摩挲着下巴,似在思考,半晌说道:「就弹柳进士新近作的那首《定风波》吧。」 柳进士流连勾栏瓦舍,混迹于歌伎琴师之间,作了不少俚俗靡艷的曲子词,在酒楼市井间处处传唱,为一般的读书人所不耻,她虽有所耳闻,但也不喜这等轻浮之词。 薛竹隐板起脸:「奴婢愚钝,从未听说过此曲。」 曼娘尴尬地笑了笑:「这首曲子也才刚流行,她刚来不会很正常,不如我来弹吧。」 顾修远伸手拦住,笑得春风和煦:「琴弦粗糙,怕是会磨坏了曼娘的玉指,我来教她。」 曼娘的神色变了变,随即含笑道:「还是指挥使体贴。」 薛竹隐不情不愿地要起来给他挪位置,顾修远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坐在她身后。 她闻到顾修远身上的草木清香,他吐出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 薛竹隐起了鸡皮疙瘩,正欲推开,顾修远伸出双臂将她环住,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的手掌上,抓住她的指尖去拨琴弦。 她如同一具硬梆梆的木偶,被他操纵者去生硬地拨弦,名贵的桐木古琴,被她弹得干涩枯藁,有如伐木。 曼娘似乎是听不下去了,沖顾修远尴尬地笑了笑,摇着扇子走到窗子边看街景。 「放轻松。」顾修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陪我弹完这一曲。」 又被他占了便宜,薛竹隐给他一记眼刀,心内咬牙切齿,她现在可以肯定,顾修远已经认出她来。 没听到苏泠烟的下落,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弹着弹着,薛竹隐很快冷静下来,她偷听到了顾修远的秘密,他竟然一点也不慌张? 不如先配合他,再徐徐图之。 她绷直的嵴背放松下来,手指跟随顾修远的指引去拨琴弦,琴音清亮顺畅。 曼娘转过来,那戴面纱的「琴师」被拢在顾修远的怀里,低头弹琴,眼神认真专注。 顾修远躬身去屈就她,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噙着不自知的笑。 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她心里酸酸的,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一曲奏毕,薛竹隐如释重负。 顾修远松开她,慢腾腾地站起来,含笑道:「你可以走了,下次还找你弹。」 薛竹隐瞪他一眼,一言不发,姿态倨傲,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内,曼娘犹豫地问顾修远:「那是顾夫人?」 她那日遥遥见过帘子后她的半张脸,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加上薛竹隐今日穿的是男装,若不是顾修远对她态度暧昧,她绝猜不到。 顾修远心情颇好,还望着门外,嘴角弯起:「可能是看我来这里,吃醋了来找我的。」 曼娘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薛竹隐看起来丝毫没有吃醋的样子。 她只好转移话题:「身为女子却着男装,姿态端严,举止谨然,薛侍御果然不凡,我和她比真是差远了。」 顾修远这才注意到曼娘的情绪异样,他转过身来,温声道:「你这些年在丰乐楼长袖善舞,搜集了不少情报,你也很好,不必和她比。」 曼娘怀着一丝希冀看向他:「公子当真觉得我好吗?」 顾修远避开她的眼神:「你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曼娘懂他的意思,心有酸楚地点点头,说道:「那日在酒楼我看公子走得着急,一时煳涂,就……」 顾修远伸手制止她:「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你本分做事,以后那位不会亏待了你。」 离开酒楼后,薛竹隐直奔东宫,她要把顾修远的事情告诉林穆言。 还没到东宫贤正殿的门口,林时远远地就迎上来,和她热闹地寒暄:「薛侍御最近可好?虽说天气转热了,还是该多穿些。」 薛竹隐一边走一边敷衍道:「劳公公惦记,太子可在贤正殿?」 林时拦在她身前,尴尴尬尬地笑着:「太子现在在里头,只是他有些头痛,不大舒服,我去通传一声。」 薛竹隐只觉得奇怪,她在东宫向来是畅通无阻,怎么今日还要林时去特地通传? 虽是如此,她还是等在殿外,百无聊赖地看着殿外的景致。 时值五月,春花次第开放,贤正殿外花团锦簇,月色溶溶,池塘边波光粼粼,朦胧夜色的笼罩下,她看到池塘边有个高大的架子。 像是……鞦韆? 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太子尚未娶妻,身边也无侍妾,怎么会突然多了一架鞦韆? 沿着石板小路向前走,穿过水边的亭子,她仔细瞧了瞧,真的是一架鞦韆。 林时出殿外来找她:「薛侍御,可以进去啦!」 薛竹隐刚踏进殿门,就闻到沉水香淡雅的气味,还混合着一股难以言说但是肯定不好闻的气味。 许是头痛的缘故,太子脸颊有些潮红,他捂着太阳穴,一副难受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薛竹隐见状关心道:「表哥既生病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林穆言强撑着说道:「不妨事,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你来是有什么事?」 「表哥昨日找我,说和秦江有关,究竟是什么事?」她问道。 「我听说你当市训责秦家家奴,想劝你收敛一些。如今你离开御史台,得想办法调回去才行。」林穆言神色沉郁,缓缓说道。 「是,我会想办法。」骤然被调离御史台,她确实也没法向太子交待,她想起来,又问:「昨夜表哥没来议事殿,是去了哪里?」 林穆言咳了两声:「我昨晚突发风寒,怕传染给你,身体又实在不适,林时说你回去了,我就睡下了。」 「昨夜我并未回去,而是被人关在了议事殿内一整晚,我怀疑东宫有奸细。」薛竹隐说道。 林穆言皱眉:「此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交给我来查。」 「好,还有就是,步军司都指挥使顾修远,就是我新嫁的那位,我怀疑他背后有人扶持。」 林穆言:「这话怎么说?」 薛竹隐便把她今日听到的都和林穆言说了,并分析道:「顾修远才回边关,可他对京都的势力变化了如指掌,还有曼娘这样精细的探子,而且他之前突然就进了军营,背后一定有人助力。」 林穆言点点头:「这件事我也吩咐下去,让他们查一查。」 薛竹隐:「对了,查到了上次那个救我的子吗?我想着他武艺高强,可以当我的护卫。」 林穆言含煳道:「就是个江湖侠士,没踪没影的,上次找到他之后给了他一笔酬金,现在也找不到人了。」 薛竹隐有些遗憾,突然间,她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肠胃像是要被饿扁了。她这才想起,自己卯后便跟着顾修远,还未来得及用晚饭。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没吃晚饭,吃些桌上的点心就好了。」 林穆言将桌上的碟子递过去,薛竹隐拈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刚入口她便愣住了,这味道,和之前苏泠烟为她做的太像了。 「这是马蹄糕,」薛竹隐不无感慨地说道,「以前我去看望苏泠烟时她常常做给我吃。」 林穆言神色古怪,勉强地笑笑:「这不过就是寻常的江南糕点罢了,到处都是。」 「对了,顾修远为苏泠烟赎了身,可他把人藏在外边不让我知道。」薛竹隐接着说道。 「我们可不能让她去做个外室,我已经派人去查探了顾家在京都的宅子,想托你手下的探子再找找,可有什么宅子是最近才住了人的。」 「老师的事情,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我想问问你,找到苏泠烟之后,我们如何安置她?」林穆言沉吟半晌,突然问她道。 薛竹隐想得豪气,她现在担起照看苏泠烟的责任,一定要让她事事顺遂的。 「她是老师的女儿,也就是你我的妹妹,她同我在顾府一块生活,要是想嫁人,我们就为她物色亲事,要是不想嫁人,我一辈子养着她。」 「我头有些痛,今日你与我说的事我都记下了,你且先回去吧。」太子揉了揉额头,下了逐客令。 第21章 抓贼(1) 薛竹隐回到家,秋云迎上来,悄悄告诉她:「大人今日让我查宅子,顾府在京都共有八处宅子,没有租出去的,也没有住了人的。」 都没有住人?难不成顾修远是在哪赁了房子给苏泠烟住? 薛竹隐想到今晚吃的马蹄糕,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林穆言不喜甜食,她从没在太子那吃到过什么江南糕点,还有花园里突然出现的鞦韆,殿中点燃的沉水香…… 还有她说把苏泠烟养在身边后太子那烦躁不安的神情……太子是个极温和的人,薛竹隐鲜少见他对谁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要是人在太子那里,那就是太子把苏泠烟藏起来了,却不告诉她? 她摇摇头,没这个可能,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她和太子往来甚密,从未看到太子和苏泠烟有明面上的交集,苏泠烟出事之后,太子也鲜少过问。 再说了,如果太子把苏泠烟救出来了,为何不与她说?她是女子身份,安置苏泠烟会更方便些。 大概是她找苏泠烟找得太着急,关心则乱,眼前看到的这些,也许都是巧合。 秋云侍立一旁,见她手卷着书页边,目光却投向远方,迟疑着唤她:「大人?」 薛竹隐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刚刚有些走神,你继续说。」 秋云继续说:「我已经把顾府徵集过来修园子的士兵都遣散,从外头雇了工匠;您说家丁需要整肃,我也拟了一套家规,请您过目。」 薛竹隐挥挥手:「你在薛府就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我不必再看了,以后这些你同顾叔商量就行。」 秋云低头称喏。 「我还说夫人去哪儿了,原来是回家来了。」顾修远笑着走进屋子里。 薛竹隐朝秋云看了一眼,秋云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我不过想看看你成天不着家都做什么,今日一见果然不让人失望。」薛竹隐理直气壮,眼睛扫着手上的书。 「你今日可看清楚了吧?」顾修远搬着杌子挨着她坐下来,笑着问她,「以后还吃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薛竹隐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 忽地想起来这是新婚那一夜他问她的话,他将自己当成是曼娘那样可狎玩之人,她为此感到不屑。 曼娘与他并非□□之交,而是在为他办事,可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大大方方地问自己,这是在试探她? 「你们若是两情相悦,我可让她进家门,绝不亏待了她。」薛竹隐放下手中的书,笑盈盈地说。 她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顾修远愣了一下,才说:「我以为你看清楚了,我并不喜欢她。」 「那你也不喜欢苏泠烟?」她合上书,敛了脸上的笑,眼神锋利,目光探究。 「我既娶了你,当然只心悦你一人。」 顾修远目光坚定,神情认真,这话听着却真真假假的,薛竹隐瞧他半晌,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其中的可能性。 她嗤笑一声,真是无聊,她低下头去重新接着刚刚断了的地方继续看。 顾修远将杌子搬开,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薛竹隐余光察觉,却并未多想,她乐得离他远一些。 他歪着脑袋闲闲地看她看书,好半天才说:「夫人要是想知道苏泠烟在哪,大可时时跟着我,最好……」 薛竹隐抬眼看他,他嘴角已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最好晚上也看着我,免得我出去找她。」 「没有你,我也可以找到她。」薛竹隐自信,「我已经找太子帮忙,就看是你藏得快还是我找得快。」 顾修远大笑:「如果是这样,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她的书是孤本,很贵,薛竹隐克制住想拿书砸他的心,这人简直和朝堂上那些人一样讨人厌,疯狂挑拨她的情绪。 她语气平淡,言简意赅:「现在,立刻,滚回你的万筠堂去。」 * 在国史院待了几日,薛竹隐已经将这里的情况摸熟,这里没什么油水,来修史的又都是些文墨颇佳之人,所以彼此的关系还算简单。 掌修官第一天还有意无意地为难她,后来见她安分守己,听话好用,还不摆宗室的架子,对她的态度也温和起来。 她每日除了勤勤恳恳地抄书,就是借着搬书还书的由头去文澜殿,一一清点架子上重量不对的书套,记录被窃的书籍。 齐掌修时不时地去各个屋子遛一圈,巡视一番。 薛竹隐坐在对着风口的窗子边,宽袖下露出一双皓腕,一手压书,一手飞快地点墨在纸上飞舞横走,身子却坐得端正。 他看了好一会,有些不忍心让她做这些苦活了:「薛编修,你来这几日净是埋头抄书,怎么也不停下来和其他的编修官放松放松?」 薛竹隐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和肩膀,笑道:「他们每日里吟诗作对,我实在不擅长。」 齐掌修望过去,这还没到晌午,同一个屋子其他的编修官已经在定题赋诗。 正中的案桌被清理出来,点燃一支香,齐恆仰头看窗外的树,不知作何想;梁楚笔走龙蛇,读过一遍又摇摇头,将纸团成一团;孙若谦应制考试似的,时不时用笔挠挠自己的头。 屋子一派宁静,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如蚕食桑叶,微微沙响。 齐掌修见他们正是凝神深思之时,摇摇头笑了笑,又转回来和薛竹隐聊天。 「我这几日看你做的校对,比他们的还要好。」齐掌修说起前几日的事,有些不好意思,「让你抄书真是大材小用了,梁楚今日回来,不然你明日跟着他去编撰礼乐历法,恰好你是懂这些的。」 「校对也很重要,况且我也还没有熟悉修史之事,我这阵子还是抄书吧。」薛竹隐微微一笑,拒绝了他。 她其实也不想抄书,但清点被窃的书目名单还差一点点完成,她想再过几日去跟着同僚学习修史。 齐掌修点点头:「也好,那就随你吧。」 屋子那边,一柱香的时间到了,三个人拿着各自的诗评比起来,见齐掌修在此地,便闹着要齐掌修给他们评定。 齐掌修捋着鬍子笑笑,他有意要让薛竹隐融入他们,便招手让她过来一同评定。 她对作诗实在是不大擅长,三首咏玉环的诗在她看来都差不多,不过是围绕着玉的各种典故譬喻堆在一起,作成一篇押韵的文章罢了。 胡乱指一首吧,她又担心自己不识货指错了得罪同僚。 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薛竹隐还是为难地看向齐掌修,齐掌修正和善地看着她,眼神点点梁楚那一首。 薛竹隐指着中间这首说道:「这首立意高新,不拘于平仄,我以为这首好。」 梁楚微笑道:「我的诗比不上齐兄和孙兄的诗工整,贻笑大方了。」 孙若谦挤了挤身边的清俊男子:「好就是好,谦虚什么?我和齐恆都是服气的。」 齐掌修点点他们,笑道:「你们成天不干正事,吩咐给你们的活总要拖好几天,该向薛编修看齐。」 梁楚朝她拱了拱手:「久闻薛侍御大名,你写的文章在太学中广为流传,真是金声玉振,掷地有声。」 齐恆抢着说:「梁楚仰慕你许久,常常在修史院夸你呢!你不知道,他可是承干三年的探花!因为出身寒微,才来了这里。」 薛竹隐拘谨地笑笑,看着纸上的诗好奇地问道:「怎么今日定的是咏玉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齐恆抢着回答:「孙若谦家里是做玉器生意的,今日带来了一枚上好的玉环。」 又隔着梁楚拍拍矮胖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男子的肩膀,给他一个眼神:「孙兄,还不把玉环拿出来给美人瞧瞧。」 孙若谦从怀里扭扭捏捏地掏出一枚玉环递给薛竹隐,说道:「不是什么好货色,请薛编修看看。」 她接过来,见上面刻着双螭纹,做成海棠花的样式,质地凉润,笑道:「果然是好玉,这纹样雕得也精緻。」 她看着那枚玉环,心里一动,说道:「我出生那年,当今皇上赠给我一枚玉佩,不比这个差。」 听说是御赐之物,大家都附和道:「皇上赐的东西,那必是皇家宝物,民间的自然比不上。」 齐恆听了兴致勃勃的,大着胆子说道:「薛编修明日能不能带来给我们瞧瞧,我们几个再咏一回玉佩!」 她等的就是这句,见齐恆如此主动,含笑说道:「那我明日便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到了第二日,在众人的注视下,薛竹隐从书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玉佩。 齐恆主动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出来,眼睛死死盯着手掌心,孙若谦着急地把他拉到窗子边,好借着日光细细欣赏这枚玉佩。 玉佩上白如截肪,莹润通透,上面刻着精细如髮的回云纹,齐恆和孙若谦都看呆了眼。 梁楚摇着纸扇,站在一旁微笑。 齐掌修很高兴:「我们国史院还没见过这样珍奇的宝贝,薛编修能否给我几分薄面,让齐恆在国史院走一圈给大家都看看!」 薛竹隐拱手:「不敢不敢,齐掌修既然发了话,那便让齐编修走一圈便是。」 齐恆欢唿一声,和孙若谦到别的屋子串门去了,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又眼巴巴看着薛竹隐收回盒子里。 下午的时候,薛竹隐对时间格外留心,夕阳透过窗格斜着照到她的桌子边,将她的身影拉长,她就知道,离下钥不远了。 同屋是三位编修们放下手上的书卷,兴致勃勃地玩起了联诗,你一言我一语,反应快得很。 薛竹隐佯装整理书案,不经意地打开装着玉佩的檀木盒子,故意大声嚷道:「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第22章 抓贼(2) 编修们听见她叫嚷,诗也不联了,急忙跑过来帮她在桌子边找,几个人又在屋里翻来翻去,都没找着。 梁楚好意提醒道:「薛编修要不再在身上找找,看看有没有放在袖子里。」 薛竹隐在身上假模假样的摸了两把,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身上也没有,坏了坏了,这可是御赐之物,怎么就在国史院丢了。」 齐恆跑去把齐掌修请来,齐掌修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和颜悦色地问道:「薛编修可是去过其他什么地方,把玉佩落在别处了?」 薛竹隐无辜地说道:「我上午把玉佩放回盒子后就放在那没动过,中午与几位同僚一块吃饭去了,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待着这没出去过。」 「中午这屋子没人,会不会是有人偷了这玉佩?」齐恆试探着问道。 孙若谦接他的话:「我们倒还好,那几个抄书的鱼龙混杂,也不知手脚干不干净。」 齐恆大大咧咧的,就要掀身上的衣服:「这样,我们把人都叫过来,大家一块在身上找找吧,也不冤枉了谁。若谦,你帮我搜搜身上。」 梁楚伸手拦住齐恆,正要说话,薛竹隐立刻接话道:「那就叨扰大家了,竹隐在此谢过大家。」 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薛竹隐正好对上他的眼神,脸上的焦急又多演了三分。 孙若谦在齐恆身上一阵摸索,点点头:「确实没有,来,你摸我的。」 齐恆仔细翻找了孙若谦的袖口,怀里,连衣服内衬里缝的小口袋也仔细搜检过,点点头:「没有。」 他又大着胆子向齐掌修说道:「掌修,我也瞧瞧您的。」 得到齐掌修的许可,他胡乱在他身上摸了两把,点点头,「没有。」 齐恆又看向梁楚,梁楚本想出声拒绝,薛竹隐又抢先一步说道:「委屈梁编修了。」 齐恆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梁楚无奈,闭着眼睛随他去了。齐恆在梁楚身上检查一阵,也点点头:「没有。」 他们来到国史院院内的空地上,将大家召集了过来。 齐掌修面色严峻:「今日齐编修在院内传看的那枚玉佩是皇上赐与薛编修的,至关重要,如今在我们国史院丢了,大家都说不清,如今就委屈委屈大家,先不急着下钥,大家互相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谁误拿了。」 场面乱成一团,大家轮流相互在身上翻翻检检,薛竹隐在一旁留心抄手的身上有没有鼓鼓囊囊的。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齐掌修有些着急:「还没找到玉佩吗?」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唿喊:「齐掌修,我在麻四的身上发现了文澜殿的书!」 人群为那个声音让开一条道,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拽着一个精瘦男子的衣袖来到齐掌修眼前,手上还拿着一本薄薄的《南萧纪要》 薛竹隐朝齐掌修拱手道:「文澜殿乃皇家藏书阁,所存书目珍贵,窃书之人实在可恶,请掌修将此人驱逐出国史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齐掌修只看了麻四一眼,说道:「这件事先放一放,现在找你的玉佩更要紧。」 「玉佩……」薛竹隐踌躇半分,在袖子里假装又搜寻了一阵,拿出上午那个玉佩,恍然大悟道:「玉佩原来在这儿!」 齐恆瞪大了双眼,嚷道:「吓死我了,薛编修下次可当心点!」 梁楚摇摇扇子,微微一笑,和孙若谦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齐掌修反应过来,原来薛竹隐是借玉佩丢失的缘由趁机找出窃书之人,他摸了摸脑袋,指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哎呀,你啊!」 又指向麻四,恨铁不成钢:「麻四,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麻四不耐烦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另一个抄手的手中拽回来,拍了拍袖子,转向齐掌修又换上另一副面孔,央求道:「齐掌修,我今日第一次犯,你看在秦大人的面上,饶了我吧。」 薛竹隐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册子:「这上面有被窃的书目名单,多达36本。我看你只拿了一本,贴身存放,根本不是初犯。」 「既然薛编修有凭有据,还请齐掌修责罚麻四,以敬效尤。」梁楚收了手中的扇子,附和道。 齐掌修瞪他一眼,一把拿过册子,拉着薛竹隐走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知他刚刚说的秦大人是哪一位?」 薛竹隐只觉得好笑:「我管他是哪一位,他窃书越矩,理当被罚。」 「哎呦呦,」齐掌修拍了拍脑门,急道:「你不需要管,可我得管啊。」 「人家秦大人现在是户部侍郎,我罚了他,怎么和秦大人交待?窃书又不是什么大事,罚点钱让他下次不要再犯就行了。」 「可你不罚他,就相当于告诉大家规矩没有用,这岂不是助长窃书之风吗?」薛竹隐坚持道。 「我是国史院的掌修,我说了算。」齐掌修瞪她一眼,随即又缓和语气,把册子塞回给她。 「其他人知道麻四不被赶出去是因为他是秦大人的远房亲戚,他们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不会犯。你现在只是编修,不能越级上报给皇上,可如果你有一天重回御史台,留着证据弹劾他不是更好吗?」 薛竹隐手里握着册子,有些呆地看着慈眉善目的齐掌修,她脑海里又想起那句:「酒桌之上,只要能赢,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齐掌修比她通透许多,她一直所信奉的,是做错了事就应受到处罚,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应该改正。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上的册子:「齐掌修的话我懂了,这册子我先留着,以后再做打算。」 齐掌修回到众人跟前,说道:「麻四窃书,谅在他是初犯,罚钱二两银子,如若有再犯者,将被驱逐出国史院。」 薛竹隐留心着众人的神情,他们脸上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看来齐掌修的处置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不敢有什么异议。 或许,真的是她太直来直往了,很多时候也把皇帝架在高台上让他难办,所以才会被皇上从御史台调走。 * 下钥后,老周早在国史院门口等她。 一见着她,熟练地把书箱接过来自己背上,又唠叨道:「大人,赵氏已经大好了,天天在府里抢着干活,我拦都拦不住。」 「由着她去吧,不用管她,到月底给她些俸钱。」 薛竹隐思忖着,赵氏或许是在乡下忙习惯了,加上府里给她治病心有亏欠之意,才会抢着干活,要是拦她反而让她不好受。 「您什么时候去大桥村啊,我看赵氏想问又不敢问,就帮她问了。」 「昨几日有事耽搁了,明日休沐我便走一趟。」 第二日,薛竹隐早早骑了一匹马往乡下赶,大桥村距离京都七八十里,骑马要小半天才能到达,况且她对此地的路不大熟悉,还是早点出发为宜。 早间还有些凉意,山林间晨雾瀰漫,她围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身后马蹄声远远传来,不过一会就到了她的马后,山路狭窄逼仄,边上就是高坡,薛竹隐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缰绳,想给身后之人先行让路。 不料身后的马蹄声不疾不徐,只是步步紧跟,丝毫没有要越她而去的意思。 她疑惑地转过身去,正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顾修远拿着鞭子,驾轻就熟地握着缰绳:「哎呀好巧,我今日去宅子小住,夫人要不要一起?」 这人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日怎么会这么快就跟上来? 她侧目:「我记得我上次已经拒绝过你了。」 不欲再理会他,薛竹隐一鞭子打在马上,马儿嘶鸣一声,在小路上撒开蹄子驰骋起来,让顾修远吃她扬起的灰尘。 她还没跑出几丈远,顾修远一个唿哨,身后的马儿也跟着嘶鸣一声,马蹄轻盈迅捷,像是要向她直冲过来,薛竹隐赶紧勒住缰绳。 还没靠在路边,她只感觉一阵风从她耳边擦过,吹动碎发拂她的眼睛,顾修远一人一骑炫技似的,硬是从半人窄的空间里开了一条路与她擦身而过。 薛竹隐惊魂未定,正要开口斥责他这冒险放荡的行径,顾修远一扬鞭,潇洒离场,这下轮到薛竹隐吃他扬起的灰尘了。 她简直要被气死了,本来被山里的宁静清新涤盪过的肺腑现在充满了浊气,吐出来可以养活好几个山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骑了大半个时辰,好容易下了山,蜿蜒的小路因为转向原野而变得开阔平坦,她也稍稍放纵起来。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七八个骑马的赶路之人,在这路上有行人也正常,薛竹隐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发现同路的时段过于久了,便起了些疑心。 这几个人似乎不紧不慢,只是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始终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她向东,身后之人也跟着向东;她向西,身后之人也跟着向西。 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在跟着她,目的是何还未知。 毕竟她那日在光天化日之下训斥秦家家奴,又把赵氏带回府里,第二日还弹劾了秦江,想不引起她的注意也很难。 薛竹隐握紧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手攥紧缰绳,用力甩了甩鞭子,甩开他们一段距离,径直往最近的村庄奔去。 今日恰逢十五,也许村里会有墟市,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把他们甩掉就简单了。 经过村口的古树后,她直接向村子的中心赶,乡村的墟市一般都设在村子中心的开阔空地上,去那儿是最合适的。 第23章 暗访 人渐渐变多,道路也变得宽敞,路边的摊子慢慢变多,形成一个集市。 薛竹隐及时下马,把马牵到另一个方向,拍了拍马屁股,放它去了,转身隐入墟市。 她目光扫到道路旁有卖村民自家做的土布衣裳,买了一套直接套上,还买了一块土布将自己的包袱也裹上,再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些土灰。 临水自照,薛竹隐很是满意,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农夫,虽然于形象上有损,但秦江的人肯定认不出来。 她买了头骡子,晃晃悠悠地骑着骡子朝大桥村赶去。 原野道路两旁,农田密布,前面再转过一座桥,就是大桥村。 时节正近五月,田里的麦子已经长得很高,一派生机勃勃之象,不少农夫正弯腰在地里干活。 薛竹隐看着这些长势喜人的庄稼,心里多了点安慰,今年北方还算风调雨顺,农民也可丰收。 再往前走,一个到她腰的小童正在给地里的庄稼浇水,一位农夫挑着一担水,身后领着几个大点的小童,在不远处的田埂向此走来。 薛竹隐停下骡子,走到地里招唿那位农夫:「小童正是念书的时候,怎能让他们来地里干活呢?」 「俺听恁说话不像俺们这的,恁是外地来的吧。」农夫也不恼,吐出口中正在嚼的草,说道,「俺们乡下哪有钱让孩子上私塾?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薛竹隐一赧,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连忙拱手向他致歉:「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 「俺瞅着恁怎么跟个读书人样的,」农夫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别说俺了,就村口王家,之前一直给他儿子送私塾的,今年也不行喽!」 「这是为何?」 「官府前年说打农器不用交钱,可今年又要交钱了。」农夫抱怨道,「恁不晓得,他们家地被征了,哎哟,麦子都播下去了,那个车直接碾过去哟!」 薛竹隐心里一跳,问道:「官府怎可如此对待百姓?」 「不是官府,」农夫看了看周围,悄悄说道,「是秦家,秦家买了他们家的地,还不给钱!」 他又指了指路边驶来的大车:「看到这些车了不,就是给秦家运木头和石头的!」 薛竹隐正为此事而来,听农夫这么一说,立马从包袱里掏出纸笔:「您接着说,我听着。」 农夫被她的阵势吓到:「啊呀呀,恁不会是官老爷派来的人吧,俺可不敢乱讲!」 薛竹隐面色一滞,随即尴尬地否认:「官府派来的人哪有穿成我这样的,我是个写话本的,听到什么都想记录下来罢了。」 她掏出一小锭银子,认真地说道:「只要您将实情如实相告,这便是酬金。」 「好!俺信恁!官府哪有给老百姓送钱的!」农夫眼睛发光,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将他知道的都告诉了薛竹隐。 原来秦江为修缮祖坟和祠堂,强占了祖坟周围数十家的耕地,不仅如此,连修祠堂用到的木料和石料都是临平县的县令勒令当地的木场和採石场拉过去的。 告别了那位农夫,薛竹隐继续往村子里走。天上阴云密布,她的心情也格外沉重。 大片平坦的土地裸露着,一群匠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打地基,眼看天快要下雨了,招唿匠人用油毡把地基盖上防止渗水。 薛竹隐只找了个高处远远地看着,那地基约有两三亩田大小,位于开阔平坦之地,周围一大片都被围起来。 大片的泥土裸露着,因着大雨前的狂风,地基上一片尘土飞扬,干枯的庄稼被清理出来,像干草一样堆在一边。 而这里本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农田。 京都产粮并不多,有时还需要借着运河从江南运粮过来补给,强占民田,损害民利,实在于社稷不利。 风裹挟着雨点落下,薛竹隐躲避不及,野外鲜少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 过了小半个时辰,雨还在下,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没有要停的意思。 天色没入晦暗之中,此时再赶着牛车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薛竹隐无处可去,只好拿出舆图上标的顾家宅子处,朝那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说是宅子,其实不过是几间修缮齐整的茅草屋,大概是定国公发迹前的住处。 院子里点了两盏灯笼,两点昏黄的火光在一片喧嚣晦暗的风雨里格外安宁,她鬼使神差地朝那点火光走去。 她站在篱笆外朝里看,屋里亮着灯,窗格上透出一个高大的安静的人影,应当是顾修远。 踌躇半晌,她还是叩了叩柴门。 她的手刚落下,茅屋的门便被打开,顾修远撑着一把油伞晃晃悠悠出门来,上下打量她几眼,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问她:「有何贵干?」 顾修远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腰上还配着那枚玉钩带,对比他身上的温暖整洁,薛竹隐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她不自然地拧了拧衣角的水,从包袱里掏出一小锭银子,硬梆梆地说道:「我回不去了,在这借宿一晚,这是银子。」 递过去半天,不见他伸手来接,抬眼看过去,顾修远像发痴似的呆呆地看着自己,眼中露出怜悯之色。 她向来都是光鲜亮丽,永远是合规的衣着,肃穆的神情,有理有据地训斥别人,少有狼狈的时候,偏偏总被他撞见。 见他还盯着自己,薛竹隐有些恼了,「我好得很,你不必可……」」 话还没说完,顾修远伸手帮她把粘在额角的碎发拨开,露出她光洁的额头,笑道:「薛大人还是这样有威严。」 薛竹隐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风凉话来,听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拼命压住想往上翘的唇角。 一阵风吹过来,雨丝飘到她身上,她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她极少失礼,这个喷嚏过于响亮,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和顾修远对视一阵,两人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顾修远接过银子,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走吧,这里既然是我家,那也就是你的家。」 或许是他的掌心太过温暖,又或者是他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好,薛竹隐惶急不安的心安定下来,没有抽开手,任他牵着进了屋。 屋子不大,不过一大一小两间房,干净整洁,分别放了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 顾修远解释道:「以前爷爷常带我回来住,这两间房是我和他睡的。」 薛竹隐与逝世的定国公未曾谋面,她总不好去睡长辈的房间,于是指了指小房间:「我睡那个屋。」 顾修远挑眉:「夫人这是想睡我睡过的房间?」 「你不是说这也是我的家吗,那我想睡哪间就睡哪间。」薛竹隐懒得理他,转身向房内走去。 顾修远轻笑两声,在她身后提醒她:「浴室在那边,先去沐浴,把衣服换了。」 浴室狭小简陋,不过是用门帘隔开的一方小室,连扇门也没有,里头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烛,装有一个椸架和一个浴桶。 浴桶里竟还冒着丝丝裊裊的热气,想是顾修远要沐浴,现在却被她抢了先。 淋了小半个时辰的雨,她浑身都被浇透了,衣物黏在身上湿答答怪难受的,她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慢吞吞地脱下身上的衣物。 把脱下的和要换洗的衣物都在椸架上铺开,形成一道屏风,将她和门隔开,她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踏入浴桶。 淋雨后泡个热水澡的滋味不亚于寒夜里挨着烧得正旺的火炉,薛竹隐一开始还防备门口会不会有什么动静,毕竟门外就是顾修远。 但不知不觉地,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薛竹隐昏昏沉沉,靠在浴桶内壁,舒服得只想睡死过去。 如她所愿,她睡着了,且睡得很死。 梦里还是像今天这样的大雨,身后有头熊在追她,她奋力奔跑,无奈脚下地动山摇,震得她寸步难行,最后还是给那只熊擒住。 那只熊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它在她身前停住,缓缓弯腰俯下身子,薛竹隐屏住唿吸,沉溺在它沉静无边的眼底 它就趁这个当口,慢慢地伸出爪子,扼住她命运的咽喉—— ! 薛竹隐勐地惊醒,那头熊不见,但她身前确实有个人正在俯下身子,伸出爪子捏她的脸…… 顾修远一脸色相,将她的脸当成一个面团,揉来搓去,像是玩不够似的,他的手还想向下…… ! 薛竹隐本能地护住胸口,大口喘着气,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幸好,那是个梦。 浴桶微微一晃,身下的水流随即传来震盪,拍打着她身上的肌肤,这大约是她梦里地动山摇的原因。 这浴桶不会不稳当吧……薛竹隐从浴桶里站起来,带起哗哗的水声。 听到浴室里的动静,门外顾修远试探着喊她:「竹隐?」 薛竹隐一震,以为他要有所动作,又「腾」地坐回去,扯过巾帕盖在自己身上。 顾修远隔着帘子打个唿哨:「已经过半个时辰了,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捞你了。」 她这才注意到,原本灼人的热水现在已经温凉,她的手指被泡得发皱,裸露在水外的皮肤微凉。 月白衣角出现在帘子下,似是要拂帘而入,她急着高喊:「你别进来!走开点,进卧房去!」 第24章 暗访(2) 帘外传来他的哈哈大笑,月白衣角又退回去,接着是木门推拉的吱呀声。 薛竹隐惊定,从浴桶里站起来,一脚踏到干燥的木板上,脚底冷不丁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她捡起来一看,是个圆圆的小石子,浴室狭小,她刚刚也是站在此地解衣,并没有发现有此物。 回想刚刚浴桶那一阵轻微的晃动,薛竹隐方反应过来是顾修远是不方便进来,在用小石子砸浴桶叫醒她。 而自己甚至还在提防他耍流氓……她心下闪过一丝难得的心虚和愧疚。 但想到他那沾了口脂的外袍,在家养的歌舞班子,狎昵苏泠烟那晚的绝情,薛竹隐又觉得提防一下还是没错的。 他不过是难得地君子一回,为什么自己就要对他改观?又不是真的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淫贼作奸九百九十九次,只是作了一回柳下惠,那也还是淫贼。 薛竹隐沐浴好出来,桌上已经摆了两只滋啦冒油的烤兔子,并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炒野菜,顾修远还为她煮了一碗姜汤。 她有些惊讶,顾修远在府里每每睡到日上三竿,衣食用度颇为讲究,说是既懒且馋也不过分,看起来怎么也不像那种会洗手作羹汤的人。 她迟疑地问道:「你做的?」 「不然呢?这兔子可是我今日上山打的,野菜也是我新鲜挖的,快尝尝。」顾修远给她撕了一只兔腿。 薛竹隐用筷子挑下了一小块肉送入口中,眼睛顿时亮了。 流油的嫩肉裹挟着香料的香气在舌尖绽开,在被淋湿的大雨天,真的很慰藉。 顾修远偷偷弯了弯嘴角,将那兔子肉撕成小块小块,放在碟子里递过去给她,薛竹隐也不客气,道过谢便大快朵颐。 「你怎么还会做菜?」薛竹隐好奇问他。 「边塞不比京都,在外打仗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厨子,免不了自己动手。」顾修远又给她夹一口菜,「你若喜欢,我以后还做给你吃。」 她低头默默吃菜,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以后?他们怎么会有以后? 薛竹隐放下筷子,想到自己换下的湿衣服还在浴室,邋里邋遢地堆在椸架上怪不像话,便问顾修远这里可有炉子。 顾修远给她指了指炉子的所在,说道:「你不会生火,放着等我洗完碗去生火。」 这个炭炉是泥制的,堆在柴房的角落,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很久没有被用过了。 薛竹隐看到那层灰转身就想走,其实等顾修远来也不迟,但他都能打井水洗碗,她自不能落了下风。 她捡了几根木柴,一股脑地塞进炉膛里,再举着煤油灯点燃一根柴火,木柴一开始只是慢慢变黑,并不见火苗。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终于将柴火点燃了,她又把点燃的柴火放进炉膛内,好起到引火的作用。 见火苗从这根柴火烧到了那根柴火,薛竹隐势在必得地又添了几根柴火。不一会儿,火苗便熄灭了,黝黑呛人的浓烟从炉膛内升起,呛得她直咳嗽。 顾修远从厨房冲出来,湿手在干衣服上擦净,把她从风口拉到背风处,又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他看着,又气又好笑:「不是说等我来吗,你哪能做这个?」 薛竹隐这才发现自己还被他揽着,一把把他推开,颇不服气:「我只是不会而已,你教我,我很快就会了!」 顾修远还真就摆出一副先生的样子,蹲下察看炉膛内的情势,沖她扬了扬下巴:「把刚刚你塞进去的柴火都拿出来。」 她在他旁边蹲下,试着把木柴又拔出来,炉膛被她塞得满满当当,她抓住一根木柴的尾端,向外使力。 薛竹隐的身子已经要向后仰了,木柴仍然挤挤挨挨,纹丝不动,一时陷入尴尬的情形。 她正想缩回手,换一根木柴继续拔,顾修远忽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向外抽那木柴。 薛竹隐手一颤,很快又恢復镇定,小时候在学思堂先生也曾握着她的手写大字,这算不得什么。 她迫使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柴火上,可是手被顾修远的手包裹着,好像使不上力似的。有了他的加持,那根柴火在自己的掌下似乎格外听话,自炉膛内一点一点现形。 薛竹隐眼神自粗粝的柴火游移到手上,那柴火一根有手臂粗,她的手不能全部握住,顾修远的手指很长,不仅能包住她的手,还能将柴火也囊括在掌心。 再往上看,他手腕上的筋络凸出,肌肉绷实显出线条走向,有如被噼开的泱泱长河。 薛竹隐试着绷了绷自己的手腕,手腕依然平滑,没有像顾修远那样的线条。 她视线又回到他的手上,突然发现他的手好像比脸稍黑一点,小麦黄与她的白皙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看什么?」顾修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将她思绪拉回。 薛竹隐脸上有些赧然,低头咳了咳:「无事。」 顾修远轻声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将木柴扔到地上,示意她继续往外掏,炉膛内的木柴有所松动,薛竹隐毫不费力地将剩余的木柴都拿了出来。 「不能把炉子塞得满满的,这样里边全堵死了。」顾修远给她解释,「你先把一根木柴横着放进去,再把剩下的木柴都搭在上边。」 见顾修远认真教她,薛竹隐很快就按他的话搭好了木柴。 「引燃物要选好点燃的,」顾修远晃了晃手上的松枝,「喏,像这个就可以。」 薛竹隐从善如流地举着煤油灯过去,灯烛的火苗一挨到松枝,便绽开一朵掌大的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松叶一经火便捲曲瑟缩,浑身像是被烈火烧锻的铁一般通红,很快又点点落下,好似烟花余烬。 薛竹隐惊奇地看着松叶的变化,嘆道:「没想到经岁不凋的松还有这样的实用。」 顾修远将松枝扔进炉膛,火苗从松叶上蹿到柴火上,欢快地舔舐着柴火,趁炉子还没被烧热,顾修远将炉子挪到了主屋。 薛竹隐盯着炉子看了好一会儿,见火稳定下来,笑道:「你看,燃起来了!」 顾修远眼波流转,笑意宛然:「竹隐果然聪慧,一学就会。」 第25章 共眠(1) 她去浴室里将椸架搬到炉子边,让火气烘一烘衣物上的湿气,解开包着头髮的巾帕,让头髮垂在肩上。 顾修远给她递过去一杯热茶,自然地走到她身后,拿起她刚刚解下的帕子,作势要给她擦头髮。 她盯着他的手,侧身避开:「让它自然干就行了。」 顾修远一脸无辜,举起双手给她看:「我搬完炉子后洗了手的。」 「山里湿气重,你这样会着凉的,着了凉就会生病,就不能去国史院。」顾修远耐心劝她,已经有点哄的意味,「我手劲大,很快就好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仿佛给她擦头髮是一件极美的差事,她突然有点心软,身子重新坐正,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桌面。 顾修远领会到她的意思,把帕子盖到她头上,一缕一缕地从发顶擦到发尾,他虽说自己手劲大,但动作轻柔,薛竹隐缓缓阖眼,闭目眼神。 见她的头髮已经八成干,顾修远停下手,拿着帕子往浴室走,声音有点干涩:「我沐浴去了。」 薛竹隐急急起身:「等等,我放才忘记倒浴桶里的水了。」 顾修远停住,回头笑道:「得亏你没有倒掉,不然我还得再烧水。」 「你这是……」她斟酌着开口,「要用我洗过的水沐浴?」 这也……太那个了吧…… 「不然我用凉井水沐浴吗?」顾修远眼神促狭,「还是你在浴桶里撒尿了所以不好意思?」 薛竹隐瞪他:「怎可如此粗鄙?」 「你在浴桶里出恭了所以不好意思吗?」顾修远从善如流,特意咬重「出恭」二字,笑道,「真是怪了,谈起房事来面不改色的薛大人竟然羞于谈拉撒这样日常的事。」 薛竹隐气恼,推他的肩进浴室:「你不是要沐浴吗?快去!」 等顾修远进去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反正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那用井水沐浴不也是一样的吗? 她倚在门口,听到浴室内哗哗的水声,想到刚刚她在里边,他就是这样在外面吓她,跺脚佯装脚步声,恶狠狠地说:「你最好洗快点,不然我就要进来了!」 顾修远把为她擦过发的帕子盖在脸上,深吸一口,鼻端满是她的发香。 刚刚为她擦发,看到她低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真想一口咬下去。 他双臂懒懒地搭在浴桶边缘,听到门外薛竹隐不成威胁的话,信手把帕子丢进水里,笑道:「夫人若是想进来共浴,我必不拦着。」 顾修远果然还是那个顾修远,薛竹隐想,刚刚误解他生出的一点点内疚至此荡然无存。要是她对太子说这种话…… 呃,她才不会对林穆言说这种话,况且太子决不需要和顾修远作比较。 薛竹隐这一日路途奔波累极,很快就入睡了,正睡得迷迷煳煳,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到额头上,凉凉的。 她立马清醒,点燃灯烛看,原来是一大滴水。 抬头看屋顶,屋顶不知何时漏雨了,形成一个极细的小水柱,源源不断地往下滴水,在被褥上洇开一大片,还祸及薛竹隐所躺之处。 晚上那只美味的烤兔子使她生出一点享福的心,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统统都抛到脑后。 付了钱还要遭受雨淋,她实在忍不了,毫不犹豫跳下床去敲顾修远的门。 顾修远睡眼惺忪,发尾半湿,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系带也没好好繫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打了个哈欠,手靠在门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薛竹隐皱眉,不自然地别开眼神,指了指小房间:「屋子漏雨,我跟你换一下,你去那边,我在这睡。」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选了那个房间的吗?」顾修远露出惊诧之意。 「凭我付了钱。」银子在身,她理直气壮,大不了加钱就是。 「我今日还给你做晚饭……」顾修远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竟然让我去睡那漏雨的屋子。 他语气软了几分:「打个商量,我也睡这行不行?我就睡地上!」 逼着别人睡漏雨的屋子确非君子所为,看在他语气恳切的份上,薛竹隐点点头,勉强答应了这个要求。 顾修远一熘小跑,把她房里的被褥抱出来,把被褥铺在窗子边的地板上:「我睡这个湿了 的,你去床上睡就好。」 薛竹隐点头,趿拉着鞋子进屋,被窝里还有他的余温,她一时有些不自在。 顾修远熄了灯烛,一时间陷入安静,雨点打在茅草屋顶上,叮咚作响,顺着窗沿流下,犹如小溪淙淙。 还是温暖干燥的被窝好啊,又松又软又暖和,直劝得她眼皮打架,她舒服地闭上眼,准备安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黑暗中传来顾修远的咳嗽声,薛竹隐勐地从半寐中惊醒。 他起先似乎还有所克制,后来越咳越厉害,像是要把肝脏都咳出来了。 一丝凉风悄悄钻入屋内,薛竹隐拢拢被子,翻了个身:「你是不是忘记关窗了。」 「我关了,只是这窗子有点坏了,关不严实。」顾修远说话的声音带了一丝鼻音,「不用管我,大不了得风寒而已。」 她听着有些于心不忍,生怕他着凉发起高烧,毕竟今晚是他帮了自己。他要是不给自己开门,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在哪淋雨呢。 她失去的只是一个安睡的夜晚,但顾修远可是会得风寒啊,万一再传染给她…… 「你很难受吗?」薛竹隐顿了顿,说道,「要不你还是上来吧,咱们挤一挤。」 「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睡吗,还是算了吧。」顾修远的声音越说越小,听起来虚弱极了。 薛竹隐有些尴尬,没想到顾修远还拿她之前的说辞来堵她,她坐起来,艰难开口:「没有……」 违心的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她又很快改口:「也不是没有,今日情况特殊,我担心你着凉了……」 顾修远抱着枕头起来,小跑着跳到床上:「既然夫人这么担心我,那我就只能遵命了。」 第26章 共眠(2) 竹床吱呀吱呀晃动, 薛竹隐感觉自己的身子也跟着震了两下,接着?被窝一凉,多了个人钻进来。 她下意识往墙边挪给他腾地儿, 没想到她挪一寸,顾修远也跟着?挪一寸, 大有?要挨着?她的意?思。 薛竹隐伸手要去把他推开, 黑暗中,顾修远像是看得见似的,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这样一来,就好像她是主动去握他的手似的。 「我冷。」顾修远声音很小,带了点央求。 他的手确实很冷, 像是一块寒铁, 凉意?透过他的皮肤传到她的手上,薛竹隐犹豫半分,任由他握着?。 她疑心他是起了高热,到底不放心,腾出空着?的那只手向?他那边摸去, 摸到他尚带湿气的鬓角,再往右摸,额头也是凉的。 没起高热啊, 那没事了, 死不了。 薛竹隐甩开他握着?自己的手,用力去推他的肩膀, 他肩头硬得像山一样岿然不动, 突然肩膀绷紧,薛竹隐的手掌被他肩上发的力向?后?一弹, 整个人被带着?向?后?倒去。 眼看头就要撞上墙,顾修远手疾眼快地扑上来,一手撑墙,掌心垫在她的后?脑勺与墙之间。 这个姿势不大好,顾修远几乎将她笼罩在一片昏暗里,气息喷薄在她发顶,大有?欺身而上的意?味。 「你怎么……」薛竹隐奇道。 她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明明不见五指,怎么他就能?准确地接住自己呢? 顾修远声音低沉:「对习武之人来说,判断对方的动势不过小菜一碟。」 他顿了顿,咳嗽几声,用虚弱的气音说:「当?然了,我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辨你的动势的。」 薛竹隐幽幽道:「别用这种装病的小把戏来骗我,这样不仅显得你蠢,也显得我蠢。」 这距离太近,薛竹隐反应过来,双手去推他胸口。 顾修远反应比她更快,一手制住她双手,一手推她肩头把她放倒。 薛竹隐被他推得整个人几乎面贴着?墙,接着?床一震,顾修远大喇喇躺了下来,丝毫不给她宽裕的空间。 她心底腾起一股怒意?,她好心让他上床来睡,居然还要被他挤着?睡觉。 士可杀,不可辱。 薛竹隐抬高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手像挥出去的绳索,任它不知横在什?么地方。 摸了摸,是光滑的布料,下面还挺硬实的,像是一块一块硬硬的骨头,不知道是他身上什?么地方。 黑暗中,顾修远只觉得一阵暗香浮过来,接着?胸口一痒,像是有?只猫爪在挠啊挠,唿吸随她动作?一滞,全身紧绷。 偏那只猫爪还不知分寸,在那块地盘来回探索,顾修远只觉得全身血流涌动,又想抓住那只猫爪又不想让它停下。 过了好一会,顾修远咬牙切齿,声音闷闷的:「别摸了,那是我胸口。」 薛竹隐一顿,手攥成拳,理直气壮地搁在上面,身体又向?顾修远那边挪了几分,妄图以卵击石,把他挤下去。 顾修远岿然不动,薛竹隐没有?泄气,一手撑着?墙,借墙的力量向?他那边挤。 她以嵴背为?盾,肩胛骨与他宽实的肩头相抵,多进一寸都是好的。 黑暗中,她不知道,床实在太窄,顾修远的肩头堪堪挨着?床沿,再退几寸就会被她挤下去。 木床呀呀作?响,顾修远轻哼一声,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么污儿二漆雾二八一翻了个身面向?她,轻轻巧巧地把她搭在他身上的腿撇下去,另外一条腿反客为?主?地搭在她身上。 他的腿像是铜铸的,有?千斤之重,薛竹隐试着?把他的腿抬起来,无果,又重重地拧了一把。 「嘶——」顾修远倒吸一口凉气,语气里却有?笑意?:「没想到你的手看着?那么小,拧起人来还挺有?力气。」 受他鼓舞,薛竹隐换个位置又拧了一次,这次顾修远不吸凉气了,闷哼了一声。 这一拧估计是把他拧傻了,顾修远一言不发,人也老实了,慢慢地把他的腿放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她立刻得寸进尺把自己的腿搭上去,没注意?到他原来懒散舒展的双腿现在绷得笔直。 顾修远用手拎起她宽大的袍子,温柔地把她的腿撇下来。 她再搭,他再撇,如此周而復始乐此不疲,只是他一反常态地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别玩了,快睡吧。」 她用手推了推顾修远的胸口:「那你过去点。」 见他没反应,她又推了推:「快点,你过去了我就睡觉。」 木床再次响起,他非但?没有?远离,反而靠得更近,手绕过她的脖子枕在她颈下,自己却埋在她的颈窝。 顾修远的手环住她的腰,薛竹隐一瞬间心惊,他的气息笼罩了她的全身。 「睡觉。」他低声说道。 怀里的人试图挣脱他的桎梏,顾修远感受到她的颤动,顿觉周身气血又开始涌动,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想,想像自己是块石头,风雨不动安如山。 薛竹隐岂是善罢甘休之人,她原只是想占回能?使自己舒展安睡的一方地盘,没想到现在连人都赔进去了。 顾修远温热绵长的气息喷在她颈窝,弄得她脖子痒痒的,很不舒服,自己也开始不自觉同步他的一唿一吸。 他要是喷一晚上的气在她脖子上,她岂不是又要失眠一晚。 薛竹隐气恼,推他的肩膀,不动,掰她腰间的手,还是不动。 她反应过来,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在她一贯锲而不捨,就像幼时在文思堂念书,遇到读不懂的书,没关系,先背下来慢慢领会,一遍不行?两遍,堆时间就是。 顾修远一动不动,此刻面临挑战,倒叫她生出许多耐心。 肩膀能?下手的地方太少,她施展不开。 薛竹隐的手顺着?他的胸口一路摸索往上,略过他的脖颈,摸到他稜角分明的下颌,找到他挺拔的鼻樑,一把捏住。 接下来,耐心等待便?是。 她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猎人,耐心地等她的猎物?醒来,不消多久,顾修远就会被憋醒,或睡眼惺忪,或气急败坏。 那时,她就可以认认真真地和他讲道理。 她捏他鼻子让他不舒服了是不是?她被他搂着?睡也很不舒服的呀! 身躯与他相贴的触感越来越明显,他身上的热意?透过皮肤传到她身上,薛竹隐的肌肤被吸了汗的袍子贴着?,像是被一阵热风慢慢烘烤。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薛竹隐疑心是因为?无事可做,仿佛过去了很久似的。 顾修远仍不见醒来的迹象,她脑子被烘得晕晕乎乎的,蓦地冒出一个想法,她应该,没可能?,把他闷死了吧? 那可是在熙州带领两千精兵反杀两万敌军的顾小将军啊! 但?都这么久了,就算是善凫水的人也遭不住。 他也许是在逗自己玩呢,只要她松开,他就会唿吸的。 薛竹隐慢慢地松开他的鼻子,悬着?一颗心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探气,没有?动静,唿吸好像停了…… 她屏住唿吸,慢慢把搭在她腰间的手提起,那只手像是没了知觉,安静地被她拎到一边。 悬着?的心又下沉几分,手掌去推顾修远埋在自己颈窝的头,竟然也毫不费力。 要不再试试他的心跳,再决定要不要抢救一下。 用手贴在他胸口感受太钝,薛竹隐决定还是用耳朵。 她曲着?身子,努力向?下拱啊拱,头挨着?他的胸口,耳朵贴上去侧耳倾听?。 心跳声还没听?分明,头顶先传来扑哧一声笑,胸腔也跟着?震了震。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把顾修远给憋死呢!他临死前肯定会挣扎的! 从她的手开始游走?起,顾修远就有?所察觉了,她微凉的指尖略过自己的皮肤,给他带来一点舒爽的凉意?。 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或许是被他的皮囊迷惑,她又是个正人君子,白天不好下手,只好晚上乘着?他睡着?了,情难自禁多摸两把。 也罢,遂了她的意?,谁叫他是她相公呢。 没想到这指尖不摸自己的胸口,也不摸自己的下巴,唇,眼睛,单单捏住了他的鼻子。 她想憋死他,好狠的心。 顾修远陡生玩心,她白日总是冷着?一张脸,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吓她一吓,也太可惜了吧。 在西?北时为?训练士兵渡河奇袭,他曾练过很久的水下闭气,薛竹隐所预计的时间与其?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 顾修远暗暗调整气息,耐心等待她按捺不住惊惶发作?的时刻。他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猎人,耐心地等待他的猎物?醒来。 顾修远把她埋在他胸口的脖颈提起来:「你做什?么?」 第27章 共眠(3) 薛竹隐又羞又恼, 捶他胸口:「刚刚你装死装那么久,吓唬谁呢?!」 顾修远放声大笑起来,胸口颤动不止, 薛竹隐只觉得这笑声刺耳,敲了敲床板, 不满道:「你笑什么?」 他实话实说:「笑你傻。」 她?暗暗在心中懊恼, 傻气怕不是会传染,她?不过和顾修远待了一个晚上,竟然变得这么笨。 她?冷哼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要不是顾修远把她?当个傻子戏弄,她?又那么一点点担心他,她?岂会栽在这上头? 越想越生气, 顾修远还像座小山似的堆在她?身?旁, 她?忿忿地推推他的肩膀:「过去点,我要挤死了。」 顾修远翻了个身?平躺着,也来推她?:「睡不着,聊聊天。」 薛竹隐转过去面对着墙,没什么好气:「我同你没什么可聊的。」 顾修远「噢」了一句, 然后就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的话像一把冰刀子,把顾修远的话头一刀斩断。 檐下雨潺潺, 她?原本困极, 此?时听?着雨声倒是睡不着了。 纠结半晌,薛竹隐试探性?叫他:「顾修远?」 顾修远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嗯?」 薛竹隐只是想看看他睡着了没, 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 半晌才问:「我记得你以前在文思堂还是挺用功的,怎么会后来和何明进混到一块去了呢?」 还要何明进, 她?记得何明进好像是调皮闹腾了点,但也就限于忤逆先生,欺负同学?,怎么后来又去赌坊勾栏混上了? 「我读书学?得慢,先生们都嫌弃我,就不想学?了。他们总欺负我,我跟何明进玩,傍上他的大腿,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呗。」顾修远故作轻松。 薛竹隐默然,定国公去世之后,府中无人,定国公府如巨厦忽倾,文思堂里的世家子弟早熟,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人精,自然挑软柿子欺负。 像顾修远这种骂了还口打了还手的,欺负起来更带劲,想来他当年受了不少?的委屈。 她?顿了顿,说道:「其实陈先生挺关心你的。」 在文思堂的时候,多?的是世家子弟围着她?和太子,只是她?不好与人交接,加上后来与他们分道扬镳,对许多?人都没有印象了。 她?之所以对顾修远有一点点印象,是因?为?陈先生有一次看着顾修远潦草的课业,嘆了口气说:「这孩子艰难。」 他为?顾修远的课业作的批点,比给薛竹隐的还要详细,她?草草看一眼,陈先生几乎是把道法掰开揉碎了给他讲。 也不知顾修远瞧见没? 顾修远黯然,声音低了下去:「陈如寄陈先生?我那时总嫌他啰嗦,也没有认真看过他为?我批的课业。」 薛竹隐嘆一口气:「他如今在岭南过苦日子,你再想让他为?你批课业也批不着了。」 顾修远的手在黑暗中摸索,很小心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怀着一丝期待:「学?堂的事情,你还有没有别?的想问的?」 「有,」薛竹隐回答得很痛快,「那你后来怎么会想到要入军营呢?」 顾修远默了默,慢慢地把手抽回去,竹床吱呀作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好半晌,薛竹隐等得不耐烦,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说话呀!」 怎么问到关键处就迴避了,是不是这其中果?真有什么端倪? 顾修远打个哈欠:「困了,明日还要赶路,早点睡吧。」 「……」薛竹隐正问到兴头上,但顾修远要睡了,她?也不能?再拉着他继续问,只能?阖眼入睡。 第二日几声嘹亮的鸡鸣冲破山村的宁静,薛竹隐在竹床上惊醒过来。 天光大亮,身?边的被窝是空的,顾修远不知道去哪儿了。听?老周说他日日睡懒觉,薛竹隐纳罕,今日起得竟比她?还早。 她?下床将外衫披上,厨房水缸里有打好的井水,桌上放了蒸好的窝窝头。 吃过早饭,仍不见顾修远人影,但马还好好地在院子里拴着。 院子和屋里都不见他人影,薛竹隐转到后院,后院杂草丛生,长得有半人高,她?正欲转身?回屋之时,眼尖地瞥见墙根的草丛里有一抹不属于它的白色。 她?拨开杂草一路找过去,杂草深处有一簇野草伏地,显然是被人踩踏过,地上铺了一块白色油毡,因?着昨日下雨,上面聚了一小汪水。 那油毡成色半旧,品质上乘,看得出来以前是被主?人爱惜的,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约是为?了盖什么东西。 她?掀开油毡,油毡底下赫然堆着一大簇茅草,她?摸了摸,湿的! 被油毡盖着怎么会湿呢? 这堵墙背后就是她?昨晚一开始睡的那个小房间,她?抬头望了望屋顶,屋顶边缘的茅草看起来依然厚实,再往上是视线所不能?及之地。 但她?不用看也想得到,垂直地对着她?的床的屋顶某处,必然空了一块,以至于漏风又漏雨。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昨夜上房掀了她?房间的顶,再把茅草顺手藏在这个地方。 想起昨晚她?敲门的时候顾修远那半敞的袍子,和故作虚弱的咳嗽声,薛竹隐压了压嘴角,有些人还真是会装。 薛竹隐解下腰上的玉佩,放在茅草堆上,若无其事地将油毡保持原状盖了回去。 转到小院旁的小树林,她?隐隐约听?见顾修远的低语,她?找过去,顾修远在一个简陋的坟包前跪得笔直,似是在祭拜什么人。 想到顾叔说定国公以前常带他回来住,大约是在祭拜他。薛竹隐少?见他这样?严肃,转身?非礼勿听?。 当初定国公战功赫赫,保西北边陲四十余年安宁,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不想死后不仅连太庙都没得进,还孤孤单单地屈身?在一个荒凉的小树林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若能?引得皇帝前来祭拜定国公,或许…… 薛竹隐心里有了计划。 顾修远祭拜完回来,薛竹隐早已在屋内等他。 见他迈步进了屋子,她?起身?佯装焦急:「顾修远,我的玉佩掉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我昨晚睡觉前把它放在外袍上,今早起来就找不到了。」 「当然可以!你的玉佩是什么样?的?」顾修远关切地问她?。 「上面有海棠花纹,羊脂玉雕的。」 「屋里到处可都找过了?」 「我找过了,但也许找得不仔细,想劳你再找一次。」 顾修远转身?便进屋帮她?找,一柱香的工夫后,他从院子回来,有些沮丧:「厨房,浴室,两?间卧室,堂屋,院子我都找过了,没有找到,你可还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薛竹隐想了想,说道:「我今早起来还去后院转了转。」 「那我们一块去后院看看。」顾修远打开通向后院的门,没等她?进去又突然合上,「后院又脏又乱,我去找就好了。」 薛竹隐扒门,不容他拒绝:「多?个人找更快些。」 顾修远无奈:「那你就站在这看,我进去就行了,别?弄脏了你的衣物。」 说完,他就钻进后院的草丛里找了起来,油毡在后院的西边,他却始终在东边磨蹭,野草被他踩得东倒西歪,他还时不时抽剑砍断灌木,迟迟不过去。 薛竹隐挑挑眉,喊道:「还没找到啊?要不我去另一边找找吧!」 顾修远一个箭步从草丛里冲出来拦她?:「还是我去吧!」 薛竹隐袖着手在后边看他在草里到处扒拉,提醒他道:「那个油毡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在油毡下面?你掀开看看!」 顾修远看也不看那油毡一眼:「是我昨日从兔子身?上扒下来的皮毛,我怕吓着你,还是别?看了。」 他扯起谎来倒是行云流水,亳不变色。 薛竹隐冷笑一声,走到他身?边,语气无辜:「真的吗?那你掀开给我看看,我最喜欢看从兔子身?上扒下来的皮毛了。」 顾修远眼神?莫测:「你竟还有这种癖好?」 第28章 回程 被薛竹隐注视着,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油毡掀开?,金黄的茅草上,赫然躺着一枚莹润洁白的玉佩。 「你耍我……」顾修远没想到这玉佩就藏在?油毡之下?, 一时间说不出来。 薛竹隐扬了扬眉,看向顾修远的眼?里不无得意:「兔子皮毛?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 薛竹隐是想借这枚玉钩带告知她已知晓他上房揭瓦之事。 「夫人英明, 我这?点小把戏哪能逃得过竹隐的眼?睛,」顾修远装模作样地拱拱手?,拍个马屁想煳弄过去。 薛竹隐不跟他计较,笑盈盈地说:「你昨夜耍了我,我今日让你在?屋子里都?找一圈玉佩,算是对?你的惩罚, 现在?扯平了。」 「你不生我的气?」顾修远低头看她, 眼?睛里像盛了一泓清水。 「我岂是这?般小气之人?」薛竹隐隐约察觉他话里的小心翼翼,却不知道?他情绪的来由,本能地转身迴避,「快收拾好回去吧,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天气晴柔, 山路迴环蜿蜒,沿道?古树苍翠,日光从?树枝缝隙中细碎地散下?, 山泉从?谷中流出, 泠泠作响。 顾修远悠哉悠哉地控着缰绳,打?了个哈欠说道?:「你那骡子也忒慢了些, 我都?要睡着了。」 在?他身后奋力?扬鞭赶路的薛竹隐一赧:「你可以先走?啊!」 顾修远才不会不等她, 他转过头来:「看着竹隐以前也让我乘你马车的份上,要不你也上来。」 他拍了拍马头, 笑道?:「它不嫌你重。」 薛竹隐恨不得把鞭子挥到他脸上:「收起你那些心思!上次乘车你已用玫瑰酥还清,此事已经扯平。再说,你若真想报恩,何不把这?马让给我骑?」 顾修远仰头大笑,忽地勒住缰绳在?路边停住了,马蹄在?路边迴旋轻踩土地,逡巡不前。 薛竹隐反应不及,勐地拽住缰绳,她皱了皱眉:「顾修远你作……」 她声音越说越小,及时住嘴,顾修远的马前,一位矮小的农女正背着一位妇人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原来顾修远不是在?戏弄她。 农女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转过身来,见两人衣着不凡,一时恐惧,她身上还背着一位妇人,行动不便,只好一直弯腰:「俺冲撞贵人哩,请贵人饶了俺。」 她实在?是太过羸弱,面黄肌瘦,脸颊凹陷,显得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她背上的那位农妇也连声告饶:「俺孩子还小,不懂事,请两位老爷绕过俺俩。」 尽管妇人双手?攀着农女的肩,但妇人还是止不住往下?滑,她双手?托住妇人的腿,弓腰使劲想把妇人托上去。 眼?看妇人的双腿就要挨到地上,顾修远连忙下?马,帮着农女把妇人放下?来,他们这?才发?现,妇人的双腿不能动弹,薛竹隐和顾修远一左一右搀着她,把她扶到树下?靠着树干坐着。 那妇人捶打?着自己的腿做按摩,农女乘这?个间隙擦了擦脸上、颈上的汗水,又掏出水囊勐灌一大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薛竹隐问妇人道?:「你的腿怎么了?」 妇人接过农女递过来的水囊也喝了一口:「俺上山的时候把腿摔坏了,听?说临平城里有大夫,俺女背俺进城去治。」 顾修远接话道?:「临平离这?还有三十里地,莫说是你女儿,就是骡子一天时间走?过去也累死了。」 农女看着约莫十来岁,一脸稚气,声音清亮:「俺不累,俺要背俺娘到临平去,治好她的腿!」 薛竹隐摸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你爹没来呢?」 农女见她和蔼可亲,胆子也打?起来,仰头看她:「俺叫王三娘,俺爹带着哥哥们在?家种地呢!」 「身上的盘缠够不够?」薛竹隐又问,「可会骑骡子?」 「俺爹说财不外露,俺才不告诉恁。」王三娘双手?叉腰,偏过头去,腮帮子气鼓鼓的。 薛竹隐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顾修远头一次看她对?一个小孩这?么温柔,然?而还吃了小孩子的闭门羹,忍不住噗嗤一笑。 「三娘倒是聪明,」薛竹隐无奈地笑笑,又问一遍,「可会驾车?」 「那是自然?!俺在?家常给地主家放牛,俺偷偷告诉恁,恁不许告诉别人。」三娘要薛竹隐弯下?腰,贴近她的耳朵,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俺经常骑他们家的牛,那些牛都?可听?俺的话了!」 「死孩子,和恁说过多少次了不准骑牛,要是被发?现了恁要遭打?!」妇人突然?一下?坐直,训斥道?。 三娘吐了吐舌,沖妇人做了个嘴脸,跑到薛竹隐身后藏了起来。 「这?样说来,你也会骑骡子了?」薛竹隐指了指身后的骡子,「坐上去骑给我看看。」 三娘跑到骡子的身边,对?着骡子耳朵耳语几句,又拍拍它的头,随后费力?地爬上骡鞍,挥了挥鞭子,「吁」一声,骡子随即欢快地跑起来。 三娘走?出一丈远,停下?骡子,又走?回来,面上满是自豪:「俺就说俺可以吧!」 顾修远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头骡子:「原来它可以跑这?么快。」 薛竹隐给他一记眼?刀,含笑对?三娘说道?:「这?骡子既然?那么听?你的话,那你就和你娘骑着它到京都?去吧。」 三娘疑惑:「这?驴子给了俺,恁骑啥?」 顾修远回答道?:「她既然?是我娘……家的兄弟,自然?和我一同?骑马回去咯。」 薛竹隐瞪顾修远一眼?,含笑对?三娘点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五锭银子递给妇人:「我看这?孩子聪颖,治腿剩下?的钱可送她上学堂。」 妇人抹抹眼?泪,指着三娘说道?:「恁死孩子还不快给贵人磕几个响头!」 三娘当即便跪下?来,规规矩矩地对?着薛竹隐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认真地说:「恁真好,恁叫什么名儿?俺要记住,以后报答恁!」 薛竹隐蹲下?来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不必记住我叫什么名字,若你以后有志向学,勤务农事,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三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顾修远将那妇人抱上骡子,嘱咐三娘:「你若要扶你娘下?来,就喊别人帮忙,切莫要强,伤了自己也伤你娘。」 她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又朝顾修远磕三个响头,背道?:「祝两位老爷大富大贵,财源广进。」 说完,挥鞭子便走?了,留薛竹隐和顾修远在?原地。 顾修远翻身上马,将自己的掌心递给薛竹隐,促狭地笑着说:「竹隐是不是因为有我在?,所以才放心地把骡子赠给三娘呢?」 第29章 遇刺 「不可胡言乱语。」薛竹隐瞪他一眼, 又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到他掌心上:「谢礼。」 而后握住他的手腕,借力上马。 顾修远低头看着那枚玉佩, 虽然精緻名贵,但对她来说不足为奇, 是随时都可以解下来换东西的小玩意儿。 正如他对她的帮助。 他每次想要帮她, 想与她拉近关系,就被她用这些小玩意儿打发了。 顾修远试图与她打个商量:「这谢礼是非给不可吗?」 薛竹隐理所当然:「你今日载我回去,我自然要谢你的。」 「都是夫妻了,何?必如?此?生分?就算你不把我当相公看,我们总是朋友吧?」顾修远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薛竹隐油盐不进:「同门曰朋, 同志曰友, 我们的关系这哪一样?沾边了?」 这话?多少有点伤人,顾修远一言不发,双手环过她的腰握住缰绳,挥一挥鞭子骑马启程。 耳边唯有风声唿啸,连薛竹隐也觉得刚刚说的话?说错了, 顾修远昨夜又是给她煮饭,又是把房间让给她住,在她心里?, 两?人早已是朋友了。 她在心中?默念,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良久, 她不自然地咳了咳:「刚刚有句话?说错了,我把你当朋友看的。」 顾修远眼?睛亮了亮, 故作平淡:「那这玉佩……」 「这玉佩你得收着,一码归一码。」 顾修远嘆口气,薛竹隐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固执得很?。 「那要是太子这样?帮了你,你也报答他吗?」 「我也经常帮他,如?此?小事,不必和他计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不必和太子计较,却要和我计较,那就是你觉得我们关系还不够好了?」 薛竹隐皱眉:「太子也是你能比的吗?你要是实在不想要这玉佩,那就赶紧追到临平去,送给三娘,也算做个善事了。」 「我并非不想要这玉佩,你送给任何?东西我都会觉得欢喜,只?是……」 只?是我不想要你锱铢必较的报答啊! 薛竹隐彻底恼了,拿出折颜廷辩的气势,与顾修远一本正经地讲道理:「我与太子一同长大,十几年的情分,我和你相识不过月余,你总不能要求我对你比对太子还亲吧?」 是啊,他不该,也没那个本事让薛竹隐对他比对太子还亲。 顾修远:「我错了。」 薛竹隐面色稍稍缓和:「知错就改,孺子可教。」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间小路上响起。 顾修远没话?找话?,试图缓和与她的关系:「我看竹隐内心善良,肯把那头骡子让给三娘骑。」 薛竹隐却不顺着台阶下:「这不过是小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那你觉得什么是大善?救命之恩?」顾修远颇有兴致地问她。 见他诚心发问,薛竹隐一板一眼?地和他分析自己的看法:「把骡子让给农人,只?能帮到三娘一家,下次若来一个四娘,我哪有骡子可给呢?这种善举就是小善;但如?果?能够通过民治让天下农人有钱寻医,看病方便,这才是大善。」 「所以你一直想要变法?」顾修远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 「也不完全是,大齐现在看着虽是太平年岁,君同民乐,但内里?的问题不少,就好比一个人生了病,应该治病才是。」 顾修远不说话?,摁着她的脖颈往下,迫使她低头弯腰。 薛竹隐:??? 下一瞬,一支利箭破风而来,从她头顶上飞过,牢牢钉在前?方的树干上,入木三寸有余。 薛竹隐看着那支擦身而过的箭,暗自心惊,若顾修远不救她,她此?刻命已休矣。 山路前?方,群鸟忽然从树枝上惊而飞起,没入天际之中?,几片绿叶随风轻飘而落。 薛竹隐皱眉,望了望树梢,四个蒙面刺客从树上飞下,拦在他们马前?。 顾修远回头看,三个同样?装束的蒙面刺客正从后方缓缓逼近,前?后夹击,进退两?难。 他轻笑道:「怕是竹隐今日要同我作一对亡命鸳鸯了。」 蒙面刺客渐渐靠近,形成一个包围圈,二人翻身下马,顾修远拽着薛竹隐,抽出身后的剑小心观察形势。 五个刺客持剑而立,围着他们形成一个北斗阵法,为首的刺客剑气逼人,直冲薛竹隐而来,顾修远拉着她侧身避开,以剑格挡。 剩下的六位刺客见状也纷纷出手,闪着寒光的剑刃如?流星雨落下,看得薛竹隐眼?花缭乱,她没有武功,反应也不及习武之人快,只?能任由顾修远抓住自己,身体及时配合他给出的信号。 顾修远只?一把剑刃,要与刺客打斗,还要注意保护她,渐渐力不从心,挡剑的速度慢了下来,左臂上也挨了一剑。 薛竹隐观察已有一阵,位于剑阵尾端的刺客出招明显比其?他六个都慢,她与顾修远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被困此?中?,只?能以退为进,自谋生路,破局之法,就在他身上。 接下来,顾修远运剑如?风,凌厉的招式对准剑阵尾端的刺客,逼得他步步后退,剑阵被打开一个缺口。 因着他专心进攻,疏忽了防范,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剑,背上,腰上,腿上都有几道伤口,他月白的外袍被刺得破破烂烂,血痕斑驳刺眼?。 顾修远瞅准时机,飞踢一脚,刺客的剑登时脱手,顾修远剑刃直指刺客右手,将其?筋脉挑断,刺客右手血流不止,阵法至此?被破坏。 没有了阵法,剩下的不过是散群之鸟,顾修远绷紧全身,集中?注意力,一把剑使得愈发虎啸生风,快得薛竹隐只?能看见剑影刃光。 几个刺客渐渐倒下,顾修远也体力不支,眼?见最?后一个刺客的剑刃就要刺到顾修远的腹部,薛竹隐手疾眼?快地捡起地上先前?刺客脱手的剑,扬剑刺中?刺客的胸口。 刺客被那刃光一闪,稍稍分神,胸口吃痛,剑锋偏了三分,顾修远趁这个当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的剑踢到地上。 薛竹隐向马飞奔而去,骑马沖向顾修远,朝他伸出手,用力拽他上马。 马儿兴许是闻到血腥味,十分动事,不必薛竹隐狠狠扬鞭,跑得比之前?还要快,顾修远力气几乎丧尽,只?能抱住她的腰,头搭在她的肩头,方可在马上坐稳。 薛竹隐专心策马,抽空转过头去问他:「你怎么样??」 顾修远紧咬牙关,声音冷静:「我好得很?,死不了。你不要走原来的路了,我们只?能甩开他们一阵,前?面下山是李村,绕过李村往小溪村走,再?进宛林县城。」 薛竹隐逃命的经歷不如?他丰富,对这里?的路也没有他熟悉,点点头听他的。 第30章 遇刺(2)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 薛竹隐觉得彻底摆脱了那群刺客,方才在河边下马,用顾修远的剑刃划破自己的衣服, 撕了几块布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她搀着顾修远下马,顾修远毫不客气, 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血迹沾到她衣裳上, 薛竹隐向来讨厌自己的衣物不干不净,此时也没有心思管这些。 薛竹隐扶着他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见他身上的血痕触目惊心,她没想到,顾修远竟会为了护她而任由刀锋刺入他的皮肉。 她尽力稳住心神?,沉声道:「我帮你把衣裳脱了, 给你包扎。」 顾修远点点头, 安静地?坐着,任由薛竹隐给他除去身上的衣裳。 薛竹隐提醒他:「我不会?伺候人,也没有学?过包扎,这儿也没有药,可能有点疼, 你忍着点。」 说完轻轻褪去他的外袍,攥了攥拳,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剥去他的上衣。 只露出肩头, 薛竹隐倒吸一口凉气,顾修远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血肉和衣裳黏连在一块, 剥都剥不下来。 顾修远自知身上的情况,沉声道:「直接脱, 不用管我。」 这种痛无异于刮骨疗毒,虽不是施于薛竹隐身上,她头皮还是发?麻,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扯着他的上衣,黏连着血肉的衣物在她的撕扯下与?皮肤分离,就像给他脱了一层皮。 顾修远浑身绷紧,额上青筋直跳,眼底发?红,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 薛竹隐看得心疼:「要是痛的话就抓着我的手。」 顾修远从善如流,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却又在她继续撕扯的时候突然放开,攥紧自己的拳头。 上衣被褪尽,露出顾修远精壮的上半身,薛竹隐看得惊心肉跳,因为刚把衣物脱下,伤口处的皮肤溃烂,红肉外翻,又重新开始流血。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要大大小?小?的旧伤,深浅不一,形状各异。 也是啊,在边地?扎扎实实地?待了五年,身上怎么会?没有点伤口呢? 顾修远看薛竹隐惨白的脸色,笑了笑:「没吓着你吧。」 薛竹隐摇摇头,努力找回思绪:「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能忍疼。你来大桥村这一趟,真是亏大了。」 「哪里亏了,我不是把你保护得好好的吗?」顾修远含笑道,「还好没破相,不如竹隐岂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还有心思说这些!」薛竹隐瞪他一眼,瞄到他发?白的脸色和紧绷的手,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分散注意力。 她想了想,认真答道:「你生得确实好看,尤其是眼睛,要是破相了有点可惜。但我要是喜欢一个人,破相了我也喜欢。」 「那竹隐会?喜欢我吗?」顾修远攥住她的手,眼睛如盛了一泓秋水,清泠乌黑,沉不见底。 往日他那双眼睛里总带点调侃和漫不经心,现在神?情却格外认真,眼底的情意像滔天巨浪,要把薛竹隐淹没在洪波中?,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薛竹隐与?他对视良久,方才避开眼,起身自言自语:「这布不干净,我去河里洗洗,一会?给你包扎。」 河水凉意沁人,翻涌着浪花欢快地?向前流,薛竹隐把那几块布搓了又搓,一双手在水里浸了又浸,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没有静下来。 要不是顾修远还在一边等着他包扎,她真的很想在河边心斋坐忘,调性养心。 薛竹隐偷偷地?回身看顾修远一眼,显然他一直盯着自己,见她回身,眼睛蓦然亮了,笑意直达眼底。 薛竹隐立马转身别开眼,手中?的巾布被她在水里漂了十几次,她一边想,顾修远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转性了吗? 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她等下还怎么心无旁骛地?给他包扎啊!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见他身上的伤口,顿时收敛心神?,他伤得这么重,她怎么还有心思想别的! 薛竹隐说道:「你坐直些,我给你包扎。」 顾修远依言坐直,薛竹隐俯下身子,将洗净的巾布绕过他的胸口,包住他的伤口,动作稳妥,细心认真。 他忽然说道:「你头髮?好香。」 薛竹隐眼皮一跳,为他包扎的手一滞,头也不抬:「闭嘴。」 经这么一出,直到日头西下,两?人才赶回顾府。顾叔一见顾修远脸色发?白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连带着对薛竹隐也有几分意见。 万筠堂内。 不管顾修远千说万说,顾叔一定?要顾修远脱衣给他检查伤口,甚至还自己动手扒他的衣裳。 顾修远无奈,只好给他看,顾叔一见,心疼地?捂着嘴说道:「哎哟我的乖乖,这是好几百道口子呀!还有命回来真是你的福分!」 「就四道,顾叔你莫担心了,竹隐她会?照顾我。」顾修远拍拍自己的肩膀,假装若无其事,「我好得很!」 「秋云,还不快去请大夫!」顾叔着急忙慌中?还不忘瞟薛竹隐一眼,「当初别人生病的时候我家公子可是又延请名?医又亲自抓药煎药,现在公子受这么重的伤,别人却毫髮?无损,这伤口还包扎得这么粗劣,一看就是别人对他不上心。」 听着顾叔一口一个「别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薛竹隐不说话,顾修远是为她受的伤,她有一点心虚。 倒是顾修远慢悠悠地?开口:「顾叔,你嗓门再大一点我就要被你震聋了。我问你,我出去这一趟是为了谁?」 顾叔莫名?其妙:「为了夫人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那我为她受伤岂不是很正常,你还在这说什么!」 顾叔扯扯鬍子:「好啊好啊,公子有了媳妇就忘了老奴了,搬弄是非是老奴的不是,明?儿我就收拾收拾出府,不在这碍眼了。」 薛竹隐忙道:「并非如此,是因为当时形势紧急,又寻不到药,我也没有学?过包扎,这伤口才包扎得如此粗陋。顾府离不开顾叔,还望顾叔不要意气用事。」 见薛竹隐主动解释,顾叔不情不愿道:「我先前性子是太急了些,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秋云进屋说道:「小?姐,大夫来了。」 顾叔:「既然大夫来了,我也在这,夫人便先回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公子。」 顾修远偏头看她,薛竹隐避开他的眼神?,沖顾叔点点头。 她对沾有血污的衣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这一整天她都被血腥味萦绕着,这会?儿闲下来了,噁心得想吐。 第31章 包扎 沐浴洗漱完, 秋云早已为她备好热乎可口的饭菜,她想到这一天两人都疲于奔命,连热饭也没?有吃上一口, 便让秋云准备了食盒,索性提过去与顾修远一起吃。 万筠堂灯火通明, 主子受伤是?大事, 府里的奴僕都听候吩咐,进进出?出?,热闹不已。 薛竹隐提着食盒出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这会到了万筠堂反而在门口踌躇,她不知道顾修远吃过了没?有,秋云准备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也不知道顾修远爱不爱吃。 正?准备进去的时候, 她听到里面一阵又尖又细的女子的声音,像是?一群女子在嬉笑?打闹,她凑近了在门口看,果然,一群莺莺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楚楚动人, 争相竞演才?艺,有唱歌的,有吹笙的, 有弹琵琶的, 有跳舞的。 没?想到顾修远伤成那样了,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这精力?真?是?忒强了。 而她甚至还在担心他吃过了没?, 她的饭会不会不合他口味。 屋内吹笙鼓簧,绮筵绣幌, 热闹不已,屋外竹风飒飒,寂然无人,越发显得孤身一人拎着食盒的薛竹隐冷冷清清。 她气得转身就走,又回到了赏翠轩。 秋云迎上来,问道:「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竹隐平息心头怒气,淡道:「顾修远那边人多吵闹,我?就自个回来了。」 一推门,顾修远仍是?一副姿态闲散的样子,坐在桌子边笑?吟吟地看她:「等你?好久,可算来了,我?都饿死了。」 薛竹隐看向秋云,秋云也是?一头雾水。 一阵莫名的欢喜涌上薛竹隐的心头,回身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万筠堂,奇道:「你?没?在万筠堂?」 顾修远掏掏耳朵:「不知道是?哪个歌姬听说我?受伤的消息,非要鼓动那些歌姬一起来看我?,她们聚在万筠堂叽叽喳喳,吵都吵死了。」 薛竹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偷笑?,她坐下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修远沖窗子扬了扬下巴:「所剩的力?气不多,都用来翻竹隐的窗子了。」 薛竹隐一惊,要他脱衣看他伤处,正?色道:「你?想来的话直接从正?门进来不就好了,碰到伤口怎么办?」 顾修远笑?笑?,慢悠悠地解开衣带:「我?一向有分?寸得很,不会伤到的,顶多有点疼而已。」 薛竹隐站在他身后,帮他把上衣褪了,白色的绷带被鲜血染红,伤口崩开了。 她着急地唤秋云:「秋云!叫大夫来!」 顾修远转头攥住她手?,抬眼看她:「不要大夫,我?要你?给我?包扎。」 薛竹隐想到白天包的那个破破烂烂还挨顾叔一顿说的伤口,下意识拒绝:「我?不会,别给你?包扎坏了。」 顾修远哄她:「你?会,我?看着呢。」 拗不过他,薛竹隐只得喊秋云拿来药箱,自己给他动手?包扎,给他的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又把厚实的绷布绕着他的伤口围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一个紧紧的、漂亮的结。 薛竹隐看着,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她这次更加得心应手?了,比白天包得好多了。 顾修远得意得像是?自己包扎的,高兴得扯了扯她打的结:「你?看,包得多好啊,白天是?因为没?有包扎的用具,才?不是?你?没?有对我?上心。」 得到身经百战之人的认可,薛竹隐还是?很高兴的,对他又在口头上占她便宜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坐下来,递筷子给他:「都是?些口味偏甜的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竹隐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顾修远给秋云使个眼色,秋云会意退出?赏翠轩。 他给薛竹隐夹了一片蜜藕,又给她夹一个鸡腿,还嫌不够,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夹到她碗里。 薛竹隐的碗堆成了一座小山,她护住自己的碗,无奈道:「我?不怎么饿,你?吃你?的吧。」 顾修远蹬鼻子上脸,兴致勃勃地说:「那你?给我?夹。」 薛竹隐:…… 吃个饭非要搞这么麻烦吗?夹个菜还互相夹来夹去的?腻腻歪歪,不成体统! 「哪那么多事儿,自己管自己。」薛竹隐把自己盛满菜的碗推回去,自己夹一口菜,不咸不淡地回一句。 顾修远放下筷子,赌气道:「那我?不吃了,饿死我?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薛竹隐不理他,继续自己吃自己的,顾修远眼巴巴看着她,像一条看着肉骨头的哈巴狗。 最后还是?她败下阵来,薛竹隐嘆一口气,认命地给他夹菜:「想吃什么?」 「竹隐给我?夹什么我?就吃什么。」顾修远说道,顺便把薛竹隐推过来的碗又推回去。 薛竹隐一样都给他夹了点,两人对坐,唯有咀嚼声。 顾修远的右臂受伤了,他乖乖地用左手?握着调羹夹菜,大口吃饭,嚼得很香。他要是?提出?让竹隐餵他,竹隐能把他从这屋子里赶出?去。 吃完饭,秋云进来收拾,薛竹隐说道:「我?一会还要整理昨日记录下来的民情。」 此话已有逐客之意,顾修远却似浑然不觉,点点头:「你?写吧。」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见顾修远没?有领会,她直接了当?地说。 顾修远捂了捂太阳穴,眼中有央求之意:「万筠堂人太多了,那歌舞班子实在吵得我?头疼。」 薛竹隐不理解:「你?可以让她们回去啊。」 「那……万筠堂待着太冷了,赏翠轩坐北朝南,温暖宜居,适合养伤。」顾修远环顾四周,继续死皮赖脸地编理由。 薛竹隐起身:「是?我?考虑不周,那咱们换一下,我?去万筠堂吧。」 顾修远拉住她的手?,捂着心口:「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在这照顾我?吗?」 她觉得好笑?:「你?白天不是?还说你?不会死吗?」 「那我?现在感觉要死了。」 薛竹隐乐不可支,重新坐下:「如果你?真?的感觉你?要死了,能不能在死前做件善事,告诉我?苏泠烟在哪。」 「等你?死了,我?给你?写墓志铭,还可以给你?作?传,保证你?在青史上留名。对了,你?爹,你?祖父,我?也会一併写进去,让你?们定国公府发扬光大,万世流芳。」 顾修远:? 她继续补充:「如果你?很在意你?无后这件事的话,我?去旁支为你?过继一个男孩,培养他成人,振兴定国公府。」 顾修远手?指轻敲桌面,提醒她:「我?死了的话你?要为我?守孝三年。」 大齐礼法,妻子需为去世的丈夫守孝三年,方可谋改嫁一事。 薛竹隐本?就赋身闲职,她需要尽快回到御史台,耽搁不起。要是?真?的为顾修远守孝三年,她的仕途从此也就到头了。 她认真?想了想,说道:「那你?再做件善事,给我?一封放妻书,这样我?就不用为你?守孝了。」 「放妻书你?就别想了,你?不如求我?活着。」顾修远咬了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 「求你?活着。」薛竹隐从善如流。 顾修远得到满意的答覆,在桌边大爷似的闲坐,看薛竹隐誊抄昨日记录下的文稿。 薛竹隐滕录文稿的时候,背挺得尤直,宽大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皓腕,悬腕提写,笔下的字婉若游龙,风骨天成。 她眼睫低垂,目光随笔尖游走,沉浸在纸上的世界里,专注认真?。 顾修远歪头看她,看得入了迷,见砚里的墨快干了,索性拿起墨来替她研磨,磨到墨汁都要溢出?砚池了,方才?满意地停下手?。 薛竹隐闻他举动,淡淡瞥他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第32章 四更合一 顾修远觉得无聊, 见灯烛不够明亮,用?剪刀挑一挑灯芯,让烛光更?明亮些, 烛火跳动,发出细微的?「嘭嘭」声, 爆出一朵烛花。 他左看右看, 灯盏离竹隐还是太远了些,烛光晦暗,怕她伤眼,他托起灯盏,小心地挪到竹隐近处,又嫌烛火炽热, 恐灼伤了?她, 又挪到竹隐的?远处。 竹隐抬眼看他:「麻烦让让,你挡住我的?光了?。」 顾修远「噢」了一声,小心地挪开步子?,回到位置上坐下。 见桌子?上摆了?洗净的?水果,他拈了?一颗葡萄, 剥好?递到薛竹隐的?嘴边:「竹隐伏案辛苦了?,吃点葡萄吧。」 薛竹隐偏头躲开,葡萄汁滴到一旁的?白纸上, 她皱了?皱眉, 忙用?帕子?打?湿了?轻擦干净。 她嘆口气说道:「你要是很闲,我去?万筠堂找点书给你看。」 顾修远看着被帕子?浸湿未干的?白纸, 有?点心虚:「好?, 我正想看书,有?劳竹隐。」 万筠堂内, 人早已散尽,薛竹隐在书架前挑了?几本兵书,想着顾修远也许爱看,尽管这些书看起来都很新,上面摆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她从薛府带过来的?书。 清风入户,书案上的?书目随风翻页,她这才发现案上有?一本打?开的?《军资要纪》,薛竹隐一併把?这本书收起,准备给顾修远带过去?。 《军资要纪》的?底下压了?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宣纸,薛竹隐以为是顾修远看书时作的?批註,随手拿起打?开。 是一副已经废弃的?书稿,上书「琅嬛福地」四字,纸张发黄,字迹陈旧。 仔细辨认这字迹,笔道纵横,清新飘逸,只是笔力不够,略显稚嫩,有?点像……她以前的?字? 薛竹隐想起来了?,承干元年,也就是六年前,文思堂要重建书阁,陈如寄先生给这书阁赐了?「琅嬛福地」的?名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她那时候跟着陈先生练字已有?五年,陈先生便把?题写匾额的?活儿丢给了?她,她那是第一次写匾额,颇为用?心,先在纸上练了?数道,才敢下笔。 现在她手上的?这副字,应当就是她之前丢弃的?废稿,只是怎么会在顾修远手上? 她有?些疑惑,顺手将这书稿收起,给顾修远一併带过去?。 回到赏翠轩,顾修远正百无聊赖,见到她,高兴得坐得直直的?。 薛竹隐把?那一摞书递给他,抖开那副陈旧的?书稿,迟疑地问:「这是我以前的?写的?书稿,怎么会在你那?」 顾修远看了?一眼,淡道:「原来是你的?字,我偶然在市场上见人在卖,私心觉得这字不错,就花十文钱买下来了?。」 她那时候的?字写得也算是小有?名气,渐渐的?也有?人来求字,文思堂的?下人便起了?个心眼,偷偷收了?她的?废稿拿出去?卖,这她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十文……薛竹隐顿了?顿,她以前的?字那么不值钱的?吗? 她又看了?看,确实写得不怎么样,深一笔浅一笔的?,字的?结构也不匀称,墨蘸得太饱满,像一团墨云堆在一块似的?。 薛竹隐越看越觉得丑,想要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眼不见为净。 顾修远看她动作,慌忙要来抢,不小心扯到了?右臂上的?伤口,薛竹隐忙扶他坐下,检查伤口。 所?幸伤口没有?流血,薛竹隐皱眉道:「这字看得我心烦意?乱,还留着它做什么?」 顾修远不许:「那是我买的?,我……我要留着临摹练字用?的?!你不许撕了?。」 薛竹隐:「你想学写字?这上头的?字笔力太弱,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写一副字,你照着临,我给你指点指点。」 顾修远把?那张泛黄的?纸重新叠好?,夹进书里,拿起墨就开始磨:「那你现在就写,我的?手马上就好?了?。」 墨汁在砚里漫开,顾修远低头瞧着砚台上的?山水,心里在盘算让她给自己写什么好?。 有?了?,他抬头,眼里有?笑意?:「不如你就帮我写……」 「好?了?。」薛竹隐一手按纸,一手提笔,弯腰默了?一段,挥笔立就,风流蕴藉,意?态宛然。 ……那首柳相公作的?《定风波》,他把?话咽回去?,兴致盎然地贴过去?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顾修远嘴角抽动,语气颓然:「你就不能写点好?听?的?吗?」 他读的?书虽然不多?,这些老掉牙的?酸腐文字,他在上学的?时候就能背得滚瓜浪熟。 「圣人之言,这还不好??」薛竹隐怪道,「你别看这些都是小儿学的?,其实内蕴丰富非常,随便一句话单拎出来都可做一篇文章,你可知今年省试礼部出的?策论即为《治民之至善论》?」 「你读得书太少?,先把?这段话背熟,仔细琢磨其中的?意?思,正好?趁着受伤这段时间,修身养性?,正心诚意?,好?好?养养你的?性?子?。」 「等你养好?伤回去?了?,我保证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 顾修远微微笑:「夫人真是煞费苦心。」 「不必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望你孺子?可教,早日成材,届时我这个先生也可藉此?扬名。」薛竹隐拍拍他肩。 顾修远分过她的?纸笔,笔头无意?识地点在额头,仔细端详那字,又看看她,低头在纸上一笔一划临摹。 薛竹隐拦他:「不是右臂还受了?伤?等好?些再写字也不迟。」 「不妨事,」顾修远下意?识遮住他刚刚写过的?宣纸,抬头看她,一脸警惕,「你做你自己的?事,我写好?了?拿给你看看。」 她只当是顾修远字丑不想被她瞧见,见他写得专注,她点点头,接着写刚刚没写完的?札子?。 烛光暧暧,两人对坐,静默无言,清茶热气裊裊,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如蚕食桑叶,间随着薛竹隐的?翻页声。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顾修远就站起来:「我写好?了?,你看看。」 薛竹隐正写得认真,乍然被打?断,有?点不满。她瞥一眼过去?,顾修远还虚虚地将宣纸合上,故作神?秘。 「写得这么快?你是不是没好?好?琢磨?」薛竹隐想当然地问他。 「绝对是用?心写的?。」 她犹豫半分,低头看看札子?,还差最后?几笔,提笔蘸墨,头也未抬:「你先放那吧,我一会看。」 没有?听?到动静,薛竹隐抬头看,顾修远仍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期待,她皱眉:「先放那吧,我这会忙着呢。」 「噢。」顾修远兴致缺缺,将宣纸折好?,轻手轻脚放在她眼前,「时辰不早了?,我先去?沐浴。」 烛火明灭,薛竹隐落下最后?一笔,重重地吐出胸口郁结的?浊气,她吹了?吹札子?上的?墨痕,又从书案上找出另外几副札子?。 这都是之前写好?弹劾秦江但没递上去?的?札子?,秦江买通林泉宫的?僕从意?欲陷害她;秦江安插的?远房亲戚在文澜殿窃书;秦江为修家祠冢园强占民田,放任家奴伤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看着这几封压在手里许久的?札子?,有?些踌躇。 她现在已经不是言官了?,要递札子?只能从三司一级一级地递上去?,还不到皇上的?手里就会被拦下来。 就算到皇帝手里,秦江眼下正是帮助皇帝敛财修太清宫的?好?帮手,她摸不准皇上要是看到这些会是什么态度。 这些证据和把?柄,只能用?一次,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不过就是一堆废纸。 在大桥村看到定国公之墓时冒出的?那个想法,现在又浮现在她的?心头,如果皇上能够亲眼看到秦江背着他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有?触动。 只是她已经惹怒皇上,她真的?还要再去?冒这个险吗? 她是不是该藏拙,该韬光养晦,该按兵蛰伏? 正出神?想着,门吱呀一声,她抬眼望去?,顾修远沐浴回来,轻轻把?门阖上。 「现在时辰不早了?,你该早点回去?歇着好?好?养伤才是。」薛竹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今天花了?太多?时间在顾修远身上,什么都没做成。 「根据我受伤的?经歷来看,我睡觉喜欢乱动,容易碰到伤口,所?以得找个人整宿守着我,提防我半夜死了?。」顾修远理所?当然在她身边坐下,眼神?恳切。 薛竹隐皱眉:「不许妄言!」 「再说了?,万一我半夜有?个头痛脑热,伤口发炎,或是想喝水起夜,你不是也能搭把?手吗?」 薛竹隐嘆一口气,转头向门外唤秋云:「再添一床被子?。」 稍顷,秋云抱着一床锦被进屋:「小姐,天气热了?,再添被子?夜间睡着恐会生汗。」 薛竹隐吩咐她:「把?这床新的?铺在床榻外侧,外侧再垫一床被褥,把?床铺得松软舒适一些。」 秋云看一眼好?整以暇的?顾修远,顿时会意?, 顾修远把?房内各处的?灯盏熄灭,只留床边一盏幽微的?灯火,他慢悠悠地上床,却不躺下,只是坐在床边等她。 薛竹隐还想看会书,但见顾修远在等她,只好?换了?寝衣上床。 她心里还想着刚刚的?事情,她一向直来直往的?,少?有?如此?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的?时刻,没准应该去?找太子?商量商量? 如今她被发配去?修史院,能帮上他的?甚少?,重回御史台又遥遥无期,他一直劝自己收敛些,如今她自食苦果,真有?点愧对他。 顾修远忽问道:「为什么你一直翻身嘆气?是有?什么事情吗?」 「吵到你了?吗?我一直有?失眠的?毛病,我去?别的?地方睡吧。」薛竹隐有?点愧疚,掀开被子?要起身。 顾修远按住她的?手,说道:「你昨晚就睡得很好?。」 昨晚?昨晚好?像是没有?失眠来着,她好?像在和顾修远聊天,然后?他说要睡了?,自己也就睡了?…… 等等,她疑惑发问:「你不是比我先睡着吗?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睡得好?不好??」 顾修远轻咳一声:「我是习武之人,睡中也能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动静。」 原来是这样,薛竹隐恍然大悟。 「你心中究竟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她暗暗惊嘆于顾修远的?敏锐,说道:「我确实在犹豫要不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是以我的?身份不应该做,但我非常想做、自觉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可我也不知道做了?这件事会不会得到应有?的?结果。」 「你想向皇上进谏?让我猜猜谁是这个倒霉蛋。我们刚从大桥村回来,你想向皇上弹劾秦江?」 薛竹隐奇道:「你怎么知道?」 顾修远自嘲:「能让竹隐忧心至此?的?,总不会是我吧?」 薛竹隐很少?与他谈论自己的?谋划盘算,也不期待他会对这件事给出自己的?答案,她刚刚只是因为顾修远问了?,所?以突然很想与他分享。 「既然想做,那就去?做。」黑暗中,顾修远的?声音清晰可闻。 「如果我做了?这件事情,惹怒皇上,我已经被贬到修史院了?,若是再贬,薛家朝中无人,我……顾府只有?你一个,你自由自在,没有?人把?寄託放在你的?身上,你不会懂。」 薛竹隐犹豫半分,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剖给他看。 顾修远沉默半晌,才说:「那不见得。」 不知道是回答她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他又开口:「我其实非常羡慕你。」 「我这样失败,所?求之事一一落空;又这样不自由,连京城都没有?出过,有?什么可羡慕的??」 「羡慕你不费力气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羡慕你一直有?人悉心教导,羡慕你一直能够坚持自己的?心意?。」 「顾指挥使年少?时斗鸡走狗,流连风月,后?来投身军营,建功立业,难道不是快意?人生?」薛竹隐揶揄他,「我倒是羡慕你的?自由,你刚刚这么说,好?像你被迫做过什么事情似的?。」 顾修远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会支持我去?做这件事呢?我们现在是夫妻,如果我惹怒皇上,你可能也没有?好?果子?吃。」薛竹隐忽然问他。 「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振一世之沉溺,起一世之膏肓,这才是薛竹隐该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文采?」薛竹隐调侃他。 不过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她勐地想起,那是她承干四年参加制举写的?策论里的?话。 谁年少?的?时候不是想着致君尧舜,留名青史?十八岁的?薛竹隐意?气风发,受老师的?影响,在策论里洋洋洒洒写下这段宏愿。 也是因为这一篇《论谏诤》,皇帝对她赞赏不已,赐她侍御史一职。 如今时过境迁,她还是那个直言的?薛竹隐,皇帝对她的?态度却大变,真是唏嘘。 可皇上变了?,她薛竹隐就要跟着变吗? 激浊扬清,议论风发,纠察时弊,道济天下,这是她年少?时曾许下的?志向。 心之所?趋,如水赴壑,不可禁遏。 纵然她身单力薄,也要以一己之力去?纠正时弊,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黑暗中,薛竹隐默不作声,心内却有?如浪潮翻涌。 她声音酸涩,犹豫着该不该问顾修远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就应该直言谏诤?」 明明那么多?人都不喜欢她这样,皇上在朝会看到她开口就语气不耐,群臣也阴阳怪气地嘲讽,就连志同道合的?太子?也劝她收敛一点。 是啊,皇上掀起变法风潮,许以风言闻事,鼓励进言直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 她现在就是不合时宜的?,没有?眼色的?,横冲直撞的?。 「你那日在朝会上骂我的?样子?,意?气风发,昂扬飒爽,我想再看一回。」 这理由如此?敷衍,薛竹隐推他手臂,听?得他低唿一声,她反应过来碰到他伤口了?,内疚地说了?声:「对不住。」 顾修远全身都有?伤,只能左侧卧睡,他轻轻握住薛竹隐的?手腕,说道:「薛竹隐从来都是一个端正板直的?人,怎么能够容忍错误继续存在而不被纠正呢?」 「就像你昨日说的?,只有?让皇上更?改心意?,这大善才能遍及千家万家,不是吗?」 薛竹隐感觉自己的?飘荡不定的?心彻彻底底地踏实下来,向他转身侧卧,回握住他的?手:「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她犹豫半分,斟酌开口:「我要做的?事情,会和定国公有?关?。」 她本来是不准备告诉顾修远的?,可是他和定国公感情深厚,未必愿意?看到故去?的?长辈被她利用?,如果、如果顾修远不愿意?,她也应当另外换个法子?。 顾修远顿一顿:「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我想借着为定国公写墓志铭的?由头引皇上去?祭拜他,秦家冢园和定国公之墓皆在大桥村,这样皇上就能亲眼看到秦江的?胡作非为。」 顾修远不说话,薛竹隐心里没什么底,试探着唤他:「顾修远?」 「我不是反对你,」顾修远嘆了?一口气,「可他不会去?祭拜的?,最多?就赏点钱罢了?。」 薛竹隐不信:「定国公战功赫赫,死后?位列公侯,皇上定然极为看重他。」 「死后?给他体面就是看重他吗?」顾修远语气恨恨的?,「说不定爷爷的?死,正遂了?他的?愿。」 薛竹隐讪讪:「若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顾修远:「你去?吧,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想看看他对此?事的?反应。」 「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顾修远察觉她的?不安,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说道,「爷爷最讨厌这群尸位素餐之人,若是他还在,他也会配合你的?。不过你到时候还要注意?一下言辞,皇帝向来吃软不吃硬。」 薛竹隐的?手被他握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低声道:「谢谢你。」 自陈先生苏先生走后?,再没人支持她的?所?作所?为,顾修远是第一个,她几乎要把?顾修远引为知己了?。 「我们的?关?系,何必言谢?」顾修远自嘲,「你肯多?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聊正事聊得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薛竹隐的?心狠狠抽动,无形之中的?压力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让她几乎窒息,根本不想去?细细思考顾修远话中之意?,只想逃避顾修远真真假假的?话为她织成的?网。 她尴尬地笑:「一码归一码,此?事另当别论。」 薛竹隐这夜竟然睡得也十分地安心,直到天光透过帘帷漫进床帐内,她才眉目清明地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她偏头,看到顾修远的?侧脸,恍惚了?一下,浓若洇墨的?长眉,低垂的?眼睫,耸若小山的?鼻樑,凌若刀削的?薄唇 沉睡的?他如此?安静,她决定把?昨夜好?眠的?原因归结于顾修远因为病着,不会挤着她影响她睡觉。 这双眼睛若是睁开,又会散发灿若星辰般的?熠熠光采,而那双唇若是张开,一定又要迫不及待地说一些揶揄她的?话。 她昨日并没有?说违心之话,顾修远确实生得俊朗。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触一触他的?眉眼,感受到他匀称绵长的?唿吸,又慢慢地缩回手。 他应当睡得十分熟,她不想吵醒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薛竹隐拥被而坐,才发现手仍然被他握着,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熟睡的?两人,竟然就这样握了?一夜的?手。 温暖的?被衾下,白嫩而纤细的?小手被包裹在小麦黄而稍显粗砺的?大手中,像地下的?两株树根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隐秘缠绕而生。 若不是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她几乎要以为这只纤细白嫩的?手不是长在她的?手腕上,而是生在顾修远的?手心里。 薛竹隐目光移回到他的?脸上,静静地看着他,心内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似乎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讨厌他,倘若,倘若他不是这么地浪荡懒散,倘若他是像林穆言那样端正温和,谦谦如玉的?君子?,她一定会喜欢他的?。 秋云轻轻推开门,在床帷之外静静等待,示意?她该起床了?。 薛竹隐把?手一点一点从顾修远的?掌心中抽出来,轻手轻脚地绕过他,翻身下床,换衣,洗漱,用?早膳。 身后?,床帷内传来翻身的?动静顾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薛竹隐将帐子?挂起,见他有?起来之意?,扶他起来靠坐着。 顾修远睡眼惺忪,迷迷煳煳地去?抓她的?手。 「我吵到你了??」明明人已经醒了?,薛竹隐见他睡眼惺忪,说话的?声音还是轻的?,像是在哄他,「时辰还早,你再睡会。」 他眼神?清明了?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就不能不去?国史院吗,我一个人在家也太无聊了?。」 薛竹隐心下撇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板着脸说:「这怎么能行?你是因为告假在家养伤,我又没有?受伤,怎么能不去?国史院呢?」 她慢慢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我去?修史院画卯了?,你在家好?好?养伤。」 顾修远愣了?一下,眼中漫开笑意?,点点头:「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屋内,薛竹隐走后?,顾修远又躺回去?, 秋云早把?她的?书箱整理好?,等在门口。薛竹隐想到昨晚的?事,吩咐她:「你和长公主那边的?女使通通气儿,什么时候长公主要进宫了?,知会我一声。」 顿了?顿,又道:「对了?,前朝的?青霜宝剑现在流落在民间,你帮我搜寻一下,不管什么价格,都要买下来。」 秋云好?奇:「小姐又不练剑,寻这个做什么?」 薛竹隐顿了?顿,说道:「报恩。」 直到坐在马车里,薛竹隐才后?知后?觉: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要和顾修远说那句话。 她去?哪为什么还要知会顾修远一声,多?么多?余啊,她想起顾修远听?到之后?弯弯的?笑眼,说不定还会让他多?想。 她明明、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就是一句非常平常的?话罢了?。 膝上摊开的?书滑落到地上,她弯腰拾起,书页还停留在前几天,这几天她是一个字也没看。 薛竹隐嘆气,她这是怎么了?? 到了?修史院,因着抄书贼已被抓出来,她不必再去?费力气干那无聊的?活,转而跟着梁楚去?编纂前朝礼法。 上次抓窃书贼的?事情一过,修史院里与她打?招唿的?人莫名其妙多?了?起来,到了?晌午,薛竹隐才琢磨出来,虽然大家对于齐掌修宽容麻四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对,但大家私底下也是很看不惯麻四的?。 毕竟一个关?系户被塞进来了?,还不好?好?干活,还破坏规矩去?窃书,对着同僚一副面孔,对着上司又是另一副面孔。 所?以齐掌修说得也有?不对的?地方,大家都看在眼里,面对犯了?错的?人,即使背后?的?势力再大,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转眼便到了?下午,齐恆坐不住,在屋子?里窜来窜去?,闹着她,孙若谦和梁楚要来作诗玩儿。 薛竹隐从桌上堆积成山的?书中抬起头,皱眉说道:「大家领着朝廷的?俸禄,还是专心修史为宜。」 齐恆颓丧地抱头长哎一声,在屋里转来转去?:「天天都是看书写字,人待在屋子?里都要发霉了?!」 梁楚正在俯身弯腰看薛竹隐编写,温和地笑笑:「薛编修今日才开始上手修史,我得在旁边多?看着点。」 孙若谦意?味深长地看梁楚一眼:「梁兄往日修史认真,也从来不会拒绝和我们一同唱和诗文,今日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梁楚指点薛竹隐的?手一滞,迅速瞥她一眼,微笑道:「薛编修是有?家室的?人,还请孙兄莫要污了?薛编修的?清誉。」 薛竹隐抬头瞪孙若谦一眼:「我与梁编修不过同僚,孙编修这话简直胡言乱语。」 谁人不知薛编修的?相公顾指挥使是个流连风月的?浪荡子??薛编修这般严肃的?人能瞧的?上他?温润如玉满腹才华的?梁楚和她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比和顾指挥使更?配一点吧?梁楚一贯仰慕薛编修,若是主动一点,未必没有?藉机攀上枝头的?机会。 孙若谦心里虽是这么想的?,还是把?这些话咽回了?肚子?里,薛编修冷着的?那张脸可真吓人,眼神?锋利得跟刀子?似的?。 齐恆踱步过来,见孙若谦脸上悻悻的?,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梁楚站起来,回到位置上坐下,淡笑道:「在猜齐兄什么时候会过来和我们说话。」 齐恆凑到梁楚的?桌子?边,信手拿起他桌子?上的?一枚尺子?:「梁兄,你这尺子?可真精巧,跟大的?鲁班尺一模一样的?,还能当镇纸用?。」 梁楚微笑道:「齐兄真有?趣,都玩过多?少?次了?,还跟第一次见似的?。」 薛竹隐闻声看去?,齐恆正将一个巴掌大的?玩意?儿在手掌中上下抛着玩,梁楚面上仍挂着和煦的?笑,眼睛却紧紧盯着齐恆手中的?镇纸,生怕他摔了?。 她停下手中的?笔,给梁楚解围:「齐兄可能给我看看?」 齐恆停下颠抛的?动作,走过来递给她。 薛竹隐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这副尺子?是黄铜材质,约有?一个手掌大小,做成鲁班尺的?形制,上面的?刻度也是仿照鲁班尺而标,清晰精细,拿在手中有?些份量。 她看完递给齐恆,齐恆接过,顺手放在抽屉里,将抽屉合上。 「为何梁兄要买这样一副镇纸呢?梁兄很喜欢鲁班尺吗?」薛竹隐问道。 梁楚解释道:「此?尺是我进京前家父亲手所?制,他是个建筑工匠,最讲严谨,将此?尺赠我,也是希望我能谨守法度,衡量得失。」 齐恆惊喜道:「难怪上次我们一同去?登郊外的?屏山,你光用?尺子?在空中比划就能报出内城的?大小,这是不是和你父亲学的??!」 梁楚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薛竹隐看梁楚一眼,想不到他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孙若谦也凑过来,说道:「薛编修不知道,梁楚省试的?时候以尺比法度来论立法的?重要,他的?文章在举子?间风靡一时,这个譬喻还后?来成了?一个故实被举子?争相引用?在文章中。」 齐恆:「要我说,梁楚就该去?工部待着,整日在这修史馆窝着也太屈才了?。」 梁楚打?趣他:「修史院有?如此?好?玩的?齐兄,我可捨不得离开这儿。」 薛竹隐内心一动,她上次去?大桥村也就看了?个大概,因她不懂得测绘之法,若是能有?更?加内行的?人去?测算秦家占用?的?民田,岂不是更?有?力的?证据? 她看着眼前的?书卷,心里有?了?主意?。 快下钥的?时候,她拿着书捲去?找梁楚:「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梁编修,前朝初开国时,岭南地区还不在前朝的?疆域内,可岭南混乱无主,前朝又接纳从岭南来的?举子?,几种制度同时并行,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编写。」 梁楚颇为耐心,取过书卷一一给薛竹隐讲前朝科举考试是如何演变,薛竹隐则继续缠着他进一步问问题。 等到修史院的?人都走光了?,该下钥了?,她才慢吞吞地收拾书箱,颇为抱歉地说:「今日搅扰梁编修许久,梁编修家在哪,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梁楚看向窗外踌躇片刻,夏日来临,天色还未擦黑,但家中的?母亲必然已经做好?了?饭满心欢喜地等他。 今日耽误了?小半个时辰,更多肉文在企饿群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修史院离他的?住处又隔得甚远,再走回去?,母亲怕是要等得菜都凉了?。 他神?色有?些窘迫,低头谢过薛竹隐:「有?劳,我家住在城东乐成坊安和街上。」 两人走到修史院门口,梁楚跟随她上车,拘谨地坐在角落,打?量着她的?马车。 她不喜欢太繁杂的?装饰,马车内部看着清爽简单,但坐垫用?的?丝绸料子?,车窗用?的?紫竹帘,马车内壁散发出的?楠木的?清香无一不在彰显马车的?价值不菲。 梁楚不知道该往哪看,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扇子?,那扇子?是他省试前在街上熘达的?时候二十文钱买的?空白的?扇子?,闲下来了?在上面写写画画,拿着顺手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他此?刻端详着那把?扇子?,扇柄用?最最普通的?竹子?制成,刚开始用?的?时候上面还有?些毛刺,他带在身边几年,扇柄已经被他盘得油润,只是扇面因摺叠多?次已有?破损的?迹象,纸边也起了?毛毛,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纸。 他偷偷看她一眼,薛竹隐这样用?惯了?好?东西的?人,岂能看不出来他的?扇子?是便宜货? 这扇子?便宜得有?些显眼了?,梁楚收了?扇子?,把?它妥善地放到书箱里去?,又觉得自己收扇子?的?举动忒刻意?,心里怎么都不自在。 他这才意?识到,从前只听?过大名的?薛竹隐如今来到修史院同他共事,两人的?差距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近,反倒叫薛竹隐一上来就参见了?他的?困窘。 他之前为什么不努力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了?,再遇见她呢? 这边薛竹隐正在斟酌着如何开口,见梁楚低头不语,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听?闻梁兄至今仍未娶妻,当年科举高中,放榜的?时候没有?人来争你作东床佳婿吗?」 梁楚的?心一跳,不知她为何这样问:「薛编修说笑了?,梁某出身微寒,才疏学浅,样貌丑陋,自然是无人问津。」 「可我听?齐恆说你是因为拒绝了?户部尚书谢泰,才被有?心之人安排来修史院。谢泰之女谢怜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不知梁兄何以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谢小姐固然很好?,但梁某只想找一知心人安度余生,不想以自己的?婚姻作为换取前途的?筹码。」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薛竹隐笑道:「梁兄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梁楚勐地抬头:「放心什么?」 薛竹隐说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户部侍郎秦江私修冢园,强占民田,近日我曾去?其老家窥探一番,但我只能听?村民口述,若能有?更?加详实的?数目,那再好?不过了?。」 梁楚微微怔住,合上手中的?扇子?,张嘴好?半晌才道:「原来……想不到薛编修说话竟如此?直接……你是今日听?到齐恆夸我,所?以想让我去?帮你测绘?」 薛竹隐看向他:「我相信梁兄的?为人,故坦诚相待,相信梁兄不会辜负我。」 梁楚心内一阵感动,又露出担忧之色:「我想做的?事与薛编修想做的?事原是一样的?,你既然找了?我,我自然不会推辞。可秦江现在正得圣宠,你能保全你自身吗?」 薛竹隐语气笃定,不容置喙:「我不仅能保全我自己,也不会暴露你,只要证据确凿,秦江他跑不了?。」 梁楚点点头:「你告诉我在哪,我下个休沐日去?转一趟。」 回到顾府,尚翠轩里早已点上了?灯,薛竹隐在库房里翻找准备给梁楚的?谢礼。 她视线停留在一个玉环上,那玉环乃是由名贵的?和田黄玉制成,水亮的?鸡油黄色,上头雕刻着精细的?水纹。 她拿起来掂量掂量,玉环这类配饰终究有?些私人,送给梁楚恐有?私相授受之嫌,还是算了?。 好?像她有?一把?古扇,扇面是由名家画手顾文博画的?,梁楚既然整天把?玩手中的?扇子?,说不定会喜欢。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一跳,转过去?,顾修远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都多?大了?,还玩这个?」薛竹隐板着脸,极力压住想上翘的?嘴角。 顾修远拉拉她的?袖子?,向她控诉:「你回来都没有?先看看我!」 「放开我的?袖子?,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薛竹隐瞪他一眼,但碍着他身上有?伤,不敢把?自己的?袖子?抽回来。 顾修远把?她的?袖子?宝贝似地揣进怀里,又从袖子?里摸进去?寻她的?手,欢喜道:「我就喜欢和竹隐拉拉扯扯。」 他温暖的?指尖甫一挨到她的?手背,薛竹隐手如被烫着似的?一颤,这光天化日的?,他就要来拉自己的?手,要是给下人看见…… 她收拢自己的?掌心,十分小心地把?手抽回来,淡声问道:「你今日感觉如何?」 顾修远可怜巴巴地看她:「没有?竹隐在家,简直是度日如年,不如我明日和你一块去?国史院吧?就坐你旁边看你写字就行,肯定不打?扰你!」 薛竹隐觉得好?笑:「你赶紧把?伤养好?了?回步兵司去?,国史院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她转过头,继续埋头在一堆箱子?盒子?搜寻刚刚想到的?那把?古扇,她记得好?像秋云收在一个乌木的?盒子?里了?。 顾修远跟在她身后?,顺手拿起那个刚刚薛竹隐丢到一旁的?玉环,评价道:「这个好?看。」 薛竹隐回头瞥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吧。」 顾修远好?奇问道:「你在找什么?」 她头也不回:「托一位朋友办点事,给他找谢礼。」 薛竹隐鲜少?与人交游,平日嘴边提的?最多?的?不过就是一个太子?,但两人往往是以「太子?」称林穆言,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什么没名没姓的?「朋友」。 顾修远心头闪过一丝不妙,薛竹隐今日一回来就往库房走,现下找得如此?认真,看来很重视这位朋友。 他试探着问:「是太子?吗?」 薛竹隐终于翻到乌木盒子?,边开扣锁边回他:「不是,是国史院的?同僚。」 果然是别人。 「不知道是谁能入竹隐的?眼,我也想见一见。」顾修远攥紧手中的?玉环,面上仍是一派不经意?的?模样。 「梁楚你可认识?承干三年的?探花,人有?学问又清直可靠,等以后?有?机会我把?他引荐给你。」 顾修远摇摇头,他远在边地五年,京都的?动静全凭别人给他传消息,像梁楚这号无名无姓的?人物他还未曾听?说过。 看着薛竹隐说起梁楚时奕奕的?神?采,顾修远咬了?咬后?槽牙,挤出一丝笑:「也好?。」 晚膳仍是两人一起用?的?,吃过饭,顾修远又想往榻上大爷似的?一躺,他在家懒得很,整个人像没骨头一般。 薛竹隐提醒他:「晚间的?药是不是还没喝?」 顾修远吃得心满意?足的?脸顿时垮了?:「我可以让伤口自己长好?,不用?喝药也行。」 「不行!」薛竹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抗拒吃药,厉声道,「大夫给你开的?药,一顿都不能少?吃!」 又转向屋外:「秋云,你去?厨房把?顾修远的?药端来。」 顾修远见躲不过,瘫在椅子?上长吁短嘆,等待每日酷刑的?到来。 薛竹隐轻咳一声:「你受伤这事,你在外头的?人可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什么外头的?人,我外头哪有?人?」顾修远下意?识反驳,又反应过来,迅速找补,「你说苏泠烟啊……我以为你说曼娘呢!」 薛竹隐盯着他,目光锐利似刀锋:「苏泠烟不在你那,是不是?」 顾修远愣了?愣,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苏姑娘是我为她赎的?身,她不在我那还能在哪?」 「我让秋云找人去?顾家在京都的?宅子?里搜寻,八处宅子?皆未搜寻到她的?身影,你又从来没去?找过她,所?以我断定她不在你那。」 「原来你那日跟着我是因为想看我去?哪儿,」顾修远懊恼,「我还以为是你吃醋了?呢。」 「回答我的?问题!」薛竹隐轻拍桌面,神?色峻厉。 苏泠烟到底在哪,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顾修远放在桌底下的?手已经攥成拳头,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气氛一时紧张,屋内滴漏的?声音清晰可闻,只有?烛光在两人之间轻晃。 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竹隐面色稍稍缓和,瞪他一眼:「你先喝药,一会和你算帐。」 浓黑的?汤药在桌上散发着裊裊热气,顾修远在心内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薛竹隐把?那碗汤药推到顾修远面前,言简意?赅:「喝。」 顾修远把?汤药推远,微微皱眉,语气却是软和的?:「这药太苦了?。」 薛竹隐念他是个病人,耐着性?子?劝他:「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喝了?才能早点好?起来。」 「可是真的?很苦。」顾修远声音更?小了?,眼里充满乞求,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薛竹隐无语了?,她就没见过像顾修远这样喝个药还磨磨蹭蹭的?人,看在他是伤者的?份上,薛竹隐把?自己买来夜读时吃的?蜜饯翻了?出来。 「喝完药再吃这个就不苦了?。」薛竹隐好?意?提醒他。 她虽然不怕药苦,可她爱吃蜜饯,所?以每次喝药都借着药苦的?由头买很多?蜜饯吃。 顾修远对那碟子?蜜饯看也不看,顺理成章说出心中打?的?算盘:「你不是想知道苏泠烟在哪吗?我要你餵我。」 薛竹隐闻言,端起药碗,调羹在碗中轻轻搅拌,又盛起一勺汤药慢慢吹凉,将汤匙递到他的?嘴边。 顾修远低头,喉结滚了?滚。 薛竹隐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殷切,白瓷的?调羹衬得那截皓腕更?如羊脂温玉,再往下,汤药的?苦气与她宽袖中的?淡香混合在一起扑鼻而来。 就算她餵的?是鸩酒,他也情愿喝。 可他所?求的?不是这个。 于是顾修远狠了?狠心,侧头过去?,看也不看递到嘴边的?汤药。 薛竹隐都举累了?,她不耐烦地将调羹摔回到汤碗里,调羹重重地和碗沿碰撞,随即又跟着汤碗「砰」地一下被她重砸在桌面上。 她碰了?碰碗壁,在顾修远的?磨蹭之下,汤药已不像刚端上来时那般滚烫,她烦躁地扣着桌面:「又怎么了??你再不喝,药都凉了?。」 顾修远见她没有?会意?,提醒她:「你把?药渡给我,这样就不苦了?。」 薛竹隐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在想着让他喝药早日痊癒,他却在想些有?的?没的?? 忍了?许久,她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手一扬把?汤药洒在地上:「你爱喝不喝!」 汤碗并调羹俱粉身碎骨,黑褐色的?汤药在地上流了?一大滩,就像布满瘴气的?沼泽地,看得顾修远惊心动魄。 他咽了?咽口水,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避让:「好?吧好?吧,你餵我就行。」 「秋云,再端一碗汤药!」薛竹隐这次声音如河东狮孔。 汤药很快被端来,她用?调羹舀了?一勺,不顾汤药还散发着滚烫的?热气,旋即气势汹汹地抬手:「张嘴!」 「太烫了?,竹隐吹吹。」顾修远看她快炸毛了?,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诉求。 「就该把?你的?喉咙烫得不能说话了?才好?!」薛竹隐瞪他一眼,调羹强硬地往他嘴里塞,「我不会伺候人,你多?担待!」 一碗药喝完,顾修远觉得自己的?喉咙烫得要起泡了?,薛竹隐也不怜惜他,迫不及待地问:「苏泠烟在哪?」 「这个嘛……」他装模作样地往椅背上一靠,「你可还记得苏姑娘有?一位未婚夫?」 薛竹隐点点头:「尚书右丞之子?邢昭,今为明州通判。」 在和乐楼的?时候,她曾见过邢昭来找苏泠烟。 「其实邢昭与苏姑娘情投意?合,他远在明州多?有?不便,托我为苏姑娘赎身,助她前往明州与他相会。」 「真的??」薛竹隐狐疑,她记得在和乐楼的?时候苏泠烟与邢昭似乎谈得不甚愉快,她当时泣涕涟涟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见情郎。 「你可有?证据?或者我给明州去?一封信问问情况。」 「千万别!」顾修远一下坐直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苏姑娘她不欲被外人知晓这件事,嘱咐我谁都不能说,我这才瞒着你,你也知道,她现在正在孝期嘛……」 「我不是外人,我是苏先生的?学生,那就是她的?姐姐!」薛竹隐认真地辩驳,「我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除非你拿出证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没有?证据,」顾修远说得笃定,「我送苏姑娘离开的?时候想不到你有?质问我,要我自证清白的?一天,怎么可能特意?留下什么证据。」 他又嘆口气:「早知道帮人这么难,还会被他人怀疑动机,还要自证清白,当初我便不帮了?,任由苏姑娘在酒楼里受苦。」 「当初我本就是计划为她赎身的?,只是时机未到,不想被你抢了?先。」薛竹隐说道,「听?说你为泠烟赎身后?,我又想把?她安顿在府里或是送她走,不想你又把?她送走了?。」 顾修远愣住,原来她有?这个打?算?怪不得当初林穆言几番催他,让他动作一定要快,怕是林穆言早就想好?了?,要抢在薛竹隐之前。 现在看来,他好?像成了?林穆言的?帮凶,几次三番地阻拦她要护苏泠烟周全,她要是知道,定然会怪罪于他。 「也许……也许以后?还有?机会与苏姑娘再见。」顾修远艰难地回答她。 罢了?罢了?,先瞒着吧,或许她不会发现此?事,能捂一时是一时。 第33章 吃醋 九日后的休沐日后, 修史院。 天光黑得越来越早,画酉的钟声一响,齐恆便?急不可耐地招唿孙若谦收拾书箱:「孙兄, 快快快,和乐楼今儿有花魁姒娘的演出, 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孙若谦动?作比他还?快, 齐恆说话?的当口,他已经背着书箱在门口蓄势待发。 齐恆扭过头去冲着仍在屋内低声讨论的两位:「梁兄,薛编修,要不要一同?去?和乐楼!姒娘跳舞可好看!」 薛竹隐抖了抖手上的书稿,笑得为难:「今日的活儿还?未干完,我还?有好几个问题要请教梁编修。」 梁楚在一旁笑得温温和和, 以示附和她的话?。 齐恆风风火火的, 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不过就是一份差事而已,何至于这么认真??那我和孙兄先走了!」 梁楚含笑点头,继续在薛竹隐的书稿上点点划划。 两人心照不宣地因为修史的某个问题探讨到修史院都?走空了,梁楚才从?案上一堆半人高?的书卷最底下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梁楚:「薛编修要的东西都?在上头。」 薛竹隐也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顾文博画的山水扇面,我看你整日都?扇不离手, 想必会喜欢。」 梁楚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纸扇藏到身后,顾文博是当朝山水画大?家,他生前时, 信手所作的小品已高?达百金, 故去?之后的画作更是有价无市。 他忙将?薛竹隐递过来的乌木盒推回?去?:「这礼物太过贵重,梁某万万不能收, 再说要是收下了, 岂不有贿赂之嫌?」 薛竹隐听出来他的揶揄,笑道:「要是不收, 那梁兄与?我岂不有朋党之嫌?」 「若能与?薛编修比为朋党,那梁某可是死而无憾。」梁楚微微一笑,「若薛编修一定要谢,梁某来京都?以后还?未曾去?过丰乐楼,可否沾薛编修的光尝尝丰乐楼的春见酒与?鲈鱼脍?」 「这个自然!不过扇子你也收着,在库房堆了多时了,还?是送给能欣赏它的人才好,不过还?望梁兄私下赏玩,切勿展示给他人。」薛竹隐又把乌木盒子推过去?。 梁楚心内惊嘆一声,暗暗为扇子抱屈,有这样珍贵的宝物,薛编修竟让它在库房里吃灰,足见这扇面对她来说有多么唾手可得。 他将?乌木盒子郑重其事地放入书箱中,款款笑道:「既然如此盛情难却,那在下就先替薛编修收着。你担心的也正是我担心的,我不会让这扇子毁了你的清誉。」 两人同?出国史院,老周早等在国史院门口,见薛竹隐出来,抱怨道:「大?人怎么今日又这么迟,等得老奴我都?要睡着了!」 薛竹隐说道:「自然是有正事,今日我在丰乐楼宴请梁编修,你送我们到丰乐楼后,回?府给个信儿,就说我不回?去?吃饭了。」 老周瞅了薛竹隐旁边的梁楚一眼,身穿靛蓝圆领袍的郎君眉目清俊如画,脸上笑意?微微,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难怪能勾得自家大?人去?酒楼。 他想到顾大?人一定在家里翘首以盼,本来大?人画酉迟了就等得够久了,大?人还?不回?家。 老周摇摇头,说道:「姑爷一定在家里等你,你不回?去?他要伤心的。」 薛竹隐眼皮跳了跳,看一眼梁楚,轻咳两声,尴尬道:「多嘴!现在不要说这些?。」 在外人面前谈私事,怪尴尬的。 梁楚袖手抬眼望天,落日镕金,云蒸霞蔚,今日天气不错。 老周急了:「我觉得姑爷对你挺好的,大?人你可不能犯错!」 薛竹隐皱眉瞪他:「闭嘴!再多说一句罚俸半月!」 老周一听,立时把嘴捂住,眼神却还?忿忿地投到梁楚身上上下打量,长得像个男狐狸精似的,勾得他家大?人都?成了个暴君。 看他回?去?怎么和姑爷告他的状! 马车到丰乐楼停下,梁楚与?薛竹隐刚一下车,不等薛竹隐吩咐,老周便?迫不及待地往顾府赶。 薛竹隐看着马车离去?,摇了摇头,无奈道:「家奴聒噪,薛某管教不力,让梁兄见笑了。」 梁楚微微摇着扇子,歪头看她,笑着说:「薛编修为人宽厚,下人与?你自然就亲近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他抬眼看,丰乐楼越晚越热闹,门前搭起高?大?的彩楼欢门,处处点缀着灯笼,宝马香车,将?其围个水泄不通。 「某在江州时,读到陈如寄先生吟咏丰乐楼春见酒的诗歌,内心嚮往不已,如今终于能来一趟。」 听梁楚提到陈先生,薛竹隐微微黯然,说道:「不知道陈先生什么时候能再回?京都?喝上春见酒。」 梁楚面有赧色:「在下口无遮拦,惹薛编修伤感了。」 「梁兄不必如此见外,陈先生如今远在岭南,我很挂念他。」 一楼的大?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薛竹隐吩咐小厮要间上好的厢房,迈过门槛便?上楼梯往二楼走。 梁楚跟在她身后:「薛编修之前说少去?酒楼,我看你对这好像挺熟悉。」 「之前来过一次。」薛竹隐想起上次来这还?是偷偷跟着顾修远来的,抬眼扫视二楼厢房,左手第三间应为曼娘所在。 「啊——」薛竹隐轻唿一声,她脚底一滑,身体后仰,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梁楚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待她站定后又迅速放开,低头一看,地上有些?许酒迹,大?约是谁不小心打翻的。 薛竹隐皱眉,小心地绕开那摊水迹,又回?头朝梁楚道:「多谢梁兄。」 * 顾府内,顾修远今日闲着无事,想到上次竹隐吃烤兔子吃得可香,特地又烤了几只?,等她画酉回?来吃。 左等右等也不见,他索性让人搬了把椅子到大?门口,自个坐在大?门口等她,这样她一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直等到日落西山,薛竹隐的马车才姗姗从?街角转过来。 顾修远从?椅子上站起,理了理身上的袍子,一熘小跑站到顾府门口的台阶下等马车驶过来。 马蹄声与?轮子转动?的声音越发清晰可闻,顾修远觉得那轮子像是从?自己心上碾过去?似的,马车越近,自己的心提得越紧。 十引,八引,三引,九丈,六丈,一丈…… 马车没有停下,从?他眼前隆隆而过,带起路上的灰尘扬到他脸上,顾修远还?能够看到老周一脸的忿忿。 顾修远悬着的心像狠狠沉入水底的秤砣,他飞身追上去?,飒然落在马车前。 老周勐勒缰绳及时停车,手掌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公子可不能做傻事啊!」 「老周,你要载竹隐去?哪里?」顾修远问他。 「大?人说她今日不回?来吃饭,让我给您带个信,我正要把马车从?偏门驶进去?。」老周说道,他突然想起什么,勐地一拍大?腿。 「姑爷!大?人她今日带了位公子去?丰乐楼!她从?来都?不去?酒楼寻欢作乐的,肯定是被他带坏了!」 一丝危机感浮上心头,顾修远想到那日薛竹隐和他说起梁楚时欣赏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叫梁楚的?」 老周摸摸脑门:「这老奴不知道,不过姑爷去?了就知道了!」 「你快带我去?!」顾修远说道,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他,「你在这等我一会。」 不多时,顾修远风风火火地出来,手上拎了一个食盒,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吩咐他:「走吧!」 丰乐楼内,曼娘正歌完一曲《浣溪沙》,软着腰肢裊裊婷婷地从?台子上下来,见顾修远来了,原本冷淡的脸瞬间露出笑意?,高?兴地迎上去?见礼:「指挥使安好。」 顾修远见她便?问:「竹隐来了丰乐楼,你可有看到?」 曼娘嘴角的笑意?微滞,说道:「看到了,一柱香以前,薛大?人与?一位清隽温润的公子并肩上了二楼,那公子还?揽住了薛大?人的肩膀。」 虽然那位公子很快就放开了,但?她也不算说错。 顾修远眼底有隐隐的怒意?:「他们在哪间厢房?」 曼娘给他指了指:「右侧第四?间就是。」 二楼的走廊人来人往,顾修远见有小厮端着春见酒要往里进,给了一锭银子吩咐小厮把酒给自己。 顾修远和丰乐楼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上上下下的小厮都?认得他的脸,见有银子可拿,小厮将?托盘交给他,乐颠颠走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手托着春见酒,一手拎着食盒,慢慢推开门。 厢房布置得很是雅致,书画琴茶一应具备,正中间的茶案两边,对坐着一对谈笑风生的男女。 薛竹隐听到推门声,抬眼看他,眼中有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修远周身戾气顿消,薛竹隐还?是在乎他的,刚刚她发现他进来时眼里闪烁的光不会骗人。 他嘴角噙着笑意?:「我路过丰乐楼,听门口的小厮说你在这,过来看你一眼。」 「这位是……」,梁楚转过来,目光与?他相接,脸上还?带着来者不拒柔和温文的笑。 他不过与?薛竹隐在外头吃个饭,这顾修远就惶急地跑过来,看来薛编修与?顾指挥使也没有外界传得那样貌合神离。 顾修远眼神凌厉,上下打量他,清瘦斯文,弱不胜衣,光看脸确实担得起「小白脸」三个字。 还?装,竹隐统共认识几个男人?梁楚会不知道她已经成亲了吗?他看起来很不像竹隐的相公吗? 「这位是……」,于是,顾修远也装作懵然无知的样子,犹豫地发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步前司都?指挥使,顾修远。」薛竹隐言简意?赅,又介绍梁楚,「国史院编修,梁楚。」 「原来是梁兄,我是竹隐的相公。」顾修远着重强调「相公」二字,假装大?度道,「前几日听竹隐谈起你,夸你有学问还?清直可靠呢。」 第34章 吃醋(2) 他在薛竹隐身边坐下, 熟练地摆上春见酒,给梁楚斟上一杯:「夫人今日在丰乐楼宴请朋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丰乐楼我熟得很, 必能让梁编修宾至如归。」 又给自己斟上一杯:「竹隐她不会喝酒,你莫见怪, 今日就由我陪你喝。」 薛竹隐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杯子拿走?:「你还受着伤, 不许饮酒!」 顾修远嗔视她一眼,笑着对梁楚说道:「你看看,竹隐她管我管得可严,成天盯着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烦都烦死了。」 薛竹隐瞪他一眼:???她哪有成天盯着他! 梁楚:……要?不是看顾修远面有喜色, 他真?以为顾修远要?烦死了。 他察觉到薛竹隐递给顾修远不满的眼色, 微微笑道:「薛编修就是这?样爱操心的性子,在国史院她也常常规训我。」 这?下轮到顾修远瞪她了,他眼里有质问之意,要?她给个解释,薛竹隐把头?偏过去, 她问心无愧,才懒得理他。 他不服气?,又给梁楚斟一杯酒:「我看梁兄温文尔雅, 想必是循规蹈矩之人, 竹隐在你身上操的心应该没我多吧?」 梁楚仍是笑得和气?:「那也未必,国史院条条框框甚多, 梁某粗心, 有赖薛编修日日提醒。」 「那我们竹隐还真?是七窍玲珑,什么人都能顾上。」顾修远咬牙切齿, 不动声色地在桌底攥紧她的手腕,薛竹隐挣了挣,没有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顾修远接着问梁楚,「梁兄今年多大了?我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可有婚配?」 「梁某今年二十一,尚未娶妻。」 顾修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梁兄何以到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婚?」 梁楚看着对面并肩而?坐姿态亲昵的两?人,心底一阵酸涩,勉强笑道:「不为什么,个人选择罢了。」 薛竹隐看梁楚面色尴尬,招唿梁楚:「快尝尝你心心念念的鲈鱼脍和春见酒,来丰乐楼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口?」 顾修远打开摆在一边的食盒,端出一盘烤兔子,说道:「上次见你爱吃这?个,今日在家中闲着无事又给你做了。」 薛竹隐的眼睛大放光彩:「梁兄快尝尝,他烤的兔肉可好吃!」 顾修远将盘子摆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熟练地将兔肉撕成小块,说道:「这?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的。」 言下之意,他并不想让梁楚品尝。 梁楚伸到一半的筷子停留在半空中,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向:「这?鲈鱼脍当真?美味,引得人一口又一口。」 薛竹隐尴尬地笑:「要?不给梁兄再点一盘。」 梁楚几乎被菜哽住:「不必不必。」 一顿饭下来,虽然春见酒和鲈鱼脍的滋味不赖,但吃得梁楚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履薄冰,如芒在背。 薛竹隐也是意兴阑珊,草草吃了几口烤兔子,与梁楚胡乱聊些国史院的日常。 只有顾修远宾主愉快地吩咐老周送梁楚回去,自己?拉着薛竹隐在顾府门?口下了车。 月色溶溶,晚春气?暖,顾修远见薛竹隐低着头?,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主动挑起话?头?:「你今日怎么与同?僚在外吃饭?」 「你问这?么多,还要?干涉我的交际吗?」薛竹隐脸色微青,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顾修远诧异于她突如其来的戾气?,侧头?仔细打量她,见她抿着嘴,脸颊气?鼓鼓的,显然是在生气?。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不开心?我见你那盘烤兔子也没吃多少。」 薛竹隐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让梁楚也尝尝烤兔子的时候,你说这?兔子是给我一个人吃的,你这?不是在外人面前?折损我的面子吗?一盘烤兔子而?已,又不是多么珍贵的菜餚。」 顾修远敏锐地捕捉到某些字眼:「你把梁楚当外人,也就是说我是内人咯!」 果然她待他和梁楚还是亲疏有别! 薛竹隐气?得拂袖:「胡言乱语!」 这?人吵架能不能抓重点啊!难怪在文思?堂的时候学业不好! 「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来丰乐楼硬是要?加入我和同?僚的饭宴,你自己?没有事情要?做吗?整日掺和到我的事情里来?」 她只有在看到顾修远的那一刻心生不自觉的欢喜,慢慢地就琢磨过来,顾修远来此地绝非偶然路过,一定是老周跟他说了那些有的没的。 还有他进屋的时候,脸色比她现在还差,他一定是把她和梁楚的关系想歪了,他凭什么这?么想她! 她在丰乐楼越想越生气?,碍于梁楚在,她不好发作,这?会他居然还来傻乎乎地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怒斥顾修远间,一缕碎发被风吹着别在她眼睛上,薛竹隐觉得拨去碎发这?个动作会影响自己?的威严,任由碎发挡着眼睛,冷冷地抱臂直立。 顾修远忽然俯身靠近她,将碎发温柔地挽到她耳后,一一解释道:「那盘烤兔子虽不是什么珍贵的菜品,可我见你爱吃,才想都给你留着的,当时并没有想刻意拂你的面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嗯……?他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薛竹隐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心内飞快打下来要?痛骂他的腹稿被她涂抹掉。 他接着解释道:「我现在在家养伤确实?闲得很,想去瞧你是真?的,也是担心你私下与梁楚聚会被别人瞧见有风言风语,所以才过去。 我知道同?僚之间应酬交游是不可避免,但你毕竟已经?成亲,能不能注意些分寸,起码不要?让别人和你有接触。」 「什么接触?」薛竹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怒意上升,瞬间炸毛。 顾修远小心地问:「你们上楼梯的时候,他是不是揽着你的肩膀?」 薛竹隐想了想,发出一声嗤笑:「让我猜猜,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在丰乐楼内最为熟识的就是曼娘,进屋的时候脸色那么差,她同?你说梁楚揽着我的肩膀?所以你是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要?来质问我?」 「我自然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所以我也要?问你,他到底有没有揽着你的肩膀?」 薛竹隐面色稍霁:不过是我上楼梯的时候滑了一下,他怕我摔着扶了一下我的肩膀而?已。再说了,揽了又怎么样,你初次乘我马车的时候,那外袍上还有曼娘的口脂印呢!」 顾修远忙解释道:「那口脂印是她自个印上去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她!」 薛竹隐愣了一下,说道:「那当时为什么你不说?你明明有机会解释的。」 顾修远仰头?望天,声音变小:「那时我们还没成亲,你又不在意我是不是真?的跟谁厮混,我才不说。」 薛竹隐轻咳一声,说得好像她现在很在意他似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逐渐微妙,她偷偷抬眼看他一眼,发现顾修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好像专盯着她脸上某个地方看似的。 这?个眼神……就好像他下一秒就要?亲她了。 她又觉得自己?被他身上散发的某种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要?逃避。 薛竹隐错开眼神,扭头?强装淡定:「家里可还有饭菜?方才在丰乐楼没吃饱。」 顾修远眨眨眼:「厨房里应当还热着两?只烤兔子,要?不要?一块吃点?」 薛竹隐:「那你不许和我抢。」 顾修远:「都是你的。」 两?个人先后沐浴完,已经?是亥时,薛竹隐捧着书在桌子边看。见顾修远坐在床边等她上床,她只能放下书稿,自觉地爬到最里边。 顾修远转过身面对着她,她的背挨着墙,没法再往后退。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她能感受到顾修远的气?息就拂在她脸上,两?人唿吸交织,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她觉得自己?的体温随顾修远的唿吸越来越高,她实?在受不了了:「你能过去点吗,挤得我睡不着了。」 顾修远没有后退,声音比睡前?哑了许多:「我身上的伤好多了,今早起来还练了会剑。」 薛竹隐沉默半晌,幽幽地说:「哦,你的意思?是半夜不需要?我照顾了?」 也是,定国公府这?么大,哪里容不下两?张床。 两?个人同?床,小小的动作都要?顾忌对方,说不定她半夜睡相不好,还碰到他的伤口。她每日起得太早,总是把他吵醒,他必然十分苦恼。 薛竹隐慢腾腾坐起:「下次这?种话?记得早点说,都睡下了你让我去别的地方睡。」 顾修远按住她:「谁让你走?了!」 薛竹隐纳罕:「不是你说你不需要?我照顾了吗?」 顾修远带一点不自在和扭捏:「我是想说我的伤快好了,你不用担心碰到我的伤口什么的。」 薛竹隐没听明白:「嗯?」 顾修远咬牙切齿:「我晚上可以抱着你睡了。」 薛竹隐沉默,末了才说:「抱着睡?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份上吧?」 「我们是夫妻,我抱着你睡不是天经?地义?而?且你不觉得被我抱着,很有安全感,很舒服吗?」 「不觉得,我之前?还为此失眠。」 「可是我前?几晚都是趁你睡着了偷偷抱着你,你起得一天比一天晚。」 难怪她前?几天醒来的时候总是发现他的手搭在她腰上,她还以为是他半夜睡觉不老实?,原来是故意的。 薛竹隐批评他:「你竟然趁人之危,真?是放肆!」 她决定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不要?和顾修远面对面睡了。 「就算你打定主意日后要?与我和离,那起码不是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培养感情,先把日子过着?」 「既然日后註定要?和离,那培养感情不是更没必要?吗?」 顾修远气?闷,不说话?,薛竹隐裹紧自己?的被子,安心睡了。 绵长均匀的唿吸声传来,顾修远试探着伸出左臂,从她脖颈下绕过,带着她的肩膀,将人翻过来。 第35章 进宫(1) 薛竹隐迷迷煳煳的时候, 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带着一声嘆息,她没有推开, 转身抱住他?的腰,反而睡得更沉了?。 顾修远愣了?一下, 眼神晦暗, 右臂绕过她的肋下,按住她的背,把她拢在自己的怀里,两人的距离挨得更近, 薛竹隐嘤咛一声,在他?怀里调整到自己舒服的姿势, 头在顾修远的肩膀和下巴蹭了?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痒意顺着皮肤直达心底, 她的发香就浮动?在鼻端,怀里还有温软香甜的她,顾修远身体一瞬间绷紧,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耸然而起,生怕薛竹隐发觉, 他?尴尬地后退。 他?此刻才意识到,把她捞过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要为此吃失眠一整晚的恶果。 第二日早上起来, 薛竹隐发现自己竟然和?顾修远抱在一起, 准确地来说是被他?抱在怀里,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推开他?。 顾修远还没睡醒, 迷迷煳煳地收紧抱着她的手臂:「别闹, 再睡会。」 薛竹隐冷着脸道:「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 她的声音冷得像是万年寒冰,吓得顾修远马上清醒, 他?反应了?一会,才笑着说:「你没有发现你的手放在我的腰上吗?」 薛竹隐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搂着他?的腰,还揪着他?的衣裳。 她心虚,懊恼,把手收回来,指着他?迅速甩锅:「你自己抱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摆弄我的手!你太过分了?。」 顾修远无限靠近,几乎要把她抵在床头,眼中温情无限:「也许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你很愿意同我亲近呢?」 薛竹隐把他?推开,冷哼一声:「在你的梦里,我确实没有什么意识。」 两人很难得地一起坐在花厅用早膳,四周的竹帘捲起,清晨的微风穿厅而过,明亮耀眼的朝阳挂在檐角。 顾叔高兴得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吃食,荼靡粥,酥黄独,酒腌虾,撒拌和?菜,盘酱瓜,酥儿?印。 顾修远高兴地说:「终于不是清粥小菜了?。」 薛竹隐盛了?一碗荼靡粥,调羹轻搅:「你每日吃的不是这?些吗?」 顾修远看向顾叔,后者理直气壮:「是您说不能委屈夫人的!」 「自从公?子歇在赏 翠轩,日日都起得早,夫人可要多督促公?子呀!」顾叔笑眯眯地夸竹隐,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礼貌地笑了?笑,点头权当?回应。 他?看着顾修远,又?放低了?声音说:「不过看公?子眼底乌青,虽然是新?婚燕尔,但也要节制才行。」 「我够节制了?,是竹隐她非要折腾我一晚上。」顾修远不满地发着牢骚。 一想到昨晚薛竹隐抠他?的腰眼,蹭他?的下巴和?肩膀,揪他?的睡袍,重要的是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还睡得那?么香,他?就恨不得把人摇醒,吃干抹净。 薛竹隐冷笑:「简直胡言乱语,我都不知道我睡着了?还能折腾人呢?」 顾叔现在对薛竹隐印象大好,抓住每一个机会夸她:「夫人天?赋异禀。」 薛竹隐刚餵进口中的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引得她剧烈咳嗽。 顾修远轻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她忙拿帕子擦了?擦嘴,尴尬地解释道:「粥太烫了?。」 早饭刚吃完,秋云便过来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薛竹隐点点头,起身回房。 秋云帮她画了?个明艷的妆容,又?编一个繁复的髮髻,把嫁妆里的那?套淡绿色首饰为她佩上。 她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裙子和?她平日所着宽大的文士袍不同,布料贴着她的腰身,勾勒出她的细腰,胸前露出精緻的锁骨,宛若细雕的羊脂玉。 顾修远看呆了?,手中的茶一时忘了?喝,问道:「今日怎么换了?女装?」 薛竹隐低头整理系带和?玉佩,淡道:「今日有事?随长公?主进宫一趟。」 她穿女装的次数不多,这?系带垂在裙摆处,她思索着怎么系那?个结,秋云要上来给她整理系带。 顾修远抢先一步,半蹲下来,纤长的手指挑着淡黄色的系带,思忖一会,灵活地打了?个结。 薛竹隐把他?打的结放在掌心细细看了?一会,像模像样?的,她冷笑一声:「顾指挥使经验真是丰富。」 顾修远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阴阳怪气什么,解释道:「我确实看得多,但我也是依葫芦画瓢,真没给别人打过。」 「你不必解释,我又?不关?心。」薛竹隐漫不经心地说道。 顾修远低头,看她看得认真:「可是我就想让竹隐知道。」 她别开眼,瞟一眼滴漏,皱眉道:「你今天?得去步兵司了?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 薛府内,薛竹隐等了?小半个时辰,长公?主身边的女使才来告知她长公?主醒了?,可以拜见?了?。 女使在给她梳头,她懒懒地问:「怎么今日回来了??」 薛竹隐坐得笔直,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听闻母亲今日进宫,想劳母亲带我进宫一趟。」 她转过头来:「我进宫你跟着做什么?」 「正好我也好久未曾见?过舅母了?,上次舅母为我办生辰宴,我还未谢过舅母,想和?母亲一块拜见?。」 长公?主又?转回头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不是你操心的,我和?南萧会去办,你专心于朝廷就行了?。」 薛竹隐在心内艰难地组织措辞,要是让长公?主知道她今日进宫其实是为了?别的事?情,长公?主肯定又?要去问她爹是否应允。 「竹隐如今也大了?,总不能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合该跟着母亲去好好拜谢才是。」薛竹隐说道,「我听说舅母喜欢红宝石,专门找工匠打造了?一套首饰,想献给舅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长公?主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眉:「你倒是有心,那?就跟着我进宫吧。」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出发了?,太阳很大,薛竹隐为长公?主小心翼翼地撑着凉伞。 到了?马车上,两人对坐无言。长公?主宁愿目视前方的空气也不愿意和?她说话聊天?。 薛竹隐忍不住问:「我成婚两月有余,母亲从不来顾府看我,我回门那?日母亲也不在,母亲难道不想知道我成婚之后过得怎么样?吗?」 「你向来懂事?,知道如何自处,想来不需要我操心。」长公?主面?色平静,答得敷衍。 「我有一事?想问母亲很久了?。」 「你说。」 「我观察别人家的父母,但凡夫妻和?睦恩爱的,孩子也会感受到父母的爱,可为什么您深爱父亲,对我却漠不关?心?」 「比起别人家的女儿?,你已经得到很多了?,没有得到的,也不要去计较。」 薛竹隐面?上不动?声色,指甲却深深嵌入坐垫套里,她生平引以为豪的敏捷思维和?尖牙利嘴不知道出走到何处,徒留她一个人承受这?份难堪。 她鼓起勇气问为什么母亲不关?心她,母亲让她不要计较太多? 是啊,她有尊贵的出身,从小得到最好的教导,锦衣玉食,富贵簪缨,受着长辈沉重的期许与旁人艷羡的目光,可是她连寻常人家的孩童唾手可得的母爱都没有。 她不想在长公?主面?前摇尾乞怜去博得她的目光与认可,可她也不甘心,明明孩子就应该得到父母的爱,为什么她没有? 「我一直就不喜欢小孩子,不是因为你父亲坚持要我生,我是不想生的。生你的时候难产,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实在是怕了?,看到你就想起我疼了?两天?两夜。我同南萧说好,孩子生下来由他?管教,不用我费心。」 她嵌入坐垫的指甲慢慢松开,原来她是那?个寤生惊母的庄公?,无怪乎母亲不喜欢她。 算了?,总会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儿?女,为什么不能是她的母亲呢?何况也不算是不明不白,原是她在出生的时候就冲撞了?母亲。 马车停下,薛竹隐也敛了?心神,规规矩矩地跟在母亲身后进宫。她今日来不是要母亲爱她的,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36章 进宫(2) 撑着凉伞走过偌大的宫道, 她下意识地往待漏院走去,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 她今日是?要去后宫,并非去前朝。 暮春时节, 落红满地, 绿树成荫,皇后宫殿里大片的石榴花红得像血色的罗裙,看着热闹不已?。 女?使将长公主和她迎进殿内,两人?行过礼,在女?使?搬来的杌子上坐下。 皇后比长公主略小几岁,大约是?要操心后宫之事, 看起?来并不比长公主年轻多少, 倒三角的眼中透露出?精明强干,即使?面上带笑,看着也像是假笑。 说起?来皇后和长公主的关系也有点奇怪,长公主是?正儿?八经先皇嫡出?的公主,皇后娘娘是?京都望族的嫡女?, 两人?身份样貌才情都是?出?挑的,从小就是?闺中密友。 后来,因为先帝无所出?, 从宗室里抱了现在的皇帝作为子嗣, 皇后娘娘被指为太子妃,长公主平静地接受了多出?来的弟弟和多出?来的弟媳, 仍然不妨碍她们私交甚笃。 再后来, 长公主嫁给?薛南萧,生下薛竹隐, 架不住薛南萧的撺掇,屡屡进宫在皇帝面前让他给?薛竹隐开先例。 偏偏薛竹隐也争气,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们的期望,皇帝在扶持薛竹隐之余,不免疏忽了皇后娘娘的母家。 承干四年,薛竹隐通过制举,恰逢皇后娘娘的侄子也托她争取侍御史的官职 无奈太子举荐了薛竹隐,皇帝也意属于她,侄子没当上侍御史不要紧,皇后娘娘的枕边风无人?在意令她大感挫败。 自此以后,两个人?的友情自此变得?微妙,即便薛竹隐和林穆言成了知?无不言的好友,也不妨碍她们的走动一天比一天少,不过偶尔长公主进宫一阵子维持两人?的情分。 有一阵没见,总免不了寒暄几句,皇后问道:「姐姐近来身体?可好?」 长公主点点头:「臣妇身体?康健,皇后娘娘安好?」 皇后也点点头:「安好。」 皇后又转向坐在长公主身旁的竹隐:「竹隐今日也来了?真是?出?落得?愈发清丽可人?,可惜了没有给?我当儿?媳妇。」 薛竹隐低头佯装害羞地笑笑,实际上皇后要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大可抢先一步截胡,也不必费尽心思地为她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供她择婿。 「你和顾指挥使?感情可还好?」皇后带了点对新娘子的揶揄,掩嘴笑道,「说起?来你们是?在本宫为你办的生辰宴上成的,本宫可算半个媒人??」 薛竹隐大大方?方?答道:「托舅母的福,指挥使?对我很好。」 她扭头看秋云一眼,秋云立即会意,呈上她准备好的首饰。薛竹隐:「还没来得?及谢过舅母,竹隐听闻舅母喜欢红宝石,备了一套首饰权当谢礼。」 皇后娘娘招手让秋云过去,拈起?其中一条红宝石项鍊对着光照,坠子上的红宝石大如鸽子卵,在阳光的照耀下通体?血红,不见一丝瑕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她贊道:「确实是?好东西,竹隐一定破费了。」 长公主接话:「竹隐听说大理产的红宝石质地才纯,特地派人?去大理挑选,回?来又请越州有名的工匠打造,也下了一些工夫。」 薛竹隐回?答得?妥帖:「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这套首饰粗糙卑陋,也是?舅母心善才夸得?这样好听,若能入舅母的眼,也不枉我搜寻一番。」 寒暄的流程结束,皇后娘娘和长公主又聊起?家常,她们现在的感情已?经很淡漠,因此聊起?天来不外是?回?忆从前待字闺中和后来嫁人?的时光。 「那时候先生对我们很是?严苛,每次背书背错了,还罚我们抄写一百遍,我们还偷偷相互帮忙。」 …… 「你性子从小就冷淡,见到薛南萧的时候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我万万想不到你竟会主动找先皇请婚,而?薛南萧还真的愿意为你放弃翰林院的官职。」 说到这里,皇后娘娘发出?爽朗的笑声,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娇俏恣肆的小娘子,长公主古井无波的眼里也少见地掀起?一丝波澜。 薛竹隐听得?津津有味,她看向长公主,有生之年,竟然看到她娘像个小姑娘似的低头害羞浅笑。 她爹她娘的父母爱情原来如此好磕,父母是?真爱,唯她是?意外。 「朕来迟了,临时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步,你们在聊什么,朕在殿外便听到皇后的笑声。」皇帝着一身常服,兴沖沖地走进殿内。 皇后,长公主,薛竹隐三人?同时站起?行礼,皇帝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他眼光又带到长公主身边的竹隐:「哟,竹隐今日也来了,穿着裙子很有女?儿?家的样子!今日我们只聊家事,不谈国事!」 薛竹隐又低头乖巧害羞地笑,一片融洽的气氛里,长公主和皇后又开始聊天。 不过坐了一会儿?,皇帝便坐不住了,他转头向薛竹隐说道:「她们净聊些妇道人?家的事情,怪没意思的,来来来,竹隐你的字好,写两幅字给?朕看看。」 薛竹隐起?身应承,皇后的殿中就有文房四宝,使?女?将澄心堂纸铺开在桌上,又细细地为她研磨。 皇帝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略微思索,提笔便写下两行字:「威振远塞,德沐泾阳,将军之风,千古流芳。」 皇帝却?无心欣赏她笔触的飘逸姿态,琢磨纸上的这四句,皱眉道:「远塞关,泾阳路,你所写的将军是?谁?」 他在明知?故问。 定国公二十四岁时靠远塞关一役出?名,此后战无不胜,一路青云直上,做到泾阳路安抚使?,掌管泾阳一路的军政大事,他坐镇边地的二十余年,硝烟烽火尽数熄灭,所到之处皆是?太平颂声。 薛竹隐放下笔,声音歉然:「舅父恕罪,竹隐近来正欲思索为定国公写一篇墓志铭,这才下意识地写了此句。」 皇帝眉头缓和,薛竹隐是?定国公的孙媳,为他写墓志铭也不为过。 不过定国公都死了好几年了,怎么想起?来要写墓志铭? 薛竹隐小心翼翼地观察皇上的神色,解释道:「我最近和修远一起?回?祖屋小住,看到定国公的坟墓在祖屋后的一片竹林里,凄凉得?很。想起?他一生功绩显赫,死后竟孤孤单单地待在小土包里,故而?想为他作一篇墓志铭。」 皇上似乎在追忆什么,他感慨道:「定国公当年确实威风,先皇常常贊他骁勇,只可惜……」 薛竹隐试探性地问道:「竹隐年少,不曾亲歷过定国公还在的时代,舅父可愿与竹隐说些定国公的事迹供竹隐写墓志铭?定国公如今屈身荒林小坟,我这个作孙媳的,不求他能得?见圣颜,但得?舅父的只言片语,也替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感到欣慰。」 皇上:「定国公如今葬在哪?朕有空前去祭拜,如今朝中没几个能打战的武将,朕着实有点想念定国公了。」 薛竹隐:「就在大桥村,若舅父能够前去祭拜,修远他定会欢欣不已?,定国公也能含笑九泉。」 五月十九,在薛竹隐的陪同下,皇帝的马车悄悄出?了城,驶往大桥村。 五月原野上的风光郁郁,山林蔚然,木秀其间,雉雊麦苗,鹭点菸汀。 皇帝坐了多时,面露疲色,薛竹隐将车帘捲起?,让凉爽的微风吹入马车。 她见皇帝不住地揉太阳穴,说道:「前面还有二里地,舅父坐车怕也坐乏了,不如我陪舅父走走,我们一路吹风赏景一路走过去。」 为了更好地欣赏风景,薛竹隐带皇帝走的是?河边的小路,旁边就是?农田。 田间是?干燥的泥土地,小路被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道路旁,庄稼已?有半人?高,马车缓缓地跟在两人?身后。 皇帝对农事的参与仅限于春耕祭祀的时候挥着锄头象徵性地在地里舞两下,因此他对乡村的一切都很好奇,薛竹隐娓娓道来,为他解释。 「那是?什么?」皇帝指着河边边一堆废弃的木架问道。 木架是?残缺的龙骨形状,显然是?长久地被丢在河边,日子久了,颜色暗沉,生出?绿色的霉斑,沿着河道看去,一路净是?这种被丢弃的木架。 「竹隐不敢说,怕舅父听了生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但说无妨。」 「这些是?被毁坏的水车,本来现在正是?农耕时节,庄稼需要大量浇水。可是?工部尚书为了保证河道水位能够运送太清宫修建所需的木材,下令百姓不许从河里抽水,老百姓只好在半夜偷偷地抽水灌溉,掾吏为了禁止,纷纷将水车拆毁。」 她想起?顾修远说的,皇帝向来吃软不吃硬,深吸一口?气,说道: 「舅父修建太清宫本是?孝心所在,可下面的人?却?利用舅父的一片孝心肆无忌惮地玩弄权势。修建太清宫本不需要那么多的木材,可工部尚书却?下令京都周边的州县都要运送木材,多出?来的木材不是?堆在地上慢慢腐烂,就是?被有心之人?转手倒卖。这些人?作恶多端,简直是?对舅父赤诚之心的亵渎!」 薛竹隐强忍住心底的不适,一脸恳切地将皇帝望着,对皇帝的回?护之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工部尚书的错,皇帝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而?已?。 但她心里却?止不住地反驳她刚刚说出?的话: 呸,修建太清宫大动干戈,劳民伤财,陛下昏了头才会听郭解的撺掇做这种蠢事! 「竟有这样的事情!」皇帝被木架背后的真相震惊,一脸怒容。 薛竹隐觑着皇帝的反应,附和道:「我也是?上次来此小住,好奇之下才知?道实情。庞博看着和善清直,没想到如此行事,我们都被他蒙在鼓里!」 「朕许你暂代侍御史的职务,回?去将个中情况查清楚,递札子给?我。」 「是?,竹隐定不负舅父所託。」 果然讨得?上位者的欢心,得?到权势比吃饭喝水还容易。她今日回?御史台之随意,一如当初皇帝在朝会上把她赶去国史院,如此人?事调动,直接越过三司的重重商议审批。 她一面鄙夷自己,一面给?自己为自己找藉口?,她并非阿谀奉承之人?,不过是?曲线救国罢了,这是?能屈能伸。 第37章 事成 薛竹隐按照自己精心设计过的路线, 带着皇帝继续向前?走。 河边静水流深,所经之地渐渐由碧绿的庄稼地变为黄色的荒地,大片的空地上?堆着成百上?千的石料, 细细的尘土在空中飞扬,皇帝捂住了口鼻。 薛竹隐一向是个爱干净的, 此?刻却任由尘土瀰漫, 兴致勃勃地给皇帝介绍: 「竹隐记得舅父爱吃豌豆酥,这儿原来是一片豌豆地,现在正是豌豆开花的时节,本应该是一片紫红粉白?,蜂围蝶绕之景,可惜如今已经成为一片荒地。」 皇帝皱眉, 指着前?方问道:「这块地方为什么堆着这么多的石料?」 「户部侍郎秦江的老家?也在这附近, 他近来似欲修建家?祠与冢园,大车每日拉着木料与石料经过大桥村,村民都?觉得好生威风,难怪人都?说富贵而不归乡,犹如衣锦夜行。」 「他不过一个户部侍郎, 这才哪到哪?」皇帝发话否定了秦江的急不可耐。 「秦大人谋略过人,理财有方,竹隐不敢妄议, 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些?村民的风言风语, 恐毁秦大人清誉……」 心底另一个声音又不自觉冒出来: 呸!秦江根本不会赚钱,他为国库增加的收入全是从老百姓手里抢过来的, 他懂什么叫生财有道?根本就是个小人! 「村民们说什么?」 「村民们说……」薛竹隐踌躇片刻, 像是鼓起了勇气,犹犹豫豫地继续道:「说秦江修建家?祠占的地方都?是百姓的民田……但他们不过愚民黔首, 说出来的话也未尽可信,说不定是他们花掉了卖地的钱,转头?诬陷秦大人呢?」 「你?不必为他开脱,如果只有一户村民这么说,那还有这个可能;大家?都?这么说,秦江跑不了。」皇帝望着几欲成林的石料,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舅父英明。其实修建家?祠本来也是大事?,竹隐只是为舅父忧心,舅父今年春天还亲自下地耕种劝课农桑,秦大人此?举,损害的是舅父的君威。他之所以有这个胆子,正是倚仗您的信任,可此?人狡猾,太会伪装,辜负了您的信任。」 皇帝嘆道:「你?倒是很为朕考虑,不像秦江,仗着朕给的恩宠做出这等欺君罔上?之事?。」 「竹隐是舅父的甥女,与舅父打断骨头?连着筋,为舅父考虑乃是竹隐发自内心所想。」 「发配你?去国史?院一趟,果然?有点长进,知道为朕考虑,方才不负朕当?年拔擢你?为侍御史?之意,你?既然?走回正途,那便还是回御史?台去。」 薛竹隐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狂喜,她没想到孤注一掷,不仅动摇皇上?对秦江的信任,还重回御史?台,今晚回去奏章就可以写起来了! 说话间,已然?到了顾家?的祖屋。 小院外的树林里,正午的阳光在地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金,微风拂过,树梢晃动,飒然?作响。 薛竹隐贊道:「舅父极盛的阳气踏足此?地,树林也变得明亮热闹,竹隐那日看这树林,分明一派森然?凄冷。」 说完,她的肠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薛竹隐强装笑?颜,暗暗地揉了揉肚子。 什么阳气阴气,不过是因?为今日天气好,树林才显得明亮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皇帝显然?对她的马屁很是受用,腰杆瞬间挺得倍直。 随身的侍从早将祭品带来,薛竹隐为皇帝把?香火点上?,又将上?好的贡果一一在墓前?摆开。 薛竹隐看着定国公简陋的墓碑,心里默默说道:「晚辈今日不得已利用皇上?对您的挂念,请定国公莫怪。」 皇上?拈着香,一脸肃容,沉思了一会,对着定国公的墓碑拜了三拜。 他屏退左右侍从,缓缓开口道:「其实定国公当?初并非老死,是被人害死的。」 薛竹隐大惊,她记得定国公去世是在承干元年,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定国公早在朝廷民间树起了战神的形象,战神陨落,如大厦巨柱轰然?倾倒,在民间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舅父如何得知?」 「定国公死后不久,朕有一回微服私访,有人给朕送了一封信,上?面写了定国公在上?山打猎的时候是如何被北国公手下的人突袭围剿,死状惨烈。」 「有其他的证据吗?」 皇帝缓缓摇头?:「没有,但是北国公气量狭小,与定国公多生龃龉,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薛竹隐心口一跳,忽然?想到顾修远在文思堂的时候正是和?北国公嫡孙何明进走得很近,他若是知道定国公为北国公所害,而自己在爷爷去世后又仰仗仇人的孙子,不知该有多懊悔。 「定国公打得西边的月氏只知大齐战神而不知大齐新帝,不怕你?笑?话,朕还为此?担忧过一阵。」 「罢了罢了,都?是往事?。朕今日只是一时伤感,当?年刚即位便失去一员大将,又没有为他申冤,内心一直有愧,只能在许多年后和?晚辈说说。今日前?来祭拜一番,前?尘往事?和?朕的愧意也尽可放下了。」 薛竹隐尴尬地笑?笑?,有意捧着皇帝:「既无证据,舅父冷处理自然?是最佳的,不然?真要追究起来,也没个头?绪。」 话虽如此?,她内心却在嘀咕,皇帝这是忌惮定国公功高?震主,北国公此?举正好遂了他的意,他才默许这件事?情存在。 臣子有冤而帝王不理,为了权力的制衡而牺牲正义,皇上?这是先利后义,有违圣人之道。 祭拜一番就前?尘尽消,他倒是放下得容易,不知顾修远当?时失去爷爷会有多难过。 再说,她名义上?的身份还是定国公的孙媳,听他的一番感慨实在尴尬,他不怕自己转头?告诉顾修远? 但就算说了,北国公早已去世,昔日显赫的北国公府衰落,他的子孙没一个在科举上?有所成就,只有庶子靠着荫补做了个小官,与今日由顾修远撑起的定国公府不可同日而语。 仇人死了,仇家?倒了,这个仇,看着也没那么必要报了。 * 薛竹隐的马车出现在大街的拐角处,顾修远就迫不及待地站在门口看着马车一点一点靠近。 马车停下,一只素手撩开车帘,薛竹隐缓缓从马车中探出,顾修远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单手搂住薛竹隐的细腰将她抱下马车。 薛竹隐惊唿一声,又怕挣扎之下会碰到他的伤口,手只好搭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识瞥向街上?往来走动的行人:「你?干嘛!你?还受着伤呢!放我下来!」 老周在一边默默看着,倒是省了他搬板凳的工夫。 「竹隐的意思是,要是我不受伤,就可以这样抱了?」顾修远俊眉一扬,眼中似有碎星散落,「不过竹隐不必担心,我就是把?你?从这抱到尚翠轩也是轻而易举。」 薛竹隐无奈地笑?,拍拍他肩膀:「不行,放我下来!」 顾修远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两人并肩往府里走。 「事?情可办成了?」 「办成了,而且皇帝准许我回御史?台了。」 「皇上?他……可有在爷爷的墓前?说些?什么?」 薛竹隐顿一顿,想到皇帝在定国公墓前?说的那番话。 若定国公真是被害,顾修远还要背负爷爷被害的仇恨和?年少仰仇人之孙鼻息的懊悔,如今北国公死了,北国公府没落,向弱小的仇家?寻仇未免不义。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缅怀定国公几句,没什么特别的。」 顾修远「噢」了一声,听起来没什么异样,他忽然?停下来,轻轻揉她的眉心:「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疲惫?」 不知道为什么,薛竹隐觉得他的手指好凉好舒服,力道好轻柔,像要把?她心头?都?揉散似的,因?此?她没有躲开,还舒服地闭上?了眼受用。 她想到白?天说的那些?话,肠胃不可抑制地抽搐,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工伤。」 她沮丧地说:「我今日说了很多违背内心实意的假话,上?对不起文思堂各位先生的教导,下对不起自己看过的圣贤书。」 顾修远闻言,仰头?哈哈大笑?,亲昵地搂着她:「这可真真是为难我们竹隐了。」 薛竹隐听着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不满地推开他:「你?笑?什么,是你?说要不择手段,也是你?让我注意言辞,我这都?是和?你?学的!」 「你?既然?选择搅入这朝堂风云,就不得不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工夫。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哪怕你?是为了功名也是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我可不是为了功名!」薛竹隐皱眉反驳。 顾修远笑?着补充道:「何况你?不是,你?还只是嘴上?违心罢了!」 「道理我都?懂,但要接受起来很难,要我每日说鬼话也很难。」薛竹隐尾音里带了一丝少见的苦恼,和?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做人不要太老实,慢慢适应就好了。」顾修远安慰她。 一路走到尚翠轩,秋云迎上?来,附在她耳边说道:「大人,您差我找的宝剑已经备好,放在赏翠轩里间。」 薛竹隐不露痕迹地看顾修远一眼,嘴角上?扬,点点头?。 「秋云,你?每次说话声音那么小,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顾修远不满地说道。 事?实上?,顾修远耳力过人,想不听到也难,他只是不喜欢秋云那个附耳如此?如此?的举止,无形之中把?他排除在外,拉远了他和?竹隐的关系。 竹隐替她解释:「是我嘱咐她这么做的,秋云,以后修远在我身边,你?可以直接说,不需要防着他。」 顾修远心花怒放,下一秒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什么宝剑?你?又要给谁送礼了?」 「跟我来。」薛竹隐兴沖沖领他走进尚翠轩,秋云跟在身后。 第38章 送礼 尚翠轩的里间, 秋云将一个红木剑匣小心翼翼地抱到桌上。 薛竹隐打开锁扣,里面是一把宝剑,剑鞘上的螭纹繁复生动, 有金刚怒目之态,剑柄处嵌了一块血红色的宝石。 「打开看看。」薛竹隐得意地扬一扬下巴。 顾修远观察剑鞘上的花纹, 眼睛倏地亮了:「这是青霜剑?!」 他利落地?抽出宝剑, 寒光闪过薛竹隐的眼睛,剑刃似万年寒冰,顾修远运剑如风,当场挽了个剑花。 他兴高采烈地?说道:「你竟然这么有心,特地?为我去?搜寻青霜剑!这把剑很顺手,我很喜欢, 日后一定?天天佩戴。」 「多?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宝剑还须配英雄,这是给你的谢礼,」薛竹隐含笑?道,「我们现在也是刎颈之交了,我以后绝对?不会不管你的。」 她自忖这番话说得妥帖周到, 真情实意,简直是她的自我剖白,这把剑就是他们友谊更进一步的的象徵。 不想顾修远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啪地?把剑丢回桌上, 后撤一步,双手抱胸, 那姿势像是在防备薛竹隐硬要把剑塞到他手上似的。 寒光再次闪过她的眼睛, 薛竹隐皱眉,声音不自觉提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不容易花费万金寻回来的宝剑, 当作宝贝一样送给他,还有她那颗想向他靠拢的心,被他啪地?一下?丢在了桌上。 顾修远嘟囔:「就不能不送吗,我们都?这么亲密的关?系了,为什么一定?要算这么清楚?我保护你也不是因为图你的回报。」 他认真地?看着薛竹隐:「你哪日要是没有什么由头地?给我送礼,我就会很高兴了。」 薛竹隐一头雾水:「嗯?没有缘由为什么要送礼物?再说,我们不过占了个夫妻的名头而已,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床上一起抱着睡觉的亲密关?系。」 薛竹隐瞅一眼身边安静侍立的秋云,着急要去?捂他的嘴:「闭嘴!」 秋云的微赧眼神和自家大?人接触,迅速低头,面容平静,安静地?退出了尚翠轩。 顾修远微微低头配合她,好看的桃花眼勾出一道向下?的弧度,看起来无辜又深情,他轻轻亲了亲薛竹隐掌心的纹路。 温热的,柔软的,引得她的掌心有微微的痒意,薛竹隐还在想是什么碰到了她。 待反应过来,薛竹隐大?脑一片空白,触电般地?缩回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竟然!你竟然……」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顾修远嘴唇的温度好像还残留在上头,她她她竟然就这样被顾修远亲了? 不知何故,她心底想笑?得很,但她又想不出来这件事到底好笑?在哪,而且她是被调戏的那个,笑?了好像不太合适。 于是薛竹隐清了清嗓子,力?图摆出一副严正的姿态:「青天白日,望你自重。」 被许以重望的顾修远不但没有自重,还倾了身子向她靠近,嘴角微微勾起,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在蛊惑她,信手拿起铜镜:「有人脸红了。」 怎么可能,她又没有害羞!一定?是他在诓她! 薛竹隐偷偷抬眼去?看镜中的人,镜中的少?女也偷偷看她,脸颊一片飞云,连白皙的耳垂也染上点胭脂色。 她知道了,一定?是刚刚憋笑?憋出来的。 「无聊。」薛竹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什么时候开饭?我今日要夤夜写摺子。」 * 吃过晚饭,薛竹隐嘱咐顾修远:「今日我要留在万筠堂写摺子,你早些?歇息,不必等我了。」 「我可以为夫人磨墨、剪烛、红袖添香!」顾修远闻言要从杌子上起来,跃跃欲试,很是主动。 薛竹隐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你在尚翠轩好好待着,别来给我添乱!」 顾修远央求她:「那我能不能躺在万筠堂的榻上,看竹隐写摺子也行。」 薛竹隐立时拒绝:「万筠堂夜晚凉快,不宜你养伤,你有空就把《大?学》多?抄几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顾修远的眼底隐隐藏了些?期许:「说起来,我上次写的字竹隐可看了?」 「还没,最近事情多?,札子写完了我就看。」薛竹隐着急去?万筠堂,敷衍他。 「噢,那你……」顾修远见薛竹隐不耐烦听他说完,看着她匆忙的身影走出尚翠轩,声音慢慢变小,「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呀!」 三更鼓响,红烛脚边的烛泪堆成小山,薛竹隐凭窗坐得笔直,畅快地?把笔搁在笔架上。 她吹一吹摺子上新写的墨痕,揉揉自己的手腕,这几个月郁结在胸中的不平之气终于尽数吐出。 明天,她就要重回御史台,彻查清算工部尚书私卖官木和秦江强占民田之事,这两个谁也别想落下?!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之前记录的文稿再修改修改,尽力?把皇帝的错摘出来,夸大?秦江的错,再把梁楚贡献的铁证附上去?。 她揉揉眼睛,把灯芯再挑亮些?,嘆一口气又开始提笔蘸墨,罢了罢了,谁让她就是个劳碌命呢? 之前那种闲得心里发慌,什么事情都?与自己不相?干的日子,她也过厌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这段时间睡得太好,还是过得太闲,她熬夜的水平大?不如前,才写了几个字,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眼前的字慢慢变得模煳…… 顾修远在尚翠轩翻来覆去?,床还是那张床,只是少?了往日怀中的温软,总是显得清清冷冷。 他睡眠一向很好,不管是在河滩荒林,还是在暖香软衾,都?能很快入睡。如今她不在他身边,他竟睡不着了,他大?约不是认床,而是认薛竹隐。 左右睡不着,顾修远索性挪到窗边的榻上,把窗子打开,让凉风透进屋子。 和清风一起进屋子的,还有明月在地?上倾泄的一地?白霜。 凉丝丝的月光照在窗台上,榻上,顾修远的身上,他抱膝静坐,嘆了口气,忽然就想到新近赴宴,歌女的浅吟低唱: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他趴在窗台上看了会月亮,银白色的明月缺了一角,高高挂在天上,看起来清冷宁寂,遥不可及,照着顾修远,也照神州大?地?。 往下?,万筠堂的轮廓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竹风寂寂,像有谁在低语。 他眼睛忽然亮了,万筠堂上下?漆黑,唯二楼点着一盏灯烛,他目力?极好,能看到格子窗内映出一个笔直纤细的人影。 三更过,那抹笔直的人影倒下?,伏在案上,灯影晃了晃,还亮着。 顾修远笑?笑?,薛竹隐让他别过去?给她添乱,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 竹隐粗心,睡着了连灯都?不熄,万一稍有不慎走水了怎么办?万筠堂夜晚生凉,她这样大?大?咧咧地?趴在桌子上睡,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他不想惊醒僮僕,起身披衣轻手轻脚出门。 万筠堂二楼窗边的书案上,薛竹隐枕着手靠在案上,手里还抓着一支笔,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个黑团。 他指节微微用力?,把笔从薛竹隐手中抽出搁在笔架上,一手握住她的肩头,一手绕过她的膝下?,轻轻巧巧地?把人抱到怀里。 薛竹隐睡颜恬淡安静,闻到熟悉的草木清香,无意识地?在他心口蹭了蹭,他在原地?停住。春夜寂静,唯窗外风声,滴漏的嘀嗒声,还有他心口剧烈的跳动声。 他除去?薛竹隐的靴子,弯腰俯身,把她轻轻放在榻上,再欲起身时,发现她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不放,他的睡袍皱成小小的一团。 顾修远若是稍微用点力?气,定?能将他的睡袍从她手中解放出来,可他捨不得。 他简直喜欢死?了,要是薛竹隐醒着的时候有她睡着这么会爱人就好了,把他空荡荡的心瞬间填得满满的。 他顿一顿,小心地?低下?头去?,额头亲昵地?贴上她的额头,鼻尖对?鼻尖,感受她的温度。 恋恋不捨地?分开,顾修远的目光移到她的唇上,薛竹隐的唇是淡淡的粉樱色,大?约是喝水喝得少?的缘故,唇微微泛白起皮。 顾修远喉结动了动,眼底一片晦暗,起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他要是帮竹隐润润唇,她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他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再离开,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睡颜依然恬静,放下?心来。 顾修远舔了舔她的唇,软的,甜的,就像庆余斋的糯米糍,他在她唇上辗转,细细描绘勾勒她的唇形。 有烟花在脑子里炸开,骨头又酥又麻,他动了情,想要更多?。 他轻巧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尖扫过她的贝齿,薛竹隐的口中还残留着茶香,顾修远吮吸她娇嫩的舌头,品出这大?约是茅顶露芽。明明是想给她润唇,最后却变成顾修远想从她那里汲取更多?的津液。 薛竹隐嘤咛一声,手指微微蜷紧,揪着顾修远衣裳的手更加用力?,不自觉地?仰着脖颈,微微张唇,方便他侵入。 顾修远离开她的唇,又亲了亲她的鼻尖,拉开些?许距离看,薛竹隐的唇水光潋滟,粉樱色饱满欲滴,像含露伏卧的芍药,娇艷而又无力?,他很是满意。 薛竹隐做了个梦。 梦里看不清面庞的白衣俊郎对?她笑?得像濯濯的新月柳,在月夜下?为她舞剑,剑风吹落一地?繁花,她在一旁看着,心砰砰地?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那郎君收了剑,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口上,和她在花树下?亲吻,细密的唇落在她的髮丝,眼睛,鼻尖,嘴唇上,那郎君还要来拉她的衣带,她心内欢喜得很,强忍面上的羞意,并未抗拒。 两人就在皎洁的月色下?幕天席地?,行鱼水之欢…… 日光照在薛竹隐的脸上,她皱了皱眉,随即醒来,发现自己被顾修远拢在怀里,牢牢地?抱着,就像是他看守的宝贝。 春梦了无痕迹,却可堪回味,醒来看到顾修远梦中沉睡那张俊脸,她好像知道梦里那个人是谁了…… 等等!她反应过来,她昨夜歇在万筠堂,顾修远本该在尚翠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害得她、害得她动了春心,做了这样一个羞于启齿又旖旎的梦。 她看着顾修远那张脸,越看越恼,索性推他的肩膀,毫不客气:「醒醒!」 顾修远下?意识收拢手臂,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没有要醒的意思。 薛竹隐拍拍他脸,顾修远惊醒,眼底一片乌青,声音带一丝喑哑,问她怎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修远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目视屋子一圈,又反应过来。 「昨日我可是早早就睡了,不信你问问秋云我几点熄灯,怕不是你趁我睡着了把我偷过来了吧?」 「你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薛竹隐气得涨红了脸,伸手要打他。 她有那么变态?半夜累到不行还偷偷跑回尚翠轩把顾修远抓过来,就为了让他抱着自己睡,然后还做春梦? 顾修远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眯着眼道:「我昨夜在园子里散步,看到灯烛还亮着,以为你忘记熄灯,所以就进去?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床上是吧? 顾修远就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她,扰得她丧失心志,薛竹隐恨恨地?捶他的肩头,爬下?床。她今日要去?御史台,暂且不和他计较。 第39章 返台 薛竹隐吃过早饭便去了御史台, 御史台还是老样子,柏树森然,乌鸦聚集。 门口的守卫看到她, 高兴地说:「薛大人好久没来了。」 又看到她身上的官服,反应过来, 又是惊喜又是惊讶:「薛大?人重回御史台了?那我可要向薛大人讨个彩头。」 薛竹隐含笑点点头, 老周立马在身后递上一锭银子:「小?哥拿去?买酒喝!」 身后传来个男声?:「哟,稀客呀,薛编修是不是走错路了?」 薛竹隐转过身去?,正是之前她弹劾过的陈方,她今日心情好,懒得理他, 淡淡颔首便算致意。 陈方却熟视无睹, 训斥一旁的守卫:「御史台乃监察诉讼的重地?,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来了?你是怎么办事的?」 守卫看薛竹隐一眼,摊手无奈道:「薛大?人就?不是御史台的人,她也?是国史院的编修,她要是进来送文书我也?不能拦着呀!」 薛竹隐今日心情好, 好意提醒他:「你看看我穿的官服呢?」 陈方上下打量她一眼,捋捋鬍子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哎哟,这官服可不能乱穿, 薛竹隐你是八品编修, 穿六品官服不是僭越就?是失心疯。」 薛竹隐微微笑,陈方简直是个一根筋, 脑子不会转弯的。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 抬步便走,陈方却赶忙上前伸手拦住她:「要进御史台, 也?得有上级的指令或者文书才行,我身为御史台之人,岂能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一匹快马遥遥从?街头驶来,在御史台门口停下,吏部侍郎司马风撩袍下马。 陈方忙上去?朝司马风作揖拜见?:「这不是司马侍郎吗?久闻不如一见?,下官是御史台侍御史陈方,令尊近来可好?」 司马风虽官职不高,但其父司马昭彦却是太子太傅,位高权重,因此司马风所到之处,想要通过他巴结司马昭彦的人甚多。 司马风严肃地?点点头:「家父身体无恙,有劳挂念。」 陈方还想再说什么,司马风旋即转向?薛竹隐:「薛侍御,我们在文思堂同窗过的,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薛竹隐点点头:「记得的。」 司马风把?文书递给她:「皇上今早颁下口谕,将您调回御史台,我赶紧请宰相拟了文书给您送过来,没耽误什么吧?」 薛竹隐淡淡瞥同僚一眼,陈方涨红了脸,别开她的眼神,她摇摇头:「没有,有劳大?人。」 司马风笑道:「那就?好,我看陛下这么急匆匆的,生怕薛侍御在御史台受了委屈,可见?对薛侍御重视得很。」 薛竹隐:「皇恩浩荡。」 司马风走后,陈方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刚才没弄清楚状况,以?后在御史台我们还是同僚,请薛侍御多多关照。」 薛竹隐没理他,直接走进去?了。 还是在原来的办公院,薛竹隐一连向?中枢递了五封札子,把?秦江的事情说清楚。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在朝堂上当朝弹劾,秦江属郭解一党,党羽众多,若是当朝弹劾,不仅为他辩护的人极多,也?会让皇上当场下不来台。 所以?她把?摺子秘密递到太极殿,把?选择权交到皇帝手中,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好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皇上昨日说得信誓旦旦,要惩处阳奉阴违之人,但君心难测过了一夜,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何,如果他又改了主意,这件事也?只能这样了,但她起码重新获得皇上的赏识和信任,回到了御史台,也?不算亏。 五日后朝会。 秦江身边围着一大?群人,见?薛竹隐来了,不消秦江自己开口,便有人替他阴阳怪气?:「薛侍御好手段,这么快就?重回御史台。长公主那边求了不少?情吧?」 另外?一个接话道:「噢,薛编修现在嫁了人,莫不是拿顾指挥使的功名换的?」 刚刚开口的人与他一唱一和:「可怜顾指挥使在战场上出入生死,辛苦立下的功名转眼就?让夫人换了个舒服体面的差遣。」 「薛侍御那日还在朝会上弹劾顾指挥使狎妓,顾指挥使肯?应该还是长公主扯着皇上的袖子哭吧?」 「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还说什么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我看和我闺中的妹妹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过是生得好嫁得好,才有机会掺和到我们男人的朝会里来。」 众人虽然没有对着她说,但很明显就?是说给她听到,议论像风一样径直传到她耳朵里。薛竹隐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面色沉静,一言不发。 她才不跟这班子人计较,一个个都身居高位了还这么小?的心眼,去?年变法?轰轰烈烈的时?候,这群人个个在朝会上都缩头不言,她和先生们也?没在背后如此议论。 一个爽朗又熟悉声?音响起:「刚刚谁说我可怜?」 薛竹隐唇角一勾,并未回头。 刚刚还你一言我一语的那群人瞬间噤声?,客气?地?拜见?顾修远。 顾修远慢悠悠地?走上前,揽住薛竹隐的腰,抱怨道:「说好一起来的,早上你也?不等等我。」 众人:??? 不是,上次薛侍御在朝会上厉声?弹劾顾指挥使的样子大?家都还歷歷在目,说好的两人感情不和呢? 薛竹隐敛眉避开:「朝堂之上,还请指挥使端正收敛些?。」 顾修远扯扯她的袖子:「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众人:所以?顾指挥使私下里是有多不收敛? 顾修远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似笑非笑:「若能以?我的功名换薛侍御的官身,乃我之幸。可惜我夫人太能干了,为人又清直刚强,万不给我这个机会,让大?家失望了。」 有人大?着胆子问:「薛侍御这么会弹劾人,顾指挥使在家是不是天天挨训?」 「你还没娶妻吧?」顾修远笑眯眯地?反问。 「尚未。」 顾修远慢条斯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他:「她训我,那是她想让我变得更好,她在乎我!」 众人无语,顾指挥使打战还行,在这□□上真是昏头昏脑,好赖不分。 薛侍御又不是只训他一个人,将朝廷上下都训个遍,难不成是她在乎文武百官?不过顾修远自欺欺人而已。 大?概顾修远想逃离这场婚事而不可得,所以?编出这种念头来哄骗自己。 这么想着,秦江他们看顾修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既然同情他,那也?不好再当面说人家可怜,否则这岂不是戳他的痛脚? 皇上出场,众人像夫子进了学堂的学生一样,瞬间老老实实地?站好。 他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等议完日常事务后,沉着脸说道:「朕近日收到几封摺子,本来朕是很不愿意相信的,秘密让大?理寺的人走了一遭,让朕很是痛心。」 「秦侍郎,你来为朕宣读一下。」 秦江的心勐然提起,步履缓慢地?走到陛下,接过宦官递过来的摺子,摺子上原本呈写姓名的地?方被煳住,正文详细写了他是如何赖掉原本要给村民的农田偿款,他硬着头皮读了一段。 再往后看,他心里一惊。 他只知道薛竹隐去?了大?桥村一趟,可她并不懂得测绘,这摺子后还附着地?基的详细数据,连有几根柱子都标上了。 当时?在看图纸的时?候,他爹看人家公侯的家祠修建得宽敞豪华,定要他再扩大?一点,他喝了几杯酒,飘飘然之下便答应了。 醒来想着左右没人会提,瞒着皇上便好了,他爹吃了一辈子的苦头,没和他提过什么要求,满足老人家的心愿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皇上知道了,那他就?是怀了僭越之心,大?逆不道。 他额角渗出微汗,已不敢再念下去?,索性跪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说道:「臣知罪!臣贪图享乐,并非包藏祸心!」 皇上冷着脸哼了一声?,又甩给他一本:「再念!」 他怎么敢再念下去?,呆呆地?跪在地?上,心如死灰,等候皇上发落。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当初朕任你为户部侍郎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朕说的?如今没有给朕生财,倒是先把?财揽到自己的口袋里去?了。」 「皇上息怒,秦侍郎虽一时?昏头,但他担任户部侍郎后,户部收入确实多了很多,他为陛下着实花了一片苦心啊!」 丞相郭解和秦江的岳父吴毅往来甚密,见?无人敢发话,仗着自己是老臣,苦口婆心地?劝皇上。 这可正触了皇上的霉头,他指着郭解大?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郭解!别以?为朕不敢骂你,当初就?是你和朕举荐的他!你们真是一丘之貉!户部收到的税款多了是不假,但荆州,宁州,洪州的太守都给朕递摺子,说地?方的税收被朝廷压榨,朕要的是生财,不是抢财!」 「朕就?罚你去?梧州过过苦日子,什么时?候梧州繁华了,你再回来!至于郭解,与秦江有结党营私之嫌,罚铜二十斤!」 薛竹隐默默听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上提前和她打了招唿,要树自己的权威,也?不想让她被当成靶子,因此把?摺子上的名姓给煳住了。 既然皇上要保护她,薛竹隐也?就?乐得当一个无名的捉刀人,置身事外?,看个热闹。 但顾修远知道这其中正是薛竹隐的手笔,他站在前排,长身玉立,一袭红袍越发衬得他俊朗,在满廷朱紫之中,遥遥沖她挑眉。 薛竹隐正袖着手抬头前望,对上顾修远向?她投来神采飞扬的目光,心内一动,若无其事地?别开眼,低下头,笑意直达眼底。 朝会结束,人群像流水一样散去?,御史中丞张瑞和礼部侍郎蔡成中边走边聊。 今早皇上当场把?秦江贬到梧州,又让大?理寺审庞博的案子,郭解一党一连损失两个人物,他俩听着都蔫了。 「你说皇帝今日突然追究秦江和庞博,会不会和薛竹隐回御史台有关系?」张瑞转头望望,没有看见?薛竹隐的身影,才问道。 第40章 马纲(1) 朝廷上下只有郭解阵营的和不站队的?, 郭解党受冲击,和她逃不了干系。 「应该有,你看秦江的那几条罪名, 陷害朝廷命官,可不就是薛竹隐?往国史院塞自家远房亲戚, 薛竹隐之前可不就是在国史院。」蔡承中分析。 「真是奇了, 这可不像她的?作?风,她之前都是直接在朝会上开骂的。」张瑞怪道。 蔡成中咬咬牙,附耳道:「难道我们就甘心让她来搅和?我们要不要……」 张瑞立马慌慌张张朝周遭望了一眼,嘘声道:「之前秦江试了一次,结果反倒成了递给?薛竹隐的?把柄,我们还是不要步他的?后尘, 现在除了薛竹隐一个?刺头儿, 朝中形势大好,我们还是老实本分,不要给?她拿了把柄。」 * 「我们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竹隐最近缠我缠得紧,我怕被她发?现我们的?关系。」 「你没有向她透露过我们的?往来吧?」 「想什么?呢我的?太子殿下,就是为我自己考虑, 我也不能和她说这个?啊!」 东宫外的?马车上,顾修远嗤笑一声,双手抱胸, 懒懒地靠在马车壁上。一道阳光从车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正?好斜斜地照在他右脸上,他半阖着眼, 更显得漫不经心。 林穆言坐在马车上首, 嘴角带着温润疏离的?笑,看不出皮下的?情绪。顾修远自从成婚后很少再和他见面, 往来消息也是让他派人悄悄递到步军司去。 他和顾修远往来,竟比和苏泠烟在一起?还小心翼翼。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林穆言温声问道。 实际上他很不耐烦,人都到家门口?了,马上就能看到苏泠烟,这时候被顾修远拦下来,他的?马发?疯似的?冲着自己的?马车奔驰而来,害得他的?马也受惊。 「宁州马纲的?纲官现已到了京都,我搞不定他,你让竹隐去帮着查。」顾修远闲闲开口?,还是那?副懒散的?姿态。 大齐兵弱,马匹又紧缺,面对西北月氏的?虎视眈眈,朝廷除了鼓励边境茶马互市以外,还令境内适合养马的?州县牧马,每年押送马纲到京都,宁州地处西南,便是其中之一。 许是天高皇帝远,马纲里可发?掘的?生财之道又太多,今年宁州太守报气候暑热,马匹养死不少,向朝廷进纳的?马匹数量大大减少。 马纲还没到京都,林穆言在宁州的?探子报信说宁州今年气候如常,而且进纳的?所谓的?上等?马早已被偷偷换成中等?马。 这其中一定有端倪。 皇上很器重马纲一事,马纲恰好又归林穆言最近接手的?兵部统辖,所以林穆言一定要知道马纲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大半个?月前,他已经把这件事交给?顾修远去查。 听到薛竹隐的?名字,林穆言皱眉:「你们俩都搅和到这件事情里来,那?你我的?往来岂不是会被她发?现?」 他们的?往来被发?现不要紧,但顾修远明?面上为苏泠烟赎身?,如果被薛竹隐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那?苏泠烟的?下落也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林穆言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他要杜绝一切苏泠烟的?存在被外界知道的?路径。 「宁州马纲的?马向来都是紧着三衙先?挑,如今上等?马数量不够,殿前司、马军司都在明?争暗抢,步军司搅和进来不是很正?常?」顾修远挑眉,继续说道: 「何况纠察百官本来就是她的?份内之事,她有风闻言事的?权利,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更好查,有何不可?」 「既然如此,那?我知会她一声。你可把她看好了,别让她随意来东宫。」林穆言犹豫半分,还是在政绩和苏泠烟被发?现的?风险之间选择了前者。 「知道了,我的?太子殿下。」顾修远扯了扯嘴角,得到林穆言的?应允,他不愿再多待,起?身?便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才?掀开车帘,他就愣住了。 薛竹隐的?马车刚好停在东宫门口?,老周正?要下车给?薛竹隐搬板凳,目光移向这边,似乎在好奇是谁家的?马车。 顾修远「啪」地放下帘子钻回马车里,但愿老周没看见他。 林穆言起?身?,被转身?的?顾修远撞上,他皱眉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顾修远伸出手指指指马车外:「竹隐在外头……你先?下去,我在马车上躲一躲,等?她进东宫了我再下去。」 下一瞬,马车外,老周过于兴奋了:「小姐,姑爷在那?边的?马车上!」 顾修远扶额,果然还是让老周看见了。 刚刚下车还能编个?说辞,让老周看见他在躲竹隐,岂不是更显得他心虚?但要是赖在马车上不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顾修远硬着头皮和林穆言一前一后地下车,薛竹隐早已等?候在马车外,见他竟然和林穆言在一块,很是新鲜。 顾修远强撑着脸上的?笑容,主?动开口?瞎编:「我回家后见你画寅未回,想着你与太子交好,也许会来东宫,果然让我撞上了。」 林穆言笑容清隽,沖薛竹隐点点头:「竹隐来了。」 薛竹隐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欲言又止。 为了防止她多想,顾修远又赶紧解释:「刚到东宫,就撞上了太子,他对你关心得很,拉着我问东问西的?。」 薛竹隐点点头,林穆言对她一向很好,拉着妹夫问一问也是应该的?。 她眼里多了几分少见的?促狭,沖林穆言眨眨眼:「你都问了些?什么??」 「无?非是问他对你怎么?样,」林穆言压根没编好他应该问顾修远什么?,「对了,当?日在生辰宴上你说他是个?登徒子,如今可还这样想?」 薛竹隐心内一阵暖流,回门当?日爹娘也没关心过她在顾府到底怎么?样,缺失的?亲情到底是在林穆言这补回来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她一时被揭短,心虚地瞥一眼顾修远,她都快忘了她还在林穆言跟前说过他的?坏话,那?时候俩人还不熟不是? 顾修远掀起?眼皮看她,皮笑肉不笑:「竹隐还说过这种话呢?」 薛竹隐心虚地干笑两声,仗着林穆言在这,背依然挺得直直的?:「我又没说错。」 生辰宴上顾修远身?边围绕着好几个?歌女,还在绿云堂外试图来摸她的?手,新婚第二天还调戏她。 就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说顾修远就是个?登徒子。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不登徒子了,那?纯粹是婚后受到了她浩然正?气的?感化,浪子回头,洗心革面。 顾修远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转向林穆言笑问道:「好久没见表哥,表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顾修远瞥一眼见到林穆言后肉眼可见变得松弛的?薛竹隐,表哥?叫这么?亲昵?她都没有喊过他夫君,最多也就叫他全名! 「最近在和兵部侍郎商议接管宁州马纲的?事情,天天往兵部跑,所以酬会都免了。」林穆言解释道。 顾修远像宣示主?权似的?,揽住薛竹隐的?肩膀,薛竹隐随即和林穆言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拂了下去。 顾修远吃瘪撇嘴,林穆言看到,忍不住笑出声来。 薛竹隐好奇问林穆言:「马纲按照旧例分配往三司和各路不就行了吗,表哥为什么?这么?忙?」 「想是殿下日理万机,还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吧?」顾修远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让林穆言刚刚笑他! 本来是薛竹隐和林穆言在聊,顾修远突然插话,显得十分突兀。薛竹隐诧异地看顾修远一眼,她怎么?觉得顾修远这句话别有所指? 林穆言忽然别过脸去,以手握拳,咳了两声。 薛竹隐替他解释道:「表哥当?然忙了,不仅有马纲的?事情,连武举也要他来筹备。」 「今年气候恶劣,宁州运来的?马少,上等?马优先?三衙,如今殿前司和马军司为此吵得不可开交。」林穆言嘆了口?气,无?奈道。 薛竹隐转头看顾修远一眼,三衙里的?步军司没参与到强马大战来,顾指挥使还真是不争不抢。 「马都没了,你怎么?这么?无?所谓?」她碰碰顾修远的?胳膊肘,悄声问他。 「美人在怀,我这个?登徒子当?然不思进取。」顾修远重重地强调「登徒子」三个?字。 ……这个?茬是过不去了。 薛竹隐迅速转向林穆言:「表哥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林穆言:「我派人查过,宁州今年风调雨顺,气候并不比以往酷热,不过是宁州太守的?说辞,总得让太守先?把马都交出来,才?能分配。」 「竹隐,我需要你。」他声音温和,目光恳切。 顾修远在心底嗤笑一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林穆言平时就是这么?指使薛竹隐给?他干活的?。 薛竹隐本来就最听不得这些?欺上瞒下弄虚作?假的?事情,听到林穆言开口?,她自然是当?仁不让。 林穆言身?为太子,很多事情只能旁观不便发?声,但他忧国为民的?一腔热血和她是一样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早在文思堂的?时候,薛竹隐就暗暗决定,她要当?林穆言的?笔,成为最好的?言官,和他一起?开创海清河晏的?盛世。 「表哥,你放心,回去我就写札子,必要将此事查个?清楚!」薛竹隐兴致沖沖,已有摩拳擦掌之态。 「那?我们快走吧,别耽误了你写札子!」顾修远见目的?达成,迫不及待就要拉着薛竹隐走。 顾修远懒得骑马,把马交给?东宫的?侍从嘱咐他骑回顾府,马车上的?两人各怀心思。 薛竹隐一直在心内思量,宁州马纲,怎么?感觉最近在哪听过…… 目光落到闭目养神的?顾修远身?上,她突然起?来,之前她在丰乐楼偷偷跟踪顾修远的?时候,曾经听到过顾修远和曼娘交代马纲这件事。 也许顾修远是知情的?,也许她可以通过他来查这件事呢? 第41章 马纲(2) 薛竹隐眼睛一亮, 嘴巴微张,转向顾修远,奈何他睡着了, 薛竹隐只好等到下马车再和他聊。 「顾修远,我们是不是夫妻?」薛竹隐屏退左右跟着的僕从, 与顾修远往里走。 怕他回答说不是, 又迅速补一句,「就算没有夫妻情谊,那总有朋友之谊吧?」 顾修远慢吞吞地说道?:「前边那句我没听清,你再问一遍。」 「我们是不是夫妻?」 「是!」薛竹隐话音刚落,顾修远便眉开眼笑,说得斩钉截铁。 「既然我们都是夫妻了, 那?我们彼此?是不是应该知无不言?」薛竹隐循循善诱。 等?不及走到尚翠轩, 薛竹隐干脆拉他进了万筠堂旁边的竹林,在竹林里的石凳上坐下。 残阳西下,温柔的阳光洒在竹林里,青绿色的竹叶仿若莹润的翡翠,连薛竹隐的脸也镀了一层金光, 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给她清冷的脸增添几分温柔。 阳光投进她的眸子里,将她的眼瞳照得清浅, 顾修远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滚, 心高高地悬起:「你要问什么?」 薛竹隐迫不及待:「关于马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修远:「……」 一片竹叶悠悠落在他的肩头, 顾修远侧头, 拈起那?片竹叶,放在手里把玩:「你刚刚在马车上想问我的, 是不是就是这个?」 薛竹隐心中惊奇:「那?时候你明明闭着眼睛!」 「我武艺高强,能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动静。」 「是,上次你和曼娘在丰乐楼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当然了,偷听非君子所为,我在此?向你道?歉。」 顾修远说道?:「你对此?事不了解,这事也非你份内之事,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可我答应了表哥。」薛竹隐说道?,「况且我身为御史,本该监察百官,这事也算在我份内的。」 「你不是有探子在丰乐楼吗,你和我说说打听到什么消息,我好写札子。」 顾修远不说话,将那?片竹叶捲起,又展开,又捲起,细长?的手指来?回碾着玩儿,叶片在他手中变得又软又皱。 薛竹隐有些着急,说道?:「你要什么谢礼,月氏的美玉,西北的狐裘,东南的珊瑚,岭南的荔枝,但凡我能给的,都给你找来?。」 交易,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顾修远眼珠一转,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要你别?再喊太?子表哥,当然了,也不能喊他穆言,还有太?子也不能喊你竹隐,表哥来?竹隐去的,叫这么黏黏煳煳,听得我难受。」 「那?你不是也喊我竹隐吗,你怎么叫着不觉得黏黏煳煳?」薛竹隐反驳。 「我和你是夫妻,是他和你的关系可以比的吗?我可以喊你竹隐,他不行!」顾修远理直气壮。 「还有,你也不许喊我的全名?,要叫我修远或者夫君,这样听起来?才顺耳。」 薛竹隐皱眉:「夫君听着才黏黏煳煳,整天夫君来?竹隐去的,像什么话!再说了,要我不喊他表哥我还做得到,但我怎么能要求他喊我什么?」 虽有中表之亲和同窗之谊,但她对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他是君她是臣,她只能规劝太?子,要求是万万不敢的。 「也行吧,那?你亲我。」顾修远早知道?她不会答应,慢悠悠地抛出心中的盘算。 「放肆!」薛竹隐面上发热,脸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恼,「你脑子里除了好色就没别?的了吗?」 她在诚心和他谈条件,他却如?此?戏弄她。 她幼时曾撞见过爹娘在花园的亭子里亲得难捨难分,长?公主看?到她在花圃后睁大了眼睛看?,随即把薛南萧推开匆匆离去。 薛南萧恼羞成怒,训了她大半个时辰,斥责她不好好在书斋念书,跑到花园贪玩。 自此?薛竹隐心里对这件事产生了隐隐约约的牴触,她实在是不知道?就两片嘴唇相?碰而?已,有什么好亲的。 唯一一次产生想亲的念头,大约是新婚夜一时被顾修远的皮囊所惑,再加上洞房的气氛到了,她做好了准备,觉得尚能忍受这件事。 但不过也就是觉得而?已,顾修远行将靠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他推开了。 眼下既是在大白?天,又是在竹林里,他们刚刚还在谈正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好时机。顾修远还能理直气壮地让她亲他,不愧是顾修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她正胡思乱想着,不提防顾修远慢慢倾身靠近,薛竹隐慌神,下意识向后倾身。 倾到退无可退了,她霍地从石凳上站起,后退两步,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顾修远在她坐过的石凳上坐下,仰头看?她:「你也说我是个登徒子,我要是不好色,岂不是浪得虚名??」 ……薛竹隐觉得他好像对登徒子这个身份耿耿于怀,她一定要和顾修远掰扯掰扯,让他认清这个事实。 「首先,我在表哥……太?子面前说你是登徒子,背后议论人是非,确实不是君子行径,我向你道?歉,望你能接受。」 「其次,说你是登徒子,我可没有胡乱造谣生事。你我初次见面,你就被一群歌女簇拥着,还吃她们餵过来?的葡萄;你搭我马车那?次,曼娘从楼上扔下你的袍子……虽说那?是她刻意为之,但你经常出入这种?地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不可能还是……清白?之身吧?」 「原来?竹隐那?么早就开始关注我了,」顾修远眼波流转,长?睫微动,「我是不是清白?之身,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要转移话题,」薛竹隐一身正气,正色道?:「我想说的是,我说你是登徒子都是有根据的,我们做御史的可不会无凭无据地就去说一个人的坏话。」 她想了想,又安慰顾修远:「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改过的第一步是接受自己的错误,所以你要正视你是登徒子这件事情;第二步就是要克制自己的欲望,收敛自己的行为,正心诚意,修身养性,不要去招惹别?的女子,对女子的招惹也要心如?止水,不日你就能变成像表……太?子那?样的谦谦君子。」 「听着好啰嗦,我不改了,我就当一个登徒子。」顾修远双手抱臂,漫不经心看?她,「亲不亲?」 薛竹隐万万想不到她说了半天的道?理,顾修远会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她把道?理掰开揉碎了一一讲清楚,恨不得趴在他耳边让道?理从他的耳朵进到脑袋。 「不行,我绝对不可以助纣为虐!」薛竹隐严词拒绝,她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隐隐有些嗔意,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一贯清冷的脸鲜活盎然。 顾修远突然觉得,让她天天训自己也挺好的,生气的时候脸上有表情,就像瓷娃娃有了生命似的,但那?怒意又不足为惧,而?且她又不会打他,就是打他他也能扛得住揍。 「你刚刚说,改过的第一步是正视自己是个登徒子。」顾修远唇角一勾,计上心来?,「我现在已经接受这件事情了,对不对?」 「对。」 「第二步,克制自己的行为,对女子的招惹要心如?止水。」顾修远抬眼看?她,尽力遏制心底疯狂生长?的慾念,面色平静,「你来?招惹我,看?看?我能不能心如?止水。」 「……」薛竹隐语塞,怎么顾修远还要求她亲身示范了。 「以后会有机会的。」她含煳地答道?,算是婉拒了。 「你连考验我都不肯,可见不是诚心想让我改过。」顾修远像是在埋怨她,「我好不容易有改过的念头,却被你泼冷水,你以后还是别?给我讲什么道?理了。」 「别?呀!」薛竹隐定了定心神,她现在骑虎难下,鬼使神差地说道?,「那?你坐好。」 顾修远立马坐直,两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头,安静地阖上眼,大有一副诚心领教?她的考验的样子。 夕阳在他眼睑投下睫毛的碎影,淡淡的光虚浮在他脸上,薛竹隐不知为何,心里有如?擂鼓。 见他如?此?认真,心下稍安,她深吸一口气,既然顾修远这么心无旁骛,她也该收起别?的心思。 她弯下腰去,慢慢凑近他的唇,轻轻点了点,稍后又离开,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顾修远仍是阖着眼,没有什么反应,一派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很好,他经受住了这个考验。 她松了一口气,欲起身离开,猝不及防的,一只强有力的手按住她的颈子,迫使她再次低头。 薛竹隐瞪大双眼,眼前蓦地陷入一片黑暗,是被顾修远温暖的掌心盖住。 顾修远转守为攻,仰头覆上她的双唇,两人的温热再次重叠。 不同于薛竹隐的蜻蜓点水,顾修远丝毫不客气,含住她的唇,像是在品尝西施含珠似的。 她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在顾修远的掌心扑闪,她去推顾修远的肩膀,奈何他的肩膀像玄铁一样纹丝不动,只能保持着那?个弯腰俯身的怪异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她在主动亲吻他。 竹林里的鸟鸣声慢慢变远,风吹过竹叶,她恍若驾一叶孤舟,置身万顷浪潮之中。两人的衣角随微风轻摆,暧昧的缠合又分离。 薛竹隐像初次骑马一样,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渐渐给他亲得没有力气, 亲了一会,她想,弯腰真的很难受,伸手想去揉自己的腰。顾修远似乎有所察觉,松开按住她脖颈的那?只手,薛竹隐松一口气。 下一秒那?只手揽上她的腰,行云流水地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薛竹隐惊唿一声,跌在他结实的臂膀里。 第42章 顾修远已经占领她的舌头, 薛竹隐气息不稳,简直唿吸困难,浑身发热, 像在火炉里被烘烤似的,她听到竹林外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艰难地去推他的肩膀:「有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顾修远百忙之中, 抽空低声哄她:「他们不敢进来。」 原来她还没有晕过去,她迷迷煳煳地想,但是、但是…… 她闭着眼,被迫仰着颈,嘴上的触感实在太过强烈,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 让她几乎没办法?思考。 想啊想, 她终于努力想出来了?一个但是,让她有一点藉口可以不推开他。 完蛋,她对那个脑子里冒出来的「但是」感到羞耻。 但是——被人?亲真的好舒服……血液快速地流过?四肢百骸,带给她一种快要麻了?的舒爽。 就像泡温泉,皮肤被滚烫的热水包裹, 最?后得到的是慰藉和安抚,一边忍受煎熬,一边想要更多。 难怪小孩都喜欢被父母亲, 情人?之间也喜欢互相亲吻, 亲吻真的能传递爱意。 顾修远的手在她腰间摩挲,她挺直的腰嵴渐渐塌下去, 软在他怀中。 到最?后, 薛竹隐神志恢復清明,实在受不了?这种黏黏煳煳让她喘不过?来气的氛围, 伸手想把他推开。 顾修远抱着人?还捨不得撒手,她偏头躲开,他便细细吻她的鬓角。 她的袍子又乱又皱,薛竹隐低头看一眼,脸皱得和袍子一样,脸黑了?三分,顾修远心虚地帮她抚平。 手不经意间碰到某处,薛竹隐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打掉,瞪他一眼,骂道:「登徒子!」 听到她骂自己「登徒子」,顾修远想起刚刚的考验,吃吃笑了?两声。 「这次没通过?考验,」顾修远把头窝在她的肩颈,手紧紧环住她腰,喃声道,「下次,下次再来。」 他的不服气显得多么软弱,别说心如止水了?,把他的心丢进?一锅冰水里都能让水沸腾。 脖颈上被他的热气喷着,生出丝丝缕缕的痒意,薛竹隐却无端地联想到那日他在河边问?她的话。 「那竹隐会喜欢我吗?」 这也正是她想问?他的。 顾修远曾经在很?多个场合向她示好,肢体上的,语言上的。 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喜欢她,或许不过?就是存了?逗弄的心思也不一定。 亲吻能传递爱意,也能让人?产生被爱的错觉,她有点鄙夷自己,不过?被顾修远亲了?一回,就生出想被他喜欢的贪恋来,这么来看也许她才是那个需要克制的人?。 古井无波,心如止水,太难了?啊! 即使顾修远真的不喜欢她,她当然?也不是那种被亲了?就要哭唧唧让对方负责的人?。 她清楚地明白,倘若真要计较起来,她没有及时推开,也有错。 薛竹隐没有再去细细思量这个问?题,心底却偷偷将亲吻视作令她昏头昏脑的洪水勐兽。 她重重地嘆了?口气,他的脸还在她肩膀上亲昵地蹭,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用手肘撞他:「顾指挥使亲过?多少姑娘?」 才会亲得如此?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话音一落,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不仅声音软媚得像舞姬的腰肢,听起来反而?像是在沖他撒娇,还显得她好像有多么在意顾修远有没有亲过?别人?似的。 她轻咳一声,低头捻着腰带,字斟句酌:「我当然?并不是十分介意这件事,我只是觉得,你既然?要改,是不是……以后就不应该和别人?亲?」 顾修远肋下吃痛,心里却因为她的吃味,甜滋滋的,她的解释简直欲盖弥彰。 他收拢抱紧她的手臂,贴着她清瘦的嵴背,好像这样两个人?的心也会靠得更紧。 「没有,只有你一个。」顾修远顺着她的话轻声哄她,「只和你亲。」 薛竹隐脸红到了?耳根,厉声训他:「谁要和你亲!你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他怀里愈发热,像个炉子烘着自己,薛竹隐掰开他的手,挣脱他的怀抱。 又觉得这样气势不够,索性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他。 顾修远看着又羞又恼的竹隐,嘴角飞到了?天上,她这么可爱,简直说什么都对,「好好好,我不知羞耻。」 「非但不知羞耻,你还不成体统、人?面兽心、道貌岸然?……唔!」 顾修远拉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她又跌坐在他腿上,他亲了?又亲才放开。 「竹隐这张嘴忒厉害,我听着闹心,得想个法?子封上。」他笑着说,她的腮帮子软得像糯米糰子,顾修远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薛竹隐打掉他的手,瞪他一眼,站起来理了?理袍子,一熘烟跑了?。 刚出竹林,便撞上秋云,秋云行过?礼,看看她又看看竹林,一脸担忧地悄声问?她:「小姐没事吧?」 薛竹隐不明所以,茫然?摇头。 秋云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看向她。 薛竹隐想起刚刚在竹林,面色一赧,匆忙向尚翠轩快步走去。 铜镜前,薛竹隐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髮散乱,几缕碎发逸出,脸上布满潮红,一张嘴又红又肿,身上的袍子也皱巴巴的。 即使是薛竹隐未经歷□□的人?来看,也知道这幅样子俨然?是刚偷情完跑出来的。 苍天!为什么顾修远没有告诉她! 薛竹隐生气地把铜镜盖到桌上,她平日里精心维持的体面荡然?无存。 难怪刚刚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奴僕除行礼外不敢多看她一眼,此?刻还不知在哪个角落议论她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晚间在花厅用饭的时候,薛竹隐板着脸,她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头髮也一丝不苟地抿好。 顾修远给她夹了?块蜜藕,有意逗她:「傍晚的时候竹隐在竹林里骂得甚是好听,再骂一句听听?」 薛竹隐想到他在竹林里说的,这分明是要引她骂他,再「封住」她的嘴。 顾叔和秋云默契地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薛竹隐眼风带到两人?,狠狠地瞪罪魁祸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顾修远被她瞪了?,心满意足低头笑笑,听话地闭上嘴,又给她夹一块酱羊肉。 第43章 纲官 薛竹隐沐浴完出来, 顾修远已经盘腿坐在床上等她。 这是催她上床睡觉的意思。 顾修远嫌她睡得晚,说?她这样下去容易短命,所以总是很早就催她睡觉。 他每日总是睡得很早, 起得也晚,明明他统帅步军司, 该比自己忙上许多才是, 但看他那个懒散的样子,大约也是不怎么管事的。 薛竹隐在桌上摊开?纸笔,缓缓磨墨,今天傍晚被顾修远带歪了,一点正事没干,她要问问顾修远马纲是什么情况。 顾修远却?不回答, 招手让她过去。 大约是顾修远觉得距离太远, 不好谈论,她顺从?地?走过去。 顾修远嵴背微弯,手撑在膝头仰头看她,眼里的光芒灿若星辰,薛竹隐感知到他身上莫名的喜气?, 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 他拉住薛竹隐的手,笑盈盈地?说?:「亲完再谈。」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问他:「你说?什么?」 顾修远颇有?耐心地?又重复一遍原话。 亲完……再谈? 薛竹隐不可思议地?在心底又琢磨一遍这句话, 她就没见过有?人在谈事情之前还要亲的, 这是顾修远什么独有?的习惯吗?如果是,那也是个陋习。 她要和他谈正事, 他说?亲完再谈?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薛竹隐手里还握着蘸了墨的笔, 顺势在顾修远脸上划了一道,严肃道:「亲什么亲!快说?!」 他脸颊上的那道墨痕又短又粗, 形状像一条毛毛虫,但顾修远因?为仰着头,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圆熘熘的,显得那墨痕一点也不吓人,反倒有?点滑稽。 她从?小便?知道用笔在别人身上涂涂画画不好,犯了罪的人要受刺字之刑,在别人脸上涂画多少有?点侮辱的意味。 所以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多少是有?点放肆了,看着顾修远那张脸,还没等他作反应,先?把自己给逗笑了。 顾修远揩去脸上的新墨,手疾眼快地?把手指上沾到的墨迹抹在薛竹隐手腕上,墨迹几?经转手,浓不如初,但还是很争气?地?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 薛竹隐看着手腕上的墨迹,笑容立时凝固在脸上,她最是爱洁,当即转身去浴室净手。 顾修远倒是无所谓的,她回来的时候,他脸上还顶着那抹已经不成样子的墨迹,仍维持着盘腿坐的姿势。 薛竹隐心系马纲,暂且略过他的脸,回到正题。 借着林穆言强大的情报网和顾修远在军中的人脉,马纲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了解。 宁州昌吉马寨今年养马八百一十二匹,因?暑热、风雨等灾害损失三十六匹,这里本该有?七百七十六匹,但宁州太守报送的是六百六十三匹,因?为路上照顾不周,到京都只剩下五百五十匹。 路上损失的数目他找人查过了,没有?异样,问题显然出在宁州太守身上。 林穆言在宁州的探子报说?,当时出寨的就是七百七十六匹马,州县之间没有?其他大量马匹运输的踪迹,那么这少的一百一十三匹会去哪儿呢? 薛竹隐听完问道:「你说?的我知道了,一会我就写封札子弹劾宁州太守。一百一十三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宁州各地?能够容纳这么多马匹的地?方肯定?有?限,不能一一找吗?」 顾修远摇头:「别说?马场了,连大点的牛场,羊场,鸡场都找过了,没有?结果。」 薛竹隐记起上次顾修远在丰乐楼同曼娘说?的话,问道:「曼娘有?打听出来什么吗?」 顾修远:「马纲的纲官周铭是宁州太守的心腹,他原来是宁州藤县昌吉匪寨的一个小首领,后来被宁州太守招安了,这次来运送马纲,也是奔着前途来的。至于马匹的下落,他很警惕,还没有?问到。」 薛竹隐想?了想?,说?道:「上札子不难,难的是获得皇上去查这件事的授意,如果能有?更确凿的证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那纲官现?在何处?」 顾修远:「周铭现?在人在驿馆,天天去丰乐楼。」 薛竹隐眨了眨眼:「可还记得上次我在丰乐楼扮琴师?」 「竹隐可是有?什么想?法?」顾修远笑问,「你那回可一点也不成功,脸上戴个面纱便?敢胡编乱造。」 「我后来去大桥村还扮过一次老百姓成功摆脱刺客的追杀了呢!再扮一次琴师有?何不可?」薛竹隐扬了扬眉,语气?里隐然有?些得意。 顾修远想?左右有?他看着,薛竹隐心思缜密,在御史台又有?审理案件的经验,让她去也许能看出来什么来。 丰乐楼内。 曼娘在台上唱完一曲《长相思》,去到一楼的里间,薛竹隐已经换好琴师的衣裳,对着镜子把眉毛描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曼娘过去悄悄问她:「您这样的贵人也会乔装打扮来酒楼查探吗?」 薛竹隐因?为上次顾修远听了曼娘的话误会她和梁楚,对她印象不太好,只是淡淡答道:「怎么,不行吗?」 曼娘察觉到她的冷淡,一脸的悻悻,又努力?与她套近乎:「您是跟着指挥使来的,还是那位让您来的?」 薛竹隐心内一动,曼娘说?的「那位」,顾修远上次在丰乐楼也提到过,估计就是顾修远背后之人。 薛竹隐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顾修远他能叫得我?自然是那位派我来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来,你经常被他吩咐吗?」 曼娘见薛竹隐态度缓和,也越发活络:「我在丰乐楼负责收集情报,和朝廷官员有?关的事情都往上报。」 薛竹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位,是顾修远说?他让我来的,你可见过他?」 「我也没,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是住在宫里的贵人。」 薛竹隐眉心一跳,住在宫里的贵人,难不成顾修远是在悄悄为皇上做事?曼娘未必不知道他的身份,大约也只是瞒着自己。 再跟着曼娘去到她的厢房,顾修远和纲官周铭已经在房内等待,茉莉香和春见酒的酒气?混合在一起,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曼娘换上满面的笑容,绞着手帕满面春风地?进去:「刚刚妾在楼下跳舞,不曾来接待顾大人和周大人。」 又给他们二人介绍薛竹隐:「这是新来的琴师。」 薛竹隐仍带了面纱,敛眉向他二人微微颔首,一副冰清玉骨的孤高姿态。 她身量高瘦,把眉毛描粗后确实有?几?分男子的样子了,顾修远不动声色斟了杯酒递到嘴边,以酒杯掩住唇边的笑意。 周铭已经连着一旬来丰乐楼,和曼娘也算是熟稔,说?道:「曼娘不是从?来不让别人碰你的琴吗?」 周铭目光转向薛竹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开?口。 曼娘一愣,笑着说?道:「我那是不让俗人碰,这位琴师师承名家,技艺高超,我请他弹还来不及。」 薛竹隐也愣一下,曼娘似乎不喜别人碰她的琴,那她上次来丰乐楼弹她的琴岂不是惹她不快? 虽然如此,但因?为她今天并未抱琴过来,还是坐到了曼娘的琴前,弹起昨天匆匆忙忙学?的酒楼新近流行的曲子。 顾修远为周铭斟一杯春见酒,薛竹隐一边弹琴一边用余光观察周铭。 周铭身上穿的是绸缎,戴的幞头上还嵌着一块玉,桌边挂着的剑更是价值千金,看起来身家雄厚。 他面色有?些木然,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顾修远为他倒酒,他也毫不客气?地?享用,顾修远若是不给他倒,他便?自己动手。他手上的筷子也没有?闲着,把丰乐楼的菜点了个遍,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夹着吃,每样都剩不少。 他前面的那盘鹿掌,二两银子一盘,大补的菜,他却?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似乎吃腻了的样子。 他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吏,见一个五品官员主动为他斟酒简直无动于衷。 不过也是,他不过是负责运送马匹的纲官,并无分配马匹的权力?。殿前司和马军司为了争更多的马匹天天去烦兵部,只有?顾修远对他嘘寒问暖,多少有?点反常。他冷淡的应对虽然称不上正常,但也并未失礼。 也许周铭对顾修远的作陪和曼娘的侍候都已经习惯了,反而对她这个初来的陌生人感兴趣,频频向她投来目光。 看她一眼,仰头喝一口酒,简直是在拿自己下酒。 顾修远给周铭夹一块鹅腿:「听说?宁州寇风横行,宁州太守想?必为此头痛?」 周铭夹起鹅腿便?塞进嘴里,咬得满嘴都是油,咽下去才不痛不痒地?接话:「宁州百姓好斗,但在太守的治理下很是安分。」 顾修远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但周铭许是觉得那块鹅腿好吃,索性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一面看她一面大嚼起来。 两人一时无言,唯有?薛竹隐的琴声和曼娘的歌声。 一盏茶的工夫后,那盘烧鹅见空,周铭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顾修远那副不断斟酒搭话的熟络态度和殷勤模样,看起来他才是那个无名小吏。 薛竹隐觉得有?点好笑,她少见顾修远费力?不讨好的样子。 顾修远瞟了一眼薛竹隐,又继续问道:「周纲官此次运送完马纲,磨磡之后大概能升到什么样的品级?」 「下官也不清楚,大概能去茶马司做个八品的小官。」周铭又看她一眼,低头喝一口酒,才回答道。 周铭又喝一口酒,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会,来到她面前:「琴师是哪里人?」 距离之静,她都能闻到周铭身上的浓重的酒气?。 曼娘愣了愣,笑着替她答道:「这位琴师是京都人,小门小户养的的孩子。」 周铭语气?突然变软,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你可不可以在我身边坐一会儿?」 「你的眼睛,很像她。」 第44章 纲官(2) 顾修远直接黑了脸, 撂下手中的筷子:「你想干什么?」 薛竹隐停下正在弹的曲子,波澜不惊地看顾修远一眼,顾修远脸色冷得?像冰, 手按在剑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她抬头,周铭眼神悲悯又迷惘, 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没有人和薛竹隐说过这样的话, 换作?以前,她或许会当作?没听见,冷冷地转头。 但她今天的身份,是一个琴师,任务是从周铭身上查探到?马匹的下落。 于是薛竹隐柔顺地点点头,跟着他走?到?桌边, 在他身边坐下。 周铭想去牵她的手, 薛竹隐正想避开,顾修远已经?准备拔剑了,他却?又把手缩了回去,摇摇头,喃喃道?:「你是个男子, 你不是她。」 薛竹隐粗着嗓子,试探性?地问?他:「方?才大人说我像她,是指的谁?」 「我的一位故人, 一个我喜欢却?没办法和她在一起的姑娘。」周铭出神地看着她, 猝不及防地扯掉她的面纱。 她脸上贴了一撮假鬍子,周铭倏地色变, 又嫌弃地把面纱给她戴回去, 摇头说:「你是个男的,你怎么能像她?她可是宁州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 「是啊, 纪州合江楼的花魁,是来自宁州的第一美?人,风华盖过所有纪州的女子。她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笑起来如?春风拂柳。」 薛竹隐心内一动,她的恩师陈如?寄就是被贬到?纪州。 她问?道?:「周大人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把她娶回家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周铭摇摇头,想到?什么,又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娶回去。」 说罢,他长吐一口气,像是很烦恼似的,又仰头喝酒。 薛竹隐和顾修远对视一眼,他们都隐约觉得?这背后有什么端倪。 不过薛竹隐可没顾修远那么好的脾气,周铭既然不说话,又因?为她是个「男子」而失了兴趣,那她也就在顾修远的眼神示意下坐了回去。 和周铭的聊天平平无奇,他很是谨慎,有关马纲的事?情不过含含煳煳就过去了,只有被问?到?宁州的风土人情时话才会多点。 他回到?家中时,薛竹隐已经?沐浴完,晾着头髮,正在灯下写些什么。 顾修远坐到?她身边,不抱希望地问?:「今天可有看出什么?」 薛竹隐把纸拿给他看,端方?飘逸的字,严谨地列了一二三四,是她刚刚写的觉得?周铭身上可疑的点,她一一说来。 昨日顾修远说周铭此次押送马纲是作?为宁州太守的心腹被委以此重?任,藉此来奔大好的仕途。 宁州地远物陋,马纲是一年一度唯一重?大的事?情,宁州太守交给周铭来做,周铭应当是得?他的赏识没错。但是—— 「周铭运送马纲并?非为升迁,虽然纲官可以通过押送马纲连跃数级,可他连自己在磨磡后能得?什么样的官职都不清楚,他绝不是为了升迁而来。」 顾修远暗中吃惊,州县小吏争做纲官来提升仕途已经?成为一种风气,所以他草率地认为周铭应该也是这样的,但听薛竹隐分析,似乎有点道?理。 薛竹隐在纸上勾画出重?点,继续分析: 「另外,宁州穷乡僻壤,可我看周铭浑身上下的穿戴价值千金,桌上那盘鹿掌吃了两口便草草放筷,他在宁州过得?生活怕是优渥。可他连品级都没有,就算跟着宁州太守,宁州太守还未必能有这么多财资,他哪来的钱? 她接着说道?:「要么是瞒着宁州太守搜刮民脂民膏,要么是瞒着宁州太守身后还有别人。你之?前说他是宁州太守从昌吉寨招安过来的,昌吉寨是个什么寨?」 顾修远对此有所了解,他解释道?:「宁州百姓刁蛮,寇风横行,昌吉寨原来是宁州望族何家所建的何家堡,何家堡靠私挖铁矿发家,因?为何家家主整治有方?,渐渐吸引不少人归附,宁州偏僻,也就只要何家堡不生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家现任家主在前些年忽然大变其风,专事?掳掠,所以被称为匪寨,但近些年来似乎还算老实?,所以宁州官府也懒得?费力气去剿灭。」 薛竹隐点点头,继续问?道?:「周铭被招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修远想了想,说道?:「大约两三年前,他似乎是在昌吉寨长大的。」 薛竹隐又列下一点,边写边问?道?:「有没有可能,周铭一边跟着宁州太守,一边和昌吉寨还有往来?宁州太守是吃俸禄的,最多贪点税钱,他也不可能供周铭一个下属挥霍,但昌吉寨寨内能务农事?生产,财力不可小觑。」 顾修远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个猜测?」 薛竹隐说出第四点可疑之?处:「周铭是宁州太守的心腹,他喜欢的那位女子不过是合江楼的一位花魁,就算看在宁州太守的面子上,怎么会不成?他说那花魁是她的故人,而周铭在昌吉寨长大,合江楼的花魁会不会也和昌吉寨有关?还有他说的时机不对,是什么时机不对?他在等什么?」 顾修远点点头,说道?:「我派人去查查合江楼那位花魁,还有么?」 薛竹隐摇摇头:「没有了,再去查查他在宁州的吃穿用度,倘若他的穿戴价值不菲,那他日常的用度肯定远不止于此,这么多的钱,一定来路不正。」 「虽然可查的不多,但从这些点入手,倘若马匹的下落真的和他有关,也可抽丝剥茧。只要他做过,一定是纸包不住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顾修远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说道?:「不愧是侍御史大人,在御史台待久了,审案子也很有一套。」 薛竹隐嫌弃地躲开:「你这是做什么?把我当小孩子哄吗?你还没洗手呢!」 顾修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明明干干净净的,他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去了浴室。 再回来的时候,顾修远手上带了淡淡的皂荚香,他把掌心递给她看:「我刚才认真洗过手了。」 薛竹隐敷衍地看了两眼,随意地点头,她并?不在意顾修远有没有洗手,虽然她自己爱洁,但没有强加到?别人身上的道?理,只要他别来用脏手碰自己就好。 「所以,」顾修远笑眼弯弯,伸出掌心,「现在我是不是可以摸你的头髮了?」 薛竹隐想不到?他特意去洗手竟是为了能够摸她的头,她哭笑不得?,不让他摸似乎又对不起他刚刚这一番认真的态度。 于是胡乱点头:「可以。」 顾修远站到?她身后,温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覆盖她的发顶,像给她顺毛似的,手指在她的髮丝间一路梳到?发尾。 还嫌不够,指腹轻柔沉缓地在她的天灵盖打转,又从天灵盖一路转到?太阳穴,索性?给她按摩起来。 薛竹隐一晚上思索和写字的疲惫一扫而空,她舒服地仰头闭眼,大概是过于放松,顾修远的手想离开她的发顶时,她竟脱口而出:「继续。」 停在她发顶的手一愣,听到?她这句话,像是听到?指令似的自动开始为她按摩。因?定国公时有头疾,顾修远以前经?常给他按摩舒缓,不想时隔几年,他向医者学的按摩术还能再有用武之?地。 按完太阳穴,顾修远又握住她纤细的脖颈,为她放松颈椎一处,整天低头伏案的人,颈子必然劳累。 像是按到?了她的心坎上,薛竹隐喟然长嘆一声,干脆身体后仰靠在顾修远身上,毫不客气地享受。 顾修远一边沉缓有力地按着,一边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思绪开始游移发散。 她的髮丝又黑又亮又柔又顺,就像黑色的绸缎似的,顾修远悄悄地捻了捻自己的头髮,比她的要稍硬一些。 他目光移到?桌上的剪刀,又悄悄瞥一眼薛竹隐,薛竹隐面容安详得?像是快要睡过去了,丝毫不愿意睁眼。 她的头髮这么浓密,要是用剪刀剪下一缕,应该也很难发现吧……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只看过他爹和他娘的结髮同心,藉此想像他和薛竹隐的结髮同心,黑亮柔软的髮丝和黑亮粗硬的髮丝系在一起编成一个同心结,应该很容易就认出彼此的髮丝吧…… 顾修远偷偷拿起桌上的剪刀,用空闲的那只手悄悄地在发尾剪了一缕,若无其事?地藏进袖子里。他要去学怎么编同心结,编好了给薛竹隐炫耀,但是不能给她,要自己留着。 隔日,宁州的探子来报,顾修远看完将信纸烧掉,转身去找了薛竹隐。 合江楼花魁的身份果然有异。 顾修远:「合江楼的那位花魁冷音娘子,原名何云荇,是昌吉寨寨主的庶妹,其父一过世,何云荇被他卖到?合江楼当舞姬。」 薛竹隐反应很快,指出这其中的不合理:「周铭叛离昌吉寨,跟了宁州太守,他又喜欢冷音娘子,那该为她赎身才是,怎么会说时候没到?呢?」 两人对视一眼,静默无言,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猜测。 顾修远忽然说道?:「上次你问?宁州城内可以蓄马的地方?有没有一一查探过,我们漏了昌吉寨。」 「所以马匹,也许会在昌吉寨中?」薛竹隐顺着他的话说。 「昌吉寨游离于官府的治理之?外,有自己的武备,要进去查探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这也是个方?向。」顾修远说道?,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此外,周铭的家人还在昌吉寨,他时不时也会回家看看。他在宁州太守身边,掌管的是产铁钱,而宁州产铁的大头就在昌吉寨。」 薛竹隐很敏锐:「也就是说,他并?非瞒着宁州太守还与昌吉寨有来往,他根本就是宁州太守和昌吉寨的桥樑?」 第45章 纲官(3) 顾修远说道:「这?也只是一种推测, 又或许是宁州太守看周铭与昌吉寨有旧,所以让他管产铁钱。」 薛竹隐:「昌吉寨虽大,但蓄养大量马匹一定会留下痕迹, 去查一查寨子?最近的草料消耗就知道。如果能在寨子?里找到马匹的踪迹,那就可落实宁州太守和寨主的来往。」 顾修远:「谋定而后动, 这?件事不?着?急, 还是要等确定了再下结论。左右太子?目前要的是马匹的下落,先找到再说。」 薛竹隐点点头,她心底还有一些疑问,可是她有点犹豫,不?能马上问出口,她侧头去看顾修远。 他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 特意把凳子?搬得近了些, 在和她谈论刚刚的问题的时候,顾修远的身体始终倾向自?己这?边,目光也一直在她脸上停留。 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心也是倾向自?己的呢? 她与顾修远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每□□夕相对, 一起经歷了很多。 也许、也许有一些问题是可以不?需要相互猜测,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摆到檯面上来聊的吧? 她握紧自?己的掌心,正?襟危坐, 故作镇定地开口问他:「我有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顾修远一愣,神色轻松如前, 以手支头闲闲笑道:「你?也知道马匹对三衙的重要性, 我关心这?件事情不?是在情理?之中??」 薛竹隐认真地反驳他:「可分?配马匹的权力掌握在兵部?,你?关心马匹, 不?去兵部?找太子?,却去款待一个品级低微的小吏,这?难道不?奇怪吗?」 「太子?主管兵部?,掌管马纲之事,你?竟然比他还提早一个月知道马纲有异,而且在宁州还有耳目,你?哪来的消息?」 顾修远沉默,错开薛竹隐凌厉的眼神,低头研究茶汤的颜色。 他不?过是看曼娘那边没有什?么进展,再加上薛竹隐自?回御史台后一直忙着?公事,没空搭理?他,想藉此让薛竹隐多多关注自?己罢了。 他有什?么错呢? 坏消息是薛竹隐竟然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好?消息是她还没有把他和顾修远联繫起来。 当务之急,是先转移话题。 顾修远去拉她的袖子?,带了点撒娇和玩笑的意味:「竹隐这?是利用完我,要过河拆桥了?」 薛竹隐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正?色道:「顾修远,我不?是在质问你?,如果?我想知道这?件事,我根本不?用问你?。」 她在顾修远回来前一直在想要不?要问他,她和顾修远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好?到能让他交代?自?己身上的秘密。 可是她想要试试看,也许他们之间是可以信任彼此的。 顾修远心内一阵慌乱,本能去握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如果?竹隐防备我,大可在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偷偷去查我,不?必当面问出口。竹隐当面问我,既是因为心胸磊落,也是因为把我当自?己的夫君了,对不?对?」 薛竹隐脸色一赧,冷哼一声:「谁把你?当夫君了,不?过好?奇问一句,你?不?想说就算了。」 顾修远吐字艰难:「并不?是我不?想说,不?过觉得这?些事情你?或许看不?上眼罢了。」 他的掌心裹着?她的,温热透过两人紧贴的皮肤传递,让她稍许心安。 薛竹隐抬眸看他:「那你?同我说说,是什?么事让我看不?上眼?」 顾修远被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一直在一扇门前徘徊,现在这?扇门终于肯打开,可他不?能就这?样进去。 薛竹隐还在注视他,面色平静的脸宛若冬晨冰霜,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却隐隐透出些许热意。 顾修远头皮发紧,如芒在背,不?敢看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搭上她的手腕,像要牢牢把她抓住。 他酝酿了一会,终于开口:「就是吧,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前……」 薛竹隐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不?要啰嗦。」 顾修远停顿:「噢。」 他言不?由衷的工夫一直信手拈来,掩藏好?心底慌乱的心绪,滔滔不?绝地向她交代?: 「我手下有个兄弟的弟弟在宁州,想藉此次马纲来升迁,把消息传递给了我,我这?不?是在为他找机会吗?如果?我能找出马匹的下落,不?仅我可以因此立功,步军司可以有更多的马匹,那位兄弟也可以藉此升官。皆大欢喜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只是这?些事情都是裙带关系,我怕你?瞧不?上我,所以才没有和你?说。」 马纲的事情确实是他在西北赤焰军中?的手下写信告知,那位手下确实有个弟弟想取周铭而代?之,他隐去太子?授意一事,算不?得撒谎。 顾修远把话说完,心头松了一口气,这?件事虽少了太子?的环节,但听起来还挺顺的,也很真。 他舒展眉头,摩挲薛竹隐的手背,故作戏嚯道:「怎么样,薛侍御该不?会又要弹劾我了吧?」 薛竹隐如坠冰窟,眼里的热意一点一点消散,顾修远神色轻松自?如,内心深不?见底,明明他就在她眼前,恍若隔了千山万水。 他可以选择不?说,顾修远不?信任她没关系,可他不?能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之前她还觉得顾修远是把自?己当曼娘一类人看,不?过是贪图自?己的颜色,便随意亲近狎玩,现在来看,她对顾修远来说甚至不?如曼娘,不?过是一个喜欢就亲近,不?喜欢就当傻子?一般戏弄。 想起之前他们的亲近,她心里一阵噁心,倏地把手抽回来,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书砸过去。 顾修远的手背被书嵴砸出一道红痕,他心里一惊,薛竹隐再生气,也从来不?会动手,而且她爱惜书本,绝对不?会拿书去砸人。 他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薛竹隐面若冰霜,怒气隐隐,脸上写满了厌恶。 他大气不?敢出,怕触了她的霉头,决定让她一个人先静静:「我先去沐浴。」 沐浴完回来,薛竹隐已经在床上躺下。 少见她睡这?么早,顾修远蹑手蹑脚走?过去,刚掀开被子?,薛竹隐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双手用力推他的腰:「你?去别的地方睡。」 顾修远看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和我一块睡吗?」 薛竹隐窝着?一股无名火,掀开被子?要起身:「那我去别的地方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顾修远按住她的被子?,握她肩膀,关切又无奈:「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我哪里不?如你?意?」 薛竹隐被他困在被子?里,一手去掀被子?,一手去推他搭在肩上的手,奈何都推不?动。 她干脆放弃,别过头去不?看他,冷声说:「我来月事了,浑身不?舒服。」 顾修远松一口气,要是她来月事了,那刚刚她拿书砸他,现在不?让他上床,倒是都可以理?解。 他刚与薛竹隐成婚的时候,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薛竹隐逮着?他就骂,他一开始摸不?着?头脑,后来发现每个月的时间都差不?多,才慢慢琢磨过来。 顾修远在心里偷偷算了一下,时间不?对,她一般都是月末,现在不?过下旬。而且每次她来月事的时候脸上都没什?么血色,现在的她面色红润,虽然好?像是被气的。 他试探性地问:「你?这?个月提早来啦?」 薛竹隐愣了一下,脸更红了:「谁让你?记这?个了?」 他在床边坐下来,为她拢好?被子?:「那我更应该留下来照顾你?了。」 薛竹隐瞪他一眼,把他的手打开,赌气地把被子?又掀开:「不?要!我看到你?就心烦。现在天那么热,盖什?么被子?!」 顾修远无奈:「好?好?好?,我走?,我走?。」 薛竹隐气得捶了几下他的枕头泄愤,背过身去面对着?墙偷偷抹泪。 不?一会儿,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她慌忙抹泪,瓮声瓮气地问道:「是秋云吗?」 转过头去看,顾修远站在床边,手上拿了个汤婆子?,又麻利地把枕头垫到她腰下,像前几个月一样。 薛竹隐看着?他忙上忙下,对她的关心不?像是假的,又想到从大桥村回来的时候捨命护她,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她把枕头丢出去,挑衅看他:「你?这?么假惺惺地做什?么?如果?我今天只是个样貌丑陋的贱婢,你?还会这?么殷勤吗?」 「你?之所以愿意坐在这?看我的脸色,承受我的怒气,不?就是想让我被你?感动然后委身于你?吗?」 她骂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多了,现在再看顾修远,越看越像个假意温存的登徒子?,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讨厌他。 谁叫他把事情憋在心里,还把她当傻子?似的煳弄? 薛竹隐话音刚落,顾修远便倾身牢牢地抱住她,一只手按住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脖颈。 她被迫靠在他的肩膀上,胸口隔着?被子?与他紧紧相贴,顾修远的手像铁爪一样,几乎要把她摁进他怀里。 她被被子?包裹着?,经过一番挣扎,出了微汗,却仍然没能逃脱他的桎梏。 「放开我!」薛竹隐手脚已经疲软,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还有点用。 「我才不?放!大不?了你?去皇上面前弹劾我。等你?什?么时候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我再放开你?。」顾修远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焦躁,试图用拥抱安抚她。 事实上,他更想把那层碍事的被子?扯掉,好?叫她彻底靠近自?己,好?好?看看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怀中?的人果?然慢慢安静下来,帐内昏暗,一时间只听得到滴漏缓慢的嘀嗒声和窗外促织的叫声。 薛竹隐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身体轻轻颤动,顾修远感觉肩头湿了小小的一块。 顾修远的手抚上她丝缎似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梳,叫她的全名,语气和软又坚定: 「薛竹隐,我之所以坐在这?哄你?,不?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而是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是会不?自?觉地讨好?她的,我刚刚的行为……不?过是想讨好?你?。」 所以啊,你?在不?安什?么呢?快点看清我的心吧! 第46章 发现 「你就只会嘴上说说!」薛竹隐在他肩头?狠狠把眼?泪蹭掉, 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宛然?还有泪痕。 昏暗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阴影,显得?她?的脸更加瘦削,她?瞪大了眼?睛, 泪光盈盈,秀眉轻蹙, 身上的皮肤因为刚刚的哭泣而微微发烫, 平日严谨自持的凛冽不见?,看起来?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我不止会说,」顾修远没忍住,凑过去细细吻她眼角,低声?说道,「我还会亲。」 本来?他在宽慰她?, 忽然又没头没脑地凑过去亲她?, 好像印证了她?刚刚说的,他坐在这假意?奉承就是为了让她愿意被他睡似的。 顾修远想到这点,顿了一下,心里有点发虚,又接着继续啄她?的眼?睫。 去他的, 他不过想帮她?擦掉眼?泪而已,他最看不得?姑娘哭了。 然?而终于没有忍住,亲完眼?睫又亲她?的眉心, 鼻尖, 手掌托着她?的下颌,大拇指摩挲她?的唇, 目光深沉, 蠢蠢欲动。 薛竹隐被他亲得?痒痒的,就好像有只狗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还喷吐鼻息。 他连实话都不肯和她?说,却要来?亲她?!她?上次想弹劾秦江,可是什么都和顾修远说了! 薛竹隐怒上心头?,一把打在顾修远的手腕上,却没有打掉。 他的手掌下薛竹隐的脸明明看起来?像白瓷,摸起来?却一片温软滑腻,他捨不得?松手,不想配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她?下颌上的软肉亲昵地贴着顾修远的手掌,他无端地想,要是一口咬下去,应该会像又软又甜吧? 于是,就在薛竹隐伸手去推他的肩的同时,顾修远搂住她?的腰,把她?带往自己的方向,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果然?像荔枝肉一样,鲜嫩爽口。 清新的草木香气将她?包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醇厚的像松木一样的气味在空气中发酵。 薛竹隐脸上的触感,就像蚂蚁在一点一点啃蚀腐朽的树桩,一种天长地久,慢条斯理的折磨。 她?刚想开口拒绝,顾修远干脆餐桌挪到了她?的唇上,厮磨那两片嘴唇,舌头?扫过她?口腔每个角落,又乐此不疲地纠缠她?的舌头?,就像小童用饭,边吃边玩。 顾修远迫不及待地要从她?这里汲取更多的津液,仿佛解渴似的。万籁俱寂,咽喉吞咽的声?音分外明显。 薛竹隐倒是喉咙发干,在他怀里轻颤,手搭在他绷得?紧实的肩膀上,好不让自己倒下去。她?想后退,顾修远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后脑勺,不容他抗拒。 顾修远的姿势从半坐在床边到跪在床上,他掐她?的腰,薛竹隐不得?不跟随他变换,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无力地堆在一边。 顾修远顺势把她?的腰揽向自己这边,让她?离自己更近些?。 这个距离……太近了,薛竹隐觉得?自己又唿吸困难了。 她?柔软的的胸口贴着他硬梆梆的胸口,两颗心砰砰地一齐直跳,愣是跳出了千军万马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势。 排山倒海的潮水里,她?是溺水之人,顾修远则在激流勇进。 顾修远离开她?的嘴唇,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下亲上她?的脖颈,薛竹隐被迫仰头?,像是在向他发出邀请。 微风入户,轻轻带起薄如蝉翼的帷幔,来?探闺中的旖旎靡丽。 顾修远倾身往她?这边压,她?哪承受得?住,只能?跟着他往下倒,身后无所?倚靠,她?干脆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薛竹隐背碰到柔软的被褥,刚刚悬空后仰的恐惧消失,内心踏实不少。 顾修远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衣带,像给鸡蛋剥壳似的将她?的袍子拉开了一个角,露出她?光洁的皮肤,而后啃上她?精緻的锁骨。 薛竹隐肩头?骤凉,神志拉回一丝清明,她?看着埋在她?颈窝的脑袋,倏地从沉沦中清醒过来?。 她?刚刚都干了些?什么!真是色令智昏! 薛竹隐把他的头?捧起来?,强行?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位于头?顶的顾修远的桃花眼?盛满情慾,不管不顾地盯着她?,薛竹隐看得?惊心动魄,他这副样子,简直、简直一副狐狸精上身,欲求不满的样子,真是太不庄重了! 胡闹!放肆!成何体?统! 薛竹隐也没有好到哪去,衣襟散乱发皱,大口喘气,胸口上下起伏。顾修远的高马尾在她?胸口散开,有几根还探入她?的衣襟,弄得?她?痒痒的。 顾修远撑手在她?两侧,眼?神迷离,哑声?问道:「继续?」 眼?见?顾修远又要趴下来?,薛竹隐眼?疾手快地去捂他的嘴,顾修远灵活地偏头?躲过,她?的手煳在了他的下巴上。 顾修远的吻如同雨点子落在她?的脖颈上,薛竹隐的手胡乱向上探,想把他的头?推远,紧贴他下巴的指腹却有异样触感。 她?顿时僵住,电光火石之间?,她?无端想到林泉宫的夜晚,房樑上被她?紧紧抱住的黑衣人。 薛竹隐忽略脖子上的狗啃,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巴上摩挲,似乎是个月牙的形状。 她?不敢确定,屈膝用力一顶,手上发力,把顾修远从她?身上推开。 顾修远亲得?正欢,一脸懵地看她?的冷脸。 薛竹隐干脆利落,钳住他的下巴,捧起他的脸对着烛光的方向看了又看。 烛光晦暗跳动,重重帷幔又把烛光减几分,她?却看得?不能?再分明,捧着他脸的手微微颤抖。 果真是个月牙的形状,连缺口都一模一样。 她?平日里仰头?看他的时候从来?没有那样近过,她?也不至于闲得?去掰着他的下巴对光细看,或许,或许她?还要再确认一下。 「站到床边去!」薛竹隐声?音狠厉,表情凛冽如寒霜。 顾修远被她?身上的戾气吓到,大概是他刚刚肆意?妄为,惹她?不快。他现在也有点后悔,像个嫖、娼被抓的嫖客,顺着她?的意?思,老老实实下床站着。 薛竹隐跟着下床,身上酸软无力,加上刚刚唿吸困难,神思恍惚,差点跌倒,顾修远及时地扶住她?,将她?接到自己怀里。 出乎意?料的,薛竹隐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牢牢抱住他的腰。顾修远一阵惊喜,伸手回抱,也许刚刚她?发火不是因为他呢? 薛竹隐合抱的双手将将好手掌重叠,大约一尺九的长度,最重要的是,这个感觉,和当初抱那个黑衣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他。 很好,顾修远瞒着自己的事情又多一桩。明明是救命之恩,怎么他连这也不告诉自己? 薛竹隐被他的体?温包裹着,此刻却忍不住打寒颤,她?的思绪发散,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她?曾求林穆言查那黑衣人的身份,林穆言却告诉她?不过是个江湖刺客…… 她?在怀疑顾修远回京担任步军司都指挥使是有入主中枢之意?的时候,林穆言却笑着说「未必」…… 她?在和乐楼要拦住顾修远的那个夜晚,林穆言身边的公公忽然?请她?去东宫,将她?关在偏殿一夜…… 在丰乐楼的时候,曼娘同她?说「那位」是住在宫里头?的…… 怪不得?她?怎么派人在京都找,都不能?在和顾修远有联繫的地方找到苏泠烟,林穆言宫里奇怪的女子痕迹,熟悉的马蹄糕…… 串起来?了,所?有之前在她?脑海里闪过一丝异样却没有往深处想的都串起来?了。 顾修远到底是什么时候攀上林穆言的?怎么她?在林穆言身边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林穆言为什么瞒着她?带走了苏泠烟? 月亮向西悄悄挪移,月光从窗子里铺下一地白霜,顾修远对她?的思绪浑然?不觉,还在亲昵地抱着她?,手掌在她?嵴背上安抚似的轻拍。 薛竹隐平静下来?,她?已经懒得?生气,反正顾修远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大约是真把她?当傻子。 明明知道苏泠烟的身份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也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林穆言联手把苏泠烟藏起来?。 她?怎么会这么蠢?任由顾修远和林穆言把她?耍得?团团转? 薛竹隐轻轻推开他,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把刚刚没来?得?及穿的鞋子穿好,对镜抿好散乱的髮丝披上外衣。 她?要离开这里,好好整理思绪。 顾修远在身后焦急地唤她?,她?恍若未闻,连门也懒得?关,灯笼也懒得?点,迳自往万筠堂去了。 竹风澎湃,宛若潮来?山倒,竹林的黑影在月下晃动,阴森恐怖,隐然?有肃杀之气。 薛竹隐却无知无觉似的,像个被安排好路线的木偶一路沿着小路走。 顾修远从后面赶上来?,他没有穿鞋,也没有打灯笼,甚至衣襟还是乱的。 他拦住她?,把着她?的肩膀,语气惶急:「竹隐,刚刚是我不好,我一时昏了头?,我下次不会再罔顾你的意?愿了,和我回去好吗?」 薛竹隐像不记得?这回事似的,茫然?地看着他,不给他半点或怒或急的反应,她?现在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她?没有冷笑怒骂自己,也没有急得?要跳脚拔腿就走,薛竹隐像个遇到障碍的木偶,乖巧地停下来?,不作?任何挣扎,安静地等障碍消失。 顾修远心底一阵慌乱,她?从来?不会只穿着睡袍就出门,今晚他的所?为肯定让她?失望了。 他锲而不捨地等,妄图等到她?不耐烦,作?出一点反应。然?而和她?僵持了一盏茶的工夫,薛竹隐还是那副安静柔顺的样子,只是不再看他。 担心她?被风吹着,他慢慢松开她?,看着她?在月下像障碍消失的木偶自动往前走,步履平缓,没有因为想把他甩在身后而加快,也没有因为期待他的反应而放慢。 她?完全忽略了他。 第47章 夜思 一整个?晚上, 顾修远都没心情睡觉,坐在尚翠轩的窗子边盯着万筠堂。 夜间狂风大?作,竹林摇动, 有如?万顷波涛,接着又开始下倾盆大雨, 窗外泛起大?雾, 雨丝夹着水汽飘进屋里,涓涓水流随檐角滴下,又在地上积成水洼。 万筠堂那边的灯自始至终就没有亮过,可顾修远还是捨不得走,出神地望着二楼的格子窗,希冀能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以手扶额, 重重嘆一口气, 今晚他是真的让竹隐生厌了,让她静一静,也许明天他?再跟她道歉,她就?会原谅他?的。 讨她欢心实在太难,她平日里总是板着脸训斥自己, 不肯轻易给?自己好脸色看,而稍有不慎,便惹她不快。 他?到底该如?何和竹隐相处, 才能让她更喜欢他?一点? 万筠堂内, 薛竹隐的失眠之症又开?始发作。 她渐渐适应黑暗的光线,睁着眼看天花板。 她的脑子乱得晕乎乎的, 千头万绪在她脑海里闪过, 薛竹隐努力去抓住心头闪过的一丝异样,试图冷静地抽丝剥茧。 越是用力去想, 她猜测过而不愿意看到的那个?事实就?越发明晰。 她敬爱的兄长和同窗暗中与她的枕边人有往来,他?们携手带走了恩师的孤女。 林穆言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向来端方有礼,温润自持,顾修远要是这样做还情有可原,她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背地里做出这种事。 风声大?作,草木萧瑟摇落,雨声噼里啪啦地拍打在窗子上,像是有谁急促地在敲打窗子。 因为下了雨,万筠堂到后半夜愈发生凉,榻上铺着竹簟,她一贯怕冷,又盖着薄被,不自觉地裹紧了被子,将身子蜷成虾状。 这个?时候,她竟然有点没骨气地想念尚翠轩,尚翠轩总是暖烘烘的,被衾铺了好几层,柔软暄暖,顾修远总是嫌热不盖,看她睡得舒服,从来没让人换过。 想起顾修远,大?滴的眼泪涌在她的眼眶,薛竹隐紧咬嘴唇,任由眼泪打转。 她一开?始就?知道顾修远讨女子喜欢,自己为什?么不对他?多些防备呢?如?此轻易落入他?的陷阱里,她痛恨自己心智不坚,被他?蛊惑欺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她拭去眼泪,徒劳的伤心是没有用的,她还得想想办法如?何挽救眼前的局面,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苏泠烟。 如?果她能在太子手下找到苏泠烟,那么她的推测将会被证实,林穆言在人后还有另一番面目;如?果她的猜测错误,太子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那她找到苏泠烟的希望渺茫。 薛竹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重重地嘆口气,她也不知道这两?个?结果哪个?会好一点,但事到如?今,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去面对。 天光大?亮,今日放晴,万筠堂外的竹叶饱含露水,传来清新的草木香气。 薛竹隐在万筠堂洗漱穿戴好,老周早已驾着马车等在门外,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接过她的书箱,忙把上车用的板凳摆好。 薛竹隐心情不大?好,冷着一张脸上了马车,一掀帘子,马车里边一张俊脸立马坐得端正,呲着牙对她用力讨好地笑。 呵,真是难得看到某人起这么早。 她本来就?冷酷的脸顿时黑了,「唰」地放下帘子,转头问?责老周:「他?怎么会在我马车上?」 老周还不知道昨夜两?人的龃龉,只?当顾修远心血来潮要给?自家大?人一个?惊喜,乐呵呵地说:「姑爷说他?脚扭了,今日同大?人一块上卯。」 他?深知自家大?人向来古板无趣,不解风情,恐她不知道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又凑近薛竹隐,苦口婆心解释道:「我看他?腿脚好得很?,就?是想给?大?人一个?惊喜。」 「你?让他?下车,」薛竹隐指着帘子说道,面容冷峻,「下次再让我看到他?在我马车上,罚俸一月。」 老周顿时反应过来,大?人和姑爷这是闹矛盾了。 毕竟他?是大?人这边的,绝不是因为大?人要罚钱,老周立马掀开?帘子,义正辞严地对顾修远说道:「姑爷,我家大?人请你?下车。」 顾修远脸上的笑容僵住,抱臂赌气:「我不下,你?有本事让她进来和我说。」 老周无奈地摊手掌:「公子啊,你?们闹脾气为难我一个?下人做什?么,你?不出去大?人要罚我一个?月的例钱的!」 顾修远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给?你?三个?月的例钱,你?让她进来同我说话。」 倒霉老周转身出去,:「大?人,姑爷说他?错了,他?下回再也不敢了,让您进去听他?认错。」 没办法,他?给?得太多了。 薛竹隐一言难尽地看他?:「你?们在马车里说那么大?声,以为我没听见吗?」 她站在马车边,冷冷抱臂,指挥老周:「你?进去,让他?下车!」 「您也听到了,」老周不满地嘟囔,「他?死活不下来,非要让您进去,我有什?么办法!」 薛竹隐大?发雷霆:「那你?去找顾叔来!」 老周的话他?不听,顾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总要听了吧! 老周连声说好,他?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顾叔。 他?刚走出两?步远,薛竹隐便在后头叫住他?,老周回头,薛竹隐一脸的焦躁不安:「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最不喜欢迟到,在顾府门口耗了有好一会,怕是去御史?台要迟了。 老周知道她看远处的地方看不大?清楚,替她看看矗立在街坊中心的钟楼,答道:「现?在寅时三刻。」 薛竹隐接过他?手上的书箱,朝马车看了一眼,靠近老周小声说道:「我去马厩牵一匹马骑去御史?台。既然他?不愿意下车,那就?让他?在车上好好坐着!你?在这等半个?时辰再驾车,然后……等我回来给?你?赏钱。」 说完便高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顾叔请来,我就?在这等着,看他?下车不下!」 老周大?惊失色,他?家大?人什?么时候还长了这种坏心眼? 不过他?留心到,大?人在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隐隐透出一丝狡黠和光亮,比刚刚上车时的死气沉沉好多了。 大?约这也是什?么夫妻之间的情趣,他?老了不太懂,老老实实照做就?是。 于是薛竹隐骑着马悄悄从后门潇洒地走了,老周则搬了个?板凳坐在马车旁。 顾修远在车里很?耐心地等待,他?打定主意,就?算是顾叔要训他?,他?也绝不下车,除非竹隐近来同他?说话。 然而等啊等,等到车窗外市井熙攘的喧嚣声,等到小童一块放歌上学堂,他?都无聊地快要睡着了,也没等来顾叔。 他?琢磨着,顾叔也不是个?多眠贪睡的,难不成是听到老周说了什?么,不肯来替他?与竹隐说和? 顾修远好想掀开?帘子看看车外情况如?何,但他?一定要耗到竹隐没有耐心上车同他?说话,所以他?还是选择像个?在新房里等待的新娘子,一声不吭地在车里坐着,好整以暇等待下一位对手的到来。 帘外马车一重,像是有人坐在辕座上,扬鞭的声音传来,顾修远没坐稳,一个?后仰,马车开?始跑动。 「怎么回事?」顾修远掀开?车帘问?道。 老周后脑勺对着他?,正在专注地驾车,闻言说道:「大?人怜惜您脚上有伤,说把马车让给?您坐。」 顾修远一阵失望,他?都主动找台阶下了,竹隐就?那么不想和他?共乘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以前还没成亲的时候她都愿意让他?搭她的车,难道就?因为他?们闹了别?扭,现?在的关系还比不上从前吗? 罢了罢了,反正有错的人是他?,竹隐又这么难哄,少不了要多主动几次。 他?嘆口气,说道:「走吧走吧,去步军司。」 老周道声「好嘞!」,又扬了一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顾修远在车里坐得不耐烦了,平日里他?骑马到步军司不过一刻钟,坐马车就?算碰上闹市堵车,也不至于花这么久的时间吧? 他?掀开?车帘,想透口气,一看车外,不知哪家府邸的台阶重重,大?字招牌庄严威武,顾修远仔细辨认,上头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烫金的「顾府」二字。 怎么,刚刚马车走那么响都是在原地踏步吗? 「怎么还在顾府?」顾修远敲了敲老周的脑壳。 老周腾出一只?手来护住自己的脑袋,赔笑道:「老奴没去过步军司,路走反了。」 他?实则老老实实地按照竹隐的吩咐围着顾府转了三圈,现?在刚转完回到门口。 顾修远尽力挤出一个?微笑:「三衙就?在皇宫内,你?干车夫干了这么久,该不会连进宫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吧?」 这老周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好吧好吧,」老周苦恼地说道,「是大?人吩咐我要拉你?围着顾府转三圈的,她要让你?上卯迟到。」 顾修远眼睛一下子亮了,咧着嘴笑道:「真的吗?竹隐特地吩咐你?这样做?」 迟不迟到的无所谓,现?在离他?往常去步军司的时间还早着呢,但是竹隐竟然特别?叮嘱老周,她还是关心他?的,她好爱他?! 老周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不怒反笑,点头如?捣蒜,改口说道:「当然是真的,其实大?人不止是这个?意思,她也想着姑爷起这么早,定然困坏了,让姑爷在马车上多睡会。」 顾修远连连点头:「我想着她也是这个?意思,夫妻吵架哪有隔夜仇,她定然是关心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才假借想让我迟到的缘由刻意让我多睡会。」 老周沉默,哈哈干笑,他?看大?人虽有心去戏弄姑爷,但还是姑爷一厢情愿的成分多。 正在驾车,老周忽然听到辕座上「咚」地一声响,是顾修远扔了一锭银子过来。 他?高兴地说:「老周你?看得最真,这个?赏钱你?定要拿着,竹隐要是和我说话,你?也有功劳在的。」 老周大?喜,赶紧收了银子,又捡顾修远爱听的说了一路,乐呵呵地把他?送到了步军司。 薛竹隐在御史?台一天都心神不宁的,连同僚的谤讥也想不出来什?么回怼的话,她计划着等画了寅去东宫一趟,看看林穆言现?在如?何了。 刚到时间,她便收拾好书箱走出御史?台,匆匆赶去东宫。 第48章 认错 她轻车熟路地跟在太子身边的小内侍林时?身后一路进了东宫, 往日种种异样的景象因为她的猜测都变得有迹可循。 那架鞦韆仍立在池塘边,只是上?面落满了荼蘼花瓣,似乎无人光临, 委委屈屈地随风静立。 她瞥一眼,不?知道泠烟有没有曾在那架鞦韆上坐过, 若是有?, 她那样的小姑娘心性又不?知为何冷落了那架鞦韆。 「太子最近忙于兵部的事?务,回来得?总是很晚,他看重薛侍御,特地嘱咐我要是您来了就带您到偏殿坐去。」 林时?笑着回头说道,他特地放慢了步子,有?意要跟在薛竹隐后头。 他与薛侍御是极为相熟的, 知道是太子倚重的人。要不?是太子嘱咐一定要跟着她, 她来东宫是不?必自己带路的,因?而?也?无需走在她的前头。 薛竹隐也?放慢自己的脚步,始终让林时?走在前头,他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她不?想僭越。 「太子有?心了。」薛竹隐淡淡回道。 穿过花园时?, 薛竹隐嗅到一股馥郁的花香,扭头瞥去?,有?几?个宫女正攀着梯子去?摘白玉兰的花朵。 那个子略高些的宫女去?够高处的花朵, 底下两个宫女在指挥, 言笑晏晏的,都?是生?面孔。 薛竹隐看到这些有?带女气的人事?, 心里更加不?痛快, 问道:「东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宫女?摘花瓣是何用?」 林时?下意识低头扶额,又来一个问这种问题的。 太子一向是不?要宫女近身服侍的, 新来的宫女自然是被安排去?伺候那位,摘花瓣也?是因?为那位喜欢白玉兰的香气,太子命人去?摘了讨她喜欢的。 自那位住进来,太子俨然将她作为东宫的女主人来看待,虽然太子命人不?得?泄露,但她在东宫的痕迹多到根本掩藏不?住,已经有?好几?个太子身边的近臣问他这样的问题了。 他轻巧地笑道:「那些宫女都?是皇后娘娘安排进来的,摘花瓣也?是太子命人摘了送去?给皇后娘娘。」 「太子身边没添人?」薛竹隐敏锐地问。 「太子在兵部忙得?昏天黑地,哪里有?心思添人?」林时?一脸认真,要把自己都?哄过去?。 他看薛竹隐隐隐有?些不?快,心里暗自为她可惜。 从前他跟在太子后头的时?候,看薛侍御和太子谈笑风生?,发现她见谁都?冷着一张脸,唯独见到太子笑得?多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薛侍御家世也?是极好的,他一直以为她有?朝一日能够入主东宫,故而?一直对她比对旁人更加恭敬。 没想到时?过境迁,一个所嫁非人,一个金屋藏娇。 薛侍御纵然不?比男子差,到底是个女子,最怕嫁错郎,他要是薛侍御,发现昔日倾心的太子身边添了人,也?不?会隐忍不?发。 也?难怪太子吩咐他要多提防薛侍御发现这件事?情。 这么?想着,林时?看薛竹隐的目光又多一分怜悯,同时?又暗自为自己的洞见人情而?隐隐自豪。 薛竹隐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在心中飞快思忖苏泠烟有?可能在哪里。 一进东宫,便是个大花园,花园左右是僕役生?活的居所。东宫内勤政殿为正殿,为太子安寝之处,右侧的偏殿用来接见近臣,左侧偏殿则是作日常办理公务之用。 勤政殿后是与前殿对称的花园,散落着几?座院子,左侧是供侧妃居住的偏殿,右侧是东宫的库房。 林穆言一向克己守礼,想必没有?荒唐到直接把人养在正殿,那么?也?许苏泠烟会在侧妃居住的偏殿? 薛竹隐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太子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记得?后殿有?株松树,是我和太子一块种的,我想去?看看如何了。」 林时?听了忙道:「偏殿已经为您沏好茶了,太子也?为您留了几?封札子要听取您的意见,要不?大人先去?偏殿?」 「怎么?,我是专程来东宫讨好茶喝的?」薛竹隐语气凌厉,「还是这棵树在东宫长了几?年,我现在已经不?配看了?」 「自然不?是,」林时?赔笑道,「您若是要去?,小的陪您去?就?是了。」 林时?带着她一路走了一柱香的工夫,去?到后殿的左边,给侧妃住的香辰殿。 薛竹隐留心着,林时?带她走的路这就?是平日里去?偏殿的路,并未刻意绕开什么?地方。 青松犹在,只是长得?慢,几?年了也?不?见粗了多少。 薛竹隐看着那株松树百感交集,在文?思堂的时?候,她爱柏树,林穆言爱松树,两人就?一块种下了这株青松,放话要让这株松树见到海清河晏盛世繁华,受到陈如寄先生?和苏朗先生?的称许。 如今苏先生?故去?,陈先生?流放岭南,她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太子有?违松柏孤且直的品性,真是物是人非。 「走累了,找个地歇歇。」薛竹隐敛去?伤感,转身对林时?淡道。 「是,要不?小的陪您回偏殿去?坐着?」林时?殷勤地问。 「香辰殿近,我去?那随便坐坐就?行。」 林时?拧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香辰殿一直锁着,无人打扫,怕是积了灰。」 他越迴避,薛竹隐越坚持:「坐一会就?回去?,有?什么?要紧?」 林时?只能点?头,招了近处的一个小宦官,附耳几?句,从容地跟在薛竹隐身后往香辰殿走。 香辰殿的大门紧锁着,薛竹隐凑近了看,大门上?并没有?什么?灰,说道:「公公请开门。」 林时?讪笑着解释:「宫人贪懒,只打扫了外头,里头不?管不?顾的,怕脏了大人的袍子。」 正说着,一个宫人带着一串钥匙过来,行过礼后打开了香辰殿的大门。 院子里草木丛生?,灌木长得?高过人,藤蔓爬到了薛竹隐的脚边。 宫人又打开殿内大门,到处都?蒙了一层白布,白布上?都?积了一层灰,天花板上?结着蛛网,看起来果然是个没人打扫的样子。 薛竹隐被灰尘呛得?咳了两声,掏出丝绢咳了两声,林时?立马说道:「贵人不?踏贱地,大人还是随我回去?吧。」 楼上?传来踢踏声,只两下就?再没声了,归于一片寂无。 林时?解释道:「香辰殿久废不?用,鼠患成灾。」 薛竹隐听到楼上?有?老鼠出没,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林时?一块出去?了。 刚出香辰殿的门,太子的身影便出现在花园的小径上?。 他衣角还有?刚刚走路带起的风,语气带笑:「我一进门就?听说竹隐来了,刚刚回来,你猜我碰见了谁?快随我去?前殿看出好戏!」 薛竹隐心内正失望,看见太子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想到昔日相谈甚欢的种种,在想或许是不?是错怪了他。 闻言,跟在他身后一路去?了前殿。 前殿真是好生?热闹,到处都?是宫人,有?打扫台阶的,有?给宫门点?灯的,有?在花园裁剪树木的,还有?刚刚摘花的。 薛竹隐感慨东宫的宫人真是勤奋,已经到了晚膳的饭点?了,还在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目光再拉远一点?,却瞧见勤政殿的台阶前,有?一男子束着高高的马尾,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背了一束荆棘,在勤政殿前跪得?笔直。 她停在原地,伸长脖子往前去?看,究竟是哪位太子身边的近臣,来找太子认错。 定睛一看,原来是太子那位见不?得?人的近臣顾修远,来东宫给她演这齣负荆请罪? 难怪那些个扫台阶的点?灯的修剪花木的摘花的一个个都?磨磨蹭蹭,丢人现眼啊丢人现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林穆言发觉她不?动了,转过身来揶揄道:「我当竹隐怎么?有?空来我这,原来是同某人吵架了。」 薛竹隐但笑不?语,她为什么?来东宫,汁源都在抠抠峮乙乌尔尔气雾儿吧依林穆言不?知道吗?她根本没有?告诉顾修远自己来了东宫,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林穆言推她的肩膀:「别扭扭捏捏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既然他诚心认错,你就?原谅了他吧!」 薛竹隐不?情不?愿地被他推到勤政殿前,顾修远一见到她,眼中见喜,背挺得?更直了。 他从背上?抽出一根布满尖刺的藤条递过去?,表情视死如归:「我顾修远有?错,特来向竹隐认错,还望竹隐原谅!」 薛竹隐接过藤条,随手在地上?用力?抽打几?下,藤条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看得?顾修远一哆嗦。 他当然是希望竹隐打完了之后就?不?再生?气了,但他也?在赌竹隐会不?会心疼他不?捨得?下手。 现在看来好像是挺捨得?的。 薛竹隐一眼瞥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新近添的两道还在结痂,是上?次刺杀的时?候顾修远为了保护她受的伤,腹部还有?更重的一道。 她定了定心神,面容冷峻,问道:「你这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修远是被林穆言着急忙慌地拽过来的,他一定要自己把薛竹隐带回去?,但是他肯定不?能这么?说。 他诚恳地答道:「我在家等你好久都?没回来,你平日里也?不?去?什么?地方,我猜你可能在东宫,就?试着来找你了。」 薛竹隐心头瞥过一丝不?忍,自己若不?在东宫,他岂不?是要这样赤着上?身背着荆棘到处晃悠找自己吗? 多么?丢人啊!这他都?能忍受,或许是诚心来认错的。 她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来认错,那我就?给你个认错的机会,今天太子也?在这里,你说说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她倒是要看看,在林穆言面前,顾修远会如何粉饰他和林穆言狼狈为奸的事?情。 顾修远一头雾水,为什么?他犯的错要特地挑林穆言也?在的时?候来认? 难不?成是因?为薛竹隐觉得?林穆言高山仰止,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林穆言在那种事?情上?也?不?见得?有?多么?君子吧?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 没做的时?候顾修远尚能在朝会上?当着群臣的面理直气壮地调戏竹隐,但真的做下这种事?,要他当众认错,他反倒脸皮薄起来,扭扭捏捏的。 他吞吞吐吐地问:「真要我在这里说啊?」 薛竹隐双手抱臂:「难不?成是你心虚,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我认错?」 「不?是不?是,」顾修远忙道,他瞟了一眼正在看戏的林穆言,这种事?情要在他面前说真是怪难为情的,丢掉了自己的男子雄风。 可是竹隐要他认错,他岂能不?认? 顾修远说道:「我错在昨晚不?该在床笫之间操之过急,罔顾了竹隐的意愿,惹竹隐不?快。」 薛竹隐:??? 林穆言:(?o?) 扫台阶的点?灯的修树的摘花的:!!! 第49章 认错(2) 薛竹隐本能环视一周看在场之人的反应, 僕役婢女一干人等仍是低头?做着自己手中的活,恍若未闻,太?子也很意外, 轻咳两声,知她脸皮薄, 一脸严肃地遣散闲杂人等。 但她看到了他抵在唇边难以下压的嘴角。 那些宫人在?转身离去的时候也都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床笫之间……操之过急…… 顾修远这个?大老粗, 这是什么污言秽语!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夜夜笙歌,淫、盪纵慾。 薛竹隐的脸红到了脖颈,咬紧后槽牙,指着顾修远的手在?袖子底下颤抖:「你在?乱说什么!」 顾修远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她, 不是竹隐要他说的嘛?他身为都?指挥使, 要当众认这样的错,也很为难的。 薛竹隐被他气得,额角的青筋凸出,她怒道:「我没想到你的脸皮竟然这样厚!」 那些宫人虽已离开,但她总觉得她们背后长了眼睛, 在?盯着自己看,数落自己有?多么不检点。 到明天,她的丑事就会传遍整个?东宫, 再从东宫传遍整个?京都?。她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 到时候她再也没法?子高?高?在?上地弹劾别?人,因为她也做下了错事! 她一向光风霁月, 十分注重自己在?外的名声,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清誉会折在?顾修远手上。 想到这里,她悲愤地闭上眼, 自觉再也没脸见人。 林穆言好心安慰她:「表妹放心,今日之事,我保证谁也不会说出去。」 但她在?东宫再也待不下去了。 见她疾步向东宫外走,顾修远从地上跳起来,大喊她的名字,两步并作三步在?东宫门口追上她,拉住她的袖子不放。 薛竹隐用力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后退两三步,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她上下打量他,先是那出闹剧,现在?又旁若无人地大喊,林穆言尚且知道维护她的名声,可他却是不管不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她真的无法?忍受这样一位不体面?的夫君,一想到自己的名声和顾修远的名声绑在?一起,她就觉得窒息。 刚刚他追出来没来得及穿衣,现在?上半身还是裸着的,简直没眼看…… 薛竹隐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拦住他,厉声呵斥道:「停下!你在?穿好衣裳前,不许走出这个?门!」 若他就这样出去招摇过市,顾修远脸皮厚不在?乎,可他会败坏她的名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东宫的大门,气沖沖地走了。 骑马回到顾府,她见到秋云,便?吩咐道:「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搬到万筠堂去,以后我就睡在?万筠堂。」 顿了顿,又说:「万筠堂的被子换成厚的,多加一床被褥。」 之前顾修远赖在?尚翠轩不走,他的用物已经挪得差不多了,既然他那么喜欢尚翠轩,薛竹隐也不想把人赶出去,干脆自己搬出去好了。 她现在?压根不想踏进尚翠轩的门半步,也不想和顾修远有?过多的接触。 于是顾修远回来时,正看到秋云在?指挥下人流水般从尚翠轩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搬东西。 他质问秋云:「你在?做什么?」 秋云波澜不惊,低头?答道:「小姐让我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万筠堂去,说今后就在?万筠堂住下了。」 顾修远的心一下重重地摔落,他拧着眉,脸色很是难看:「竹隐现在?是不是在?万筠堂?我去找她。」 秋云按照薛竹隐吩咐的说道:「小姐说她身子不大舒服,不想见人。」 顾修远看过去,万筠堂的大门紧闭,二楼的窗户大敞着,他飞身跃起,脚尖在?竹梢点过,借竹竿的力翻身进屋。 薛竹隐正在?看书,听见动静吓了好大一跳,见他进来,皱眉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顾修远身上还带着竹叶的清气,他面?有?担忧之色:「我听说你身体不适,怕你被我气坏了,过来看看你。」 薛竹隐目光又落回到书上,语气冷淡:「我现在?见到你就头?疼,你快回去吧。」 顾修远要去拉她的手,薛竹隐避开他的手,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里也空落落的,语气里有?恳求之意:「竹隐,昨晚是我不好,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像昨晚那样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薛竹隐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并不是因为昨晚那件事生?气。」 顾修远松了一口气,又问她:「那你在?气什么?」 薛竹隐一愣,勐地想到,她现在?不该让顾修远知道她已经察觉他和林穆言的勾当,改口说道:「我被你气煳涂了,我就是因为昨晚那件事生?气。」 她顿了顿,又说道:「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是我对你期许太?高?。」 顾修远被她的话伤到,眼睛失去光彩:「竹隐向来眼光清明,同我生?活了几个?月,还没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如果我重欲好色,一门心思?地想睡你,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我有?千百种方法?逼你委身于我,怎么会现在?站在?这里和你道歉?」 薛竹隐知道他说的有?理,但并不回答,只?是冷淡地说道:「你下次要再想做这样的事,去找别?人就行了,养在?府里的歌舞班子也好,酒楼的曼娘也好,只?要别?是强迫于人,我是管不着的。」 顾修远声音拔高?:「竹隐在?说什么气话?我怎么会去找别?人?」 他气性上来,握住她的肩膀,见她扭过头?去避着她,索性捧她的脸不许她转头?:「你生?我的气可以,但你不许说这种话来刺我,我要你知道,我没有?找过别?人,也绝不会去找别?人。」 他若刀裁过的剑眉紧蹙,眼睛如黑曜石一般乌亮,要把她一直吸到深不见底的沉渊中去。 薛竹隐的心狠狠动了一下,她错开眼,低声说:「我不想再谈了,就这样吧,你出去。」 顾修远看她似乎很累,也不敢再烦她,慢慢松开抓住她肩膀的手,仍从窗子翻出去了。 万筠堂外的竹林布有?石桌石凳,竹隐不想理他,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就坐在?石凳上发呆。晚风拂过竹林,呜呜轻响,他的心绪也不大宁静。 二楼传来吱呀一声,他抬头?看去,格子窗已经被竹隐关上,许是怕他再翻窗进去。 天色一点一点昏暗,白日清朗的竹林借着夜色投下可怖的影子,顾修远没有?挪动,只?是静坐着,抬头?定定地看着那扇窗。 那扇窗始终没有?打开过。 自打爷爷去世后,他便?再没有?和谁道过歉。 爷爷故去不久,学堂里的同窗欺负他,他自知无力反抗,只?是忍着,等到忍不了了,趁着放学把人拖进暗巷打回去。 后来跟了何?明进和太?子,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嘻嘻哈哈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他总不会让局面?太?难看,也到不了道歉那一步。 没想到道歉原来这样难,薛竹隐定然十分讨厌他,但做错事的人总是理亏,收不到原谅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竹林外升起裊裊炊烟,传来热腾腾的食物香气。 到了饭点,他想,要是他藏在?竹林里不去吃饭的话,薛竹隐大概会猜测他去哪了,会到处找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可是终究没有?。 秋云提着一个?精緻的饭盒匆匆地走进万筠堂,原来竹隐连饭也不想与?他一起吃。 二楼,薛竹隐将窗子开了一个?小小的缝,暮色四合,竹林里没有?点灯,她把眼睛对着缝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不知道顾修远还在?不在?那。 她嘆一口气,她不太?想承认,昨晚知道苏泠烟被顾修远送给太?子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一点不舍和可惜。 不舍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从小到大,她结交的人里,没有?像顾修远这样懒惰放荡还游手好闲的,在?文思?堂念书的时候纨绔子弟也不少?,但她都?是避而远之,认识的这样的人在?史书里居多。 她不喜欢这样的人,这种无德之人不仅对朝廷无用,还会像蠹虫一样慢慢使朝廷腐烂。以前碰到了,不过就是切断联繫不再来往,并没有?什么。 但对顾修远,或许是相处日久,生?出点熟悉感,所?以隐隐有?点不舍。 薛竹隐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静静地感受。顾修远那张俊俏的脸浮现在?自己的心头?,他长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每次他看着自己不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收紧自己的心。 她有?点难过,顾修远做下这样的错事,她对顾修远竟然并不是纯粹的痛恨,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晚上顾修远没有?来烦她,大约也觉得下午那么卑微地道歉,不仅没有?得到原谅,还被指责,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她半夜横竖睡不着,在?园子里走又怕碰到顾修远,索性去马厩牵了一匹马,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了。 晚上的街市似乎比白天还热闹些,到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的,路边的各种小摊摆到了街面?上,丰乐楼前的彩楼欢门绚丽夺目。 薛竹隐心中积着郁气,骑马漫无目的地穿过街道。 到了平康坊,再往前走便?是内城,这里是京都?的中心所?在?,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被街上的烟火气所?感染,薛竹隐觉得心中疏解些许,她在?闹市口把马拴好,决定进去逛逛。 还没有?走出几步路,一个?人影从她身边擦身而过,飞快地跑远了。 薛竹隐觉得那人的手好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的腰间略过,低头?一看,腰间的荷包果然空了。 那荷包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几锭银子,没了便?没了。 不过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如此猖狂,还是夜间巡视的金吾卫不够尽职尽责,扰得百姓不得安生?。 她决定先逛一逛,回去再写封札子弹劾京都?知府。 薛竹隐正欲迈步,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临街的瓦檐上轻巧地飞身过去,落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潇洒地拦在?还没跑远的小贼前面?。 第50章 夜出 闹市人头攒动, 顷刻之间,涌动的人流将她的视线隔开,只能看到男子高高束起的马尾。 薛竹隐并不在意那荷包, 顺着?人流向前走,脚步还是懒懒的, 走到那人跟前, 她才看清楚是谁。 夏夜素风吹动他竹青色的衣角,身姿挺拔,一双明眸笑盈盈的,一手拽得?小贼动弹不得?,一手拿着她的荷包晃啊晃的。 是顾修远,他怎么会在这里? 薛竹隐冷着?脸质问他:「你跟踪我?」 顾修远脸上的笑僵了僵, 旋即轻松地解释:「我担心你晚上独自出门有危险, 所以?才跟来看看的。」 「不劳你挂心。」 顾修远揪着?小贼的衣领,低下头来,似笑非笑地问他:「还敢不敢了?」 「不……不敢了,求公子?放过我!」小贼清瘦矮小,在顾修远的手下瑟瑟发抖, 不住地求饶。 顾修远拍拍他的头:「找个正经的营生干,别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说完,松开了他, 小贼两股战战, 连头也不敢回,一熘烟地跑了。 薛竹隐看得?着?急:「你怎么把他放跑了?我们应该抓他去找金吾卫啊!」 顾修远说道:「那人动作极慢, 抢了你的东西之后连路都走不顺, 一看就?是个初犯。他又瘦又矮,被我抓住之后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可见得?他饭都吃不起了。若你我抓着?他去报官,金吾卫看在你我的身份上,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何必呢?」 薛竹隐蹙眉:「一码归一码,你若是觉得?他生活不易,大可资助他。但他做了错事,应当受到惩罚才是。」 顾修远耐心解释:「他当众抢你的荷包是不对,可你也没?想着?要把荷包找回来,现?在荷包已经被拿回来了,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何不放他一马?」 薛竹隐很坚持:「因为他违背了大齐律法,违背了道德风俗,那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他发现?原来偷东西是可以?被放过的,下次再犯,你待如何?别人看到我们放过这个小贼,纷纷效仿小贼,盗窃成风,你待如何?」 顾修远:「事态的走向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笃定?这个小贼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犯,虽然是有路人看到,可那些路人并没?有到那个小贼那样穷途末路的境地,也不会轻易地效仿。」 薛竹隐:「但我们应该防患于未然不是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顾修远语气调侃:「如果京都知府像你这样断案,那京都府衙的监狱早就?关不下了,竹隐会变成远近闻名的酷吏。」 薛竹隐毫不示弱:「如果京都知府像你这样断案,那京都民风早就?被你败坏了,律法也会变成一张废纸。」 顾修远见她脸色阴沉,主动缓和气氛:「你要是喜欢,我再把他抓回来让你送去报官?」 薛竹隐瞪他:「事关律法,岂可儿?戏!」 顾修远笑笑,见薛竹隐的眼?底有生动鲜活的怒意,不再像傍晚那样疲惫冷淡,心底生出欢喜。只要她肯看他,愿意同自己讲话?,哪怕是瞪他骂他,也是好的。 他把荷包递过去:「你的荷包。」 薛竹隐脸色稍霁,瞥了那荷包一眼?,淡声道:「我本来就?没?想着?拿回来,既然你从?他那拿回来了,那就?给你吧,我不要了。」 「真的吗?」顾修远问道,说完就?往自己的腰带上系,「那我就?当是竹隐送我的。」 薛竹隐原意是反正也不想要了不如把荷包里的银子?给他,没?想到他要系在自己的腰上,伸手要抢回来。 顾修远带着?自己的荷包到处招摇,要是他再添油加醋几句,指不定?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但顾修远攥得?很牢,她没?能抢过来,薛竹隐把手缩回来,本来也是她说要给顾修远的,现?在抢回来也不太好。 她叮嘱顾修远:「你把里边的银子?拿出来,把荷包扔了就?行了。别戴出来给别人看,也别说这个荷包是我的。」 顾修远眨眼?看她:「不能戴出去,那岂不是就?成了私相授受?」 「你……!」薛竹隐气得?不想理他,自己往前走。 顾修远把荷包藏进袖子?里,追上薛竹隐。 薛竹隐不理他,自顾自地边走边逛,被一个卖书?签的小摊子?吸引住目光。 书?签各色各样,有竹的有象牙的有铜的,上头雕刻着?各式精细的图案,琳琅满目,叫人看花了眼?。 薛竹隐有心要买几个带回去看书?的时候用,认认真真地挑起来。 顾修远跟在她身后,见缝插针地搭讪:「竹隐眼?光真好,你手中那个书?签上头刻的那个女子?真好看,想来是哪家的花魁吧?」 薛竹隐头也不抬,手指在竹片上摩挲:「这是洛神。」 顾修远问道:「洛神是谁?天上的神仙吗?」 薛竹隐:「……」 薛竹隐瞥了一眼?老闆,好在老闆也没?什么反应,他应该也不懂,不然自己和顾修远站在一起真是丢死人了。 顾修远又说:「那只王八好生神气!它?一定?是所有王八里最威风的一只王八了!」 薛竹隐:「那是鼋鼍。你能不能闭嘴?」 顾修远悻悻,「噢」了一句。 薛竹隐背过身去,对着?烛光欣赏书?签上的海棠纹样,顾修远粘在她身边,随她动作变化自己的方位。虽火光灼人,但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低头认真的神情?。 薛竹隐眼?前蓦地一暗,她抬头看,顾修远挡在灯烛前,袖着?手无所事事地看着?自己。 她敛了眉目,转身寻个光线更好地方向观察,于是顾修远像向日葵似的围着?她转。 顾修远快要无聊死了,见竹隐左转右转,对着?那些破书?签看来看去,就?是不看自己一眼?,他说道:「竹隐,你能不能理理我?」 「你能不能别挡我的光?」薛竹隐蹙眉,光线忽明忽暗的,看得?她的眼?睛很不舒服。 顾修远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烛光里,他侧了侧身子?, 薛竹隐已经挑好,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荷包,才想起荷包已经给了顾修远。她瞥一眼?顾修远,把挑好的几枚书?签轻轻放回摊子?上:「留着?我改日再来买。」 老闆见她磨蹭半天才挑了几个,还说改天再来买,分明是没?钱的藉口。 不由地把生意寥寥的气撒在她身上:「不买还挑那么久?」 摊主鄙夷的目光刺在薛竹隐的心上,她不满地皱起眉头。 顾修远横眉一竖,挡在薛竹隐前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摊子?上:「谁说不买?你这整个摊子?我都要了!」 薛竹隐若是想承他的情?刚刚就?毫不客气地问他把荷包要回来了,她淡声道:「我说了改日就?是改日,不劳你费心。」 摊主见了那一锭银子?,喜滋滋的,生怕顾修远反悔,赶紧把那锭银子?拿在手上,用袖子?擦了擦,说道:「何必等到改日,不知贵人府上在何处,小的这就?给您送过去!」 薛竹隐懒得?理那摊主,抬脚便走,顾修远留了顾府的位置,匆匆忙忙地追上去。 「竹隐要去哪?」 「我去哪为什么要和你说?」 薛竹隐往城墙走去,走到内城的南华门下,如果她没?记错,金吾卫的长?官应驻守在此处。 守在登城楼口的金吾卫见薛竹隐出示的令牌,行礼后为她放行。见薛竹隐冷着?脸,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那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拦住了他。 顾修远不慌不忙地解释:「我是薛侍御的相公,和她一起来的。」 薛竹隐闻言回头,金吾卫看向薛竹隐,等待她的确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顾修远被挡在长?矛之后,朝她做口型:「令—牌—忘—带—了。」 薛竹隐无语,金吾卫属在京禁军,统归三衙管理,顾修远来自家的地盘竟然还要依靠和她的裙带关系。 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顾修远得?意地沖金吾卫扬起嘴角,拨开挡在身前的长?矛,顺从?地跟在薛竹隐身后。 薛竹隐拾阶而上,虽然谏官有出入各司之权,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登上京都的城楼。 高大的炬火照亮城楼上的道路,一对金吾卫士兵正在城楼上交班,薛竹隐一路找到金吾卫都尉。 金吾卫都尉窝在一个小屋子?里,在和几个士兵一同玩骰子?,见薛竹隐来,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调整一个让自己更加舒服的坐姿,高声问门口的士兵:「谁让她进来的?」 下一瞬,他目光瞄到身后的顾修远,立时把手中的骰子?丢开,跪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知顾指挥使光临此地,小的有失远迎。」 桌上的残局尚未收拾,顾修远低头捡起在地上骨碌转动的骰子?,慢条斯理地问:「金吾卫身负保卫京都之责,都尉依例当视察巡逻站岗的士兵,便是这样视察的吗?」 薛竹隐亮出令牌:「都尉玩忽职守,在守夜时聚众赌博,依例罚俸一月,还请明日到有司请罪。刚刚街上有人被抢钱袋,南极生物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整理金吾卫还应对京都的治安上心,加大巡查的力度,保京都百姓安宁。」 顾修远说道:「薛侍御吩咐的事情?,都挺明白了吗?」 都尉以?头点地,声音发抖:「明白了,小的明日就?去领罪,也会大力排查窝藏在京都的盗贼窃匪,给京都百姓一个平安。」 薛竹隐说完自己要说的,转身便走。 门内,都尉浑身脱力,干脆趴在地上:「吓死我了,薛侍御表情?那么兇狠,还以?为我要被革职了。」 一旁的士兵安慰他:「大人只是犯了小小的错,顾指挥使向来通情?达理,有他在,薛侍御不敢多罚的。」 都尉心有余悸:「好在顾指挥使在,若是薛侍御直接告到知府那,我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门外,顾修远抱胸倚墙,朝门内扬了扬下巴:「听到了吧,一个都尉被你抓住了尚且提心弔胆,何况命如草芥的小贼?你公平公正,只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可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你,未必不会滥用刑罚。」 薛竹隐表情?凝重,不是所有人都会严格按照章程办事的,其中夹杂了人情?与人性,否则为什么会有言官的存在呢?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太理所当然了,我应当记下来,及时纠正。」 顾修远习惯了她平日的嘲讽与训斥,她突然这样乖顺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是头一回见,一时有些不适应。 薛竹隐站在城墙边上,凉爽的夜风灌进宽大的袖子?,吹起的衣袂拍打她的双腿。 这里向南看是京都的外城,万家灯火,坊市喧嚣,向北看,是宫禁所在之地,不少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只东宫和内宫依旧亮着?灯。 薛竹隐在脑海中调出宫禁地图,她在的位置是内城城南的南华门,中心高耸的建筑是鼓楼,再往东边,便是东宫。 她眼?神向东宫投去,阁楼宫殿环抱在一起,依稀能辨出中心最大最高的那种座宫殿是勤政殿。勤政殿此刻熄了灯,太子?应当已经睡下。 她漫无目的地继续扫视,再往东,有一座小殿亮着?灯。 薛竹隐依靠它?的方位在脑海里费劲地搜寻那座小殿,她对东宫很熟,每一座殿的名字她都知道。 一股激流直击她的心头,血液从?指尖沸腾游走,薛竹隐的心重重地被创了一下。 那是香辰殿。 第51章 寻人 她呆立在那里, 血液凝固,浑身冰凉,小腿不受控制地轻颤。 香辰殿亲密地依偎着勤政殿, 飞檐翘起,灯火通明。 她白日才去过?香辰殿, 亲眼见过?的, 那不过是一座荒草丛生飞尘走虫的废殿,怎么会亮着灯? 顾修远好奇地凑过?来:「竹隐在看什么?看那么入神?」 薛竹隐惨白着一张脸,一时忘了推开他,反应过?来不能让顾修远看?到,她慌乱之中,牵着顾修远的手离开了那个位置。 顾修远被她突然?牵自己高兴得沖昏头脑, 只是?她的手心很凉, 像冬日里久置的饭菜。他握住她的手心,来回搓她的手心手背。 薛竹隐像触电似的,如梦初醒,目光挪到他紧握自己的手上,下意识甩开。 她恨不得立马冲到东宫质问?林穆言, 但她不能,既然?知道了苏泠烟在哪,还需徐徐图之。 薛竹隐深吸一口气?,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转身下城楼:「现?在时辰已晚,回去吧。」 顾修远讨好地跟在她身后, 见她旁若无人地骑马走了, 也不回头看?一眼自己,心里失落了。 算了, 是?他活该,谁让他惹竹隐不高兴呢? 回到尚翠轩门口,见薛竹隐没有停步的意思,顾修远及时拽住她:「你不回尚翠轩吗?」 薛竹隐蹙眉看?他:「我的东西都搬到万筠堂了。」 「你不同我一起睡吗?」顾修远语气?慌乱,着急地为她应当同自己睡找理由,「你……你今晚还牵了我的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牵了你的手就要和你一块睡吗,这是?什么道理?」薛竹隐紧抿嘴唇,面容冷峻,极力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忍。 「顾修远。」她认真?地喊他的名字,「你别再缠着我了,我很累。」 她原不该和他搅和在一起的,都怪顾修远,总是?缠着她,几次三番来扰她心志。 顾修远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后,站在原地 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他抬头看?,月亮好像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亮,不曾低头俯就过?谁。月色打在他身上,很冷很冷,顾修远打个寒颤。 霜色冻人,他实在不该肖想。 薛竹隐这几日去东宫去得很勤,为躲顾修远,也为想个法子进香辰殿见苏泠烟一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不干别的,就在太子的书阁胡乱翻翻,在太子的园子里随意逛逛。林时一开始还寸步不离,后来听说她是?因?为和顾修远吵架了才来东宫的,心生?可怜,由她一个人散心去了。 她还记得昨日开宫门的,是?一个高个子不苟言笑的宫女,如果能说动她给自己行个方?便,那就好了。 薛竹隐蹲在香辰殿外的花丛里两个时辰,就在余晖慢慢消逝的时候,那位宫女拎着一个食盒打开了殿门。 见她拎着食盒,加上昨晚她看?到香辰殿的火光,薛竹隐更加确定苏泠烟就在里面。四下无人,她试着去推殿门,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只能在外面等。 薛竹隐在殿门口放了一锭银子,躲在花丛里。 一刻钟后,殿门缓缓推开,那个宫女从香辰殿出来,迈过?门槛的脚正好踩在了银子上。 薛竹隐的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会不会被这银子吸引,这对薛竹隐来说很重要。 那宫女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底,见是?一锭银子,慢慢地蹲下去,捡起银子,举头四望,似乎在看?刚刚是?否有谁经过?。她并不塞进袖中,而?是?明晃晃地拿在手上。 薛竹隐的手指慢慢松开衣角,对意外之财都不心动的人,能指望她背离自己的主子么?恐怕薛竹隐还没有说动她给自己开门,这宫女就把这件事捅到林穆言那去了。 她正准备离开,一个容貌昳丽的宫女蹦蹦跳跳地走向那个宫女,她的宫装上别了一朵重瓣的木槿花,妆容也更俏丽些?。 她亲密地挽着那位宫女的手,两人就在香辰殿前殿台阶坐下聊天。 桃娘的声音婉转活泼:「纤萝,你又给苏娘子送饭了?她还是?不吃么?」 薛竹隐的心狂跳,她们说的苏娘子,一定就是?苏泠烟! 纤萝捂住她的嘴,转头看?了一眼周围,责怪道:「哪有什么苏娘子?桃娘不要胡言乱语。」 「这里没有人,怕什么?」桃娘脸上笑嘻嘻的,看?着她手上的银子艷羡,「送饭可真?好,还有苏娘子的打赏。」 纤萝正色道:「这是?我刚刚在殿门口捡到的,准备去交给林公公。」 桃娘瞪大了眼睛,眼里闪出兴奋的光:「既然?是?捡到的,那何不自己收着呢?见者有份,我要一半!」 纤萝摇头:「不可,还是?该禀明公公才可。」 桃娘撅了撅嘴:「好吧,我要是?你,我就偷偷收着,等有人说自己的银子找不见了再拿出来。」 她又开心地说:「我今日新?买了支簪子,等我明日化个时新?的妆容,说不定太子就会多看?我两眼!」 纤萝摸了摸桃娘的脸蛋,笑了笑,说:「桃娘生?得这样好看?,为何执着于太子呢?好好嫁个好人家不好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等到被放出宫,我都成二十四的老姑娘了,谁还愿意娶我啊?」桃娘捧腮望天,顺势靠在纤萝的肩膀上。 纤萝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来了东宫,那就好好做事就是?,太子待我们不薄,我们好好听从他的吩咐做事就是?。」 薛竹隐听着,心里有了主意。纤萝不好下手,但桃娘心思单纯,又爱财好势,是?个突破口。 等桃娘和纤萝分开后,她在园子里「偶遇」要摘花的桃娘。 桃娘见到她,热情地行礼。 薛竹隐吩咐她:「我一个人在这走嫌冷清,你陪我走走。」 桃娘又喜又怕的,跟在她后头陪着她走。薛竹隐在她眼里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她从没为难过?下人,也许自己高升的机会来了。 薛竹隐问?她:「你今年多大了?是?哪的人?」 桃娘答道:「奴婢今年十八,是?金陵人。」 「来东宫多久了?」 「来东宫一年了,之前在绣院当差二年。」 「这么说,你进宫已经三年?」 「是?,初来时觉得不大习惯,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容貌生?得这样好看?,只当个婢女真?是?可惜了。」 桃娘低头羞涩一笑:「奴婢粗陋,比不上大人。」 「我家顾指挥使……」薛竹隐停顿了一下,她并不习惯这样称唿顾修远,可此时要狐假虎威,少不得要叫得亲密些?,「在步军司有好些?待婚的手下,他托我相看?相看?,我看?你资质是?极不错的,不知你可愿意?」 桃娘一阵惊喜,跪下磕头:「桃娘愿意,谢过?大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你若是?愿意,那我便去和太子要人,到时候再给你备一笔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送你出嫁。」薛竹隐转过?身来,负手低头看?她,「只是?……」 桃娘抬起头来,眼中迷惘:「只是?什么?」 「我近来听说香辰殿闹鬼,心中生?奇,想进去看?看?。但太子最讨厌鬼神之说,我不好在他面前提起,所以想托你为我开香辰殿的门,让我进去探一探。」薛竹隐慢条斯理地说。 桃娘结结巴巴地说:「其实……其实香辰殿中并无鬼怪,而?是?……」 她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薛竹隐接她的话:「而?是?住了一个人,对不对?」 桃娘讪讪道:「奴婢不知……」 「方?才我在逛园子的时候,听到了你和纤萝的对话,要是?太子知晓我从你这知道苏娘子的存在,他会怎么处置你?」 桃娘面色一白,双膝剧烈地颤抖,她隐然?有哭腔:「奴婢不过?无心之言,求大人绕过?奴婢!」 「我无意为难你,只是?想托你为我行个方?便,我只是?想见见苏娘子,不做别的。等事成之后,我把你从东宫调出来,为你寻一位步军司的郎君嫁了,你也不必在这宫里苦熬,岂不是?好?」薛竹隐见她害怕,语气?放宽,循循善诱,她寻个石凳安然?坐下,等桃娘的回覆。 清风吹动,栾花簌簌而?下,飘在桃娘的裙裾上。 桃娘脸上有泪痕,仰头看?飘落的花朵,她的青春好似这落花,随时间慢慢消逝,花有再开的那天,可她的容颜一去不返。 薛竹隐给的条件太丰厚,不配合她的后果又那么严重,风险好像又那么的微不足道,她几乎没思考多久就答应了她的条件。 桃娘说得很快:「我找个替纤萝送饭的机会把大人带进去,还望大人说话算话,奴婢泄露秘密死有余辜,但纤萝一心忠于太子,奴婢不想连累她。」 薛竹隐点?头称好,她要救苏泠烟,但也不能拖累旁人。 翌日,桃娘和竹隐约好,她下午给纤萝下泻药,傍晚替纤萝给苏泠烟送饭时,带薛竹隐进去见苏泠烟。 日落时分,薛竹隐藉口要去如厕,蹲在香辰殿的花丛外,见桃娘拎着食盒出现?,四下无人,便出来与桃娘相见。 桃娘拿出钥匙开门,薛竹隐的心开始打鼓,香辰殿那样破败不堪的环境,不知道苏泠烟现?在如何了。 薛竹隐吩咐桃娘在殿外放风,接过?食盒,向楼梯走去。 楼梯上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还有各种错乱的脚印,薛竹隐屏住唿吸,如果那天她进香辰殿的时候再多走一步,踏上这个楼梯,她就可以见到苏泠烟。 行至二楼,地板上铺了厚实柔软鲜艷亮丽的毯子,窗子敞亮干净,灿烂的夕阳洒进屋子里,沉水香的气?息温暖柔和,与一楼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看?来一楼的荒凉是?为掩人耳目,防的就是?薛竹隐这样的人。 薛竹隐向里看?去,重重的帷幔随清风飘荡,处处皆用字画古玩装点?,几上还插着新?折的白玉兰,布置得雅致非常。 她稍稍松了口气?,试探性地向里间走去,唤苏泠烟的名字。 「泠烟?」 第52章 寻人(2) 二楼一片宁寂, 没有回音。 她把食盒放在几上,慢慢向里间走去,又唤她:「泠烟?」 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帷幕后飘来:「不是说了我不吃吗?下次不必再?送了。」 「泠烟!」薛竹隐拨开帷幕去寻声音的所在, 却摸到一片冰凉坚硬。 她愣住,伸手一扬, 把那重重帷幔拉开, 倒吸一口凉气。 柔软轻盈的帷幕后面,是一整面的铁栅栏,栅栏有她的胳膊粗,显得里面的空间格外?小?,从东边的墙延伸到西边的墙面,简直是画地为?牢。 锦绣堆砌的拔步床上, 窝着小?小?的一团, 阳光随薛竹隐的动作勐地照在床上,床上的人下?意识伸出瘦弱莹白的手腕挡住自己的眼睛。 薛竹隐心中生?出悲哀,林穆言把她圈养在这里,是把她当小?猫小?狗养吗?小?猫小?狗尚有行动的自由,她却被禁锢在这立锥之地, 连阳光也不得见。 苏泠烟睁开迷濛的双眼,见一个穿着文士袍的男子站在栅栏前?,吓得顿时坐起, 拥着被子往墙边瑟缩, 口中喃喃:「我不要见你……」 薛竹隐悲戚,隔着栅栏想去碰她:「泠烟, 我是薛竹隐啊!」 苏泠烟听到是个女声, 这才抬起头来,她揪着被子, 声若蚊吶:「竹隐姐姐,是林穆言带你过来的吗?」 「不是的!是我自己来的。」薛竹隐极力安抚她,「太?子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一直想见竹隐姐姐,」苏泠烟赤脚爬下?床,宽大的睡袍里只剩下?一把骨头,乌髮堆在肩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薛竹隐这才发现,苏泠烟的脸一片惨白,如鬼魅一般,几个月前?脸颊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现在已经瘦得颧骨高高突起。 苏泠烟抱膝坐在床边,瞪大了眼睛看她:「你说你会来救我的,你说你会带我走的,可是你没来。」 她眼睛本就生?得大,脸一消瘦,直感觉乌黑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薛竹隐伸手想去碰碰她,苏泠烟背靠床榻,仍忍不住向后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她回想起那个晚上,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愚蠢,竟然那样轻信太?子,叫林穆言和顾修远联起手来将?她耍得团团转。 薛竹隐声音艰涩,她心中有愧,总觉得自己在狡辩: 「那日晚上我正要叫小?厮破门,林穆言派人把我叫到东宫去,把我锁在偏殿一个晚上,之后我听说顾修远为?你赎身,却没有见到你的人影,我派人寻遍了京都,也没能找到你。直到过了三个月,我发觉顾修远和林穆言有联繫,这才把目光放到东宫上。」 「这样啊,」苏泠烟轻轻点头,望向窗子外?的余晖,眉目苍凉,「原来我被关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薛竹隐用力掰铁栅栏上的锁,锁乃由玄铁制成,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她沉声问道:「钥匙在谁手里?」 「在林穆言的身上,」苏泠烟抱膝不动,「我不想出去了,姐姐,我们就这样坐着说一会话吧。」 「我没有多少时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薛竹隐说道,「我想带你走,你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么?」 「走?走去哪?」苏泠烟眼神茫然,如同烧不起的死灰,「我已经无家?可回了,走到哪都会被他抓回来,还要搭上竹隐姐姐,不如在这等死。」 「没关系,你只需要说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我。」薛竹隐攥紧掌心,她若是眼睁睁看着苏泠烟深陷此地而无所作为?,那她就不配再?当苏朗先生?的学生?。 想起上次她也是这样豪迈地放大话,结果害得她失望,她顿了顿:「我的势力毕竟不如太?子,我不能保证成功,但我一定会尽我的绵薄之力。」 苏泠烟眼睛里燃起一点光亮,转瞬即逝,她低下?头,慢慢地说道:「当然是想的,只是我不想再?等了。」 薛竹隐半蹲在栅栏前?,沖她伸出手掌心,温声道:「这样,你不要等我,可是假若有一日有机会能从这里走出去,那你就迈步出去好不好?」 「等你出去了,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我都听着,我们可以整夜整夜地聊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泠烟被她的话哄得活过来,眼里展露一点生?机:「那样的话,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她匍匐过去,微凉的掌心握住薛竹隐的,宽大的袖子下?那截皓腕几欲见骨,隐隐露出几道红痕。 「我不能常常来看你,那样会被林穆言发现。」薛竹隐紧紧裹住她的掌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耐心地给她解释。 她忽然怔住,昨日在城墙之上,顾修远似乎也是那样裹住自己的掌心,她当时甩开了他的手,也许他会有一点难过吧。 「你的手……」薛竹隐抓住她的手腕,惊唿道,「这是怎么回事?疼不疼?」 苏泠烟不好意思地抽回来,把手藏进袖子里,无所谓地笑笑:「我不听话的时候,他就把我绑起来,他想让我像条狗一样……」 薛竹隐不等她说完,隔着栅栏将?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髮,又在她背上轻拍:「这种日子不会很久了,泠烟,你再?忍忍,你再?忍忍……」 她目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说些徒劳的话。 苏泠烟伸手抱住她的背,再?也没有忍住,小?声呜咽。 二楼宁寂一片,唯有苏泠烟隐忍的啜泣声,薛竹隐轻拍她的后背,悲愤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她心头。 她现在就想去找林穆言对峙,就算她和林穆言撕破脸又怎么样呢?总归是林穆言没理在先,他岂能将?恩师之女囚禁于此! 苏泠烟大好的年华,青春的生?命,被他关在这个暗无天日之地,变得麻木,枯藁。 他万万想不到看起来温润斯文的林穆言背着人竟然这样恶毒变态,真是无耻至极,禽.兽不如,顾修远比他还好一些! 当然,顾修远比禽.兽要好一些。 薛竹隐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问她:「泠烟,你可知道,东宫里还有没有像你一样被关起来的女子?」 林穆言这么恶毒,万一在东宫还有别?的被囚禁的女子呢? 苏泠烟伸手擦了擦眼泪,懵懂地看她,摇头说道:「我自来到这里就一直被关着,没有听林穆言和婢女提起过。」 她看一眼窗外?,夕阳已经沉入树梢之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好,此事我再?查一查。我该走了,在这里要好好吃饭养身体好吗?我今日来看你的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你也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被林穆言发现了,剩下?的就交给我。」薛竹隐又摸了摸她的头髮,起身将?食盒递给她。 「无论如何,我等竹隐姐姐,哪怕没能带我出去,我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牵挂着我,也是好的。」苏泠烟红着眼圈,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抬头沖她笑了笑,将?食盒宝贝似的搂在怀里。 从香辰殿出来,桃娘好奇地问:「大人同苏娘子说了些什么?」 薛竹隐说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今日之事你连纤萝也不可说,不然小?命难保。」 桃娘变了脸色,护住自己的脖颈,连连点头。 林时从园子那头的小?路上穿过来,见了薛竹隐,笑道:「大人去了好久,叫奴才好找。太?子已经回东宫了,找大人说话呢。」 「我出来这么久,指挥使正找我呢,」薛竹隐挤出一丝笑来应付他,「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她现在要是见到林穆言,难保追着他骂,为?不暴露自己的心绪,还是躲着他点好。况且算算时间,陈先生?从岭南来的信应该今日就到了,她心里惦记着这些事情,不想在东宫多待。 林时狡黠地笑:「看来薛大人的家?宅重回安宁了,那我送大人出去。」 回到万筠堂,薛竹隐阖上门,摆出纸笔,她习惯在想事情的时候在纸上勾勾画画。 救苏泠烟一定要快,她今日去看过,不能忍受让她再?过那样的日子。 写奏章弹劾林穆言?她有些犹豫,这么多年来,她的笔刃从未对准过他,要是弹劾,那就是明面上要翻脸了,可如今他犯下?大错,她焉能坐视不理? 林穆言耳目甚多,要是被他察觉此事,说本文由暗号峮整理以乌二儿漆雾儿爸依不准她的奏章还没递到皇上身边,苏泠烟就会被他送走。到时候无凭无据的,不仅不能让太?子认罪,她又要重新再?找苏泠烟的所在。 就算借律法?之力给林穆言以惩处,苏泠烟会不会背上勾引太?子的罪名?她本就是罪臣之女,此事若浮出水面,她不亚于蝼蚁草芥,谁会在乎一个卑贱之人的性命? 苏泠烟现在名义?上还是顾修远的侍妾,要是知道她被顾修远送给太?子,会不会成为?他们结党营私的罪证? 薛竹隐心神紊乱,在纸上划拉出一道浓墨,把这个点子否决。 秋云轻敲后推门而入,说道:「姑爷让我请大人前?去花厅用饭,说是有大人喜欢吃的烤兔子。」 竹隐笔抵在腮上,正想得入神,随口答道:「我不过去了,你把饭用食盒盛好送到万筠堂来吧。」 半晌后,没等来食盒,秋云又敲门:「大人,姑爷在万筠堂外?,想见大人一面。」 薛竹隐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一瞬,又继续游走,淡声道:「你就说我忙于公务,不见。」 若要秘密行事,再?有半个月就是太?子的生?辰,到时候东宫肯定会大摆筵席,宫人都要去准备筵席,服侍宾客,无暇顾及苏泠烟,那是最好的时机。 「秋云!」薛竹隐唤她,「你替我去松江府的田家?去一封信,不……不给田家?,你等我写好了再?给你吧。」 田家?是苏泠烟的母家?,但薛竹隐与?之无交集,难保他们不会把人交给太?子。 放眼天下?,能有风骨敢收留苏泠烟的,怕是只有陈如寄先生?,也只有陈先生?能管住苏泠烟。 她心中焦急,声音不免提高:「秋云,陈先生?的信还是没有到吗?」 第53章 救人 秋云走进?来, 面有难色:「刚刚信到了,被姑爷要走了。」 薛竹隐停下手中的笔,「他要陈先生的信做什么?」 「姑爷说……」秋云犹豫了一会, 说道,「您要是想要信的话, 就去尚翠轩找他拿。」 连秋云都看?出来了, 顾修远这是想着法子地找机会同薛竹隐说话。 薛竹隐沉声道:「你去尚翠轩把信取回来,问他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 一晌后,秋云回来,捂着她的鼻子,一脸苦相:「姑爷一听我的来意?,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薛竹隐从椅子上站起来:「过来, 让我看?看?。」 秋云的眼泪憋在眼里打转, 鼻子被门夹到了,鼻尖红彤彤的,就像成熟的樱桃。 「岂有此理!」薛竹隐气得柳眉倒竖,「你先涂药,我去理论理论!」 她气沖沖地到了尚翠轩, 天色已晚,尚翠轩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门紧闭。 薛竹隐急促地叩大?门,门吱呀一开, 顾修远露出一张脸, 看?到是她,胳膊一伸把她拉进?屋子里, 「砰」地一声,门又锁上了。 昏暗的光线照进?屋子里,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安静得可?怕。 她心底生出一点害怕,仗着怒气壮胆,甩开那只胳膊,冷冷地问顾修远:「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秋云?我的信呢?」 适应光线后,薛竹隐看?清楚顾修远锋利的轮廓和眼底闪烁的光芒,他俯身下来,靠近薛竹隐:「竹隐还在生我的气吗?」 薛竹隐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皱眉说道:「你快把我的信给回我,我还忙着手头上的事情。还有,你对?秋云如此无礼,你要给她赔礼道歉!」 顾修远从袖子里掏出信给她,补充一句:「我没有拆开看?过。」 又委屈地说道:「我明明是让你来尚翠轩,看?不到你,我自然伤心难过,关门关得急了些。竹隐要是想让我给她赔礼,那我赔就是了,不过竹隐也要好好安慰我。」 薛竹隐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信既然已经到手,她也没想多待,转身就走。 顾修远一把拽住她,两臂撑在她和门之间,牢牢地锁住她。 薛竹隐的背被门上的牡丹花浮雕硌到,她想到东宫里关住苏泠烟的铁栅栏,立刻去掰他的手腕,那双手腕像从门板上长出来似的,纹丝不动。 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浑身抗拒,声音也变尖:「你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把我们全关起来才开心吗!」 顾修远见她反应这么大?忙松开手臂,牢牢地抱住她:「我就是怕你不想和我说话了,」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乖顺地猫在他的怀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顾修远慢慢地说:「竹隐,我这两天想了很多,我们不能?再这样吵下去了,这样下去会把感情都吵没了。你……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要是我们再这样不说话,那你岂不是就更?不喜欢我了。」 「男子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的时候往往情难自禁,何况我又是个特别不本分的人,所?以才做下错事,惹你不快,但我发誓,我一定会改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忤逆你的意?思。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薛竹隐听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忽然问道:「那我想问指挥使一个问题,你们男子再怎么喜欢一个女?子,也会把她蒙在鼓里当傻子戏耍吗?」 顾修远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薛竹隐故作轻松地笑笑:「就是白日在御史台,看?到一个同僚当着妻子的面说她做的点心好吃,背着妻子却又把点心全部倒掉,故而好奇。」 顾修远放下心来,语气里有隐隐的得意?:「自然不会,你那同僚一定没有像我喜欢竹隐一样喜欢他的夫人。」 他的心跳一点没变,薛竹隐的心慢慢凉了。 薛竹隐慢慢推开他,半晌才说道:「可?见顾指挥使还是不够喜欢我呢。」 顾修远觉得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连忙哄她:「我最?喜欢竹隐。」 薛竹隐面色平静:「我可?以不生你的气,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段时间御史台事务繁忙,我不想分心,你半个月之后再来找我。」 「那半个月之后……」 「半个月之后再说。」薛竹隐转身,「我先走了。」 顾修远叫住她:「还有一事,今日我去东宫找你,有个叫桃娘的宫女?突然来向我谢恩,说我托你帮步军司的手下寻一门亲事,可?有此事?」 薛竹隐想起来,点点头说道:「我看?她在东宫蹉跎青春,所?以应允她此事。」 顾修远看?着她,面带犹豫:「你从来都不会管下人的闲事的,怎么突然要给一个宫女?寻亲事,不会是……」 薛竹隐的心砰砰直跳,为担心他起疑,电光火石之间,她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位置找歪,亲在了顾修远的下巴上。 温软的唇印在他的下巴上,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他还以为是薛竹隐在乎太子,看?不得桃娘那样容姿艷丽的女?子待在东宫,所?以要打发她嫁人。 她颈子衣领处幽幽生香,萦绕在他的鼻端,顾修远屏住唿吸,脑袋炸裂,前几晚情不自禁的画面一幕幕涌入脑海。 他想俯下身来,让她亲得更?方便些,他想要薛竹隐继续亲下去,亲自己的唇,亲自己的鼻尖。 他想含住她的耳垂,和她厮磨痴缠,和她说他好喜欢她。 然而他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一动,人就跑了。顾修远什?么也不敢做,连眼睛也不敢乱瞟,只好目视前方的滴漏。 滴漏滴了十下,薛竹隐方离开他的下巴。 顾修远眼中灿若星辰,抓住她的手问:「竹隐不生我的气了吗?」 薛竹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语气波澜不惊:「谢礼。」 顾修远一头雾水:「什?么?」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谢礼吗?我亲完你,还请你帮桃娘脱了她的奴籍,为她在步军司寻一门好的亲事。」薛竹隐一板一眼,说完很不耐烦似的,拔腿就要走。 顾修远拉住她,解释:「之前我那样说,只是想让你多亲近我,并不是想当成交易。倘若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就是。」 薛竹隐蹙眉:「你刚刚若是在开玩笑,那我岂不是白亲了?」 开什?么玩笑?本来物物两讫的事情,他要是没那个意?思,她岂不是成了那种随便占他便宜的浪荡子? 顾修远忙道:「当然不是!我能?帮上忙的自然义?不容辞,哪还要你什?么谢礼?」 薛竹隐胡乱推开他,敛眉低目「还是算清楚得好,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她本想说免得和离以后纠缠不清,可?她刚刚脑子里突然冒出上次她说要和离的时候,顾修远眼神突然发狠的样子。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招他发疯的好。 此后半个月,顾修远果然没来烦她,甚至为了让她有更?大?的活动范围,他干脆一回家就窝在尚翠轩不出去了。 只是偶尔薛竹隐坐在窗边的时候,会看?到尚翠轩南边的窗户后露出的一个脑袋。 虽然那脑袋总是飞快地缩回去。 薛竹隐安安心心地谋划送走苏泠烟的计划。 她没有太多的人可?用,所?幸要把泠烟带出东宫,她和秋云应该够用了。 至于如何把她送走,薛竹隐花重金请了江湖势力,让她们在太子生辰那日蹲守在东宫门外?,等?人一出去,立刻到渡口,顺着水路一路到岭南去。 林穆言生辰前一晚,刚过子时,万筠堂一向安静的大?门响起叩门声,薛竹隐愣了愣,不知有谁会在深夜来访。但她手头有要紧的事,什?么人都得等?到明天再说。 烛火跳动,薛竹隐飞快地翻动纸页,检查明日的计划是否有漏洞。 确定万无一失,她松一口气,一抬头,顾修远正站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又是从窗子翻进?来的。这窗子就该锁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薛竹隐若无其事地把纸张都收进?抽屉里,极力稳住声音:「你来做什?么?」 顾修远看?到她手上那一沓白纸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然而他现在没空关心这个。 他眼含期待,站在那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竹隐说的半个月,时间已经到了,我想同竹隐说说话。」 薛竹隐慢条斯理地把抽屉锁好,钥匙收进?袖子里贴身放着,才抬眼看?他,摇头说道:「不行,要过完明日才可?以。」 顾修远不解:「为什?么?今天就到半个月了,多一天少一天不是都一样吗?何况我们明日要去给太子祝寿,你也去不了御史台。」 「就是因为明日要去给太子祝寿,耽搁了御史台的事情,所?以我更?忙了。」 薛竹隐绕过书桌,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顾修远手心挤进?一片滑腻,他低头看?着和竹隐交握的手,心底生出欢喜。 薛竹隐拉着他往屋外?走,他一路低头,没空看?路。 只要竹隐一直牵他的手,刀山火海他也去。 薛竹隐像牵个木偶似的,带着他下了楼梯,把他推出大?门外?,大?幅地甩开他的手:「去睡吧。」 她头也没回,「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顾修远如梦初醒。 不死心地绕到竹林里去看?,那扇窗户关得死死的。 他盼这一日盼了半个月呢,这叫他怎么睡得着啊! 顾修远慢慢冷静下来,竹隐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了半个月就是半个月,怎么会如此含煳。 除非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想到翻进?万筠堂时,竹隐对?着烛光,看?那沓白纸看?得专心。 连他进?来了也没有察觉到。 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顾修远看?着那扇窗户,眯了眯眼,活动活动手腕。 不就是扇锁上的窗户吗,这还难得倒他? 第54章 救人(2) 去往东宫的马车上, 薛竹隐和顾修远各坐两边。 一个姿态端正,肃穆谨然,一个眼底发?青, 哈欠连天?。 很意外的,顾修远没有来缠着她。 也是, 顾修远平时?出?行都是骑马, 为数不多的与她一起乘马车的时?候,他总是懒懒地靠在马车壁上,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薛竹隐想事情的时?候,偶一瞥到顾修远,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目光探究, 被她发?现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她只当没看见?。 马车驶过平康坊, 钟楼传来声音,薛竹隐撩起帘子去看,现在是巳时?正,还有一个时?辰三刻钟。 她暗暗地按了按自己的袖口,东西还在。 下马车, 薛竹隐问秋云:「给太子的生辰礼准备好没有?」 秋云恭敬地答道:「准备好了。」 站在前头的顾修远回过头来看薛竹隐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薛竹隐觉得他今天?很是奇怪, 整个人都回到以前懒懒散散的样子, 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 对?她也是。 林时?领着两个宫女在东宫门口迎客,秋云把请帖和?名家冯谨的《霁烟长景》图一併奉上。 宫女在礼品册上记上一笔, 林时?看到薛竹隐和?顾修远是一起来的, 脸上喜气洋洋的:「顾指挥使和?薛大人真是出?双入对?,琴瑟和?鸣。」 两个人谁也没吱声, 把林时?尴尬的。 他这才注意到两个人中间隔了有十万八千里远。 得,又吵架了,以后东宫又不能消停。 薛竹隐瞟顾修远一眼,她虽知眼前的局面尴尬,但难道要?她主动去挽顾修远的手,笑着点头称是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鼻端闻到草木香气,顾修远「嗯」了一声,主动靠了过来,牵着她的手进了东宫的门。 顾修远的手握得很虚,两人的手心甚至都没碰到一块,但他也没有放的意思,就这么诡异又平静地穿过花园。 花园里的花木都被新整治了一番,薛竹隐经过东宫西边的小门,小门是平日?里供下人进出?的,今日?东宫事务繁忙,小门冷清,只留了两个侍卫看门。 她向小门外看去,百步外的转角处,一辆靛蓝色篷布马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薛竹隐放下心来。 这一放松,和?顾修远虚握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握实了,手心牢牢相贴,像她的手趁顾修远不注意滑入他的掌心。 掌心微汗,薛竹隐忙把自己的掌心向后靠,与?他的掌心拉开距离,她悄悄偏头去看顾修远,后者毫无波澜,无知无觉似的。 勤政殿内熙熙攘攘,侍从在宴席之间穿梭,太子坐在上首,和?两位大臣正聊得开心。 皇帝近来身体?不大好,太医嘱咐他少行乐多养病,他只把后半句听进去,索性让太子监国,带着最近宠幸的一个妃子迁到行宫避暑去。 太子监国之余,忙着奔走拉拢朝臣,他本就谦逊有礼,加上在兵部做的都是实事,无往而?不胜。 薛竹隐扫了一圈,三省的宰辅和?两司的长官都在,三衙的指挥使也来了,简直是个小朝廷。 连宰相郭解,虽是四皇子的外祖,今日?也到场。 见?薛竹隐来了,林穆言百忙之中给了个眼神,微微点头,便算招唿了,仍继续端着酒杯听尚书右丞关于秦原路边防的看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薛竹隐这些天?去东宫虽然频繁,但她一直对?林穆言避而?不见?,因她一向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得知苏泠烟的事情后,一时?不知道改如何与?他相处。今日?他忙着应酬冷落自己,薛竹隐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着林穆言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想起他十七岁的生辰,她和?林穆言,苏先生,陈先生一起坐在苏先生家的畅园里,于竹荫下曲水流觞,赋诗唱酬。 那样隽秀斯文的少年,作起诗来字字珠玑,获得陈先生的赞誉也只会腼腆的笑笑。 她简直难以置信,林穆言这样一个温润斯文的人,会做下不孝不义的事情,把恩师之女囚禁在深宫之中加以虐待。 到底是什么时?候,林穆言对?苏泠烟起了这样的心思? 手心吃痛,她低头看过去,顾修远用力地握她的手心,示意她入座。 薛竹隐把手抽回来,和?御史台的同僚坐在一块,顾修远挨着她坐下来。 今日?的座次是按官阶来分,顾修远的位置比她还要?靠前很多,薛竹隐这个位置都快到门口了。 她主动问道:「你不去同三衙的同僚一块坐?」 顾修远答道:「那两个老?头子没什么意思。」 薛竹隐斟酌着说:「不合群总是不好,你既然想同我坐在一块,那我和?你一起坐过去吧。」 他愣了一下,像是很意外她会主动提出?要?和?他一块坐,什么都没说,带她去到东宫给顾修远安排的座席。 午时?初,宴会开席,舞姬鱼贯而?入,宫征靡曼,一歌女执着红牙拍婉婉唱晓风残月,舞姬在殿上舒展柔曼的舞姿。 林穆言端坐上首观看表演,笑容隽雅,如和?煦春风。 一曲终毕,他抬手让林时?端来赏赐,自己则端着酒杯,拿着一壶琥珀酒,从殿下的宰辅一席开始敬酒。 薛竹隐低头看着眼前的酒杯,里面空空如也,银质的酒杯内壁几可映出?她的影子。 她掐了掐手掌心,将?案上的那壶琥珀酒拿到自己眼前,为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顾修远的席次很前,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林穆言很快就来到顾修远案前,薛竹隐主动站起,端起酒杯笑道:「竹隐祝太子寿比青山不老?松。」 说完,一饮而?尽。 琥珀酒初入口时?微甜,下肚后却颇有些后劲,薛竹隐平日?不饮酒,一杯酒下去,肠胃隐隐作辣。 林穆言露出?微笑,说道:「竹隐有心了。」 他抿了一小口,权当回应。 薛竹隐用帕子擦了擦嘴边残留的酒液,仍没有坐下去的意思,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尽力展露笑容:「这一杯,竹隐代九泉之下的苏先生,祝太子长寿安康。」 后面一席是学士院的馆臣,今日?特意提前备了诗赋要?当场吟诵给太子贺寿的,薛竹隐竟然敬一杯酒还不够,还要?敬第二杯,孟学士揉了揉袖内的文稿,默背练习一会要?吟诵的诗赋。 林穆言脸色微变,笑意一滞,又很快地隐藏好,又抿一口酒。 薛竹隐的脸泛起红晕,还要?再斟酒,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手上的酒壶夺过去,一把把她按住坐下,手滑到她掐紧的掌心,安抚似的握了握。 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顾修远此刻笑得比林穆言还要?灿烂还要?甜,他娴熟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臣祝太子长寿安康。」 林穆言点头微笑:「顾指挥使有心了。」 说完又抿一小口。 顾修远一脸痞相,将?酒壶拿在手里把玩,酒壶在他宽大的衣袖下,踪迹忽隐忽现。 他走过去勾住林穆言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道:「竹隐是太子的妹妹,我就是太子殿下的妹夫,太子和?自家人只喝这么点,可不够意思啊!」 薛竹隐的计划被打乱,心里有点烦躁,看着明明没喝多少却开始耍酒疯的顾修远,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林穆言脸色又是一僵,他酒量并不是太好,要?是顾修远找他拼酒,他定然会醉酒失态。 后席的孟学士脸都要?气歪了,这对?夫妻事情忒多,忒磨磨蹭蹭。 顾修远要?是把太子灌醉,一会太子不能和?他喝酒了怎么办?听不到他背的诗了怎么办? 顾修远把酒壶换到搭在林穆言肩的那只手上,把酒壶的壶嘴递到他嘴边,像个劝酒的浪荡歌姬,醉笑道:「太子殿下,赏脸喝一口吧?」 话音刚落,顾修远仰了仰酒壶,香甜的琥珀酒顺着壶嘴流进林穆言的口中,他结结实实地被呛了一口。 顾修远拿起帕子胡乱在他脸上擦了两下,和?一旁的马军司都指挥使展示道:「瞧!太子殿下这般迫不及待,怕是要?醉了。」 林穆言被勐灌一口,顿时?觉得辣意在刺激自己的喉舌肠胃,头脑随之眩晕,只觉天?旋地转。 他的手无力地挥了挥,抚上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顺着顾修远的话说道:「本宫要?醉了……」 接着,他双腿一软,靠在了顾修远的身上。 身边的座席瞬间空了,七八个鬍子花白的老?臣围过来表示自己腿脚还很好使,可以扶太子殿下去偏殿歇息。 顾修远朝薛竹隐看过去,唤道:「竹隐,还不快过来把你哥哥扶去歇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他刻意咬重了「你哥哥」三个字,强调薛竹隐与?林穆言的中表之亲。 旁的大臣一看,人家妹妹妹夫已经把哥哥扶上了,自己大约是没戏了,顿时?作鸟兽散,又回去吃吃喝喝。 独孟学士一脸幽怨,他袖中的诗赋可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构思,又润色好几遍,他自信一定能够冠绝京华,没想到太子在来他这喝酒之前就醉得不省人事。 他白白失去了一个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 顾修远虽是喊薛竹隐来扶,其实大半重量都在顾修远那边,几乎就是顾修远在搂着林穆言走了,薛竹隐不过虚扶着,做个样子。 进入偏殿,顾修远遣散侯在殿内的侍女:「太子不习惯有外人服侍,这有我和?竹隐在就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薛竹隐一路上都在盘算一会在偏殿如何将?顾修远支开,见?顾修远粗鲁地把林穆言扔在榻上,犹豫着开口:「要?不……」 顾修远打断她的话:「我给他下了迷药,两日?后他才会醒,你一会动作要?快,把钥匙送回来,我给他系回去。」 第55章 救人(3) 难怪林穆言才与他喝几杯酒就醉得那样不省人事, 顾修远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迷晕…… 薛竹隐眼神错愕,不自然地说道:「你……」 顾修远向?林穆言袖中摸去,头也不回地说道?:「迷药是刚刚从你的袖子里摸过来的, 给你留了一点。」 薛竹隐向?袖中摸去,包着迷药的纸包瘪下?去, 她想起顾修远在席上把自己按下去的时候握了握自?己的手?,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她怕带少了,所以?刻意?多带了一些?,打算到时候只给纤萝放一点点,顾修远大半包都给倒进那个酒壶里了,真是下?狠手?…… 勤政殿内沉水香的气息裊裊,明?净的窗子将日光挡在外头, 清风入户, 吹动薄帷。 林穆言的袖子空空如?也,顾修远的手?探入他的衣带,正想解开,又顿住,回过头去, 薛竹隐在他身后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顾修远皱起眉头,不悦道?:「我要解他的衣带了,你出去帮我看?着点。」 薛竹隐一怔, 没想到危急关头, 他对这种事情还相当在意?。 看?在他是在帮自?己的份上,她老老实实站到了外间, 提防有侍女随时进来。 腰带里没有, 顾修远把他的外套敞开,在他中衣里摸到一小片硬硬的地方, 又解开他的中衣,果然?放在内衬的口袋里。 藏得真够深的,顾修远拍了拍林穆言的脸,他睡颜恬静,任由顾修远拍打。 顾修远胡乱把他的衣带繫上,把他靴子脱了,又把一床薄衾蒙在他的上方,装成一副太子醉酒在榻上歇卧的样子。 他走出里间,将钥匙递给薛竹隐,钥匙乃是精刚所制,虽只有薄薄的一片,但坚不可摧。 薛竹隐把钥匙收好,低声说一句:「多谢。」 她犹豫半分?,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计划今日去救苏泠烟? 顾修远面色平静:「猜都能猜到,你说要半个月之?后才不生我的气,昨夜态度又那样奇怪。今日心神不宁的,又是看?钟楼,又是摸袖子,又是……」 他昨夜在竹林里徘徊许久,还是没有闯进去。 他和薛竹隐的关系本就摇摇欲坠,若自?己执意?要去窥探她本就不想告诉自?己的事情,他怕被她发?现之?后,她再也不理他了。 顾修远光是想到这一点,就难以?接受。 但薛竹隐态度之?反常,他多少能猜出来一点,她生气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抬头道?:「快去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薛竹隐点点头,向?香辰殿匆匆赶去。 香辰殿看?起来还是一副破败的样子,殿外空无?一人。 已近饭点,秋云在花丛里等候多时,见薛竹隐来了,说道?:「给苏姑娘的衣裳备好了,老周等在茅厕附近。」 纤萝高大的身影在远处隐隐出现,薛竹隐迅速地把袖中剩下?的迷药倒在了一小盅紫苏饮里头,碰了碰秋云的袖子,眼神示意?。 秋云端着紫苏饮和玉梨糕从花丛中熘出,装作是从园子里出去的,她步履款款,与迎面而来的纤萝碰上。 她浅笑道?:「今日东宫里的诸位都辛苦了,我家?大人嘱咐我来给各位送点吃的,好垫垫肚子,园子都转遍了,没想到这个废殿也有人呢。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纤萝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拎的食盒,勉强笑道?:「奴婢纤萝,在厨房偷嘴,本想找个没人的地儿吃了,不若我们一块将这吃食分?了罢。」 秋云拉着她进了园子的假山,笑着说道?:「正有此意?。」 一盏茶的工夫后,秋云从假山中走出,薛竹隐见四下?无?人,接过秋云递来的钥匙,熘进了勤政殿,让秋云为她放风。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大门,走进正殿,一路上二楼。 二楼还是像上次她来的时候那样整洁明?亮,干净得似乎没有人活动的痕迹。薛竹隐径直走进里间,将掩盖在铁栅栏前?厚重的帷幕掀开。 日光照进床帷,苏泠烟窝在被子里,艰难地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后,语气惊喜:「姐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薛竹隐给她丢过去一个包袱,一边低头研究怎么开这个锁:「快把这套宫装换上,我带你走!」 苏泠烟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连鞋也来不及穿,捡起地上的包袱,把自?己的袍子换下?,穿上薛竹隐为她准备的宫装。 只是她的头髮?不好办,一头乌黑的长髮?垂在腰际,苏泠烟试了好几次,绾髮?后头髮?总是松散地垂下?。 薛竹隐把钥匙插进锁眼里,逆时针转了五圈,锁扣啪嗒一下?解开。 她这样披头散髮?走在东宫里未免太过显眼,薛竹隐也不大会梳姑娘的发?髻,快速地替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扯过一朵绢花簪在苏泠烟的头上,聊胜于无?。 薛竹隐牵着苏泠烟纤细瘦弱的手?,带她跨过铁栅栏的门:「走,我带你出去!」 不知触发?了何处的机关,就在苏泠烟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窗外一束烟花直冲天际,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 薛竹隐错身去看?那个信号,那束烟花是贴着西边的墙壁放的。 难怪她来了几次,从不见香辰殿外有侍卫看?守。除了掩人耳目之?外,林穆言机关算尽,只要苏泠烟敢自?己从这个牢笼里走出去,立马就会有信号发?出。 薛竹隐问苏泠烟:「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 苏泠烟害怕地抓住她的手?臂,嵴背剧烈颤抖:「我也不知道?,林穆言带我出去的时候,从不见有这个信号。」 薛竹隐问道?:「那我今日带你出来,与他平日带你出来,可有什么不同?」 苏泠烟摇了摇头,她努力地回忆,与林穆言相处时候的难堪尽数涌入脑海中,她捂住自?己的太阳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不用去想了,姐姐在这儿呢。」薛竹隐轻拍她的嵴背,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她的目光漫无?边际,忽然?瞄到光洁如?新的地上,地板似乎升高了些?,比铁栅栏外的地板高出一截,铁栅栏门槛的高度也变低了。 薛竹隐瞬间明?白,大约是地板承受重量减小,导致地板上升,连接了墙外的火种,导致信号发?出。 她把窗子推开一丝细缝,园子的另一边,有几个侍卫正小跑着往这边赶来。 幸好今日是太子生辰,否则来的侍卫恐怕更多。 薛竹隐抓住她的手?,带着她飞身下?楼,若是跑得快,说不定还能在侍卫赶到前?离开此地,苏泠烟穿的是宫装不易暴露,凭她的身份说不定也可以?混过去。 楼梯上灰尘飞起,苏泠烟体力不支,跌倒在楼梯上,薛竹隐忙把她扶起:「有没有受伤?」 她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去捂自?己的脚,她刚刚太匆忙太害怕了,连鞋子都忘记穿了,一路下?来脚底沾满灰尘,被小石子硌到,还踩到了虫子的尸,体。 苏泠烟的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眼中几乎要涌出泪来:「姐姐,要不你先走吧,泠烟不能连累你。」 薛竹隐斥她:「这是什么话,我今日就是为你而来的,你快起来,先忍一忍。」 苏泠烟撅着嘴巴,含泪点头,扶着薛竹隐的胳膊,忍着脚踝钻心的疼痛,咬牙向?前?走。 薛竹隐推开香辰殿内殿的大门,听到门口传来的说话声,脚步顿住,本能地把苏泠烟护在身后。 侍卫已经到了门口,若此时出去,事情败露,恐怕难以?走出东宫。 薛竹隐心急如?焚,她揉了揉剧烈跳动的太阳穴,飞快地想着能够脱身的法子。 香辰殿庭院里高高的围墙外,出现一片飘逸的雨过天青色衣角,随即顾修远轻盈无?声地落在了院子里。 「顾修远?」薛竹隐的声音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惊喜。 顾修远匆匆对苏泠烟点了点头,握住薛竹隐的手?腕,说道?:「我送你们出去,区区四个侍卫不是我的对手?。」 「不不不,不要兴师动众。」薛竹隐摇头,她忽地眼睛一亮,「你跟我来!」 香辰殿门口,秋云的手?在袖子底下?紧紧交握,面上仍是含着世故的笑,招唿几位飞奔而来的侍卫:「几位大哥不去前?殿保卫太子和宾客的安全,怎么到这个废殿来了?」 四个侍卫一时无?言,谁也不好把香辰殿里关了重要人物的事情往外说,有个机灵的小侍卫含煳着说道?:「南门传来信号,说有刺客闯入香辰殿,我等前?来捉拿刺客。」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秋云故作疑惑,「我家?大人刚刚不胜酒力,于是让宫女开了香辰殿的门,进去歇息片刻。」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分?给四位侍卫:「几位大哥大热天的还要,着实辛苦,这点钱给你们留着买酒喝。」 为首的侍卫很是坚持:「东宫安危事关重大,我们要进去查探一圈才能安心。」 秋云为难地拧着眉头:「我家?大人还在里面歇息,这么进去,你们就这么进去,恐怕不妥。」 「你们在东宫待得久,也知道?我家?大人素来的脾气,她若是受惊了,叱骂是在所难免的。」秋云说着,开始掏出帕子擦眼泪。 侍卫面面相觑,落泪的美人挡在宫门前?,谁都不敢把她推开。 为首的侍卫一时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道?:「秋、秋云姑娘莫哭,要不我们就不、不进去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有个侍卫犹豫着说:「可是那信号……还是进去看?看?为好,否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为首的侍卫立刻斩钉截铁,伸手?推开秋云:「秋云姑娘,得罪了。」 他刚推开香辰殿的门,庭院里悠悠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谁搅了本官的兴致?」 第56章 救人(4) 侍卫长手还扶在门上, 他看过去,脸色忽变,整个?人僵住。 顾修远侧身站在一片青绿的芜草之中?, 眼睛半阖,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 不怒自威。 他脸上还有醉酒后的酡颜, 发冠散乱,一绺碎发垂在眼前,衣襟半敞,脖子上唇脂印记宛然,手上慢条斯理地繫着衣带。 有一女子乌髮如瀑,身?形窈窕, 被他拢在怀里, 看不到?正脸,只留一个瑟瑟颤抖的背影。 侍卫长定睛一看,那女子穿着的分明是?月白色的文士袍,只满头乌髮和一抹纤腰能看出女子特徵。 会穿着文士袍在这东宫行走的女子,除了那位清冷端严的薛侍御, 还会有谁? 薛侍御和顾指挥使吵架失和的传闻前几日?才被当成笑话传遍东宫,今日?就看到?他们在此地密会。 没想到?死板严肃的薛侍御竟然也会和指挥使来?这种地方?寻欢…… 等等,他现在好像不该想这些…… 侍卫长面如土色, 恨不得把门关回去:「小的不知指挥使也在此地, 冲撞了顾指挥使和……,小的这就滚!」 顾修远冷哼一声:「趁我还没记住你的脸之前, 赶紧滚!」 门外的侍卫不明所以, 只看到?头儿突然萎顿如鼠,着急地提醒:「头儿, 信号……!」 秋云瞟那个?侍卫一眼,又开始低声啜泣,口中?喃喃:「这下好了,大人定要训我……」 侍卫长艰难地向香辰殿的二楼看去,明媚的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晃他的眼睛。 两位贵人都?在这里,他要是?当着他们的面去搜查,一则是?对他们的不敬,要是?他们发怒,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二则暴露东宫的秘密,太子定不会轻饶自己。 可是?要是?二楼那位出了什么事,他就是?家里有百来?口人也不够砍的。 僵持之下,侍卫长握住宫门上的铜环,进退两难。 顾修远闻到?薛竹隐脖子上萦绕的淡香,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将她拢得更紧些。 他不露痕迹地瞟侍卫长一眼,伸手在胸前清瘦的嵴背上轻拍,细语哄她:「莫怕,听顾郎放烟花给你看。」 顾修远从袖中?掏出一把响箭,漫不经心地朝天上射了一箭,鸣镝的尾端塞了火药,破风而上,爆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小簇的烟花在空中?爆开。 侍卫长看呆了:「那不是?……」 那不是?刚刚发出的信号吗? 顾修远把玩着手上那把响箭:「在香辰殿西边的墙上看见的,方?才她闹着要听,我就射了一箭。怎么,你们以为我是?刺客?」 薛侍御闹着要听,所以顾指挥使就放响箭兴师动众…… 敢情他是?跑这个?地方?烽火戏诸侯来?了? 侍卫长当即下跪请罪:「当然不敢,既是?如此,小的不敢叨扰,这就退下。」 「滚吧。」顾修远的声音毫无?情感。 侍卫长膝行到?宫门外,贴心地把门为他们关好,看到?脸上还挂着泪的秋云,语气埋怨:「秋云姑娘,下次记得说清楚一点。」 秋云止住眼泪,不敢露出疑惑。 怎么了?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吗?姑爷只是?让她拖住这些人啊。 门外动静停下之后,薛竹隐一把推开顾修远,大口唿吸新鲜的空气,刚刚顾修远抱她抱得太紧,她快憋死了。 嘴巴上黏黏煳煳,她有点难受,掏出帕子帕子擦掉唇上的口脂,看到?顾修远脖子上的吻痕,想到?刚刚踮着脚在他脖子上胡乱地亲,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血脉的跳动。 他的鬓髮散乱,是?他半蹲在她面前让她揉乱的。 薛竹隐不自在地挪开眼神?,把帕子递过去:「你要不要擦一下?刚刚是?出于权宜之计,我不是?要故意占你便宜的,对不住。」 「没事。」顾修远的声音闷闷的,接过帕子在脖子上胡乱抹了一下。 薛竹隐抬头看去,他擦得太敷衍,非但没有擦干净,口脂印还在他皮肤上晕开,她嫌弃地接过帕子,抬手去擦。 顾修远愣住,衣袖随她抬手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日?光照得她的脸暖如白玉,因?为仰头,一排羽睫分外鲜明。 脚下的杂草有膝盖高,覆盖了庭院的一大片,蛐蛐儿沐浴着阳光,很愉快地在草丛里蹦来?蹦去,喓喓鸣叫。 他不敢乱动,就维持着那个?微微仰头的姿势。袖子里还有她卸下来?的发冠,顾修远手指悄悄去够,握在手中?,把尖的突起对准自己的手掌心,克制自己心中?疯长的心思。 薛竹隐不小心碰到?他的喉结,顾修远微滞,把发冠攥得更紧。 她的手也微滞,那喉结感受到?探动,明目张胆地滚了滚。 薛竹隐终于意识到?,她刚刚替顾修远擦拭脏污的动作好像太过行云流水,也……太过暧昧。 她只是?想着,那脏污是?她留下的所以应该她来?清理,并没有顾虑那么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红痕被擦得差不多了,薛竹隐尴尬地收回手,顾修远看着她不说话,她向来?沉着冷静,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决定做点什么,于是?顺手把弄脏的帕子递给了顾修远。 把帕子递过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帕子是?她的! 顾修远将帕子揉成一团收进袖里,摊开掌心,声音微哑:「你的发冠。」 薛竹隐接过,飞快地说了声谢谢,她推开宫门,和秋云低声吩咐了一句,又指了指殿内:「我去看看泠烟。」说完,匆匆地跑了。 顾修远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她的头髮还未盘起,随她的步伐轻盈地飘荡,宛若乌黑髮亮的丝绸。 其实?他可以帮她的。 提防侍卫要上来?检查,苏泠烟又回到?了牢笼里,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薛竹隐把门打开,温声说道:「泠烟,他们走了,」 苏泠烟听到?声音,露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这才从床上下来?。她身?上还穿着先?前换上的宫装,急促地把鞋子穿好,脚跨过门槛时却又止住。 薛竹隐去牵她的手:「墙上的响箭已被取下,你放心出来?,这次不会再?有声音了。」 苏泠烟牢牢握住她的手,悬着一颗心迈过了门槛,见窗外果然没有动静,脸上露出喜色。 薛竹隐草草地给自己盘了个?髮髻,看一眼滴漏,说道:「现在还有一刻钟,我一会会把你装进一个?木桶里,带你出去。」 苏泠烟懂事地点点头:「都?听姐姐的。」 香辰殿外,老周把装着大木桶的车拉到?门口,他好久没有干过重活,天气又这般热,坐在车上用?袖子扇风。 老周等了有一会,不耐烦地问秋云:「大人到?底要我运什么东西啊?说让我装点潲水回去养鸡,可这也不是?后厨啊!」 还有,装潲水为什么特意嘱咐他把桶刷干净? 秋云「嘘」地一声:「待会出来?你就知道了。」 宫门缓缓打开,秋云示意老周把车子推进去。 庭院里站着顾修远和薛竹隐,身?边还跟了个?弱柳扶风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薛竹隐抱歉地说:「原本是?想给你换上宫装把你偷偷带出去的,木桶只是?个?备选,可是?现在动静闹这么大,要委屈你了。」 老周惊得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要、要我拉这位姑娘?」 早说啊!他昨日?想着反正也是?装潲水,就、就偷懒没有刷桶。 薛竹隐点点头,吩咐他:「老周,把盖子打开。」 老周看看小姑娘又看看木桶,憋出一句:「我们就这样把这小姑娘拐走啊?」 顾修远没忍住笑出了声,苏泠烟的声音尖细又坚定:「不是?拐,姐姐是?来?带我走的。」 老周把木桶的盖子掀开,剩饭剩菜还粘在桶壁上,天气太热,菜味夹杂着一股馊味,那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等下要钻进这个?桶里…… 干脆他钻进去,让小姑娘来?拉他算了! 苏泠烟去爬那车子,看到?勤政殿瓦灰色的重重飞檐落在高强之外的远处,她的心抽动了一下,犹豫着问道:「他……」 「太子被我迷晕了,两日?后才会醒。」顾修远说道。 苏泠烟轻轻点头,朝勤政殿深深望了一眼,又转向一旁站着的几人,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竹隐姐姐,谢谢周叔,谢谢秋云姐姐,也谢谢……顾大哥。」 虽然是?顾修远曾经把她送到?了林穆言的手上。 她闻到?木桶里幽深又难闻的气味,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薛竹隐吩咐道:「时间?不多了,老周,你一会跟在我身?后,低头不要说话。」 顾修远叫住她,语气斟酌:「今日?之事大概是?瞒不住了,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遮掩一二。」 薛竹隐停下脚步:「什么法子?」 顾修远没有说话,虚攥的拳展开,口中?「嘭」的一声。 薛竹隐想了想,说道:「可行,只是?伪造的尸,体一时半会也寻不到?。」 顾修远:「我能出入东宫,见缝插针就是?。你去吧,我来?善后。」 老周奋力让车子越过门槛,像匹老牛跟在薛竹隐身?后,从宫门出去的时候,他额上的汗珠有黄豆大,挂在额角摇摇欲坠。 心中?谨记着自家大人的叮嘱,他大气不敢出,别说抬头了,连汗也不敢伸手去擦。好在侍卫见是?薛竹隐,并没有多盘查,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马车走了百来?丈远,终于驶过转角。 薛竹隐吩咐老周在一辆靛蓝色篷布马车前停下,老周迫不及待地卸掉拉车的麻绳,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马车里的人听到?动静,掀帘下车,一个?江湖打扮随身?佩剑的女子笑道:「薛大人叫我们好等。」 苏泠烟从木桶里钻出来?,借着站在车上,她看到?远处燃起熊熊火光,宛若一条巨大的火龙吞噬着,火光映天,浓烟蔽日?。 她简直吓坏了,下意识地抓住薛竹隐的手,问道:「那,那是?什么?」 第57章 救人(5) 薛竹隐闻到苏泠烟身上的味道, 瞟到她袖子上沾的菜叶,淡淡地朝老周看了一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老周双手侷促地垂在身前,脸上赔笑。 得, 又要扣例银了。 看到苏泠烟惊惶的样子,她压下肠胃里涌起的不适, 伸手回握住她的掌心, 温柔地说道:「没事,不 过是走水了而已,现?在东宫大?乱,我们正好逃跑。」 又朝一旁站着的江湖女子说道:「何央,何宛,我和你们一起送泠烟到楚州, 随后你们按我指定的路线送她去藤州, 你们都是水性好的,千万要走海路。」 何央稍大?些,她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大?人?。那咱们快上车吧。」 薛竹隐接过秋云递过来的一个檀木盒, 点点头,扶着苏泠烟上车。马车沿着小道一路出城,又换船沿着随河一路从京都往随河的入海口楚州赶去。 入夜, 一轮明月照在随河之上, 月影随沦涟的水波上下浮动,清风徐徐吹来, 水光接天。 苏泠烟上午担惊受怕, 耗费心神,又受不了马车的颠簸, 换船之后便枕在薛竹隐的膝上睡着了,现?在才?醒。 薛竹隐特?意找了两个水性好又是女子的武林高?手,何央此刻在外?头撑船,何宛年纪还小,有些贪玩,在船头拨水玩儿。 见苏泠烟揉着眼睛,从她膝头直起身?子,薛竹隐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笑着说道:「醒了?」 她递过去一杯茶,又点了点小几上一碟子提前准备的点心。 苏泠烟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她梦到自己被林穆言抓回去了,可是后来有只手在轻轻地抚自己的头髮,她还嗅到那人?身?上的清香,就像小时?候生病她娘在床前陪她似的。 船里没有点灯,薛竹隐的笑颜依稀可辨,苏泠烟恍若置身?梦中,她伸手撩开船舱的帘子。帘外?江阔风平,皓月当空,船正稳稳噹噹地行驶在大?江之上,她这才?有真实的已经出逃的感觉。 「姐姐!」苏泠烟惊喜道,「我真的从东宫出来了!」 薛竹隐也很开心,笑着回答道:「是的,你真的出来了!」 苏先生在九泉之下看到也会安心的吧。 薛竹隐继续说道:「天气?好的话,明日中午我们便能到楚州,之后一路走海道,大?约两个月的时?间,你就能到藤州。滕州虽偏僻瘴癧,你去了可能会吃点苦头,可陈先生在那儿,这天底下,唯一能护得住你的人?,只有他了。」 「泠烟不怕吃苦,泠烟愿意跟着陈叔叔一起生活。」 「你之前说想和我坐着说说话,现?在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其实她今日下午就该回去,香辰殿大?火,林穆言必然会提前醒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可她之前答应过苏泠烟要陪她聊天,她不想失约。 苏泠烟似乎想到什么,目光黯然,勉强地笑道:「我那时?候真是恨不得死了才?好,整天被关?着,谁也见不到。所以一见到姐姐,也不作他想了,就只想和姐姐说说话。」 船舱内光线昏暗,映出影影绰绰的轮廓,只有苏泠烟的点点泪光闪着。 薛竹隐心下难过,无端勾起苏泠烟的痛苦回忆,她一向不擅安慰人?,只能去握苏泠烟的手,重?復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说这些了,你今后就恢復自由了,是如何打算的?之前与你有婚约的邢昭,你可喜欢他么?你若是喜欢他,我想个法子把他调到岭南去同你一块。」 苏泠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邢大?哥么,他人?很好,我在和乐楼的时?候他总是来照顾我,可是我只把他当哥哥看。往后我就跟着陈先生侍奉左右,此生不想再嫁人?了。」 「这也好,说起来,你去岭南可以与陈先生为伴,我还羡慕你呢!陈先生学?问又好,脾气?又好,人?还风趣,不像苏……」 薛竹隐意识到说错话,讪讪停住。 苏泠烟轻轻笑起来,俏皮地接着她的话说道:「不像苏先生脾气?又臭,架子又大?。」 苏泠烟心下惘然,苏先生对她和林穆言总是不满意,每回写完策论,他总是面色铁青地给自己讲哪里还能更好,因此她对苏先生一直是畏惧多?过景仰的。 不仅苏泠烟怕他,整个御史台也都怕他,生怕被他揪住札子里的一点小错破口大?骂。 可就是脾气?那样臭那样不讨喜的人?,竟然为了阻止皇帝罢免新?法,在太极殿前足足跪了两天,最后以头抢地,血溅当场。 苏泠烟嘆一口气?,说道:「姐姐,不瞒你说,我在刚入和乐楼的时?候,还怨过我爹。我娘去世得早,他也不管我,是奶娘把我带大?的,他对你们比对我还好。可我却要因为他的政见被他连累,充为官伎,这多?不公平啊。」 「不过现?在我也都看开了,我爹是为了新?法,为了朝廷,连……他也说以后一定要施行新?法的。」 「我真不希望他当皇帝,那样他要是再想抓我,就没人?能管得住他了。可是他是太子,将?来註定是要当皇帝的,我爹为新?法而死,我还盼着他以后能够完成我爹的遗志呢。姐姐,将?来你在朝廷上做官,一定要管着他,帮他推行新?法好不好?」 薛竹隐默默听着,说道:「林穆言最后会不会即位,谁也不知道,可新?法亦是我的志向,此事我必应承你。」 苏泠烟轻声点头,微风轻轻地掀开船舱的帘子,她手扶帘子去看窗外?的明月,今晚的月亮皎洁,柔柔地放着素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她记得上一次看到月亮,是在勤政殿里,林穆言在外?赴宴回来,喝得醉醺醺的,他大?约心里藏着事,一直抱着她不撒手,在她脖子上细细密密地亲。 那是为数不多?的,林穆言不关?着她,愿意把她放出来的时?候。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像个囚犯一样被关?在牢笼里,为了掩人?耳目,重?重?的帘子遮着,她连太阳都晒不到。 那座宫殿里,唯一会和她说话的,只有林穆言,连送饭的婢女都不愿意多?同她讲一句。 薛竹隐看她背影落寞,点上灯烛,把她拉回来:「晚间生凉,莫吹风了。」 何宛笑嘻嘻地进来:「薛大?人?同苏姑娘聊完了?我可要进来睡觉咯!」 苏泠烟点点头,乖巧地去铺床,可她做得笨拙,把褥子铺得皱皱巴巴的,连被子也放得歪歪斜斜。 何宛在她手上摸了一把,苏泠烟被她乍然碰到,闪电般地缩回手。 何宛啧道:「苏姑娘一看就是个精细人?儿,从没伺候过人?的,还是让我来罢。」 薛竹隐见何宛不老实,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何宛撒娇道:「薛大?人?,我又不是男的,苏姑娘的手跟凝脂似的,滑滑熘熘的,还不许人?摸了!」 薛竹隐语气?重?了些,说道:「她若不喜欢,那就不行。」 苏泠烟忙道:「姐姐,没事的,我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有些不太适应。我去岭南还要多?靠何宛姐姐照拂,请何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薛竹隐说道:「她们俩是我请来保护你的,照顾你理所当然,若有什么不快,不必忍气?吞声,到藤州写信告诉我便是。」 何宛附和道:「薛大?人?说得是,我看你的性子柔和,必不会欺负我和姐姐,你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也直接说出来就是。」 苏泠烟看薛竹隐一眼,鼓起勇气?说道:「那……那可以请你不要摸我的手吗?」 她的声音尖细而轻微,眼睛亮亮的,眼里带着恳求和畏惧,额前还有一缕碎发随风拂动,看起来活像一只被逮住的小鹿。 何宛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她好玩极了,想去捏她的脸颊,又收回手,佯装在衣襟上擦了两下,说道:「当然可以!」 小船在随河上继续航行,一夜无事,第二日中午顺利到了楚州,船在码头靠岸,薛竹隐递给苏泠烟一个檀木盒: 「姐姐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个你收着,岭南地偏物陋,身?上有钱总是好些,有什么想买的别捨不得钱。顾修远把香辰殿烧了,伪造你去世的假象,不知道瞒得了几时?。到了岭南你就换个名字,跟着陈先生,万不可乱跑,什么想和我说的,同陈先生的信一道寄过来。日后陈先生说不定会被赦免回朝或是归田,到时?候林穆言也该将?这事忘了,你想去哪就去哪……」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泠烟就开始流泪:「姐姐,你要是同我一起去岭南该有多?好。」 薛竹隐停下,温声说道:「泠烟莫哭,姐姐要是得空,一定来岭南看你。」 苏泠烟点点头,向她深深拜了拜,踌躇半分又说道:「此前虽是顾大?哥不声不响地将?我送到他身?边,可顾大?哥在和乐楼对我多?有照顾,在姐姐来救我的时?候又鼎力相助,而且他还是姐姐的夫君,我原十分怨恨他,现?在不怪他了……」 薛竹隐一愣,点点头说道:「我会转告于他。」 苏泠烟说完,便转身?进了船舱,小船的影子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海平线上。 * 薛竹隐快马加鞭地赶到顾府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她赶了一天的路,睏倦得不行,摸黑匆匆转上万筠堂的二楼,不顾身?上还有残留的菜味,想倒头就睡。 二楼万籁俱寂,唯有一轮明月无声无息地照进来。 薛竹隐看到窗外?的月亮,脚步僵住。 她昨日出发去东宫之时?,分明将?窗子严丝合缝地锁上,怎么会大?开着?向下看去,窗户边还有一团不明的安静的黑影。 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这团黑影非为鬼怪,而是来自人?间的不速之客。 莫非是事情败露,林穆言派人?来刺杀她? 薛竹隐的心狂跳,顺手从书桌上拿了个趁手的砚台,厉声问道:「阁下何人??」 第58章 吵架 窗外风过, 格子窗轻晃,竹叶萧瑟摇落,飒然如风雨飘摇之声。 那团黑影慢慢站起来, 身形随月色显现,披了满头银白霜华, 声音低沉, 像是怕吓到她:「是我。」 薛竹隐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砚台送回桌上,淡淡地问道:「时?辰已晚,你怎么还不?去歇息,要在这里坐着?」 「我不知道该去哪,想着你会回来, 就……来了这里。」 月光之下, 顾修远的身影朦胧可见?,一双眼睛乌亮深沉,宛若盛了一泓秋水。他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话,一开口,声音有些哑。 「东宫那边情况如何?」 薛竹隐看得他眼里的小心翼翼和期盼, 心无端动了一下,然?而她?现在没精力关心这个,东宫才是她?的关注所在。 顾修远眼里的小火苗熄灭, 快速地说道:「林穆言以为苏泠烟死了, 在勤政殿发狂砸东西?罚下人,我让太医给他开了安神药, 让他先缓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薛竹隐点点头, 脑中绷抠叩君羊把留意齐齐散散灵思追更最新完杰文着的一根弦暂时?放松,睏倦如潮水漫过她?的大脑, 她?现在再没精力再去应付,什么事?情都得等到明天?再说。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潦草地脱了自己的外衫,掀开被子上榻,打发顾修远离开:「你回尚翠轩去睡觉吧,我也要睡觉了。」 薛竹隐摊开自己的四肢,把脸埋到松软的枕头里,她?皱了皱眉—— 把外衫脱掉后?仍然?能闻到那股菜味,一定是沾到头髮上了。 要不?是今夜时?辰太晚,下人都睡了,她?一定要沐浴更衣再上床。 顾修远仍然?站在窗边,看着薛竹隐旁若无人地解掉自己的外衫,他想起薛竹隐上次以亲吻他来换他的帮助时?,那副淡漠的神情。 她?不?喜欢亲近自己。 所以顾修远短暂地别?开了眼。 但她?喜欢同自己讲道理。 顾修远做好心里建设,鼓起勇气说道:「竹隐,我……」 薛竹隐翻了个身,把帕子蒙在自己脸上,声音混沌:「我很困,我要睡了。」 顾修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没有再说话,默默靠窗盘腿坐着。清辉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出一片影子,更添几分落寞。 半刻钟后?,听着薛竹隐清浅绵长的唿吸,他蹑手蹑脚走到榻边,薛竹隐已经熟睡,帕子还盖在她?的脸上。 顾修远轻手轻脚地把帕子拈起,放在她?枕边,薛竹隐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搭在腹上,一头乌髮散乱在枕上和她?的颈窝之中,睡颜恬静安然?。 他想摸摸她?的头髮,又收回手。 顾修远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脚,靠着榻边坐下,抱膝静静地数滴漏的声音。 反正他已经等了半个月又两日,不?妨再等一夜。 黑夜里,顾修远微不?可闻地嘆一口气。 如果、如果薛竹隐不?理他,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死缠烂打,怕她?对自己越发生?厌;顺其自然?,他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日一日地疏离下去。 他其实并不?是不?能接受薛竹隐对他冷着脸,从前在文思堂的时?候,薛竹隐对谁都是淡然?处之,他那时?远远看她?读书习字便觉得心满意足。 成婚前,薛竹隐不?满意这桩婚事?,对他冷着一张脸,他却觉得她?即便是生?气冷脸,眉眼如泠泠皓月,也大有可观之处。 可后?来,他见?到薛竹隐对他言笑晏晏的样子,见?到她?对他戏嚯耍弄的样子,见?到她?对他怒气沖沖的样子,见?到她?认真安慰他的样子…… 他怎么能够再忍受薛竹隐对她?视而不?见?呢?这半个月来,薛竹隐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快把他逼疯了。 明日,明日他一定要把话都说清楚。 晨光照在薛竹隐的脸上,她?眼睫动了动,元气恢復,她?难得地伸了个懒腰。 看到床榻边抱臂浅眠的顾修远,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她?愣了一下,仿佛找到了昨夜梦见?自己置身芳草地的原因。 昨晚他一直守在这里?可她?只是太困了,又不?是生?病了,有什么好守的? 虽然?现在已经入夏,但他这样睡觉还是容易着凉,薛竹隐看着他的睡颜,把自己的被子小心地覆在他身上。 顾修远倏地睁眼,吓了她?一跳,她?心虚地把被子从他身前绕一圈,假装自己是在抖被子。 「竹隐是想给我盖被子?」顾修远眼睛亮了,转过身来扒在榻边仰头问她?。 薛竹隐错开他的眼神,轻咳两声:「当然?不?是,我两日不?在万筠堂,担心被子上沾了灰,所以抖一抖。」 顾修远看破不?说破,抢过她?手中的被子紧紧裹在自己身上,语气可怜:「万筠堂夜间露气始终,昨晚我被冻得瑟瑟发抖,现在有了竹隐的被子好多了。」 既然?竹隐还会关心自己,那自己和她?的关系就还有转圜之地,他决定抓紧机会开口: 「我……」 「你……」 薛竹隐与他同时?开口。 顾修远的心提了起来:「你先说。」 「昨日我送泠烟出京,」薛竹隐留了个心眼,并未把苏泠烟的去向?告诉顾修远,她?继续说道,「泠烟同我说,因你在帮她?逃出东宫的事?情上也花了很大的力气,她?原来十分怨恨你,现在不?恨了。」 「那竹隐呢?竹隐还怨恨我吗?」顾修远暗自松一口气,握住她?的双手,迫不?及待地问道。 薛竹隐没想到他关心的是这个,她?一时?噎住。 她?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按道理来说,苏泠烟作为此?事?的受害者,都能够释然?原谅顾修远,她?似乎也不?应再为此?介怀。 可她?没有苏泠烟那样的胸襟,她?不?仅气他将恩师之女送入东宫,害得自己无法向?九泉之下的恩师交代,还气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无情无义之人。 她?把他当……好友看待,他竟然?把自己当傻子一般耍弄! 他对苏泠烟的事?情虽有所弥补,可不?能改变他自私自利的品性。 于这样的人,她?合该远离。 「既然?泠烟不?怨恨你,我自然?也不?该再怨恨你。」薛竹隐慢慢地说道,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可你会为了讨好林穆言将苏泠烟送到东宫,难免有朝一日就会为了你的官身出卖我,我们还是不?要牵扯太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修远直起身子,着急地解释:「你和苏泠烟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她?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而你、而你是我的妻子,还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出卖你?」 薛竹隐听到他这番话,气血上涌,几乎要呕出血来,她?将顾修远推得离自己远些,拿出折颜廷争的气势,一一驳斥他的话。 「陌生?人?顾修远,你以为你是谁?苏泠烟的命就不?是命吗?因为她?和你没有关系,没有情感,所以你就可以毫无挂碍地用她?去换取你的前途?」 「我和她?相比,也不?过就多了一层姻亲上的身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而且正因为我们是夫妻,利益关涉更多,我才更有可能被你出卖吧?」 「再说,你喜欢我?你在我拦着你的那天?晚上和林穆言联手把我骗到东宫去,在我问你苏泠烟下落的时?候告诉我她?到明州去了,你喜欢我的方式就是一直骗我吗?」 「就算你现在喜欢我又如何?人心多变,你今日会喜欢我,明日却说不?准,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凭什么笃定你不?会为了自己出卖我?休要巧言令色!我早晚要与你这样的人划清界限!」 顾修远一开始还张口想为自己辩白,后?来越听脸色越黑,满耳都是她?要与他和离。 他膝行上榻,一步一步把她?往墙边逼,面色阴沉如水,冷着声音问:「所以你觉得我品行不?佳,不?配喜欢你,你想早日与我和离?」 薛竹隐自认为道理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浩然?正气傍身,并不?怕他,然?而阻拦不?了他一意前进的趋势,只好后?退。 她?的声音比他更冷:「我自诩并非清高之人,也不?在乎你喜欢谁,只是不?想和你有过多牵扯罢了。至于和离,我记得我在新婚夜就和你说过了,我们早晚都是要和离的。」 说完,她?绕过顾修远,爬下榻去沐浴洗漱。 顾修远抓住她?的手臂一把把她?拉了回来,薛竹隐猝不?及防,整个人天?旋地转,而后?被他按在墙上。 他及时?地把手垫在她?和墙之间,一手锢住她?的双手,低下头来,侵入她?的唇舌。 薛竹隐睁大眼睛,她?都说这样的话了,他还来亲他,这是把她?当什么?! 她?去掰他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顾修远亲得不?管不?顾地,抽空将她?的双手反剪至身后?,屈膝顶住她?的双腿,一副霸道蛮横的姿态。 他亲得愈狠,薛竹隐挣扎得愈厉害,她?想到上次顾修远在竹林里亲她?,是带了绵绵的情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地想要驯服她?。 薛竹隐冷静下来,放弃挣扎,顾修远察觉她?的反应,动作渐渐慢下来,安抚似的在她?的唇上辗转,手移到她?的腰上摩挲。 她?烦躁的心渐渐平定下来,几乎要沉溺在这种温柔里,她?原本坚定的意志,正在被他游刃有余的抚触给消磨。 她?仰起头,遏制想要回应他的冲动,瞅准时?机,给了他一巴掌,生?平头一回骂了脏话:「混帐!」 顾修远挨那一巴掌,与她?稍稍分离,嘴角被她?的指甲划了一道,眼神炽热得像要把她?烧成灰。 「与我和离?那你早上起来为什么给我盖被子,嗯?」 「刚刚你的舌头为什么在动,嗯?」 顾修远点点她?的心口,示威似的:「薛竹隐,好好问问你的心!」 第59章 薛竹隐被他?放开, 身体?失去支撑点,瘫坐在榻上,抚着自己还在剧烈跳动的心口。 顾修远的话像一记响雷, 敲打在她的心上。 薛竹隐的脸又红又白,她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 衣襟袖口堆着褶皱, 嘴唇微麻,手腕微红,整个?人狼狈极了。 而顾修远衣裳整齐,一张俊脸冷若冰霜,半跪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睥睨她, 要看?她的笑话。 她恼羞成怒:「为你盖被子怎么了?我和你生活了几?个?月, 养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我少时还为林穆言盖过外衣呢,难不成我也喜欢他??」 「至于你说的第二条,不过是?人慾在作祟罢了,若我喜欢你,我刚刚怎么会想拼命地挣扎?」 她自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薛竹隐按下闪过的一丝心虚,重振旗鼓,占领道义的高?地, 继续指责他?: 「反倒是?你, 一意强迫我,还要歪曲事实污衊于我。怎么, 发现温言软语哄骗不了我, 所以改为霸王硬上弓了?」 顾修远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她一眼?, 气沖沖爬下榻走了。 才沐浴洗漱完,秋云便匆匆地进入万筠堂,在她身旁低声说道:「东宫那边有?新动静,太子醒了。」 她没有?叮嘱秋云看?住东宫那边,所以这话只能是?顾修远和秋云说了,让她转达给自己?。 薛竹隐顿住梳头?的手,他?竟连话也不愿意同自己?讲,真是?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她神?色恢復如常,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好,点点头?说道:「备马,去东宫。」 她出顾府的时候,老周的马车已在门口等着,薛竹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向东宫驶去,薛竹隐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忽然听到马车壁传来「笃笃」沉闷声,是?有?人在敲她的窗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她掀开帘子一看?,顾修远着一身玄衣,骑在马上,勒着缰绳,与她的马车并行。 薛竹隐别开眼?神?,想放下帘子,不料手腕被顾修远一把攥住,她往回抽了抽,没能抽出来。 她索性把手腕搭在窗子上,淡声问道:「有?何贵干?」 顾修远从万筠堂出去就后悔了,但那会还在气头?上,看?到薛竹隐去东宫了也不喊他?一起,忙牵马出来赶上她。 虽然早上薛竹隐还奚落他?,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决定?给她一个?台阶下:「你若是?承认你喜欢我,我就同你和解。」 薛竹隐觉得?好笑,把手腕抽回来叠在膝上:「你强迫我在先,我不同你追究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你怎么还有?颜面来提这种荒诞的要求?」 顾修远就知道她不会答应:「好吧好吧,你要是?主?动邀请我乘你的马车,我就同你和解。」 薛竹隐黑脸,喊道:「老周,怎么还没到东宫?再走快些!」 「哎哎!」顾修远扬了一鞭,从窗子里丢进来一包点心,「多?少吃点,别饿着了。」 到了东宫,东宫后花园的西面,大火烧了两日,终于在今日早上完全熄灭,黑烟如雾,飘散在废墟上方。 宫门倾倒,庭院芜杂,殿身坍塌,房樑上的木材和藏在墙身里的木柱七倒八歪地横斜在地上,同砖砾一起烧得?焦黑。 夏日的朝阳照在这片全无生机的废墟上,步军司的士兵像一只只蚂蚁分散在这堆废墟之中埋头?清理,一车又?一车地往外拉废料。 工部侍郎和宫里的公公撑着凉伞,离香辰殿远远的,听步军司的下属陈说香辰殿火灾的损毁情况,顾修远过去与他?们?寒暄两句,便往勤政殿走。 勤政殿外,林时在殿外着急地徘徊,仔细听殿内的动静。 薛竹隐和顾修远在殿前?的台阶上停下,她在这里隐隐就能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她昨日「称病」一天,没有?来东宫,她问林时:「我今早听说太子昏迷了又?醒了,香辰殿也着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时看?一眼?顾修远,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子有?一美姬住在香辰殿,前?来救火的步军司士兵说,火势是?从二楼翻倒的烛台蔓延而来,应是?那美姬自焚……」 薛竹隐紧锁眉头?,故作惊讶:「可香辰殿不是?一座废殿吗?」 林时为难地说道:「先不说这些,太子现在心绪不佳,昨日在殿内又?哭又?叫的,要把我们?都砍头?,太医给开了安神?药才勉强睡了。今早醒来倒是?安静了,亲自把苏姑娘抱回殿内,一个?劲地砸东西,我们?都不敢进去。薛大人与太子感情深厚,您快进去劝劝他?吧!」 顾修远走在她前?头?,推开殿门,一个?点漆的砚台闷声砸来,他?拉着薛竹隐侧身避开,砚台砸到门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顺着门板落下来,在地上碎成几?瓣。 薛竹隐看?过去,殿内的景象触目惊心,比那烧成一片的香辰殿混乱。 花瓶在地上裂成一滩碎片,花枝还在地上鲜艷地招展着,地板上散落着淋漓的水迹。博山炉是?纯金的,倒是?没有?摔碎,可惜炉身和炉盖分家,香灰散了一地。郭熙的几?副山水图稳稳噹噹地在殿内挂了几?年,此刻也被撕成一地碎片。奏摺混乱地在地上堆叠,连书桌都被剑砍了几?道,那剑还亮着银白的剑刃,并未归鞘。 明媚的光影透过窗子洒进殿内,林穆言红着眼?,似乎没有?看?到他?们?,手中比划着名一个?一人高?的花瓶,毫不犹豫地沖地上砸去,宛若置身地狱。 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被林穆言搬到床上,薛竹隐瞥到被褥之下露出一片嫩粉色的裙角,林穆言竟还给她换了衣裳。 薛竹隐嘆息一声,她要是?再来得?晚些,恐怕苏泠烟真的会想尽办法自裁,变成床榻上那样。 整个?殿内还完存安好的,不过挂在架上的一副美人图,和林穆言手中一支不起眼?的毛笔。 那美人图上,苏泠烟穿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梳着还在苏府时候的髮髻,发间双蝶飞舞,流苏晃动,显得?娇俏可人。 她坐在繁花盛开的鞦韆架上,抓着鞦韆两边的锁绳,双腿悠闲地盪在空中,巧笑倩兮,天真烂漫。 薛竹隐嘆一口气,他?会把这幅图明目张胆地挂出来,这是?不准备瞒着人了。 她目光落到林穆言手中的毛笔上,那是?一支湖笔,笔身由紫檀木制成,笔尖是?小狼毫,价值百金,当初林穆言仅得?两支,一支给了她,她的那支后来又?在和乐楼送给了苏泠烟。 难怪苏泠烟当初看?到那支湖笔的时候会惊吓得?把笔一扔,原来那个?时候林穆言就已经在打她的主?意了。 薛竹隐深吸一口气,严厉地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为一个?女子堕落至此,」 林穆言这才转向他?们?,眼?神?在她和顾修远之间逡巡,喃喃道:「为什么你们?可以成双成对,她却要留下孤一个?人?」 林穆言像是?不认识她似的,不復平时温润斯文的模样,抓着薛竹隐的肩膀,眼?里闪出兇狠的光:「是?你,是?不是?顾修远告诉了你什么?你天天来东宫,是?不是?你和她说了什么,她才会想不开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薛竹隐被他?抓得?生疼,顾修远毫不客气地把林穆言的手噼开,一把把薛竹隐揽到自己?身后。 林穆言的眼?神?聚焦到他?脸上,指着他?悽厉出声:「你和薛竹隐去香辰殿做了什么?是?不是?去找她了?」 顾修远眼?神?轻蔑:「我和竹隐换个?地方寻欢罢了,怎么,太子想听细节?」 林穆言声音都是?抖的:「既然你知道她在那,为什么不多?看?着点,为什么要让她倾翻灯烛?」 顾修远冷冷抱臂:「她为什么想寻死,你不知道吗?太子可有?把她当成人来对待?倘若你对她有?我对竹隐十分之一好,她也不会……」 薛竹隐听不下去了,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些。 她定?了定?心神?,竭力平静地说道:「现在人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晚了,你要是?对泠烟有?愧,就应当将她今早下葬,入土为安,日后为苏先生翻案。」 林穆言转向床榻上的尸,体?,露出温润的笑意,轻声慢语:「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我还要和她成婚,封她为我的太子妃!」 薛竹隐听到这,皱眉说道:「你疯了!人还在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百般虐待,现在人没了你在这装给谁看??」 「那怎么办,我怎么把她找回来?对,我要给她设一个?灵堂,写《招魂》赋,把她喊回来。」林穆言眼?神?涣散,踉踉跄跄跑到书桌边,捡起地上摔碎的墨条,颤抖地在砚台里磨出墨汁。 薛竹隐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知道苏泠烟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吗?这件事情要是?被传出去,就会成为你的把柄!那些弹劾的札子会像雪花一样飞到你脸上来,把你从太子这个?位置拉下来!」 林穆言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可以不要太子之位,我只要我的烟烟活过来!」 薛竹隐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给他?一巴掌:「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许下的雄心壮志?你说要改掉大齐陈腐的习气,要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你可还记得?苏先生是?为什么而死?可还记得?陈先生在岭南生了病连郎中都找不到?连你现在这副一蹶不振的样子,对得?起他?们?吗?」 林穆言挨了她那一巴掌,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床榻,慢慢冷静下来。 金灿的阳光照在他?的头?髮丝上,为他?的脸镀上一层浮薄的金光,短暂地遮去他?可怖的神?情。 薛竹隐见他?安静下来,不想再多?说,为他?阖上殿门,和顾修远一同出殿。 第60章 回到万筠堂, 薛竹隐摊开笔墨,提笔又顿住。 丝丝缕缕的墨汁顺着羊毫流下,在笔尖汇聚成一滴饱满的墨汁, 最后重重地滴落在宣纸上,洇成一大团。 她还是没法子下笔写弹劾林穆言的札子。 毕竟她与林穆言从小一同长大, 又同门同志, 薛竹隐纵然有志要纠察百官之弊,但说到底也是个普通人,也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刀刃要向内,太难了。 况且林穆言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惩罚。 可是那惩罚怎么够啊, 万一林穆言轻视这个过错, 不以此为非,反而从此以虐待别人为乐,残暴成风,可不就苦了这天下生灵百姓吗? 他?既然犯了错,一定?要得到相应的惩罚, 才?会诚心改过。 她忍不住想,若是陈先生,苏先生还在, 会怎么样?呢? 陈先生肯定?会板着脸训林穆言一顿, 可是训完了就算了,末了再不追究, 他?自己的学生, 怎么看都是好的。 若是被苏先生发现此事,大约会以林穆言为耻, 除在平常应有的惩罚外,还有额外更重的处罚,连为他?说话?的陈先生都要顺带挨批的。 何况她根本就不喜欢顾修远!而且他?今天早上瞪她那一眼还那么凶!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自己吧?还问她那样?的问题! 窗外竹林里传来关?关?嘤嘤的鸟鸣,薛竹隐烦躁地搁下笔,她在想什么! 她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外,阳光洒在竹梢,竹叶被照得透亮,犹如莹润的暖玉,几只通体鹅黄的鸟儿在竹枝上跳来跳去。 万物都在盎然地生长,薛竹隐觉得自己心底仿佛也有什么在跟着发芽。 她醒了醒神,思?绪回到林穆言的身上。左思?右想,快速地写了封信,折好唤秋云过来:「派人把这封信送到御史台崔侍御那,就说我与太子关?系密切,写这封札子多有不便?,请他?代笔,我下午去御史台。」 既然她不忍下笔,那请同僚代笔是最合适的。 秋云迟疑地问她:「大人是要弹劾太子?」 薛竹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太子犯错,我知?道其中内情,当然要帮助他?纠错,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应该包庇他?。」 「可这样?会不会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会不会威胁到苏姑娘?」秋云担忧地问。 「崔侍御与我关?系不错,值得信赖。我有分寸,只说太子于东宫私自豢养并虐待姬妾,没说别的。」薛竹隐说道,嘆了口气,「再说我今早看太子那样?,不给他?一记重击,他?没法?子振作起来。」 秋云点点头,自家大人这执拗的性子,连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她是劝不动的,何况大人也是为了太子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夕阳西下,薛竹隐看着崔侍御去递了那封弹劾太子的札子,画完寅从御史台出来。 老周等她等得无聊地打?哈欠,接过她手?中的书箱,给她指了指:「那边有个小白脸等你。」 她看过去,梁楚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手?中轻晃她送给他?的那把顾文博画的纸扇。 那扇子的扇柄是由乌木制成,在梁楚的手?掌上发出润泽的光芒,看得出来梁楚很喜欢这把扇子,都把扇柄盘包浆了。 薛竹隐下巴点了点他?手?中的纸扇,笑道:「顾文博的长松落雪与梁兄正好相配。」 又板起脸对老周说:「梁大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用这种言辞来污衊他?。」 老周小声嘟囔:「哼,除了姑爷以外勾搭大人的都是小白脸。」 「你那么喜欢顾修远,一口一个姑爷的,那赶明儿你去给他?驾车吧?你去跟他?说你喜欢他?!」薛竹隐无端恼怒,一股脑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梁楚和老周都愣住了,不知?道薛竹隐何以突然激动,何以如此口无遮拦,薛竹隐也是心里一惊,在心内反省自己。 这件事从今早到现在一直困扰着她,顾修远问出那个荒诞的问题后,她就没法?专注自己的心神,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总觉得不得劲。 梁楚为她打?圆场:「车夫也是忠心耿耿,担心你与指挥使之间?的感情,故此才?草木皆兵的。」 薛竹隐一脸歉意?:「老周就是话?多聒噪,又口无遮拦地,请梁兄见谅。」 又转头对老周凶道:「老周,你看梁大人都为你说话?了,你还不快给他?赔礼道歉?」 老周不情不愿地,从车上跳下来给梁楚作了个揖:「小的不会说话?,请大人莫要怪罪。」 梁楚摆了摆手?,一笑而过,对薛竹隐说道:「我今儿得到宫里的调任,说是得了你的举荐,将我调到工部?去,故而今日特地来感谢你。」 「我不过顺便?提了你一句,若不是你有真才?实学,过了工部?尚书的考校,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薛竹隐与他?互相推让。 梁楚朝她做一个「请」的动作,眼底笑意?柔和:「上次在丰乐楼喝春见酒,入口醇香,念念不忘,如今有这样?的喜事,不如我做东,请薛侍御去吃一顿。」 薛竹隐点头笑道:「那薛某便?却之不恭了。」 丰乐楼内,顾修远跟曼娘交接完最近的动向,曼娘送他?一路出来。 一楼人声鼎沸的,大部?分都桌客都聚集在舞台的周围,专心致志地看歌姬弹唱柳进士新作的曲子,唯有一桌远离喧嚣人声,摆了满满一桌酒菜。 曼娘在丰乐楼内呆久了,颇有识人之能,她走在二楼的栏杆边,眼尖地瞟到那是薛竹隐,身旁那个容貌清隽的男子,不是上次在楼梯上扶住薛竹隐的又是谁? 她停下脚步,素白手?腕垂在十二曲的栏杆上,眼睛漫不经心地看舞台,手?指却暗暗点了点,说道:「大人,您看。」 顾修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薛竹隐正擎着茶盏,以茶代酒,和一男子愉快地碰杯。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怎么又是梁楚? 他?没说话?,手?却重重地拍在栏杆上,曼娘的手?腕被栏杆振了一道红痕,她轻轻地揉着,顾修远却不甚在意?。 薛竹隐与梁楚聊得正欢,偶一抬头,却在二楼看到顾修远的身影,他?表情闲适散漫,似乎在看一楼的表演,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勾带,身边秾艷明媚的曼娘在笑着对他?耳语,两人看着宛若一对璧人。 她心里一酸,白日里顾修远的那句话?又浮上她的心头。 烦躁之下,她伸手?招唿丰乐楼的小厮给要了个冰鉴,半人高?的冰鉴里盛满了斗大的冰块,立在梁楚旁边,凉意?丝丝缕缕地漫出来。 她体贴地同梁楚说道:「实在对不住,今日来得晚,已经没有厢房了,梁兄感觉到凉意?了吗?」 梁楚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回道:「薛侍御有心了,但我比常人要耐热些,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薛竹隐点点头,又向小厮招手?:「劳烦再取个风轮过来。」 小厮麻熘地又推着一个小型的风轮过来,对准冰鉴吹,凉意?顺着风萦绕在梁楚的身边,从他?的衣领口和袖口钻进去,有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着梁楚。 梁楚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只是在袖子底下攥紧拳头,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笑。 薛竹隐一脸期待:「现在如何?」 梁楚噎住,仍是微笑着说道:「说实话?,凉风侵人,寒意?入骨。」 薛竹隐自顾自点点头:「这就对了。」 又抬手?唤小厮:「拿张薄毯来。」 这回梁楚和小厮都愣住了,不一会儿,小厮拿了一张棉线织成的薄毯来。 薛竹隐悄悄向上看一眼,见二楼的人还在,心一横,亲自把毯子抖开,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说完,她把毯子披在了梁楚身上。 完成这个动作后,她松了一口气,梁楚是她的朋友,既然她也会为梁楚盖毯子,那说明她并不喜欢顾修远对吧? 梁楚吓得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薛、薛侍御,恐怕这不合礼节。」 薛竹隐轻轻把他?按回去,梁楚的肩膀被她按住,顿时失了力气,乖乖地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她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冒犯梁兄,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 梁楚一头雾水:「证明一件事情?」 顾修远栏杆都要敲碎了,指着角落的梁楚,对着曼娘说道:「又是冰鉴风轮,又是薄毯,他?要干嘛?下一刻他?是不是就要病歪歪地躺在椅子上等着竹隐餵他?喝药?!」 未等曼娘回答,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下楼,假装不经意?地去到角落,对薛竹隐说道:「好巧,我也能坐下来吃吗?这样?回家不用开饭了。」 薛竹隐不答话?,顾修远自顾自地坐下来,解释道:「我早就来丰乐楼了,曼娘没有告诉我你的行踪,我也不是驳你的面子来的。」 他?目光转向梁楚,语气不善道:「冰鉴冻人,还不快让人撤掉,要是梁兄明日着凉了可怎么办?不过我看梁兄一会要冰鉴风轮,一会要人给你盖毯子的,如此身娇体弱,该不会现在就已经生病了要人哄吧?」? 梁楚正要解释,薛竹隐抢着说道:「梁兄怕热又怕冷,我担心他?中暑,又担心他?着凉,给他?安排冰鉴为他?披毯子怎么了?指挥使不会觉得我给他?盖了个毯子,就是喜欢他?吧?」 梁楚好像咂摸出点味儿来,这两人大约是吵架了,还是围绕闺中之情。 顾修远毫不示弱:「那薛侍御要不同他?亲一次,看你们舌头会不会动。」 梁楚一赧,低头喝酒掩饰尴尬。 薛竹隐腾地站起身来,怒道:「顾修远!」 顾修远手?摸着下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生病了薛侍御盯着我喝药,赖着与我同睡照顾我,若是梁兄赶明儿也染了风寒,薛侍御也会与他?同床共枕吗?」 薛竹隐气急败坏,拉过他?:「你给我出来!」 她拉顾修远去到丰乐楼后的花园里:「你在梁兄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你很喜欢把我们的事情撕开给别人看吗?」 顾修远表情认真:「若非竹隐说那些话?激我,我又怎么会口无遮拦?就算你真的担心梁楚着凉给他?盖毯子又怎样??那不过代表你给别人盖毯子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对我亦是如此,我不介意?,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你喜欢我,你难道要一桩桩试用在梁楚身上吗?」 顾修远拉过她的手?,几乎是撒娇道:「竹隐,你还不愿意?理我吗?这半个月我都苦死了。」 又伏低了身子探到她眼前,仰头努力笑得好看,眨着那双桃花眼:「你不是还夸我生得好看吗?你看看我的色相能不能蛊惑你一二?」 薛竹隐眼底就是他?的俊脸,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浑身的优点只剩下这张脸!她心里骂道。 她往后退两步,甩了甩袖子:「花言巧语!」 第61章 昨日早晨和顾修远吵架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她原打?定主?意要与顾修远划清界限,却一时心软,令其有机可乘。 她已经厌倦这样的争吵, 她和顾修远总是偏执己见,来来回回重复那些话, 谁也不听谁的, 就像冗长的廷议,吵不出个结果来。 其实她心中多日来的纠结早就已经分明,只是她还一直捨不得放弃与顾修远之间的羁绊。 她敛了眉目,躬身作揖,顾修远看着她低下去的头颅,顿在原地。 「指挥使说?得对, 方才我确实是想?要掩盖一件事情。」薛竹隐语气平静, 「可现在想?来觉得可笑,本就不存在的事情,何须掩盖?」 「指挥使可知道,我爹本是榜眼出身,入了翰林院为皇帝起草诏书, 本大有可为,为了迎娶长公主?,甘愿放弃前途, 做了个逍遥的散官。为了一女子放弃自己寒窗苦读十载换来的功名和以后的大好前程, 还有年少?时曾许下的致君尧舜位列公侯的雄心壮志。」 「我幼时哭着要找娘的时候,我爹从来不带我去找长公主?, 只是给?本书让我自个看, 因为长公主?不喜欢哭闹的小?孩,准确来说?, 她不喜欢小?孩。」 「我少?时不懂事,有一次用饭时,舀了一勺竹荪羊肉羹,被我爹罚站着吃饭。因为那道菜是长公主?爱吃的,第一筷必须她来夹,别?人不能在她前头,纵使是我爹也不行。」 「上次我们一起回顾府,庭院里你看到的那些我爹亲自种的花卉,有一大半都是为了讨长公主?的欢心,春天的牡丹,夏天的木槿,秋天的玉簪,冬天的腊梅。庭院里的倚澜亭是为长公主?午憩,高耸的摘星阁是为长公主?远眺,阴面的静余斋供她夏日纳凉,阳面的朝阳轩供她冬日取暖。」 「从以上诸点来看,我爹确实十分喜欢长公主?,不仅愿意为她放弃前程,还事事体贴入微,以她为先。再反观我与指挥使,若要我为了指挥使放弃侍御史的官身,我是不愿意的,不仅不愿意,我甚至觉得,将我敬而重之的职责与指挥使相提并论,简直是在羞辱我四年历经风雨的宦涯。我曾被贬斥到国史院,知道不在御史台的日子多么难熬,所以我决不会像我爹那样,愿意为了指挥使放弃我的官身。」 「至于?体贴入微,以指挥使为先,竹隐的心力实在有限,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得吃,若要竹隐抽出神思?来去对另一个人嘘寒问暖,那真是为难竹隐了。」 薛竹隐定了定心神,笃定地做出结论:「从以上诸点来看,竹隐实则并不喜欢指挥使,也请指挥使以后不要再以此来为难竹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顾修远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换我对你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事事以你为先呢?其实你不必如你爹待你娘那样来待我,那样多累啊!」 薛竹隐皱起眉头:「我们讨论的是你昨日问我的事情,指挥使不要转移话题。」 她继续分析道:「至于?指挥使问竹隐能不能理你,其实歷数前代圣贤,孟尝君得以脱于?虎豹之秦,全借力于?其门下鸡鸣狗盗之徒;汉高祖在发迹前,不过是一游手?好闲的浪荡之辈,入主?汉宫后,因为蔑视儒生,竟还溺于?叔孙通的帽子之中。」 顾修远疑惑地问:「你突然说?那些死掉的人,是什么意思??」 薛竹隐:「我是想?说?,其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贤纵使道德上有缺,也不妨碍他?们功成名就,说?明道德有缺的人亦有可取之处。竹隐一直心内暗暗鄙夷指挥使为己谋私,罔顾道德,又好色懒惰,实在有大疵。竹隐于?功业上无所建树,却对人的道德要求极高,以为若非完人,便不可结交,这?何尝不是竹隐的大疵?」 「但竹隐思?来想?去,纵有此大疵,也不能勉强自己去矫正,亦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改过,所以指挥使尽可保全自己的大疵,竹隐也固守自己的大疵,各不相干。」 顾修远在文思?堂认真读书的年岁只读到四书五经,再文邹邹的话他?就听不懂了。 薛竹隐又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嘆了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顾修远,我们就这?样吧。」 顾修远呆呆地听着,刚刚竹隐在说?那一大通话的时候,他?跟不上竹隐,要努力去辨别?她话中的意思?,内心很是焦急。 最?后最?简短的那句,他?却是听懂了。 明明正值盛夏,花园里的草被晒蔫,蝉鸣得几?乎嘶哑,头顶的樟树在地上投下匝地浓阴。顾修远只觉周身寒气侵身,如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他?没想?到,吵了这?么多日,等了这?么多日,最?后等到薛竹隐的一意孤行。 他?放下身段,腆着一张脸在她面前撒娇卖痴,只为她不要不理自己,能和自己说?说?话,对自己笑一笑。 可是她有珍惜过自己的心意吗?总是冷着一张脸,拒他?于?千里之外,还总是说?出一些比刀子还锋利的话来刺他?的心。 顾修远忽然说?道:「五次!」 这?下轮到薛竹隐一头雾水:「什么?」 顾修远心里不甘,和她分辩:「薛竹隐,我给?你道了五次歉!你凭什么这?么铁石心肠,次次都拒绝我!凭什么就因为苏泠烟那件事情,你就把我认定为无德之人,倘若我有不得已之处呢?就算我是无德之人,你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把我的自尊践踏在脚下,我只是想?要你不要不理我,难道同我这?样一个无德之人说?话比要了你的命还难吗?」 薛竹隐给?他?作揖:「请指挥使不要为难竹隐。」 她的嵴背弯得如同一把弓箭,白皙的一段后颈完全展露在他?的眼下,清瘦的嵴背在月白色的文士袍上突起,形成一道弧线,衣袍却并未随着她的动?作而产生褶皱,还是齐整垂顺地挂在她身上。 这?副样子简直可以画到礼仪图册上当作典范,顾修远头一回这?样直观地感受到这?种礼仪里的恭敬和疏远。 顾修远心里慌乱,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来挽留她:「那林穆言呢?他?折磨苏泠烟,比我更没有道德吧?你以后还要巴巴的唤他?表哥?还要眉眼带笑地看他??还要一口一个夸他?是君子?你怎么不和他?划清界限?怎么不离他?离得远远的?」 薛竹隐答得严谨:「太子行事不端,确实有过错,我作为臣下,已经托同僚写了一封札子弹劾他?的过错。至于?界限,自然是要划清的,他?虐待恩师之女,已不配在苏先生陈先生门下,不再是我的朋友。」 她顿了顿,拱手?说?道:「竹隐还有客人在座,先行告退。」 顾修远冷冷抱臂:「随你的便!你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反正我们各不相干!」 他?没想?到,薛竹隐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小?碎步进?了大厅,衣角随她的脚步被风带起,又落在她的脚背上。 她竟走得那样迫不及待。 顾修远一拳打?在樟树上,樟树沙沙晃动?,碧绿的樟树叶飘落,惊退一树在树上休憩的鸟儿。 大厅内,梁楚时不时张望西门花园的方向,桌上的菜已经凉了,梁楚看着,有些心疼银子,但还是一口未动?。 见薛竹隐走过来,他?笑问道:「可把事情都说?明白了?」 薛竹隐点点头:「都说?明白了。」 她勉强笑笑,没有落座之意,站定说?道:「今日实在对不住,刚刚顾修远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浑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薛某心绪不佳,暂且失陪,这?桌酒菜记在我头上,下次再聚。」 她现在就只想?回万筠堂待着,看书练字,听竹风鸟鸣,什么也不去想?,暂时地放空自己。 梁楚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她有什么想?说?的,他?愿意当她的树洞。 或许对她来说?,自己不过是个短暂相处过的同僚,不值得交付心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回到万筠堂,她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开始看起来。她这?段时间心力交瘁,难得有时间坐下来读书。 自来这?里后,她令人陆陆续续地把她的藏书从薛府搬来顾府,顾修远那两架空荡荡的书架一点一点地被她的书填满。 真是奇怪,顾修远既然也不怎么看书,当初修建万筠堂的时候何以造了两架这?样高这?样宽的书架呢? 她看手?上这?本《吴郡见闻录》看的入迷,一口气看了一个时辰,等到反应过来,最?后一丝日光也从窗前熘走,字迹都要模煳得看不清楚。 薛竹隐翻完最?后一页,合上书本,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书翻完了,天色也黑下来,仿佛这?一日随着这?本书过完了似的。 她原本烦乱的心情缓解许多,起身点燃屋内各处的灯烛。 万筠堂的窗下,顾修远抱膝而坐,抬头看二?楼点起灯烛,窗格上隐隐映出一个走动?的人影。 月亮也升上来了,弯弯地挂在竹梢上。 他?原在那棵樟树下待了许久,等到蝉声都停了,等到鸟儿都归巢了,等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等到他?因为捶树手?掌上渗出的血都凝固了。 也没有等到薛竹隐回来对他?说?只言片语。 他?一直等在原地,她却一意孤决,绝不回头。 偏他?又不争气,落落寡合地回了府,不知道哪里还可以待,转来转去,还是转到这?片竹林里来了。 种下这?片竹子的时候,他?曾祈愿希望竹隐会是这?里的主?人,如今这?片竹子郁郁成林,他?的愿望好像实现了,又好像快落空了。 他?嘆口气。 林间风起,一张着墨的素白宣纸从微阖的窗子里悠悠飘落,顾修远本能地伸手?去接。 还未看清那纸上的字,窗格被向上推到更大的幅度,纤白手?腕举着灯盏从窗子里伸出,薛竹隐费劲地往下看宣纸的去处。 四目相对,顾修远愣住了。 第62章 他?仰头?看去, 头?顶笼罩的一片竹枝被晚风吹得摇摆不定,他?的视线透过细碎的缝隙,看到薛竹隐卸了发冠, 如瀑长发柔顺地垂在清瘦的肩胛上,素袍宽袖微微随风拂动?, 白净的脸庞被灯烛火光映得暖黄, 向来冷峻的一双乌眸此刻却有些茫然地找寻。 竹隐常年看书,把眼睛看得不大好了,天色一晚,她看远处的时候总是一片模煳。 手中的那张纸被他攥得发皱,他?屏住唿吸,贪婪地看她的脸, 怕竹隐认出他?, 会立刻冷着脸把窗子关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薛竹隐认出他?,原本茫然的眼睛骤然焕发出鲜活的……怒意:「你怎么会在下面?」 一丝酸涩从顾修远心底蔓延,人家对他?爱搭不理的, 他?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坐在人家墙根看点没点灯。 但他?下午才放过狠话,晚上就被竹隐撞见他?来竹林看她,要是如实承认, 那?也?太跌份了。他?顾修远也?是有脾气?的! 顾修远双手叉腰, 为自己虚张声势:「这整片竹林都是我命人种下的,景致这么好, 我在这坐会怎么了?反倒是你, 随便?乱丢东西,你的纸刚刚飘下来砸伤了我的头?!」 他?刚说完, 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叉,他?什?么时候连谎话都编得这么蹩脚,恨不得把话收回来,重新?再?发挥一次,说一些漂亮的,巧妙的场面话,要让她感受到自己已经丝毫不在意她,把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惜覆水难收,他?已经露了马脚,在这场较量中率先落下风。 楼上的人皱了皱眉,朝他?额头?扫了两眼,一副十分疑惑且嫌弃的模样。随后别开他?的眼神,又恢復冷冰冰的神态:「你把纸放那?,然后你离开,我下去取。」 很好,她甚至不屑于和自己较量,不稀得抓紧这个机会嘲笑自己两句。 顾修远恼羞成怒,怒火中烧:「凭什?么要我走啊?你要是不想看到我,不会等我走了再?来拿吗?」 她似乎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很有耐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顾修远咬牙切齿:「今夜月色正好,我要在这待一、整、个晚上。」 话音刚落,灯笼被收回去,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 屋内,薛竹隐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他?说要待一整晚,分明是和她作对,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白天再?去取好了。 但是想到掉下去的那?张纸,她又心情复杂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格子窗。 说起来那?张纸上也?没什?么禁物,不过是昨日心情不好,所以她随意抄了两句酸诗,什?么「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她并?不是有意为之,怪就怪在她记忆力特别好,年少的时候读过的诗到现在还记得,昨日在她练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抄了下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竹林里没有点灯,顾修远又是个没文化的,那?张纸落到他?手上,应该就是废纸一张吧……? 但要是被他?看到并?且认出来,他?误会自己、奚落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薛竹隐坐不住了,干脆打着灯笼出万筠堂进了竹林。 竹林小径在夜晚幽深僻静,薛竹隐小心地避开在草丛间跳来跳去的夏虫,往竹林深处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月光舒朗地从竹林开阔的中心洒下,偌大的石桌上,有一身?影抱膝而坐,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他?的影子被她手中的灯笼拉长,映在黑漆漆的竹林里,显得格外孤寂。 薛竹隐顺着他?的角度望去,他?的眼神所对的,正是自己平日读书写字常傍的那?扇格子窗。 她心内隐隐一动?,手中灯笼里的烛火轻颤。 火光摇曳,身?前的人有所察觉,转过身?来,眼见是她,眉目冷彻,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修远耳力一向惊人,况烛光明灭,他?岂能不知?在她的脚步声踏进竹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盘算好一会如何表现得冷漠高?傲不近人情了。 在想到的几句开场白里来来回回纠结了几百遍之后,他?最后选择了以她的开场白反问回去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希望她能领会到自己这句话里讥讽的份量,然后一脸怒容地瞪他?,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薛竹隐心里熄起的小火苗被浇灭,她面色平静,语气?冷淡,朝他?伸出掌心:「把那?张纸还给我。」 顾修远大失所望,薛竹隐一个在吵架上这么优秀的人,竟然不和她吵,她失去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不情不愿地把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纸从袖子里掏出来,嘟嘟囔囔的:「什?么纸也?值得你特地下来取。」 薛竹隐语气?警惕:「你不会看了吧?」 顾修远嗅到一丝不一般,沖她挑眉,眼神玩味:「我不能看?」 他?迫不及待地把纸团展开,借着薛竹隐的光去分辨上头?的字迹,质地绵韧,光洁如玉的宣纸上,清秀飘逸的小楷整齐地分布。 薛竹隐的心提起,她快步上前,走到顾修远跟前,想把那?张纸抢过来,哪怕撕烂也?好。 顾修远反应比她还快,见她伸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石桌上,单手制住她的双手按在她的肩头?。 灯笼脱手,在地上滚了滚,灯烛倾翻,烛火熄灭,只留一地月华。 顾修远一条腿跨在石桌上,借着月光,懒洋洋地读出声来。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薛竹隐心底隐秘的情感被他?道破,句句踏在她心坎上来回碾压,她额角青筋跳动?,痛苦地闭上眼睛。 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很遗憾,虽然他?在文思堂的时候不好好读书,搞得他?现在很没有文化,但四?书五经他?还是懂的。 况且当初先生教到这首《郑风?狡童》的时候,整个学?堂怀春的少男少女都在窃窃私语,他?对这首诗印象颇深。 所以他?知道,这是一首初遭失恋的少女痛唿情郎冷漠的情诗。 他?磨了磨后槽牙,成天对自己冷着张脸,原来背着他?在这对别人伤春悲秋的,他?知道薛竹隐看不上自己,万万没想到她还能看得上别人。 而且这个人还对她爱搭不理的,凭什?么! 他?牢牢地锢住薛竹隐试图挣扎的手,倾身?下去慢慢靠近她,闻到她颈间淡淡的花香,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念头?,他?狠狠嗅了一大口。 薛竹隐眼里愠怒,他?略过那?双波澜浩荡的眼,在她的脸上来回扫视,与她鼻尖相?抵,皮笑肉不笑的:「薛侍御这是为谁茶不思饭不想的?」 「来,告诉我,我杀了他?。」 「有病!」薛竹隐冷冷吐出人生中第二句骂人的话。 但她眼里的愠怒消失了,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她一向畏寒,但因?为心里像有火烧似的,背松弛地贴着冰凉的石桌,竟然觉得畅快。 顾修远没有往她担心的那?个方向误会,她很欣慰。 手腕被他?抓出一道红痕,她别开脸,干脆放弃挣扎,懒得同顾修远争辩,反正时间久了,他?总会放开自己。 顾修远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心底又是一酸,她竟然愿意为了这个男子,放弃挣扎。 他?一直以为薛竹隐只是沉溺功业,对男女之情漠不关心,或者并?未开窍,没想到她只是对自己不近人情。 他?慢慢松开她,把纸按在她颈侧,冷哼一声:「薛侍御以为我真的会去杀人吗?说好了各不相?干就是各不相?干,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说完,他?起身?负手扬长而去。 薛竹隐捂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失落地望着头?顶的月亮。 他?今天几次三番横眉冷对,她竟拿不准他?是不是不再?喜欢自己了,或者不再?愿意好言好语地哄着她。 算了,随他?去吧,本来她也?打定主意要远离他?,如今这样正好。 * 翌日,花厅前的池塘里,荷花开得七七八八了,花瓣在朝阳之下光彩绝艷。 薛竹隐让顾叔把早饭摆在水榭里,就着荷风送来的香气?用饭。 刚把碟子摆齐全,顾修远衣裳齐整,大步流星地走进水榭,一言不发地在薛竹隐对面坐下。 他?脸上不善,顾叔和秋云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坐下一同用饭。 薛竹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沉默地继续用饭,饭桌之上,只有碗匙相?碰的细碎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今日的澄沙糰子软糯可口,拇指大的一个糰子,里面的红豆沙又甜又清爽,外头?的糯米粉绵软不粘牙。 她忍不住多夹了几个,碟子里眼见着少了一半,她筷子再?落下去的时候,顾修远埋头?喝着粥,勐地伸出长臂把碟子抽到自己手肘边。 碟子在桌上划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薛竹隐被夺食,骤然不悦,筷子还举在半空中,她毫不客气?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修远方才抬头?看她,语气?无辜:「早饭你一半,我一半,各不相?干,吃完自己的份自然就不能再?吃了。」 说着,把桌上的碟子都分了一半,连笋丁火腿粥都被他?一分为二,多出来的舀到旁边的空碗里,然后把盛粥的陶罐扒拉到自己身?边,可怜的风鱼头?尾分离,犹如隔了迢迢银河,在盘子里遥遥相?望。 薛竹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默默地收回了筷子,转头?吩咐顾叔:「接下来一旬的早饭,除了笋丁火腿粥以外,其他?的菜全部换成澄沙糰子。」 他?不是要同她分而食之吗,把菜全部换成明了可数的澄沙糰子,让他?每天早上好好分。 她今天没吃够的,在接下来的一旬里狠狠补回来! 第63章 顾修远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接下来?十天都要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 她淡淡瞥他一眼:「反正你早上也起?不来?。」 因为顾修远每天都睡懒觉, 赶不上和她一起?吃早饭,所以早饭顾叔一直是听薛竹隐的安排,把她吃剩的煨在厨房, 等?顾修远洗漱好随意吃两口。 笋干和火腿被切得细细的,混在煮得暄软可口的粥里, 刚刚盛出来?的粥太?烫, 薛竹隐晾了一会,现在温度正好。 她低头喝一口,笋丁鲜甜脆爽,火腿的咸香融进粥里,在她齿颊间?余下淡淡的肉味,肠胃也得到慰藉。 喝完那口粥, 她习惯性地去夹小菜佐粥, 眼?睛瞟到被顾修远护得严严实实的那半碟子澄沙糰子,执着筷子的手一顿,心里窜起?小火苗,他不喜欢吃干嘛还要和她争,分明就是针对她。 顾修远见她目光在那雪白的澄沙糰子上流连, 得意地端到身前,夹了一个餵进自?己的嘴里。 说?实话,他不太?爱吃甜的, 也不喜欢糯米那种黏黏煳煳的口感, 总觉得嚼不烂似的。 但为了气她,他还是竭力装出一副被惊艷到的样子, 半眯着眼?, 摇头晃脑的:「甜滋滋的,真是美味!」 薛竹隐眼?不见为净, 干脆低下头去,心绪烦乱地搅着碗里的粥。 顾修远把那碟沙澄糰子举到她眼?前,语气炫耀:「是不是很想吃?对我说?句好话便给你。」 秋云担忧地看向薛竹隐,她低着头,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叔无语,说?道:「公子何必这样为难夫人?夫人在御史?台那么辛苦,这些天消瘦不少,您就让她好好吃饭吧。」 薛竹隐当作没听见,看也不看顾修远一眼?,抬起?头来?对顾叔淡笑:「多谢顾叔关怀,日日吃你准备的早饭很是受用?。」 虽然?这早饭不是他亲手做的,但他也有每日指定厨房做什么菜餚。顾叔花的心思得到肯定,脸上笑开了花,忙道:「夫人喜欢就好,老奴便值得了。」 眼?见连一向最护着自?己的顾叔都帮着薛竹隐说?话,那他是没看到竹隐前几日怎么对自?己冷漠。 顾修远完全被忽略,在一边坐着就像个外人似的,他气闷极了。 他浓而黑的眉毛攒成一团,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装聋作哑,是在等?我求着你吃吗?你休想!」 说?完,他站起?身来?,端着碟子的手一扬,剩下四五个雪白软糯的澄沙糰子像雪点子似的一齐飞进了池塘里。 水榭美人靠临着的一方绿水中,澄沙糰子像没有融尽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引来?一群锦鲤争而食之,鱼尾欢畅地拍打着水面,传来?细碎的水声?。 顾修远看到那群鲤鱼把澄沙糰子啃食殆尽,心里才觉得畅快了些,回看薛竹隐,仍是低眉敛目安静搅粥。 他赌气般说?了句:「倒掉也不给你吃!」 他不想给她吃没关系,但宁愿倒掉也不给她吃,分明是在羞辱她! 薛竹隐忍不住了,将汤匙丢在碗里,站起?身来?,语气不悦:「我吃饱了!」 笋丁火腿粥还剩大半碗,散发着裊裊热气,汤匙与白瓷碗壁碰撞,发出「当」的清脆声?,薛竹隐的衣角拂过桌沿,被疾快的步风带起?。 顾修远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拿着碟子的手还高高举着,他求助地看向顾叔,顾叔瞪他一眼?:「该!」 他转向秋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包一点给竹隐在路上吃啊!」 秋云早有这个意思,只是碍于顾修远不好动作,得了他的吩咐,忙不迭将粥倒进食盒里,又拣了两块刚刚自?家大人吃了两块的风鱼。 顾修远背过身去,语气不自?然?:「别说?我说?了这句话。」 秋云差点笑出声?来?,姑爷也太?不持重了,在大人面前叱声?怒骂,背着她又巴巴地怕她吃不饱,任性气使,像个小童似的。 她竭力忍着笑,应了一声?。 去御史?台的马车上,薛竹隐端着盛粥的瓷碗,忍不住出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上次她和顾修远同去东宫,她有意不想让他乘她的马车,因此出门快了些,他竟像只小鸟一般骑着马绕在自?己的马车左右,还惦记着她没吃早饭,给了她一包糕点。 不过短短几日,两人处得跟仇人似的,他厌恶自?己至此,要和她同桌分食,宁愿把那碟子澄沙糰子丢掉也不愿意给自?己。 下一步,他是不是连和自?己同桌吃饭也不愿意了。 傍晚从御史?台画寅出来?,老周驾着马车走到平康坊的石林大街上,她正闭目养神,忽听得老周高兴地大喊:「是姑爷!姑爷朝这边找大人来?了!」 薛竹隐慢慢睁开眼?睛,马车里光线昏暗下来?,车窗的帘子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她心念微动,伸手掀开帘子向前望。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薛竹隐只隐约望见一个一袭利落玄衣,束着高马尾的背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大街上车水马龙,他的背影很快隐没,薛竹隐心底有些失望,刚刚老周分明说?顾修远是朝这边来?的。 老周转过头来?讪讪说?道:「我看错了,那不是姑爷。」 他是听到老周的话之后?调头了么?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帘子,想再闭目养神,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把头靠在马车壁上,轻轻嘆口气。 晚饭的时候,秋云走进书房,低声?问?她:「大人还是在万筠堂用?饭吗?」 薛竹隐停下写札子的手,揉了揉有些酸的腰,想了想,说?道:「去花厅用?饭吧。」 秋云说?好,帮她收拾书桌上的笔墨纸张,随她去了花厅。 花厅内的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下人都已经退下,花厅里处处燃着明烛,却冷冷清清的,只有顾叔在。 薛竹隐坐在桌前,招唿站在一旁的顾叔和秋云:「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食物的香气萦绕在她鼻端,今日有她爱吃的黄金鸡,这道菜是用?盐水、麻油、葱、椒把鸡蒸熟后?切块,嫩白的鸡肉翻露,盘底已经浸了薄薄一层鸡肉上滴下的油。 她已经飢肠辘辘的,仍安坐于桌前,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顾叔瞧她似乎在等?什么,大着胆子说?:「公子说?他今日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薛竹隐眼?皮动了动,顾修远果然?不愿意与她同桌吃饭。 她神色如常,平静地说?道:「不回来?便不回来?,我又不是他娘,还要盼他回家吃饭。」 又拿起?筷子,说?道:「既然?大家都饿了,那就吃吧。」 第二日早上,顾修远也没有出现在水榭里,顾叔和秋云都没什么异样的神色,因顾修远是懒怠惯了的,昨日来?水榭吃早饭纯属意外。 只有薛竹隐吃得不是滋味,她知道,是因为顾修远并?不想和自?己一块吃饭。 因着这一点,到了一天快结束的时候,她从御史?台画寅出来?,坐在老周的马车上,也不怎么想回家。 因为一回家就要吃饭,一吃饭她对面那个空缺的位置就提醒自?己,有人讨厌她,并?不想同她一起?。 她忽地掀起?帘子,对老周说?道:「调头,去宫门口。」 宫门口,梁楚踏着霞光,背着书箱,慢悠悠地从宫门出来?。 他现在在平康坊租了一间?宅子供自?己和母亲居住,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回个家还要穿过大半个京都。 又因为他去工部不过半月有余,很想给尚书侍郎留个好印象,因此他事事勤勉,经常要到下钥的时间?才回去。 他刚踏出宫门的门槛,便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喊他:「梁大人!」 梁楚循声?望去,薛侍御那个胖胖的车夫老周在沖他挥手,他心中一喜,见到车夫,那岂不是说?薛侍御在马车中等?他? 他迈着碎步过去,问?老周道:「薛侍御可是在马车里?」 老周不情?不愿地朝他见礼,点点头,很不待见他的样子,指了指马车:「我家大人有请。」 梁楚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又将幞头扶正,好整以暇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薛竹隐见到他,淡笑着寒暄:「梁兄近来?可好?今日唐突叨扰,为续上回未竟之宴。」 多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些,虽然?在沖他笑,但他觉得薛竹隐的神色淡淡的,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大约是还在和指挥使吵架。 梁楚收回在她脸上扫视的目光,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情?绪,朝她拱了拱手,温声?说?道:「劳薛侍御挂念,梁某一切都好。正好我今日无事,那我们就一同去丰乐楼喝春见酒罢。」 丰乐楼没有变化,还是一派人声?鼎沸,歌舞昇平的样子。 因他们来?得晚,已经没有厢房可用?,她和梁楚仍寻了上次角落里的位置,要了一桌子菜餚并?一坛春见酒。 菜很快上齐,薛竹隐只招唿他吃,自?己却不动筷,转过头去看台上歌姬的表演,眼?神却有些茫然?,像是在出神似的。 梁楚见她扭过脖子去费劲,温声?问?她:「要不要换到那边去?」 薛竹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摇了摇头:「不过听着解个闷,在这就行?。」 他自?忖于薛侍御自?然?是高不可攀,两人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好到可以共叙烦恼的地步,于是他温声?说?自?己在太?学念书时的生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太?学招收的学生多而广,来?自?大齐各地,里面的生活同文思堂很是不一样。 薛竹隐转过头来?,认真地听他说?,时不时为他刻意为之的诙谐发一两声?笑,慢慢地,她也开始说?自?己在文思堂时的岁月。 梁楚与她个性投缘,为人端方雅正,虽出身布衣却磊然?有风骨,说?话又斯文好听,她和梁楚说?起?话来?格外愉快。 有时候,谈到某个典故,梁楚虽未挑明,但薛竹隐心领神会?,便沖他促狭地笑。 梁楚看着她眼?中明晃晃的笑意,心底一动,把酒杯举到唇边以掩饰自?己要溢出的笑意。 薛竹隐与他相谈甚欢,了不知二楼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了他们许久。 第64章 小半个时辰前, 顾修远从丰乐楼二楼出来?,走着走着,眼神锁在穿行在一楼人群中的绿袍女子身上。 薛竹隐还穿着绿袍, 身后跟了一个蓝袍男子,迎面而来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蓝袍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些人与竹隐隔开。 顾修远眯了眯眼, 他认出来?,那个蓝袍男子是梁楚。 他们在角落的位置挑了张桌子坐下来?,聊天越聊越开心,薛竹隐成日里对他冷着的脸,此刻倒是笑得明媚媗妍,整个人像发着光似的。 他想?到今早起来?吃早饭的时候, 他有意无意地?问顾叔:「昨日我没?回家吃晚饭, 府内可有什么异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不?在府内吃过了,竹隐嫁过来?之前,他嫌府里冷清,常常在丰乐楼凑合一两口就算了。 竹隐来?了以后,他, 竹隐,顾叔,秋云四个人日日坐在一起用晚饭, 他这?才发?现, 原来?家里的饭菜也挺好吃的,慢慢养成习惯。 昨日他刻意没?回府, 想?着他们肯定会觉得不?习惯, 竹隐大约会问他去哪儿了。 结果顾叔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异样。」 顾修远被他噎住,想?着顾叔老人家, 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径直挑明了:「竹隐可有什么反应?」 「夫人说,说……」顾叔脸色一赧,犹犹豫豫的。 顾修远眉梢带喜,心里又紧张又期待,顾叔果然是老人家,听不?得他们年?轻人说肉麻的话。 顾叔憋了好一会,才一口气说道:「她说您不?回家便不?回家,她又不?是您的娘亲,还要盼着您回家吃饭。」 他说完,还忿忿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夫人怎么能拿先夫人开玩笑呢,太过分了!」 顾修远愣了一下,佯装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手慌乱地?去舀粥,汤匙递到嘴边,他却觉得如鲠在喉,胃口全无。 对他连一句关心都要吝啬的薛竹隐,此刻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别的男子笑得眉眼舒展,春温秋晴。 一切都串起来?了,因为薛竹隐喜欢梁楚,所以她才会纵容梁楚一会要冰鉴风轮,一会又要薄毯,而他忍不?住出来?阻挠薛竹隐和梁楚一块吃饭,还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刺激梁楚,所以梁楚才会同她闹别扭,所以他在竹林捡到的那首酸诗,是竹隐为梁楚而抄的,现在他们和好,所以又一起说说笑笑了。 顾修远的心往下坠,原来?薛竹隐那么冷漠的人,也会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男子,不?会是他。 因为他不?像梁楚那样长?得温润斯文,不?像梁楚那样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不?像梁楚那样会为道义倾囊相助奋不?顾身。 所以薛竹隐瞧不?上他,不?是因为他对她还不?够好,而是因为他是顾修远。 身旁的曼娘见他看得出神,凑近了低声问他:「曼娘可以配合公子让薛大人吃醋,公子可要试试?」 顾修远回过神来?,轻笑一声,目光仍停留在谈笑风生的薛竹隐身上,低声问曼娘:「你觉得我比梁楚如何?」 曼娘看他眉目疏朗,似染一层淡霜,说道:「公子龙章凤姿,玉树春柳,又功业早立,年?少封侯,比梁楚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修远自顾自地?说:「可是她不?喜欢我。」 他盯着梁楚,眼中恨意更?甚:「既然我比他好,那他就不?该被竹隐喜欢。你去找点他的把柄,递给御史台的沈青,让他滚出京都。」 曼娘心里一震,顾修远虽然手段阴暗狠辣,并非如此暴戾恣睢之人,除了那位吩咐下来?的事情和北国公府,他很少主动?去找别人的麻烦。 这?位梁大人何其无辜,竟然因为和薛大人走得近了些?仕途就被毁。她观楼下对坐的两人,虽然梁大人看薛大人的眼神温柔专注,但?他们夹菜都是很谨慎地?只拣自己那一边夹,一副界限分明的模样。 但?顾修远吩咐她,她也只有应承下来?的份儿。 * 自打那日顾修远在街上遇到自己调头而走后,他便再没?来?缠过自己。 她每日早早便去御史台,画寅回来?后便往万筠堂钻,晚饭也是秋云单独用食盒拎到万筠堂去。而顾修远每日起得晚,晚上又藉故有事不?回家吃饭,至深更?半夜才回来?,与她错开。 两人分明住的地?方只有咫尺之遥,却极有默契地?一次也没?见过。 唯二的联繫便是一月一次的朝会上,薛竹隐站在百官后头,遥遥瞥见顾修远的身影;顾修远晚上踏着星光回来?时,偶一抬头看到万筠堂还亮着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没?有顾修远监督她,她又一如既往地?熬夜。 一转眼就到皇帝的寿辰,因今年?赶上五十大寿,宫里很是重视,太子有意要操办得隆重些?,在清晖堂大摆筵席,文武百官都来?祝寿。 借皇上的光,这?一日百司画寅都早些?,不?过申时,薛竹隐便从御史台出来?。 她要回家梳洗打扮一番再进宫赴宴。这?次百官都会带上自己的家眷,宫里大约是看她也是顾修远的家眷,因此把她的座次与顾修远安排在一起,故她这?次乃是以嘉良郡主、指挥使夫人的身份出席,少不?了换回女装。 和薛竹隐的盛装相比,顾修远就显得简单些?,他把身上的官袍脱下来?,换一身更?体面的衣裳就可以。 最近一个月以来?,公子和夫人之间冷淡不?已,顾叔都看在眼里,趁着顾修远换衣裳的当口,顾叔命人把马厩里的马都牵走了。 等顾修远换好一身石青色直身出来?,顾叔拦住他:「我见公子坐骑的马鞍旧了,让马厩的小厮牵去配新?的。」 顾修远微微皱眉,并未生气:「照着原来?的配不?就行了,算了,我骑别的马出门吧。」 顾叔支支吾吾的:「我让小厮顺道把所有的马都牵走去配新?的马鞍了。」 顾修远叫起来?:「顾叔!你明知道今日圣上大寿,在宫里摆宴,我要去赴宴的!」 「对不?住,老奴记岔了,」顾叔赔着笑,给他出主意,「夫人不?是有马车吗?要不?我同夫人说说,您和夫人一块去。」 顾修远这?才察觉他的意图,微微挑眉:「你故意的吧?」 他虽然这?么问,但?却没?数落顾叔,抬步去万筠堂找薛竹隐。 顾修远一月未见薛竹隐,拿不?准她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每上一步台阶,心里的鼓就敲一次。 上到二楼,竹隐上身着了一身玉簪色襦裙,裙上密密麻麻地?绣了木槿暗纹,她已经上好妆容,梳好头髮?,捧着一张信纸看得专注,嘴角还溢出微笑。 秋云侍立在她身旁,正要向他行礼,顾修远一挥手,让她下楼去了。 她今日穿这?身玉簪色襦裙,越发?显得她白如冷玉,坐在椅子上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眉目低敛,越发?显得温柔娴静。 看得顾修远心里一动?。 他站在那看了良久,薛竹隐还没?有发?现他,而是又从头到尾把信看了一遍。 顾修远忍不?住出声:「看什么看得那样入迷?」 薛竹隐下意识地?把信藏进抽屉,抬起头来?淡道:「不?过是陈先生从岭南的信罢了。」 信里说苏泠烟到岭南陈先生在的贺州了,除了吃的穿的差一些?,其他都很好。薛竹隐捧信细读的时候,手微微颤抖。 被林穆言关在笼里的小金丝雀,如今跃进海阔天空。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顾修远见她见到自己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同那日与梁楚谈笑风生简直判若两人。 刚刚她的回答也是态度警惕,回答敷衍,看信看得这?么开心,难不?成那信是梁楚寄来?的? 顾修远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道:「薛侍御现在还是我顾家的媳妇,最近京都有风言风语,说你和梁楚走得很近,还望薛侍御不?要坏我顾家的名?声。」 薛竹隐冷笑一声:「我与梁楚一个月不?过见了三回,可比不?上指挥使日日流连丰乐楼,想?要教训我,先请指挥使洁身自好,谁坏谁的名?声还说不?定呢!」 顾修远气得瞪她:「你明知道我去丰乐楼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她不?关心,他又何必巴巴地?上赶着解释。顾修远不?再说话,转过身背着手看窗外的竹林。 薛竹隐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修远转过来?,随意地?靠在窗台上,傍晚的夕阳洒在他的头髮?丝上,更?添几分少年?气,看得薛竹隐一时晃了眼。 他解释道:「府里的马都被牵去配马鞍了,我搭你的马车进宫。」 薛竹隐定了定心神,疑惑地?问:「今日不?是还有宫宴吗?明知要用马的日子,怎么挑在今天去配马鞍?」 顾修远手一摊,语气无辜:「可不?是我干的,顾叔干的。」 薛竹隐瞭然,顾叔是看她和顾修远没?话说,想?法子撮合他们呢。 可惜强扭的瓜不?甜,她与顾修远彼此都无情意,就算顾叔有意撮合,也难培养感情。 薛竹隐把抽屉锁上,起身与顾修远一同下楼。 顾府门口,顾叔命僕从挑着礼物?,见从门口并行而出的两人中间宽得能塞下第?三个人,替他们打圆场:「公子近来?老是喝得酩酊大醉,夫人多劝劝他。」 薛竹隐瞥顾修远一眼,淡道:「他自个都不?爱惜自个的身体,我为何要劝?」 顾修远抱臂,语气抱怨:「顾叔,你就是多事。就算哪天我死在大街上,怕是有的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十足,把顾叔怼得够呛,顾叔摆了摆手:「罢罢,老奴不?该瞎操这?个闲心。」 马车走到一半,转到人略少些?的安和街。薛竹隐和顾修远一个静坐看书,一个靠壁养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车外传来?马儿的一声嘶鸣,马车勐地?向右偏离,薛竹隐一时没?坐稳,身子向右歪去,顾修远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扶她。 第65章 薛竹隐整个人都向他歪去, 眼?看头就要?撞到马车壁,顾修远手疾眼快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向自己, 她歪倒在他怀里,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肩头。 清新又?温暖的草木香气将她笼罩, 薛竹隐脸贴着顾修远爽滑轻薄的衣裳, 能够轻易地感受到藏在衣裳之?下绷得紧实的肌肉,和他逐渐升高的体温。 她的脸被他身上的温度烘着,也有些热热的。薛竹隐挣了挣,顾修远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她去推他的腰,小声地说道:「还不放开?」 顾修远就着那?个把她护在怀里的姿势,掀开?车帘沉声问道:「老周, 怎么?回事?」 老周回过头来, 说道:「刚刚有个小子没有看路,朝马车冲过来,我勒紧了马绳才躲开?他。」 顾修远又?问:「可有什么?别的异样?」 老周摇摇头:「没有,听后?面追他的人喊抓贼,估计是个小贼。」 顾修远松了一口气, 这才放开?她。 薛竹隐重新坐正,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说道:「去南华门, 老周你一会去找金吾卫, 把那?个小贼的特徵和他说一说,京都的治安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 因去南华门找金吾卫花了些时间, 到清晖园的时候已经热闹非凡,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已落座。 林穆言身边的小宦官林时和皇帝身边的宦官苏升一起?登记百官的贺礼, 这次寿宴也是林穆言一手操办,足见他最近风头之?盛。 清晖园宴客处设在露天的石子地上,呈一个巨大的「回」字形结构,外部?摆了几百张食案,中央被掏空挖了一个池塘,现下池塘周围摆了一圈灯烛,照得池塘里盛开?的荷花裊裊亭亭。 在池塘的中央,堆了一座小洲,洲上燃了几座沉香堆积的火山,火焰蹿得有三尺高,像一棵棵巨大的红树,伴随着沉香木的燃烧,清甜的香气蔓延了整个园子。 薛竹隐和顾修远从错落有致的桌案中穿过,瞥到长公主和薛南萧正坐在一起?,长公主附耳在薛南萧身边,嘴角翘起?,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 她抬眼?见到薛竹隐,眼?中波澜不惊,薛竹隐遥遥沖她行礼,她点了点头,如见到一个和她见礼的普通官员。 顾修远注意到她的动作?,回头问一句:「要?不要?过去坐?」 薛竹隐摇摇头,长公主大约不想见到她过去。 一同落座,林穆言正在一旁同枢密使钱勒寒暄,见到薛竹隐过去,招手让她过去,薛竹隐恍若未闻,在自己的位置上径直坐下。 顾修远察觉到,在她身边坐下来,从案桌上抓一颗姜丝梅丢进嘴里,好心情地问她:「不让我像他一样做个正人君子了?」 薛竹隐瞟一眼?林穆言,在她与林穆言日渐疏远的日子里,他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淡淡说道:「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顾修远面有尴尬之?色,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又?拣了一块香药木瓜餵进嘴里。 月亮渐渐升高,与池塘中心的火山交相辉映。 戌时正,,皇帝方才到场,他和皇后?并肩,跟在太后?之?后?,接受百官拜见之?后?,去到上首坐席。 薛竹隐瞧着,他的身形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身上穿的通天冠服似乎都要?把他压垮了,脸色蜡黄,眼?窝凹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听说他近来热衷于服食丹药,又?频频宠幸宫里的美人。 再看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的林穆言,他大概也是知道皇帝身体不大好,为自己早做打算。 百官向皇上庆贺祝寿,喝酒是不能免俗的,由郭解带领着说了些吉祥话,百官端起?酒杯,跪拜之?后?,向皇帝敬酒。 薛竹隐向来不喝酒,喝酒之?前又?没吃什么?垫垫肚子,几杯酒下肚,肠胃里火辣辣的,脸上也浮了一层红晕。 顾修远拣了几粒糖霜玉蜂儿到她的碟子里,低声问她:「没事吧?这吃点这个,这个是裹了一层糖霜的莲子,解酒的。」 薛竹隐夹了几粒,只觉齿颊间清甜生香,但耐不住两颊越发滚烫。她站起?身来,避开?人声鼎沸的筵席,向西边跨过一道小桥去河边吹风。 清晖园的河边种满了杨柳蒲苇,隔岸火烛通明,亮如白昼,这边因为靠近花园,鲜少有人来此?地,所以小径上不过点了一两盏宫灯,光线昏暗,堪堪供人看清路。 河边凉丝丝的晚风夹杂着水草的清气吹拂到她的脸上,薛竹隐在河边站了一会,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脸颊,觉得好些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顾修远,转头去看,一双笑?意浅浅的眸子盯着她看。 薛竹隐内心隐隐失落,笑?道:「原来是梁兄。」 梁楚穿了一身晴山色圆领袍,轻摇手中的摺扇,显得眉目越发清隽,他走到薛竹隐身边去,笑?道:「我一直坐在后?边,没能跟你搭上话,见你出?来了,就跟着出?来了。」 薛竹隐点点头:「如此?。」 夜色凉如水,河边水声微动,杨柳拂在肩头。 梁楚抬头望月,此?间的月亮似乎比对?岸的要?皎洁明亮一些,他看着清辉皓月,又?忍不住看身边之?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她今晚盛装打扮,比之?平日更明媚艷丽,身姿窈窕,风致婉约。 晚间她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他一眼?就瞧见了她,甚至忽略了她身后?还有一个顾修远。 梁楚忍不住低吟两句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薛竹隐眼?皮动了动,他吟的是诗经里的《月出?》,赞美天上皎洁柔和的明月,和月下昳丽的美人。 她对?梁楚没有别的心思?,只把梁楚当作?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看,况且她现在为人妇的身份,不太适合听到这些话。 梁楚越界了。 酒也醒够了,薛竹隐不悦地提醒他:「请梁录事谨言慎行。」 说完,提起?裙摆转身便走。 梁楚在她身后?焦急地叫住她:「竹隐!」 薛竹隐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梁楚更加焦急:「薛侍御!」 薛竹隐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蹙眉看他:「梁录事有何贵干?」 梁楚走到她面前,一脸赧色:「抱歉,是我失言,我以为这一个月以来,我们的关系会有所不同。」 薛竹隐淡声道:「我赏识梁录事的为人,钦佩梁录事的才华,把梁录事看作?是朋友,仅此?而已。至于别的,薛某并未多想。」 「你方才在筵席上一直紧锁眉头,看着不大开?心,你和指挥使还在吵架,是不是?他对?你不好,是不是?」梁楚紧盯她的双眼?,神?色间一片关切。 薛竹隐别开?眼?:「这不是梁录事该关心的事情。」 梁楚鼓起?勇气说道:「我要?离开?京都了!」 「你不过刚上任,怎么?就要?离开?京都了?」 「有人检举我私贪修筑京都义仓的工款,」梁楚解释道,又?急忙说,「但是这纯属是诬陷,我根本没有贪污!」 「你可知道是谁勾陷你?是郭解的人吗?」薛竹隐想了想,问道。 梁楚向来不争不抢,和国史院以及工部?的人都处得很好,若是因为她之?前找梁楚帮忙,拖累了他的仕途,那?她必不能坐视不理。 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 薛竹隐很是敏锐:「你也不知道?还是对?付不了此?人?」 梁楚又?恢復了温润斯文的模样,慢慢说道:「工款乃是我的一个下属伪造我的手书挪用的,我只查到他最近还上了积压在身上的债务,还有余钱流连酒楼寻欢作?乐,这背后?当有人指使,至于是谁,我所知道的甚少,再查不出?来了。」 「他去哪个酒楼?」薛竹隐问道。 京都的酒楼虽面向民间,夜夜笙歌,歌舞昇平,但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知道陷害他的人去哪个酒楼,大概能知道是谁的人要?陷害他。 梁楚答道:「正是我们常去的丰乐楼。」 薛竹隐蹙眉,丰乐楼,那?不是顾修远的地盘吗? 又?是顾修远! 她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帮你解决的。」 梁楚下意识地去攥她的手腕:「别这么?说,也许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和你说此?事不过是想与你交代我的动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 薛竹隐不露痕迹地把手抽回来,事关顾修远,她不想多作?解释,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与我有关。」 「就算是与你有关也没关系,我……我能去工部?本就是受薛侍御提携,只要?薛侍御不厌弃我,我去哪里都可以。」 梁楚继续温声说道:「我头一回见你作?女儿家的打扮,真是宛若天女。」 他攥了攥手中的扇柄,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能不能抱抱薛姑娘?」 还没等薛竹隐拒绝,梁楚便俯下身来,隔着一臂的距离,双臂虚虚地环住她的身子,并没碰到她。 薛竹隐闻到他身上皂荚的气息,与此?同时,她看到泠泠流水的小桥边,一个颀长的人影披着一身霜华,冷寂落寞。 那?是见她久去未回,前来寻她的顾修远。 薛竹隐看着那?双冷如青霜的眼?睛,心底一惊,下意识把梁楚推开?。 梁楚早有预料似的,慢慢地直起?身子,满意地笑?了笑?,低低地说道:「我只唐突这一回,从此?以后?,我只敢仰望薛姑娘。」 顾修远的身影消失在小桥上,薛竹隐心底慌乱,有种他这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她提起?裙摆,胡乱地说道:「你这样很不对?,我真的要?回去了。」 第66章 薛竹隐回到筵席上, 已经上到第十盏菜,宫女流水似的把上一盏鲜蹄子脍撤走,端上鹅肫掌汤齑。 鹅肫和鹅掌被切得碎碎的, 在奶白色的汤里上下漂浮,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段, 鲜美的热气萦绕在她鼻端, 她却没心思动筷。 顾修远的位置空了。 薛竹隐瞟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又不露痕迹地环视四周,没能寻到他的身影,她的心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空网。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那盏鹅肫掌汤齑也被?撤下去,又上一道洗手蟹, 顾修远还是没有回来。 马军司指挥使纪良向这边望了几眼, 自?来熟地凑过来,好奇地问薛竹隐:「顾指挥使去哪了?我看他一直望着你离开的方向,很是关切的样子?,我以为?寻你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薛竹隐尴尬地笑笑:「我并没与他碰上,他大约是去解酒了吧。」 纪良点?点?头, 眼睛瞟向那道洗手蟹:「你要是不吃,我能不能端过去?」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低头大快朵颐的一位妇人:「我们家那位就爱吃这道菜。」 她看过去,那位妇人吃得专心, 只给人留个侧影, 她干脆把盘子?揽到自?己身前,用调羹舀着餵进嘴里, 酱汁还滴到了身上所?穿的浮光绫上。 她忽然想?起来, 和顾修远的新婚夜,她挨饿挨了一日, 在新房里迫不及待地吃玫瑰酥,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般狼狈。 薛竹隐笑了笑,把食盏微微朝他推过去:「请便。」 纪良客气地沖她点?点?头:「多谢」,乐颠颠地把那盏洗手蟹也捧到了那妇人身前,那妇人抬起头来,沖纪良粲然一笑,纪良也跟着笑。 薛竹隐默默看着,她有些想?吃庆余斋的玫瑰酥了呢。 等到池塘中间?堆的几座火山都燃尽了,月亮熘到西边,筵席结束,顾修远也还是没回来。 薛竹隐落落寡合地走出?宫门,老周在那儿等她。 老周见了她,忙迎上来给她端板凳,盯着她身后看,奇道:「姑爷没一起出?来吗?」 她恍若未闻,心不在焉地盯着安如泰山的马车看,或许,或许,顾修远是想?躲在马车里吓她。 薛竹隐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踏上马车,像扫清石碑上的灰尘一样小心翼翼,慢慢伸手去拨开靛蓝色的帘子?。 马车里透着从外照进来的昏暗的光线,里面空荡荡的,她下马车前随手合上的书还放在小几上,没有人进去过。 薛竹隐心里的那张网又一次落了空,却?还要若无其事地坐进去。 老周把板凳放好回来,又问一遍:「姑爷呢?」 薛竹隐面无表情:「直接走吧,不必管他。」 老周见她脸色不大好,不敢多问,只能按她说的做。 路走到一半,薛竹隐突然拂开帘子?,命令道:「绕路去庆余斋。」 她今晚都没怎么?吃,她要吃玫瑰酥,现在就要。 老周抬头看了看钟楼,为?难地说道:「大人,现在已经亥时了,庆余斋该打烊了,我们绕路去还耽误半个时辰。」 刚才一路过来,纵是最最繁华的平康坊,街道两旁的食肆也都关门闭店了,何况客多店大的老字号庆余斋? 她执拗地重复一遍:「绕路去庆余斋。」 老周嘆一口气,挥鞭改道。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薛竹隐从马车里下来,站在庆余斋前。 庆余斋的大门紧闭,没了灯光的辉映,「庆余斋」的乌木牌子?在暗夜里显得寂寥冷清。 老周跟在她身后,语气无奈:「大人,我说得没错吧,已经关门了。」 不过,老周盯着大门上的铜环若有所?思,问道:「要不要……」 要是夜半敲门的话,侍御史的几分薄面还是值得庆余斋在大半夜开门的。 薛竹隐摇摇头,顶了一晚上的高髻,她的脖子?早就不舒服,脸上敷的妆面太厚,捂得她的脸不舒服,身上的衣裙环佩帛带繁复。 她觉得自?己傻透了,顶着一身让自?己不舒服的行头,大半夜地非要绕路去一个明?知道已经关门的糕点?铺子?。 玫瑰酥,好像并没有那么?值得。 薛竹隐的心沉入水底,她已经疲倦之极,转身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去吧。」 她不想?吃了。 回到顾府,路过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向尚翠轩瞟一眼,灯是黑的。 他是已经睡下了还是,压根没回来? 洗漱沐浴好,薛竹隐还是拂不去心头时时浮现的,顾修远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起身,唤秋云:「取我的琴来。」 歇在楼下的秋云听到薛竹隐的吩咐,有几分讶异,不确定地重复问一遍:「大人可是要弹琴?」 薛竹隐淡道:「是。」 薛竹隐的琴技是苏先生所?教,受他的影响,薛竹隐对待弹琴这件事极为?严谨,弹琴前必焚香沐浴,整理冠发,净手几番,才肯弹琴。 可现在大人已经洗漱好,穿着宽松的麻布袍,头髮如乌云堆在肩头。 她不能想?象大人要用这样随意的姿态去弹琴,但她见大人蹙着眉头,也只得去帮她把琴抱来。 薛竹隐擦拭好自?己的琴,没有摆在案上,而是抱着琴下楼,打了盏灯笼,走进竹林。 秋云疑惑地看她,薛竹隐解释道:「睡不着,我赏月去。你去睡吧,不必跟来了。」 竹林间?微风作响,月光疏朗地洒在小道上,整个竹林朦朦胧胧,像浸在一汪湖水里似的。 薛竹隐走到深处的石桌那去,这里开阔,如拨云见日般,月亮在她头顶现了形,慷慨地把月光填满每一个脚步。 她拂开石桌上掉落的枯叶,把自?己的琴摆在上头,调试琴弦。 薛竹隐把手放在琴弦上,又顿住,其实要弹什?么?她也不知道,手指放在琴弦上胡乱勾,无意识地弹出?几个音。 她重重地嘆口气,又嘆一口,又嘆一口。 这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她终于不必再装得若无其事,可以把怄在心里的郁气尽情地嘆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嘆了好多口气以后,她觉得自?己心里拧成一团的疙瘩得到了一点?点?疏解,她的手指继续在琴弦上胡乱勾,琴弦颤动,发出?清越的琴声。 她发现,原来不需要规规矩矩地弹一整首曲子?,只是胡乱地弹几个音,也是好听的。 头顶的鸟儿突然叫了几声,竹梢晃动,惊得一群鸟儿簌簌振翅飞起,她身前的一根竹竿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玄色衣袂飘动,一个身影翩然落下。 薛竹隐的手在琴弦上拨出?一个凌厉的杂音,她张开手掌,让颤动不已的琴弦停下。 顾修远倚着竹竿,双手抱臂,懒懒问道:「不是要弹琴?你弹的这是什?么??难听死了。」 他在筵席上看到她和梁楚亲昵地相?拥,她还冷漠地看着自?己,回到顾府,他趴在房顶上,想?看看薛竹隐焦急的样子?,结果她连问也不问自?己一声,还有心情来赏月弹琴。 宫门离这里足足十里,他是自?己走回来的! 见她仍低着头,顾修远心中更恼,走过去提起她的腰飞身而起,脚尖一路点?过竹梢。 薛竹隐惊唿一声,身体陡然一轻,腰被?顾修远搂着,紧贴在他的身侧。清风拂过她的脸庞,吹动她的鬓角,她不可思议地低头脚下看珊然而动的竹梢…… 顾修远带她到园子?里的望山亭上,像丢包袱似的随意地把她放下,薛竹隐一阵眩晕,扶着旁边的栏杆才站稳。 顾修远这一举乖张恣肆,薛竹隐异常沉默地没有训他,她瞥到眼前的月亮,果然高处景致也别样,月亮似乎就在她眼前,又大又圆。 然而高处不胜寒,她站定缓了缓,转身就走。 她身后响起顾修远的声音:「你不想?知道宁州马纲的事情?」 薛竹隐脚步顿住,转回身来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顾修远嘆口气:「除了正事,你再不会和我说话了是不是?」 薛竹隐不耐:「有话快说。」 顾修远说道:「宁州马纲里被?偷换和少上报的马,被?宁州太守卖到昌吉寨里,圈养在寨中,昌吉寨蓄马,恐要生事。」 薛竹隐:「此事事关重大,林穆言主管兵部?,你可与他说了?昌吉寨本就势大,若不加以约束,以后恐成祸患。」 「没有,」顾修远无所?谓地说道,「马纲是他的事情又不是我的,他现在忙着结交朝中官员,根本管不过来兵部?,我和他早无联繫,为?什?么?还要管这件事?」 薛竹隐瞪他一眼:「你是朝廷命官,朝廷的事就是你的事,怎可袖手旁观!你不和他说,我去写札子?上奏这件事。」 想?到要写札子?,她迫不及待地拂袖转身。 顾修远拉住她的袖子?,语气软和下来:「其实将?你带来到此处,是这段日子?一直以来心有不甘,想?问你一件事情。」 「何事?」 顾修远手指在栏杆上轻敲,又转过身来倚在栏杆上,张了张嘴,眼神慌乱,像是在努力地措辞。 薛竹隐负手,蹙眉看他,等他开口。 好半晌,顾修远才慢慢地说道: 「我……我旧时在文思堂有一好友,他那时候顽劣不堪,学?业也不大好,但却?屡屡得到你的照拂。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他被?同窗嘲笑,是你站出?来义?正辞严地驳斥他们;有一次你见他饿着肚子?没吃午饭,还好心地分了他两块玫瑰酥;你还把他的课本要过去,为?他详尽地作註解……我这次回京城,他嘱咐我好好谢你,顺便让我问一声,你当?年……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第67章 「有这回事?」薛竹隐眼神疑惑, 「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赵云翔。」顾修远别开眼神?,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远方。 薛竹隐更加疑惑,她不记得文思堂还有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也正常,她记住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 少时?课业繁重, 除了跟着老师学经史外, 还要学习如何处理?吏事?,为将来入仕做准备。这两样对她来说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事?情,都不足挂怀。 不过她记得?,陈先?生为培养她和林穆言的襟怀,总是让他们多关心学堂里的同窗, 若真有这回事?, 大约是从这儿来的。 她垂眸想了想,说道:「我在文思堂的时?候,陈先?生常叮嘱我要关心后进生。若你这位好友得?了我的照拂,那大约是出自陈先?生的授意。至于?我,不过是按他的话照做, 并没什么别的意思。他若是想谢,该谢陈先?生才是。」 她想起刚刚他犹豫措辞的样子,疑惑地问:「不过他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甘心?」 顾修远眼神?黯淡下?去, 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一副极力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珍而重之, 藏在心里时?时?回味的事?情,于?她来说,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过眼云烟。 这也难怪薛竹隐一直对自己冷脸,她一直喜欢的,就是像林穆言梁楚那样文质彬彬谦和端方的君子,怎么会喜欢他这样放肆不羁的人呢? 他少不更事?,竟将她一时?的照拂误解为是喜欢,以至于?沾沾自喜,在心上记了那么多年。 薛竹隐看他神?情恍惚,忍不住问一句:「顾修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顾修远回过神?来,嘆一口气:「薛竹隐,有时?候我真想同你大吵一架。」 「可是我不能,你本来好好地当着你的侍御史,本来好好地喜欢着别人,是我非要娶你,你一点错也没有。」 薛竹隐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时?反驳:「我喜欢谁了?你休要胡言乱语!」 顾修远揉了揉眉心,颓丧地坐在栏杆上,不愿意看她:「夜已深了,我们……就这样吧。你早点回去歇息。」 「我有事?,梁楚被贬出京,是不是你动的手?脚?」薛竹隐脸色冷肃,严厉地问他。 顾修远若无其事?地撇清关系:「他自己做事?不干不净,与我有何干系?」 薛竹隐冷冷地看着他:「梁楚同我说,他乃是被他的下?属勾陷,而他的下?属正巧还上了一笔积欠已久的债务,正巧还在丰乐楼找了一位相好。」 「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他对你心思不纯,我如何能容忍别人惦记我的妻?」顾修远蓦地从栏杆上跳下?来,隐隐有怒色。 薛竹隐皱眉:「他就算对我心思不纯,那也不是你勾陷他把他赶出京都的缘由。你可知道,梁楚很珍惜在工部的这份差事?,他奉命修建京都义仓,画出的图样,能省下?五分?之一的材料;设计的架构,比别人的都要牢固,他是一位好的工匠,也是一位好的官员,大齐需要这样的人!」 「你再看看你,你贵为步军司都指挥使,你在做什么?顾修远,别再利用你的权势去玩弄可怜无辜的人,不过如台上的末角,徒惹人发笑生厌罢了。」 顾修远被她的话激怒,抓着她的肩头,逼得?她步步后退:「你话里话外?都在维护他,那我呢?就算我做错了,我不值得?你为我偏心半分?吗?」 薛竹隐腰被迫抵着栏杆,她毫不示弱,语气冷峻:「你做错了事?,还要寻求他人的偏袒?你在战场上无往不胜就是靠你这张刀枪不入的脸吗?我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若两?日内梁楚的冤屈没有被洗清,那我就上札子给朝廷,你好自为之!」 「好好!」顾修远气得?发笑,咬牙切齿,「我和你成亲快半年,你就只有一句好自为之!那你去写?札子,我等着!」 说罢,他放开她,连阶梯也懒得?下?去,径直朝来时?的方向飞身过去,身影消失在竹林里。 自那之后,顾修远再没出现在顾府里。 到第三日早晨,顾叔终于?按捺不住,在薛竹隐出府的路上拦住她,焦急地问道:「公子已经两?日不在府里,他的马也被骑走了,夫人可有他的消息?」 薛竹隐的心沉到湖底,面上神?色仍是一派淡然:「他去哪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顾叔被她呛得?莫名?其妙,他真是想不明白,顾修远消失两?日了,薛竹隐竟然一点也不关心。 薛竹隐关心的是,她等了两?日,没有等到顾修远为梁楚澄清的动作?,看来他是铁了心地要陷害梁楚。 她自认为给顾修远两?日的时?间已经是对他的偏袒,可他似乎无意领这份情。 既然如此?,薛竹隐也不再退让,吩咐秋云顺着梁楚的下?属去查,并不难查出是谁给他的银子,但只追到丰乐楼的主事?何定?身上,至于?顾修远与丰乐楼的关系,甚为密切,曼娘的口风很紧,她查不到证据。 但这也足够证明梁楚是无辜的,薛竹隐拟了一封札子,将梁楚贪污一事?的原委仔仔细细地呈交上去,过了半月,大理?寺作?出决判,梁楚实乃无罪,官復原职。 * 御史台外?,薛竹隐刚出御史台,便瞧见等在马车边的梁楚。 薛竹隐蹙眉,看他如看一个陌生人:「那日的事?我不追究已是对你宽容,我没想到你还敢来见我。」 老周低头给马梳毛,暗暗支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梁楚神?色一赧,轻摇扇子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笑道:「薛某那日饮多了酒,有些唐突,还请薛侍御宽宥。如今我诚心改正,还望薛侍御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与薛侍御趣味相投,在京都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实在不想失去薛侍御这个好友。」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薛竹隐皱起眉头,神?情严肃:「若下?次再犯,我定?不会再与你往来。」 什么再犯?再犯什么?老周听得?一头雾水,他成日里跟着大人,竟不知他们话里的弯弯绕绕。 「我一定?谨记,不会再犯。」梁楚放下?心来,又挂上如沐春风的笑,温声说道,「我还没谢过薛侍御帮我查清此?事?,不想薛侍御的本事?如此?大。」 「此?事?也是因我而起,帮你解决是我份内之事?,不用谢了。」薛竹隐勉强地笑道。 况且此?事?她也没有办得?彻底,明知是顾修远搞得?鬼,那主事?不过是他手?底下?的喽啰,可她却没办法让真正的幕后黑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梁楚收起扇子,诚恳地看着她:「薛侍御愿意给我几分?薄面去丰乐楼坐坐吗?」 「别去丰乐楼了,去和乐楼吧。」薛竹隐想了想,京都各酒楼错综复杂,「我们就找个热闹的茶楼说话吧。」 茶楼与酒楼不同,台上没有柔曼靡丽的歌舞,一身道袍的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史,敷演一段玄武门之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薛竹隐要了一壶茶,两?碟子点心,拣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梁楚看向台上的说书先?生若有所思,他抬头望望四周,压低了声音,凑到薛竹隐身前问道:「薛侍御最近可有听到风声……」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周一熘烟地跑进茶楼,嗓门大得?像是在叫喊:「大人,出大事?了!」 薛竹隐看一眼周围,好在茶楼本就喧闹,无人在意老周的话,她责备地看老周一眼:「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老周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附在薛竹隐耳边:「太?子詹事?领着一大群人来了顾府,说是要找姑爷,姑爷没在府上,又要找大人您,说是有要紧事?要商量!」 薛竹隐看一眼梁楚,匆忙起身:「失陪。」 老周的声音太?大,梁楚也跟着起身:「我也一起去吧,万一有用得?上樑某的地方呢!」 回到顾府,堂上一群人闹哄哄的,太?子詹事?在门前焦急地踱步,见到她的身影,忙迎上来:「薛侍御可知顾指挥使在何处?」 薛竹隐摇摇头:「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来了这么多人,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太?子詹事?把她和梁楚拉进屋,关上大门,确定?门外?没有人在偷听后,方才开口说道:「太?子失踪了!近日陛下?疾病加重,来企饿群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看更多万结文太?子在床前陪侍汤药。昨晚陛下?召宰相郭解和副宰相林良一同进宫,没想到那郭解狼子野心,派人埋伏在宫道上将太?子劫走。陛下?身边的宦官传信给我,郭解要矫诏传位于?四皇子,等陛下?驾崩就把圣旨放出来!」 薛竹隐皱眉:「太?子身边没有人护卫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劫走了?」 太?子詹事?急得?抹额上的汗:「这我也不知,郭解应该是早有准备,瞒着太?子把陛下?身边的人买通了。」 「所以你来是想找顾修远带兵支援太?子?顾修远只掌管步军司五万禁兵,你为何不去找枢密使调动天下?兵权?」 「枢密使找过了,」太?子詹事?面露难色,「还找了马军司,殿前司,甚至京都城的金吾卫也找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薛竹隐明白了,他们全都找过了,但都没用,所以他们宁愿等她回来也赖在顾府不走。 顾修远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顾修远会不会也投向郭解,薛竹隐也没有把握,毕竟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顾修远了。 「薛侍御,你和太?子情谊深重,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落难。若四皇子登帝位,太?子的命恐怕不保啊!」 薛竹隐的心沉了沉,若是四皇子即位,那大权一定?会落在郭解手?里,她不能看着大齐在郭解的手?里江河日下?,林穆言虽然私德有亏,但他是做皇帝的最佳人选。 她冷静下?来,分?析道:「郭解如果真想传位于?四皇子,那他应该在宫中直接把太?子杀死才是,可他还留着太?子的命,说明他也不是完全信任四皇子,留着太?子的命以作?备选。我们还有时?间,只要能找到太?子,再……」 现在京都大半的兵权都落在郭解手?里,即便找到太?子,顾修远只有五万兵力,能不能攻入宫里还是个问题,就算打进去了,陛下?还活着,或是四皇子已经通过矫诏即位,那太?子都将背上篡位的罪名?。 「顾御史,」薛竹隐唤道。 御史大夫顾祖德忙不迭从人群里出来,「在在在。」 「你拟一份札子,就说陛下?现在身体不好,劝谏陛下?安心养病,令太?子继续监国,让其他人一起联名?上奏,在南华门前集体高唿,记住,动静一定?要大,引起百姓的注意。你再编几条歌谣,在民间散布出去,就说太?子继位乃是天意所授。」 「梁楚,你是从太?学出来的,在太?学颇有威望,我想请你帮忙,去太?学让太?学生在民间发起游行,令太?子即位变成众望所归。」 「至于?别的,就看顾修远了。」 第68章 上次她来到大桥村的时候, 原野上还是一片庄稼的新绿,道旁开满不?知?名的野花,白鹭翩翩地飞过田野。 如今已是盛夏, 田野里的庄稼早被收割,山林满眼深绿, 蝉声不?知?疲倦地响着。 薛竹隐驰马在田间小道上, 眼见再转过前面那座小桥就快到顾家祖屋,她高?高?扬起马鞭,加快速度。 秋云派人去查了丰乐楼和顾家名下在京都的八处宅子,顾修远似乎无意隐瞒自己的踪迹,秋云轻而易举地查到,他就在大桥村的顾家祖宅。 太子詹事胡勇得到消息前去拜谒, 被拒之门外。 这也难怪, 那些文臣干的不?过是放放风声制造舆论的闲事,禁军若来抓,一闹而散便是了。但?顾修远要?做的事,是真刀真枪地去把?皇位抢回?来。 胡勇愁得头髮都掉了一把?,就差给?薛竹隐跪下了:「老夫和指挥使素来不?熟, 薛侍御去求说不?定有用!指挥使要?是不?答应,那咱们?也只能支持四皇子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薛竹隐自觉当仁不?让, 即刻骑马赶来了大桥村。 她在小院前停下马, 心里打着鼓,要?去叩门的手?又停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她不?知?道这一次这扇门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为她而开。 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 小院却不?见炊烟, 薛竹隐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铜环敲击着木门, 发出「笃笃」的声响,她听得院内「吱呀」一声门响,有人趿拉着鞋子走了出来。 「当真是稀客,我?不?去烦你,你却来找我?。」顾修远隔着篱笆抱臂打量她。 他随意地穿了一身布衣,他身量颀长,腰身窄劲,那柔软绵塌的布衣在他身上也显得飘逸。 他脸上不?见笑,却把?门打开了,放薛竹隐进来。 薛竹隐心一动?,他拒绝见太子詹事,却见了自己,说明她还是有机会说动?顾修远的。 她把?马栓在院内,随他进了堂屋。 屋里安静得很,院外林间的啾啾鸟鸣清晰可闻,清风穿户,凉爽生阴。 顾修远没有药给?她倒茶的意思,随意地在榻上坐下,自顾自地吃着炒豆子,似乎屋里没有她这个人。 薛竹隐尴尬地在案桌前坐下,她自己也觉得前脚才怒斥弹劾顾修远,后脚就来求他办事,未免太不?体面。 但?形势所迫,薛竹隐斟酌着开口:「胡詹事之前已经来过,所以你应当知?道我?为何而来?」 「不?大清楚,不?如薛侍御再说一遍给?我?听听?」顾修远往嘴里扔了一颗炒豆子,仰头接着玩儿,漫不?经心地问她。 「如今朝廷形势危急,禁宫大约已经被郭解控制,还望顾指挥使能看在江山社稷的大局上,助太子一臂之力。」薛竹隐略略低了头,因为难堪,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 「有意思,」顾修远把?面前的那一碟炒豆子推远些,看向薛竹隐笑道:「殿前司和马军司都被郭解收入囊中,薛侍御这是要?我?去为林穆言送死?」 他支起手?臂捧着脸颊,闲闲笑道:「怎么,我?的命在薛侍御眼里就不?是命吗?」 薛竹隐的眼睫颤了颤,顾修远这话戳中她的痛处,要?一个平日里冷脸相对的人去送死卖命,若不?是非他不?可,薛竹隐也不?愿意觍着脸来求他。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薛竹隐强壮镇定,抬眼看他:「这件事情的责任本就该你来担,你是朝廷的武将,若大齐落入郭解手?里,江河日下,唇寒齿亡,哪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若是觉得我?安心躲在后头,却把?你推出去送死,你大可把?我?带在身边,我?一定竭我?所能护着你,与你共生死。」 顾修远嗤笑一声:「一个月前,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现在竟然要?跟在我?身边,同我?共生死?你说好不?好笑?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上了战场能挨几刀?竟还异想天开,说要?护着我?。」 薛竹隐知?他心里有气,皱眉看他:「你还有什么想阴阳怪气的,说出来,我?受着。等你发泄完,与我?谈公事。」 顾修远无辜地抬眼看她:「你语气这么嚣张,我?以为你才是想泄愤的那个呢。」 他顾左右而言他,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同她谈正事。 薛竹隐的手?抬起要?去拍桌子,又生生顿住,她的耐心本就不?多,现在快要?被他耗光了。 她深吸一口气,摆正自己的位置,敌强我?弱,宜徐徐图之,她读书的时候就十?分?坐得住,现下定然也可以。 她嘆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现在形势紧急,指挥使能不?能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公事。你在熙州那一战,便是以少?胜多,谋略出神入化,我?知?谋兵是你擅长之处,才前来求你。你若愿意相助,我?的嫁妆全数奉送,你想纳多少?房小妾,我?替你打理后院,绝无异议。」 顾修远脸色忽变,勐地坐直了,冷冷说道:「薛竹隐,你日后最好别落魄,否则以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坐不?稳你现在位置。」 薛竹隐下意识想反驳,她怎么了?她能当上侍御史靠的是真才实学,他凭什么说她离了薛家就坐不?稳现在这个位置?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财色不?能打动?他,薛竹隐又以功名诱之:「东宫诸臣现在焦头烂额,你若是现在出手?,将来林穆言若是登上帝位,谁的功劳最大?当然是顾指挥使的。难道你就不?想入主中枢,位极人臣,做万人之上,唿风唤雨的枢密使吗?难道你就不?想名扬天下,千古流芳吗?」 顾修远表情复杂地看她:「这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顾某孑然一身,挣了功名又有谁看?我?素来贪图享乐,这功名还是留给?别人来立吧。」 连功名也不?能打动?他,薛竹隐挺直的嵴背几乎要?瘫下去,一口郁在胸中的老血就要?呕出来,难不?成顾修远让她进来,就是为了羞辱她一番吗? 她原以为她能进这个门,就是有机会的。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软言软语说道:「指挥使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凡我?能做到的,定然为指挥使做到。」 顾修远眼神微动?,被薛竹隐捕捉道,她心底的死灰復又燃起,果然,顾修远还是有所图。 她打起精神,脸上堆笑,认真地看向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微微笑道:「我?要?苏泠烟。」 薛竹隐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苏泠烟。」 顾修远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当初花一千两银子为苏泠烟赎身,连手?都没摸到,林穆言忒小气,也不?给?我?银子。你既然说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那我?为什么不?能提这个?」 薛竹隐脸色发白,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气血上涌。风阴阴地吹动?她的衣袍,她打个寒颤,这里冷得就像放了数十?座冰鉴。 他怎么能、怎么有脸再打苏泠烟的主意?!苏泠烟被他和林穆言害得还不?够惨吗? 她拍桌而起,指着顾修远,声色俱厉:「顾修远,你难道不?知?道泠烟有多可怜吗?你不?知?道她被林穆言折磨得生不?如死吗?她被关?在香辰殿时候,已有求死之意。你如今向我?提这个要?求,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当真是我?错看了你,先前我?好言好语地劝你,许给?你各种好处,你都不?为所动?,原来是包藏祸心。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即便是上了战场也会贪生怕死,节节退缩,真不?敢相信熙州一役竟然是你打出来的!」 她的太阳穴跳动?得厉害,心口跳得剧烈。 她生气到口不?择言,把?自己能想到的骂人的话尽数脱口而出:「你、你真是混帐!畜牲!下流!禽兽不?如!道貌岸然!我?嫁给?你我?都觉得丢脸,回?去我?就休了你!」 顾修远笑盈盈地看她:「竹隐骂人真是好听,继续骂。」 午间的暖阳从窗子的缝隙里照进来,洒在他脸上,越过直挺的鼻樑,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笑意从顾修远的桃花眼里漫出来,宛若春山盎然,他看到薛竹隐这么气愤,好像很开心似的。 这样一张俊朗的脸,底下藏的却是蛇蝎心肠。 薛竹隐气极,四下转头,拾起桌上的茶盏茶杯一一向他摔去。 顾修远古井无波,见茶杯向他飞来,灵活地躲开,茶杯砸到榻边的窗台上,发出清脆的瓷裂声,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顾修远的手?指也被划了一个小口子。 杯盏都被摔尽,薛竹隐的胳膊又酸又痛,她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 薛竹隐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看着那一榻的碎片,真不?敢想像,她刚刚像个泼妇一样摔打东西。 她恢復面上的冷若冰霜,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指挥使若执意如此,恕薛某难以从命。」 顾修远懒懒地靠着墙,无奈摊手?:「明明是你能办到的事,你却不?愿意,可见你一点也不?诚心。」 滑稽!他明知?道苏泠烟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还提出那样的要?求,简直是无耻至极! 薛竹隐气愤不?已,看到他那张脸都觉得嫌恶,站在这间屋子里都觉得脏了自己的鞋底! 她不?欲与他再聊,转身要?走。 她的脚刚要?迈出门槛,顾修远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 「也罢,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顾修远盘着腿,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把?碎成一地的瓷片拢到一堆。 薛竹隐停下脚步。 「我?退而求其次,」 他顿了顿,「你拿你自己来换。」 第69章 薛竹隐把门阖上, 却没转过身来,手指屈搭在门锁上,看起来像是?要锁门或是要推门而出的样子。 她?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赶路匆忙,有几?缕碎发从后脑勺垂下, 藏进衣领里, 宽大的文士袍清瘦的嵴背和蝴蝶骨,背影看起来十分伶仃。 薛竹隐慢慢回过神来,刚刚他对自己的怒骂不为所动,甚至有点看戏的意思,是?因为他压根没打算和她要泠烟。 他的目的,是在欣赏完自己被戳痛脚脚发疯撒泼之后, 再通过□□她?来践踏她?的尊严。 诚如?她?刚刚所说, 只要是?她?可以做到的,她?一定满足他。现下顾修远提出?她?能够做到的要求,她?再没道?理拒绝。 薛竹隐在进这扇门之前,就已经做好被顾修远为难的打算,如?今走到这一步, 她?竟然有点坦然。 谁让她?之前对他那么冷漠,虽然她?并不活该,但如?今时移世易, 她?被羞辱是?不能免俗的。 只是?她?没想到, 顾修远身上男子的劣根性如?此之重?,一定要在房事?上羞辱她?。 笑话, 他以为他睡了她?, 她?的尊严就被他践踏了?她?权当被狗咬了就是?了。 薛竹隐的心坠入冰冻的湖底,她?慢慢转过身来, 定定地瞧着他看:「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顾修远眼睛的弧度向下勾,眼里的笑意浮于表面,显得似笑非笑:「我花了几?万两讨的老婆,总不能亲个?嘴就算了吧?」 亲个?嘴……如?此粗鄙的话,顾修远却说得面不改色,薛竹隐的眉头跳了跳,刚刚她?的心坠入的湖底大约有一座火山,现在有隐隐爆发之势。 她?沉声?说道?:「可以,但我凭什么相信你结束之后会发兵?」 「可以?!」顾修远得到她?的应允,并没想像中?那么开心。 成婚近半载,她?一直很排斥与他有亲密接触,如?今为了林穆言来求他,她?竟答应得如?此痛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看来他在她?心中?,是?真的很不值一提。 他站起身来,不甘心地问道?:「林穆言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为他做什么都可以?」 薛竹隐蹙眉:「我早说过我与他不再是?朋友,现在我所履行的,不过是?君臣之份。」 顾修远不能忍受薛竹隐和自?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从榻上跃下,如?一阵疾风般走到门边,将她?抵在门边,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这样才?能真正看透她?的心。 他迫不及待地问:「那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答应得那么快吗?」 薛竹隐已经做好准备,干脆放弃挣扎,疲惫地靠在门板上:「何故问此折辱于我?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你也得到你想要的了,何必计较那么多?」 顾修远抓住她?的肩头,眼底发红:「回答我!」 「是?!你满意了吗?」薛竹隐按捺不住,终于爆发,「就算坐在这里的是?枢密使,是?皇城司,是?金吾卫,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我没得选,我需要那个?人去卖命!」 「你为了苏泠烟,肯筹谋多时,和林穆言翻脸去救她?;为了林穆言,肯委身于人;那我呢?我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被你放弃了?」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薛竹隐嘆口气:「我所拥有的本来就很少,要做的事?情又那么多,自?然没有心力再去应付剩下的人。」 顾修远发了狠似的把她?往门板上压,薛竹隐清瘦的嵴背被门板上喜上梅梢的雕饰硌得生疼,她?还没反应过来,顾修远已经严严实实地把她?拢在自?己的怀里,俯身下来亲上她?的唇。 一阵疾风暴雨袭来,薛竹隐唇上吃痛,觉得眼前的人像饿狼见了肉似的,恨不得生吞活剥。 顾修远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受,见她?死咬牙关,手握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打开关口。 亲着亲着,顾修远动作慢下来,含着她?的舌头吮弄,牙齿细细地咬,耐心地挑逗她?,如?游鱼戏水,要勾起她?的感觉。 顾修远的手自?她?肩头下滑,沿她?嵴背一路摩挲,在她?腰间停留,来来回回地揉她?腰间上的软肉。 杂乱的唿吸交织,体温迅速上升,两人之间的空气粘滞,薛竹隐又闷又热,胸口剧烈跳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顾修远像个?火炉似的贴着她?,密密麻麻地亲在她?的脖间,粗重?的鼻息喷在她?皮肤上,他的手还在腰间摆弄,要把她?最后一点力气抽走。 薛竹隐败下阵来,手无力地搭上他的肩膀,借他的力让自?己不致滑落倒地。 眼见他一路向下,腰间的手要去解她?的衣带,薛竹隐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艰难开口:「去屋里。」 顾修远抬起头来,他也不见得有多好,额角的碎发垂下,眼底已被情慾占满,衣襟散乱地堆着褶皱。 他没说话,轻轻巧巧地把薛竹隐抱起来,按住她?的腿搭在自?己腰间,托着她?的腰向屋里走去。 薛竹隐从没经歷过这么难堪的姿势,她?掩耳盗铃地把脸埋在顾修远的肩头,努力平復自?己杂乱的心跳。 屋子面南,光线比堂屋还要更甚,薛竹隐把脸从顾修远肩头抬起,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的神志恢復了一些,这么明亮,这、这简直是?白日?宣淫! 顾修远把她?放在床上,手搭她?的肩头,要把她?推倒,被薛竹隐及时止住。 他停下手,哑声?道?:「怎么?」 薛竹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知道?你结束后会发兵支援林穆言?」 顾修远从腰间摸出?虎符,交到她?手里,挑眉看她?:「这下放心了?我若是?食言,你尽可带着虎符走,号令我的步军司。」 薛竹隐把虎符收进袖子里,从床上跳下去,把门窗锁严实,又把床帐放下。有了床帐的遮挡,床上的一方天地昏暗了些,勉强有点晚上的样子了。 顾修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要靠过来。 他的眼睛亮得如?黑曜石一般,眼神实在灼人,像要在她?身上结结实实地烫几?个?洞。 薛竹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伸手推开,顾修远蹙眉,隐隐有怒气:「又怎么?」 薛竹隐一把抽出?自?己的衣带,跪在他身侧,把他的眼睛蒙上。 顾修远任由她?蒙住自?己的眼睛,衣带上还浸着她?身上的冷香,丝丝缕缕的润着他的眼睛。 他唇角勾起,愉快地问道?:「这是?你的癖好吗?」 薛竹隐理直气壮:「你只说要睡,又没说要看。」 顾修远幽幽出?声?:「你是?怕被我看光了身子,日?后不好和梁楚交代吗?」 薛竹隐一巴掌拍过去,指着他威胁道?:「你若再羞辱我,我就把你的嘴巴也堵起来!」 她?又有点心虚:「方才?是?你先羞辱我,我才?打你的。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蒙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堵我的嘴巴不让我出?声?,到底是?我睡你还是?你睡我?」 顾修远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笑意更甚,把自?己的手也递过去:「干脆你把我手脚也绑起来,我任你摆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闭嘴!」 薛竹隐不情不愿地面对他坐下,顾修远被蒙着眼睛,乖顺地盘腿坐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膝上,等着她?动作似的。 薛竹隐虽然饱读诗书,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要她?主动实在太为难她?,她?看着顾修远,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窗外的流莺鸣蝉被门窗挡住,世界也随之安静下来,床帐之中?只能听到两人吞吐的气息声?,气氛一时尴尬。 顾修远忽然说道?:「坐近一点,离我那么远,你很讨厌我吗?」 薛竹隐低头看,她?的衣角叠落在顾修远的衣角上,暧昧地缠在一起,两人中?间已没有空隙。 她?皱眉说道?:「还要怎么近?」 顾修远拍了拍自?己的膝头,示意她?坐过去。 薛竹隐支起身子,膝行挪过去,顾修远搂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提到自?己的腿上,吓得薛竹隐抱住他的肩膀。 顾修远一手控她?的腰,一手向上滑,按了按她?的肩嵴,抱怨道?:「硬邦邦的,去丰乐楼去了那么多次,没看过那些歌姬是?怎么献媚讨好的吗?」 薛竹隐嵴背挺得更直,高高在上地瞪他,赌气道?:「我不会,你可以去找别人。」 顾修远唇角漾起,似盛一汪春水。 她?低头看顾修远,那双恼人的眼睛被布帛蒙着,直挺的鼻峰和薄唇浮着淡淡的光,她?伸出?手去,像要抓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小心翼翼地抚上他鼻峰的线条,又轻点他的鼻尖。 顾修远的身体骤然紧绷,喉咙发干,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滚。 纤细的手指在他薄唇上亲抚,辗转,薛竹隐的心隐隐一动,俯身亲了下去,原本虚扶在她?腰的手骤然收紧。 她?亲得温吞吞的,于薛竹隐是?慢条斯理品尝他,于顾修远却无异于隔靴搔痒,他浑身燥热,久盼甘霖,结果来的只是?春风细雨。 顾修远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在她?腰上揉了一把,含含煳煳地催促她?:「你快点!」 亲了这么久还在亲他的嘴唇,甚至连舌头都没伸,这得亲到什么时候? 薛竹隐大窘,耳尖红得要滴血。 光是?亲吻就足够耗费她?大半的心神和力气,她?都已经主动来亲他了,他还嫌她?慢,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般如?飢似渴。 床帐内愈发闷热,正值夏日?暑热,薛竹隐出?了一身薄汗,鼻尖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她?亲累了,原本笔挺的腰软下去。她?无力地伏在顾修远的肩头,他身上比自?己更热,薛竹隐本无力支撑自?己,却结结实实地靠在了一个?火炉之上。 顾修远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和她?一起平復唿吸。 她?脸上的红潮未退,身上得不到抒解,闷在体内烘烤她?的五脏。 薛竹隐此刻觉得,让她?主动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她?学着顾修远刚刚的样子,手探到他的腰间,软绵绵地拧了一把,声?音软得出?她?意料:「你来。」 第70章 「我来?」顾修远嘴角微微勾起, 抬手勾住她的下?巴,「竹隐这是在邀请我?」 薛竹隐热得仿佛脑子被?煳住了,努力地思索他说的「邀请」是什么意思。还未等她回答, 顾修远已经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又陷入一片炙热。 只?是这次, 顾修远好像不打算客气, 一边吻他,一边去解她的衣带。 薛竹隐从未经歷过如?此场面,下?意识地攥住自己的腰带不让他解,这会力气倒是恢復了些。 顾修远面上仍徐徐地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脸颊上轻点,薛竹隐慢慢放松下?来, 甚至于仰脸享受。 他偷偷转换方向, 像等候多时的鸟一口啄住树间爬虫,他准确地含住了薛竹隐早已泛红的耳垂。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天灵盖直冲下?来,薛竹隐抖了抖,她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他温热湿润的舌头在细细舔舐自己,他锋利的牙齿在细细碾磨自己, 她想?侧身躲开,又奇异地享受这份煎熬,竟生出?些许的不舍。 她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裳, 摸到他身上绷实的肌肉, 冷不丁被?烫到,又猝不及防地躲开, 她宛若被?火山的熔浆包围着, 根本无处下?手。 薛竹隐太过沉溺和纠结耳垂的感受,顾头不顾尾, 衣带早被?顾修远带着她的手拉开。顾修远满意?地往下?亲。 随着衣襟的散开,她身上的冷香似乎更馥郁了些,裊裊地在这一方小世界散开,萦绕在顾修远的鼻端。 顾修远窝在她的颈间深嗅一口,他的唇也烫得像块炭,每亲一下?,薛竹隐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血脉就跟着颤动一下?。 夏衫单薄,她里面只?穿了一件主腰,随着衣襟敞开,露出?莹白的肩头,精緻的锁骨,顾修远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薛竹隐被?迫仰起头,他的位置找得也太准确了,重要的是,他完全不需要摸索,仿佛看得见?似的。 薛竹隐狐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大约是觉得妨碍他动作,顾修远一面亲着,一面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的腰间。 她忍不住了,惊异地带着喘声问:「你看得见??」 若是自己这副衣不蔽体,面色潮红的狼狈样子被?他看见?,那完事她可?以去撞墙了,以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修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顾修远停下?,诚实地说道:「看不见?。」 他解释道:「习武之人,判断身形方位乃是家常便饭,况且你的手刚刚抬起来的时候,会带起一阵风。」 他点了点刚刚亲的地方:「其他的……我真看不见?。」 薛竹隐又颤一颤,但终归松了一口气,她还?有?一块遮羞布可?以挡一挡。反正顾修远也没有?见?过是什么样子的,她大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气息落在他头顶,像是诚心要挫她的锐气,顾修远嘴角勾起弧度:「但是……我可?以想?象。」 他伸出?手掌,细长的手指微微收拢,像托着什么东西,认真给?她比划:「大约这么大,尝起来像杏仁豆腐。」 他刻意?强调:「又甜又软。」 薛竹隐打掉他的手,她简直要抓狂了,这还?让她以后怎么面对杏仁豆腐,她就这么痛失一道。 顾修远意?犹未尽,不紧不慢的,压低了声音,像是存心要蛊惑她:「竹隐可?能不知道,看不见?才更刺激。」 黑暗里,其他的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 薛竹隐又羞又窘,去捂他的嘴:「你闭嘴!」 谁家的夫君在床上说这么多下?流话的! 「好好好,我闭嘴。」顾修远心满意?足地听她发怒,心头浮现她嗔怒的双眼,偷偷笑了笑。 他手的位置不对,薛竹隐艰难地提醒他:「再往下?一点。 顾修远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我不过随便摸摸。」 他竟连这个也不知道?薛竹隐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个流连风月之人,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而且还?是用手,他不会不行吧? 她悄悄低头看了一眼,否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他应当和自己一样,都?是初歷人事…… 他的手再多探一会都?是煎熬,她看不下?去了,强忍着羞意?,把他的手放到该去的地方。 纵然顾修远看不到,薛竹隐是没脸再看他了。 她把头埋在顾修远的肩膀,她随顾修远的动作微微轻颤,身体深处涌起奇异的感觉,害羞,发痒,还?有?一丝隐秘的畅快。 她溢出?一声惊唿,床帷之间太过安静,她觉得自己这样叫出?来不大体面,咬牙忍着不出?声。 顾修远忽然唤她:「竹隐?」 薛竹隐咬牙挤出?一句话:「做什么?」 顾修远来寻她的唇,安抚似的亲了亲:「你说说话。」 然而薛竹隐还?是没有?开口,边行房边聊天,这似乎也太不庄重了,况且眼下?她备受煎熬,哪有?心力和他讲话。 孔夫子说食不言寝不语,她不知道顾修远哪来那么多话要讲。 头皮发麻,周身绷起,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周身游走的那股热气挤压得要爆炸了。薛竹隐反覆长长地吐气,来排解自己心底异样的感觉。 「你不说话,我总觉得你的魂飞走了。」顾修远手上动作未停,亲昵地在她发顶蹭了蹭。 他语气有?点失落,显然看不到虽然加大了感官上的刺激,但顾修远被?蒙着眼,虽然那人身子在颤慄,体温在升高,可?她极力压抑自己的反应,保持沉默,顾修远只?觉得自己如?在茫茫大海之中,离她越来越远。 薛竹隐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大脑一片空白,沉沉浮浮,没空理会顾修远在说什么。 「等新君即位了,你要做什么?」顾修远忽然问她。 他的语气平淡得,内容正经得,就像用早饭时边喝粥边和她闲聊。 薛竹隐:??? 她拉回一丝理智,顾修远的声音不过哑了点低了点,她和他谁更沉溺其中,还?真不好说,薛竹隐艰难地想?,为?何她如?此狼狈,顾修远还?能保持清醒冷静。 她变得都?不像她自己了,此时的她不是那个严守礼法,进?退有?度的薛竹隐,不过是被?欲操控,在慾海里沉浮的一具肉身。 薛竹隐看到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想?起林穆言,林穆言不也像她一样,原本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结果被?欲控制,成了品行不端,道貌岸然的恶徒。 她会不会也像林穆言一样,一旦尝到此事的甜头,便沉溺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她绝不要。 薛竹隐恶狠狠地说:「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休了!」 顾修远并不喜欢她,今日得到了她的身体,大约日后对她便会渐渐冷淡。她要尽早抽身,免得落到更加狼狈的境地里去。 顾修远愣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那么着急啊。」 「你我何必相互耽误?」薛竹隐溢出?一声惊唿,弓起身子向后躲,恼道,「你做什么?」 顾修远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太舒服了,还?有?力气说这种闲话。」 他抬手卸了她的发冠,翻了个身,把她放倒在榻上,解去自己的衣裳。 顾修远的语气听起来不大好,薛竹隐艰难解释:「我说要休了你,并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 话未说完,嘴被?顾修远堵住。 只?余床帐摇晃。 * 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鸣叫着,薛竹隐皱眉,懒懒翻了个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一丝不安爬上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地睁开眼,腾地从床上坐起。 她拉开床帐,被?屋里明亮的光线晃了眼。屋子整洁得像没有?人来过,薛竹隐记得她最后一眼迷迷煳煳地看向床外,床帐深深地掩映,地上堆着杂乱的衣裳。 而她的身上,被?换了一套宽大的中衣,薛竹隐低头皱了皱眉,那袖子长得几乎要盖住自己的手,肩膀处往下?滑,显然不是自己的。 她的衣裳,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上头还?安放着一张信纸。 她拿起那张信纸,入目便是「和离书」三个大字,薛竹隐如?当头棒喝,焦急不安地继续看下?去,和离书并没有?常见?的格式套语,只?短短一句话: 「顾君修远与薛氏竹隐性情不合,于今和离。」 尾端是张牙舞爪的「顾修远」三个大字。 字写得浓墨刚劲,只?是字的结构不大匀称,笔锋过于凌厉,她没见?过顾修远的手书,但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薛竹隐慢慢地把信纸叠好,她的肠胃隐隐作痛,一颗心如?坠深渊。 顾修远果然如?她昨日想?的那般,得到了她的身体,就将她弃若敝履,潇洒离去。 她在床笫间的话尚出?于气愤,若要真实施起来恐怕还?得权衡一番利弊,顾修远却如?此干脆利落,当断则断。 还?好,还?好,她也没有?太沉溺此事,昨日种种不过如?过眼云烟,从今日开始,她又能够做回薛竹隐。 眼下?不见?顾修远人影,也不知他有?没有?去救林穆言。薛竹隐想?到此事,去翻自己的袖口,虎符果然不在了。 她快速地换好衣裳,将信纸随手放进?袖内,爬下?床穿好鞋子,林穆言还?需要她,她得尽快赶回去。 走得太急,薛竹隐不慎踢翻墙沿的一个小铜炉,盖子倾倒,里面的香灰洒出?。 她上次来怎么不见?有?这个香炉?薛竹隐心下?生奇,蹲下?去取了一点香灰,香灰还?残留些余温,在鼻端闻了闻,是安神助眠的香。 难怪她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的。 她没有?多想?,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府看看现在的形势如?何。 到顾府已是傍晚,老周在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秋云见?到她赶忙上来迎接:「大人您可?算平安回来了!」 薛竹隐把马交给?马夫,急匆匆地向府内走去:「太子詹事呢?我要见?他。」 「胡大人?」老周一头雾水,「他昨日就走了啊,听说太子在东宫召见?他,他便匆匆地走了,您没见?着?」 薛竹隐松了一口气,问秋云道:「太子昨日就已经得救?谁救的他?现在宫里的形势如?何?」 秋云一一说道:「姑爷昨日一回来,便领了小队人马去了郊外,傍晚便将太子救了出?来。宫里传来消息,先?皇驾崩,四皇子即位登帝。因大人前日布置御史台和太学提前制造了舆论,今日姑爷打着贤主天下?的口号率兵打进?宫里去了。」 薛竹隐听着,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她停住脚步:「你说他昨日就已经回顾府了?」 昨日她明明和顾修远在一块! 第71章 「是, 姑爷是晌午回?来的。」秋云昨日没见到她同顾修远一同回来,以?为她是直接去了东宫,不大明?白她反应为何如此大。 薛竹隐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秋云:「八月廿三。」 薛竹隐心沉了沉, 她去找顾修远是八月廿一的早晨,也就是这已经是两日前的事情了! 她竟足足睡了一日半? 她当时确实有点累, 但她素来不是个多?眠的, 就?算再累,睡到昨日也该醒了,怎么会睡这么久。 早晨在房内不慎踢翻的香炉映入她的脑海,是顾修远给她加大了安神香的剂量,让她睡到了今日早上。 顾修远此举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把她困在顾家祖宅, 不让她插手?这件事情吗? 并且如秋云说?的, 他一回?来就?去了郊外救出林穆言,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林穆言在哪,却硬生生拖到昨日才去? 一个个疑窦浮上她的心头,此刻顾修远在宫里生死未卜,她想起昨日对顾修远说?过的话, 转身喊马夫:「备马,我要进宫!」 秋云劝她:「现在宫门都已经被封锁,宫里什么形势也不清楚。大人今日才从大桥村赶回?来, 舟车劳顿的, 正是疲乏的时候,不如先在府里好好休息, 等姑爷的消息。」 薛竹隐回?到顾府的时候, 这里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不应该…… 她问秋云:「顾修远在宫里起事, 没人注意顾府?」 秋云答道:「昨日姑爷叮嘱我们都出去避着?,若是宫里消息不好都别回?来。早上这里来了几十个士兵,将顾府团团围住,我在府外远远望着?都吓坏了。下午的时候他们都走了,我惦记着?您还未回?,就?同老周回?来了。」 「都走了?」薛竹隐思忖,「那应该是顾修远占了上风,他们在这又一无?所获,宫里把他们调回?去了。」 她吩咐道:「备马,我要进宫。」 南华门显然?经过一场鏖战,地上零落一片残骸,空气中瀰漫着?血腥味,血迹把地面涂成大片的红色,在夕阳的照耀下尤为触目惊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即使薛竹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地上的一只断手?后,还是忍不住有想呕吐的冲动。 她原想去东宫打探消息,可东宫外围了一圈铁兵,那盔甲看着?并不像是步军司的银色铠甲,薛竹隐不知?虚实,决定去宫门看看。 四?个宫门,即使顾修远落下风,他要打进宫里去,一定控制了其中的宫门。 果然?,她远远望见南华门前一片的银色铠甲,便驱马向南华门赶去。 她勒住缰绳,亮出自己?的令牌:「我乃御史台侍御史薛竹隐,现有事要找顾修远。」 为首的士兵面色踌躇,他们在这乃是为了阻拦意图逃出来的殿前司禁军,上头并不曾示意过他们可以?放人进来。 一个瘦小的士兵挤出人群,对首领说?道:「这位大人是顾大人之妻,我到府里干活的时候见过的,我带她进去吧。」 他小跑到薛竹隐马前,堆着?笑说?道:「小人张天,以?前曾到顾府里头建造花园,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我?大人稍等,现在宫里还在打斗,有一些?地方还被殿前司控制着?,恐大人不明?状况,我为大人带路去找顾大人吧。」 薛竹隐只记得她刚到顾府的时候确实见到过顾修远派士兵来府里干活,因此举不合律法?,她那时还让顾叔把他们都遣回?军营去了。 但她并未细细打量过他们,哪里记得他们的脸,面对张天的殷勤,她从袖中掏了一锭银子?递过去,权且是酬谢:「有劳。」 张天牵过一匹马,领着?薛竹隐往宫门里去了。 往日进了南华门,只有年事已高的宰辅才可被允许乘车进入或是骑马进入,其他官员皆要步行,如今时局紧张,今时不同往日,她竟也纵马在宫道上驰骋起来。 沿途皆有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站岗,张天边走边和她解释:「如今四?个宫门都被步军司控制,大人你瞧……」 薛竹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小股士兵正在玄英门前打斗,金色铠甲和银色铠甲混在一块,金色铠甲似乎被打得节节败退。 银色铠甲的士兵手?拿麻绳,把金色铠甲的士兵像捆罪犯一样一个一个捆了起来。 张天解释道:「殿前司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这些?都是想逃出宫去的,被我们遇上了,就?打起来了。」 「现在顾大人应在太极殿,殿前司溃散后,还犟的士兵都往那走,被我们包围起来了。」 薛竹隐听到这个消息,把张天抛在身后,扬鞭向太极殿疾驰赶去。 殿外负责部署兵力的长官看着?虎头虎脑的,见到薛竹隐,嚷道:「嫂夫人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薛竹隐纳罕:「你认得我?」 「顾大哥常常同我说?起你,你这副打扮,一看便知?是我的嫂嫂!」高积云高兴地说?道,马上又不高兴地问她:「嫂嫂怎么来这了?」 现在这个形势,薛竹隐来战场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高积云还得分神保护她,因此他有些?焦头烂额。 薛竹隐想起她昨日同顾修远说?的那番共生死的豪言壮语,现下他在里面厮杀,她却帮不上任何忙。 她没有回?答高积云的问题,而是问道:「现在里面形势如何?」 高积云说?道:「我们现在是以?多?打少,迟早的事。只是顾大哥负了伤,还冲在最前头,不肯退下来。」 薛竹隐见太极殿的窗子?被卸了下来,旁边架一架步梯,以?作观战之用,干脆走上步梯,一探究竟。 太极殿内,涌满了人头,和被砍下的人头,地上到处都是断指残手?,带血迹的刀,一大滩的血迹。 身着?金色铠甲的士兵被逼到太极殿的最里端,形成一个包围圈,在包围圈的中心,郭解搂着?刚即位的四?皇子?瑟瑟发抖。 四?皇子?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才长到郭解胸口高,此时他能依靠的只有郭解,他伸手?搂住郭解的肩膀,惊恐地大哭。 那些?殿前司的士兵已被逼到了绝境,一个个都杀红了眼,舞着?刀砍人如削泥。 她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顾修远,顾修远身穿银亮色的铠甲,手?中执着?她送的青霜宝剑,身后跟着?林穆言,带人沖在最前头。 虽然?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众多?,但很难再突进,敌方的包围圈始终没有缩小。 她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顾修远,他右臂挥起的时候候似乎有些?吃力,出剑的力道仍然?凌厉,但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高积云站在她身旁,忧心忡忡地盯着?顾修远看,他也看出来了顾修远渐渐体力不支。 薛竹隐沉声?问道:「能不能把他替下来?」 再这样下去,他非废掉不可。 高积云一脸为难:「我也想啊,可顾大哥每次都是沖在最前头的,即使受了伤也是忍着?,他不会下来的。再说?主将若是后退,士气将会大大减弱。」 薛竹隐反诘:「若是主将体力不支而倒地,那于士气岂不是更加减损?」 殿内,顾修远的铠甲上已经有好几道划痕,他一剑抹在一个士兵的脖子?上,又砍断另一个士兵的手?腕,终于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小口子?。 他身后的士兵抓紧机会一拥而上,与其他的士兵厮打在一起。青霜宝剑寒刃闪过一道亮光,顾修远飞身而起,脚尖点着?士兵的头颅一路向里,剑刃直指郭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郭解面如土色,下意识地把原本?搂在怀里的四?皇子?挡在自己?身前。 高积云突然?大喊:「顾大哥小心!」 薛竹隐目光随他而动,忽看得他身后正有一把刀对准他的后背,下意识地拿起手?边的弓箭,挽弓搭箭,箭头如流星一般射出,正中顾修远身后的金色铠甲士兵。 她力气不大,箭头入得不深,那士兵踉跄两步,手?中的刀挥中了空气。 高积云兴奋地看着?薛竹隐,眼睛里闪出光,赞嘆道:「嫂嫂好准头!」 薛竹隐吐出一口气,拉弓的手?微抖,隐隐有后怕,刚刚那羽箭射出去时,她就?已经后悔了。 她怕自己?误伤顾修远。 自入仕后,每日执笔题字,她这双手?再也没拉过弓,看来在文思堂的童子?功还在。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拉开了弓,弓上的羽箭如飞雪一般对准殿前司的士兵射了过去。 顾修远心无?旁骛,寒刃一路向前,青霜剑贯穿四?皇子?与郭解的胸口,还露出十寸的剑锋。 他握住剑柄,手?上微微用力,将带血的剑刃拔出,将四?皇子?拎到一旁,剑刃再次对着?已无?招架之力的郭解刺了下去。 原本?响亮的哭声?慢慢地停了,四?皇子?趴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下流成一滩,慢慢停止了挣扎。 郭解瞪大了双眼,胸口涌出的鲜血喷到了顾修远的脸上,他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也随四?皇子?去了。 顾修远将郭解的尸体踩在脚下,他擦了擦脸上温热的鲜血,大唿道:「郭贼已被我诛杀,尔等速速投降,可饶过一命!」 一支羽箭从他耳边嗖地飞过,带起一阵疾风,他身边的士兵捂住自己?的胸口,朝他挥舞的刀锋慢了几瞬,顾修远抬剑将那人的刀刃挑飞,抬起头沖箭来的方向看去,呆在原地。 太极殿的窗子?外,薛竹隐逆光而立,正拉弓眯着?一只眼瞄准目标,她的嵴背挺得笔直,眼神坚毅又专注,给她原本?柔和的眉目添了一丝清俊气。 金黄色的夕阳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一层暖黄色的光,映出她清瘦挺拔的身影,整个人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祇。 第72章 他不过愣了?一瞬, 战场之上容不得分心,顾修远挥剑划过身前之人的手?臂,扭头对林穆言说道:「我看到竹隐在外头, 这里危险,你把她带走!」 「她又死不了?, 我也是主将, 岂能撤退?」林穆言皱眉,手?中的剑未停。 马军司都指挥使纪良听到,他原就一直躲在后头,手?中的刀也不过对着空气虚划几下,听了?这话,忙不迭说道:「我去我去!」 说罢, 他一路拨开身后的士兵, 从殿内挤了?出去,一路爬上步梯,走?到薛竹隐身边。 高积云见薛竹隐射得准,命人搬了?一筒羽箭上来,她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瞄准顾修远身旁的一个士兵。 纪良说道:「薛侍御, 老顾让我来带你离开,刀枪无眼,这不是你一个妇人该待的地?方。」 他心有余悸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可真吓人, 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跟被鬼附身了?似的!」 羽箭挟风而?入,薛竹隐恍若未闻, 机械地?抽出一支羽箭, 拉弓,搭箭, 瞄准。 纪良见她没有反应,要去拉她的袖子,高积云立马喝道:「她在瞄准!」 纪良立时把?手?缩了?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薛竹隐射歪了?,伤到了?林穆言或者顾修远,他罪过可就大了?。 左右殿外还是安全的,太极殿的窗子硬生生被拆了?两扇,步梯之上,观战的视野正好。纪良捨不得下去,就站在薛竹隐身边,看殿内的形势。 又一支羽箭飞出,射中了?顾修远身后的士兵,纪良上下打量薛竹隐一眼,贊道:「好箭法!原来刚刚那些箭皆是由你发出!」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弱,拉弓的姿势如此标准,射箭的时候干脆利落,还很有准头! 纪良继续观战,见薛竹隐连续三箭都射向顾修远身边之人,眼里似乎没有太子似的。但平心而?论,将军有很多个,太子只有一个,太子可比顾修远重要多了?! 他揶揄道:「薛侍御可不能藏私啊,你也帮帮太子!」 高积云不服气,反驳道:「顾大哥沖在最前面,又替太子挨了?两刀,不帮他帮谁?」 纪良点头:「是是是,我知道薛侍御忧心老顾的安危。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所以才出来么?我要是挂了?彩,我家那位得哭死!」 薛竹隐嫌他聒噪,停下来瞥他一眼,冷冷吐出两字:「闭嘴!」 高积云把?他从薛竹隐身边拉开:「纪指挥使?,差不多得了?!整个三衙谁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感情好,不用每天都说!您还是下来吧,万一从殿内飞出一把?刀伤在您身上,嫂夫人该心疼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夕阳挂在檐角,照进?太极殿内,在布满血迹的地?板上投下一大片光亮。 顾修远置身于一片光明之中,碎发粘在额上,他的脸颊上,鲜红色的血迹叠覆着暗红色的,连睫毛上也挂着已经凝结的血珠。 他忍着痛抬起手?臂,一剑刺入最后一个士兵的腹部,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做完这一切后,他无力?地?靠柱坐下,挥手?命令道:「叫高积云进?来把?他们?都绑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顾修远瞥一眼窗格外站着的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的头髮被汗粘在一起,脸上和盔甲上布满斑驳的血迹,狼狈极了?。 而?她一身素衫白袂,干净清隽,神情冷峻,姿态清高孤傲,看起来遥不可及。 他生出些许自惭形秽的心思,慢慢挪到柱子后面坐着,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薛竹隐,而?薛竹隐瞧不见他。 高积云领着士兵鱼贯而?入,把?还在挣扎的士兵一一捆起来。 地?上布满了?从士兵身上折下来的箭头,浸在漫漫的血液里,每一个从殿内走?出的士兵,都会在殿外的地?砖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薛竹隐缓缓将弓扔到一旁,她脑子里绷着根弦,不敢懈怠。此刻松懈下来,周身脱力?,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又酸又痛,连把?弓放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现下才闻到空气中瀰漫的浓重的血腥气,整个太极殿像是个屠宰场。一阵噁心在胃里翻涌,所幸她今日没有进?食,扶着窗台好一阵干呕。 薛竹隐迟缓地?迈着步子走?下步梯,沉声对纪良说道:「带顾修远去看太医!」 纪良向殿内望了?望,没瞧见顾修远的身影,他奇道:「他在哪儿?你怎么不过去?」 薛竹隐说道:「他在左侧第一根柱子后头坐着。」 她的手?伸到袖子里,捏了?捏藏着的纸片,那是顾修远给她的和离书。 况且,她刚刚看到顾修远在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挪到柱子后头去了?。 他不想见她。 薛竹隐说完,转身去找自己栓在宫道上的马。 高积云追上来:「嫂嫂可是要走?了??不进?去看看顾大哥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本就疲惫不堪,方才又损耗心力?,被太阳晒得太久,此刻头痛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她的脑袋重得像秤砣。 薛竹隐翻身上马,说道:「我待在这也是无用,先回去歇着。」 高积云看看薛竹隐纵马疾驰的身影,又看看殿内余晖。 真奇怪,嫂夫人明明是为了?顾大哥而?来,在这待了?一个时辰,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走?了?。 顾府点上了?灯,秋云还等?在大门口,见了?她的身影,远远迎上来,迫不及待地?问?:「大人,事情如何了??」 薛竹隐把?马鞭交给马夫,一边往府里走?,简短地?说道:「都结束了?。备水,我要沐浴。」 纵马一路到顾府,晚间徐徐清风也没能洗净她从宫里带回来的血腥味。尽管又累又饿,但她再也忍不了?了?,先沐浴再说。 沐浴完,薛竹隐简单地?喝了?点甜粥,她走?到窗边,抬眼看了?看尚翠轩,还是漆黑一片。 顾修远竟还没回来吗?他是留在宫里治伤了?吗? 难不成他的伤很重?自己是不是该进?宫看看他? 薛竹隐犹豫不定之际,瞟到灯下那封和离书,若是见到顾修远,少?不了?要谈这件窘迫难堪的事情。 还是算了?吧。 等?顾修远伤好了?,他自己会回来的。 翌日傍晚,高积云拎了?好一堆补品,来了?顾府。 薛竹隐到堂前见他,高积云便把?补品献宝似的堆在她眼前,笑道:「嫂嫂好,我来看看顾大哥,他的伤怎么样了??」 她朝秋云看了?两眼,秋云会意,上前命下人把?补品收好,给顾修远送进?宫去。 薛竹隐朝高积云拱手?:「谢过高虞候。不过顾修远不是留在宫里了?吗,你怎么到顾府来了??」 高积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顾大哥昨日便回家了?啊,还吩咐了?我一堆宫里和步军司的事情,我以为他要回家养伤。」 他还受着伤,该不会是体力?不支,倒在路上了?吧? 薛竹隐蹙起眉头,心提了?起来,沉声说道:「他不在府里,去找京都的金吾卫,你也派一些步军司的人马去找!丰乐楼也去看看,还有大桥村!」 高积云还有些懵,茫然地?看着薛竹隐。 她转身便往马厩走?,秋云看她急匆匆地?,追上来说道:「晚饭已经在花厅摆好了?,大人好歹吃一点再出门。」 薛竹隐顾不上回答她,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门后往进?宫的方向骑去。 从顾府出去,一路顺着凌仪街往北走?,转到安华街,穿过平康坊,再转浚和桥,转到南大街,一路向北,便是南华门。 已经入夜,街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点着灯,市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昨日的宫变震惊天下,可民间百姓还要过日子,江山易主,于他们?不过又多一项饭后谈资。 薛竹隐控着缰绳走?在大街上,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个角落。 墙角有几个流民坐在地?上吃馒头,沿街还有一两个乞丐在乞讨,她一看便知,他们?都不是顾修远。 大半个时辰过去,她已经走?了?几条街,肠胃隐隐作痛。 她按住肠胃,心中隐隐懊恼,昨日她不该先回去的,即使?顾修远不想见她,可他受着伤,她不该和他计较。 都过了?一天一夜,就算顾修远晕倒在大街上,也早被什么人救起了?,在大街上找人实?在是个愚蠢的法子。 可她不能干坐在府中等?消息,万一顾修远就是晕倒在某个角落无人搭理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一直走?到南华门,她一无所获。 在大街上找人果然是个愚蠢的法子。 薛竹隐骑马回了?顾府,等?到半夜,高积云终于回来,说道:「金吾卫和步军司都没找到顾大哥,丰乐楼也不见他的踪影,不过……」 她焦急地?问?:「不过什么?」 高积云:「不过凌霄门有个士兵记得顾大哥长什么样子,他说他昨夜看见顾大哥骑马出城了?……」 薛竹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简直是胡闹,他身上还受着伤,怎可纵马?就算有什么事情等?着他去办,也该坐马车才是!」 高积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问?:「嫂嫂先前说去大桥村,那是什么地?方?」 「大桥村是顾家祖宅所在之地?,他前段时间便一直住在那。」薛竹隐顿了?顿,「你不必唤我嫂嫂了?,还是叫我薛侍御吧。」 高积云茫然地?看着她:「为何?嫂嫂可是害羞?」 「说起来复杂,」薛竹隐不想和他掰扯这些,胡乱答道,「我给你一份舆图,你一会派两个人坐马车去大桥村看看,我先骑马去看看。」 「现在太晚了?,我去就行了?,薛侍御留在府里休息吧。去大桥村还要走?山路,别?出什么事了?。」高积云劝她,他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叫官身太生疏了?,有点不习惯。」 薛竹隐:「你习惯就好。还是我去吧,我经常失眠,待在府里也睡不成。」 她的肠胃绞痛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厉害,有种不马上见到顾修远他就会死在某处的不安。 薛竹隐换了?一匹马,提了?一盏灯笼,便往大桥村赶去。 到大桥村时,东方既白,山林布满晨雾,天边的朝霞绚丽得如同牡丹芍药。 薛竹隐掸了?掸落在身上的露珠,把?马栓在院外,迫不及待去扣门。 第73章 清晨的山村寂静无人?, 薛竹隐的扣门声显得格外急促响亮。 一盏茶的工夫后,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顾修远耳力一向敏锐,不可能没听到她的扣门声。 若他不来?开门, 大约是伤得已经不能动弹了。 薛竹隐心下着急,手?贴在门上, 希望能够挤出一个小缝。 木门吱呀一声响, 随她推门的动作大开。她反应过来?,门根本就没有锁! 薛竹隐起疑,顾修远是有锁门的习惯的,她上次离开这里时,因不知道院子门的钥匙在哪,再加上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因此只是把?门虚掩上了。 她疾步到东边屋子的窗台下, 那儿放了一顶斗笠,她向斗笠下摸去,摸到硬硬的,冰凉的,长条的东西?。 那是她上次离开时藏在这的钥匙。 顾修远没有回来?。 薛竹隐烦躁地眼前?这顶竹编的斗笠, 想把?它扔了,但?又觉得该扔的不是斗笠。 她连院门都顾不上关,翻身上马, 机械地离开这个地方。 她心头思绪纷乱, 顾修远若是没回来?,他出城会去哪里呢? 已经过去两日了, 顾修远不会死在外头了吧?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顾府, 高积云在府中等她,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嫂……薛侍御, 我同京北西?路的转运使去信,请他注意?顾大哥的去向。他傍晚的信里说,中午顾大哥出了颍州的城门!」 薛竹隐着急地问:「可有将人?拦下来??」 高积云张大嘴巴,反应过来?:「还要将他拦下来?呀!」 薛竹隐瞪他一眼。废话!难不成让顾修远拖着病体?活活在马上被颠死吗? 高积云转身,脚步匆匆:「我这就给转运使去信,应该还来?得及!」 「不必了!」薛竹隐在他身后叫住他,高积云转过身来?,不明白她为何又突然?改变想法。 薛竹隐尽力挤出一个微笑,尽力心平气和:「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不就是迫不及待要与她和离吗?不就是一声不吭远走?千里吗? 他自?个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受着伤还要长途跋涉,她又何必在乎? 昨日日夜兼程,担惊受怕,生怕自?己晚点见到他他就要死了。这会确定他没死,薛竹隐觉得,还不如当他死了。 「那就这样不管顾大哥了?要不要我派人?一路盯着他的行踪?」高积云试探性地问,他觉得她的嘴角虽然?是上扬的,但?眉目间冷冰冰的,看起来?不怒自?威。 「不必,由他去吧。他死不了,如果想死,也没人?能拦得住他。」薛竹隐眉目敛去隐隐怒气,淡淡地说道。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要离开京都,大约是真的厌倦了她每日的训斥与冷脸,所?以才会甩下一张和离书?一走?了之。 其实何必,顾修远太不了解她,她又不会死缠烂打。 「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吃饭了。」薛竹隐挥了挥手?,转身回了万筠堂。 今夜,薛竹隐难得在花厅用饭,而且她把?顾叔,秋云和老周都叫来?了花厅,让大家一起坐下吃饭。 顾叔高兴地翘起鬍子:「夫人?好?久没有来?花厅吃饭了,这是这个月以来?花厅头一次这么热闹!只是可惜姑爷留在宫里养伤还没回来?。」 他还特意?命人?摘了几朵荷花浮在浅缸上,荷花的清香给这桌饭增添了几分风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薛竹隐从袖子里掏出那张启鹅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整理本文欢迎加入纸片,犹豫半分,开口说道:「本来?这是我和顾修远之间的事,不想惊动大家,但?眼下他已经离开京都,那就由我来?宣布这件事情。」 顾叔放下筷子,惊问道:「公子不是还受着伤吗?他去哪儿了?」 薛竹隐尽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垂眸看着在水中浮转的荷花,语气平静:「大约是过倦了在京都的生活吧。」 大约是过倦了与她在京都的生活。 她攥住那张薄薄的纸片,欲言又止。 这件事对她来?说到底还是难堪了些。 顾修远的和离书?给得如此仓促,和离的消息传出去,下人?会怎么看她?别人?会怎么看她? 大家都会觉得,一定是女方太嫉妒,或者是脾气太差,或者是不能生育等等之类, 何况她耿介孤僻的名?声在外,别人?一定会觉得是她的错。 虽然?她一直很期待能够摆脱顾修远,恢復自?由,但?她也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想被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况且、况且她没法忽略自?己心底的酸楚和失落,现在真的和离了,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件事的期待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与顾修远和离了,最?近陛下登基,朝廷事务忙碌,我大约一个月以后搬出顾府。」 老周的鸭腿噎在嘴里,惊叫道:「********」 顾叔替他翻译:「老周是问,夫人?要抛弃姑爷了吗?」 薛竹隐声音苦涩:「是他写的和离书?。」 顾叔面露可惜:「自?从夫人?嫁过来?之后,府中热闹了许多,连公子都日日早归,在家用饭。我瞅着他脸上,每日都是喜气洋洋的,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严肃地说道:「这件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去劝劝公子,若是连您这样正直严明的女子都能抛弃,那他很难再找到新夫人?了!」 老周嚼一大口鸭腿,迫不及待说道:「对,劝劝姑爷,让他回心转意?!」 薛竹隐皱眉:「既然?他已经作出如此抉择,挽留又有何意??我惯不会做那谄媚讨好?之事!何况他人?也不在,此事你们?别想了。」 顾叔又央求她:「既然?公子都走?了,夫人?能不能继续住在府里?公子之前?一走?就是五年,冷冷清清的,况且秋云现在管家,我颐养天年就行,还能和老周说说话,夫人?不然?留下来?吧?」 老周附和道:「我也想继续在顾府住着,和老顾说说话,还能和赵氏说说话……」 薛竹隐疑惑:「赵氏?之前?住在大桥村家里的田被秦家霸占的那个女子?」 秋云解释道:「她情愿留在府里做活,说可以领工钱养孩子,我便自?作主张把?她留下来?了。」 薛竹隐继续疑惑:「你为何要同赵氏说话?不能和秋云说吗?」 秋云小声解释:「老周对赵氏有意?……」 薛竹隐瞭然?,点了点头:「你想娶赵氏为妻?为何不与我说呢?我可以给你作主。」 老周急得涨红了脸:「秋云这丫头净乱说!八字没一撇的事,人?家都不一定点头呢!」 他声音小下去:「大人?,反正顾府不多我一个,我能不能继续住在顾府,白天过去给您驾车?」 「不能,我都已经与顾修远和离了,我的车夫还住在顾府,传出去像什么话!」薛竹隐严肃地说道,她又转向秋云:「秋云,你呢?」 秋云恭敬地说道:「大人?去哪秋云便去哪。但?秋云也私心希望大人?能留住顾府,大人?自?打嫁到顾府以后,行动自?由许多,不必天天挨老爷的训。」 何止是薛竹隐,就连她也天天挨训,处处受限,在薛府的日子当真十分压抑。 也是,薛竹隐心底划过一丝苦涩,她也不想回到薛府,每日都要见到冷冷淡淡还要督促她的父亲。 她说道:「谁说一定要回薛府的?不回薛府,我自?个在外买宅子住。」 秋云眼神惊喜:「秋云愿跟着大人?!」 她宣布道:「这件事便这样定了,秋云,你可以开始收那些不要紧的细软了,那些文书?札子之类的,等我得闲了亲自?整理。」 一连过了几日,薛竹隐每每在灯下写札子看书?,便忍不住停下来?想顾修远现在到哪儿了,身上的伤如何。 他是自?西?北回来?的,又在那待了五年,对西?北很有感情,从京都出发去熙州,也要经过颍州,他应当是去了西?北吧? 半夜,她实在睡不着,干脆披衣到园子里走?走?吹吹晚上的凉风。 竹林飒然?摇落,薛竹隐一路向园子走?,穿过花园,去到花厅,见池塘边还亮着一盏灯,隐隐有人?声在说话。 她走?过去,听到老周兴致勃勃的声音:「这话本子上,大人?和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我说,大人?应该抛下官身,不顾一切地去挽回姑爷,那才是美事呢!」 薛竹隐皱起眉头,他这么喜欢挽回,他怎么不去找顾修远? 顾叔嘆了一声:「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什么时候我才能带小公子小小姐。夫人?生得清秀,公子又长得俊俏,我还想着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好?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老周也惆怅:「这话本子上说,大人?和姑爷生了个小小姐,长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可惜也没能实现。」 薛竹隐沉着脸从暗处走?出,老周和顾叔正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就着一碟猪头肉聊天喝酒。 见到她走?过来?,慌忙把?手?上的册子藏到身后,心虚地沖她笑:「我平时就靠这些打发时间。」 薛竹隐伸出掌心,示意?他递过来?。 老周脸色为难,硬着头皮交了过去。 她就着老周看到的地方扫了两眼,话本上正敷演到,她生孩子后为照看孩子,一心辞官,而顾修远青云直上,入主中枢。 想让她辞官归家带孩子?做梦! 她冷哼一声,甩了甩袖,把?话本子丢回去:「少?看这些害人?的东西?!」 老周点头如捣蒜,在她背后嘀嘀咕咕的:「京都的书?肆有的是,大人?和姑爷的我都看了好?几本了!」 薛竹隐听着只觉刺耳,外边的人?还不一定怎么编排她和顾修远,但?悠悠众口,她又何能堵住,只能装作听不到。 走?了一圈,横竖睡不着,她又回到万筠堂。 手?上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薛竹隐索性收拾起书?桌来?。 虽然?她的书?桌整整齐齐的,但?有些书?札已经在桌上堆了许久,该归位的归位,该扔的扔。 一晌的工夫,厚厚的一叠书?札都剩下小半摞,层层的书?札中,突兀地夹着一张薄薄的宣纸。 她皱起眉头,单独的纸片很容易丢失,她每次都是把?纸片放在书?壳里保存,怎么会有一张纸片出现在桌上? 她想起来?了。 一灯如豆的夜晚,顾修远捧着一张叠起来?的宣纸,脸上满是期待,要把?他练的字拿给自?己看。 那时她正写札子写得焦头烂额,随手?放在一边,敷衍他过一会再看。 一过就到了现在。 那张宣纸依然?洁白,被厚厚的书?札压得平整光滑,原本虚松的摺痕这会已经锋利如刀。 她低头看着宣纸上隐隐透着的浓黑的字迹,慢慢地将那张纸拣起,打开。 当初她让顾修远照着她的字抄写《大学》,为的是让他重读经书?,好?好?体?味其中的道理。 显然?,顾修远没能了解她的苦心,《大学》一段前?两还尽力规整,字迹横平竖直的,第三行便开始连笔,字迹慢慢变得潦草,透出几分放逸,抄到「先诚其意?」,可见是不耐烦到了极点,连「诚」字也未写完。 再往下看,满篇洋洋洒洒地写着「薛竹隐」三个字,笔力豪放纵横,想见笔迹的主人?在写的时候当是意?如泉涌,一泻千里。 末尾是柳进士填的那首词,「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若她当时就打开看,一定是要瞪眼叉腰好?好?斥责他一番的,她好?心好?意?给他誊了一篇《大学》,他竟不学无术,写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烛火微动,薛竹隐喉咙哽涩,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慢慢地将那张宣纸合起,靠近自?己的心口。 赌书?泼得消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74章 新君即位, 改国号为熙宁,朝廷官吏改换一新,薛竹隐被调到户部, 为免农器税和实施免役法结结实实地忙了几个月,每日?早出晚归的?。 每日手边要写的奏章压在身上, 心里的?事情便渐渐放下了。 这日?朝会结束, 她被林穆言召见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的?地砖光滑如洗,陈设如旧,只是都被换成了新的?一套,谁也想不到这里几个月前地上流的?鲜血足以漂起断指。 林穆言高高坐于龙椅之上,清隽斯文难掩温润气质,微微弯起的?嘴角却不见笑意。 薛竹隐行?过礼, 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章, 呈上:「这是请命给苏先生?翻案的?奏章,还请陛下过目。」 林穆言只淡淡看了那奏章一眼,却不打开,盯着眼前的?诏书,兴致勃勃的?:「竹隐, 你来得正好,我要追封苏泠烟为皇后,封号就叫明昭, 你觉得如何?」 薛竹隐看他即位后每日?夙兴夜寐, 兢兢业业,勤勉于黄州的?瘟疫, 青州的?水灾, 俨然一副明君的?模样,还以为苏泠烟一事不过是他人生?中鲜少的?犯下的?大错, 他还是个明君。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苏泠烟。 薛竹隐劝阻道?:「苏泠烟现在名义上还是顾修远的?侍妾,且她与?邢昭旧有婚约,陛下无端追封她,只怕落人口实。」 她接着又说道?:「陛下现在已经二十四,还没有成婚,还请在世家之中择几?位贵女?充入后宫,这样不仅能拉拢世家,还能早日?诞下子嗣。」 林穆言的?语气仍然温和,话中的?推拒之意却很坚决:「这话你已经提过几?遍,朕的?妻子已故,不想再另娶。」 薛竹隐带了点埋怨,皱眉说道?:「陛下若是将苏泠烟当妻子对待,怎么会把她藏起来密不示人,放任她死?在香辰殿的?大火之中?人死?无益,还请陛下早日?放下。」 「你一口一个陛下,是不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放在心上了?」林穆言也觉得此?事不妥,将诏书合上,说道?,「朕派去的?使者已经将拜相的?任书送到滕州,陈先生?却还来一封请求致仕的?奏章,说他要终老岭南,是不是你写信给他告诉他我与?泠烟的?事情,他在生?我的?气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薛竹隐自辩:「臣从未与?陈先生?说过那些话,他在信里说如今长子在藤州娶妻,他与?亲家交好,还新收了个学生?,也不想再走动了,陈先生?许是被此?事绊住了脚步。」 林穆言无奈地点点头:「陈先生?在京都生?活了大半辈子,末了不想竟要在那般偏远之地颐养天年,我们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没能侍候左右,实在有愧。」 他又问道?:「顾修远还没有回来吗?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担任枢密使。」 薛竹隐被他戳中痛脚,藏在袖中的?指尖掐住掌心,如局外人般淡道?:「臣与?他感情不和,与?他无书信往来,并不知道?他的?消息。」 林穆言抬头看她,重复一遍:「感情不和?」 薛竹隐面?有窘色,尴尬地看着地砖。 他又像想起什么,自顾自地说道?:「可见有时?候成婚不一定能有好结果,朕当初若与?泠烟成婚,说不定也是这般结局。」 林穆言又看了看吏部递上来的?名单:「那便让纪良做吧,左右朝廷现在无事,且放他在外待一阵子,等他有事了再召他回来。」 他又说道?:「最近各州府来报免役法的?推行?,民间皆是一片叫好声,你做得很不错。我看你也做得差不多了,我把你调到吏部,你去裁减军中的?兵员吧,先帝在时?每年都招流民入军,朝廷负担太重,于生?产也不利。」 裁减兵员亦是宋老当初提出的?设想之一,可惜朝中反对声音众多,最后也被迫取消。她当初跟着苏先生?,对宋相的?各项变法措施最是了解,林穆言便派她在各个机构轮流转,给下面?的?人打个样。 薛竹隐当仁不让,一一应承下来。 三年后,熙宁三年,新法深入推进,天下改换面?貌,焕然一新,海清河晏,唯南边有点不太平。 事情出在宁州昌吉寨,当初顾修远查出来宁州太守把少量的?上等马和中等马偷偷卖给昌吉寨,薛竹隐当即上了一封札子上报朝廷,却遇上朝廷被郭解控制,札子无人理?会。后来林穆言即位,薛竹隐忙着推进变法,却将此?事忘了。 宁州昌吉寨的?势力?越做越强,就在半个月前,突然起事造反,斩杀宁州太守与?通判,迅速占领整个宁州城,投靠了大齐南边的?小国罗春。在罗春的?支持下,还效仿朝廷招了一批人马册封百官,当起了土皇帝。 林穆言看着江南西路转运使递上来的?摺子,微微皱了眉,语气还是温和的?:「昌吉寨依靠罗春便想和大齐对抗,未免以卵击石。」 薛竹隐站在殿下说道?:「宁州是大齐马纲重要来源,也是南疆军事重镇,易守难攻,朝廷不可小瞧。陈先生?亦从高州来信,说宁州战乱,他已赶到高州,同高州太守一起剿灭叛贼,希望朝廷派兵支援。」 林穆言点点头,说道?:「朕派高积云去解决得了,再派广南东路,广南西路,江南西路三路人马支援。」 薛竹隐行?礼说道?:「臣请命担任御史监军,与?高积云一同前往岭南。」 林穆言诧异:「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劳你去?朕刚把你调到礼部,要你改善科举。」 薛竹隐摇摇头:「我从未离开京都,这几?年又忙于变法,现在一切都稳定下来,礼部尚书可以独挡一面?,比我还熟悉此?事。我想去京外看看,顺便去高州看看陈先生?。」 林穆言从堆成山的?奏摺里抬起头来看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薛竹隐心里一惊,难不成林穆言已经知道?了苏泠烟在岭南的?事情吗? 她谨慎地反诘:「陛下难道?知道?什么?」 林穆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笑道?:「算了,你去吧,去了可不要后悔。」 他递给薛竹隐一封诏书:「这封诏书你替我带到,到了高州再打开看。再有就是,你去看看陈先生?,他既然对社稷关心得很,把他劝回朝廷里来。」 薛竹隐接过诏书:「谢过陛下。」 既然是要她带到岭南去的?诏书,又不让她打开看,真是奇怪得很。 薛竹隐的?心沉了沉,难不成真与?苏泠烟有关?都过了三年,林穆言还是未纳后宫,可见还没有对苏泠烟死?心。 出发之日?,高积云在南城门?与?她会和,他们两?骑快马先行?,其他人随后赶上。 他现在已经做到殿前司都指挥使,与?薛竹隐同一品级,他见了薛竹隐还是恭敬行?礼:「见过嫂……薛尚书。」 薛竹隐握住缰绳的?手一顿,都三年了,高积云像是故意似的?,每次见她都是这般称唿。 他是怕忘了还有顾修远这个大哥,要通过时?时?口误称她为嫂嫂来提醒自己么? 薛竹隐将一份诏书递过去,别开眼问道?:「你替我看看这诏书是什么?」 林穆言说她不能打开看,但没说不能让别人打开看啊。 高积云接过诏书,辨了辨,说道?:「是一封威远大将军的?诏书,但上面?没有写名字。」 他兴奋起来:「是不是陛下为我准备的??我这次收復了宁州,便可被封为威远大将军!这可是顾大哥之前拒绝了的?封号!」 薛竹隐的?心颤了颤,装作不经意问道?:「他拒绝了?为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高积云想了想,回忆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军中有消息说先皇要封他为威远大将军,结果等他回京进了趟宫,才得一个五品的?官职,我们当时?都为他屈死?了,他还很高兴的?样子。」 薛竹隐强笑敷衍道?:「或许是别有所求吧。」 * 快马走了半个月,他们终于到了高州。 正值暑热天气,到高州驿舍又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刺眼,道?旁的?草木都被晒蔫了。 薛竹隐一到驿舍,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吩咐人备水沐浴,要洗洗一身的?尘土和汗味。 她用澡豆细细地洗过一遍身上,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文士袍。 高积云中了暑热,头疼得很,吃过饭便在房间睡过去了。 薛竹隐没有惊动他,一个人牵着马出了门?。 陈先生?来信说他现在带着家人学生?寄居在高州官衙,她要去拜访陈先生?,顺便一起吃晚饭。 在太阳下骑了小半个时?辰的?马,薛竹隐下马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跳动,头痛得很。 她通报过守门?的?小厮,快步走进官衙。 官衙后署布置得颇为雅致,处处绿荫环绕,流水淙淙,与?官衙外水汽都要被蒸干的?世界相比别有洞天。 她绕过爬满藤萝的?假山,便看到水边的?亭子里陈先生?的?身影,薛竹隐心情昂扬起来,加快步子。 陈先生?瘦了许多,人也见老,眼眶深深凹下去,目光却仍炯炯有神,正坐在堂上和高州太守何亮聊天。 何亮早听说过薛竹隐的?名声,他虽与?陈先生?一般年长,见她来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薛竹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学生?薛竹隐,见过陈先生?。」 陈先生?仰头大笑:「你们二位都起来罢,成天弄这些虚礼拘着自己。」 何亮笑了笑,从地上起来,薛竹隐也起身,站到陈先生?身后,小心地给他们倒茶。 陈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沖薛竹隐笑道?:「几?年不见,竹隐沉稳了许多,不过还是板着张脸,还是得多笑笑。」 薛竹隐被他逗得低头笑了笑:「老师惯会取笑我。」 一番寒暄,薛竹隐左右望了望,问陈如寄:「先生?,泠烟去哪儿了?」 陈先生?说道?:「我没告诉小烟儿,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同陈迈和我的?学生?一块去军营了,一会就回来,正好一块吃晚饭。」 一盏茶的?工夫后,假山门?洞里穿出三个身影,苏泠烟一身黄色的?衣裳,蹦蹦跳跳地朝亭子这边走来,身后还远远跟着两?个略高的?身影。 薛竹隐站在陈先生?身后,向假山那边望去,目光迎着三个身影。 日?光炙热晃眼,她目力?又不大好,看得有些吃力?。 苏泠烟最先看到她,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惊喜道?:「竹隐姐姐!」 她个子长了一些,皮肤还是白得像霜雪一样,脸上的?活泼同三年前判若两?人,嘴角的?梨涡里盛满笑意。 还在远处向这边走来的?一个身影却顿了顿,遥遥向亭子里望去。 薛竹隐欣慰地看着小姑娘,沖她笑着点了点头。 苏泠烟转过身去,跳起来向后面?的?两?个身影招手:「你们看谁来了!」 第75章 苏泠烟给两位长辈行过礼, 走到薛竹隐旁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笑问道:「好久不见竹隐姐姐, 姐姐这几年过得如何?」 陈先生捋了捋鬍子,得?意地说道:「这几年竹隐踏实做了许多事, 处处都是?她的颂声, 都夸你定的法子总是?为百姓着想?,不愧是我的学生!」 薛竹隐忙着看苏泠烟,没注意到朝这边走来的两个身影只剩下一个。 陈迈大大咧咧地一步迈过阶梯跨入亭子,忽地又跳起来去挨檐枋,见自己的手碰到,心满意足地往亭子里边走。 陈先生微哂:「没规没矩的, 还不拜见何太?守, 见过你竹隐姐姐。」 陈迈闻言撇了撇嘴,给何亮作?了个揖,说道:「见过何太?守。」 又给薛竹隐作?个揖,乖乖说道:「见过竹隐姐。」 薛竹隐点了点头,陈迈与?他哥哥长得?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陈迈身上青葱的少年气?很浓,他与?三?年前相比似乎黑了许多。 她寒暄道:「我没记错的话,小迈今年是?……二十?可考科举了?」 不等陈迈回答, 陈如寄苦笑道:「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读书, 来岭南之后天天往人家做烟花爆竹的作?坊里跑,索性去当了学徒。」 薛竹隐微讶, 她比陈迈要年长三?岁, 与?陈迈交集不多,只知道陈迈不大爱读书, 但他可是?陈先生的孩子,再不爱读书能差到哪去? 没想?到直接去当了烟花作?坊的学徒。 陈迈梗着脖子回答:「做烟花爆竹怎么啦?顾大哥还说我做的爆竹改进改进可以?当火药用。」 苏泠烟怕他和陈先生又吵起来,拉一拉陈迈的袖子,问道:「顾大哥去哪啦?」 陈迈答道:「顾大哥说他身上脏,要去换身衣裳。」 他指着亭子外远远走来的一个人影:「喏,那不就是?,还换了过年时?做的那身衣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薛竹隐的目光随众人一起望向亭子外,她看得?不大真?切,只能看到一个身量颀长,穿着一身竹叶青的身影,那应该就是?陈先生在?岭南收的学生。 陈先生呵呵笑起来:「过年时?含香说要给他做身衣裳,这孩子死活不要,说平日里也穿不了这么好的衣裳,别浪费钱。今日有生客一来,修远这孩子倒拘谨地把过年的新衣穿上了。」 「含香」是?师母的闺名,薛竹隐本来在?随众人一起发笑,不明白?泠烟何以?突然俏皮地沖自己眨眨眼。 陡然听到「修远」二字,她的心上像被雷噼了一记似的,勐地如梦初醒,灵台清明。 顾大哥……修远这孩子…… 那人影越走越近,在?薛竹隐的视野里越发清晰起来,她甚至能看清那人高高束起的马尾,那人锋利的轮廓,那人的瘦劲窄腰…… 太?阳穴突突地跳,头脑愈发沉重,水上云风浩渺,吹散夏日暑热,不妨碍薛竹隐觉得?自己的暑热之症又加重了。 就是?说,趁顾修远还没有认出她之前,以?暑热的藉口?离开这里,还来得?及吗? 她初来乍到,还不习惯岭南的湿热,此刻中暑,简直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眼看着那人影越来越近,薛竹隐狠下心短暂抛弃自己的诚实美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扶着苏泠烟,虚着声音说道:「我好像中了暑气?,想?先回去歇一歇。」 陈迈转过头来,眼里露出惊喜:「正好!让顾大哥给你看看!他昨日才研制出来更加廉价易得?的祛暑药方!」 何亮赶紧阻止:「我去请郎中来给薛大人看看,薛大人身子金贵,又是?女子之身,不可随意对待。」 薛竹隐也忙不迭说道:「不必了不必了。」 陈迈不听他们的,扶薛竹隐在?美人靠上坐下,朝顾修远挥了挥手:「顾大哥!竹隐姐中暑啦!你快来给她看看!」 原本想?走又被陈迈按在?美人靠上的薛竹隐:…… 顾修远原本慢腾腾的,听到这话,一路小跑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迈入亭子内,在?薛竹隐坐着的美人靠前半蹲下。 薛竹隐额角的碎发被他跑步带起的风吹动,这个距离她还能闻到顾修远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敛了眉目,克制自己不去看他。 陈迈提醒她:「竹隐姐,你把手腕伸出来给顾大哥把把啊!」 薛竹隐反应过来,面色一窘,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顾修远一脸紧张地去观察薛竹隐的脸,她眉目低垂,犹如仕女图中的静女,顾修远的心动了动,认真?观察,她的脸被太?阳晒得?微微有些?发红起皮,耳尖也是?红的。 他放下心来,还好,有些?微的晒伤,但不严重。 他不敢多看,挪开自己的目光。 朝他伸出的一截皓腕温如白?玉,掩藏在?宽袖之下,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轻轻搭上她的脉搏,凝神细听脉象。 他指尖的温度传到自己的皮肤上,薛竹隐觉得?那块皮肤越发生热,正在?往外冒汗。 他问道:「头痛吗?」 薛竹隐点了点头。 又问:「出的汗多不多?」 薛竹隐摇头:「微汗。」 顾修远松开她的手腕,说道:「暑气?侵身,但不严重,不用喝药了,那药苦的很。师母熬了冰镇的雪泡豆儿水,一会给你盛一碗解解暑。」 薛竹隐仍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多谢。」 陈迈得?意地笑道:「我就说顾大哥能治吧!顾大哥什?么都会!」 陈如寄介绍道:「竹隐,这便是?我在?岭南收的学生顾修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你们曾在?文思堂共学。」 又向顾修远介绍薛竹隐:「修远,这便是?薛竹隐,你不是?常去街头的告示栏看官府发的新法公?告吗?那都是?出自竹隐的手笔。」 薛竹隐心头一滞,当初她这婚成?得?不情不愿,觉得?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不好意思在?信里给陈先生说这件事。 顾修远大约也是?成?得?不情不愿,也没和陈先生说他们曾经成?婚的事情。 顾修远站起身来,转头向陈先生说道,语气?轻松:「我知道薛大人,新任的礼部尚书,风头无两,前途无量。不过我在?文思堂籍籍无名,薛大人应该不记得?我了。」 薛竹隐站起身来,向顾修远作?揖,语气?淡然:「的确不记得?,见过顾兄。」 苏泠烟在?一旁看得?疑惑,着急地说:「可是?……」 顾修远和薛竹隐同时?看向苏泠烟,苏泠烟及时?噤声。 陈先生看薛竹隐不大热情的样子,恐顾修远误会,替她解释道:「竹隐这孩子老成?,你别看她板着张脸,以?为她对你不善,她只是?性子孤直,实则面冷心热。」 顾修远笑道:「我怎敢误会尚书大人,就算误会了有什?么要紧,我一介草民,尚书大人也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阴阳怪气?,连陈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说道:「顾大哥,你是?不是?看不惯那些?当官的搜刮民脂民膏?不过竹隐姐是?个好官,她绝不会这样的。」 薛竹隐揉了揉太?阳穴,艰难出声:「我还是?觉得?我的暑热有些?严重,要不我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改日再过来拜访先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陈先生连忙拦她:「含香在?厨房里备菜了,这几个孩子成?日待在?军营,好不容易回来,难得?人聚这么齐,你要是?实在?不适,要不去小烟儿房里歇一歇?」 苏泠烟也附和道:「姐姐别走了吧,我扶你去我房间休息。」 薛竹隐觉得?自己没法再在?这继续待下去了,又不好拂了老师的面子,只好勉强向苏泠烟说道:「有劳。」 苏泠烟领她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杯茶。 她在?桌子边坐下,饮一口?茶,打量这个房间。这间房有些?小,仅有一张床,一个斗柜,一张桌子,连梳妆檯都没有,也没有博古架,没有书架。桌子上摆了一个土瓷瓶,插着快要凋谢的木槿花。 不过房间开了一扇朝南的窗子,屋子里显得?格外明亮。 苏泠烟在?桌子边坐下,说道:「陈迈和顾大哥就住在?隔壁。」 薛竹隐放下茶杯,纠正她:「小迈大你一岁,按道理你该喊他哥哥才是?。」 苏泠烟脸一红,小声地说道:「他哪里有当哥哥的样子。」 薛竹隐并未反驳她,只是?坚持道:「不管小迈如何,礼节不可偏废。」 几声「笃笃」扣门声响起,苏泠烟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着顾修远,他手上还端了两碗雪泡豆儿水。 他抬了抬左手这碗,说道:「这碗给你。」 又沖屋里扬了扬下巴,表情有些?不自在?,抬了抬右手那碗:「这碗给她。」 苏泠烟刚想?开口?,顾修远把瓷碗往她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她把雪泡豆儿水端到桌上,挪一碗到薛竹隐眼前,转身去关门:「姐姐,你喝一碗罢,解解暑气?。」 薛竹隐感激地说道:「谢谢泠烟。」 苏泠烟关门回来,坐在?桌子边,用调羹搅了搅剩下那碗,舀一勺送入口?中,蓦地皱起眉头:「这也太?甜了,顾大哥怎么放那么多糖?」 薛竹隐又舀了一勺餵入口?中,奇怪地说道:「不甜啊,没什?么味道,只有绿豆的清香。」 苏泠烟反应过来,她在?把雪泡豆儿水放到桌上的时?候,把那两碗放反了,所?以?齁甜齁甜的这一碗,本是?给竹隐姐姐的,难怪顾大哥要刻意区分两碗。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问薛竹隐道:「姐姐,你是?不是?很爱吃甜啊?」 薛竹隐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倒也没有很爱,只是?口?味会偏甜一些?。」 苏泠烟想?到在?京都的时?候,他们分明已经成?婚了,顾大哥还帮着竹隐姐姐来救自己。后来顾大哥又来了岭南,她问顾大哥,顾大哥也只是?含含煳煳的,只说竹隐姐姐托他来岭南照顾陈先生。 刚刚他们在?亭子边,还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 苏泠烟悄悄地问薛竹隐:「姐姐,你和顾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们不是?成?婚了吗?为何刚刚要装作?不认识呢?」 第76章 薛竹隐被她问得噎住, 她其?实并没有想装作不认识,但顾修远那么说了?,她再戳穿他, 说自己曾和他成过亲又和离了?,再引得众人问起来, 薛竹隐单是想想就觉得难堪。 她甚至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林穆言, 只说是性情不合,潜意识里她也不太想去面对众人的议论。 大约顾修远也觉得尴尬,干脆选择装作不认识。 她试探性地问道:「顾修远没有同你说?」 苏泠烟摇摇头:「没有,他三年前来岭南时,只同我说你担心陈先生在岭南的生活,要?他来照顾陈先生。」 「他是这样说的?」 苏泠烟点点头。 这话提醒了?薛竹隐, 她方才见到顾修远时脑子一片空白?, 只想着眼神避让,却没有思?索为何顾修远没有去西北,而是来了?岭南。 毕竟在京都的时候,顾修远早就听她说陈先生被贬岭南,却一直没有什么表示。 她脑子里跳出京都月下的对话, 顾修远问她为何要?在文思?堂对一个同窗那么好,她说是受陈先生之?托。 当时顾修远眼里的光熄了?,恍惚失神, 喃喃自语, 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薛竹隐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难不成那同窗是顾修远, 他听自己说是受陈先生的叮嘱, 不远万里前来岭南要?照顾陈先生报答他当年的关心? 「姐姐?」苏泠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提醒她。 薛竹隐回过神来, 斟酌着开口?:「我把?你当妹妹看?,你又?知道?我与顾修远的前事,我不想瞒你。」 她藏在袖下的双手不安地在桌上交叠,轻轻敲着桌面,似在思?索如何开口?。 良久,她才简短地说道?:「我与顾修远性情不合,已经和离了?。」 苏泠烟大惊,好半天才说:「难怪……可惜了?,顾大哥那样好的一个人……」 虽然薛竹隐能够预见她的反应,但她吃惊的表情还是让自己颇不自在。 薛竹隐面上发窘,心底发虚,苏泠烟那样吃惊,让她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在这桩婚姻里犯了?多大的错,才惹得顾修远要?与她和离。 她不自在地别开眼,低头看?着手背上的青筋脉络,极力镇定地说道?:「不过你不必担心,这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顾修远现在跟着陈先生,之?后?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影响正事和大家的相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苏泠烟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慰她,小心地问道?:「姐姐是真的放下了?吗?」 她抬起头来,说道?:「我与顾修远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和离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哪能管得上这个?」 苏泠烟放松下来,慢慢地说道?:「那便好,顾大哥他……」 苏泠烟正要?说着,陈迈在房外大喊:「烟烟,吃饭啦!」 薛竹隐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起身?说道?:「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再聊。」 去饭厅的路上,薛竹隐问她:「我送你来岭南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叮嘱你改个名字,为何我听先生和小迈还是喊你烟烟?」 苏泠烟不好意思?地说道?:「改名字显得刻意,师母没有女儿,很喜欢我,他们?便收我做了?义女,我就改和陈先生姓了?,如今我叫陈泠烟。」 她有些踌躇,声?音小了?下去:「在京都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不太想同别人说,除了?顾大哥,其?他人都不知道?,姐姐能不能不要?和他们?说起这些?」 薛竹隐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要?她放心:「这是自然。苏先生和陈先生最是要?好,有陈先生和师母照顾你,苏先生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两人携手到了?饭厅,饭厅灯火通明,下人正流水似的上菜,满满摆了?一大桌。 何太守和陈先生已经落座,正在桌子边聊天。 陈先生坐在上首的位置,何太守坐在他左手边,见她来了?,赶忙起身?为她让出陈先生身?边的位置,迎上来说道?:「薛大人且先寒舍委屈一顿,明日在望江楼专门为薛大人和安抚副使准备了?接风宴。」 安抚使指的是高积云,他此次被林穆言任命为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副使,相当于主管广南西路军政的副手,而安抚使一职,还虚位以待。 薛竹隐坐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恭敬地说道?:「何太守是前辈,不必如此客气,竹隐还要?感激何太守在岭南对恩师的照拂。」 说完,她在陈先生右手边给师母留出位置,拉着苏泠烟一同坐下。 何太守客套道?:「哪里哪里,何某还要?感激陈先生带着家小前来为我解困,尤其?是陈先生的学生,用兵如神,在我们?以少敌多的情况下,多次击退宁州反贼的进攻。这半个月若没有他,高州怕是也不保了?,真不愧为陈先生最得意的学生。」 薛竹隐微微一笑,顾修远曾在熙州以八千精兵剿灭两万敌军,又?在京都率五千人生生攻入被围得像铁桶似的禁宫,以少胜多,这大约是他的专长。 她说道?:「陛下已经派出三路援军,再有五天就到了?,等援军到了?,收復宁州指日可待。」 可是等等,薛竹隐眼神质询陈先生,她不是陈先生最得意的学生了?吗? 陈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这个这个,竹隐是我在京都最得意的学生,修远是我在岭南最得意的学生。」 陈迈同顾修远勾肩搭背,一块走进饭厅,他自觉地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刚好与苏泠烟隔了?一个空位。 他沖苏泠烟眨了?眨眼,拍拍身?边那个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苏泠烟瞧了?一眼旁边正与何太守寒暄的薛竹隐,对陈迈轻轻摇了?摇头。 陈迈撇撇嘴,甩开顾修远的胳膊,挪到了?那个空位上,与苏泠烟坐到一起。 陆含香端着一盆汤走进饭厅,陈迈忙起身?帮她把?汤放到桌上。 薛竹隐起身?迎她,朝她作揖:「竹隐拜见师母。」 陆含香像是花了?眼似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握住她的双手,惊喜道?:「几年不见,竹隐越发沉稳了?。」 薛竹隐不好意思?地笑笑。 师母握住她的手比三年前糙了?许多,薛竹隐低头不露痕迹地看?一眼,上头还有几道?小口?子,到岭南后?操持家务的艰辛不言自明。 陆含香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捶了?捶自己的腰,在陈先生旁边坐下,陈先生取笑她:「我说不要?你做饭吧,非要?做,这下把?自己给累到了?。」 陆含香柔柔地瞪他一眼:「几个孩子半个月才回来这一次,在军营里吃也吃不好,我怎么能不做?反正我在家也是天天做饭,你又?从来不帮忙。」 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姑娘步态盈盈,如踏云追月,把?一盘白?灼虾端上了?桌。 「喏,菜齐了?,云意,你快坐下一起吃。」陆含香招唿道?,「还是云意知道?心疼我,今日在厨房帮着忙活了?一个下午,这桌上的菜有一半都是她做的。」 桌上只余一个空位,周云意自然地在顾修远身?旁坐下,温柔地笑道?:「我不过是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薛竹隐不认识她,抬眼看?过去,一时愣住。 周云意长得与她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都是眼头尖锐,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冷的。 要?不是她素面朝天,荆钗布裙,体态舒展,如濯濯春柳,温柔盈盈,像一汪湖水,薛竹隐还以为看?见了?女装的自己。 苏泠烟轻快地说道?:「云意姐姐也来啦!」 陈迈狡黠地看?着顾修远,打趣儿道?:「云意姐才不是心疼你,人家是想让某人吃上她做的饭,我们?都是跟着沾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嘶——」陈迈捂住自己的小腿,「顾大哥你……」 他被顾修远瞪了?一眼,悻悻噤声?。 师母看?着顾修远,脸上笑得像一朵秋华,喜滋滋地点他:「这么贤惠的姑娘,以后?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顾修远佯装没有看?见,低头不语。 周云意低头羞涩地笑了?笑,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时才发现,桌上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看?过去,也愣住了?。 那位坐在苏泠烟旁边的公子……?姑娘……? 长得有些雌雄莫辨,眉眼清秀柔和,嵴背清瘦挺拔,穿着一件宽大的文士袍,上半张脸与她简直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里透着几许淡漠沉稳,不辨悲喜,与周围一脸喜态的陈夫人和活泼的泠烟格格不入。 她转头向顾修远,发现他抬头向那女子望了?一眼,又?低头看?着茶杯里的涟漪。 周云意低声?问他:「坐在泠烟旁边的那位是男子还是女子呀,是何太守的客人吗?」 顾修远温声?答道?:「薛竹隐是女子,朝廷派来的御史监军,也是陈先生的学生。」 周云意内心雀跃,看?向薛竹隐的目光多了?敬佩和羡慕:「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薛大人吗?原来她平日里都穿男装,我竟没认出来!她好厉害啊!我等下可以过去和她说话吗?」 她又?担心:「但我听传闻说薛大人不喜生人打扰,她会不会不理我?」 顾修远微微笑道?:「你去罢,她对女子一向温柔。」 薛竹隐向来迟钝,还没有明白?陈迈口?中的「某人」指的是谁,默默地跟着大家一起笑,等到发现师母的目光落在顾修远身?上,说出那番调侃的话,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大家好像都默认,顾修远和这女子是一对。 而顾修远与那女子低头耳语,脸上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好似浑不在意众人的调侃,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 虽然无人在意她,但薛竹隐自觉万分?难堪,她不经意撞上顾修远望过来的眼神,他的嘴角笑意盈盈,大约还沉浸在刚刚与佳人的谈笑里,与下午装作不认识她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薛竹隐默默低头,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手指不安地摩挲杯壁,时不时对苏泠烟勉强挤出一个笑。 她暗暗后?悔,今日下午为何不趁顾修远还没来的时候一走了?之?。 晚间分?明和泠烟承诺,不会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大家的正常相处。现在看?来,豪言壮语许得太早。 苏泠烟察觉到她的反应,凑过来小声?介绍道?:「那是云意姐姐,原是纪州合江楼的花魁,半年前顾大哥跟着先生到纪州游歷的时候,席上偶然遇见,便为她赎了?身?,方才我在房中想与你说的便是此事。云意姐姐之?后?便跟着去了?藤州,在阅华楼当厨娘,常与我们?来往。如今因为宁州起了?战事,先生关心战事,要?携我们?来高州,云意姐姐是宁州人,也想献一份力,便去军中当了?炊娘。」 薛竹隐心下了?然,淡然点头:「如此。」 顾修远真是心善博爱,到处为人赎身?。 难怪顾修远今日下午要?装作不认识她,大约是怕引出一段旧事惹得佳人吃醋。 不过这女子惯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樊笼中脱身?而出,竟能以双手养活自己,还甘入军中当炊娘,虽出身?烟花之?地,自有一番风骨,实?在令人钦佩。 又?长得清丽淡雅,温柔娴静。 顾修远会喜欢她也不奇怪。 桌上谈笑风生,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暗戳戳地关心顾修远和周云意。薛竹隐浑身?不自在,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陈先生忽然问道?:「竹隐喝茶喝得这么急,可是还有暑热之?症?」 薛竹隐骤然被关心,有种还在文思?堂时被先生站起来提问的紧张,抬起头来尴尬地说道?:「已经好了?,多谢先生关心。」 陈先生话题一转:「说起来,竹隐今年也二十三了?,可有成家?」 陈迈大大咧咧地说道?:「一看?就没有,我成家了?竹隐姐都不会成家,再说竹隐姐要?是成亲了?能不告诉爹爹?」 一时间桌上众人的探究好奇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薛竹隐硬着头皮回答:「还未,竹隐无心于此。」 成过亲但是又?和离了?,这应当算不得成家了?吧? 顾修远漫不经心地夹了?个大鹅腿拣到碗里,咬了?一口?又?觉索然无味,舍在一旁。 陈迈挤着眼睛看?她,迫不及待地问:「竹隐姐,民间传闻说你与工部尚书梁楚惺惺相惜,往来密切,他能当上工部尚书都归功于你的引荐,可惜碍于同朝为官不能谈婚论嫁,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话问得露骨,几乎就是在说,她与梁楚有私情。 陈如寄呵斥他:「陈迈!」 陈迈吐了?吐舌头,沖陈如寄做了?一个鬼脸,目光闪动:「还有一种说法,传闻你与当今天子互通情意,奈何你不愿放下官身?进宫,他为你虚悬后?位,你为他奔走治国?,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时间,除了?苏泠烟,桌上众人探究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岭南地处偏僻,京都的消息传到岭南往外落后?几个月,哪有等正主亲自回应来得新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薛竹隐抬头,对上顾修远锐利如鹰眼的目光,心勐地一跳。 第77章 薛竹隐脸色不?大好看, 皱了眉头正色道:「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与梁楚不?过是?朋友,与陛下不过是君臣。梁楚坦荡磊落,真君子也, 还请你不?要散播编排我与他们的谣言。」 顾修远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 低下头去, 暗暗将那个搁在碟子里的鹅腿又捡回来,慢慢咬着吃了。 咬了两?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狠狠把鹅腿撇开。 陈迈讪讪说道:「我就是问问。」 他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过分,转头想与苏泠烟说些什么缓解尴尬,苏泠烟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碟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迈给?她夹了块白切鸡放到她碗里, 笑道:「怎么了?」 苏泠烟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发白,手肘不?慎将筷子碰落在地,又慌忙去捡。 陈迈帮她把?筷子捡起来,给?她换了双新的筷子, 揉了揉她的头髮,笑道:「冒冒失失的!」 苏泠烟偏头躲开,低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鸡肉。 陈迈心里咯噔一下, 戳了戳她的手臂, 却见一滴水从她的脸上落到碗里,他顿时?慌了, 上一次见苏泠烟在吃饭的时?候哭出来, 还是?在她刚来陈家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他这八卦问?得太恶劣,问?的对象又是?她每日心心念念的竹隐姐姐, 所以她为竹隐姐感到委屈,便哭了? 陈迈凑过去,低了身子仰头去看苏泠烟的脸,她眼中泪水盈盈,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到碗里,苏泠烟也无心去擦,任由泪水布满脸。 他心里颤颤巍巍的,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递过去,苏泠烟也不?见来接,急得他,要不?是?还有许多人在这里,他都?想帮她亲自?擦眼泪。 陈如寄看到陈迈手足无措地拿着帕子凑在苏泠烟身边,板着脸训他:「陈迈,你又惹你妹妹哭了!」 陈迈心虚地把?帕子藏到身后,仍凑近了看苏泠烟。 苏泠烟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道:「义父义母,烟儿吃饱了,就先回房了。」 陈迈「啪」地把?筷子丢在桌上,起身追了出去:「我也吃饱了!」 薛竹隐下意识看顾修远一眼,正巧顾修远也看了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其他人不?知?道苏泠烟为何哭,还以为她是?多愁善感,或是?因?为竹隐被诘问?过于难堪,但他们知?道,是?因?为陈迈刚刚提到了林穆言。 一席饭吃得薛竹隐如坐针毡,又陪先生师母聊了许多,散席后,她惦记着苏泠烟,在走前绕到她房中去看一眼。 走到她房外,刚要叩门,忽听得门内传来苏泠烟的笑声,婉转得如同春夜林莺,有个?爽朗的男声,伴着她一齐大笑。 薛竹隐心下黯然,在房外默默站了一会儿,静静听着房中的欢声笑语。 一别三?年?,苏泠烟也长大了,身边有许多人关心,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只有她可以依靠的小姑娘。 她转身离开,晚间清风徐徐地吹在她脸上,月亮柔柔地倾泻一地霜华,薛竹隐负着手,慢慢地穿过园子,朝外走去。 这园子布置得雅致,足见主人的用心,园子的左边种了一大片梅树,正值夏日,郁郁葱葱,曲径通幽,能隐约看到梅林深处有一片石桌石凳。 想见主人会于梅花盛开之日,与客携酒至此?,对坐春风,饮酒赏梅,赋诗吟咏。 园子的右边,小径把?花园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杂植各异的花木,距薛竹隐所走的主道百步之遥,一道高大假山掩住视野,藤萝爬满假山,从假山上垂下,被月光照耀着,风一吹,恍若数百只手掌一齐招手。 假山的门洞后隐约露出潋滟水光和水边亭子的一角,藤萝从门洞上垂下,掩住部分风景。 然而此?刻妨碍视野的不?仅有藤萝,还有两?个?人影。 薛竹隐看得不?大真切,只看得个?子略高的那个?人影身量颀长,背后的高马尾平添几分少年?气,个?子略低的那个?影子纤瘦柔曼,立如春风中舒展的柳条。 何太守还在和先生师母饮茶谈天,苏泠烟和陈迈在房中笑闹,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在那边说话的,只能是?顾修远和周云意。 想是?一时?情浓,要避了众人寻个?安静的地方叙一叙只有彼此?才能听的话。 晚风吹起薛竹隐的衣角,灌进她的衣袖,远处顾修远抬手,为周云意拂开被风吹动的藤萝。 这顿饭吃完,他们仍留在这里,或聊天,或谈情,她却要独身一人踏着残月回到驿馆去。 这里是?他们的家,她显得格格不?入。 薛竹隐被晚风吹得有些眼酸,她本以为此?次来岭南能见到亲近温暖的人,然而时?过境迁,她不?再?是?陈先生最得意的学生,苏泠烟也不?再?依靠她。 就连顾修远,身侧也另有他人。 她嘆一口气,迈着步子向前走,她对岭南所知?甚少,晚间托何太守调了些和宁州高州相关的案卷送到驿馆去,今夜少不?了一番挑灯苦读。 晚风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薛大人!」 薛竹隐回头看,周云意婷婷裊裊地,像一阵风似的朝自?己走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顾修远双手抱臂,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周云意追上她,眼里闪着光,兴奋地说道:「早就听说薛大人守正严明,敢于弹劾当朝权臣,还高瞻远瞩,以雷霆手段推行新法。今日得幸,终于见到本尊。」 这话时?薛竹隐初听时?还有几分心虚,因?变法不?过是?循着宋老的路子加以改善推行,非她一人之功,现下人们都?把?宋老遗忘,而把?功劳算在她的头上,实?在有些惶恐。 但她现在听得多了,知?那些说话的人多是?熘须拍马,有时?候懒得应承。 顾修远在她身侧站定,介绍道:「这位是?周云意,原是?昌吉寨寨主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现在在军中当炊娘。」 与宁州马纲纲官的会面在脑海闪回,薛竹隐目光微动:「那她是?……」 顾修远点点头,说道:「是?。」 昔日周铭曾把?她认成?周云意,不?想因?缘际会,现下这个?眉眼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就站在她的眼前。 薛竹隐微微笑道:「薛某早听过周姑娘纪州第一美人的名声,今日得幸,终于见到本尊。」 周云意眉眼如春日融冰:「薛大人能写一首诗赠给?我吗?日后我想开一个?自?己的食肆,到时?候我把?您的墨宝挂在墙上!」 薛竹隐:…… 她如实?回答:「我不?会写诗。」 周云意有些失望,薛竹隐这话大约是?在委婉拒绝她,陈先生都?作了两?首诗送给?她呢! 她脸上仍是?笑盈盈的,说道:「薛大人莫要说笑了,陈先生以文才声闻天下,您是?他的学生,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呢?」 顾修远忽然说道:「她真的不?会,并非不?想为你写。」 他同薛竹隐生活了半年?,她写札子倒是?很快,但从来没?见过她写诗,也不?见她与谁有诗文往来。 周云意笑意微僵:「顾大哥与薛大人很熟?」 薛竹隐脸色淡然:「不?认识,顾公子大约是?听陈先生说过吧。」 她又说道:「你若不?嫌弃我的字,薛某可为周姑娘写食肆的招牌,或者周姑娘有什么想写的,薛某也可代笔。」 周云意语气惊喜:「真的!那等我想好了找薛大人写可以吗?」 薛竹隐点点头:「自?然,只要我 还在高州,周姑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周云意笑道:「我同顾大哥送竹隐一块出去吧。」 顾修远轻咳一声,对周云意说道:「我还有事找阿迈,劳你送薛大人出门。」 薛竹隐淡淡瞥他一眼,对周云意微笑道:「有劳。」 周云意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我听陈先生说薛大人在文思堂时?课业总是?第一,薛大人念书比男子还要厉害呢!难怪能够打破旧例入朝为官,真不?愧为女子表率。我如何才能够努力向薛大人靠拢,像薛大人一样厉害呢?」 薛竹隐暗暗惊嘆她的志向远大:「你想入朝处理吏事?」 周云意神色微赧:「这我做梦都?不?敢想,只有像薛大人那样厉害才能够打破限制做官吧?我连学堂都?没?上过呢,只幼时?跟着我娘学了四书五经,我想开一个?食肆,做出许多好吃的美食,把?食肆做到望江楼那样大。」 是?了,她刚刚才说过自?己日后想开一个?食肆。 薛竹隐说道:「我不?过出身比周姑娘好些,又因?为我家里情况特殊,所以我破例入了文思堂,在文思堂时?便受各位先生的教导,为入仕做准备,所以才得以做官。我能够到今天的位置,除了我个?人的勤勉,与我的家世不?无关系,周姑娘不?必羡慕。」 「周姑娘在合江楼时?已有花魁之名,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脱籍后却甘愿入后厨当起厨娘,如今又自?愿入军中当炊娘,辗转于宁州,藤州,高州之间,这份勇气是?薛某所不?能及的,应是?薛某羡慕周姑娘才是?。」 「周姑娘若要问?我的经验之谈,大概就是?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为之勤勉吧。业精于勤荒于嬉,周姑娘现在已经是?厨娘,这不?就是?你正在坚持做的事吗?这样便很好。」 周云意犹豫地问?:「薛大人也觉得这样很好吗?我娘总说女子开食肆太辛苦了,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合江楼的姐妹也这样劝我,只有顾大哥和您支持我。」 又是?顾修远,顾修远应该很关心她罢。 薛竹隐简短地答道:「与世俗相悖而行的道路总是?会走得艰难一些,所以走的人才少。但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总要试试看。」 小厮牵着马等在府衙外,薛竹隐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马鞭,与周云意别过,翻身上马。 周云意恋恋不?舍地仰头看她,有些担心地问?:「薛大人会不?会因?为我曾堕入风尘而看不?起我?」 她眉眼仍是?笑盈盈的,但语气有些颓丧:「我原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是?后来遭遇一些变故才不?得已如此?。」 不?消周云意辩白,顾修远说她是?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大概就能猜出一个?故事,周云意跟着改嫁的母亲入了昌吉寨,老寨主故去之后,周云意和母亲无所依靠,被何必卖入合江楼。 她的生活,想必比自?己要艰辛百倍,晚间听说顾修远为她赎身激起的一点酸意在和周云意接触之后荡然无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薛竹隐温声说道:「自?然不?会,周姑娘不?必多想。」 说完,她与周云意道别,挥鞭回驿馆。周云意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慢走回府。 第78章 薛竹隐刚回?到驿馆, 她的门口堆了一大摞案卷,何太守动作还挺快,吃个饭的工夫, 便给她送过来了。 高积云听着门锁转动的声音便找过来了:「薛尚书,你?可?算回?来了!你?下午去哪儿?了?留我一个人在驿馆, 可真是无聊死了。」 她站在门?外, 答道:「我的老师也来了高州,寄居在府衙,我去拜访他了。」 又顿了顿,说道:「顾修远也在高州,他如今是我老师的学生,跟着陈先生住在府衙, 你若是想找他可以去那。」 高积云惊喜道:「顾大哥也来高州了?!我这就?去府衙找他!」 薛竹隐点点头, 又说道:「明日何太守说要给我们设接风宴,我想着就?不用去了,我们明日一早先去府衙拜访何太守,再去军营查看情况如何?」 高积云伸了个懒腰:「薛尚书未免太过勤勉,大军要五日后才到高州呢, 我们这已经是早来了。」 薛竹隐正色道:「就?是因为增援的兵力未到,高州现在才更危险,需要时?时?留心, 切不可?贪图享乐。」 高积云耸耸肩膀:「听嫂……薛尚书的。」 薛竹隐皱眉:「你?若是一会就?去见顾修远, 烦请安抚使将这个叫错人的毛病改掉,」 高积云倚着栏杆, 闲闲问她:「话说起来, 你?都见到顾大哥了,他为何不跟着你?回?来?他还是想在外边漂泊么??」 薛竹隐今天吃那顿饭已经累极, 她疲惫地说道:「你?去问他。」 「得嘞!我这就?去见顾大哥!」高积云转身,跨过栏杆飞身下楼。 高积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薛竹隐无奈,他们会武功的人是不是都喜欢飞来飞去的,顾修远也是,有好好的路不走,就?喜欢翻窗。 她进屋点燃灯烛,把那摞厚厚的案卷搬进屋里,放到桌上,却不急着读。 薛竹隐从书箱里找住那封一路携带的诏书,在桌上摊开,瓦灰色的云锦上点缀着祥云纹,字体端正厚重。准确来说,这是一封任命任命广南西?路安抚使的任书,并授予威远大将军的三品官秩,上头姓名处却还空着。 陛下已经派了高积云去收復宁州,这封诏书分明多?此一举。高积云曾说这是顾修远曾拒绝过的封号,顾修远又恰好人在高州。 除非林穆言知道顾修远在高州,要她把诏书带去,借这个机会起用顾修远。又因为她和顾修远感情不和,林穆言担心她不愿带到岭南,或是知晓顾修远在岭南后不愿前去,所以令她等到了岭南再打开。 反正她到了岭南,就?知道该填谁的名字了。 回?想那日大殿上林穆言的种种反应,她终于明白他那句「去了可?别后悔」是何意。 薛竹隐忿忿不平,她三年来兢兢业业,辗转于有司之间,为林穆言改去朝廷种种沉疴。他明知她与顾修远不和,还同意自己前去岭南,哄着她把诏书带到。 真?是岂有此理! 从顾修远打的那些战来看,他的确很有领兵作战的能?力,也配得上这封诏书。 只是不知道顾修远脱离朝廷久矣,他又是个散漫之人,会不会接受朝廷授予的官职。 若他接了这封诏书,他便是负责此次收復宁州的主?帅,统领三路援军,就?算是利刃,放着不用也会生锈,他能?否担起这个职责,也是个问题。 薛竹隐犹豫半晌,还是提笔蘸饱墨水在诏书上写下顾修远的名字 尽管昨日读案卷读到四更,薛竹隐第二日还是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同高积云一起去拜访何太守。 何太守,陈先生和师母正坐在水边的亭子?里用早饭,薛竹隐介绍道:「这位便是朝廷派来收復宁州的将军,现任安抚副使,高积云。」 高积云转头四望,问道:「顾大哥呢?」 何太守说道:「局势紧张,顾公子?和陈公子?一早便回?军营去了。」 薛竹隐:「何太守,今日的接风宴便免了,劳您派个人带我二位去军营走走,我们想先查探情况。」 军营在城外五十里,隔一条河便是宁州的地界。 高积云和薛竹隐一边巡查一边听府衙小吏桑德介绍现在的局势。 宁州有五万厢军,昌吉寨又有两?万杂兵,厢军久不歷战争,疏于操练,实则没有什?么?战斗力,宁州敢从大齐分裂出来,靠的都是昌吉寨培养的两?万杂兵。 现在宁州趁着高州孤立无援,借着罗春的势力,连日派出小股势力在附近的村庄骚扰掳掠,意图在援军到来前找机会攻进高州城。 高州虽有四万厢军,但组织松散,战斗力低下,在顾修远的指挥下,还勉强能?阻止宁州的进攻。 薛竹隐这还是第一次入军营,简陋的校场上,数千士兵列阵排开,在顾修远和都监的指挥下进行操练,吶喊声如地动山摇,颇有气势。 桑德指着远处的顾修远自豪地说道:「顾公子?虽无一官半职,但练兵竟然?很有一套,他刚到军中,便着手整顿军规,让都监罢黜了在军中纵酒行乐的武官,又定下不得在军中喝酒赌博的规矩,还安排每日的操练,成立了火器社,选了一大批士兵练习如何使用火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高积云面露骄色:「那可?是我顾大哥!」 桑德瞪大了双眼,露出惊惶的神?色:「安抚副使已经是天大的官了,还是朝廷派来的,顾公子?还是安抚副使的大哥,那顾公子?岂不是比安抚副使还大?」 高积云抱着剑笑道:「我以前是顾大哥手下的小将,承干五年的熙州之战,知道吧?我大哥统帅领军,以八千的兵力剿灭敌军两?万人。」 桑德拍了拍脑袋:「我说怎么?顾公子?的名讳听着有些耳熟,原来是他!他如今怎么?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有?是因为犯了错被贬到岭南来了吗?」 高积云扬了扬眉:「我大哥生性自由,功业已立,就?想游歷江湖,到处看看,这不就?来了岭南!碰上高州有难,那他是个大将军,不得来帮帮忙?」 高积云一夸顾修远就?停不下来,薛竹隐见缝插针地问道:「火器社是什?么??」 桑德解释道:「陈二公子?做的炮仗威力极大,飞出去后落地即炸,极易伤人。顾公子?便让陈二公子?按这个火药配比加大用量,装在竹筒里做成□□,两?人共持一条,临阵点燃,火药喷射而出,可?焚毁敌人的纸甲。」 高积云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是纸甲?他们不穿铁甲吗?」 桑德苦笑着说:「我们穷乡僻壤的,几千人都要穿铁甲,官府哪出得起这个钱?」 薛竹隐说道:「纸甲乃是由坚硬的纸板做成,成本低廉,可?防刀箭,但怕火烧。研制□□,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高积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加七恶群把留意齐齐散散灵思看更多文对桑德说道:「哪儿?有火器,快带我们去看看!」 桑德带他们来到军营西?北角的一座营帐里,陈迈正在一个土炉前捣鼓,他将硝石,硫磺等混在一起装入炮仗,与十数个铁蒺藜一块装入一个藤编的木球内,又把木球放到营帐前开阔的空地上,点燃木球内的炮仗。炮仗引线被点燃,几瞬后,「砰」地一声发出巨响,木球晃了晃,却完好如初。 陈迈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又失败了!」 高积云自来熟地问道:「你?就?说桑德说的陈二公子?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迈见到站在高积云身旁的薛竹隐,先喊了声:「竹隐姐!」 薛竹隐介绍道:「这是高积云,朝廷派来的广南西?路安抚副使。」 陈迈向高积云作揖:「见过安抚副使。」 他解释道:「我在研制火球,把铁蒺藜和火药一起装在木球之中,利用火药的威力把木球炸开,其中的铁蒺藜就?可?以散落在地上,困住敌人的马匹。火球比礌石更加轻便,如果能?成功,就?可?以代替礌石。」 陈迈又转向桑德,问道:「硝石可?送到了?又不够用了。」 桑德苦口婆心地劝他:「陈二公子?多?少也省着点用些,太守已经派人去纪州採买了,后日送到。」 陈迈不可?思议地说道:「省着点用?用量若是少了,在战场上发挥的威力可?是天差地别!」 他转向薛竹隐,无奈地说道:「瞧!火器现在还只能?有一部分人用,就?是因为用料太少了,若能?大规模投入使用,别说守城了,宁州早就?被我们打下来了。」 桑德谈了口气,无奈地摊开手掌:「朝廷的拨款要等援军来了才会下来,官府实在是没那么?多?钱,总不能?把所有的银子?都花在打战上吧,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薛竹隐说道:「高州州府压力太大,不能?承担军费也是在所难免的,小迈莫要着急,等援军到了情况就?会好转的。」 桑德附和道:「薛大人说的是,现在已到晌午,饭堂为大人们备了饭菜,小的带几位大人去饭堂用饭吧。」 顾修远和都监温峰结束操练,一同走进饭堂,薛竹隐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顾修远的视线,见他若无其事地别开眼,薛竹隐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高积云和陈迈沖顾修远招手,高兴地喊了声:「顾大哥!」 陈迈不高兴地瞥了高积云一眼,问道:「你?和顾大哥很熟吗?」 高积云双手抱臂,乜陈迈一眼,反问道:「你?和顾大哥很熟吗?」 温峰揶揄道:「顾公子?到底有多?少个好弟弟?」 顾修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迈把一把椅子?搬到自己身边,拍了拍椅子?,雀跃道:「顾大哥,坐我这边!」 高积云嗤笑一声,说道:「你?的顾大哥才不会坐你?那边,他要坐在薛尚书旁边!」 薛竹隐正在吃鱼块,差点被鱼刺卡到,轻轻咳了两?声。 她不悦地瞪了高积云一眼,高积云怎么?还开她与顾修远的玩笑,难不成他昨日没去找顾修远吗? 陈迈放下筷子?,奇道:「为何顾大哥要坐竹隐姐旁边?他们又不熟!」 第79章 「他们……」高积云看到薛竹隐的眼神?, 立时改了口风,「他们都是陈先生的学生,就是同?门, 自然有话说!」 「哼,那你不知道, 陈先生正是家父!」陈迈昂起了头, 自豪地?说道。 听高积云这么一说,仿佛顾修远就该坐薛竹隐身边似的,温峰自动地?朝陈迈那边走去,把薛竹隐身边的位子留给顾修远,薛竹隐低头默默喝汤,无心参与陈迈和高积云之间的争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顾修远抢先一步在陈迈身边坐下来, 刚好坐在薛竹隐的斜对面, 把薛竹隐旁边的那个位子留给了温峰。 陈迈得意地?看着高积云,筷子在碗沿敲了敲,得意地?睥睨他:「怎么样?顾大哥还是坐我旁边了!」 一旁侍立的桑德小心地?提醒他:「陈二公子,那可是安抚副使。」 陈迈不以为然:「安抚副使又如何?我爹还曾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呢!」 高积云郁闷地?看着顾修远,抱怨道:「昨晚我请的酒顾大哥真是白喝了, 那可是我从京都带来的春见酒!」 顾修远夹了个鸭腿到高积云碗里,敷衍地?安抚他:「下次坐你旁边。」 饭才吃到一半,帐外号角声响起, 一个士兵慌里慌张地?掀了帘子冲进?来, 说道:「昌吉寨有一大约三十人的小队人马袭击了三里外的金村,掳了些村民和财物, 正在往回撤。」 顾修远匆忙把碗里剩的两口饭扒完, 吩咐道:「你去叫上十个兄弟,在军营大门口集合, 即刻跟着我出发。」 高积云见状,放下筷子,说道:「顾大哥,我也跟着去!」 顾修远点了点头,说道:「从金村到宁州有一条小路,我一会给你两个人,你跟着他们往西南方向走,看到有小溪了,在那边点菸就行。」 高积云皱了皱眉:「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少??他们知我们来追,一定会往小路走,大哥为何还让我点菸,这样他们不就知道我们埋伏在那了吗?」 顾修远摇了摇头:「他们一定会选择走大路。从正西方向过去有一片竹林,可以快速地?翻过山头堵在他们前头,山谷头大尾小,常年有雾,便于埋伏,在那儿堵他们更方便。」 高积云说道:「那我跟你去大路!点菸这种事小兵也能干!」 薛竹隐自觉也有责任,想?起身与他们一同?前去,顾修远按住她的肩膀:「还请薛大人留步,薛大人不会武功,上了战场也是拖累。」 她想?想?也是,点了点头,陈迈送他们出去,语气轻快:「我会给顾大哥留饭的!」 高积云提醒他:「还有我!」 两个时辰后?,顾修远骑马领着十骑回到军营,身后?的士兵毫髮无损,马后?都绑了一两个俘虏。 薛竹隐和温峰,陈迈一起,夹在众军之中站在道路旁迎接他们的归来。 缰绳被顾修远闲闲地?握在手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意气风发。他的战马同?他一样,仿佛知道是得胜归来,笃定又矫健地?信步前行。 顾修远翻身下马,吩咐士兵把俘虏关到牢里去。 温峰看着被绑着的二十来个俘虏,贊道:「顾公子真神?了啊,一抓一个准,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往大路跑?」 顾修远解释道:「小路虽近,但需要涉过一条小溪,他们来时摸过小溪很?容易,但回的时候负累太重,大路虽然容易暴露目标,但要过小溪花的时间就不如往大路走了。况且我命人在溪边点菸,他们知道溪边有人埋伏,便会选择从大路回去。但他们不知道,灵山有一条小路通往大路,所?以我们能够提前埋伏而不必去追。」 薛竹隐在一旁听着,顾修远眼睛发亮,解释的时候沉稳又耐心,一扫在京都时身上的轻浮气和懒散气。 她昨晚的担心实?在太过多?余,顾修远私德可能有亏,但他的将才不可否认。 为何他在京都步军司的时候对事务漠不关心,迟到便罢了,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难道是京都的太平年岁消磨了他身上的锐气吗?还是跟着陈先生读了三年书,心在岭南静下来了? 温峰听完恍然大悟,敬佩地?说道:「顾公子对温宁镇的地?形比我一个当地?人还要熟。」 陈迈紧接着说:「那可不,顾大哥来这第一天便骑着马同?乡民一起把这周边都摸遍了,还绘制了一份地?图。」 薛竹隐忽然问顾修远道:「顾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要将那份诏书尽快送出去。 顾修远有些意外,随即反应过来微笑说道:「刚刚带回来的俘虏还需要处理?,没时间与薛大人叙话。」 说完转身便同?温峰一道走了。 ……真是一个委婉的拒绝呢。 薛竹隐被他晾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抽动。 审问完昌吉寨的俘虏已是深夜,顾修远从他们嘴里问出来不少?东西,方满意而归,伸伸懒腰,一路闲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与陈迈在军中都无职务,被安顿在一个营帐内,陈迈从帐内走出来,指了指营帐内,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顾修远还未来得及思索为什么深夜了他还要出去,走进?营帐,昏暗的烛火下,薛竹隐坐在桌旁,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看他。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她,心跳漏一拍,恍惚之间仿佛回到尚翠轩,他不过画寅回来晚了,竹隐边看书边在屋里等?他。 薛竹隐的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汪湖水,不辨悲喜,过了几瞬,顾修远反应过来,转身拨开帘子要出门,自言自语道:「走错地?方了。」 薛竹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某自忖只是脾气差了点,并不吃人,顾公子何以一直避着我?」 顾修远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她:「有吗?薛大人多?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薛竹隐给他细数:「昨日下午你说与我不认识,晚上不愿送我出门;今日午饭温峰已经把我身旁的位子留给你了,你却要抢先一步坐在陈迈旁边;我说要与你借一步说话,却被你拒绝,这还不够明?显吗?」 顾修远嘴角微微勾起,她这会倒是敏锐起来了,三年前不管他怎么暗戳戳地?忽略薛竹隐,她都跟没看见似的,一点反应也无,他走了都不知道来追。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薛大人应当看不上我这种卑鄙无耻之人,况且我们已经和离,当减少?不必要的接触才是。」 薛竹隐正色道:「既是我看不上你,那也该是我避着你,何以你先避着我?我们已经和离,毫无干系,那更没必要刻意避着,顾公子此举,反显得有心挂怀。我们同?为陈先生的学生,应当互帮互助,况且还要一同?御军,我不希望让以前的事情影响正事。」 顾修远:…… 顾修远脸上的笑意褪了:「薛大人真是坦荡,这么轻易地?就把过去的人和事放下了。」 薛竹隐懒得理?他的阴阳怪气,问他:「昨夜高积云去找你,你没和他说我们已经和离的事情吗?为何他还是三番两次地?把你我并提?我都已经和泠烟说了此事,你也该和他说才是。」 顾修远蹙眉:「你很?想?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已经和离了吗?」 薛竹隐说道:「高积云为人坦率,我担心他把我们曾经成过亲的事情说出去,引起他们的误会。你若不说,那我去同?他说清楚。」 她又说:「再说了,你昨日还装作不认识我,顾公子也不见得有多?么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曾经认识。」 顾修远一手扶着帘子,一手叉腰,理?直气壮:「我装作不认识你,你就不能主动说我们是夫妻吗?」 薛竹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是你提的和离,是你装作不认识我,还要我来戳破你撒的谎,在众人前挑明?我们的关系?」 她恶狠狠地?说,「真该让高积云和陈迈来看看你现在蛮横的样子,看明?天还有谁要你坐他旁边!」 明?明?她品行比顾修远端正许多?,却没人要来坐她旁边。 营帐内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顾修远立在帐帘边,抱臂冷冷不语,却也没转身要走的意思,灯火光影从帐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将他的脸分割成昏晓两半。 念着正事还没办,薛竹隐咳了一声缓解尴尬,从袖中拿出那份诏书,放在桌上:「这是一封广南西路安抚使的任书,我猜陛下的意思,这诏书应该是给你的。若有安抚使的身份,顾公子在军中行走指挥也方便些。」 「陛下是要藉此机会将顾公子徵召回朝廷,顾公子不必提任何的条件,左右高积云在,你若不接,他便是主帅,于收復宁州没什么影响,薛某也只是起个上传下达的作用而已。」 顾修远拿起诏书,看了两眼便丢在桌子上,双手撑在薛竹隐的椅背,俯下身来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嗤笑道:「我对薛大人无用了,薛大人就这样对我?」 眼前的光影随他俯身动作变暗,薛竹隐感觉他的气息靠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嵴背碰到他的手背,又倏地?弹开。 她避无可避,别?开眼神?,试图拉回正题:「这诏书顾公子是接还是不接?」 顾修远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额上,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接下这诏书。你为何没有同?梁楚成亲?是如传闻说的那样,碍于同?朝为官,不能谈婚论?嫁吗?」 他顿了顿,说道:「我无意过问薛大人的私事,只是不想?因为顾某的缘故耽误一段良缘。」 第80章 薛竹隐乜他一眼:「顾公子昨日在席间沉迷与佳人交谈, 我?说的话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见。」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同梁楚分明情投意合……」 「嘶……你!」顾修远腿上吃痛,皱了皱眉, 却并未半分,「你从不动手动脚, 何时学会踢人的?」 薛竹隐冷冷说道:「昨日席间?同顾公子学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 我?与梁楚只是朋友,我?欣赏他的人格与才干,仅此而已。若你执意要歪曲事实,那我?们不必再?谈这个问题了。」 「哦。」顾修远低低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在薛竹隐头顶漾开。他慢慢直起身?子,随手拿过那封诏书, 「不就是安抚使?吗?我?接了!」 薛竹隐见任务已经完成, 起身?就走:「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那我?便走了。」 「等等!」顾修远叫住她,摸了摸鼻尖,说道,「既然你都说了你和梁楚的事, 出于礼尚往来,我?和周姑娘……」 薛竹隐转过身?来,冷冷出声打断他:「顾公子的事情, 薛某不感兴趣。我?还有事, 先告辞了。」 营帐内,顾修远懊恼地看着?她的背影, 方才见到竹隐, 就想逗她哄她,惹她生气, 把?她圈住不让她走。 这会人走了,连影子也捨不得放过,直目送她到道路尽头。 明?明?是她主动来找他的,明?明?她是来谈公事的。 他什么时候能够争点气? 翌日早晨,高积云知晓顾修远受了安抚使?的职之?后?大喜过望,自告奋勇要帮顾修远分担操练士兵的职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薛竹隐等高积云操练完回营帐的时机,见四下无人,同高积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和安抚副使?说,我?与顾修远已经和离,请安抚副使?不要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高积云勐地顿住脚步,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周姑娘?」 薛竹隐蹙眉:「不是因为她,这是我?和顾修远之?间?的事情,和周姑娘没什么关系。总之?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就行了。」 高积云不服气地看她,悻悻点头。 午间?,薛竹隐正在营帐内用午饭,因中午暑气大盛,高积云吩咐不用一块去饭堂吃了,由伙夫做好送到营帐来。 今日的饭菜只有一小碗炒猪肉,一碟清炒蒲公英,和一碗米饭。比之?昨日显得捉襟见肘,大约昨日是特意招待他们的。 炒猪肉油汪汪的,同翠绿的葱蒜杂炒,还冒着?热腾腾的锅气,很是下饭,足见军营里的伙夫技艺高超。 她刚夹了一筷子清炒蒲公英,隔壁的营帐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高积云骂骂咧咧的,大声地喊着?:「把?她给我?拖出去,罚她在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 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没有证据,即便是安抚副使?也不能轻易罚人!」 那女声有些耳熟,薛竹隐掀开帘子去看,一身?布衣的周云意被两个士兵强行按在地上,她的头颅高高地昂起,眉眼间?尽是倔强。 「发生什么事情了?」薛竹隐走过去问道。 周云意见了薛竹隐,眼睛里闪出了光,想去挣脱士兵的桎梏,却没能挣脱。 薛竹隐示意士兵放开周云意,她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委屈地说:「方才安抚副使?在炒猪肉中发现了一根头髮,非说是我?故意放在里边噁心他的,要治我?的罪。」 「薛大人,军中粮食不够,自监官以下,我?们吃的都是青菜,不见荤腥,这些肉都是省着?给贵人们吃的,哪还有浪费粮食来故意噁心贵人的道理?况且我?做菜的时候一向都是包着?头髮的,绝不会有这样的失误。」 正午的太阳灼得人都蔫了,薛竹隐不过出来一会,额间?便覆了一层薄汗。要是周云意晒上两个时辰,她一定会中暑热的。 再?说,因为一根头髮就罚炊娘在太阳下晒两个时辰,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薛竹隐淡淡瞥了高积云一眼,高积云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凶神恶煞地指着?沖周云意说道:「今日这事就算了,若下次再?犯,绝不饶你!」 「算了?怎么能算了?来人,将那碗炒猪肉端过来。」薛竹隐吩咐身?边的士兵。 高积云脸色变了变,央求地说道:「薛大人,要不就算了吧,我?叫她在太阳下跪两个时辰只是闹着?玩儿的。」 说话间?,士兵已经将那碗猪肉端了出来,一根黑色的头髮从一块肥大厚重,油光发亮的猪肉底下蜿蜒而出,顺着?碗沿捲曲,浸在一汪油里。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根头髮的?」薛竹隐问道。 高积云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正准备夹的时候就看到了,还没动碗里的菜呢。」 薛竹隐端起那碗猪肉仔细观察,指着?那块肥大的猪肉说道:「这块猪肉又长?又窄,抵着?碗的两端,析出的油甚多,在碗壁的两端留下了油渍,你可?看到?」 高积云凑近了看,果然,这块猪肉抵着?的碗壁上,有两点温黄色的油正往下滑,他点了点头:「看到了。」 「在碗壁的同一高度的另外两端,也有相似的污渍,」薛竹隐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指给他看,「如果你没动过碗里的肉,这是怎么来的?」 「许是她把?菜装出锅的时候没注意呢?或者是菜在来的路上被颠了两下。」高积云不服气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薛竹隐点头,她把?那块猪肉挑开,把?被压在底下的头髮夹了起来,用帕子包住捏在手上。 她沖周云意说道:「周姑娘,请给我?一根你的头髮。」 周云意麻利地把?头巾解开,拈了一根头髮递到薛竹隐手上。 两根头髮并排在帕子中,薛竹隐略略观察之?后?展示给高积云看:「左边的这根头髮是从碗里挑起来的,又粗又硬,颜色浓黑」 她说着?,不经意地瞄了瞄高积云的头髮,高积云立马捂住自己的高马尾不让她看。 「右边这根发质柔软,颜色较浅,显然与左边这根出自不同之?人。再?加上碗里的这块猪肉被人挪过位置,显然周姑娘是被人陷害的。」 高积云心虚地跳脚:「薛大人的意思是说我?故意针对她咯!」 薛竹隐严肃地说道:「军中粮食匮乏,这碗猪肉是特意省出来了给我?们吃的,不管这根头髮是谁的,都不影响食用,还请安抚副使?把?它吃完,不要浪费。」 「周姑娘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望江楼,因为她的家乡在宁州,才选择来军营当炊娘,她的古道热肠,我?们不能够随意对待,这样不仅伤她的心,还会寒了军中将士的心。现在既然已经证明?这头髮不是周姑娘放进去的,还请安抚副使?向她赔礼道歉。」 高积云眼神动了动,看向周云意,周云意一身?粗布衣裳,难掩温柔风华,面上并不见气,不卑不亢地昂着?头与他平视,脸被晒得有些发红,一双操劳的双手规规矩矩地叠在身?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他心一软,不由自主地给周云意作了个揖:「高某不懂事故意为难了周姑娘,还请周姑娘见谅。」 周云意并不惊喜,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大方地说道:「我?原谅你了。」 高积云神色尴尬,给自己找台阶下:「天气酷热,大家都快回去吧。我?帐内有冰,周姑娘要不要进我?营帐解解暑热?」 周云意行了个礼,回绝道:「不必,我?还有活要干,下回去了。」 见人都散了,高积云沖薛竹隐抱怨道:「我?分明?是为了薛大人,薛大人怎么还为难我??」 薛竹隐皱了皱眉:「恕薛某难以理解,你为何要这样做?」 「顾大哥与周姑娘过从甚密,你定然是生气了,才会与他提和离,我?这是在帮你出气呀!」 他脑子转得很快,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要是我?真的罚了她,回去周姑娘定然哭哭啼啼地向顾大哥告状,顾大哥定然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你们又会为周姑娘吵架,不好不好。幸好你刚刚拦着?我?。」 薛竹隐:「其一,我?与顾修远不和,就算是你想帮我?出气,你怎么不去把?顾修远打一顿,要来拿一个弱女子的差错?其二,周姑娘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会有背后?告状的行径,我?也懒得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和别人白?费唇舌。其三,我?和顾修远在三年前已经和离,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同周姑娘并无干系,你别再?为难周姑娘了。」 高积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问她:「你每日对着?顾大哥也是这样长?篇大论地教?训他么?他耳朵竟没有长?茧子?」 这人不愧是顾修远的好兄弟,简直和顾修远一个德性,方才她的话无疑是对牛弹琴。 薛竹隐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营帐。 晚间?吃饭还是在饭堂, 陈迈在桌子边翘首以盼,见到高积云来了,问他道:「顾大哥呢?」 高积云坐下端起碗便往口中扒饭:「顾大哥说要去沖个凉再?来吃饭。」 陈迈有些失望,嘟囔道:「真是反常,从前也不见他每日操练完士兵就要冲凉,怎么突然这么讲究。」 他推了推高积云的肩膀:「喂,你坐过去,别坐我?旁边,一会顾大哥要坐这里的。」 高积云也伸手去推他:「凭什么呀!顾大哥都跟你住在一起了,就不能坐我?旁边吗?」 陈迈推回他:「你整日与顾大哥待在一起操练士兵,也该待够了吧?」 温峰坐在她身?边看着?对面幼稚的两人,只能低头把?碗端到嘴边掩饰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薛竹隐看着?为一个顾修远争来抢去的两人,简直没眼看,她皱了皱眉,说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高积云和陈迈看她一眼,心虚地噤声,又恼怒地瞪着?对方,还抢同一块肉吃。 顾修远掀帘进来,高积云和陈迈同时朝他挥手:「顾大哥!坐我?旁边!」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身?边袭来一阵雨后?草木的清新,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动,落座带起的细微气流拂在薛竹隐的脸上,顾修远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薛竹隐没有偏头,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高积云沖顾修远撇了撇嘴,控诉他:「你说了下次坐我?旁边的!」 顾修远看他一眼:「你出了一身?的汗,臭死了。」 虽然顾修远没有坐在陈迈身?边,可?是他也没有坐在高积云旁边,陈迈自认为他还是赢了,耀武扬威地抖了抖自己的肩膀。 高积云吃瘪,委屈地说道:「你从前都不嫌弃我?的,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天气这么热,这屋里谁不是出了一身?的汗?」 顾修远没有说话,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朝薛竹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薛竹隐只当没有看见。 高积云冷哼一声:「你和薛尚书还能坐在一起吃饭,真难得!」 薛竹隐抬起头来,幽幽看他一眼,提醒他道:「事不过三。」 高积云被她一瞪,低下了头。 顾修远瞥她一眼,低头笑了笑。 借着?衣袖的遮掩,薛竹隐搭在桌子上的手肘碰了碰顾修远,不满地提醒他:笑什么笑! 顾修远嘴角勾起,借着?夹菜的动作,手臂伸出去的幅度大了些,手肘不经意地碰回薛竹隐的手臂。 帘子被掀开,周云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含笑说道:「望江楼那边今日送来了一只鸡,我?炖了鸡汤,分给各位大人尝尝。」 陈迈高兴地看过去,五碗汤里,有两碗汤满满的都是肉,其他三碗都是汤多肉少。 他们几?个人里,除顾修远外,就数陈迈和她关系最?好,一碗是顾修远的,那另一碗肯定是自己的喽! 周云意率先把?那碗肉多的汤端给了顾修远,顾修远晾在手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把?汤碗推到高积云面前:「你在京都习惯了大鱼大肉,初来肯定不习惯,你先吃着?吧。」 周云意瞥到,含笑说道:「是我?没考虑周全?,这汤还是给安抚副使?合适些。」 陈迈眼巴巴地望着?周云意端起另一碗肉多的汤,他理所?当然地伸手去接,笑眯眯的:「谢谢云意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周云意行云流水地绕过他的手,笑眼弯弯:「不是给你的。」 第81章 周云意稳当地把汤端到薛竹隐身前, 有点讨好地笑:「这是给薛大人的!」 薛竹隐把碗推回去,温声说道:「谢谢周姑娘的好意,但这样难免不?公, 你去找个碟子把肉夹出来大家一起分着吃吧。」 周云意脸色一赧,轻声说道:「我只是想感谢薛大人午间对我的回护。」 顾修远听到这句话, 抬起头来?问周云意道:「中午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有谁欺负你?」 高积云手中的汤匙抖了抖, 眼巴巴盯着周云意,等与她对上视线后拼命摇头,乞求她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周云意愣了愣,胡乱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多谢顾大哥的关心。」 顾修远说道:「若有人欺负你, 我替你讨回公道。」 薛竹隐瞥他?一眼, 顾修远坐在她身边,却在抬头看周云意,眸中如春水温漾,周云意也看着他?,眼底生机蓬勃。 她不?由自主:「安抚使很关心周姑娘啊!」 顾修远的视线落回到她身上, 挑眉看她,欲说还?休。 陈迈和温峰一时愣住,她这句话听来?语气不?善, 而且, 而且这是人家周姑娘和顾大哥的私事,薛大人虽为监军御史, 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 只有高积云为了忍住笑拼命抠桌底。 薛竹隐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 她抠着木桌因为年岁日久裂开的细缝,恨不?得钻进去。 她咳了两声说道:「就像我一样, 我也很关心周姑娘。」 薛竹隐抬眼看周云意:「你本就没?做错事情,何须我的回护?自然也不?必有所回报。肉本是公家的,你把肉特意多分给我一些?,是假公济私。」 陈迈眼馋地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不?就一碗汤嘛,竹隐姐不?必如此计较,你不?喝我替你喝好了。」 薛竹隐放下?筷子,严肃道:「今日是一碗汤,若不?加以约束,明日可?能就是一只羊,一处宅子,一州赋税。」 陈迈吐了吐舌头,嘟囔道:「哪有这么严重?」 高积云把碗往前推了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碗我吃过了,但在军营里嘛,不?必讲究那么多,我把肉夹出来?大家一块分了吧。」 陈迈率先拿起筷子过去帮他?分到自己的碗里,那碟被挑出来?的肉也被几个人分着吃了。 八月初三,广南西路,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的六万大军在三路将军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进驻军营,顾修远下?午便把各路领兵的将军召集起来?,一起商讨攻下?宁州的法子。 江南西路的将军高辰从吉州远道而来?,他?还?不?习惯高州的湿热,营帐里人又多,又闷又热,才一会,他?的里衣就被汗浸湿了。 他?说道:「岭南酷暑炎热,我手下?的将士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应该速战速决,拖久了,军心疲软。」 将军马澳对宁州所属的广南西路比较熟悉,他?提道:「夏季河水高涨,宁州地处伏河下?游,高州在宁州的上游,修筑了小草坝,不?如我们把堤坝炸了,让伏河水把宁州城淹了,我们趁乱进攻。 广南东路的将军何许说道:「这个好,这个快。」 薛竹隐立即反对:「不?可?,若是把堤坝炸了,不?仅是宁州高州的百姓,自高州以下?沿河的城池皆会受到影响,损害的是数以万计百姓的利益。」 马澳目眦欲裂,瞪着她说:「你又没?打过战,打战就是这样,没?有点流血怎么能打下?来??」 薛竹隐不?紧不?慢:「那也不?该把胜利践踏于百姓无辜的生命上。薛某于兵事不?熟,但于民事却有一些?心得。水淹宁州城,波及甚广,战后重建费力,还?会让宁州的百姓觉得朝廷已经放弃他?们了。届时即使日后收復宁州,宁州的民心也收不?回来?。」 何许和马澳对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薛大人一看你就没?有经验,西北战事连绵,你去边地随便找个老百姓问问谁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战事。现在的百姓会记得这件事,那又怎样,几十年后,谁还?记得?你现在枉费心思地要?保他?们,几十年后,谁又会记得?」 马澳撸起袖子,亮出自己壮实的腱子肉:「这样,我们用军营里的办法解决,薛大人敢不?敢同末将比试一场?谁赢了听谁的?」 薛竹隐将袖子甩出一道风,厉声道:「将百姓的生死繫于一场比试上,简直是荒谬,顾修远是主帅,当听他?的决断。」 马澳轻蔑地笑:「你是不?是怕了?我不?过吓吓你而已,薛大人就退缩,真是妇人之仁。朝廷怎么会派一个鼠辈来?监军?」 马澳身后,窃窃私语越来?越大声,都是议论薛竹隐的。 「我认为,」顾修远视线在她和马澳之间来?回逡巡,慢悠悠地说,「你们应该比一场,正好将士都疲惫了,给大家找点乐子。」 众人听到有热闹可?看,全?都拍手叫好,顾修远扫视全?场一眼,原本沸腾的人群又安静下?来?。 「薛大人是文?人,我们也不?必为难她。马澳,你是承干六年武举射鹿一科的头筹,就比射鹿如何?一百五十步范围内,每三十步射一个箭靶,你们骑马射箭靶,谁的准头大就听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薛竹隐,说道:「薛大人,你这么细的胳膊能把弓拉开吗?手会不?会被弓把磨破皮啊?」 她看向?顾修远,眼里有隐隐的怒意,他?是什么意思?竟要?她去和一个武将比试?这是要?她当众出丑吗? 一片哄堂大笑声中,薛竹隐反而冷静下?来?,笃定地说道:「那就比骑射。」 沙场上,士兵已经布置好了箭靶。 马澳活动自己的手腕,翻身上马:「我先来?,这场比试会结束得快点。」 他?夹紧马肚子,吹了个口哨,身下?的骏马便撒开蹄子奔去,骑到合适的位置,拉弓便射,绕场一趟回来?,气定神闲地下?马。 场上的士兵一路小跑,响亮地报出:「马将军射中四个箭靶的红心。」 这准头在将军行?里算是中上,对行?外人来?说却遥不?可?及。 马澳得意地觑她一眼,问道:「薛大人现在退缩还?来?得及,一会上马,出的丑可?就不?止于此了。」 薛竹隐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接过他?手上的弓箭,翻身上马。 她高高扬起鞭子,沖马背上挥一鞭,控住缰绳向?前驰去,风将她的素衫鼓起,替她拨开鬓边的碎发。 接近第一个箭靶,马背之上颠簸不?已,不?同于平地射箭,好在文?思堂也曾考校过此项,她为此练习过一段时间,知?道此项的技巧所在是把握瞄准靶心时刻坐骑移动的偏差,她眯了一只眼,瞄准靶心用了点时间,稳稳地射出第一支箭。 马澳看她骑马控绳的娴熟姿态,心底隐隐不?妙,但骑马与骑射的难度天差地别?,他?自视甚高,并未放在心上。 薛竹隐射第一箭花了很久,马澳提着的心放下?来?,看来?还?是个花架子。 她找回一点感觉,控马继续前行?,很快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马澳五中四心,她必须要?全?中,才能够赢过他?。 在烈日下?待久了,她的头有些?眩晕,太阳穴狂跳不?已。薛竹隐分不?出手来?揉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搭箭向?前射去,箭羽如鹰隼一般迅疾地破风而出,准确地射到了靶心之上。 场边乌泱泱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距离太远,看不?分明,但听到马将军五中四的佳绩,都以为薛竹隐输定了。 她纵马回来?,不?紧不?慢地翻身下?马。 马澳嫌前来?报告的士兵走得太慢,忍不?住催一声:「还?不?快点!」 士兵听到催促,周身一抖,加快脚步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快,到的时候还?大口喘着气:「薛……薛大人……」 众人都看着他?,马澳心里着急,喝道:「你倒是快说啊!」 士兵抚着自己的胸口,平定唿吸,展开手中的纸,报出薛竹隐射箭的结果:「薛大人射中五个箭靶的红心!」 马澳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着急地骑马到箭靶前一一察看,这才相信薛竹隐确实是五中五心。 他?上下?打量薛竹隐一眼,薛竹隐站在一旁,清瘦的肩挺得很直,面色平静,不?见骄色。 马澳豪壮地沖她拱手:「末将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小看了大人。我输得心服口服,以后都听大人的差遣!」 薛竹隐纠正他?:「不?管是输是赢,你都该听顾修远的差遣,受我的监督。」 她赢了比试,不?仅避免了採用水淹宁州城的法子,保住了百姓,还?让大家都对文?官刮目相看,她自己心里也高兴。 并且顾修远刚刚还?嘲讽她,想用激将法逼她应试,她不?但没?能如顾修远所愿出丑,而且还?大出风头,挫了顾修远的锐气。 薛竹隐负着手,高高地昂着头,难得地敛去自己的沉静和谦和,看向?顾修远的目光里带了点少年意气和责问的质询,她要?顾修远知?道,她并不?如马澳所说,是个怯懦的鼠辈。 即使一定要?用赢得比试这种无聊荒诞的手段才能採纳自己的意见,她也照样可?以把比试赢得很漂亮,让大家都对她心服口服。 却见顾修远被众将包围着,他?并不?去安慰身边虽然输得心服口服但还?有点懊丧的马澳,无视周围起闹让他?也露一手的唿声,只是双手抱剑,含笑看着自己。 光打在他?身上,他?的笑容明亮,骄傲得像春山飞过林表的鹰,简直,简直就像是他?自己赢得了比试一样。 薛竹隐一时愣住了。 第82章 薛竹隐的心绪若雁过湖心, 泛起层层涟漪。 她蹙起眉头,顾修远为何笑?得如此畅快,他不是想让自己出丑吗?可她没能如他的意, 他该恼怒才是。 晚上?议事完,已是亥时, 诸将散去?, 薛竹隐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她此次南下并未带任何僕从,许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营帐里无人?,连灯也要她自?己来点。 刚找到火摺子将榻边的灯烛点亮,营帐壁上?,被摇曳的烛火映着, 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的心陡然一慌,手忙脚乱去?找称手的物件,要喊守在门外的士兵。 顾修远的声?音懒懒响起:「是我。」 薛竹隐看过去?,顾修远靠坐在案桌前的太师椅手上?,以?手撑头, 另一只手上?还将一个黄铜狮子镇纸来回颠着玩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她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头,不满地问:「你来这做什么?」 顾修远丝毫没有要挪腾的自?觉, 歪头看她:「薛大人?可以?进我的营帐, 我就不行?」 薛竹隐与他辩驳:「我那是因为有正事特意来寻你,你是偷偷地摸进我的营帐, 这能一样吗?」 顾修远手指轻叩桌面, 问道:「我也有正事要问你,周姑娘的事情?, 是怎么回事?」 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俨然一副周云意的事就是他的事,只要他问她就必须告诉他的理所当然。 她不讨厌周云意,可是她有点讨厌顾修远了。 薛竹隐转过身去?,蹲下来收拾书箱里杂乱的札子和她带过来的案卷,一边淡道:「你去?问她啊,为何来问我?」 顾修远并未察觉她的不耐烦,坚持说道:「我之前问过了,她不肯说。」 薛竹隐顿了顿,努力心平气和:「高积云以?为你我和离与她有关,刻意为难她,说周云意往他的饭食里放了一根头髮。」 她没提自?己给周云意正名的事情?,这种时刻提出来,显得邀功似的。况且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又何必多说。 顾修远暗骂:「这小子!」 有这个心思,不做点别?的,比如在竹隐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跑去?折腾周云意,舍本?逐末,他看着都着急。 铺垫了半天,顾修远顺水推舟地问出他想?问的:「那你那日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薛竹隐顿住,左看右看,刚刚收拾好的书箱还是不够整洁,她决定再排布一遍,顺便装个傻:「哪句?」 顾修远唇角勾起,学着她的语气,掐着嗓子说道:「安抚使很关心周姑娘啊!」 她愤愤地把手上?的札子丢回去?,既无语又震惊,回到当时那个场景,她那句话说得这么阴阳怪气的吗?显得她像是在争风吃醋,周云意会不会多想?? 薛竹隐尚不知?道自?己的耳垂已经一片薄红,她慢慢站起身来,把今晚要看到案卷搬到书桌上?,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就在几步路的时间里,她想?好了应对的措辞,薛竹隐强装镇定:「安抚使似乎还忘了我后面的一句话,我说,像我一样,我也很关心周姑娘。」 她下结论:「结合我这两句话来看,我的意思应当是,我为我与安抚使同时关心周姑娘而感到高兴。」 顾修远直起身子,双手撑在桌面,越过书桌靠近她:「当真?」 薛竹隐心虚,自?从遇见顾修远,她一贯诚实的美?德不知?道丢了多少回了,说道:「自?然是真的。」 顾修远叩了叩桌面,薛竹隐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壶。 他扬了扬眉,眼底微露狡黠的笑?意:「给你带了一小壶岭南当地的凉茶,解暑的,可以?尝尝。」 薛竹隐把茶壶放在一边,并不急着喝,想?起今日下午的事,她还是有点气,正想?找个机会问顾修远。 她不解地问道:「你为何如此鲁莽?明明你是主帅,有决断的权力,水淹宁州城这么离谱的法子,你一句话就可以?否定的,你却把我们的争论当儿戏看待,还要我们比试。」 顾修远给她解释:「马澳头脑简单,崇尚武力,他对你十分不服气,连带着军中之人?也怀疑你。你如果不想?办法树立威信,之后很难服众。」 竟是这样?顾修远表面上?是嘲讽她激她应试,实际上?是为她挑了个她擅长的项目来帮她树立威望? 但她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射到第?五箭时,她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身体已有些发虚,手臂酸软,不敢保证一定能赢。 薛竹隐盯着他:「倘若我输了呢?」 顾修远挑了挑眉,语气无赖:「那我就耍赖,让你们再比一场,比到你赢了为止。」 ……真不愧是顾修远。 她还以?为顾修远会说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呢。 薛竹隐垂下眼睫,淡淡说了句:「多谢。」 多谢?她嘴唇蠕动的简略,淡然自?若的神情?,和手上?不停的收拾书桌的动作,让顾修远觉得,她刚刚吐出的两个字,可以?无差别?替换成「还钱」、「有病」、「快滚」。 顾修远摊了摊手,不可思议:「就这样?以?前不熟的时候你好歹还有个谢礼,现在就一句口头称谢?」 薛竹隐抬头看他:「以?前我给谢礼的时候你可是什么都不要的。」 顾修远朝她伸出手掌心:「那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了。」 薛竹隐默了默,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怎么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和帮助? 薛竹隐在桌上?翻了翻,又在身上?搜捡,她来岭南仓促,细软收拾得简便,竟没有一件能拿的出手的物件,可以?体体面面送人?的。 她嘆一口气:「我身边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可以?给的,等之后再给你吧。」 顾修远想?了想?,说道:「那先欠着。」 一个温柔拘谨的女声?在帐外响起:「薛大人?可在帐内,我想?求见薛大人?,烦请大哥为我通报一声?。」 是周云意。 薛竹隐看一眼还在玩镇纸的顾修远,心底发虚,她前几日才说过那样惹人?误会的话,连顾修远都察觉这句话的不对劲,要跑来取笑?她。周云意和顾修远现在正是意蜜情?浓,若是让周云意看到顾修远深夜在她营帐,她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拽住顾修远的袖子,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桌底推:「你在底下待着,别?出声?。」 薛竹隐坐在桌前,胡乱拢了拢他散在地上?的衣角,强壮镇定,喊了一声?:「进来罢。」 帘子被掀起,周云意走了进来,薛竹隐突然想?到,监军御史和主帅商议要事,不是很正常?况且她和顾修远的谈话又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她心虚什么? 她一贯磊落坦荡的人?,怎么也做起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来了? 但现在让顾修远出来好像更奇怪……显得他们真的有什么似的。 桌底下又窄又闷,顾修远不满地敲了敲她的膝盖,手被薛竹隐拨开,他乐此不疲地继续敲。 薛竹隐一把把顾修远的头按下去?,强笑?道:「周姑娘怎么来了?」 周云意面有赧色,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薛大人?那日把我说得很惭愧,我想?向薛大人?来认错。我不该假公济私,只想?着把肉分给顾大哥和您。」 薛竹隐没想?到她竟还想?着这件事,温声?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当时就已经把碗里的肉挑出来分给大家,此事便翻篇,无需再挂怀了。这原只是一件小事,我那日的语气也有些重,还请你见谅。」 她把桌上?的那一小壶凉茶递过去?:「天气酷热,喝点凉茶降降火,喝完就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周云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先给薛竹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桌底下,她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牵住,她微微矮下身子,要把自?己的衣角抢回来,顾修远却直接攥住了她的手,强硬地掰开她的掌心,在她掌心划拉。 手腕给他握住,顾修远粗粝的指尖拂过她的掌心,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周云意还在桌前,薛竹隐神志慌乱,抽不出神思来分辨顾修远到底想?干什么。 她微微摆了摆手臂,宽大的袖子把桌上?的毛笔推了下去?,薛竹隐佯装捡笔,低下身子去?,对上?顾修远的眼睛,无声?地问他:「做什么?」 桌底下视线昏暗,顾修远的眼底漆黑一片,他看着薛竹隐,摇了摇头。 薛竹隐瞪大了眼睛看他:?摇头是表示无事的意思还是什么? 顾修远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神色变得柔和,他缓缓伸出手,替她把垂下来的碎发抿到耳后。 薛竹隐感觉他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耳朵,更加疑惑:?在她掌心划拉来划拉去?就为了这个? 一股浓郁的酸味儿在空气中瀰漫开,周云意皱了皱眉,天气炎热,食物若是存放不得当,很快就馊了,这凉茶不会也馊了吧? 茶汤呈浓褐色,颜色清亮,她谨慎地端起茶杯嗅了一口,那股酸味儿不像是饭食馊了发出的,闻着醇厚浓香,连带着自?己的鼻子都跟着抽动,味道十分熟悉。 她不确定,抿了一小口,酸得她的胃都跟着抽搐。 周云意的表情?一言难尽,桌子的那一边,薛竹隐俯下探到桌底,只能瞧见她的嵴背,不知?在干什么。 她试探性?地叫道:「薛大人??」 薛竹隐直起身子来,抬头看她:「怎么?刚刚笔掉到地上?了,我捡笔来着。」 她扬了扬手,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把笔捡起来,尴尬地沖周云意笑?了笑?。 顾修远拍了拍她的膝头,她低头看去?,他已经把笔捡起,要递给她。 薛竹隐伸手去?接,顾修远又不捨得放,拉扯了好一会儿,薛竹隐才费劲地把笔夺过来,手肘不慎磕到镇纸,痛得她低唿一声?。 「薛大人?没事吧?」周云意见她面色痛苦,关切地问道。 薛竹隐忿忿朝桌底踢了一脚,不仅扑了个空,小腿还被人?握住,动弹不得,她面色更僵,偏生周云意还一脸关心地看着她。 「没事,不过磕了一下。」薛竹隐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她问道,「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这不是凉茶,这是……」周云意语气笃定,慢慢地说道,「醋。」 第83章 「醋?」薛竹隐端起自己的茶杯, 小抿一口,酸气直冲天灵盖,呛得她?咳了咳。 果然是醋。 小腿还被人握着, 像有个汤婆子贴着她的皮肤温温热热地小火慢烤,想踹他一脚都?没?法子。 她咬牙切齿地朝桌底看一眼?, 顾、修、远! 桌底的空间, 低矮闷热闷,顾修远屈膝跪坐在地上,艰难地弯腰低头,看起来有几?分可怜,额头渗了一层薄汗,一双眼睛黑亮水润, 眼?角弧度向下?, 抬眼?无辜看她?。 薛竹隐烦躁地把他按回去,她?尴尬不?已,扯了扯嘴角:「我在庖厨随意拿的,本以?为是凉茶,没?想到?是醋。」 周云意为她?解围:「这壶上也没?有写明是凉茶还是醋, 原是厨房的人不?注意,薛大人想必从不?下?厨,拿错了也情有可原。」 薛竹隐瘫在椅子上, 有几?分灰心丧气:「不?必替我开解, 我原就是不?长眼?睛,不?仅连醋和凉茶都?分不?清, 连别人是好意还是耍弄也分不?清。」 周云意还想安慰她?, 她?疲倦地说道:「夜已深了,周姑娘累了一天, 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云意不?敢再多?说,行过礼后告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帐内只余她?和顾修远两人,薛竹隐一把把顾修远拽出来,顾修远借她?手腕的力,向外直起身子,起的动作?太快,猝不?及防地扑到?她?身上。 熟悉的草木气息袭来,薛竹隐被迫去接顾修远,被他撞得瘫在椅子上,她?的心底某处也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后背被椅背硌着,身前还要承受他的重量。一双手环过他的腰,悬在半空中,不?知该落在何处。 顾修远趴在她?身上,不?仅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偷偷地调整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揽住她?的肩膀,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薛竹隐耐心地等了一会?,见他仍不?起来,拍了拍他的腰,本是想催促他,倒显得像是安抚。 想到?周姑娘刚刚才走,她?默默把手收回去,攥成拳,淡淡说道:「还不?起来,重死了。」 顾修远闻言,双手扶住椅子扶手,慢慢起身,诚实说道:「蹲太久,刚刚起来的时候脚麻了。」 薛竹隐冷哼一声,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你给我送醋是什么?意思?你耍我?」 顾修远顺势坐在桌子上,含笑看她?:「原来你知道这是醋,两日前吃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这是醋?」 薛竹隐瞪他:「你刚刚才坐在地上,衣服上蹭了灰,别坐我桌子。」 她?隐隐有恼意:「那不?过是无心之言,我的确不?该说那样的话?,以?后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刚刚不?是已经嘲讽过了吗,为什么?总拿住我的错处不?放?」 顾修远被她?一瞪,这才想起来她?洁癖甚重,自觉从桌上下?来,用袖子把自己坐过的地方擦了擦。 擦完回头看薛竹隐,她?面带薄怒,一双秀气的眉毛紧蹙,身子微微后仰,一副警惕的样子,好像真的很为他刚刚的话?生?气。 顾修远突然就有点心软。 她?那样在乎自己的名声,为人又磊落光明,若心底真的不?在意他,他拿她?的无心之言强逼她?承认,一定会?给她?造成困扰。 她?的眼?底一片乌青,想来是日日挑灯看书处理公务,自她?到?高州来,一直紧绷着,片刻不?得安歇,自己又何苦拿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她?。 怪就怪他自己,见了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又总是忍不?住想来找她?。 顾修远眼?底黯然,垂下?眼?眸:「是顾某没?有分寸,刻薄寡德,还请薛大人见谅。」 薛竹隐被他突然疏离的语气惊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既然不?再揪着那句话?不?放,她?面色也缓和下?来,淡淡说道:「我不?和你计较,你走吧。」 顾修远都?不?记得那天自己后来是怎么?走出营帐的,薛竹隐说完那句话?,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就当没?有他这个人存在,刚刚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自顾自打?开书卷看了起来。 他得意洋洋地摸黑进来,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有种重回侧卧之榻的感觉,在脑海里把他要说的话?过了好几?遍,想到?她?那双嗔怒的眼?睛和口是心非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 最后却走得像个逃兵。 薛竹隐看起书来十分专注,甚至懒得用余光看他,他越发觉得窘迫,除了自己脚下?的地是实的,周围都?是万丈深渊。 小半个月过去,顾修远操练一个月,手底下?的兵终于?有点长进,要带出去试试水。 昌吉寨何必只有蛮力而没?有策略,顾修远带了十几?个人轻轻松松就把敌人引出来,埋伏在宁州城外西边的甘蔗地里的几?百士兵冲出来,歼敌五千人。 大家看出来,顾修远不?想大军压境直接攻城,那样也能攻下?来,但损失也不?小,他要慢慢玩,把对方的势力一点一点蚕食。 军中一时士气高涨,高州太平日久,乍然起了战事?,原本在家种地营生?的士兵被徵召去真刀真枪地格斗,一练就是一个月,还只能防住宁州的进攻,谁也受不?了。 这一战让他们看到?无痛结束战事?的希望,顾修远在军中的威望水涨船高。 他还大发慈悲,第二日下?大雨,他索性?放宁州士兵一日假,召瞭望江楼的歌姬来表演,慰劳远道而来的士兵,甚至组了两个蹴鞠队,让大家看踢蹴鞠。 薛竹隐第一个反对如此纵乐,战事?才刚刚开始,这样只会?让军中纪律松弛。况且今日天气也不?好,万一宁州那边搞突袭怎么?办? 顾修远只淡淡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仍旧我行我素。 近半月来她?和顾修远的相处就跟他那日最后说话?的语气一样,冷淡,客气,又疏离。 薛竹隐不?欲再劝,只叮嘱高积云安排好高州城的防守,打?算回去公事?公办写封札子弹劾顾修远。 高积云见顾修远不?解释,悄悄说何必昨日打?完便启程去了罗春,想是今日损失惨重,要被问罪。 她?这才知道,顾修远原来是有把握的。 大雨瓢泼而下?,都?不?能挡住士兵们的兴奋,偌大的场地有油布遮挡勉强淋不?到?雨,可是地上已经泥泞一片,到?处都?是黄水混着黄泥,士兵们踩在泥里,为歌姬的表演欢唿,很有过节的味道。 顾修远坐在最上首,喝的是高积云从京都?带来的春见酒,兴味盎然看歌姬表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薛竹隐不?爱凑热闹,本想回营帐看书,架不?住高积云劝了好几?道,勉强坐在这里。 她?喝了一点点酒,瞥到?顾修远专注的样子,思绪开始发散,这儿的歌姬比丰乐楼的差多?了,他看那么?认真,大约顾修远在岭南三年,没?见过什么?好的。 周姑娘要是看到?他对别的女子目不?转睛,会?吃醋吗?也许不?会?吧,她?那么?温柔顺和,肯定不?会?生?顾修远的气。 不?过小半个时辰,顾修远脸色有些不?大好,脸上醉意分明,周云意扶着他退下?去了。 薛竹隐越发觉得没?意思,歌舞也一般,酒食也一般,坐在这里就是浪费她?的时间,也起身告退。 到?底不?敢完全纵意放心,又骑马绕大营巡视一圈,身上沾了不?少雨点子,她?在营帐前停下?来,把伞收了,掸了掸衣袖,掀开帘子。 一进营帐,薛竹隐愣住。 顾修远像只猫蜷起身子窝在她?的太师椅里,睡着了。 不?是吧,又来? 她?的营帐离顾修远的营帐不?过几?步之遥,他喝得大醉,想是走错了。 门口的守卫是摆设吗?都?不?会?提醒顾修远一下?的? 可是如果是走错了,他为什么?猫在椅子里,而不?躺在榻上呢?薛竹隐看他屈着自己的手脚,都?替他感到?难受。 她?脚步顿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吧,她?与顾修远关系尴尬,要是顾修远醒了,她?还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出去吧,外面下?着大雨,她?又无处可待。 雨点打?在营帐的篷布上,发出清脆的滴响,风吹开帘子,雨丝顺着缝隙飘进来,薛竹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她?心虚地回头看顾修远一眼?,还好他没?醒。 她?低头看了看衣裳上的水渍,和鞋底的污泥,实在没?法忍,她?一定要立刻把这身衣裳脱下?来。 要不?是顾修远在这里,她?还想沐浴。 薛竹隐轻手轻脚地从衣箱里取出自己的衣裳,在屏风后换好出来。 顾修远还是维持着猫在椅子里的姿势,睁眼?看她?,眼?底黑漆漆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从前和顾修远在一起的时候也常有这样争吵起来突然沉默的局面,每次都?是顾修远主动搭台阶没?话?找话?。 薛竹隐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缓和气氛,她?更愿意沉默。 但眼?下?这个局面实在诡异,顾修远以?为这是自己的营帐,还看到?她?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在等他发现自己走错了,偏偏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盯着自己,跟一座塑像似的。 薛竹隐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到?椅子边木桶里,站在这个位置,她?都?能闻到?顾修远身上的酒气。 好在春见酒的味道并?不?重,还有点香甜。 她?踌躇自己是要提醒他走错营帐了还是找个藉口再出去待着。 她?没?话?找话?:「你醒了?」 顾修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睛乌亮乌亮,要不?是他会?眨眼?,薛竹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觉。 头顶雨落在篷布上的声势变大,像是天公发狠要把手边的水一次性?泼完似的。 薛竹隐再次没?话?找话?:「外面的雨好大。」 顾修远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来,薛竹隐猝不?及防,跌坐在他怀里。 第84章 薛竹隐歪了身子, 肩膀撞在他的胸膛上,鼻尖结结实实磕在他的下巴上,涌起一阵酸痛。 她不明白?顾修远这是在做什么, 喝醉了把?她认成周云意了?毕竟她与周云意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心底隐隐有些难过,他同周云意的关系已经到如此亲密的地步了吗? 这样实在不妥, 她去扶椅子的搭手, 挣扎着?要起来。 顾修远不许她动?,连着?她的手一起锢住,环抱搂住她的腰身,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他抱她抱得很紧,就像一根绕着?树长的藤蔓铁了心要剜进树皮里,薛竹隐动?弹不得, 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两臂上, 要从他的桎梏中脱离出来把?他推开。 顾修远忽然闷哼一声?,低声?说道:「你碰到我伤口了。」 薛竹隐立即不敢动?,心提起来,她的手肘刚刚好?像确实碰到了他胸膛不知道何处。 她转过头去看顾修远,他脸色发白?, 额上冒虚汗,眼?睛痛苦地半阖着?。 薛竹隐的眼?睫颤了颤,低声?说了句:「抱歉, 要不要叫郎中?」 「旧伤, 下?雨天?就会疼,习惯了。」顾修远摇摇头, 抱她抱得更紧, 头埋在她肩膀,小声?地说, 「你别动?就行?。」 薛竹隐不敢再动?,头顶的雨声?大得像是天?上洒豆子,空气一时安静,她能感受到顾修远的胸膛起伏,他的唿吸绵长浊重,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旧伤发作,会不会是三年前受了重伤又没有好?好?养伤,落下?了病根? 不知道顾修远要抱到什么时候,薛竹隐心底有些发虚。 诚然是顾修远抱着?自己不放,并非自己所?愿,但她心底还有一点不可见人的不舍,顾修远抱住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底好?像被填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这点不舍让她很焦灼,感觉自己是在窃取周云意和?顾修远独处的时光和?感情。 要是顾修远醒过来发现是她而不是周云意,场面该有多尴尬啊。 她时不时望向帐帘,生怕周云意进来看到。 脖间微微刺痛,顾修远侧头,在她脖子上轻咬一口,语气里有点埋怨,闷声?说道:「你跟我爹一样。」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薛竹隐没听懂,谁跟他爹一样?周云意,还是她?她那未曾谋面的公爹又怎么了? 顾修远怕咬疼了她,又安抚似的在被咬的地方亲了亲。 她脖子间传来酥麻的痒意,薛竹隐都快疯了,同一个地方,先是齿牙的细细密密的刺痛,接着?又是温软的唇的触抚。 他到底要干嘛! 顾修远断断续续地说:「总是不来找我。我爹和?我玩捉迷藏,让我躲在花园里,从来没找过我。我和?你玩捉迷藏,有一次躲在竹林里,看你会不会喊我吃饭,你都没发现我躲起来了。那次宫宴,我先走了,我故意藏起来,你就是不来找我。就连我来岭南躲起来,你也没来找过我。你真狠心啊,和?我爹一样狠心,这世上只有爷爷对?我最好?。」 薛竹隐的心尖颤了颤,原来他没有认错人。 她心底满是酸涩,回想到三年前,她骑马走在平康坊的大街上,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可真多呀,她的眼?睛在攒动?的人头里寻觅,连墙根也不放过,怎么样也没寻到他。 夜半三更,路边的树林里传来狐狸和?鸮的叫声?,诡异幽深,月光把?树林的影子拉长,风一吹,树影就珊然而动?,像变形的怪物。 达达的马蹄声?在山路迴响,风从她的脸颊刮过,她的脑子倦得像被煳住了,大腿因为骑马太久一片酸痛,可是手还下?意识地攥住缰绳,挥一鞭让马儿跑得再快些。 她紧赶慢赶地到了大桥村,才失望地发现他也不在那里。 她看着?天?边的云蒸霞蔚,心里空落落的。 众里寻他千百度,奈何山长水阔,杳不知郎君何处。 顾修远的头慢慢垂下?去,靠在她的肩膀上,薛竹隐低头看去,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睑,大约是又睡着?了。 趁着?他听不到,薛竹隐突然很想发泄点什么。她这口莫名其妙的气郁结在心中太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慢慢地说:「三年前你走了之后,我找过你。我担心你死在路边,到处找你,我还去找陛下?,请求他让你好?好?养伤,不要再派活给?你。」 「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是自己想走的。」 身上明明负着?伤,不管伤口会不会裂开,都要夤夜骑马出城离开京都,他是有多想离开啊。 她无声?地笑了笑。 要是顾修远醒着?,他一定又一脸不满,耍赖说:「我走了,你就不能来追我吗?」 真是不讲道理啊。一个人要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何况她有什么身份去追呢?那封和?离书已经将他的心思写得明明白?白?。 顾修远的唿吸匀长,搂她腰的力道变小,薛竹隐小心翼翼地把?他手挪开,不敢碰到他的胸膛。 她给?他盖了一件衣裳,又拿了个枕头垫在扶手上,让他的头可以靠着?扶手上的枕头。 做完这一切,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赶宴会的尾巴。 晚上宴会仍未停歇,望江楼的歌姬表演完回去了,蹴鞠队踢到晚上方才尽兴。望江楼那边又送过来猪和?羊,高辰,马澳和?何许都出了点钱,犒劳军中将士。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了湿润的潮气,沁到人的心脾里,一弯月亮低低地挂在天?边。 顾修远睡醒起来,大营中处处点起篝火,火光映天?,星星点点的余烬在空中飘荡,一片喧腾沸声?。 高积云和?温峰勾肩搭背,互相给?对?方灌酒,旁边的士兵一直起闹。高积云喝大了,口中一直不清不楚地嘟囔「这允」,温峰听得不真切,凑近他耳朵听,脸色变了变。 薛竹隐安静地坐在席上,碟子里的吃食没怎么动?。一旁的陈迈叽叽喳喳的,她时不时应和?一句。 马澳喝得醉醺醺的,看到顾修远来了,拉上何许一起去迎他,要找他一同喝酒。 顾修远现在没这个心思,勉强喝了一杯,马澳还要再倒酒,他给?何许一个眼?神,让何许把?他拉走了。 他走到薛竹隐席边,在桌上敲了敲:「薛大人,今日宁州派信使来了,我想和?你谈谈。」 薛竹隐点点头:「要不要叫上诸位将军一起?」 「不必。」 薛竹隐跟随他来到一个营帐的背面,士兵们都在宴饮,这里没有什么火光,人迹也少。 顾修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表情却有点迟疑。 薛竹隐不安,担心地问:「宁州的信使说了什么?」 顾修远慢慢开口:「我下?午喝得有点多,迷迷煳煳回了营帐,醒来发现自己走错营帐了,我没发什么酒疯吧?」 他做了个旖旎的梦,梦里的滋味难以言喻,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太过真实,她的声?音如泉水一般清泠,在他耳边温柔低语,呢呢喃喃,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又怅然若失的。 鼻尖被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和?梦里的那股香气重叠,他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衣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衣袍比起他的尺寸过小,上头没有什么图案,只有梅花的暗纹,显得淡雅素洁,是薛竹隐的。 营帐完全?昏暗下?来,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发现桌上摞了一叠厚厚的案卷,札子和?公文混杂在一起,还有一本翻开的书。 他看到书就觉得头痛,最多签署公文,翻翻兵书,这不会是他的营帐。 顾修远这才惊觉自己走错了,他在薛竹隐的营帐里。 他一时又有些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了。 窝在硬实的椅子里睡了许久,他的腿有些酸痛。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如果是有意走错,为何他醒来之后没有印象,如果是无意走错,他为什么不上榻睡觉? 薛竹隐别开眼?神,淡淡地说道:「你喝醉酒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 她这么一说,顾修远有点心虚,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喝醉酒什么样。 他一醉就困,一困就不省人事,少时在家中喝醉过,每每在床上醒来,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大约是爷爷让人把?他扶到床上。 他酒量一直很好?,也很少会放任自己喝醉,怕耽误事儿。 今日是因为旧伤復发,身上疼痛,再加上薛竹隐每日见他神色都是淡淡的,他心中郁闷,这才多喝了点。 顾修远试探性地问:「我身上那件衣裳……」 薛竹隐面色一窘,尴尬低头,早知道他会问,她就不给?他披那件衣裳了。好?在这里光线昏暗,顾修远应该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强壮镇定:「我没有回过营帐,大约是周姑娘给?你披的吧。」 周云意?怎么会是周云意? 顾修远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旖旎的梦,大失所?望。 在梦里明明、明明是…… 薛竹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一脸期待到一脸失望,再从一言难尽到痛心疾首,堪称精彩。 不知道顾修远到底在想什么。 她淡淡说道:「你问完了?那我回去了。」 薛竹隐偏头,顾修远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个微红的小圆圈,上头淡淡的齿痕宛然。原本不甚分?明,因为她的脖颈白?皙,才更加显眼?。 梦中情境尽数浮现,他心神为之一震。 原来那不是梦! 见她转身要走,顾修远着?急地去抓她的手腕,想把?话问清楚:「你……」 薛竹隐向他身后望了一眼?,后退一步避开:「还请安抚使自重。」 柔软的衣袖拂过他的指尖,顾修远扑了个空,他惶急地伸出手去,想把?薛竹隐留下?来。 周云意的温软轻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顾大哥!」 第85章 薛竹隐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修远眼见她又回到宴会上,周云意又在身后看着,不?好再追。 他回头看去, 周云意笑意盈盈地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手上还捧了一盅汤。 她脚步轻快, 走上前来,说道:「上回你夸高太守家中的醪糟好喝,我给?你做了醪糟炖蛋,快尝尝。」 那?盅醪糟炖蛋散发着淡淡的酒香,两个?水煮蛋漂浮在碗里,嫩白?的蛋白?下隐约可见包裹着的蛋黄。 顾修远低头看一眼炖蛋, 温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 但我要是独食,他们怕是要馋死了,你拿去给?阿迈和积云分了吧。」 周云意端到他身前,眼角弯弯:「我是特意做给?你吃的,你晚上没有过来, 好吃的全让他们吃光了。你如果担心?他们发现?,你偷偷吃就好啦,我只想做给?你一个?人吃。」 顾修远向席间看一眼, 薛竹隐已经回到席上, 烛光打?在她的鬓髮上,嵴背挺得笔直, 侧耳听陈迈说话, 时不?时吃一口菜。 她甚至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周云意话中之意实在明显,顾修远实在没法?再当作没听到。 他颔首微笑, 一改以往的推脱拒绝,单刀直入:「你为什么?想做给?我吃?」 周云意脸红低头,脚尖轻轻地蹭着地上,说道:「顾大哥对我很好,人也很好。」 顾修远慢慢说道:「我少时曾喜欢过一个?姑娘,她对我就像我对你一样好,我那?时年轻不?懂事,久而久之就喜欢上她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对我好,不?过是受了别人的嘱託。要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诚心?想对我好的,我才?不?会接受她对我的好,更不?会喜欢她。可是现?在想抽身已经晚了,所以你千万别步我的后尘,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惨。」 周云意倏地抬起头来:「顾大哥喜欢对你好的女子么??那?女子既然不?是真心?对你好,又不?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她,何不?把她放下,找一个?真正对你好、喜欢你的?」 顾修远被她噎住。 放下么??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可那?个?人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大概是再也放不?下了。 他笑了笑:「这样很可怜,是不?是,所以你千万别像我一样,只是贪图别人对你好就交付真心?。」 周云意抿唇不?说话,顾修远拉开一点距离,等她的回覆。 她反应过来,顾修远是在点她,让她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们很少这样沉默过,周云意和顾修远在一起总是很放松,他从来不?提起她的过去,也不?说让人尴尬的话,她也不?会让顾修远的话掉在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他当然也不?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她,比如她为他做的独一份的吃食,总是被他端去给?陈先生或者陈迈,比如她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嫁娶,他总是一笑带过。 但他那?日?在合江楼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神里的愣怔,跟失了魂似的,连杯中的酒都忘了喝。 周云意见到他的时候,手底的琴弦乱了两个?音。 她本以为与他的缘分不?过席上的萍水相逢,可管事的同她说,座上的那?位公子帮你脱籍了。 后来含香夫人偷偷告诉她,顾修远原是朝中的将军,来岭南三年没有动用过自己的权势,却在给?她脱籍这件事上破了例。 周云意在合江楼见惯风月爱恨,就凭那?个?眼神,顾修远怎么?会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呢? 她反思自己过去对顾修远是不?是太过叨扰,让顾修远按捺不?住,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周云意笑意微僵:「我明白?顾大哥的意思了。」 顾修远对她这么?好,她不?愿意让顾修远为难。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继续纠缠。 托盘里的那?盅炖蛋此刻显眼得尴尬,周云意端着跟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该不?该再递过去。 顾修远主?动接过来:「我端去给?阿迈和积云吃了吧。」 话已经说清楚,他没必要再让人难堪。 席上,高积云已经醉成烂泥,手上犹自抱了一个?酒壶往口中灌酒,温峰要夺过来,他却不?让。 顾修远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嫌弃地绕开,端到陈迈面前:「周姑娘做的醪糟炖蛋,积云喝醉了,便宜你了。」 他又向旁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继续说道:「周姑娘放了很多糖,是甜的。」 薛竹隐往这边瞟了一眼。 顾修远没有端给?高积云吃,陈迈很高兴,尽管他没那?么?喜欢喝醪糟,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往口中送。 「啪」的一声,汤匙被一阵力?道打?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陈迈拧起眉毛,撇了撇嘴:「顾大哥,你干嘛呀!」 顾修远沉下脸色:「说是给?你吃的,你就心?安理得地独食?不?知道给?旁边的人尝一尝?」 陈迈这才?想到旁边还有一个?薛竹隐,他拿一个?没用过的碗,殷勤地给?盛了半碗给?她端过去:「竹隐姐,喝点。」 薛竹隐没喝过醪糟,但听说是甜甜的,也想试试,她喝一口,称赞:「云意的手艺真好。」 陈迈扬了扬眉:「是吧?!我来军中都胖一圈了。」 他捡起落在碗里的汤匙,准备大快朵颐,就在这当口,一只伸出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那?汤盅端走了。 高积云踉踉跄跄扑过来,也不?怕烫,把那?半碗醪糟酒一样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鸡蛋塞了满口。 陈迈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饿死鬼投胎转世。 陈迈委屈,指着高积云:「顾大哥,他把我的醪糟炖蛋吃完了!」 顾修远安抚地拍拍他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道:「别跟一个?醉鬼计较。」 翌日?操练完,顾修远把各路将领都集中在营帐里,陈迈也被他叫过来。 宁州太守昨日?派信使来,请求和谈。 顾修远问:「大家以为谈还是不?谈?」 高积云很扫兴,嚷嚷道:「才?打?掉他们一点人马,就禁不?住和谈了,胆子这么?小造什么?反吶,打?得我不?痛快!」 何许:「能和谈最好,宁州掀不?起什么?风浪,无非是罗春借这个?机会想多要一点。早日?安定下来,士兵们也好回乡。」 顾修远点点头:「那?就谈。」 「我们这边为表诚意,退军三十里,宁州那?边在和谈的时候自然会放松警惕,我们趁机进攻。」 马澳和高辰对视一眼,真变态啊,能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件事都不?愿意,顶多朝廷吃点亏罢了。 高积云眼里燃起兴奋的光。 果然,他就知道,顾修远不?会轻易和谈的。各路的将领悠哉悠哉的日?子过惯了不?愿意打?战,他们这些西北出来的却巴不?得有战可打?,可以摆摆自己的威风还能论功行赏。要是和谈了,立下的功劳就没那?么?大了。 顾修远顿了顿,不?是太高兴的样子:「他们说要请陈先生过去谈。」 大约是陈先生在岭南的名气太大。 薛竹隐第一个?反对:「陈先生年事已高,又不?在营中,不?可涉险。」 这就是顾修远刚刚停顿的原因。 他有八万人马,宁州是一定能打?下来的,如果林穆言授意,他可以顺便把罗春一锅端了,现?在他谋兵的关注点在于怎么?最大程度地减小损失。 和谈的这个?机会很难得,他不?想错过。 可是陈先生的命同样也很重要。 双方还在和谈,这边打?过去,摆明了不?会管城中人的死活,他们都不?顾虑,宁州那?边更不?会在乎陈先生的死活。 陈迈还没意识到去和谈要付出的代价,意气高昂:「我去!我是我爹的儿子,代父和谈再合适不?过了。」 薛竹隐沉声道:「你既无官阶,又无名气,去了不?能显示出我们的诚意。我是陈先生的学?生,又领礼部尚书的官职,合该我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顾修远双手撑在桌面,瞪她一眼:「你凑什么?热闹!」 高辰说道:「薛大人去正合适啊,一般和谈都是派文官去的。薛大人又是文官,官阶又高,处理事务的能力?又强。」 马澳有些担忧:「薛大人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廷会不?会怪罪下来……」 高辰给?他一个?眼神,她自愿要去的,可不?干我们什么?事。 薛竹隐敲了敲桌子:「那?便这样定了,明日?派使者去交涉,把和谈使换成我。」 她其?实也有点憷,来高州已经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这还是她同高积云一起来的。现?下她要一个?人进宁州谈判,宁州那?边是实是虚还未可知,到时候高州发起进攻,她所处的情势会很不?乐观。 但放眼军中,最合适的就是她了,她没有理由推脱。苏先生可以死谏,顾修远可以身先士卒,她为什么?不?可以?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顾修远忽然说道:「我也是陈先生的学?生,我去,你不?许去。」 高积云叫起来:「你可是主?帅!哪有派主?帅去和谈的道理,你不?突袭了吗?」 马澳,高辰,何许都来劝,军中确实离不?了顾修远,每日?的操练都是他在抓,阵形的排布也是他来指挥,他不?在,军营的主?心?骨都没了。 薛竹隐皱眉,顾修远这副管她的样子像极了她爹当时命令她不?许再插手新法?的事情。 他凭什么?管她? 薛竹隐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不?行?」 「你从来没上过战场,根本不?懂怎么?打?战,你还是个?女子……」 他自己也知道理由拙劣,手指不?安地击打?桌面,烦躁地转来转去,看每一个?人都觉得不?爽。 说是和谈,其?实就是找一个?熟悉吏事的人去当人质,他不?想她去赴这个?险。 明明有这么?多人都可以去,她一副当仁不?让,不?管自己死活的样子,让他心?头窝起一股无名火。 她凭什么?这么?轻视自己的性?命? 顾修远败下阵来,不?甘心?地问她:「你不?管你的死活,可以。你死了,我怎么?办?」 第86章 顾修远额上青筋跳动, 盯着薛竹隐的眼睛要冒出?火来,怒气在他?周身蔓延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旁人嗅到这话里的不同寻常, 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顾修远这句话一出?来, 大家才想到, 薛竹隐是个女子,既是个女子,那?他说的话就很可疑了。 薛竹隐没想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话,心神?俱震,袖底的指尖掐入掌心,强装镇定?:「主帅没了监军难道就不能御兵了?吗?」 隔着一张长桌, 顾修远遥遥望过来, 咬牙切齿:「薛竹隐,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谁都可以去,你不?行!你一定?要去,那?就别和谈了?!」 马澳和何许对视一眼:直唿其名!刺激! 薛竹隐的心跳还没平定?,她嘆一口气:「顾修远, 这是我的责任。」 他?还要拦着她吗? 顾修远沉默一会,丢下一句话:「随你便。」 那?晚的会就这样不?欢而散,直到薛竹隐走了?, 顾修远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更没去送她。 高积云把饭食送到他?的营帐,说道:「周姑娘听?说薛大人要去宁州和谈, 跟着薛大人一块走了?, 我劝了?好半天都没劝住。」 顾修远不?作声,他?想起来, 周云意是何必异父异母的庶妹,此?次回去,也算是见故人。 高积云汇报完士兵的操练情况,悄悄问他?:「你和薛大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和离了?吗,但是你那?天说的话,很……」 他?长了?张嘴,手跟着比划,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总之显得顾修远很余情未了?,对人家还牵肠挂肚的。 因为那?句话,散会之后?何许,高辰和马澳都围上来问他?安抚使和监军御史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许打赌是顾修远贿赂了?薛竹隐,高辰打赌说是他?俩有一腿。 高积云的嘴一向缝不?住,守秘密守得也很苦,这两日见了?他?们都是绕道走。 他?继续说:「前夜我还看见她在你的营帐外待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会进去呢,结果又转身走了?,你们谈没谈成啊?」 总感觉他?们别别扭扭的。 顾修远眼神?动了?动,从舆图中抬起头来,说了?句:「没有。」 不?过看在她有这个心的份上,他?勉强原谅她。 高积云又小心翼翼地问:「咱们不?打了?吧?周姑娘也在宁州。」 他?低头瞄到,顾修远手上那?份他?自己画的舆图上,零零散散画了?几道线和几个圈,顾修远大概是有了?计划。 顾修远把舆图收起:「当然不?打了?,她不?是喜欢和谈吗,让她去。」 马车走了?半日,薛竹隐带了?两个护卫,周云意扮作她的侍女,一行人进了?宁州城。 她本以为会是自己一个人来宁州城,心情未免凄凉,当然也不?妨碍她在出?营前没收士兵私下赌博的骰子。没想到骑马驶出?大营,周云意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着喊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她及时勒了?缰绳,调转马头停下,周云意说自己也要跟着去,还可以给薛竹隐做饭。 薛竹隐不?想带她的,她大概不?知道会有多危险,但拗不?过她,还是换了?马车带她一起去。 何必的手下何林在城门口接洽,换他?们安排的马车。 薛竹隐下了?马车,简短地自报家门。 何林看到她的时候有一丝惊讶,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大将军今日从罗春赶回,明日在昌吉寨为薛大人准备了?接风宴。」 薛竹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何林看向她身后?,表情震惊:「三?小姐!」 周云意微微点?头,神?情衿傲,比在大营的时候冷漠很多:「别来无恙。」 薛竹隐这才想起,周云意是何必的庶妹,昌吉寨的庶小姐,她要跟着来宁州,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阅江楼前布满重重护卫,表面上是保护薛竹隐,实?则是监视,不?让她乱走探查城内的情况。 才过一个下午,何林又来打扰,一脸歉意地说道:「大将军已经回到昌吉寨,接风宴改到了?今晚。」 薛竹隐点?头,心下却疑惑,这么着急? 昌吉寨很大,占了?宁州近四分之一的土地,马车带着薛竹隐从守备森严的大门进去,小半个时辰才到宴会的楼台。 大齐治国?要依赖乡绅治理,故而并不?禁遏他?们的发展,还减免他?们的税收。但昌吉寨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竟然做到了?如此?规模,大片的民田里,庄稼欣欣向荣,牧马人赶着大批的马回栏,街道上还有各种工坊,俨然是个小国?,一路过来薛竹隐暗暗有些吃惊。 何必早等?在楼台前迎接,薛竹隐走到楼台前,看到上面题的匾额,一时愣住。 云意楼。 这不?就是周云意的名字吗? 她在营中这些日子,见昌吉寨士兵打得野蛮,本以为何必该是个五大三?粗的蛮子,没想到何必长得书生模样,只是体格稍健壮些,面容冷峻,话不?是很多,目光一直落在她身后?的周云意身上。 薛竹隐也不?是个话多的,席上满桌皆是岭南风味,各类珍禽海味,是她在中原闻所未闻的,看得薛竹隐不?敢下口,只拣了?只螃蟹,慢慢地拆蟹消磨时间。 何必无意同她聊些有的没的,随意地吃菜,目光时不?时落在周云意身上。席间冷冷清清,何林很有眼色地一直问她京都的风物如何。 薛竹隐虽在京都生活了?多年?,可她不?常在城中逛,那?些酒楼瓦舍勾栏市肆都不?甚了?解,一问一个不?知道,只好把丰乐楼的景象说了?又说。 周云意低着头侍立在她身侧,一句话也不?说。 薛竹隐实?在受不?了?何林的聒噪,打断他?的问话,向何必说道:「何大将军,不?如我们先来聊聊谈和招安。」 何必却挥了?挥手,侍女上了?一小锅热气腾腾的鲜虾瑶柱粥,他?说道:「何林是我的手下,却和我们一同用饭,薛大人是不?是有些苛待你的婢女?」 薛竹隐招手:「云意,过来坐下一起吃。」 周云意沉默地坐下,却并不?动筷。 何必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粥吗?」 何林起身麻利地给周云意盛了?一碗粥端到她身前,笑?道:「三?小姐不?要拘束,昌吉寨永远是三?小姐的家。」 见周云意没有要吃的意思,薛竹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辞别:「多谢何大将军的款待,若无意再谈公事,我这侍女还饿着肚子,我就带她先回去了?。」 何必也不?欲留她,只是问道:「可否留你的侍女同我说一会话?」 她看向周云意,周云意悄悄牵住薛竹隐的衣角,摇了?摇头。 既然何必一副不?认识周云意的样子,那?薛竹隐干脆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这侍女有些怕生,怕惹大将军不?快,薛某就带她先回去了?。」 何必没有坚持的意思,抬手放人。 那?碗鲜虾瑶柱粥被晾在桌上,慢慢失去热气,周云意始终没动一下。 回到清风楼,周云意要侍候她把衣服换下,薛竹隐避开,温声说道:「你不?是我的侍女,不?用做这些事情的。」 她让人上了?一碗汤饼给周云意,看着她吃,斟酌着要不?要将心中的疑窦问出?口。 她是昌吉寨的庶小姐,却被卖到合江楼,说明与昌吉寨的关系并不?好,可她却一定?要和自己来宁州,她是为什么而来?她和昌吉寨的关系会影响到和谈吗? 周云意说道:「昨晚我听?高将军说你这次来宁州会很兇险,我与何必有些交情,他?有愧于我。我跟在你身边,能放心些,不?然我是死也不?愿再回来的。」 薛竹隐万万想不?到她跟来宁州竟然是为了?自己,心头一股暖流涌过,她与周云意不?过萍水相逢,周云意竟愿为了?她再回宁州。 她好奇地问道:「何必对你做了?什么,为何你笃定?他?会为了?你不?杀我呢?」 周云意想起当年?的事情,眼神?有些哀伤:「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当年?我娘带着我到何家堡,我娘很受宠,夫人看我们不?痛快,堡主一死,夫人便想赶我们走。我到何家堡来,身份尴尬,没有人和我说话,只有何必对我很好。可是夫人一定?要她把我和我娘卖到合江楼去,他?那?时候刚接手何家堡,自己的位子还没坐稳,只能亲手把我们发卖了?,走之前他?说他?欠我的,以后?一定?会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薛竹隐想,那?夫人真是歹毒,周云意何辜?看不?惯她在何家堡生活,打发她走便是了?,一定?要把人逼到酒楼里去。 但这夫人做得这么绝,方才何必看周云意的眼神?又那?么灼热,想必她与何必的关系不?止于「对我很好」。夫人一定?要断绝何必对周云意的念想,才迫使何必把周云意送到合江楼。 「他?连看也没有来看过我,我以为他?都把我忘了?,很是怨恨他?。后?来我听?说夫人去世?的消息,不?久他?就派人来合江楼接我,我赌气不?肯走。再后?来,就遇到了?顾大哥……」周云意泛起微微笑?意。 薛竹隐听?到她提顾修远,心头一跳。 「所以你打算挟他?对你的亏欠来换我性命?」薛竹隐问道。 「大不?了?再加上我的性命。」周云意笑?得轻松,她忽然停住,皱了?皱眉,把汤饼里的虾夹出?来放到一边,「这虾是死虾,肉都散了?,好歹也是清风楼,怎么能这样!」 薛竹隐看着她柔和的眉目,内心却坚韧不?拔,不?但愿意同自己共生死,还尽力护住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才好。 她一贯不?善于表达,从来只会给人谢礼,偏现在身上又没什么可送人的,她想了?想,认认真真地给周云意行了?个大礼。 周云意忙扶她起来,脸色微赧:「薛大人这是做什么?」 「周姑娘的恩德,薛某现在没办法还,来日一定?还清。」她郑重地说道。 「薛大人是个好官,对我也很好,我要是救了?你,老百姓会感激我的。」周云意笑?眼弯弯,她又面露担忧之色,说道:「我想求薛大人,若有一日何必落败,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他?以前对我很好,我不?想他?死。」 薛竹隐沉默,她知道周云意很好,心地又善,想周全所有人的性命。 可是何必的地位太过重要,假如他?的性命都可以被留下来,那?就是在变相鼓励叛变造反。 她给周云意解释:「不?行,我们并不?是不?能剿灭叛贼,而是现在选择採取损失更小的法子来解决叛贼,所以不?必给将领留情面。何必昌吉寨的精兵屡次骚扰高州周边的村庄,伤高州将士,等?和谈结束后?,其他?不?甚重要的将领可以网开一面,何必与宁州太守难辞其咎。若不?严惩,那?朝廷和谈招安的行为就是在鼓励叛乱之风,所以不?管是顾修远届时毁约进攻,还是达成和谈,何必必须死。」 周云意脸色惨白,手中筷子脱落,勉强说道:「这样,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薛大人。」 翌日,薛竹隐乘马车到宁州府衙,正堂上,宁州太守王洛已经等?候多时,他?身后?跟着的,正是三?年?前她在丰乐楼见过的周铭,旁边还有一位罗春派来的使者?。 宁州太守见了?她,被她凛然的眼神?看得心虚,给她行过礼,脸上挂着侷促的笑?。 薛竹隐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拂了?拂自己的衣袍,正色道:「宁州地偏壤穷,朝廷疏于对宁州的控制和扶助,使无知之人趁此?机会揭竿造反,以剽掠为生,偷安江湖,遗祸无穷。既你等?有意归降自新,本官特代朝廷前来招安。」 宁州太守还没开口,脸上已流下两行热泪,他?抹着说道:「新帝登基后?,推行新的律法,这股风吹到我宁州,百姓人人称颂。可是我宁州百姓身上背负着歷年?所积的官税,苦不?堪言。今我宁州大姓富家只剩何家,还是因为朝廷为其减免赋税才侥倖逃过此?祸,其余小民身上都背着积欠税。不?少小民都把自己的户籍移到昌吉寨下,就是为了?逃避赋税,这样一来,积欠只好摊派在剩下的百姓身上,他?们的负担一年?比一年?重。」 「我宁州产马,百姓家家户户皆养马,每年?给朝廷运送马纲。可养马的资费皆是百姓自行承担,朝廷无半点?补贴,百姓渐渐便不?愿意养马,全靠府衙的小吏施压;运送马纲路途遥远,所需人力极多,运送马纲的支出?有一半都要摊在宁州头上,因为路途太远,马匹被到京都的时候往往损失十之一二,三?衙还要藉此?罚我宁州的款,年?復一年?,宁州实?在难以负担。」 说到惨处,宁州太守抛下一把辛酸泪,喉咙哽咽,背佝偻着,身子支撑不?起,只好勉强扶着椅背。 「罗春虽是小国?,却愿意以高价买宁州产的马,百姓从中获利颇丰,民间又兴起养马之风,宁州也能藉此?多收赋税。不?料朝廷派人来探查此?事,从此?律法严禁与罗春交易马匹,渐,马匹私下交易愈加猖獗。薛大人,你听?听?宁州百姓受的苦,不?是我们不?想老老实?实?养马,谁不?想过好日子,实?在是不?反就活不?下去啊!」 周云意在她身侧听?着,眼眶里已经饱含热泪,尽管她不?喜欢宁州,可她在宁州毕竟生活了?五六年?。她虽处境凄凉,可也是衣食不?缺,她没想到,宁州百姓过得要比她艰苦许多。 薛竹隐听?他?说得震撼,隐隐明白其中内情,宁州百姓是苦,但宁州售马之风若不?遏制,带来的结果会更震撼。 她冷冷说道:「大齐北面甘夏、田贞虎狼环伺,你以为罗春为什么要高价买马?是得了?这两国?的授意,意图削我大齐军备,届时甘夏田贞联手,绕路借道攻我大齐,我大齐腹背受敌,军备又不?如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以为宁州和罗春会好到哪里去?你却还在为能借售马得厚利而沾沾自喜,实?在短视。今朝廷仁慈,不?计较你通敌之罪,前来招安,并意图将罗春纳入我大齐版图下,不?然,三?路大军的铁骑将踏平宁州和罗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开出?宁州和罗春的条件,本官可以考虑向朝廷上报。」 何必见宁州太守诉苦诉了?大半天,薛竹隐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别说废话,直接同她谈条件。」 宁州太守掏出?帕子擦了?擦泪,拿出?一份公文,递给薛竹隐,说道:「我宁州所求不?多,只求百姓安居乐业,我作为太守也就死而瞑目了?。下官希望朝廷能免去百姓身上歷代积压的积欠税,减轻百姓的负担,让他?们投入到生产之中;宁州地卑物陋,每年?两广西路的转运使从宁州赋税中要抽六成上交到朝廷,希望这个份例可以减到三?成;马纲给百姓造成的负担实?在太重,希望朝廷可以免除马纲。」 「希望朝廷看在下官一心为宁州百姓着想的份上,能不?追下官与何大将军的责。」 「罗春则是希望朝廷能把集宁,天心二县交给他?们来管束,帮朝廷减轻负担。」 薛竹隐草草翻阅,公文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在描述宁州有多么惨,最后?大言不?惭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罗春更是胆大包天,见薛竹隐来应下和谈便想狮子大开口。 第一个要求还可以做到,剩下几条根本是异想天开,把要求提这么高,薛竹隐不?由怀疑他?们和谈的诚意。 她把公文放在一旁的几上,眼神?锐利:「本官刚刚从清风楼一路来昌吉寨,见道路破败,商肆关门十之七八,家家闭户,路无行人。反观王大人,一身绫罗绸缎,府衙修葺一新,这可不?像一心为宁州百姓着想的做派。」 薛竹隐一条一条批驳:「免去积欠朝廷可以考虑,百姓负担确实?过重,影响生产;宁州马纲对送大齐至关重要,不?可能免除,但朝廷可以考虑补贴家中养马的民众,或者?免除他?们的赋税;运送马纲的支出?可以摊派在沿路州府头上,不?必宁州承担一半。抽六成赋税这个定?例,各州皆是如此?,不?可破例,免谈。至于不?追责,再议。」 「现在我来说朝廷的条件,朝廷成立宁马司,以后?马纲的事务直接交由宁马司管理,宁州有的铁矿和盐务交由两广西路管理。罗春若愿纳入我大齐版图,我大齐有厚重优待。」 何必皱眉,这薛大人提的要求未免苛刻,若不?是宁州太守胆小怕事,坚决要求和谈,他?又遭受重创,是决计不?肯坐在这里和薛竹隐和谈的。 他?占据昌吉寨,又有罗春做依靠,有信心占地为王,和大齐打上一阵。 「不?可能。」何必斩钉截铁。 何家堡发家便是靠的马纲贩盐和铁矿,现在朝廷把这三?样收回来,等?于扼住他?的喉咙,要他?昌吉寨慢慢萎缩。 「何大将军不?必急着拒绝,我大齐已退军三?十里表示诚意,大将军可以慢慢考虑。」 薛竹隐起身,「今日先谈到这里,我等?各位商榷后?的结果。」 周云意跟在她身后?出?了?衙署。 薛竹隐的自由被限制,只能坐马车回去,不?能与当地百姓交谈。 她回去的路上,频频掀帘看来时走过的道路,愈发觉得奇怪。 百姓生活困苦,家家闭户,那?应该乞儿窃贼横行才是,可这宁州城道路上一个行人的影子也不?见,简直像一座空城。 即便是京都那?样繁华的城市,也免不?了?有乞儿强盗,何况萧条的宁州城? 路遇重重守卫森严的关卡,她才意识到,整个宁州城都在军事管控之下,道路被管制,故而百姓只能待在家中,不?能出?户。 这种情况,上一次见,还是在禁宫之中。 她的心一惊,观宁州太守的神?色,他?是有意和谈的,可兵权都握在何必手中。 结合宁州开出?的根本没法谈的条件和宁州城被管制的现状,她几乎可以确定?,何必和顾修远想的一样,根本无心和谈,甚至暗暗地部署兵力,想要趁和谈之际袭击高州。 敌我各怀心思,这时候谁先出?手,谁的胜算就大。 必须尽快想办法告诉顾修远! 第87章 马车中, 周云意见她神色越发严峻,手中攥着帘子的一角不愿放开,似在凝神思索什么?。 周云意今日在府衙堂上第一次见她发狠的样子, 才知道?原来她还有威仪堂堂的一面,见她眉头紧皱, 更是?有些害怕。 她大着胆子问道:「薛大人, 您在想什么??」 薛竹隐思绪被她打断,回过神来,攥住帘子的手慢慢放开,温声说道?:「没什么?,不过在想宁州似乎并非有意和谈。」 周云意想当然?地说道?:「可今日我?在堂上看着,宁州太守痛哭流涕的, 宁州百姓太可怜了, 他也是?被?逼无奈才造反的,应该是?真心的吧。」 宁州太守说的那?一番话说得她心里也很难受,宁州百姓身上负担累累,被?朝廷压榨得肩膀都要垮了。 薛竹隐摇了摇头:「他不过是?作伪而?已?。」 这样的人她在朝中见多?了,掉几滴眼泪, 诉一诉苦,呜呜咽咽地伏在先皇面前,颤巍巍地去够他的膝头, 再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所求说出来, 先皇最吃这一套。 那?宁州太守一直用帕子抹泪,她偶尔瞅一两?眼, 帕子都没湿痕, 比朝中人还差几分?,他们要哭可是?实打实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不过新君即位后?就没人敢这么?干了, 郭解在他新登帝位的时候故技重施,哭得涕泗横流,还想牵陛下的袖子给?自己抹泪,陛下早就对此感到厌恶,命他在满朝文武前哭了小半个时辰。 周云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虽然?不懂这些事情,但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薛竹隐感到欣慰,周云意虽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懂,可她从没给?自己添乱,一直在很积极地帮自己。有她在自己身边,她身处敌营少了很多?恐惧。 回到清风楼,薛竹隐与她在廊上分?别,说道?:「你回去早点歇息吧,明日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高州那?边也没有动静,现在只能先积极谈和。」 她刚打开房门,就被?一只手拖了过去,被?捂住嘴巴,人被?抵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熟悉的气息袭来,薛竹隐在黑夜里与那?双黑亮的眼睛四目相对,有些错愕:「顾修远?」 顾修远穿了一身夜行衣,身形笼罩在黑夜里,房间内一片寂静,还能听到窗子底下街道?上士兵巡逻的脚步声。 他慢慢松开捂住她嘴的手,上下打量她,见她神情自然?,毫髮无损,才放下心来,说道?:「我?担心你喊人,所以捂嘴了。」 薛竹隐不自在地扭了扭腰:「你把放我?腰后?的那?只手也松开。」 顾修远慢慢把手抽了出来,刚刚她被?抵在门板上的时候顾修远的手垫在她的腰上挡了挡。 薛竹隐并未点灯,与他拉开距离,皱眉说道?:「你是?主帅,不好好在军营里待着操练士兵,拟定作战计划,跑这来做什么??你知道?要是?你的身份被?发现了会?有多?危险吗?」 「那?些呆子,根本抓不住我?。」顾修远双手抱臂,斜倚在门板上,语气里有一点得意。 「不知道?你和谈的情况如何,所以来看看。」 其实他是?担心她的安危。 大齐开国以来,也发生过和谈使前去招安的时候被?斩杀的情况,昨日他在帐中一想到薛竹隐孤身在宁州城里,便辗转难眠。 薛竹隐正想与他说此事:「宁州的态度徘徊不定,何必不想和谈,宁州太守开出的条件又太高,怕是?要凉。何必刚愎自用,手里又有昌吉寨的精兵,兇悍无比,说不定哪天就动手,你一定快,我?正想办法传消息给?你。」 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顾修远:「看出来了,我?摸进城的时候,城门守备并未放松,城里巡逻的士兵也很密。」 他自然?地要去牵她的手:「既然?如此,我?带你离开,你留在这太危险了。」 薛竹隐躲开他的手,扬了扬下巴:「云意在隔壁。」 她又说:「你疯了!你一个人可以来去自如,但你怎么?带我?们两?个出去?我?们不见了,这边定然?知道?我?们的态度,还能突袭吗?」 「顾修远,这不现实。」 顾修远急了:「那?我?总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吧?」 薛竹隐压低了声音:「我?有个办法,何必和宁州太守意见不一,我?想办法挑拨他们,他们必有一伤,还能给?你争取时间。」 顾修远问她:「届时城破,你怎么?办?」 薛竹隐避而?不谈,冷静地说道?:「我?怎么?办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尽快把宁州城拿下。」 「你的生死怎么?能不重要!」顾修远反驳。 两?个人同时想到那?天因为和谈的事情他和薛竹隐当众吵架,顾修远突然?脱口而?出一句暧昧不清的话,一时沉默。 顾修远慢腾腾说道?:「大齐有好多?毛病等着你去纠正,惠及的是?千万百姓,你的生死怎么?能不重要?」 薛竹隐定了定心神,说到:「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保全?自身和云意,她也会?努力保全?我?。」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向顾修远保证,但见他这么?在意她的死活,她也想让顾修远放心。 不想顾修远察觉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又迅速岔开:「就这么?定了,你快回去,这里交给?我?,给?你五日时间部署够不够?」 顾修远:「三日够了。」 薛竹隐点点头,事情谈完,她和顾修远好像没什么?可再说的了,有想说的,她也很小心地避让着不被?提起。 她顿了顿,指了指西边的墙壁:「云意在隔壁,你要不要见见?」 顾修远摇摇头:「不了,她与何必有旧,想来安全?,不必我?操心。」 他谨慎地打开窗子瞧了瞧周围的动静,「那?我?走了。」 薛竹隐:「走吧走吧。」 「竹隐,」他回头叫住她,丢下一句话,「我?不喜欢周姑娘。」 薛竹隐望过去,窗子已?经关上,只留下一个小缝。 不仅那?句话无迹可寻,这屋子安静得似乎不曾来过人。 她疑心是?近来思虑顾修远那?天脱口而?出的话,听错了。 薛竹隐思索了半个时辰,把写满字的纸张在灯下烧掉,敲开周云意的房门。 她刚拆了头髮,迎薛竹隐进去,给?她倒了杯茶。 薛竹隐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道?:「云意,我?有一事求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周云意巴不得自己能帮上她的忙,听到此话膝头向她那?边挪了挪,忙道?:「薛大人请说。」 「你今日随我?去府衙可注意到站在宁州太守身后?的那?个男子?」薛竹隐不直接说,先问她道?。 「注意到了,那?个人很奇怪,老是?瞧着我?看。」周云意低了头,有些不自在。 薛竹隐接着说道?:「我?三年前曾在京都见过他一面,当时还是?从你他的口中听到你的名号,他应该对你颇有好感。你能不能明日偷偷给?他塞个帕子,到时候我?引何必从旁观看。就递个帕子就行!」 周云意听着,她明白薛竹隐是?想干什么?。 她在合江楼待了三年,合江楼里的姑娘很多?,这种挑动男人吃醋的把戏她司空见惯,向来不愿掺杂其中。 周云意有些为难,何必曾是?她在昌吉寨唯一的依靠,她和何必如今走到对立面上,听薛竹隐说不能留他的性命已?经十?分?不忍,她今天见看他,虽然?还是?不想理他,可看他的时候就像看将?死之人,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悲悯。 她的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可我?不想让何必因为我?……」 周云意很想得到薛竹隐的认可,她担心薛竹隐会?因为她不情愿而?不快。 「周铭敌不过何必,此举不过是?给?何必增加一点压力,让他分?心。」薛竹隐耐心劝她,她发现周云意就是?心肠很软,悲天悯人,谁也不愿意伤害。 「你今晚不是?还和我?说宁州百姓可怜吗?何必一点都不无辜,朝廷许他减免赋税的特权,他的昌吉寨占着宁州的矿场和盐务,累计的财富不计其数,可他不但一点没帮着宁州的治理,还私自和罗春做起马匹交易,把宁州百姓吸纳到昌吉寨里,私蓄武备和马匹。」 周云意不愿意再去想,何必能做到今日这个势力,自然?不无辜,可是?对她来说,他是?个好人。 「你我?势单力孤,必须抓紧一切的契机争取,心软不过是?给?敌人机会?。」 周云意都快哭了,她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似的:「何必有再多?不是?,可是?他对我?很好,我?不愿意利用他。薛大人,实在对不住。」 薛竹隐一时愣住,周云意人总是?温温柔柔的,总是?顺着别人,很少和别人说自己的意愿。 如今拒绝她,是?不愿到了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不得不开口的地步,定然?是?十?分?不愿了。 她反思自己,她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何必,认为他大肆敛财,苛待百姓,勾结罗春,危害朝廷,是?个罪大恶极之人。这样的人,是?怎么?惩罚、怎么?利用都不为过的。 可她忘了,周云意向她强调过,何必对自己很好。 原来人的爱憎亲疏,真的可以左右人的理智,影响一个人的举动。 是?她错了,还是?周云意错了?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周云意身上。 她想到自己对周云意刚刚步步紧逼,还试图利用她心软的弱点去挑起她对宁州百姓的同情,把这种同情转化成对何必的憎恶。 薛竹隐赧然?,掏出手帕递过去:「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强求你,也不该利用何必对你的感情做文章。我?下次不会?再犯了,请云意宽宥我?。」 周云意帮不上她的忙,心底愧疚,胡乱摇头:「是?我?无用。」 第88章 夜已深了?, 窗子底下不时有士兵的脚步声响起,月光从窗子的?缝隙里?钻入,在地板上?投下细细的?一道痕迹。 薛竹隐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 在想周云意的?话。 她试着去理解周云意,把自己代入她的?情境, 譬如陈先生对自己很好, 可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她能不能大义灭亲呢? 薛竹隐还是觉得,她能,即便她下半辈子都要活在内疚之中?,因?为那才是她应该去做的?事情。 可她也没法想像陈先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她大抵也不会同这?样的?人到师恩如山的?地步。 她只?能归结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 无对错之分。 失眠的?夜晚思绪总是发散, 许是顾修远今晚来找过她,薛竹隐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他。 顾修远不想她深陷险境,同她吵架,拦着她来宁州城,即便她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他夜探清风楼, 得知和谈可能无法实现,又想把她带走。 这?是不是说明顾修远对她的?亲疏爱憎压倒了?他的?理智? 薛竹隐拉起被子盖在头上?,绵长的?唿吸吐在被褥上?, 被窝里?那点小小的?空间越来越闷热, 她掀开被子,长长吐了?一口气。 下次她一定要问清楚!就算是她多想了?, 那也好过总为这?件事伤神。 * 和谈第二日, 府衙。 薛竹隐坐在上?首,吹开茶里?的?细沫, 不紧不慢地喝一口:「高?大人思量得如何了??还是昨日的?条件吗?」 宁州太守给?她递上?一份修改后?的?公文,弯着腰赔笑道:「下官想了?想,宁州产马对大齐扩充军备重要至极,若要免除确实过分,下官只?希望朝廷能减免宁州在马纲上?支出的?费用,其他要求仍然如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薛竹隐漫不经心?地翻阅一遍,其他的?要求和昨日相?比没什么变化。 一旁的?何必面色不虞,姿态高?高?在上?。 宁州太守握宁州财政大权,他提出的?朝廷抽宁州赋税减免到三成的?要求,剩下的?那三成全部会落到宁州太守手里?,是有利于自己;变动的?马纲的?要求,损害的?是昌吉寨与罗春做马匹交易的?利益,有损于何必。 这?说明,宁州太守也是有心?要打压何必。 至于何必为什么听到这?番变动还无动于衷,大约是昨日自己的?态度坚决,让他觉得宁州太守即使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也不会应允。 这?便是可趁之机。 她手指敲了?敲桌子,指着公文上?的?最后?一条:「罗春要求大齐割交宁州两县,恕不能从。」 宁州太守下意识去看何必,何必白净的?面色越发阴沉,他看着宁州太守,缓缓摇了?摇头。 薛竹隐心?下了?然,原来罗春支持的?是何必,她啪地一声?把公文合上?,盈盈笑道:「这?要求也不算过分,朝廷也想尽早息事宁人,除最后?一条罗春的?要求,本官允了?。若无异议,本官今日便可草拟文书。」 她话音刚落,宁州太守面露喜色,何必站起身来走到堂外,宁州太守对她露出歉色,紧跟了?出去。 薛竹隐又喝一口茶,悠哉悠哉地等他们吵完。 静思堂外,墙角种了?一株芭蕉,硕大的?叶子遮挡着毒辣的?日光,投下匝地浓阴。 何必负手站在芭蕉树下,言简意赅:「你不能答应和谈。」 宁州太守颤了?颤:「可薛大人已经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不答应显得我们不识抬举。」 「我是认为你们谈不成,才默许你提出那样的?条件,宁州还要给?朝廷运送马纲,那不是要砍我的?臂膀吗?」 他伸手按了?按宁州太守两鬓斑白的?头,轻蔑地说道:「高?林和,你别忘了?,你能坐在这?谈条件,是谁给?你的?底气,没有我的?昌吉寨,你早就如果你执意要,那我就撕毁和约,杀出一条血路来。」 宁州太守目光躲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见两人回来,薛竹隐抬头问道:「可谈完了??结果如何?」 宁州太守的?头髮被何必按过,显得有些?凌乱。 他鼓起勇气跑到她身后?,扒着她的?椅背跪了?下来:「下官本就是朝廷命官,万万不能做有亏大齐之事,若刚刚说的?条件薛大人都答应,下官将开宁州城门投降。都是何必逼我反的?,还请薛大人留我一命。」 何必倏地从剑架上?抽出一把剑,剑锋对准宁州太守,眯了?眯眼:「高?林和,你别痴心?妄想。就算条件谈得再好,我们做到这?个地步,朝廷会放过我们?」 宁州太守抖了?抖,继续跪着,往旁边挪了?挪地儿,小心?翼翼地避开何必的?剑锋。 见两人裂隙已深,薛竹隐添一把火:「我担保,朝廷不会追究。」 下一瞬,何必调转剑锋,冰冷的?剑刃搭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眼底发红:「我先斩了?你!」 薛竹隐脖间一凉,微有刺痛,剑风拂过她的?肌肤,毛孔骤然放大,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面无惧色地看着何必。 周云意慌乱地挡在她身前,眼见她纤细的?手指要碰到他的?剑锋,何必皱了?皱眉,撇开剑刃,「咣」地一声?把剑丢到了?地上?。 她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只?盯着那剑刃看,竟然想徒手掰开剑锋,就为了?薛竹隐! 何必烦躁地扶了?扶额头,再也忍受不了?她这?些?天对自己的?疏离和视而不见,拽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吼她:「你在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薛竹隐颔首:「今日谈到这?里?,人我带走了?。」 周云意的?手腕被他抓出红痕,薛竹隐把手搭在她手腕上?:「我的?侍女并不想同你走。」 她艰难地掰开薛竹隐的?手:「薛大人,我和他谈谈。」 周云意这?一去,整个下午都没回来。傍晚的?时候,薛竹隐的?房门被敲响,她赶忙开门,来人却?不是周云意,而是周铭。 周铭语气淡然:「高?大人在清风楼二楼设宴,意欲宴请薛大人。」 意料之中?的?邀请,不过下楼的?事,薛竹隐点了?点头:「稍等。」 下到二楼,宁州太守迎了?上?来,行?礼说道:「今日谈得不太愉快,下官请薛大人吃饭赔罪。」 薛竹隐在上?首坐下,无心?用饭,单刀直入:「今日高?大人说的?,和谈结束后?,开城门投降,可是真的??」 宁州太守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但大人要保我宁州太守的?位子。只?是现下何必不愿和谈,是一大阻碍。」 薛竹隐眼神犀利:「明明高?大人才是一州之主,却?被何必强压一头,高?大人没想过取而代之?」 宁州太守脸色悽苦:「他有昌吉寨的?精兵,那些?人简直是悍匪,又有罗春支持,我哪打的?过他。」 他一个到了?花甲之年的?长者,何必还没到三十,对他唿来喝去的?,半点敬意也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薛竹隐循循善诱:「收復宁州以后?,昌吉寨的?力量定然是要削弱的?,届时高?大人仍稳坐宁州太守的?位子,高?大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解决何必,促成我们的?和谈?」 宁州太守的?瞳仁缩了?缩,筷子惊得掉在地上?:「这?不行?,他兇残得很,我这?是找死。」 「卑职愿一试。」周铭突然出声?,半跪在地,向他请命。 「那也不行?,何必知道是我干的?,会把我宰了?,尸体吊在城门上?,不行?不行?。」宁州太守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拒绝。 薛竹隐对他的?一味懦弱感到不耐烦,说道:「这?件事不用你出面,你把周铭借给?我当护卫,再让周铭去干,何必会以为是我干的?,」 侍女给?宁州太守换了?双新的?筷子,他举着那双象牙筷,茫然地呆在原地。 薛竹隐催促他:「周铭愿意去干,我也愿意承担,你坐享其成,有什么不乐意的??」 「那好吧,何必若是死了?,我领着士兵开城门投降。」宁州太守似乎下定决心?,要是能杀掉何必,说不定他还能受朝廷封赏,官阶往上?再升一升。 薛竹隐赴宴回来,一直等着周云意,直到深夜,周云意才敲开她的?房门。 她给?周云意倒一杯茶,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周云意的?眼睫还是湿润的?,她握着茶杯,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她六神无主的?,握住薛竹隐的?手:「大人,我们逃吧!」 薛竹隐嘆口气,到这?个份上?了?,哪逃得了?啊? 何必把她带回到昌吉寨,当着她的?面把夫人的?坟墓掘了?出来,把鞭子塞在她的?手上?,让她鞭尸解气。 他握住她的?肩膀,像发了?狂似的?:「我是想去找你的?,我娘一直不让,后?来再去寻你,你已经离开合江楼了?。」 「和谈我是绝不会和谈的?,不妨告诉你,我已经部署好兵力,高?林和要是敢在文书上?落印,我就杀了?薛竹隐,向高?州城发起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放过薛竹隐?你的?手这?么粗糙,她一定让你吃了?很多苦!你却?那么在意她的?生死?」 「你留在我身边,我就放她一马。」 薛竹隐摇摇头:「你明日就去回绝了?他,为了?我留在他身边不值当的?。」 她放下心?来,何必虽然并未松懈防守,但他选择的?进?攻时机是她和谈成功,那拖延时间就简单了?。 还有两日,她再拖上?两日就成。 送走周云意,她称晚上?实在闷热,让人送来了?一大桶冰块解暑。 她费力地半人高?的?那一大桶冰块倒入洗漱的?木盆里?,又往里?倒了?些?茶水,冰块漂浮在水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木盆里?的?水的?温度也慢慢下降。 她将木盆放在桌上?,解了?头髮,深吸一口气,一个勐子将头扎进?了?木盆里?。她的?脑袋完全浸在凉水里?,冰冷刺骨的?凉水刺激她的?头皮,冷意如同刀刃划过她的?脸颊,和她因?为暑热出了?一身薄汗的?身体完全是两个世界。 过半盏茶的?功夫,她闭气的?时间到了?极限,抬起头来勐吸一口气,顿觉这?房间热得像个火炉一般,吸进?去的?空气也是燥热的?。 鼻尖已经被冻得通红,她不可克制地抖了?抖,身体畏冷的?本能试图占领她的?意志,她闭上?眼睛,手指攥紧木盆边缘,再一次扎下去。 反覆三次,换了?三盆水。 条件已经谈好,若迟迟不立文书,恐惹何必生疑,唯有她生病,才能合理地、短暂地拖延一会时间,不致惹何必生疑。 第89章 晨光钻进窗子?里,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像是有鸟儿扑棱着翅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薛竹隐的眼皮颤了颤,没?能睁开眼?睛, 脑子?昏昏沉沉的,像灌了铅似的, 嗓子?干涩得像吞了刀片, 她浑身酸痛,连动一下都费劲。 她迷迷煳煳地想,昨夜浸冰水起效果了,如今她生着病,合该多睡。 窗外的鸟鸣渐次晕开飘远,薛竹隐困顿不已, 重又昏昏睡去?。 薛竹隐一向起得早, 对于时间的把控更是严苛,眼?看着就要?到约定立文书的时辰,周云意?在房内候了多时,都没?等到薛竹隐找她,心下生出奇怪, 莫非薛竹隐没?有叫她,自个去?府衙了? 她从房内出来,想去?找薛竹隐。 薛竹隐的房门?紧闭着, 廊下的美人靠上, 周铭抱着剑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倏地睁开眼?睛, 见周云意?向这边走来, 款款脚步似凌清波,下意?识站起身, 把剑立在一旁的柱子?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周铭脸上的一层薄红,好在他面色黝黑,也看不出来,他表情侷促,清了清嗓子?,主动说道:「清荷娘子?早,在下周铭,是高?大人的幕僚,奉命来保护薛大人。」 周云意?听?到他的话语,震了震,顿住脚步,上下打量周铭,她认得这个男子?,就是府衙里站在宁州太守身后总看她的那个,每次她的视线飘过去?,都能对上他的视线,随即他的目光便会慌乱地撇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清荷」是她在合江楼时的名号,合江楼的三年对她来说是一段屈辱的存在,自从合江楼出来,再没?人这样?唤过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周铭要?这样?羞辱她? 因薛竹隐还?曾想让她接近周铭,给他送一方手帕,她不愿意?,连带着对周铭的印象也不好,现下更是生出微微厌恶。 但周云意?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在面上,她在距周铭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淡淡说句:「叫我周云意?即可。」 她抬眼?向紧闭的房门?望去?,问了句:「薛大人还?没?出来吗?」 她的话语轻柔得像拂过湖面的柳枝,在周铭的心上盪起点点涟漪。他面色忽而一赧,摇了摇头:「我天不亮就守在门?口了,没?见薛大人出来过。」 这真是奇了,周云意?敲了敲门?,里面并无人应她。 一阵慌乱涌上心头,她加大了力道,用?力地拍着门?,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似是一个花瓶撞到在地。 周铭问道:「要?不要?我把门?撞开?」 周云意?的心高?高?悬起,她摇了摇头,思忖一会,请来酒楼的管事把薛竹隐的房门?打开。 周铭要?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周云意?转身,把他拦在门?槛之外,说道:「还?请周郎君在外等待。」 薛竹隐房内并没?有人,唯有床帐垂得严严实实,隐约传来一声咳嗽。床尾的高?几空空荡荡,地上花瓶碎片溅裂。 周云意?奔向床帐,小?心翼翼地掀开,薛竹隐躺在床上,鬓髮如鸦羽散在枕头上,脸颊两抹红晕,脑袋歪入枕头,勉强撑开眼?皮。 薛竹隐看一眼?周云意?,声音低得似乎在嘆息:「云意?,你来了。」 看薛竹隐面色不虞,周云意?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之下一片滚烫,她着急地叫道:「薛大人,您这是起了高?热,我去?给您请大夫!」 薛竹隐咳了咳,连带着胸腔也在振动,她费力地拉住周云意?的袖子?,艰难地说:「不必费劲,你把我病了的事情告诉周铭,高?大人会派大夫来看。」 「你同周铭说,这两日哪都别去?,就守在我房门?口就行。」 周云意?点点头,又说道:「我去?打盆凉水来给大人擦擦脸。」 薛竹隐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有劳你了。」 果然,没?过多久,宁州太守那边得了消息,便派了大夫来诊治,大夫说道大约是昨日薛大人用?冰贪凉,身子?一下受不了,便起了高?热,吃过药高?热退了便好了,只是要?好好休息。 晌午的时候,何必那边也派了大夫前来,和?早上的大夫说了一样?的话,见已经有了方子?,便没?有开。 「真奇怪,为何高?大人都派人来了,何必还?要?派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周云意?奇怪地嘀咕。 薛竹隐眼?睫动了动,她现在晕晕乎乎的,周云意?本就压低了声音说话,传到她耳中更像是蚊子?叫似的,只听?到几个词。 高?大人……何必……她脑海里的思绪像山间飘过的云烟,只见其踪影,而无法抓住,她费劲地想,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自己了 周云意?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白瓷碗里,米粒被煮开了花,粘粘稠稠的,最上面还?飘着一层清亮的米油,明明是米粥,却?散发着清醇的肉香。 她舀一口,轻轻吹凉,递到薛竹隐嘴边,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我娘说生病没?胃口的时候,白粥最是养人,薛大人喝一点再睡。」 薛竹隐忍着倦意?,靠在枕上,熬得软烂的白粥被餵到嘴里,几乎不用?嚼就在她舌腔里化开,顺着食管一路滑到肠胃,肚里舒坦,她喉咙的关节似被打开,不知不觉就把那一碗米粥喝得干干净净。 周云意?给薛竹隐擦了擦嘴角,端过放在高?几上的药碗,试了试温度正好,又哄着薛竹隐:「薛大人把药喝完再睡。」 浓重的药味飘入鼻端,薛竹隐皱了皱眉,阖上双眼?,抿了嘴唇,偏头避开。 周云意?无奈:「喝了药病才会快点好。」 她并非讨厌喝药,不过是吃一点苦而已,只是担心喝了药明日烧退下去?便再无理由拖延。 薛竹隐的肩膀靠在软枕上,难得地在她身上看到弱风扶柳之态,她抬起眼?来,说道:「明日再喝,我心里有数。」 周云意?摸不着头脑,但看薛竹隐眼?底清明,想必她有自己的盘算,扶她躺好。 第?二日,薛竹隐终于肯喝药,又睡了半日,身子?大好了。宁州太守那边又派大夫来看,已有些微催促之意?。 薛竹隐起身下床,给宁州太守和?何必都下了帖子?,约好明日在府衙立文书落印。 给顾修远留的三日时间已过,薛竹隐去?府衙的时候,请周云意?帮她再熬一锅这两日喝的米粥。 她有意?不想带上周云意?,让她留在清风楼,若是真打起来,她能趁乱跑了也好。 周云意?那日被何必的话吓坏了,她知道今日便是和?谈结束的日子?,不顾体?面地拽住她的袖子?,无论如何都要?跟来。 薛竹隐无奈,只好带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今日府衙的守备格外森严,府衙外的长街上,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士兵,面相兇悍,身彪体?壮,将整个府衙围得严严实实。周云意?认得他们纸甲上的徽记放下车帘,小?声地说那是昌吉寨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相比之下,宁州的厢军就显得松散许多,守在府衙内,几个几个聚成一团。 薛竹隐抬头看了看日头,日上三竿,为时尚早,不知道顾修远什么时候会来。 宁州太守出来迎她,见她捧着个乌木匣子?,面上一喜,伸手过来接,悄悄说道:「我的人已经候在城门?,把何必手底下的兵支开大半,等落了印,我便发出信号,城门?就会打开迎我大齐士兵。」 薛竹隐侧身避开,淡淡说道:「文书是空的,一会再拟不迟。」 宁州太守有些丧气,但薛竹隐人已经在这,左右她跑不了,还?能有假不成? 他躬身迎薛竹隐进去?,何必面容冷峻,见她进来并不起身来迎,身旁一柄宝剑靠在桌边身边,一副剑拔弩张的姿态。 他身后站了一排穿着纸甲的士兵,显得堂上格外拥挤逼仄,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薛竹隐的目光从他身上淡淡略过,从匣子?中取出空白的文书在桌上摊开,宁州太守殷勤地给薛竹隐取来笔墨纸砚。 他隔着案桌劝何必说道:「总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太太平平地安享朝廷给的富贵荣华。」 何必乜他一眼?,冷嗤一声,锐利的目光锁定薛竹隐慢腾腾磨墨的手。 太太平平地安享富贵荣华?这种日子?他已经过腻了,他要?的是他的昌吉寨能够像罗春一样?独立于大齐之外,舒舒服服地当一国之君。 薛竹隐磨了一会,停下磨墨的动作,拿起墨块对着光瞧了半晌,皱眉说道:「这墨味道熏人,粉质粗糙,已经发灰,用?在文书上极易脱色。你们这没?有黟川墨吗?」 她点了点挂在笔架上的笔,说道:「还?有这笔,笔尖已经秃了,笔管粗糙硌手,本官受不了这种委屈,换支好点的笔来。」 宁州太守对笔墨纸砚一窍不通,只觉得能用?便可以了,好在上任太守还?在库房留下些自己存用?的书房用?物,忙不迭把身边的人招来,让他去?库房把能用?的都拿过来。 何必来了兴致,以手扶额,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看她动作。 她这般讲究周到,若是把她忙活大半天精心撰写的文书当着她的面一把撕掉,再一剑抹了她的脖子?,看鲜红色的血从她白皙的脖子?里喷涌而出,再把她那一身素袍染红…… 嘶,想想都觉得兴奋。 日头逐渐升高?,宁州太守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薛竹隐却?写几个字停下来想一会,又涂涂改改,不免有些着急。 他小?心地问道:「大人才动天下,想必对这种公文信手拈来。大人能否加快速度,总不好让大人饿了肚子?。」 薛竹隐笔尖一顿,顺手写了个错字,划掉重写,不紧不慢地说道:「何必催促?左右和?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本官还?在这里,我看谁敢去?吃饭?」 何必欣赏的兴致被打断,不耐烦地说:「别催她,让她慢慢写。」 磨了许久,薛竹隐算算时间,也快到晌午了。 三年前的宫变,顾修远便是在晌午的时辰发起进攻,因着人到中午困饿疲乏,要?去?吃饭,又正值换班之际,守备松散,有可乘之机。 她悠悠写下最后一个字,吹了吹油亮的墨迹,从匣子?里拿出自己的官印,犹豫半分?,最终落下。 宁州太守早准备好官印,喜滋滋地在上头落下印记。 文书被递到何必面前,何必随意?地瞟一眼?,暗色的云锦上,排列整齐的楷书端庄清隽,字如其人。 他从小?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爹娘给他请了岭南最好的大家来教授他的书法,三岁上便开始写大字。 此?刻见了薛竹隐的字,竟生出点惜才的心思来。 他缓缓拿起那封文书,嘴角噙着微笑,手上微微用?力,「嘶拉」一声,那文书便随着他双手分?离的动作裂成两半。 文书被他随意?一扬,飘落在地,何必的靴子?漫不经心地踩上去?,在那封象徵着朝廷权威的文书上留下一个脚印,「和?谈,我不同意?。」 不仅如此?,他还?要?薛竹隐的命。 第90章 正值晌午, 外头的蝉叫得欢腾,堂上冰鉴里的冰早就化成水,没人有心思去换新的冰。 堂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 周云意周身的汗毛竖起,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下?意识挡在薛竹隐身前, 目光哀求地看着何必。 何必挥了?挥手?,两个士兵迅捷出手,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架走了?。 免得等下又给薛竹隐挡剑,惹他心烦。 薛竹隐对此?早有准备,若说?前日何必那冰凉的剑刃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 她还有一种濒临深渊的恐惧, 今日倒是平静许多。 不过和?她见过的那些在堂下?悽厉地说?死后必缠着薛竹隐的犯人相比,他微笑?着说?要?杀自己的样子属实有点变态。 宁州太守眼巴巴看着那张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文书,面如土色,他斑白?的鬍鬚随着嘴角的抽动,抖成了?筛子。 长剑寒光如一束清泠泠的日光, 晃过衙堂,何必执着长剑,径直向薛竹隐刺去。 薛竹隐本能地侧身躲避, 可她动作太慢, 她侧身的当口,何必的剑锋也随她动作偏离几分。 周铭冲出来, 长剑一个格挡, 勉强将?何必的剑挡了?回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他看一眼被士兵锢住的周云意,看向何必的目光里隐隐有怒意, 他挥着剑,向何必发起进攻,直逼他的要?害。 何必也不是个吃素的,见周铭向自己袭来,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一窝蜂地涌上来,把周铭团团围了?起来。 周铭身上被砍了?几刀,汩汩地流着鲜血,他大吼一声,不要?命似的冲出包围,向何必冲过去,把他扑倒在地。 长剑不利于近身格斗,周铭握着剑锋,向何必的腹部刺去,何必在他身下?奋力地扭了?一扭,剑锋偏了?几分,刺中何必的大腿。 周铭握住剑锋的手?漫出鲜血,那血顺着剑锋流下?,与?何必的鲜血混在一起,再滴到地板上。 他费力地把剑锋抽出,又刺入何必的大腿,黝黑的脸色因为用力涨得通红,周铭抬头看一眼还在挣扎的周云意,大声沖身后的士兵喊道:「放了?周姑娘,不然?我就杀了?他!」 周云意被士兵放开?,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周铭和?何必,一时不知该帮谁。何必对她很好,她不希望何必死,可周铭是为了?她和?何必打起来,她也不希望周铭死。 薛竹隐的目光紧紧盯着周铭,狠狠瞪一眼宁州太守,朝他身后的士兵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坐以待毙不成?何必妨碍和?谈,逆我大齐,斩杀何必者,赏百金!」 宁州太守见文书已撕,正犹豫不决,他没想到何必真的敢撕文书,还要?杀朝廷命官。上吧,要?是打不过何必,何必把薛竹隐杀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他;要?是不上,周铭已经上了?,周铭跟他三年,他的态度不言自明,他还是要?死。 都怪他耳根子太软,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性软弱,听到薛竹隐答应和?谈的要?求,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到大齐,孰料真的会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在他身后护卫的士兵平日里都被何必的人压一头,早看他不爽,又听周铭差遣,此?刻看周铭不虞,在一旁干看得着急,只?等宁州太守一声令下?。 他咬了?咬牙,给士兵一个眼色,七八个士兵如脱缰的野马,朝何必扑去,又被何必的人拦下?来,两方扭打在一起。 兵戈清脆碰撞声,拳头打在肉身上的沉闷声,士兵的痛唿声掺杂在一起,整个衙堂没了?往日的整肃威严,桌子被砍出几道凹痕,桌上的案卷散落一地,上头的字迹被殷红的鲜血覆盖,俨然?是个野蛮的斗兽场。 宁州太守见形势不好,躲到柱子后头,打算贴着墙根悄悄从门边熘走。 那边和?周铭扭打在一起的何必占了?上风,他翻了?个身,跨在周铭身上,抢过周铭手?里的剑扔到一边。 他眼底发红,就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拳一拳往周铭肚子捶去。 周铭被何必压着,在他的捶打下?,胸膛一阵震动,重咳一声,何必见他嘴角涌血,眼中更加兴奋,拳头如雨点落在他身上。 他不知疲倦,像打在沙包上似的,一拳一拳发泄心底的杀意,嘴角带了?轻笑?,欣赏周铭的垂死挣扎。 周铭慢慢不动弹,何必的兴致被打断,他皱了?皱眉,停下?动作。站起来,漫不经心地从周铭的尸,体上踩过,搜寻可以继续发泄杀欲的对象。 目光停留在被士兵控制住的薛竹隐身上,他微微一笑?,慢慢朝她走过去。 薛竹隐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何必,他的嘴角噙着凉薄的笑?,一袭月白?襕衫布满斑驳血迹,拳头上沾的血随他的脚步在地上留下?一条细细血迹。 变态,简直是个变态! 士兵的桎梏和?他散发的嗜血气场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薛竹隐的心头一跳,头皮发麻,肠胃隐隐作痛。 何必的手?如铁拳一般,控住她的双手?,把她拖到墙角。 周云意惊叫一声,想扑过来,士兵把她控住,她大叫道:「何必!你忘了?你曾做下?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我现在要?你留她一命,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何必看一眼,声音毫无?感情:「把她带出去。」 薛竹隐周身冰凉,如身处冷窖。完了?,连周云意也没法保住她,她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何必上下?打量他的脸,手?指轻抚上薛竹隐白?皙的脸,轻蔑地说?:「你怎么?敢长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薛竹隐心头一阵颤慄,她抿着嘴,直直地瞪着何必,不肯失了?朝廷命官的气度。 她冷冷说?一句:「我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天理昭昭,你兇残暴戾,必不会有好下?场!」 何必慢悠悠地说?:「她说?留你一命,那我就让你活着,但我要?你这?张脸,这?副筋骨,不再像她。先把你的脸毁了?,再把你做成人彘,薛大人以为如何?」 他扬起拳头,一阵细风扬起薛竹隐的碎发,薛竹隐紧靠着冰冷的墙壁,攥紧拳头,闭上眼睛。 新法施行得如火如荼,大齐几十年的病瘴沉疴被她一点一点治好,如今海清河晏; 林穆言已经为苏先生翻案,苏泠烟从林穆言手?上脱身,现在过得也很好,陈先生在岭南一家团聚,安享晚年; 薛家这?辈只?她一个,但她若是死了?,她爹大约会从旁支里挑选一个孩子精心培养,延续薛家的荣耀,所以不必担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她这?一生做得很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顾修远的身影跳入脑海,他坐在河边,身上负着伤,脸色苍白?,可是他眼底比星辰还璀璨,拉着她的手?,认真地问她:「那竹隐会喜欢我吗?」 她眼睫颤了?颤。 她已经有答案了?,可是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一阵凌厉的风颳过,想像中的拳头并没落下?,连锢住她双手?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她睁开?眼睛,何必捂着自己的手?腕,上头一支羽箭贯穿而过,鲜血如潺潺流水从他的指缝间滴下?。 薛竹隐的心口狂跳,因为恐惧不住地颤抖,她手?疾眼快地捡起地上不知是谁脱手?的剑,趁何必面露痛色,咬了?咬牙,一剑捅入他的心口。 若此?时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自己。 剑锋刺入胸膛比她想像的难得多,肋骨护住心口,薛竹隐感觉自己刺到了?一块铁板上,要?再进一寸艰难万分。 何必颤抖着,面色狰狞,完好的那只?手?握住胸前的剑锋,想要?把剑抢过来。 他手?腕受伤,之前又与?周铭缠打多时,手?上的那点力气不过是强弩之末。 薛竹隐定了?定心神,双手?用力握住剑柄,果断地抽出来,对准他的腹部,一剑刺了?进去。 何必已再无?招架之力,他缓缓倒地,像一只?被抹了?脖子血被放干的鸡,只?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死不瞑目。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薛竹隐的手?腕和?衣袖上还有何必带血的手?印,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盛夏的汗味,熏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出了?一身冷汗,浑身脱力,紧紧地抱着剑,不敢撒手?,提防士兵的侵袭。 好在两方打得正酣,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薛竹隐目光落到何必手?腕上的那支羽箭。 箭尾的羽毛是上好的鹞子毛,价值不菲,宁州城中的普通士兵皆身着纸甲,这?城中除了?堂上这?几位还有谁用得起这?种羽箭? 又有谁敢射伤何必? 达达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薛竹隐朝堂外看去,午后的阳光炙热刺眼,一个玄色的身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疾驰而来,身后跟着一小股人马。 随着那身影渐渐拉近,薛竹隐慢慢看清他利落飘扬的高马尾,看清他坚毅锋利的眉眼,看清他手?上握着的弓箭。 薛竹隐心头涌上惊喜之感,原本绷紧的嵴背松弛下?来,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身影。 顾修远! 她猜得果然?不错,顾修远就是趁午间发起进攻,他能进来,城门应当被攻破了?。 顾修远来了?,她安全了?,这?一切要?结束了?,薛竹隐不由自主地想。 顾修远飞身下?马,周身散发着凛冽肃杀的气息,挥剑便斩,剑气凌厉,招招直逼要?害,大有一打十的气势。 守在堂外的士兵被他打得七零八落,身后跟着的人马闯入堂中,加入两方的打斗。 他快步走入堂内,身上的腾腾杀气变得柔和?,薛竹隐瞳仁黑亮,髮丝有些凌乱,呆呆地看着他,怀中还抱着刚刚那把剑,嘴角微微撅起,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委屈。 顾修远内疚地看向薛竹隐,揽过她的肩,把她轻轻地拉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我来晚了?。」 他刚刚遥遥目睹何必把竹隐按在墙上,朝她扬起拳头,一瞬间怒火上升,不假思索便挽弓一箭射了?过去。 她在宁州城的处境如此?兇险,若他没来,还不知是怎么?样一番景象。 许是劫后余生让人变得脆弱,抱着的剑「咣当」一声摔在地上,薛竹隐颤抖地伸开?自己的双臂,将?顾修远抱了?个满怀。 顾修远身体一僵,安抚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竹隐的头埋在他胸膛上,腰被她环抱着,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冷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她刚刚一定很怕很怕,顾修远想。 第91章 从城门来报信的一骑快马停留在堂前, 目瞪口呆。 一刻钟前,大齐将领率领几千人突然渡过护城河,使了?一种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火器, 一个个木球被投石器投到城楼上,木球落地炸开, 四处火起, 细小密集的铁蒺藜在地上散开。 时值晌午,城门本就守备松散,他们在躲避的时候又被铁蒺藜刺伤,不过小半个时辰,守卫崩溃,城门大开。 守门人自?城门那边紧赶慢赶过来, 他没想到府衙比城门还要乱, 厢军和昌吉寨的土兵竟然打了起来。 衙堂内更是一团糟,何大将军倒在血泊之中,太守大人不知去哪儿了?,角落里还有一对搂搂抱抱的男女。 宁州城已经被攻破,何大将军没了?, 群龙无?首,还起了?内讧,宁州城好像要完了?。 守门人咽了?口唾沫, 他一家老小都还在宁州城里, 这种时候,不如赶紧回?家收拾东西?熘吧。 到傍晚时分, 宁州太守和罗春使者被俘虏, 宁州都监和何林带着士兵投降,宁州城自?此收復。 因着奇袭的策略和火器的助威, 还有宁州士兵的自?乱阵脚,此次出?征大齐将士仅有不到十人伤亡。 顾修远安排了?高辰领着三?千士兵在宁州驻扎,匆忙地带着剩下的士兵赶回?了?大营。大军凯旋,守在营中的士兵人头攒动?,夹道欢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薛竹隐坐在营帐里看书,听?到营帐外的欢唿声如地震山摇,直冲云霄,便知道大军已经胜利归来。 她作为监军御史?,本该站在最前面迎主帅和众将领归来。 但她不太想去。 想到下午衙堂上,三?方打得正?酣,她竟在角落抱着顾修远不愿意撒手。 那会失而?復得的感觉太强烈,不管是性命还是顾修远,她需要紧紧地抱着他,心里才踏实?一些,仿佛是真正?地抓住了?。 后来还是顾修远大约觉得这样也不太合适,摸了?摸她的头髮,说道:「那边需要我,这里不安全,我叫人送你回?去。」 薛竹隐面色一赧,反应过来,她可是监军御史?,怎么能在将士面前和主帅搂搂抱抱,还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刻。 简直不成体统! 顾修远似乎心情很好,勾了?勾嘴角,说了?一句:「在大营等我回?来。」 送她回?来的士兵神情意味深长?,嘴角总有一抹憋不住的笑意,弄得她下午在营帐里书也没翻几页,脑海里被这一幕反覆凌迟,觉得自?己实?在没法见人。 营帐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薛竹隐的心提了?起来,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她的肠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她早就吩咐过门口的守卫,今日她要好好歇息,不见任何人。 守卫很尽职尽责,把顾修远拦了?下来。那脚步声在营帐门口停留半盏茶功夫,又渐渐远了?。 薛竹隐的心放下来,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她已经忘记刚刚看书的内容,翻过一页,又忍不住想,今晚必有庆功宴,她在犹豫,要不也推了?吧。 门口传来守卫禀告的声音: 「薛大人,顾将军那边派人来说……说顾将军身负重伤,血流不止,请薛大人过去,他要交代后事。」 薛竹隐惊得手上的书卷掉落,她来不及捡起,匆忙掀帘去了?顾修远的营帐。 一进营帐,手腕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握住,草木清醒的香气袭来,薛竹隐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顾修远从后面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咬她耳朵问她:「为什么去找你的时候不愿意见我?」 薛竹隐这会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是在诓自?己,只怪她关?心则乱,那会听?到消息,先自?乱了?阵脚,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她一面恼他竟拿自?己的平安来骗他,一面想到下午的事情,脸还有些发烧。耳垂还被他衔弄着,她浑身失了?力气,一时竟有些站不稳,歪在顾修远怀里,全靠他扶着。 薛竹隐留心营帐外的动?静,一面要挣脱,偏头躲开他的嘴唇,去掰他搂着她腰的手,说道:「还请安抚使自?重。」 顾修远愣了?愣,以为她不喜欢这样,慢慢放开她,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她能抱他,他就不可以抱回?去? 他闷闷地说道:「那你下午的时候还抱着我……」 薛竹隐耳后一阵薄红,强装镇定说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本不应该发生,所以才要及时纠正?。安抚使为主帅,竹隐为监军,理应避嫌,不可走得太近。」 顾修远气得双手叉腰:「你又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 「那我受伤了?,我要你帮我上药。」顾修远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刻意强调,「不是薛竹隐要给顾修远上药,是监军理应关?心主帅,况且主帅打了?胜战归来,也该好好奖励一番!」 薛竹隐看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压根不像是有伤的样子,说道:「你别?诓我了?,我在营帐里听?到此次伤亡的不过十人,你怎么可能受伤?」 顾修远被气笑:「我就不能是那十分之一吗?」 下午打斗的时候几个人围着他,不慎后背被划了?一刀,不过口子不深,于他来说不过是皮外伤。 他拉着薛竹隐的袖子撒娇:「真受伤了?,刚刚为了?抱你还扯到伤口了?呢,要不要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 薛竹隐皱了?皱眉,向?他后背望去,他穿一身暗红色的戎装,瞧不太出?来。 她其实?也想看看他的伤重不重,但是给后背上药,那他岂不是得脱上衣…… 薛竹隐纠结一会,还是拒绝:「此事于礼不合,我去找高积云来给安抚使上药。」 顾修远还想再争取,周云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薛大人在里头吗?我有事找薛大人。」 薛竹隐把自?己的袖子从顾修远手中扯回?来,掸了?掸上头被他钻攥出?来的褶皱,说道:「云意找我有事,我先去一趟。」 顾修远眼底流露出?失望,他点了?点头,又说:「那你可得回?来,我这没人照顾,行动?实?在不便。」 薛竹隐:…… 行动?不便?刚刚把她拽过去抱住她的又是谁? 周云意等在帐外,见她出?来,笑得如春溪破冰,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守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薛大人,我有件事想问你,我们能不能到你的营帐里聊。」 薛竹隐回?头看一眼顾修远的营帐,就聊一会,应该不会太久。 她点点头:「可以。」 营帐内,周云意在椅子上坐下,给薛竹隐递了?一杯茶,手指不安地搓着膝头的布料,有些踌躇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薛竹隐不说话?,等她开口。 半晌,周云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道:「薛大人,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就是……能不能让我来照顾顾大哥。」 薛竹隐顿住,有一剎那的不解,问道:「为何?」 周云意的手指头相互之间绕来绕去,她鼓起勇气说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心悦顾大哥。」 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她有些沮丧,接着说道:「之前顾大哥拒绝过我一次,可是我思来想去,也许是我上次话?没有说明白,顾大哥没有领会到我的意思;又或者是我误会了?他的话?,其实?他并不是在拒绝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抬起头来看着薛竹隐,眼里隐隐有期待,说道:「我想问问大人,您说我要不要表明我的心意?我听?说顾大哥受了?伤,想来照顾他,人在受伤的时候总是脆弱点,我又很会照顾人,要是我趁着这段时间照顾他,说不定他会觉得我很好……薛大人,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在军中除薛大人以外,也没什么朋友,薛大人长?我几岁,经歷比我丰富,所以我想来问问您的意见。」 薛竹隐有些惊讶,原来那日她在宁州城内听?到的话?,顾修远说他不喜欢周云意,并非是她臆想出?来的么? 她默了?默,她很感激周云意这样看得起她,还这样信任她,但她于此事,实?在没什么经验。 在遇见顾修远的前十九年,她都没有为这种事前情伤神过。 她硬着头皮给周云意提供意见:「我不贊成你去,你说顾修远之前已经拒绝过你一次,这次也可能拒绝你,我不想你伤心。」 女子向?心仪的男子表白心意,那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啊,要是被拒绝,实?在太难堪了?。 「还有就是,」她脸颊有些发热,不自?在地别?开眼,说道,「既然你把这样私密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说明把我当成了?朋友。其实?我……我也喜欢顾修远。站在我的立场,我不想你去表白心意,但你不必考虑我的感受。虽然你对我有恩,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恩情,就把顾修远拱手相让。」 周云意张了?张嘴,可薛大人和顾大人一点也不熟…… 不过要是把他们想成是一对,看起来倒是挺般配的。 她和薛大人竟然喜欢一个男子,那是不是说明她在某些方面的优秀程度可以和薛大人比肩了?…… 她有点伤感,为薛竹隐感到着急:「可顾大哥同我说,他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他说他十五岁的时候有个女子对他很好,他就喜欢上了?,到现在还难以脱身。」 「你要是表白心意,可能也会被拒绝,我也不想你伤心。」 她继续分析:「不过顾大哥都二十五了?,他喜欢的女子也二十多岁了?吧,这个年纪的女子,应当已经嫁人了?……薛大人这样出?众,说不定顾大哥知晓你的心意,就会把那个女子忘了?。」 周云意瞟到薛竹隐,忽然想起来薛竹隐也二十多岁了?没嫁人,连忙说:「我没有嘲讽大人的意思。」 十五岁时有个女子对他很好,他就喜欢上了?? 薛竹隐心头一动?,算算时间,十五岁的顾修远可不就是在文思堂吗? 刚来岭南的时候,她还怀疑过顾修远当日在京都问的那个文思堂的少年是不是他。 因为顾修远听?到她说对那个少年好只是受了?陈先生的嘱託后黯淡的眼神,实?在不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那这么说来,那个少年当真是他,而?顾修远口中那个女子,就是自?己了?? 薛竹隐心潮涌动?,望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清茶出?神。 命运竟然如此凑巧,先皇在她的生辰宴上随手指婚,就把她和顾修远凑到了?一起。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巧合。 「我不太确定,但那女子……或许是我。」薛竹隐抬起头来看着周云意说道,她顿一顿,又解释道,「我同你说这个,并非示威,而?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周云意点头:「我懂得的,薛大人是个坦荡之人,倘若你不告诉我,暗自?开心,反而?是对我的同情和不尊重。」 她眼中满是好奇,问道:「你与顾大哥之前便认识吗?为何你们在营中看起来不大相熟的样子?」 岂止是认识,他们成亲了?又和离了?,薛竹隐心道。 但这桩婚事毕竟最后结局惨澹,彰显着她的失败。 她没什么闺中密友,向?来都是把这些事情藏在心底,周云意和她说了?自?己的事情,她才愿意略提一提,如今陡一见光,她有些不自?在。 她又低头,手指摩挲茶杯温热的杯壁,慢慢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不太想提了?。」 周云意看出?她的不自?在,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的。顾大哥是个好郎君,您也是个好女郎,既然你也喜欢顾大哥,顾大哥也喜欢你,你们可要好好的。」 薛竹隐被她一安慰,更加不自?在,她从小被教导的是克己復礼,致君尧舜,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甚至也没想过自?己会嫁给谁。 突然要面对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她有些手足无?措。 在文思堂的时候先生也没教过这个啊! 周云意小声地问她:「要不我给您寻些话?本子来,有可多讲爱恨情仇的故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薛竹隐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看那些闲书忒浪费时间。」 既然顾修远也喜欢她,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不就是开个口的事吗? 薛竹隐和周云意谈完,庆功宴已经开始,周云意得去庖厨帮忙,就先走了?。 她和周云意聊得有些久,本想直接去庆功宴,顾修远大约也已经在宴会上了?。可她想到顾修远说让她谈完回?去,也许他会在营帐内等她呢? 薛竹隐心头一动?,左右不过十步路的事情,问过顾修远营帐门口的守卫,他还在帐中,并未去赴宴。 顾修远听?到她的声音,喊她进去。 营帐内,只点了?一盏灯烛,显得有些昏暗。 顾修远大约是打算歇息了?,褪了?外衣,趴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 见她进来,也不下床,也不披衣,撑着脑袋看她,语气有些委屈:「我等了?你好久!」 薛竹隐的目光落在他的嵴背上,宽阔瘦劲的嵴背上,白色中衣透出?他结实?优美的肩胛骨,层次分明的线条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问道:「你的伤可上药了??」 「没有。」 其实?薛竹隐走之后他就给自?己上了?药,不过他的手要去够后背上的伤有些艰难,因此只是胡乱涂了?两下,反正?伤得不重,等它自?己慢慢好也是可以的。 不过薛竹隐既然问了?,顾修远就理直气壮地说没有,说不定她一时心软,就主动?要给他上药了?呢。 薛竹隐咳了?一声,别?开眼神,声音有些低:「褪衣,给你上药。」 顾修远愣住,没想到薛竹隐出?去一趟回?来便转了?性。 他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是于礼不合吗?」 薛竹隐言简意赅:「此一时,彼一时了?。」 第92章 顾修远顺从地解自己的衣带, 忽而又停下来,手搭在衣带上,清亮的眼睛望着她, 有几分狡黠:「我受着伤没力气,你帮我脱?」 薛竹隐看出他的调戏意味, 不满地瞪他一眼。 这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 顺竿往上爬。 顾修远被她瞪一眼,瞬间老实,乖乖把中衣脱了?,趴在床上。 刚刚闹着要她给他上药,又像开屏的孔雀似的迫不及待想褪衣,这会露出?上半身, 顾修远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倒不是他害羞, 而是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纵横,新?疤叠着旧疤,凹凸不平,丑陋无比。他怕吓着她,也怕她嫌不好?看。 顾修远悄悄地拉起薄被盖在伤口以下的背部, 能遮一点是一点,恨不得只把伤口露出?来,其他部分都遮上。 回头还是得寻些祛疤的药膏, 看能不能把陈年老疤都去除了?。 薛竹隐坐在床沿, 把他垂在背上的头髮轻轻拂到?肩侧,肩胛骨像两座小丘耸立肩头两侧, 上头密布的伤疤似纵横的草木沟壑, 绘出?一副蜿蜒的山河。 她的心?尖颤了?颤,抬手想去摸他背上的伤疤, 又觉得似乎不大合适,还是停下了?手。 她记得她的手抚上去的触感,当日在床帐中,她如身处重重浪潮之?中,心?头觉得酸胀又刺激,攀着他的嵴背,想要抓住点什?么可以託身。手掌无意识地抚过他宽阔的嵴背,他嵴背出?了?一身薄汗,湿湿黏黏的手感,还有些粗粝不平。 今日陡然一见,原来当年她随意抚触的、迷迷煳煳觉得有些硌手的,是他每次受伤留下的一道道伤疤,简直触目惊心?。 见薛竹隐半天没有动作,顾修远不好?意思地问道:「是不是吓着你了??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薛竹隐摇摇头,声音有些低:「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她见过的是他的胸膛,以前曾给他包扎过伤口的,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他后背的伤口竟然还要更多。 薛竹隐的喉咙有些酸涩:「你受过很多伤……」 他不是用?兵如神吗?不是最擅长以少敌多吗?怎么还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伤。 顾修远没想到?她担心?的是这个,肩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去,笑着说?:「打战哪有不受伤的,打完养养就?好?了?。」 不过在西?北那几年,战事频繁,很多时候受了?伤并没有什?么休养的机会,往往是旧伤还没养好?,又上了?战场,再带着新?伤下来。 他养伤的时候也不大注意,伤口好?了?就?行,那些狰狞的伤疤就?任由它留在上头了?。他偶尔看到?,还有些骄傲,以为这是上阵厮杀的证明,没想那么远,从没考虑过要是日后吓到?竹隐怎么办。 顾修远稍稍转过身子,兴致勃勃地指着背上的伤疤给她介绍:「这条又长又粗的,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受的伤,那时候只是个骁龙营的小兵,上了?战场我都懵了?,才发现跟平时操练太不一样了?,大家?都是真刀真枪地干,你不杀人就?会被杀。我和一个甘夏人对打的时候,他的伙伴就?在我背后用?弯刀划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圆圆的伤疤是中了?甘夏的齐穆小王爷射的箭,那时候我是胡清雄将军手下的小将,第一次领兵出?征,想早日立下大功,谁料遇上这么个杀神,被他打得措手不及,撤退的时候被他从后面射了?一箭。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进步这么快,说?起来也是棋逢对手,不过他后来在甘夏的行州中了?我的埋伏,现在已经?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这条突起的伤疤是在熙州留下的,你别?看它短,口子可深了?,当时我带五百个人摸黑袭进田贞沧水军的大营,放了?一把火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我和沧水军的首领……」 顾修远絮絮叨叨的,回首当年的戎马岁月,眼底满是奕奕神采。 薛竹隐听得心?猿意马,思绪万千。在她安享富贵荣华,日日在文思堂跟着先生读圣贤书,怀着致君尧舜的凌云抱负的时候,在她安享太平年岁,进入朝廷着手处理吏事的时候,他在西?北的戈壁大漠看长河落日,孤烟直上,卧雪枕戈,浴血厮杀,在一次又一次的战役里留下一道道伤疤,从一个上战场不知所措的无名小卒长成?为一个用?兵如神的大将军。 她心?底如潮涌山倒,缓缓抬手伸去,轻轻地抚过他背上的伤疤。 薛竹隐的掌心?如新?生的春叶一般柔嫩,力道轻得就?像微微拂过湖面的春风。顾修远的声音戛然而止,皮肤上传来的痒意直达心?底,他紧绷着身子,无处安放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被褥。 顾修远不敢动,也不敢开口说?话?,怕惊动她。 她的手掌抚过他的嵴背,很舒服,也很难耐。顾修远一边享受,一边难受,一边希望早点结束这场折磨,一边又希望她别?停下来。 虽然知道竹隐没有那个意思,但她这番举动对他来说?无异于撩拨,这下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虽然有点捨不得,但怕她再摸下去事态变得严重,顾修远及时扼住有点想回味三年前一场美梦的念头,把头埋进臂弯里,闷闷地说?道:「你摸够了?没?」 薛竹隐不知道他心?肠中的千迴百转,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手。她用?干净的巾子擦拭过顾修远的伤口,手掌蘸了?点清凉的药膏,小心?地涂在伤口上。 涂着涂着,她的思绪又开始发散。 现在营帐之?中就?她和顾修远两个人,难得的独处时机,她还给他上药,将两人疏离的关系拉近一步。 如周云意说?的,人在受伤的时候总是脆弱,若她此时表明自己的心?意,胜算会不会大一点? 她的心?隐隐动了?动。 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她从没试着向旁人表达过自己的心?意或意愿,至多小时候看不见长公主,朝薛南萧哭着要娘亲。 薛南萧怎么打发她的来着,噢,他随意塞了?本书让她自个看,说?长公主不喜见到?孩子哭闹。 后来薛竹隐才知道,岂止是不喜孩子哭闹,长公主不喜欢孩子,更是厌恶当初寤生令自己饱受折磨的她。 想到?这,薛竹隐的心?底有些酸涩,她小心?翼翼地想,可顾修远也喜欢她,应当不会拒绝她吧。 薛竹隐给他上好?药,用?帕子把手擦干净。 趁着他趴着,她想了?好?久的措辞,话?到?嘴边,变成?一句:「安抚使?二十五了?,没想过再成?亲?」 空气瞬间安静,她能感受到?顾修远也愣住了?。 她尴尬得恨不得咬舌自尽。 都怪她平日游说?辩论的时候总喜欢以问开题,继之?以道理故实层层递进循循善诱,这样的措辞逻辑严整缜密,气势如江河滔滔不绝,最能敲打震慑对方的心?神,所谓以理服之?。 但此刻她问的这个问题,仿佛她是师母似的,见不得顾修远二十五高?龄了?还孤寡着。 顾修远换了?个方向继续枕着头,懒懒哼一声:「又没人喜欢我,我上哪找去。」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警惕地问:「你不会想撮合我和周姑娘吧,我同你说?过我不喜欢她的。」 薛竹隐刚要说?话?:「我……」 顾修远气愤地坐起来,不由分说?掩住她的口,眼底有气急败坏的怒意: 「薛竹隐,是你要来岭南的,是你主动来我营帐找我的,是你主动要抱我的,你刚刚还、还对我做那样的事情……我对你的心?意,就?是用?在高?州城里太平街上那个成?天跑来跑去的那个傻子身上,他也该明白了?,你是不懂还是装傻!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把我推给别?人,我不愿意!」 他说?完,又气愤地转回去,把头扭到?背对她的一边,自顾自生着闷气。 薛竹隐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笑,针对他的话?严谨地一条一条辩驳。 「去你营帐找你也不能算主动吧,我那是有正事……」 「我又不是傻子……」 至于她问这句话?的用?意,薛竹隐低了?低头,声若蚊吶:「我是想自荐。」 「我给你上药,并非出?于监军对主帅的关心?,而是薛竹隐对顾修远的关心?。」 顾修远像一条闻到?肉味儿的狗,一骨碌爬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腕,眼睛亮得像夜幕初降时的太白金星:「你说?什?么?」 薛竹隐受不了?他炙热的眼神,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转过去。」 顾修远不愿动,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更是紧了?几分,生怕她跑了?。 她别?开眼,转过身去,手指揪着袖子上的褶皱,吞吞吐吐的: 「我思来想去,薛氏只我一个女儿,我若故去,薛氏无人延续,所以我需要子嗣。」 她确实有这个打算。三年前她刚嫁给顾修远的时候还担心?之?后要是有孕待产,她会被排挤出?朝廷,但和顾修远生活了?半年,他并非如她想像中那样会限制她的自由,反而很支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况且她现在已是朝中大员,陛下需要她,这是她最大的底气,故而薛竹隐想着,若她有子嗣是最好?的,实在没有,从旁支里领一个孩子培养也不是不行。 「你也是顾家?的独子,想必也有这个需要,而且你不会干预我在朝堂上的事务,我觉得与你成?亲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修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仰头哈哈大笑,还揉着自己的肚子,高?马尾被他笑得甩到?了?胸前。 薛竹隐慢慢地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顾修远,有几分恼意:「你笑什?么?」 看他这副状若癫狂的模样,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顾修远擦了?擦因为大笑眼角溢出?的眼泪,凑过去,飞快地在她脸颊轻点一下。 薛竹隐抬眼看他,他的浓眉高?高?地扬起,一双眸子璨若星辰,眼底饱含温柔又明朗的笑意。 她一时呆住,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顾修远环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臂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又抬起头来,在她腮边啄一下,兴致勃勃地问她:「竹隐也喜欢我,对不对?」 薛竹隐被他扑得身形一晃,可耻地红了?脸。 这这这,他还没穿上衣呢,就?来抱她,成?何体统! 况且她还没说?完,成?亲是回京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还在营中,顾修远是主帅,她是监军,需要保持距离。 主帅和监军在军营里搂搂抱抱,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呢。 虽然她不知道,在自己去宁州城的这些天,何许他们对她和顾修远的关系早就?猜出?了?一百零八个版本。 薛竹隐感受着顾修远身上的体温,耳后一片薄红,她强撑着,语气平淡如水:「此事再议。」 话?音刚落,顾修远又在她唇角啵了?响亮的一口,像个小孩子对待自己爱不释手的玩具。 薛竹隐又是一震,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像烛火的余烬飘落到?她脸上,灼烧着她的脸颊。 放、放肆! 周围的空气变得炙热而稀薄,她感到?慌乱,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雀跃地跳动,一阵欢喜汩汩地从她的心?头冒出?,传送到?周身,她像个年画娃娃似的,周身散发洋洋喜气。 顾修远收拢手臂,又亲一亲她的薄唇,语气雀跃又笃定:「你不说?喜欢我,我就?亲到?你说?为止!」 薛竹隐无可奈何,轻嘆一声:「你放开我,再转过去,我就?说?。」 顾修远闻言,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脸颊上的红晕,意识到?她大约是真的不太好?意思。 也许该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他也真的很想听她说?一声她喜欢他。顾修远依依不捨地放开她,乖乖转过身去,随手拿过中衣穿上。 身后好?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盏茶功夫,他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急促的掀帘声。 顾修远再转过头去看,营帐里空荡荡的,帐外的脚步声慌不择路,越来越远。 他又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 得,人跑了?。 第93章 宁州城刚刚收回, 朝廷派来新上任的太守还在路上,暂时由薛竹隐接管,她还没卸下监军的?差遣, 因此高州宁州两边来?回跑。 第二日一早,薛竹隐便骑马去整顿百废待兴的宁州城, 驻扎在宁州的?高辰从旁协理。 高辰见?在大营中见惯她不苟言笑的样子, 还听说她在府衙诛杀了何必,以为她面对满目疮痍的宁州城和缺胳膊少腿儿的?府衙班子,会声色俱厉,手段雷霆。 她处理得倒是挺果断的?,三言两语便盘问出了那些掾吏和宁州太守的?关系,把他的?人通通摘出来?换掉, 把当地熟悉吏事的百姓留下。 有了可?用的?人, 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就快多了。 她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说话不疾不徐,简洁明了又不容置喙,但整个人温柔得像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连带着衙堂都?变得明净了。 她今日都?没皱眉头, 甚至没训斥任何人! 高辰这甚至想起来?,薛大人原是个女子。 他心中有些纳罕,不过收復宁州, 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薛大人想必也是如此。 晚上还要回去处理营中的?事务,日落时分, 薛竹隐又骑马赶回了大营, 正好?赶上饭堂开?饭。 她掀帘进?饭堂,桌子边坐满了人, 大家都?来?了。 高积云正在和陈迈为谁坐顾修远身边争论不休,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让顾修远坐在他俩中间。 位置换好?,陈迈和高积云欢欢喜喜地拉着顾修远的?袖子坐下。 顾修远一抬眼?,看到?薛竹隐负手朝这边走来?,眼?睛顿时亮了,眼?巴巴地想和她的?视线对上。 薛竹隐一进?来?便看到?顾修远听高积云和陈迈的?争论漫不经?心的?样子,劳碌了一日,回来?看到?顾修远,她也觉得心有慰藉。 但她与顾修远的?关系目前?不便公开?,薛竹隐有心要和他保持距离,无?视他炙热的?眼?神,径直拣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顾修远瞥她一眼?,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下一瞬,庖厨上一道?芋肉羹,顾修远站起身来?,难得地把汤盆接过来?,平易近人地帮着上菜。 桌子上的?菜太多,几乎没有位置,顾修远挪来?挪去,在薛竹隐身前?倒腾出一点空间,他走过去,稳当地把芋肉羹摆在那里。 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熟悉的?气息袭来?,薛竹隐抬眼?扫视一圈,陈迈沉迷剥虾,高积云和温峰有说有笑,没人注意到?顾修远的?小心思。 还好?还好? 顾修远拿起她的?碗,颇为自然地给她盛了一碗芋肉羹。 芋头先被?蒸过,软糯的?芋块和鲜甜的?羊肉混在一起,青菜切得碎碎的?,点缀其?间,增加一丝清甜,尝起来?格外美味。 他记得这道?菜上次出现在桌上的?时候她多吃了两口。 顾修远刻意强调:「薛监军是诛杀何必的?大功臣,现下又兼着两份差遣,实在辛苦,理应多吃一点。」 陈迈看到?,撇了撇嘴,不满意地问道?:「为什么只给竹隐姐盛,我做的?火器这次也发挥了大作用,我也立了大功!」 顾修远无?可?奈何,给陈迈也盛了一碗,他接过来?,心满意足地说了句:「还是顾大哥对我最好?!」 高积云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碗也递过去,陈迈有的?,他也要有一份! 桌上只剩温峰一个人还没喝上,冷落了他也不好?,顾修远沖他扬了扬下巴,温峰受宠若惊,躬着身子把自己的?碗捧过去,感激涕零地道?了句谢。 薛竹隐淡眼?看他忙活的?样子,舀了一勺芋肉羹递到?嘴边,掩饰唇边的?笑意。 顾修远余光瞥到?薛竹隐极力憋笑的?样子,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一会吃完饭薛大人来?我的?营帐吧,有些事务需要和薛大人共同商量。」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薛竹隐也不能说不行,她故意问道?:「各位将军不来?吗?」 顾修远:「何将军和马将军要准备拔营回程的?事宜,积云要去巡营。」 高积云被?粉粉糯糯的?芋块噎了一口,他抬起头来?,提醒顾修远:「巡营不是隔天一巡吗?我昨儿才巡过。」 顾修远愣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那就改成?一天一巡。」 陈迈嗷一声,痛快地拍了拍高积云的?肩膀:「那我今日就不和你逛夜市去了,我回府衙一趟。」 高积云神情懊丧,早知道?他就不提这茬了,顾修远这样一说,他以后干活的?量就要翻一番。 一顿饭吃完,顾修远起身,走前?在薛竹隐身边叩了叩桌子,提醒她还有些「事务」等着商量。 到?底有些心虚,为了掩人耳目,薛竹隐故意吃得慢吞吞的?,最后那小半碗饭足足吃了有一刻钟。等到?他们都?走光了,她才收拾好?,往营帐走。 顾修远的?营帐点起了灯,她顿了顿脚步,想到?自己自己今日暑热落汗,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去。 一掀开?营帐的?帘子,一只手拽她手腕,薛竹隐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修远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洋洋得意:「就知道?你不会过来?,所以我来?这里逮你!」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吓她,好?在薛竹隐已经?习惯他的?亲近,掰他锢在自己腰上的?手,无?奈道?:「要过去的?,身上出了汗不大舒服,想先换个衣服。」 方才顾修远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草木香气还夹着一丝清新的?水汽和皂荚的?味道?,他似乎每日操练完就去沖凉。 相比之下,她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岭南实在太过闷热,里衣被?汗湿透,软软地粘在身上,被?汗浸湿的?碎发窝在脖颈,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顾修远一天没见?她了,只想好?好?地抱一抱竹隐,但知她一向喜洁,闻言慢慢松开?她:「那我去那边等你。」 薛竹隐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道?:「你别回去了,跑来?跑去的?,让守卫看到?了,像什么话?」 她看一眼?窝在角落的?屏风,咬唇道?:「我换个衣裳,你略坐一坐。」 薛竹隐在军中用的?物件置办得仓促,这扇屏风形制简陋,是用竹片络成?的?,摆在营帐的?角落里,隔绝出一个供她换衣的?小天地去。 顾修远自来?熟地在桌边坐下,闲闲支着头,目光跟随她的?身影从衣箱到?屏风,连她在屏风后露出的?一截衣角也不愿放过。 屏风后有些黑,薛竹隐点燃置在角落的?灯,旁边还有一盆清水,是供她每日换衣的?时候擦身用的?。 她迫不及待地解开?衣带,扣子,脱下外袍,接着是里衣,她把换下的?衣裳整齐地在椸架上挂好?,又取了一块巾子用水打湿细细擦拭身体。 柔软的?棉帕吸满清水,带着潮气滑过她的?肌肤,带走她身上的?汗水。薛竹隐擦拭着自己的?脖颈,享受水汽蒸髮带来?的?清爽,仿佛一天的?疲倦也随汗痕尽数被?洗去。 岭南产的?棉帕似乎很不错,柔软亲肤,她慢吞吞地继续往下,漫不经?心地想,而且棉这种布料在岭南随处可?见?,连老百姓都?能用得起。 京都?民间百姓穿的?大多都?是麻布衣裳,若能将棉这种布料推而广之,那岂不是造福百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屏风后燃起一盏灯的?时候,顾修远正百无?聊赖,随手取了桌上的?毛笔,想在纸上写点什么,在她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顾修远偶一抬头,竹制的?屏风编得并不十分严实,她的?身形影影绰绰的?,顾修远甚至还能看到?她伶仃的?嵴背上,翩翩欲飞的?蝴蝶骨凸起,在衣服上留下的?痕迹。 薛竹隐的?身影像皮影戏里的?小人似的?,映在了屏风之上,虚虚地笼罩着她的?身形,微微放大的?影子和朦朦胧胧的?身形重叠在一起, 她本就清瘦,这三年似乎又清减不少,随着外袍褪下,烛火映出她那窈窕的?身形,那抹细腰仿佛盈盈一握,不堪束素。 顾修远顿住,握在手上的?毛笔蘸满了墨汁,随他的?手腕悬在空中,墨汁从毫毛的?末端缓缓往下滑,在笔尖聚成?浓重的?一滴,重重地落到?纸上。 薛竹隐无?知无?觉,专心地换着自己的?衣裳。她侧过身子,把衣袍挂在椸架上,或许是衣袍的?衣角拂过空气带起一阵细风,烛火微微摇晃,连带着她的?影子也微微摇晃。 她脱了里衣,侧面的?轮廓映在屏风上,身子薄得像纸片一样,显得身形更加凹凸有致。 顾修远握紧了手中的?毛笔,眼?神晦暗几分,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一些零碎又激烈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一股燥意直上心头。 脖间生了细汗,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想让凉风灌进?衣内吹去燥意,可?是在这营帐之中,连空气都?是炙热又粘滞的?。 屏风后传来?细碎的?水声,在他的?心头溅起千层浪,顾修远的?想像自己是那一滩水,被?竹隐的?一双素手撩拨泼溅。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很想去倒杯茶来?润润自己的?喉咙,但脚底像被?粘住了,终究没有动。 那盏灯熄了,薛竹隐收拾好?,从屏风后走出。 顾修远回过神来?,慌忙把目光落回到?纸上。 雪白的?宣纸上,不知什么时候滴了两滴墨,在纸上洇开?很大的?一团,墨迹已经?干了,而他一个字都?未写。 顾修远看着那两团墨迹,再看看已经?快干的?毛笔,他刚刚手上一直抓着这支笔。 他竟没发现。 薛竹隐抱着换下的?衣服走过来?,顺手丢在椅子旁的?衣筐里,不好?意思地对顾修远说了句:「让你久等了。」 顾修远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薛竹隐歪倒在她怀里,她下意识撑着他腿,挣扎着要起来?。 顾修远按住她的?腰,声音有些干哑:「别动,想抱抱你。」 第94章 薛竹隐满心在想, 她和顾修远现在还是和离的前夫妻,这样搂抱似乎不妥,但抛开礼节, 她其?实也很享受。 享受无间?的亲密,享受离经叛道的刺激。 她提着一颗心, 尝试着放松自己的身子, 肩膀侧身贴着他的胸膛,头靠在他肩膀上。 安全落地,顾修远没?有拒绝她,搂住她腰的手又收紧几分。 仿佛两人的亲密合该这样自然。 真傻,顾修远怎么会拒绝她呢。 薛竹隐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的隐忧,或许是她太?害怕被拒绝了, 又或许是不大熟练, 即使?是十分有把握的事情,她也会生出没?来由的担心。 顾修远的心跳像一阵逐渐清晰的鼓声,身体与他紧密相?贴,即便隔着胸腔,她能感受到顾修远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与她的心跳无限趋近。 她的心底像是有什么被填满了,一种飘零已久终于?落地的踏实感,但很快她就委屈起来。 昨日下午, 她像是被他下了降头, 不明不白,鬼使?神差的, 就想和他和好?。 被死?亡的恐惧感威胁着, 还有周云意给她带来的危机感,顾修远给过的那些让她浮想联翩的暗示, 和他并肩作战带来的快感和归属感,让她迫切地想抓住顾修远,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但薛竹隐其?实是有点委屈的,为他那封云淡风轻的和离书,为他三年?的出走。 他潇洒地一走了之,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还要强在众人面?前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毕竟下人们都知道她和顾修远已经不和很长时间?。 哪怕他们不是夫妻,只是朋友,他也不应该连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走。 在岭南相?遇的时候他还装作不认识她! 况且,况且她在看?到他留下来的书法之后,曾有那么一刻笃定他是喜欢她的。 就这样还要与她和离,还要一走了之,莫名其?妙。 薛竹隐想想就有点气,但是被顾修远抱得太?舒服,她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等会儿再和他计较。 偏偏顾修远没?有眼色,要破坏此?刻温存的宁静。 顾修远把下巴搁在她发顶,人被他抱在怀里,终于?有点真实感。 她眷恋依赖地抱住自己不肯撒手是真的,昨日下午吞吞吐吐的邀请是真的,刚才屏风后换衣的香艷是真的。 不是他的臆想。 顾修远蹭了蹭她的发顶,搂住她腰的手一路上移,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停下,轻轻挠了挠。 他太?高兴了,恨不得化为她的发冠,她的玉佩,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和她融为一体,把亲密发挥到极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他兴致勃勃地问道:「今日在宁州有想我吗?」 想再多获得一点真实感。 薛竹隐像只猫,懒懒地卧在他怀里,她扭了扭脖子,不满地避开他的抓挠,把脸埋进他的肩膀。 有想他吗?当然有啊。她不甘心地想。 今日她处理公务的时候想起他好?几次,明明堂下跪着的是宁州太?守身边贪污万钱的老吏,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真没?出息,这样想下去她就要废了。 薛竹隐沉默着,不想回答。 顾修远捧着她的脸,要她抬起脸来与他相?对,半是调侃半是威胁:「不说就亲到你说为止。」 还没?有等薛竹隐回答,顾修远就亲了下去。 他对她太?熟悉了,昨日那番官方的邀请已经是竹隐能主动的最大限度。 要她说想他,那她肯定又要转过身去,纤细的手指扯着自己的袖子,长长的眼睫低垂,吞吞吐吐,句斟字酌,说完不敢看?他的眼睛。 与折颜廷辩时候的那个笃定又从容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顾修远按住她的脖颈不许她躲,只在她唇上厮磨稍许,便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营帐一时安静,只有津液吞咽的声音,和逐渐升腾的热意。 薛竹隐喘不过气,微微推开他,薄唇水光潋滟,像被露水打湿的花瓣,她语不成调,明明是赌气,说出来的话软得像撒娇:「亲也没?用。」 顾修远也很狼狈,他的气息还算是稳的,只微微喘气。眼底的情慾还未退散,额角的碎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越发显得他的眼底黑亮深邃,胸前的衣裳皱得不成样子。 他不罢休,吻又落下来:「没?用也亲。」 亲到时间?似乎都是静止的,亲到这个世界只余他们两个。 最后就是餍足的两人一起瘫在椅子上平復,两人都觉得,分离一天的焦虑被这个吻缓解了一点。 顾修远克制了又克制,不去亲她的脖子。夏日衣裳单薄,亲了痕迹掩盖不住,她定然生气。 他戳戳她的腰,不甘心地问:「今日有想我吗?」 薛竹隐的反应说明了一切,她刚刚也有情动,眼底潮湿,脸颊潮红,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身上轻蹭。 但他还是想听一声。 薛竹隐被他戳一下,不满地扭了扭腰。 经过刚刚那个绵长又激烈的吻,她的心口也被打开一点,薛竹隐冷哼一声:「我才不说!」 顾修远把她往上提了提,双手交叠,不留空隙结结实实地抱住她,语气诚恳: 「竹隐,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主动提出和好?我已经很高兴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要求更多,可?是我很没?有安全感,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你还没?想好?,怕你明天就不理我了。」 他垂下眼睫,有些黯然的模样:「你不许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难道连听你说一声想我也不行吗?」 薛竹隐不说话,空气一时安静。 顾修远忐忑不安,他已经开始后悔,万一竹隐反应过来她其?实并没?有想好?,那他就完蛋了。 顾修远的身子压在她身上,有点沉重,可?是很踏实,薛竹隐沉默地想,他昨日接受得那样坦然,表现得那么欢喜,原来他也会惶恐不安吗? 她嘆一口气,败下阵来,说道:「有想的,很多次。」 她又忍不住把心底的委屈问出来:「那你三年?前为什么要同我和离?又为什么要出走?如果不是我到岭南来,你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顾修远愣住,欢喜地蹭了蹭她的发顶,问道:「你是不是之前就喜欢我?」 废话,不然谁来找你和好?! 薛竹隐自知露了马脚,扭过头,闷闷地说道:「不要转移话题。」 顾修远小心翼翼地解释:「因为你说要休了我,我知你早有这个盘算,林……陛下即位之后,你就不用再被这桩婚事束缚了,迟早要赶我走的。但我怎么能看?你和……双宿双飞,索性我先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薛竹隐默了默,说道:「我当时以为你只是贪图我的身体,睡完就可?以抛弃了。」 他们的谈话不可?避免地绕到那件事情上去。顾修远当时在顾家?祖宅,耐心地等了她十几日。等她终于?来了,又忍不住生气,凭什么她只在用得上他的时候来找他,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她说会划清界限的男子。 林穆言什么都不用做,薛竹隐就会为他鞍前马后,而他低三下四?,得到的只有她的冷眼。 就算他帮了这个忙,等这件事结束,形势大变,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凭什么? 顾修远对别人的嫉妒和对她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一门心思?地想要占有她,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他羞愧难当,低声问她:「你当时是不是伤心了?」 薛竹隐回忆当时:「苏先生为了进谏,连命都丢了,那种形势下,不管是谁我都会上的,只要我的骨气在,没?人能折辱我。于?我而言,那件事不过是一个交易,没?什么可?伤心的,但醒来看?到你的和离书,我……」 明明说的要休了他的话是真的,但在看?到和离书的时候,她很没?来由地灰心丧气,惆怅若失。 她对□□愚钝之至,还不知道自己早就对他有了依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他抱着薛竹隐,想哄小孩似的,轻轻晃她:「我错了,都是我意气用事,竹隐别再生气了,原谅我吧!」 「我这三年?过得可?苦了,泠烟问起你,我只能笑着说不知道,陈先生夸你,我只能装作敷衍附和。明明希望你来找我,可?你远在京都,怎么会来岭南找我呢?」 原来这三年?里,他过得也不怎么样。 薛竹隐一时心软,说道:「算了,都过去了,下不为例。」 三年?前的灰心丧气,是非恩怨,早就随时间?变得淡薄。既然说开了,她还是想把握当下,好?好?和顾修远过下去。 她又严肃地说:「但我们要从此?事中吸取教训。既然我们都想和对方走下去,那就应该及时沟通,不应妄加揣测,意气用事。」 顾修远连连点头:「竹隐教训得是。」 转眼半个月过去,朝廷的命令下来,三路大军拔营归程。宁州太?守不日即到任,薛竹隐卸下权知宁州太?守的差遣,顾修远和高积云也卸下安抚使?的差遣,回京归位。 大营的饭堂内,顾修远和薛竹隐刻意拉开一丈的距离,一前一后走进饭堂。 见空无一人,薛竹隐奇道:「今日不是饯别宴吗?怎么他们都没?来?」 顾修远见四?下无人,要去拉薛竹隐的手,被她躲开。 他又去拉她的袖子,撒娇道:「就拉拉手,我保证,什么也不干。」 薛竹隐皱了皱眉,语气轻快:「你最近愈发放肆。」 却并未再抗拒他伸过来的手。 顾修远心满意足地与她十指紧扣,趁她不注意,又在她嘴角飞快地点一下。 薛竹隐:「你……」 桌底下传来「噗嗤」一声笑,顾修远警觉地把薛竹隐护在身后,一双鹰眼锐利地盯着桌底。 桌底气息杂乱,不止一个人。 第95章 薛竹隐躲在顾修远的后头, 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见顾修远神色轻松,并不动作, 心底有些诧异。 顾修远伸出手指头,开始计数, 一, 二,三,四,五…… 陈迈从桌子底下滚了出?来,头髮上?沾了些桌底的灰尘,衣角上?还?有两个脚印。他趴在地上?,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和他们打招唿:「顾大哥,竹隐姐。」 说完,他又背过身子?,对着桌底嚷嚷:「你怎么一直挤我?」 薛竹隐心底吃惊,桌子?底下竟不止小迈一个人? 被小迈撞见已经够尴尬, 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转身就走了。顾修远就知?道她想跑,含笑看着她,牢牢地攥住她的手。 桌底又滚出?来高积云, 他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 抱怨道:「这?底下可真够窄的。」 他狡黠地看着顾修远和薛竹隐紧紧交握的手,崇拜地看向顾修远:「我?大哥真能耐, 说和好?就和好?!」 顾修远克制地压住自己的嘴角, 云淡风轻地说道:「她主动的。」 薛竹隐不满地用指甲抠了抠他的手背,完蛋!高积云向来是个嘴快的, 他都知?道了,那岂不是剩下的人都知?道了? 她安慰自己,大齐律法只说军中主帅和监军不可有亲缘关系,她如今和顾修远还?是和离的前夫妻,算不得?违背律法。 果然,温峰,高辰,何许和马澳迫不及待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马澳迫不及待地问道:「和好?是什么意思?安抚使和薛大人以前就认识吗?」 薛竹隐低头,只当?没听见,顾修远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高辰拍了拍头髮上?的灰,朝何许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得?意洋洋地说道:「二十两银子?拿来,我?就说他们肯定猫腻!」 高积云看傻子?似的看着何许,尽情地嘲笑:「我?前几日便看见薛大人在校场的牌牌后亲安抚使,高辰一直让我?瞒着你,也就你个榆木疙瘩,到现在也没看出?来!」 薛竹隐低着头,耳后一片薄红,嵌入他手背的指甲又用力?几分。 还?不是他说周围绝对没人,还?说什么都一日没亲了,难道她就不想吗,还?死皮赖脸地俯身下来要?她主动亲他…… 陈迈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坐我?对面?,每顿饭都要?偷偷在桌底下牵手!」 温峰醒悟过来:「怪不得?安抚使改左手用筷子?了,我?还?以为是他的右手受伤了呢!」 高积云作为当?年的见证人,热心地给大家普及他俩的陈年旧瓜,末了还?不忘沖陈迈扬眉示威:「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是我?和顾大哥关系更好?!」 看他们聊得?火热,把她和顾修远的老底差不多都揭完了,还?拼凑出?了她和顾修远这?些天来在营帐以外有些逾矩的举动。 感情顾修远每次信誓旦旦地说没人没人,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俩。 很难不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薛竹隐实在是没法再在这?待下去了,奈何挣不开顾修远的手。她只能挪到顾修远背后,他的身形高大颀长,正?可掩住自己。 他看着倒是挺享受,时不时还?点评纠正?几句,不忘强调:她主动的。 薛竹隐觉得?自己的一些美好?品德正?在毁掉,仗着他们都看不见,她愤愤地把顾修远的袖子?撸上?去一点,狠狠咬一口他垂在身后的手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看着皮肤上?宛然的齿痕印,她解气不少。 顾修远的喉结滚了滚,看来薛竹隐的书读得?还?是太少了。 顾修远悠悠出?声?,一点都不像是要?阻止他们的样子?,笑盈盈地说道:「家妻容易害羞,你们收敛一点。」 陈迈吃惊:「家妻?」 顾修远挑了挑眉:「哦,忘了告诉诸位,竹隐半个月前就向我?求亲了。」 他说完,指了指桌上?的菜:「今日饯别宴,大家放开了吃。我?同薛大人还?有些事情要?商量,先失陪了。」 温峰些失望:「安抚使和薛大人不一同用饭吗?」 高积云爽朗地笑了笑:「你傻啊,薛大人羞成?那个样子?,能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吗?」 没理会他们的话,顾修远拉着薛竹隐的手走出?了饭堂。 出?了饭堂,道上?还?有往来巡视的士兵,顾修远自动放开她的手,两人仍是一副不大熟的模样。 顾修远步子?本就迈得?大,往日总有意等她,有时候还?故意放慢速度,等她撞上?来。 这?会却快得?快要?跑起来了,一副不耐烦等她的样子?。 薛竹隐有些诧异,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出?了这?个门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心提了起来,不会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同她商量吧? 顾修远走到她的营帐前,温声?吩咐两个守卫:「我?有些事情要?同薛大人商量,你们去歇息吧。」 薛竹隐腹诽,进?她的营帐还?不情愿等她! 她慢吞吞走过去,掀帘进?营帐。顾修远点了灯,站在她的书桌旁边,低着头似乎在观察什么。 薛竹隐走过去,赌着一口气,没有好?脸色地问他:「安抚使方才走那么快,可是有什么大事等不及了要?与我?商量?」 顾修远抬眼问她:「这?桌上?没什么重要?的物?件吧?」 薛竹隐被他一问,有些懵,答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一些札子?罢了。」 她话音刚落,顾修远抬手,只消一挥手,就把案桌上?繁杂的东西给推了下去,书本和札子?杂乱地散开,好?在砚里没墨,不然灾难一场。 薛竹隐看着一地狼藉,吃惊道:「你……」 顾修远神色一暗,搂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地把她抱到桌上?。 薛竹隐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真是放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所在,这?可是她平日里看书办公的地方!顾修远让她坐到这?儿来,很显然不是为了和她谈经论道。 就算要?做什么也不该在这?做,远处那就不就是榻呢吗!她有些侷促,挣扎着要?下去,顾修远扣住她腰不许她动,顺势挤进?她双腿之间。 他握住薛竹隐的手,她的袖子?很宽,手稍稍一抬袖子?就会滑下去。来岭南一月,也不见她晒黑,袖底下那截纤细的手腕如截肪脂玉,如主人一般清骨秀相。 顾修远眼底暗了暗,他慢条斯理地质询薛竹隐:「敢咬我??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他把薛竹隐的手拉到自己眼前,朝着手腕一口咬了下去,她连手腕都是软的,一口咬下去,就像清甜柔软的贝肉。 薛竹隐有点不能理解他突如其来的发疯,但能意识到他现在身上?的气息极具侵略性,最好?不要?惹他。 咬完她的手腕,又熟练地咬她的耳垂,薛竹隐那里最是敏感,顾修远一上?来就直击要?害,攻破她的防线。 顾修远一边亲着她,一手解她的扣子?,在她耳边低语:「帐子?不隔音,你一会忍着点。」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蛊惑:「要?是忍不住,也可以咬我?。」 薛竹隐还?没反应过来,胸前一凉,顾修远的唇齿不敢用力?,轻轻地含吮逗弄,反倒弄得?她痒痒的。 现在还?未到安寝的时辰,她一惊,按住他的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传了出?去:「你这?是白?日宣淫!」 顾修远嘴上?很忙,往前顶了顶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含含煳煳回她:「你先惹我?的。」 她被撩拨得?情迷意乱,六神无主,还?要?担心帐外会不会有人听到,实在有些应付不来。薛竹隐仰着头,眼眶被刺激得?湿润,不敢发出?声?音,她只能无助地抱住顾修远的头,分不出?精力?想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最后用手解决的,薛竹隐没见过,顾修远还?握住她的手让她学习一番。 她自觉她的书读得?还?是太少了,只知?道最传统的招式。 顾修远把她抱回到榻上?,亲昵地亲了亲她的鼻尖,转身把散落一地的东西归回原位。 薛竹隐羞得?把头埋进?枕头里,她想到什么,又说道:「衣箱旁边的小木箱里有香,你取一支来点上?,散散味儿。」 顾修远收拾好?,依言点上?香,走到床边将她往里推,作势要?上?来。 薛竹隐捲起被子?,瞪他:「你不许上?来!你在我?这?也待了一个时辰了,再不出?去别人会起疑心的。」 「方才出?力?的是我?,我?也累了。你好?无情,用完我?就要?赶我?走。」顾修远语气可怜巴巴地,还?在理所当?然地解袍,「他们都知?道了,怕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薛竹隐这?会还?有些难为情,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腰,无理取闹道:「就是不许,我?要?歇了,现在不想看见你!」 顾修远见她全?身都裹着被子?,半张脸还?蒙在被子?里,也不嫌热,唯有露出?的眉眼盛满薄嗔,就像活过来的瓷娃娃。 他把衣袍拢上?,蹲下来,凑近薛竹隐,与她鼻尖相贴,故意压着声?音问她:「刚刚你也很舒服吧,嗯?」 不等她回答,顾修远转身就走,他闭着眼都能想到,薛竹隐在他身后,脸颊飞上?两朵红晕,一双清亮的眼睛满是薄怒,会说一声?「放肆!」,还?会推他的腰要?他快点走。 顾修远嘴角扬起,以手枕头,脚步愈加轻快。 他的竹隐,真是不禁逗。 * 第二日一早大军拔营,薛竹隐,顾修远和陈迈,周云意也回到了高州府衙。 除了陈迈,他们已经一个月没回去过。这?次回去也只有两日的时间,和陈先生略一拜别就要?返回京都了。 顾修远之前和陈迈一起挤一个房间,但他如今有官职在身,高州太守觉得?让他再住在府里有些委屈了他,在驿馆给他安排了房间。 陈迈缠着顾修远和他睡一起,高积云忙道:「顾大哥若是不想铺张,驿馆的床大,和我?来挤一张也是可以的!」 顾修远看一眼薛竹隐,薛竹隐别开眼神,并不想有什么表示。 他笑眯眯拍了拍高积云的肩膀:「好?啊,我?也多年没和积云一起睡了,这?两日就与你挤一挤!」 在府衙,晚间上?菜的时候,薛竹隐又见到了周云意,她把摆盘精緻的河虾端上?桌,温柔地沖薛竹隐笑了笑。 她看着桌上?的菜,内心一动,跟了出?去。周云意见是她,停下脚步,见四周无人,悄悄地说道:「恭喜薛大人啊!」 薛竹隐有些不好?意思,她才意识到自她和顾修远和好?后,周云意就默默地改在后厨帮忙,再也没来过饭堂。 她摆了摆手:「谈什么恭喜不恭喜的。我?之前说要?报答你的恩德,你做的菜味道十分好?,宫里又没有擅做岭南菜的厨子?,你想不想进?宫当?御厨?我?可帮忙引荐,能不能通过考核还?要?看你自己。只是宫里规矩多,我?怕你不习惯。」 这?对周云意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若是她以后出?宫了,也可借这?个名头开一间饭馆。 她一个偏远之地的厨女,若非得?贵人引荐,得?一个御厨的考核名额比登天还?难。 周云意几乎想都不想,便笑着说:「那云意就谢过薛大人,我?会认真准备考核,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薛竹隐见她如此坦率地接受了,放下心来,说道:「等回京了我?请丰乐楼的名厨来教授你,你一定可以。」 高积云一直等在不远处,见薛竹隐走了,他上?前手足无措地搭话:「周、周姑娘若是也去京都,要?不和我?们一起吧!」 周云意瞥他一眼,淡淡地行个礼:「如此,那云意先谢过高大人。」 席上?,陈先生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因着薛竹隐和顾修远就要?走了,专让他俩坐在身边,一起聊天。 薛竹隐一时高兴,陈先生和顾修远又都在身边,便破了例,喝了许多酒。 酒过三巡,席上?只余她,顾修远和陈先生,师母,高太守五人,她觉得?自己晕得?快睡过去了,便同先生说出?去吹吹风解解酒。 园子?还?是她来时候的样子?,树木郁郁葱葱的,她恍若置身梦境,沿着小路一直走,清凉的晚风拂过她的面?庞,她觉得?凉快了一些。 门洞后露出?些微潋滟的水光月影,薛竹隐的心动了动,再往前走,穿过门洞,就是水边的亭子?,她与顾修远重逢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 薛竹隐因为醉酒有些迟钝的脚步缓缓停在门洞,水边的亭子?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第96章 月影沉在池塘里, 随水波上下摇晃,池边的火烛映照水色,在亭柱上投下柔和的光斑。满池荷花盈盈接住天上落下来的风露, 香气蔓延整个?园子?。 帷幕随风飘荡,薛竹隐眼睛不大好, 还醉着酒, 只?能模煳地辨认两人的剪影。 亭子?里,那对男女似乎在激烈地争吵,女子?转身想走,却被男子?一把拉回,男子?抱住女子?,俯身亲了下去。 非礼勿视, 薛竹隐本能地想要迴避, 但那两抹身影分外熟悉,她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酒醉无力?,她扶住门洞墙边,顿住要往回走的脚步, 费劲地辨认。 女子?的身量不高,只?到男子?胸口?,她没看错, 那对男女是陈迈和苏泠烟! 薛竹隐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她皱起眉头,苏泠烟此?前已被陈先生收为义女, 陈迈是她的义兄, 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面色严峻,即便脚下还是有些无力?, 但本着对苏泠烟的责任感,抬步便要上去。 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顾修远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她没站稳,歪倒在他怀里。 薛竹隐脑子?晕晕的,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陈迈他……我要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她难得不太清醒,身子?温软地倚在他怀里,醉眼迷离的,脸颊酡如桃颜,顾修远一手掌住她小巧的下颌,有些好笑:「你话都说不利索,过去做什么?」 下颌被他捏着,太有压制感,让薛竹隐很?不舒服,她费劲地去掰他的手:「我、我去问清楚……」 顾修远手上没有用力?,任由她动作,薛竹隐掰开?一根手指,上一根手指又悄悄覆上去。 她掰了好一阵,始终只?掰开?一根手指,顾修远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这才反应过来,顾修远在逗她玩儿,烦躁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顾修远无奈地笑笑,将她打横抱起:「都喝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回去睡觉!」 到阅江楼,顾修远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到底收敛了些,只?扶着她肩膀,带着她一路上楼进了房间。 薛竹隐唿出的酒气都是暖的,天气本就?炎热,她又喝多了酒,身上发热,汗发不出来,闷得她脸色通红。 顾修远替她要了冰鉴,又把巾帕打湿给她擦脸,把她粘在颈窝的头髮勾出来。 被汗浸湿的衣领一直粘着脖子?,很?不舒服,她扯了扯碍事的衣领松快松快,指着露出的一小节锁骨说道:「这里。」 顾修远耐心地给她擦拭,巾子?擦去她脸上的汗迹,重新露出她干净莹润的面庞。 他很?喜欢现在这样,这让他觉得,竹隐待他和别人是不同的,虽然她也会像管着别人那样管着他,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训斥。 但她从不会在别人面前像现在这样,像个?大爷一样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理直气壮地让别人伺候。 薛竹隐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仰头任顾修远动作,一副放松懒怠的样子?,和平时守正自持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喜欢这种不同。 在两人亲密以?外的时刻,她难得地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让他觉得,两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就?是默默地坐着不说话也是安谧的。 从前在顾府的时候,薛竹隐也喝了一次酒,她想把他灌醉,从他口?中套出苏泠烟的下落。 但薛竹隐那个?酒量,怎么可?能把他灌醉呢?她只?喝了几杯酒,人已有些醉态,两个?人没谈几句,争吵起来。 她撑着醉态离开?,后来他有些愧疚,想去尚翠轩看看她如何了,秋云却将他拦住,说自家?大人醉酒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地歇息,不想见到旁人。 倘若三年?前,他再执着一阵子?,等到她意识到喜欢自己,等到她对自己不设防,这一日?会不会早点到来? 他偷偷地用脂腹蹭蹭她柔软的脸颊,薛竹隐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顾修远给她擦完脸,给她解了外衫,要扶她上床。 薛竹隐嗅了嗅身上的酒味,痛苦地皱眉,扒着桌子?不肯走:「还没擦身,脏,不能上床。」 「那怎么着,我给你洗?」顾修远被她的洁癖逗笑,又为她的坚持无可?奈何。 薛竹隐看着他,不说话。 顾修远诧异,前两日?在营帐中他冲动了一次,就?因为事后多嘴,贱兮兮地问了一句舒不舒服,她这两日?都没怎么理他,也不给亲,也不给抱。 他知道,竹隐害羞得很?,现在会如此?主动都是因为她喝醉了酒。 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问道:「当真?你再想想。」 薛竹隐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眼底宛如藏了一汪湖水,因为醉酒,愈发地亮,就?像被炙热的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 顾修远败下阵来:「好好好,我给你擦。」 他重新打了一盆清水,把她抱到屏风后去,给她解衣裳的时候还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真上手的时候,看着她昏昏欲睡还抬手配合他想样子?,他反倒心无旁骛起来。 满脑子?都是,她对他不设防,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他突然就?不那么计较薛竹隐昨日?的迴避和默不作声了,昨日?高积云和陈迈争着要和他睡,他拼命给她使眼色。 他当然也不指望她直接提出两人一起睡,但好歹给个?眼神,表示她不希望他同别人一起睡。 那样他去找她也不方便。 但她那会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而且事后冷淡如常,没有半句解释。 那会他是真的有点沮丧。 两个?人刚刚在一起,竹隐又没对他说过半句好话,顾修远处处留心她的反应,总是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联想到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甚至怀疑过她真的是为了繁衍子?嗣才与他和好。 但她醉酒后无意识地主动,大约她平日?里都是在克制。 过了今晚,明日?她又恢復平时清冷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能主动和他说,她其?实也十分喜欢他。 顾修远俯下身来,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鼻尖,给她穿上中衣,把她抱起来。 薛竹隐困得几乎要睡着了,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顾修远抬手卸了她的发冠,扶她躺下,给她盖一层薄被。 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把握最为熟稔,这个?过程下来,他的动作都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妥帖周到。 他在薛竹隐的脸颊上亲一口?,起身回去找高积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薛竹隐睡眼朦胧,勾住他的小指,声音很?轻,话里有央求之意:「别走。」 她手枕着头,侧过身来,安静地抬眼看他。 顾修远嗅了嗅衣裳,他身上也有酒味,就?这样上床的话,她会嫌弃的吧…… 他在她脸颊上飞快地点了一下:「你等一下。」 顾修远绕到屏风后,快速地擦洗一番,,待回到床榻前,薛竹隐已经睡着了。 烛火昏暗跳跃不定,在她脸上投下阴影,顾修远哑然失笑,若他刚刚就?那样走掉,她大约也不会发现。 他熄了灯烛,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手悄无声息地从她颈下穿过,搂住她的肩膀,把人翻过来,带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腰。 薛竹隐睡得很?熟,没什么反应,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 好了,这下心里踏实了。 顾修远很?受用,一夜好梦。 第二日?薛竹隐是被窗外五更?的打钟声吵醒的,宿醉过后,头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阳穴。和顾修远挨着实在是太热了,她挪了挪身子?往墙边靠,顾修远搭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松开?。 薛竹隐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顾修远就?醒了,察觉到薛竹隐想要远离他,他慢慢睁开?眼睛。 见薛竹隐盯着他若有所思,他解释道:「昨晚可?不是我强行?赖在这里,你让我留下来的。」 「而且什么都没发生。」他刻意强调,语气里几乎有求她表扬的意思。 薛竹隐脸色一赧,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小声地说:「我又不像你,喝醉了就?记不得发生过的事情。」 噢,顾修远反应过来,嗯?谁喝醉了就?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了? 他想起来,上次喝醉了醒来发现自己在竹隐的营帐里,还看到她脖子?上有细细的齿痕,想问她发生什么了来着。 薛竹隐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还是不肯转过来,他坐起来,看到她纤细的手指抠着床帐,一副十分害羞又为难的样子?。 顾修远戳了戳她的背:「把话说清楚。」 薛竹隐不说话。 顾修远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不说的话,那我和你说说我那日?做了什么梦。我梦见我坐在椅子?上,抱着你坐我腿上,然后你转过来,对我笑了一下,搂着我的脖子?亲……」 薛竹隐转过来,掩住他嘴,耳后一片薄红,眼里又羞又恼:「你再说。」 顾修远拉住她手腕轻轻晃了晃:「那你和我说发生了什么嘛。」 薛竹隐一副不太愿意回忆的样子?,敷衍他:「没发生什么,你别多想了。」 顾修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最后做到了哪步?」 毕竟那个?梦做得太真实,他醒来还发现脚边的衣篓里有她换下来的衣裳。 薛竹隐愣住,她竟没想到,顾修远想得这么远。 她吞吞吐吐,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就?这,你咬了一下,又亲了一会。」 顾修远将信将疑,凑过去,指腹压在她脖间试探:「这里?」 薛竹隐点头。 顾修远低下头,在那个?地方轻轻咬了一口?,牙齿轻磨她如荔枝一般的颈间软肉,问她:「这样咬吗?」 薛竹隐像被电击一般,皮肤微微颤慄,本能地躲开?,声音有些发虚:「是,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顾修远揽过她的脖子?,看着她白皙的脖间粉红色的齿痕印记,心神微动,低头吹一口?气,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抬头问她:「这样亲吗?」 薛竹隐想躲开?,奈何逃不出他的桎梏。 他又低头,在那个?齿印上重重地嘬了一口?,原本就?红的印记变得更?红,柔靡得如同月季花。 顾修远眼底暗了几分,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样亲吗?」 薛竹隐的脸已经红了,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轻声说道:「好了,别……」 「还是,这样亲呢?」顾修远探出舌尖,贪恋地舔了舔,那齿印覆上一层水痕,看着更?加惹人生怜。 两人之间的温度升高,空气变得灼热,顾修远盯着她低垂的眼睫,手不动声色地滑过她的嵴背,在她腰间摩挲。 第97章 薛竹隐艰难地按住他在腰间作乱的手, 努力板着?脸训斥他:「大白?天的,还没胡闹够吗?」 床榻微微振动,这种时候, 她?的那几声训斥在顾修远看来杀伤力约等于奶猫炸毛,他双手撑床, 极具侵略性地倾身过去, 将她?逼到墙角。 薛竹隐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顾修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迷茫地睁开眼,顾修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神色 捉摸不定, 似乎在欣赏她刚刚闭眼的神情。 她?咬着?唇,眼睫轻颤,手绞着?袖底,一副不情不愿又?无法拒绝的模样。 要他慢慢地亲她?诱她?许久,她?眼底抗拒的神色才会松缓些许, 染上?几分情慾,抵着?自己肩膀的手才会攀上?他的脖子?,原本僵直的嵴背才会慢慢放松。 可他要是不亲她?的话?, 难道她?就不想同他亲了吗?如果?她?不想, 又?为什么每次都扭扭捏捏地接受了。 薛竹隐见顾修远的目光探究,脸色一赧,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她?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才决定接受,可大约是她?想多了, 现在显得她?多么重欲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她?心虚地别开眼神,推了推顾修远的肩膀:「让让,我要去洗漱了。」 顾修远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神色认真:「昨晚你分明想要我留下,说明你想与我共寝,这是不是说明,竹隐也是喜欢我的?」 薛竹隐:…… 又?来了,她?不懂为什么顾修远这么执着?于?让她?承认这件事情,每天都要问八百遍,像个怨侣似的。 偏偏她?很难说出?口。 薛竹隐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昨儿你说要同高积云一块睡,他一会若问起来,你怎么应他?」 顾修远皱了皱眉:「不要转移话?题。」 「难道喜欢我对你来说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吗?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品行不端,配不上?你,可是又?喜欢我,心中纠结,所以每每亲近的时候都一脸抗拒但又?不推开我?」 就像刚刚那样。 薛竹隐脸色发白?,心中慌乱,没想到他想那么多,说出?来的话?锋利得像刀子?一样,把她?好不容易缝补起来的感情一刀剪开。 她?张了张嘴:「你还在介意以前我对你说的话?是不是?」 她?很无力地说不是,至于?为什么不是,不是什么,她?自己也解释不清。 近半个月来她?和顾修远黏黏煳煳的,好得像蜜里调油似的。她?以为顾修远答应与她?和好,此?事便就这样解决了,她?还没来得及梳理自己乱糟糟的心绪。 再加上?顾修远总是很主动,总是笑嘻嘻的,她?万料不到,顾修远也会有?情绪。 薛竹隐有?点手足无措,矛盾一触即发,他们?好像又?要陷入到三年前漫长的吵口和冷战之中。 她?张了张嘴,试图理清自己的答案。 三年前,她?的确觉得顾修远品行不端,怀疑顾修远拿苏泠烟去换自己的前程,可顾修远在那之后并未有?晋升。陛下即位他立下大功,还带着?步军司都指挥使的官身,说走就走。薛竹隐才意识到,他不是一个贪恋功名的人。 来到岭南,顾修远似乎变了许多,又?或者,薛竹隐觉得以前是自己太偏颇了。 重新审视顾修远,他的作派虽称不上?她?理想中的谦谦君子?,但也是瑕不掩瑜,勉强能够接受。 她?向来最讨厌道德败坏之人,若他是这样的人,薛竹隐断不会有?想与他和好的冲动。 所以顾修远的隐忧,并不成立。 顾修远闷闷地说哦,没能成为薛竹隐心中的谦谦君子?,他到底有?点失望。 他又?问那我后面问的呢? 薛竹隐吞吞吐吐,从前她?是和顾修远不讳言房事,但她?说的是那种以繁衍子?嗣为目的进行的,因为牵扯到繁衍子?嗣,关系到人伦宗族,似乎就有?了光明正?大的谈论的必要和理由。 但是、但是,现在掺杂了情慾,这让她?怎么回答? 顾修远亲近她?,她?心中欢喜,不忍拒绝,可是到从小到大都没和别人这样亲近过,多少有?些不适应,有?时候他的视线太过炙热,让她?忍不住想逃避。 况且他有?时候也太放肆了,她?总是需要挣扎一番,才能够配合他。 这些话?上?不了台面,薛竹隐摇摇头,只一味摇头,说不是。 顾修远又?问:「那你说要与我成亲,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你说的繁衍子?嗣?」 又?绕回去了。 她?有?答案,但她?喉咙像被堵住了,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一定要问这么清楚吗?你答应了不就行了。」 顾修远把她?的手放下来,帮她?轻轻地摁眉心穴位,声音低沉:「我想你主动一点,再主动一点,这样我才不会患得患失。」 薛竹隐:「我都说要嫁你了,还不够主动?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先皇一旨赐婚,把你我绑在了一起;后来你提出?和离,是我主动向你求和,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会与你成亲。我都要与你成亲了,何必患得患失?」 顾修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说:「我要的不是成亲,是你的一颗真心,是你在欢欣之时也会主动。」 薛竹隐默了默,主动吗,她?都没有?拒绝过顾修远,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主动了。 她?试图把话?题绕开:「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大丈夫志在四方,与其耗费心神纠结小情小爱,不如多看读几本书?呢?」 顾修远:「现在这样是很好,因为一直都是我在主动,可是我也会忐忑不安,如果?我没有?得到回应,我的热情也会耗尽。有?时候我很沮丧,你发现不了,是因为我一直在克制,不想影响我们?的感情。」 可他不想一直只有?他在努力掩饰与克制。 薛竹隐沉默了,她?确实不占理,而且顾修远要的也只是她?的一句喜欢啊。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想到自己要硬着?头皮说出?那句话?,她?就觉得,不如罚她?抄书?,她?还更自得些。 她?是要建功立业的人,岂能沉溺在儿女情长? 万一她?坦露了自己的心意,被顾修远拿捏了怎么办? 她?纠结着?,顾虑重重,为自己找了许多藉口。 薛竹隐有?些害怕:「你后悔了,是不是?你发现其实我很难对付,开始讨厌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顾修远面露讶色:「当然不是,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捨得讨厌你呢?」 眼看着?这天越聊越歪,他怕再聊下去又?生新的嫌隙,恹恹地说:「算了,等你有?朝一日想明白?吧。」 她?若想不明白?,他就想尽办法让她?对他生出?更多的依赖,左右她?的心在自己这儿。 说完,他给薛竹隐让开,转身想要下床。 薛竹隐瞧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想要离开,惶急地拉住他的袖子?。 他穿的窄袖中衣,布料顺滑,不大好抓,薛竹隐生怕他就这样走掉,纤细的手指执着?地捏住那小小的白?色一角,攥住了不肯放手。 顾修远感受到身后轻微的力道,心头涌动,要听?她?说。 薛竹隐着?急地说道:「你别转过来!」 顾修远立马不敢动,嵴背僵硬,两条长腿可怜地屈在床榻上?,看着?有?点滑稽。 薛竹隐见他留下,稍许安心,从墙角挪出?来一点,手由他的袖子?滑入他的掌心,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98章 水边的亭子摆起筵席, 在府衙吃完这最后一顿饭,薛竹隐和顾修远便要打道回京去了,陈先生也要携家小回藤州去。 一顿饭吃完, 薛竹隐取了茶具,要给陈先生?煮茶, 陈如寄摆了摆手, 乐呵呵地说:「这两日留你留得够多了,你去和那?几个小的说?说?话吧。」 苏泠烟听到陈先生?发话,眼睛亮了亮:「竹隐姐,我们去我房间说说话吧!」 陈迈拖着顾修远的手蹦蹦跳跳走过来:「竹隐姐,你多和泠烟说?说?话,我和顾大哥待一会!」 薛竹隐和顾修远互相交换眼神, 薛竹隐点?了点?头, 说?道:「我听陈先生?说?你又改进了火器,你给修远看看,若是能带回京都推而广之,那?便再?好不过了。」 说?完,苏泠烟迫不及待拉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在桌边坐定,苏泠烟端来一个笸箩,里面杂乱地堆着丝线和布料。 苏泠烟抽出一条自己绣的帕子给她?看, 那?是一条春绿色的丝帕, 角落绣了一簇风竹。 她?得意地说?:「这帕子原是素丝裁的,我拿竹叶染成青色, 上?头还有竹子的清香呢, 姐姐你闻闻!」 薛竹隐看着新鲜,低头嗅了嗅, 果然有竹叶清露的淡香,沁人肺腑。 苏泠烟把帕子叠好交到薛竹隐的手里,认真地说?:「这条帕子送给姐姐,希望姐姐回了京都看到这条帕子能时时想起我。」 薛竹隐点?了点?头,小心地收进袖子里,低头时眼神不经意望见笸箩里还有个绣了一半的香囊,暗红色的锦布上?,一只小龙张牙舞爪的,显得憨态可掬。 薛竹隐暗暗在心内算了算,陈迈今年二十,似乎正是属龙。 她?眼神点?了点?那?只锦囊,说?道:「这香囊喜庆,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苏泠烟犹豫了半分,说?道:「竹隐姐姐不嫌弃可以看看。」 她?的手抚过那?只小龙,那?小龙只绣了一大半,右边的爪子蹬在一团祥云上?,昂着头奋力要去吞珠,右边却还没绣好,有几个针孔,看起来像是绣了不满意又把线拆掉了。 薛竹隐看苏泠烟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生?怕自己发现什?么端倪。她?勾了勾唇角,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香囊绣得真好,我很是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苏泠烟肉眼可见地紧张,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更大,看起来怯生?生?的。 她?委婉推脱道:「姐姐明日?一早便启程了,我来不及把香囊绣完……」 「没绣好也没关系,等回到京都,我看这个香囊便能想到你。」薛竹隐装作没听懂她?的拒绝,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她?。 苏泠烟的手在桌底不安地揪着衣角,薛竹隐对她?有恩,莫说?是一个香囊,但她?有的,只要薛竹隐要,她?也得双手给她?捧过去。 可这个香囊陈迈和她?求了很久,再?过几日?就是陈迈的生?辰,她?来不及再?绣一个,到时候陈迈定又要闹了。 薛竹隐看着她?一脸纠结又难以拒绝的模样,感受到了顾修远平日?里逗自己的快乐,她?不动?声色地循循善诱:「这香囊对你很重?要吗?可是要送人的?」 苏泠烟被她?说?中,心虚地摇头,薛竹隐淡淡看她?,并不说?话。 过一会儿,苏泠烟败下阵来,咬了咬唇,难为?情地说?道:「过几日?就是陈迈的生?辰,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好送一个香囊给他?。」 「噢——」薛竹隐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 送香囊这种贴身佩戴的物件,那?已经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了? 苏泠烟着急慌忙地解释:「我们没什?么的,是因?为?我不知道送什?么,他?的香囊又破了,我才想着……」 她?不敢抬眼看薛竹隐,眼睛有点?红,快要哭出来了。 薛竹隐淡淡地说?道:「我还没说?什?么。」 苏泠烟像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孩子,垂下头闷闷地说?道:「竹隐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先生?和干娘?我不想他?们知道。」 薛竹隐没有戳破那?日?在亭子里的事,只是问道:「你喜欢他?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苏泠烟没有否认,但仍然不敢抬头看她?,绞着手指,大滴的泪滑过脸颊,声音哽咽:「我怕他?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就不喜欢我了。」 她?低着头,肩膀抽动?,恨不得找个角落把自己缩起来。 她?刚到陈家的时候,陈先生?和干娘顾念着她?失了父母,对她?事事迁就,总显得客客气气的。她?很感激,但总觉得自己不能融入这里,慢慢地连吃饭也不想出现在桌子上?,陈先生?便让人送饭到她?房间。 陈迈那?时候十六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想着法子捉弄她?。有一回抓来一只死?螳螂放在她?书里,她?看见被吓了一跳,也不闹,只对着那?只死?螳螂默默流眼泪,想着要是爹爹还在,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陈迈忽然从窗子里翻进来,气沖沖地夺过那?本书,丢到窗外的花丛里。那?天?中午,他?执意拉着她?去饭厅和大家一起吃饭,又拉着她?去烟花工坊看他?做烟花。 从那?天?起,好像她?的每一日?都被他?填得满满的,两人同出同入,陈迈总是一副昂扬振奋的样子,渐渐地她?脸上?笑容也多了些,不知不觉就好像和每个人都亲了起来。他?很护着她?,连陈远都开玩笑说?,陈迈对她?好得恨不得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直到那?日?,干娘说?为?她?找了郎君相看,她?自觉不能一直赖在陈家,乖乖去了,陈迈把她?从茶楼拽回来,在她?会见郎君的隔间,把她?堵在墙边,气急败坏地亲她?。 她?才看清他?此前一直隐隐约约的心意。 可是她?很害怕,干娘操心陈迈的事情,也有找女郎为?他?相看,都被陈迈一一回绝了,不少岭南人家敬慕陈先生?高义才名,都想和陈家结亲,皆是些颇有家底家世清白的人家。陈迈研发出火器,在宁州一役中立下大功,不少人家又蠢蠢欲动?,想来府衙拜访陈先生?提结亲的事情。 自己不过一介孤女,连零用钱也要仰仗干娘,不如别?人有爹娘疼爱照顾,又有那?样屈辱的过去,配不上?那?么好的陈迈。 陈迈是看她?可怜,才对她?好,可他?要是知道她?曾为?人禁脔呢?又会如何?看她?? 她?的眼泪流个不停,连空气都变得悲切。 薛竹隐只是想逗逗她?,故而严肃了些,没想到把她?问哭了,她?有些慌乱,掏出刚刚那?方?帕子小心地为?她?拭去眼泪。 她?知道苏泠烟在意过去的事情,握住她?的手给她?底气:「此前的事情并非你之过,陈迈若是知道这件事就嫌弃你,我也断然不会答应让你嫁给他?。你若不想他?知道,我和修远永远替你瞒着。」 「我就要走了,总要知道先生?师娘对你们的态度才好放心地走,那?边我去说?,你不用害怕。你若是要嫁她?,当他?的义妹总不合适,你做我的妹妹,改和我姓,我给你备丰厚的嫁妆送你出嫁。或许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们成亲了,我还能找个由头来岭南见证。」 苏泠烟泪眼婆娑的,眼中泪水盈盈,点?了点?头。 另一边,顾修远和陈迈的谈话轻松得多。 顾修远躺在陈迈的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早看出来你对泠烟不一般。」 陈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拉着他?的袖子央求他?:「顾大哥,你去帮我说?服我爹娘好不好,我怕他?们知道我喜欢泠烟,会打死?我!」 顾修远笑笑:「师娘对你的事情头痛得很,泠烟又是她?当亲女儿看的,这不是皆大欢喜?」 两人没聊几句,就到后院看陈迈改进的火器去了。 薛竹隐见苏泠烟哭得有些难受,便让她?歇息一会,轻手轻脚把房门关上?了。出来看到顾修远站在廊下等她?,见她?出来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过去。 薛竹隐和他?对视一眼,问道:「你那?边如何??」 「陈迈那?小子怕自个说?了会挨打,巴不得我去和先生?说?,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薛竹隐点?了点?头:「泠烟有些害羞,不过她?也属意小迈,我收她?作我的义妹,给她?备嫁妆。」 两人并肩打算去堂上?找陈先生?,从后院厢房过去,一路沿着大路便到堂前,薛竹隐有心要拣小路走,指了指花园:「这边。」 小园幽静,一路穿花夹树而过,园子里还布置了小桥流水的景致,假山错落。 薛竹隐留心着周围,见四下无人,偷偷把手靠过去,去顾修远袖底寻到他?的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大,薛竹隐只能握住他?半个掌心。 她?偷偷低头看一眼,两个人宽大的袖子垂在一块,看不到袖底交握的手。 她?有些心虚,装作手里只是多了个物件,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走。 顾修远轻笑两声。 薛竹隐有些羞恼:「笑什?么,不是你说?要我主动?的吗?」 顾修远无辜:「我不能笑?我被你偷偷摸摸占了便宜还要像你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路吗?」 她?不主动?又被顾修远埋怨,主动?了被他?说?是占他?便宜,薛竹隐气得要把他?手甩开。 顾修远轻轻巧巧地颠了一下她?的手,包裹着她?的掌心,看起来仍像是他?主动?握住她?手似的,挑眉看她?:「就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薛竹隐知他?就是喜欢得寸进尺,默不作声。 走到小径上?,顾修远猝不及防地把她?拉进一旁的假山山洞里,凑在她?耳边问:「知道这种山洞都是用来干嘛的吗?」 他?口中唿出的热气喷薄在她?耳后,山洞的石壁上?还长了些翠绿的苔藓,饶是阴冷清凉,薛竹隐还是觉得太热。 她?知道顾修远想说?什?么,但她?就是不说?,淡淡答道:「用来把下人迷晕了藉机干大事的。」 把苏泠烟救出来的时候,她?的确这样干过。 顾修远不过逗逗她?,见她?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有些微的失望,况且还有正事要做,拉着她?想出去。 薛竹隐拉住他?的袖子,趁他?不备,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从山洞出来,薛竹隐埋怨他?:「你不是说?接下来都不再?会主动?,要我主动?了吗?你刚刚还……」 第99章 她本来是想着亲一下脸颊就算了的?, 结果顾修远手疾眼快,搂着她的?腰带向自己,低头?亲了上去, 亲到她站不稳了才停下来。 薛竹隐替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又掸去他身后靠着石壁沾上的?灰尘和苔藓, 才和他从山洞里出来。 顾修远回答得理直气壮:「那是你先主动的, 不算。」 陈先生正在堂上和高州太守商量公事?,见薛竹隐来了,招手让她过去:「竹隐,我与何大人正在商量输水的事情,栗水河近来水质不佳,何大人想着从城北的?定康河引水入城供百姓取用, 奈何输水的?铜管造价太?高, 高州负担怕是吃力?,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薛竹隐沉吟半晌,说道:「我见高州山岭上修竹极多,以竹管代?替铜管如?何?中间掏空,一竿一竿接起来用, 这?样如?果哪一节坏了或是有脏污,还方便清理替换,成本也低些?。」 何太?守喜道:「高州百姓在?家中也时常以竹管来接水的?, 这?个?法?子或许可行!」 薛竹隐说道:「先试试吧, 若是不行,款子上有困难, 我再向朝廷请求拨款。」 陈先生点点头?:「那我到时候再给你去信。」 说完正事?, 薛竹隐又问道:「泠烟如?今也不小了,先生对泠烟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 陈先生看向师母, 面有愧色:「我叮嘱含香为小烟儿相看,但?岭南配得小烟儿的?男子极少,是以一直不顺利。」 薛竹隐喝一口茶,说道:「我看小迈与泠烟年?纪登对,互相也是知根知底的?,感情也融洽,想为他二位做个?媒,先生以为如?何?」 她怕苏泠烟脸皮薄,没提二人两情相悦的?事?情,只说彼此登对,有意做媒。 陈如?寄有些?惊讶:「先不说陈迈那小子配不上小烟儿这?么个?好姑娘,你可是忘了他们是义兄义妹,你一向最是守礼持正,怎么这?点也没考虑到?」 顾修远也说道:「阿迈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人也聪敏,对别人咋咋唿唿的?,唯独对泠烟还耐心些?,泠烟嫁给他不会委屈。」 含香夫人在?一旁听着,也附和道:「我当小烟儿如?亲生女儿一般的?,捨不得她嫁出去,若她不嫌弃我们家阿迈,那是最好了。」 陈如?寄还是有些?顾虑:「陈迈是个?不成器的?,泠烟嫁给他,怕是辱没了,也不知苏朗会不会生我的?气。」 顾修远见陈如?寄有所动摇,趁热打铁:「我们也就是替两个?孩子开个?口,不如?把他们叫过来,若彼此都愿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陈先生点点头?,陈迈和苏泠烟被双双叫到堂上。 含香夫人拉着苏泠烟的?手,面目慈爱,语调温和:「小烟儿如?今也不小了,我此前为你找的?郎君不大合心意,你可看得上我家阿迈?以后就在?我陈家待一辈子,我们都会对你好。」 苏泠菸头?低得下巴挨到了胸口,良久,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含香夫人,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含香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又转向陈迈,还没开口,陈迈迫不及待:「愿意愿意!」 含香夫人瞪他一眼:「小烟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哪轮得到你说愿意不愿意?」 陈迈瘪了瘪嘴,又高兴地看向苏泠烟,苏泠烟和他一对视,原本羞怯的?眼睛不自觉闪露出微微笑意。 薛竹隐此番开口,原也只为两个?人捅破窗户纸,不然等他们和先生师母说,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只是这?婚事?再快,从通帖子到迎娶,也要个?小半年?,回京之后事?务繁多,薛竹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两人成婚。 事?情谈完,顾修远拉着薛竹隐散步,在?抄手游廊上坐下来,看见陈迈和苏泠烟在?园子里并肩而行,陈迈忽地摸了摸苏泠烟的?头?,两人边走边打闹。 他感慨道:「要是当时我们吵架的?时候,有人像我们一样替我们说和就好了,竟白白」 明明他们对彼此都是有意的?,可最后还是落到和离的?境地。 薛竹隐在?他旁边坐下,有心要安慰他:「这?三年?怎么能是耽误了呢,你来岭南在?陈先生身边待了三年?,这?可是我求都求不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她话还没说完,侧过头?,顾修远凉凉地看着她。 她意识到他想说什么,顿住,语气讪讪:「我很无趣是不是。」 「不是」顾修远摇头?,语气无奈,「你说的?话也不错,只是和我想岔了。我更想听到的?,是你为我们这?三年?可惜。」 薛竹隐心头?一阵涌动,见四周无人,握住他的?手,小声地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三年?。」 说完,她像是卸下一个?沉重的?担子,悄悄问道:「这?算是主动吧?」 顾修远见她眼含期待,如?少时在?文思堂回答问题后期许先生夸奖她一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当然算了。」 他想了想,问道:「喏,你看,你把你心中所想说出来,并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你能说出来,我很高兴,我知道你在?乎我。」 「那你呢,把你的?心意说出来,有让你更开心一些?吗?」 他想要她主动,不仅是觉得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推着他们往前走,更重要的?,他希望竹隐能自然地向他表达心意。 薛竹隐又不好意思了,她说出那句话,一半是脑海中那个?念头?真的?很强烈,一半是她把顾修远的?话放在?心上,时时刻刻记着要主动些?。 但?她刚刚说完这?句话有些?后悔,万一顾修远假装没听到,或是驳了她的?话,她会觉得很窘迫,再也不想说类似这?样的?话。 但?幸好他没有,她很感激他。 顾修远的?手回握住她,她觉得很踏实。 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回忆自己刚刚的?心曲,分析道:「在?我有这?个?念头?之后把话说出来之前,我很犹豫,也很惶恐,但?这?个?念头?压在?我心上,也很沉重。」 就像他们成婚几个?月那会,只要顾修远稍稍把话头?引到男女之情上去,或者是靠近她,就连眼神直白炙热一些?,她都会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继而想要逃避。 现?在?想来,或许是她已经对顾修远心生好感,却又不知如?何接纳和表达,在?文思堂也并没学过这?些?。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语气更加轻松,含笑看着顾修远:「说出来之后感觉好多了,原来往前走并不是悬崖。」 顾修远并不会像薛南萧和长公主那样无情地拒绝她啊! 他不会说,你拥有的?已经很多了,别再要求别的?,仿佛她想要长公主多关?心她一些?是什么贪得无厌大逆不道的?请求。 现?在?想到长公主当初说的?这?句话,薛竹隐还是闷闷的?,仿佛有人拿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往她心上割。 她嘆一口气,倚在?顾修远的?肩膀上,拨弄他袖子上的?刺绣,开始胡言乱语:「我不想要我娘,你来当我娘吧。」 顾修远没觉得她的?话荒谬可笑,察觉她流露出来的?低沉和脆弱,自然地把她揽过去,温声问道:「怎么突然提起长公主?」 薛竹隐的?心像是被雷击中,手足俱颤,她依偎着顾修远,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又不知从何讲起。 她心里涌起委屈,但?她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她的?错还是长公主的?错。 薛竹隐忍着身上的?轻颤,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她从小便能察觉到长公主不喜欢她,每当她想找娘亲的?时候,长公主总是命身边的?女使把她抱开;她也不关?心薛竹隐在?文思堂的?感受,只略问一问是不是第一。 就如?长公主说的?那样,她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她在?生产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差点要了长公主的?命,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怪长公主呢? 话终于说完,薛竹隐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鼻头?一酸,流了两行眼泪。 她把头?埋到顾修远的?胸前,眼泪沁入他的?衣裳。 顾修远听完默了默,他和长公主没什么交集,只林泉宫那一次,竹隐遭受危险,他看长公主在?的?宫池好像没什么反应。 后来回门,长公主不在?,薛南萧访友去了,回来后对着竹隐也是一顿训斥。看起来出身尊贵,风光无限的?薛竹隐,在?薛府似乎并不受重视。 他不大理解,都说爹娘若是感情好,家中的?孩子也能感受到温情,竹隐的?爹娘感情是出了名的?好,却养出竹隐这?样一个?羞于表达心意的?孩子。 顾修远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裳湿了,他轻拍竹隐的?嵴背,温声说道:「爹娘哪有不疼孩子的?,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当爹娘。原是长公主对你不够好,并不是你的?错。」 薛竹隐勐地抬起头?来,脸上泪痕宛然,一脸的?委屈不甘:「为何她就是不能像别人的?娘亲一样关?心我?」 顾修远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她不关?心便不关?心你,你有我,还有你自己。竹隐不再是那个?需要爹娘哄着抱着的?五六岁的?孩童了,是个?能纠时弊治沉疴的?朝廷重臣,你禁得住朝堂上的?腥风血雨,难道禁不住长公主的?冷漠吗?」 薛竹隐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她呆呆地望着美人靠的?阑干,同平时沉静的?目光迥异。 顾修远把她抱紧了些?,一面感动于她竟把藏在?心底的?陈年?旧伤同自己诉说,一面感到无奈,这?件事?情到底需要薛竹隐自己想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良久,她擦了擦眼泪,抱歉地笑道:「刚刚让你看笑话了,不过一件小事?,我竟如?此挂怀,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呢。」 顾修远嘆一声,她到底没想通,只是把这?件事?又压回心底。 半个?月后,京顾修远和薛竹隐一行人回到京都。 京都已经是初秋,周云意初来京都没地方住,薛竹隐便邀她在?顾府住下来。 送周云意到顾府,薛竹隐原想回自己的?宅子收拾收拾,顾修远拉住她,面色不虞:「是你把周姑娘请来住的?,况且老周和秋云也在?这?里,你要去哪?」 顾叔在?一旁附和道:「大人留下来吧,老奴也不想让老周走。」 老周说道:「是啊是啊,我住在?这?儿,成天?和顾叔说话,快活得很呢!那边的?宅子屋子也小,住起来不舒服。」 当初她来岭南,顾叔从老周那知道她要出远门的?消息,乐颠颠跑来和她要人,薛竹隐想着左右自己不在?,不如?成人之美,让秋云和老周暂住到顾府。 薛竹隐并不担心他和周姑娘有什么,她点了点不远处热络地给周云意介绍的?高积云,说道:「积云不是在?呢。」 高积云力?邀周云意去自己府上住,被她婉拒后又缠着顾修远要住到顾府来,顾修远巴不得他这?样,一口应下来。 薛竹隐思忖着,两人的?婚书还没签,虽然当初因为觉得难堪,她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但?若是就这?样住到顾府去,那也太?不像话了。 顾修远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灵光一现?:「当初我写的?那封和离书文字简陋,想是不合规矩,是不是不起效力??」 薛竹隐无语凝噎,没想到她三年?来兢兢业业推行大齐新律,心上人的?律法?意识竟如?此淡薄,顾修远不会只读过军法?吧! 她提醒他道:「你去翻翻大齐律法?,在?那张和离书上签字画押,那便是有效的?,不然我再向你求亲干嘛?」 薛竹隐的?心颤了颤,防患于未然:「万筠堂书架上第二层还有一套《大齐刑统》,我当时没带走。你回去读一遍,我怕你以后太?过任性罔顾律法?,要是入狱了我可不会捞你。」 顾修远拉着她的?手撒娇:「我找不到,你帮我找。」 说罢,他朝老周递了个?眼神,老周麻利地扛起薛竹隐的?细软先她一步进府去了,那脚步快得生风,生怕薛竹隐追上他。 薛竹隐没有甩开顾修远的?手,已是松口之意,顾修远高兴地拉着她的?手,兴沖沖地进了顾府。 看着仍是三年?前的?样子,他感慨道:「真是奇怪,这?次是和竹隐一起回来的?,竟然就没有回家的?感觉了。」 薛竹隐面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她不擅长回应顾修远的?热情,可是她读懂了这?句话。 他是在?说,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薛竹隐颠了颠顾修远的?手,回握住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也是主动。」 第100章 顾修远早给顾府去了信, 府内上下经秋云整治,还是井井有条的?样子。 薛竹隐提着细软进了尚翠轩,樟木的?衣箱外刷了一层油, 光可鑑人,不见灰尘, 她?虽没给秋云去信说自己要回顾府, 但秋云在这儿,还是按她的习惯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帖。 她?打开衣箱,里面空空如也,三年前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只留了些不要紧的?书在顾府。 薛竹隐摊开自己的?包袱,还有老周回宅子那边取来的衣箱, 把自己的?衣裳放进衣箱里。 顾修远倚在门上, 看她?背影,她?做事一贯认真用心?,就是放个衣裳也要把衣裳从包袱里拿出来,抖一抖,再叠好放进去。 她?把自己的?衣裳放到这里, 总算有点要一起过日?子的?实感了。 他走过去,倚在衣箱上看她?:「如今回京都了,我?们的?事情怎么?办?」 当初办婚事的?时候她?嫁得不情不愿, 如今再来一遭, 顾修远觉得,能看她?再穿一次嫁衣, 面带柔笑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也挺好的?。 薛竹隐抖落衣裳的?手抖了抖,顾修远在岭南几次提起这件事, 她?总说不急不急。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叠衣裳,眼睛却盯着衣裳上绣的?水波暗纹,不敢看他:「当初我?将?我?名字从顾家的?族谱中移了出来,如今把我?名字移回去,再签一张婚书便是。」 顾修远以为她?只是羞涩,不解地说道:「不请别人来吃酒,别人如何?知道我?们又重新成亲了?」 他有所警觉,抓住她?的?手腕:「莫非你?觉得与我?成亲败坏你?的?名声,只想偷偷摸摸地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薛竹隐怕他胡思?乱想,回答得斩钉截铁,她?低下头,吞吞吐吐的?,「我?没上报朝廷。」 大齐官僚宗室之?间若是结亲,需上报朝廷,过个明面,好让皇帝心?里有数。 顾修远微有惊讶:「怎么?没上报朝廷?」 薛竹隐把他的?手撇开,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轻描淡写一句:「忘了。」 忘了?顾修远第一反应,这怎么?可能? 薛竹隐可能会忘记吃饭,却绝不会忘记大齐任何?一条律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知法犯法。 他很难想像薛竹隐有一日?也会放任自己不按规章办事,她?那样要强的?人,想必是觉得收到和离书这件事情太难堪,怕传出去别人议论。 顾修远心?里一酸,当初他走得痛快,初到岭南的?时候将?将?入秋,那时伤还没好,陈先生不让他多动,他便常常搬个竹凳坐在榕树底下抬头北望,忿忿地想他既已腾了位子,竹隐这时候是不是和梁楚举案齐眉。 不想她?在京都,也为这封和离书煎熬。 薛竹隐见他神情恍惚,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说道:「这事也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叫别人知道,我?一会誊两张婚书,你?找个日?子把我?名字移回族谱就行了。从此我?们仍做夫妻,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顾修远回过神来,拽着薛竹隐的?手腕去到桌案前,翻箱倒柜找出两张洒金的?红色叠幅书封:「写!现在就写!」 他将?松烟墨的?墨条磨得飞快,墨汁多得要溢出砚台,飞溅到桌面。 薛竹隐有些好笑,心?疼地看了看砚台,按住他的?手腕:「这么?急做什么??你?磨得这样快,要把砚台划伤了,再说磨这些也够用了。」 她?提笔蘸饱墨汁,缓缓在封上题「婚书」二?字,三年前成亲的?时候,那婚书大约是薛南萧拟的?,里面什么?内容,她?也不大关心?。 没想到有一日?会亲手给自己写婚书,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薛竹隐回忆婚书的?式样,像模像样地写了二?人的?姓名官职,又以时下流行的?四六文式,信笔写下一段: 两姓联姻,旧矣秦晋之?好;十缁定约,惭于朅末之?间。伏承薛氏贤女?,懿德显才,学箕有成,顾氏令子,骁勇嘉诚,功业斐然,堪为良配。爰谋泰誓,用结欢盟。夸百两以盈门,初非竞侈;瞻三星之?在户,行且告期。 她?的?小?楷端正,写得又快又好,一个个方块字随她?手腕移动整齐地排列在纸上。不多时,她?誊好两份,郑重签好自己的?名字,吹干上头的?墨迹,递到顾修远面前。 「签字画押,这亲就成了。」 顾修远早提笔等她?发话,兴沖沖地在上头写了自己的?名字。 婚书写成,他捧起来对着日?光左看右看,又在屋子里翻来翻去,薛竹隐好奇问他:「找什么??」 顾修远的?眉扬得高?高?的?,抓着婚书不肯撒手:「找锦布把它们裱起来,挂在堂上日?日?看着。」 薛竹隐哭笑不得:「这东西谁爱看,你?且放抽屉收着便是。」 她?看着顾修远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再看那封洒金的?书封,上头签着她?和顾修远的?名字,心?中也是欢喜的?。 顾修远还是没有按她?说的?,把婚书收好。 晚饭的?时候,顾府的?花厅上,很难得地一张圆桌都坐满了,除开他们两人,顾叔,老周,秋云都在,还有借住在顾府的?高?积云和周云意。 圆桌上摆满了菜餚,正中央空着,是顾修远专门要求空出一块地方来给大家展示他和薛竹隐的?婚书。 他想得如此贴心?,大家还可以边吃饭边欣赏。 为了防止菜汁溅到婚书上,他还专门从仓库里翻出一块透明的?水晶板压在上头,可怜这水晶板产自东海,价值千金,如今竟给一张纸当防污盖。 顾修远笑容满面:「大家随意看看就成,今晚要紧还是吃饭。」 周云意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以前就是夫妻,怪不得顾大哥对薛大人那么?了解,薛大人拒绝给她?赠诗的?时候顾大哥抢着替她?解释。 但她?并不嫉妒薛大人,因为薛大人也很好,和顾大哥十分般配,而且她?从没见顾大哥这样开心?过,大约他真的?很喜欢她?。 她?只是有些艷羡,希望能和他们一样,找到自己的?良人。 周云意看向那婚书,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说道:「恭祝顾大哥和薛大人喜结良缘!」 高?积云两手撑在桌子上,一看书就头痛的?他,愣是逐字逐句读完了那纸婚书,他是最捧场的?那个,读完后便勾着顾修远的?脖子:「顾大哥真是能耐,能把薛大人追到手!」 顾修远纠正他:「她?主动的?。」 又来…… 薛竹隐在旁边简直没眼看,顾修远从下午到现在一点也没有风尘僕僕的?疲乏,高?昂亢奋得像只大雄鸡,骄傲地在府里转来转去。 她?一抬头,对上秋云闪动的?目光,会心?一笑。 老周和顾叔给对方倒了杯酒,碰杯而饮,老周笑呵呵地说:「以后又要在府里赖着你?了!我?又淘了两本长平街的?话本,下次念给你?听?!」 薛竹隐看着一桌子的?其乐融融,桌上每个人都在为她?和顾修远开心?,对比三年前不过是虽声势浩大但不过是走个流程的?婚事,她?还是喜欢这样,温暖。 * 晚上薛竹隐沐浴完出来,头髮洗过湿答答地搭在肩上,用一块巾子包着。 顾修远盘腿坐在床上,沖她?拍了拍床榻:「过来我?给你?擦擦头髮。」 好似三年前。 她?拿了一本书过去,乖顺地在顾修远身旁坐下,趁着这个时间看会书。顾修远跪在她?身后,把她?的?头髮分成一缕一缕的?,他手劲大,不过一会儿她?的?头髮已经不淌水了,他又擦了好一会儿,让头髮到半干的?状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把湿了的?巾子挂在一旁,顾修远抽掉她?手中的?书:「别看书了,睡觉吧。」 她?年少时勤奋,总觉得有好多的?书看不完,养成了夤夜看书的?习惯。后来失眠之?症愈发严重,有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索性越熬越厉害。 顾修远似乎很喜欢在这点上管着她?。 她?刚从岭南回来,人也疲乏,有心?要早睡。把书放到桌上,要熄灯时,顾修远拦住她?:「别熄床边那盏。」 她?好奇看过去,哑然失笑。 床边点的?是一对龙凤花烛。 顾修远眼里透出几分狡黠,沖她?扬了扬眉:「喜事不让办,我?就点花烛,权当是洞房花烛夜了。」 薛竹隐把屋子里各处的?灯烛都熄了,只余床边的?灯烛。 她?笑了笑,声音虽然温和,语气却很坚决:「今晚不行,我?骑马骑得太累了,明儿一早还要去礼部。」 顾修远卸了安抚使的?差遣回京,明日?不用早起,等着面见陛下,受朝廷的?封赏就成了。但薛竹隐这边事情很多,她?去岭南两个半月,堆了许多事务等她?处理。 顾修远略略有些失望,但他嘴上还是十分坚持为自己挽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是好色,我?不急色,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给薛竹隐让开位置,让她?睡到里边去。 顾修远把床帷放下,薛竹隐在床上躺下,下意识挨着墙睡,她?一个人睡到时候也这样,总觉得靠着墙安心?些。 床帐内的?视线昏暗,世?界安静下来,花烛时不时地爆开烛花,发出轻微的?「砰」的?一声响动,滴漏的?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壶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还能听?到自己的?唿吸声和顾修远的?唿吸声。 顾修远好像没睡,薛竹隐悄悄侧头看一眼,他嫌热没有盖被子,手枕着头望着帐顶,双腿随意地屈着,一副懒散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竹隐平躺着,规规矩矩地盖着被子,她?也睡不着。 算起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彼此知晓心?意之?后,清醒的?时候两人同床共枕。 虽然两人此前同床共枕了许多次,以前顾修远受伤缠着要和她?一起睡,她?入睡前总是一副防御的?姿态,但总是免不了第二?日?起来无奈地发现被顾修远抱着,顾修远还嘴硬不承认,说是自己主动抱他的?。 后来在大桥村,事后薛竹隐还是清醒的?,顾修远沉默着把她?揽过来,薛竹隐心?里有气,把被子全都抢过来,裹着被子窝到了墙角,他便没有再勉强。 如今两人都清醒着,薛竹隐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主要是顾修远不主动,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底疲惫了一日?,此刻放松下来就容易犯困,薛竹隐懒得再去纠结,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入睡。 听?到身边的?动静,顾修远翻了个身。 他刚刚一直在心?中挣扎,竹隐要是睡着了还好,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抱到自己怀里,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日?她?喝醉醒来的?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挣脱他的?怀抱。 她?是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挨着睡,要是主动去抱她?,把她?惹恼了怎么?办? 与此同时,他还怀揣着一份希冀,希望竹隐能主动点过来抱他。 结果当然是他想多了,竹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睡觉。 可难道他要一直等她?睡了再抱她?吗? 听?她?的?唿吸声,像是也还没睡着,顾修远戳了戳她?的?背,幽幽地问道:「我?抱着你?睡?」 薛竹隐的?后背抖了一下,她?没应声,心?中腹诽,他想抱她?的?话,直接过来就是了,干嘛还问她?。 床榻发出轻微的?响动,顾修远慢慢地挪过来,见薛竹隐并未后退,他伸出长臂从薛竹隐脖子下绕过去,薛竹隐主动抬起脖颈好方便他伸手,侧过身去,脸颊贴着他的?肩膀。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顾修远的?身体?微僵,心?底生出欢喜。 薛竹隐身上栀子花的?香气混合着她?独有的?清香幽幽地漫过来,顾修远伸手搂住她?的?后背带到自己怀里,薛竹隐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了。 顾修远心?底感到踏实,深嗅一口她?的?头髮,在她?额角亲了亲,说道,睡吧。 薛竹隐头埋到他肩膀上,感受到他臂膊上结实的?肌肉,闻着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也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很安心?。 但顾修远还是没睡着,他感受着怀中的?温软,身上越来越热,渐渐心?猿意马,但薛竹隐睡得好像挺舒服,所以他不太敢动。 他没忍住,低下头去,亲一下她?的?额角,她?的?发香沁人肺腑,心?里的?火气好像压下去一点。 但好像上瘾似的?,亲了一下就还想再亲,亲了一下又亲一下。 良久,他终于意识到光亲额头和头髮对今晚的?他是不够的?,他斟酌着开口:「我?就问一下,不行就算了。看在这对花烛的?份上,能不能亲一下?」 薛竹隐睡意迷迷煳煳的?,在他刚刚亲她?的?时候清醒了,他的?身体?很热,暖烘烘的?,待在他怀里很舒服,他温软的?唇印在她?额头上,也很舒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她?的?头埋得更低,小?声地说:「你?想亲就亲。」 于薛竹隐来说,没有直言拒绝,就是接受。 顾修远装模作样:「你?想让我?亲我?就亲。」 薛竹隐:「……不亲就睡觉。」 顾修远来了兴致,好奇地问她?:「难道你?就没有想亲的?时候吗?」 他把她?抱得更紧,在她?发顶蹭了蹭,说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对我?说一些好话的?时候,还有你?靠着我?的?时候,总之?,只要是你?离我?近些,我?就特别想亲你?。」 明明是听?不下去了,薛竹隐却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而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热意蹿上她?的?脸颊,她?又往顾修远的?肩膀埋了埋。 顾修远把她?的?脸捧起来,让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好奇地问:「你?有没有?」 薛竹隐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眼底燃着的?热意,耳后一片薄红,她?转过头去:「我?困了,要睡了。」 顾修远握住她?的?腰带她?翻个身,索性让她?趴在她?胸膛上,锢住她?的?腰不许她?离开,捧着她?的?脸不许她?偏头,语气里带了点委屈:「你?不主动。」 这句话像开关一样,她?被迫看着顾修远,他的?眼睛灿烂得像星辰一样,快在她?脸上烫出洞来了,她?垂下眼睫,轻声说道:「当然会了,我?又不是没有人慾。」 比如现在,她?被顾修远眼底的?热意所感染,就很想亲下去,而且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对她?来说也十分便利。 但承认自己有欲,对她?来说十分难堪。 这句话就好像告诉她?,她?本该是致君尧舜名垂青史的?一代贤臣,如今却绊于小?情小?爱,真是没有出息。 她?强撑着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但就一点点。」 「哦。」顾修远有些失望,就一点点,那大多数时候岂不都是他在勉强她?? 他耐心?地问:「那是什么?时候?」 他问得这么?细緻,把十分私密的?事情当成论道似的?紧追穷究,势必要弄得清清楚楚。薛竹隐都快崩溃了:「你?问那么?多干嘛?」 顾修远察觉她?的?不耐烦,愣了愣,嘟囔道:「那不是想多了解一点……」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眼睫下垂,长长的?睫毛覆盖眼睑,像两把浓密的?小?刷子,比起刚刚眼底热意透出来的?侵略性,这样显得人畜无害,十分可欺,就……也挺想让人亲的?。 薛竹隐咬牙切齿,抬手遮住顾修远的?眼睛,低头亲了下去:「现在。」 第101章 正文完结 晨光照进屋子, 顾修远听到屋外的鸟叫早就醒了,竹隐窝在他怀中睡颜宁静。 他贪恋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这样好的早晨, 不睡到日?上三竿真是可惜了。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抱着她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是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声音很轻, 脚步轻盈復踏, 当是个女子在屋外踱步。 大约是秋云算着时间,到了竹隐该起的时辰,在门外犹豫要不要叫她起床。 顾修远低头看她一眼,竹隐枕在他肩膀上,抱着自己的一条手臂不肯撒手,没有要醒的迹象。 大概是昨晚真的累着了。 昨晚她突然亲上来, 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竹隐难得主?动,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于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扣住她的后脑勺,撬开她的牙关,然后停在那里。 薛竹隐懵了, 顾修远理解的亲和她理解的亲好像不大一样。 人被他扣住,想往后退又退不得,往前吧, 她的唇还贴着顾修远的, 顾修远打通了其中的关节,又不继续动作。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 顾修远比她更耐心, 躺在她身下一动不动,睫毛拂过她的掌心, 他闭眼了。 似乎在等她进行下一步。 文思堂也不教这个啊! 薛竹隐有点为难,伸出舌尖,试探地舔了舔他的唇,掌心下的睫毛颤了颤,她找到一点感觉,大胆地更进一步,顾修远回应她,引导她,却并不主?导。 她亲得很慢,很温和,而且在一个地方流连太久,于她是新鲜的探索,正好的节奏,于顾修远却是隔靴搔痒。 原来她喜欢这种温吞吞的节奏,顾修远心里想。 这个节奏对他来说太慢了,他忍不住走神。 她柔软的髮丝垂下来,发梢刺他的脖颈,有一点点痒意。 顾修远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摩挲流连,她的头髮软得像绸缎一样,从他指缝间熘走。 她亲得很专心,就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顾修远恍惚想到,其实不仅仅是对他,薛竹隐对自己的物件一向是很爱惜的,她的书里永远夹着防虫的黄檗,没有一个折角,上面的批註也是一笔一划字迹整齐,她的镇纸用了好几?年了,一个缺角豁口也没有。 她就是太认真了,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那么现?在,她也是在认真地亲他吗? 顾修远和她稍稍分?开,拿开她遮着自己眼睛的手,专注地盯着她看,声音比自己想像得要哑:「薛竹隐,你喜不喜欢我?」 连名带姓,这是很郑重的发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薛竹隐愣住,她眼睛缩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出来。 她的手撑在他两侧,挣扎着想要起身。 她想退缩了。 但顾修远怎么能容她退缩,他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没关系的,他总会等到那一天。 最后闹得有点晚,一早醒来顾修远神清气爽。 他心虚地看着竹隐,又看看门外,他是想让她多睡会的,但要是晚起了她一定会生气。 顾修远拂开她的碎发,低头亲她:「竹隐,起床了。」 薛竹隐没有赖床的习惯,听见声音便睁开眼睛弹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光,睡眼还有些惺忪:「几?时了?」 昨晚没休息好,她身上还有点疲乏,但眼下她更担心自己会不会晚到。 顾修远起身下床,拿起椸架上挂着的外衫,屈腿坐在床边给她套上,笑道:「莫慌,现?在还早,我不会让你晚到的。」 他披上外衫推门,秋云早等在外面,手上端着洗漱的用具,见是他出来,行了个礼,朝门内望去,欲言又止的。 顾修远接过她手中的木盆,说道:「她醒了,这个给我吧。」 屋内,薛竹隐正在梳髮髻,宽大的袖子随她手抬起向下滑,露出两节嫩藕似的手腕,顾修远走过去,挑了个玄色镶黑玉的发冠递给她。 薛竹隐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我要我的发冠。」 顾修远的小?心思被她发现?,他老?老?实实地换了个素银的发冠递过去。 她麻利地盘好头髮,顾修远恨不得把什么事都替她做了,但薛竹隐习惯了自己动手,拒绝了他,他在旁边没事干,又递巾子又递牙粉的 见薛竹隐收拾完毕,顾修远心虚地问?她:「昨晚没累着吧?」 薛竹隐眼底一片乌青,淡淡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说了她很累还要早起的,昨晚一亲起来就没停了,把她的话都抛之脑后,一大早倒是殷勤。 偏偏他还一边亲一边问?「你喜不喜欢我」,薛竹隐虽然难以启齿,但也没法子拒绝他。 顾修远委屈:「你昨晚还很主?动的,是不是我不好睡,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薛竹隐掸了掸身上的官袍,一副清冷禁慾的模样,严肃道:「下床之后不要问?我这样暧昧不清的问?题,我很难回答。」 她眉目又柔和了些,问?道:「你继续睡会吗?」 顾修远佯装打个哈欠,无赖地看着她:「你亲我一下我才睡得着。」 薛竹隐:…… 她走到顾修远跟前,踮脚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掩住绯红的脸颊,迅速转身快步出门,阖上门时朝他看了一眼,嘴角带着淡笑。 顾修远望着她逃跑的背影,唇角一点一点勾了起来。 真亲啊,看来有进步。 昨晚她应该亲得也很开心吧。 * 薛竹隐画寅回来,顾修远仍在门口等她。两人一边携手一边聊天,竹隐问?他此?次进宫领了什么差遣。 顾修远想起他进宫面见林穆言,但凡人当了皇帝,身上的气质总是要变一变的,林穆言的话语还是同从前一样温润,但掩不住眼里的算计,比起先皇来,还更加些杀伐果决。 当年林穆言瞒下他诱何明进在赌场同人挑衅的事情,送他到西?北,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但他为林穆言做了很多事情,也算还清了恩情,经过苏泠烟的事情,他不太想给他做事了。 所以他们的谈话不太愉快。 当前大齐缺少良将,林穆言急于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在岭南立的功劳并不算大,但此?前在西?北战功赫赫,三年前又立下从龙之功,斟酌之后给他知枢密院事的官做,给纪良当副贰,他用这个官职把顾修远留在朝廷,等边地起了战事,仍派他去领兵。 大齐本就重文轻武,边地将领打起战来,若是不敌,进则死敌,退则死法,若是赢了,难免功高震主?,惹皇帝忌惮。 顾修远的爹是前者,他祖父是后者,他自幼出身武将世家,把帝王驭将那一套看透了,对建功立业不感兴趣。 况且薛竹隐领着礼部尚书从二品的差遣,他若是再做个正二品的官,那不得天天遭林穆言惦记。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顾修远还是领了个步军司都指挥使,掌管京都禁军,这个位置可闲可忙,全看个人,他甚是满意。 薛竹隐听了却有些失望,陛下大约是怕她和顾修远势大,隐晦地埋怨:「陛下到底有些……,都封你威远大将军的衔了,却只给你个小?官做。」 顾修远刻意隐去这个差遣是他刻意求来的事实,跟着她数落林穆言:「陛下忒不厚道,我伤心了,竹隐可要好好安慰我。」 顺势挽住她的手臂,作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薛竹隐拍了拍他的手腕内侧,权当安慰,说道:「放心,朝中有我呢,若你受了什么委屈,我替你讨回公道。」 走到万筠堂前,她想起万筠堂的书架上似乎还有她留下来的苏合墨,那墨质地更加细腻,有苏合香之气,尚翠轩的墨快用完了,她一时有些惦记。 薛竹隐停下脚步,说道:「你先回尚翠轩吧,我去万筠堂找块墨。」 正好,去瞧瞧万筠堂。 顾修远点了点头,先往尚翠轩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她推开万筠堂的大门,夕阳正从窗子里洒在书架上,她从前带走的书还没来得及运过来,高大的书架一多半都空了。 秋云大约也有吩咐人时时打扫,书架上并不见灰。 她记得那块苏合墨应当是被她放在书架的第?三层,一个漆盒里。果然,她一抬头,便看见那漆盒安静地躺在一摞书旁。 第?三层的架子对薛竹隐来说有些高,她踮着脚去够,先碰到木盒的稜角,再一点一点把木盒挪出架子。 她一手扶着书架平衡,一手把那木盒取下来,「啪嗒」一声,她的手掌不甚碰到旁边那摞书最上面一本突出的书角,那书掉落在地,随意地摊开。 薛竹隐把木盒取下来,打开看确定是苏合墨,才把那木盒放在一边,低头去拾那本书。地上还有一张薄薄的纸片,她也一併 书页有些发黄,页角还有些卷边,主?人大约不大爱惜,薛竹隐直觉这不是自己的书,翻开一看果然,《武备志》,顾修远的。 上头勾勾画画圈圈,薛竹隐的手指抚过他做的记号,没想到他在看兵书的时候还挺用心。 她合上书,想把纸片夹到书本的扉页去,随意地瞥一眼那纸片,上头的字迹熟悉,不过短短几?句话,她却愣住。 「臣顾修远,愿以攻城掠地之功,换与?薛氏女缔结婚盟,白头永好。」 这张纸片被夹得平整光滑,一看就在书里待了些年头,不会是他新写的。 薛竹隐脑子里如有惊雷炸开,此?前她以为的被迫将两人绑在一起的那桩婚事,竟是顾修远主?动求来的? 她原以为顾修远对她不过唾手可得,前有皇帝给他指婚,后有她自己主?动求和,都不用顾修远费什么劲,她就会去他身边。 难怪当初在生辰宴上,先皇一点要为她相看的意思都没有,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只在宴会行将结束时草草给她和顾修远指婚。 高积云说先皇原有意封他为威远大将军,后来竟不知为什么又没封,他还只得个五品的步军司都指挥使。 他在西?北立下那样大的功劳,怎么会只得一个五品的品阶,她当初还怀疑,顾修远是不是想入主?中枢,故而甘愿受这份委屈。 原来他是拿战功换了与?她的婚事,刚好先皇也有意让她嫁人,顺水推舟,如此?给两人指了婚。 薛竹隐拿着那张纸条,哽在那里。 顾修远从没有同她说过这些,大约是不想给她压力?。 但他在她冷脸的时候一次一次找她道歉求和,看她嫌弃他不讲道义自私自利的时候,大约也是一片心酸。 她当初得知顾修远在文思堂便对她有意时其实无甚感动,顾修远因为她年少的举动便喜欢上她,但她懵然不知,凭什么要为他多年的喜欢负责? 但薛竹隐知立功不易,他立下的每一项战功都是舔舐刀尖换来的,她很爱惜自己的官身,将心比心,顾修远愿意以战功去换一桩婚事,定然也是极为看重她。 她于一张纸条中,偶然窥得顾修远多年前的心意和努力?,而她在新婚之夜,势在必得地说有朝一日?两人必会和离。 薛竹隐百感交集,手指轻轻抚过上头的字迹。她曾见过顾修远的字,他是个没耐心的,他抄的《大学》,一开始还一笔一划力?求端正,到后面便潦草连笔龙飞凤舞。 可是这张纸上,每个字都写得端端正正,横平竖直。 递给皇帝的请命是要写在札子上的,这张纸片当是他拟札子时的草稿。 她把那张纸片整齐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 不管是背后默默付出也好,当面引她主?动也好,她意识到,顾修远好像一直在给她爱人的底气。 为什么她不能坦荡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呢?那是向顾修远啊,顾修远永远不会拒绝自己。 * 顾修远有点纳闷,竹隐最近突然变得很忙,画寅回来老?是把自己关在万筠堂,还不许他进去。 有一回他趁竹隐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翻窗进去,她的书桌干净整洁,上面只摞着几?本书和札子,什么也没有。 再摸到抽屉,上锁了。 在这防着他呢。 区区一个锁,原难不住顾修远,但薛竹隐既然不想让他看,那他愿意尊重她的心意,不看就是。 薛竹隐惯不会作伪,他看得出来,她心里有自己,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去计较别的。 过大半个月,一个傍晚,在去花厅的路上,薛竹隐突然问?道:「京都最近来了皮影戏班子,要去丰乐楼一起看吗?」 顾修远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都来一个月了,排的那几?出戏我早看过了,你最近忙,又一贯不喜玩乐,就没喊你。」 薛竹隐拉着他的袖子:「我想你陪我去看。」 顾修远很是受用,这半个月竹隐忙虽忙,但主?动的程度简直突飞勐进。 向来最不喜欢拉拉扯扯黏黏煳煳的人,关起门来之后,竟然也会拉着他的袖子和他撒娇,有时候躺在床上,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晚上睡觉的时候,主?动搂着他的腰。 他归功于那天她亲得十分?开心,尝到了甜头。 顾修远去寻她袖底下的手牵住:「那咱们直接去丰乐楼。」 奇怪的是,往常人声鼎沸的丰乐楼,今日?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偌大的厅堂,一桌客人也没有,二楼的厢房门也都紧关着,也不见人走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台上皮影班子的师傅似乎丝毫不受冷清的人气影响似的,热火朝天地支着影布,搬着皮人道具。 薛竹隐牵着顾修远的手,在台子附近拣了个位置坐下。 皮影班子的师傅屁颠屁颠下来,询问?薛竹隐:「薛大人,一切都妥了。」 薛竹隐点点头:「开始吧。」 顾修远这才反应过来,薛竹隐今日?把丰乐楼都包下来了,难怪不见有旁人走动。 大厅的灯烛依次熄灭,光线昏暗,只有台上点着一盏明亮的,巨大的灯烛,将那牛皮做的影布照得几?近透明。 顾修远悄悄侧头问?薛竹隐:「你卖的什么关子?」 她向来都不看这种的,觉得丧人心志,又一向低调,今日?却大费周章地包了全场请他看戏。 薛竹隐含含煳煳的:「你看得去便是。」 欢腾的锣鼓唢吶声响起,一个束着高马尾,剑眉星目的皮影人出现?在影布之后,上来便自报家门:「小?可姓休名原,今年十五,新丧了爹娘,孤零零在这学堂,无人爱怜,好不伤心,幸有一佳人温柔款款,对我颇为关照。」 顾修远挑一挑眉,这齣戏似乎不曾看过。 这齣戏是以休原的视角敷演,休原在学堂落落寡合,只有那端庄清冷的女郎褚寅得先生之命,不仅在他的书上做详细的批註,还嘘寒问?暖,久而久之,休原便动了心,频频朝那女郎顾盼。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褚寅也在偷偷看他。 后来,休原投笔从戎,远赴边地,而女郎在春闱拔得头筹,入朝为官。休原在军营的夜晚,总是一个人眺望天上的月亮,想着褚寅此?时会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褚寅在京都,也常常登上城楼西?望,一封封想寄出去的信临到驿站又被撕掉。 薛竹隐有些紧张,她从没看过话本和百戏,不知道她写的这齣戏顾修远会不会喜欢。 她转过头去,顾修远手搭在膝盖上,凝眸盯着影布,看得十分?入神。 五年后,休原已?是意气风发的将军,在西?北边地立下不世之功。他回朝受赏,推拒了皇上的一切赏赐只求得和褚寅的一纸婚书。 洞房花烛夜,休原同褚寅表白心迹,没想到褚寅也同他吐露衷肠,休原狂喜,这齣戏在一阵喜庆祥和的唢吶声中结束。 灯烛重又燃起,大厅重沐光明之中,也照亮薛竹隐和顾修远的眉眼。 薛竹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如何?」 顾修远像没看够似的,惆怅地看着忙着收影布的师傅,歪头看她,眼神玩味:「这故事看着有点像……你写的?」 不像寻常撒了狗血的恩恩怨怨,也没有熟悉的起承转合,有些稚嫩,也可以说是不落俗套,而且文笔甚好,不像是坊间随便什么文手写的。 况且这两个主?人公的名字与?他们是如此?相像,他要是再看不出来,同傻子也没多大区别了。 他原以为薛竹隐会脸色一赧,训斥他「不要胡说」。 未料她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我写的。」 顾修远有些讶异:「你怎么会写这个,是特?意写给我看的吗?」 但和他们的经歷也有出入啊。 薛竹隐掏出那张纸条给他看,顾修远接过来,怔了怔,神色旋即恢復轻松,笑道: 「当初没有同你说这个,是不想你有负担。说来也是我自负,总觉得只要我们成?了婚,你肯定会喜欢上我的,可还是被我搞砸了。」 现?在轻舟已?过万重山,竹隐又回到他身边,心酸的前尘往事何必再提起。 薛竹隐握住他的手:「三年前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明明是喜欢你的,却以为那是讨厌。」 顾修远:「你……」 她终于不再迴避,肯坦荡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了吗? 薛竹隐的手有力?地握住他,直直地看入他的眼底,缓缓说道: 「我那天在书架上看到这张纸条,想了很多。我一直不敢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一是害怕说出来之后会被拒绝,被忽视,倘若我被拒绝了,我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你;二是觉得人不应当为情慾所累,堕于嬉戏,消磨心智。」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是为人,便会有情,如果不能面对,那又如何接纳,如何操控?况且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让我笃定,顾修远不会拒绝我,无论?何时,你总会欢欣鼓舞地回应我,这让我很安心。」 她笑了笑:「倘若我重回到文思堂,或许变一种光景,我们大约会像休原和褚寅一样。但往事不可追回,我便权借这个故事聊表心意。」 「我喜欢你,顾修远。」 皮影班子的人都撤走了,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唯余他们两人。 顾修远自年少而起的心意隔了多年,终于得到一个确定的回应。 薛竹隐怕被拒绝,不敢坦然地承认自己喜欢他。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他当初没把主?动请婚的事情告诉她,还有一个缘由。 他埋在心底多年的心意,为之付出的努力?与?谋划,若是得不到她的回应,那会显得自己多么卑微。他想等两人感情渐深后,再轻描淡写地提起以前的事情。 十五岁的顾修远自惭形秽,只敢躲在角落里遥遥看着薛竹隐,二十二岁的顾修远整日?面对薛竹隐的冷脸,低声下气地想讨她欢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二十五岁的顾修远,终于可以听薛竹隐说一句「我喜欢你。」 他抱住薛竹隐,轻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 正文完。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