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安好》 第1章 穿成反派炮灰女配,对男主强取豪夺 客栈。 上等厢房。 铜炉里燃着不知名的躁香。 床上的男人衣衫不整,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妖孽!” 一把扯开帐子,朝门口大声喊了声。 “江野。” 须臾,外间倚着柱子假寐的人闻声倏然睁开眼,推门进屋。 “太子殿下。” 一方海棠绣帕被揉成一团,丢到他脚边。 江野拾起地上的帕子,上面残留着淡淡的沉水香,他眼睛一怔。 这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女人自荐枕席? 看太子殿下一副黄花大闺女被凌辱了模样。 难不成——让人得逞了?! 太子景如璋,寡言少语,性情冷淡高洁,似山涧雪。 更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心思颇重,手段凌厉。 推行多种改革,选贤任能,完善军制,是大晋历代口碑最好的太子。 江野一直守在门外,不曾见有人进来或出去。 可无论如何,太子遭人侮辱,都是他护卫不周的责任,他利落的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卑职失职,卑职该死。” 景如璋睁开眸子,冷目灼灼,深不可测,微启薄唇,一字一顿道。 “将人给孤找出来,孤要剁碎了她。” …… 沈玥瑶褪下层层叠叠的衣衫,将身子浸在浴桶里。 热气腾腾的水雾结在她精致的眉眼发梢,就着瓷白的雪腮下滑。 锦儿捧了药进来,瞧见她身上青紫星痕,羞的红了脸。 嘴角上扬,奸笑道。 “恭喜小姐得偿所愿,成功同太子殿下……这药您确定要饮么?” 阿秋—— 沈玥瑶打了个喷嚏,蹙起细细的眉尖。 她原以为昨夜做了一场春梦。 醒来身子跟骨折了似的,又见身边躺了个容貌英俊的男人。 摸到塌间的腰牌,上面刻有太子景如璋。 联想到此情此景,她才恍然大悟。 自己应该是穿书了。 她近日在追一部名为《雪姝传》的连载网络小说。 里面有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反派炮灰,利用不正当的手段,在香里做了手脚,然后对男进行身体上的……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略过。 后来又害死女主腹中胎儿,致使她绝育。 唯恐事情败露,后来又勾搭上男主的弟弟,助他谋朝篡位。 男主登基后,凌迟了她。 反应过来后,沈玥瑶翻箱倒柜找了根修缮房顶用的绳子。 跳窗,逃离了案发现场。 沈玥瑶心下忐忑,沉声问。 “东西准备好了么?” “小姐,您确定要饮么?” 沈玥瑶接过她手里的避子汤,一饮而尽。 此生与他再无瓜葛。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菱花格窗牖上,搅的人心神不宁。 沈玥瑶蹙起细细的眉尖,云鬓垂发,坐在轩窗前静静发呆。 时逢大雨,江洲灾情严重,太子景如璋亲下江洲赈灾。 亲临洪灾现场,百姓流离失所,时疫横行,然朝廷拨的二十万两灾银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焦灼之际,江洲首富沈庸带着银子前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沈庸虽富甲一方,说到底,商人也只是上九流中的末流,入不了这些个皇亲贵胄的眼。 眼下却有个改变沈家命运的机会。 沈家大女儿,沈芸。年方十七,性情温婉贤淑,品貌端庄。 若能嫁给太子当个侧妃,将来必能晋嫔封妃。 届时,沈家自然水涨船高,成为皇亲国戚,沈家后人更是有可能身居高位。 沈庸的如意算盘打的响彻云霄。 景如璋实在需要这笔银子。 左不过是东宫里腾出一间院子的事,他没理由不答应。 译馆进了水,景如璋下榻云来客栈上等厢房。 江洲府衙人手不够,他将随行侍卫都派了出去,身边只留江野。 沈庸的三女儿沈玥瑶,嫉妒长姐能成为太子侧妃。 干脆先下手为强,对太子殿下强取豪夺。 原着里沈玥瑶在客栈醒来跟景如璋哭,景如璋收了沈庸的银子,不好对沈玥瑶发作。 再者,沈家财富着实可观,他刚失了户部尚书这个助力,沈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景如璋压下怒火,将侧妃的人选由沈芸换成了沈玥瑶。 殊不知,他心里有本账簿,一笔一笔给她记着呢。 最后新仇旧恨清算时,景如璋总结了八个字——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沈玥瑶知道她的命运,所以选择第一时间选择肇事逃逸。 不管怎样,她只求此生与景如璋各自安好,永不相见。 小丫鬟进来添香,不慎打翻梨木案上的瑞云香炉。 锦儿脸色一变,走过去,一巴掌实实落在瘦弱的丫鬟脸上。 怒骂:“下贱蹄子,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小心哪天将你发卖出去。” 看着挺灵气的一丫头,言辞犀利,口气刻薄,让人不禁联想到某位随时拿针扎人的嬷嬷。 小丫鬟捂着脸低头抽泣,不敢言语。 锦儿又伸手掐了一把她的手臂,刻薄道。 “小贱人还杵在这做甚?惹小姐不快么?” 锦儿从小跟在沈玥瑶身边,耳濡目染将沈玥瑶的心机刻薄渗到骨子里。 沈玥瑶死后,锦儿不愿独活,一头撞在她的棺材木上。 沈玥瑶蹙眉苦笑,这人还真是,除了忠心外,一无是处。 可偏偏最是忠心难得。 锦儿收拾好案台上的残局后,走到沈玥瑶身边,细声嗔怪。 “小姐,您不该回来的,就该留在客栈,等太子殿下醒来。” 沈玥瑶无语的凝了她一眼,不知如何开口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垂眉凝思片刻,沉声问。 “我昨夜出府之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锦儿摇头:“昨夜夫人派人过来问过小姐,奴婢只说小姐身子不适,歇下了。门房那边,奴婢也是提前打点好的,应该无人知晓。” 沈玥瑶凝着她,眸子里透着一股威压。 “记住!无论谁问起,昨夜我哪儿都没去。” —— 阅读指南: 【本文男主前期是东宫太子,中后期是皇帝。男非女洁,微群像,微种田。】 【女主定位是反派炮灰,被男主凌迟,所以很怕男主,见不得女主受半点委屈的,不建议阅读。整体基调偏轻松,脑子可带可不带,最好带点,基本上都是双视角。】 第2章 愿违 景如璋忙完赈灾事宜,回客栈时夜阑已深。 半明半暗的光在他眼底漾着,金线蟒纹袍裁出修长的身材,玉冠束发,气宇轩昂,矜贵非凡。 榆木案上的四方砚下,压着一方绣着海棠细蕊的月白绸帕。 海棠绣的灵活逼真,仿佛能闻到上面飘来的海棠花香。 前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无暇他顾。 此时静下来,景如璋脑子里浮现出那日夜里的罪魁祸首,朝他扑簌簌眨眼的模样。 房里分明没燃香,心里却一阵莫名烦躁。 当朝人人敬畏的太子,竟被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算计。 简直混账!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压着嗓子怒哼一声。 “江野。” 江野闻声推门进来,转身利落将房门阖上。恭敬的抱拳行礼,等待吩咐。 江野从小跟在太子身边,对他的脾气多少有几分了解。 东宫里这些年总有贼心不死的婢女,飞蛾扑火。 无一幸免,但凡有逾矩的行为,通通杖毙。 思及至此,他不禁感叹,那姑娘好手段! 太子殿下何曾吃过这等亏? 心下又暗自为她捏一把冷汗,小命应当是没了。 “帕子出现在这,可是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 “启禀殿下,这绸帕用的是朝霞绸,是沈氏绸庄特有的高端新料子,目前还并未开始对外售卖,只供给沈家的几位姨娘小姐在用。” 景如璋薄唇微抿,目光定定落在海棠绣帕上,声音冷的如同淬了冰。 “沈家?哼,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帕子,眼神凌厉,似笑非笑。 “赈灾之事也算告一段落,咱们也该是时候去一趟沈家了。” 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终于放晴。 懒起的沈玥瑶在妆奁前梳妆,琉璃鉴中的可人儿,冰肌玉骨,云鬓酥腰,清丽又不失娇媚,一双桃花眼美的极具攻击性。 锦儿红着脸娇笑:“小姐可真好看,世上男子都配不上。” 沈玥瑶浅浅一笑,模样倒是难得。 放到话本里就是个祸水。 她没有按原剧情走,醒来同男主见面,以为可以改变命运。 原想傍着沈家的财产,做个小富婆,将来挑个称心如意的俊俏公子,招来入赘。 一生平安富足。 偏在此时,景如璋找上门。 前厅来的丫鬟迈着小碎步进了屋子,低着眉眼朝沈玥瑶欠了欠身。 “小姐,老爷叫您去一趟前厅。” 沈玥瑶葱白的指尖划过妆奁上的一排镯子,玛瑙、翡翠、鎏金、岫玉、和田玉...... 满目琳琅,最后将目光落在一只质地通透莹润的独山玉镯上。 她漫不经心的拿起美人镯套在莹白似雪的皓腕上。 满意的笑了笑,转过头问:“可知何事?” “太子殿下来了,说是要府上小姐丢了东西,他要亲自还给小姐。老爷便将几位小姐都叫到前厅去。” 沈玥瑶笑容僵在脸上,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从妆凳跌下。 锦儿手快扶住她,忧心唤道。 “小姐。” 沈玥瑶眉目低垂,整颗心往下沉,终究逃不过么? “大姐可在前厅?” “在呢,太子殿下说东西不是大小姐丢的。” “……” 沈玥瑶失神怔了怔,神情复杂难辨。 “知道了,你先你先下去吧。” 景如璋找上门,难不成知道是她? 他怎会知晓? 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案发现场? 沈玥瑶一把抓住锦儿的胳膊,忙问。 “那日回来,我可有丢什么东西?” 锦儿低着头努力回想,眼睛倏然一亮。 “帕子,对,帕子。我们院里得了两匹朝霞锦,给您做一身儿衣裳,剩余的料子做了三条帕子,小姐……您经常丢帕子,奴婢便没在意……” 就算知道,如今也无济于事,那晚景如璋见过她,只要她出去,就一定会被认出来。 真想毁了这张脸,可她怕疼啊。 她将目光沉沉落在黄花梨妆奁上。 暗道,死马当成活马医。 沈玥瑶提起细笔往脸上描妆上粉。 锦儿不解,之前小姐不是心心念念要嫁给太子殿下么? 怎么这会…… 自打小姐从客栈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锦儿盯着她的脸出神,脸还是原来那张脸,但又感觉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沈玥瑶看着镜中陌生的面孔,起身道。 “走吧。” 锦儿眼睛瞪的像铜铃,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将自己画成一个红黑皮,满脸雀斑的麻子脸,像胡麻烙饼。 “小、小姐,有必要如此么?” 沈玥瑶噎了一下,嘱咐道。 “记住,一会儿到了前厅,若是他们问起,那天晚上我在哪儿,就照之前的话,咬死了我身子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 锦儿郑重的点点头。 “奴婢知道了。” 沈玥瑶薄纱遮面,一身碧色散花襦裙,绕过曲折的回廊,收敛着素日里豪迈的步子,往前厅里去。 她是闺阁女子,若叫人知道她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莫说她,就连整个沈家都别想抬头做人。 除了沈庸和沈玥瑶,几个姨娘和妹妹也在,见到她来,都垂下头。 沈玥瑶是沈庸亡妻所生,众多儿女中,格外溺爱她,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之前有个心气高的庶妹顶撞了她一句,沈玥瑶便让她在雪里跪了一天一夜,大夫拼命救下她半条命,也因此落了咳疾,没两年就病逝了。 沈庸也就责备了她几句,倒是那姨娘嚷嚷着要沈玥瑶赔命。 沈庸担忧她真做出伤害沈玥瑶的事,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自那之后,家里的庶弟庶妹对她是怕着,躲着。 纵使见她脸上有异,顾着她的性子,也不敢多言。 景如璋正襟危坐在主位的瑞兽雕花宝座上,神色淡漠,冷眼打量了沈玥瑶几眼。 沈庸见到她这副模样,眸子一惊,上前急问。 “瑶儿,你的脸怎么了?” “女儿昨儿去胭脂铺,他们居然拿劣质胭脂唬弄我,今日一早起来就成这样了。” “混账,哪家胭脂铺?爹替你出气去。” “不用,我已经砸了他的铺子。” “……” 沈庸知她骄纵,可也拿她没有办法,一想到亡妻只留了这么一个女儿,他就只能叹气,忙拉她到景如璋跟前。 “瑶儿,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沈玥瑶抬眸,撞上景如璋漆黑的眸子,似一汪寒潭,要将她溺死其中。 景如璋生的顶好看,清风朗月,眉眼矜贵。 原着作者形容他:立若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沈玥瑶不记得他笑过,在她看来,倒像是来索命的「冷面罗刹」。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敛着眉眼,轻轻福身。 想到那晚她的声音他听过,故意压着嗓子道。 “小女沈玥瑶参见太子殿下。” 景如璋静静看她,薄唇勾了一丝冷笑,肃然起身,抬步走到她跟前。 从玄色金线袖口里掏出一方绸帕,细风揽着嫣红的海棠在沈玥瑶眼前轻轻摇曳。 “这可是三小姐之物?” 他声音醇厚威严,听的沈玥瑶心尖尖儿一颤,将头埋的低了半寸。 “不、不是。” 沈玥瑶下意识否认。 第3章 换人 一丝冷峭的笑意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目光紧紧攥着她脸上神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不是么?三小姐再仔细瞧瞧。” 沈玥瑶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仿佛都知道这帕子是她的。 由不得她不承认。 若是认下,便等同于认下客栈之事。 沈玥瑶进退两难,心中思绪几番辗转,终是硬着头皮认下。 抬眸细瞧了两眼,娇艳的绣花在细腻光滑的白绸上左右微摆,仿佛在对她摇头。 “瞧着……像我前些时日丢的那条帕子。” 景如璋淡淡扯了扯嘴角,低醇清悦的声音里裹着一丝戏谑。 “既然是三小姐的,那便物归原主。” 沈玥瑶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帕子。 “多谢太子殿下。” 这个女人与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照理来讲,她费尽心思爬上他的床,应当是想进东宫。 她这般姿态,似乎又不想。 既如此,自是不能遂了她的意,黑沉沉的眸子凝着她道。 “孤觉得跟沈三小姐更有缘分,不如由她嫁入东宫。” 没带商量的语气,几乎是命令。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沈玥瑶身子一僵,瞪大眼睛,纤长微卷的睫毛扑簌簌闪了几下。 刻意的装扮定是被他瞧出了破绽,才叫他如此笃定她就是那晚算计之人。 东宫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的,她还想再为自己努力扑腾一下。 她双腿屈膝跪在地上,缓缓磕了一个响头。 “小女才貌不扬,与太子殿下实非良配,望太子殿下三思。” 景如璋没再看她,背过身去,冷声道。 “孤说有缘那便是有缘,沈老,您觉得呢?” 沈庸知道沈玥瑶的性子远不如沈芸稳重,实在不适合嫁入东宫。 但听太子的语气又无转圜的余地。 他哪有胆子说不? 踌躇片刻后道:“太子能看上瑶儿,是她的福气。” 沈芸漠然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玥瑶,她知道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跟她争。 但凡是她看上之物,沈玥瑶都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只是如今得到了,她却装成一副不想要的清高模样,倒是令她感到意外。 沈芸原本对作太子侧妃就没什么兴趣,她要的是执掌沈家,有沈玥瑶在,一定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如今太子看上沈玥瑶,她反倒乐意成全。 沈芸上前福身,大方的微笑道。 “太子殿下既然心仪之人是三妹,芸儿愿意成人之美。” 沈玥瑶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沈芸日后可是成为名满天下的富商‘芸娘子’。 景如璋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样子,眼神冰凉的看着沈玥瑶。 “若是三小姐拒绝孤的一片心意,孤就请个大夫来替三小姐瞧瞧脸。也顺便瞧瞧……三小姐身子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沈玥瑶眸光一震,这赤裸裸的威胁,他果然知道了。 自己这出欲盖弥彰的把戏,着实算不得高明,无奈为之。 她蹙着眉,指尖微勾,心底生出一丝无力感。 像是被命运扼住喉咙一般。 挣不开,逃不掉。 起风了,落在耳中,像是一声叹息。 对于景如璋的坚持,沈庸也无能为力,他能做的是给沈玥瑶一笔丰厚的嫁妆。 京都最繁华的开元街上沈家的铺子都过到她名下,京郊外上百个庄子,金银首饰更是无数,沈家在京都有间钱庄,让她钱不够就去取。 沈玥瑶因要跟着景如璋上京,不便携带过多行箱,便都折成了银票。 沈家这么有钱,她真心只想当个小富婆,何苦嫁给太子与众多女人争宠。 事不由她。 大晋朝,宣文帝十八年。 三月十二,黄道吉日,宜嫁娶。 沈宅大门两侧,立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上头系着红绸,朱漆大门,尽显富贵。 沈玥瑶一身喜衣,柳腰细软,盈盈一握。 香腮粉嫩,肤如羊脂白玉,朱唇贝齿,雪脯微微起伏。 青丝梳成时新的新娘发髻,金钗横插,柔软的耳垂挂着流苏珠翠轻轻晃荡。 她静静立在彩绘花鸟四扇屏后,任由丫鬟们倒腾。 沈庸携着沈芸前来送她出门,自己捧在手心十六年的宝贝,一朝嫁作他人妇,纵使叱咤商行的沈老板也难免落泪。 沈玥瑶看着这位只见过几面的父亲,在她面前老泪纵横,鼻尖也跟着泛酸。 沈庸抬起袖抹泪,声音哽咽。 “瑶儿,到了东宫,照顾好自己。能入东宫的女子,背后都是有家世的,你这脾气啊,也要收敛点才是。” 沈玥瑶轻哼了一声。 “入了宫,日后少不得花银子。若是钱不够,就去金诚钱庄去取。” 沈庸从怀里摸出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交到沈玥瑶手里,铜钱缺了个小口,像是特意定制。 “拿着这个去找钱掌柜,他知道该怎么做。” 沈玥瑶垂头一笑,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打量了铜钱片刻,抬眸眨了眨眼,好奇的问。 “取多少都可以么?” “当然,别想着给爹省银子,咱家有钱。” 沈玥瑶一惊,她这是拥有一家银行啊! “爹,咱家到底多有钱啊?” 沈庸低头思考了一瞬,谦虚道。 “整个大晋,也就排前三。” 沈玥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这么有钱,日后定能好好利用一番。 说不准还能买回一条命。 沈芸看着她若有所思,知她性子娇纵,怕她闯下祸事,牵连沈家,嘱咐道。 “三妹,你性子要强,东宫可不比府里,那里的女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凡事三思而后行。” 沈玥瑶淡淡一笑,欠了欠身道。 “多谢长姐提醒。” 沈玥瑶领了她的情,毕竟她可是将来整个大晋最大的富婆。 沈芸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她会温顺领情,随即勾唇淡笑。 她不喜欢沈玥瑶,准确来说,有点讨厌,但她也不希望看到她过的不好。 毕竟在沈家,因父亲的偏爱,人人都巴结她,怕着她。 若是真到了外面受欺负,不免凄凉。 沈庸含泪为她盖上红盖头,盖住了她眸子里的水雾,却盖不住如蚕丝般缠绕的恐惧。 第4章 成亲 按宫中礼制,她只能带一个贴身丫鬟入宫,锦儿当仁不让。 沈玥瑶被一顶喜轿抬入宫中,由一群宫女嬷嬷搀拥着进了云台殿例行了简单的仪式。 她坐在珊瑚绣榻上,绯色帷幔被头上盖了块绣着鸳鸯戏水的绯色帕子。 快到子时,也不见景如璋的身影,沈玥瑶一把掀开了帕子,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 满室红绸盈出新婚的喜庆,红烛摇曳,弦月半掩,月光和着烛光漾在她柔美的脸上,忽明忽暗。 锦儿惊道:“小姐,这帕子要等太子殿下来揭的。” 沈玥瑶垂着长睫,淡声道。 “他不会来了。” “怎么会?再怎么说也是新婚之夜,新郎官不来,算怎么回事?” 这是景如璋对她的报复。 新婚之夜,新郎不入洞房,在当下的时代背景,无疑是对于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 沈玥瑶不同,这种传统荒谬的观念和道德束缚不了她。 名声,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性命。 透过桃木绣画床屏见紫檀食案上有酒菜,她嘴角弯了一个颇有兴致的弧度。 沈玥瑶起身,拖着夯长的衣裙缓步走到食案边。 两个小小的杯子之间,用一根红绳连着,颇有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意思,这原本是新人的合卺酒。 她解开红绳,取了一只杯子,倒上杯酒。 月辉泻在地上,似一地碎银。 她抬眸瞧着天上半隐在云间的弦月,她淡笑着举杯,低声道。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这戏里戏外,是否是同一轮明月?” 她斜着身子靠在窗棂前,身子窈窕,纤细的背影略显单薄。 微微仰着头,抬起精致的下颌,就着月光将思绪饮下。 一杯接一杯,直至神志不清。 鲜红的液体从身体各处伤口流下,淡青的衣衫被染成红色。 鲜血顺着衣衫滴答滴答打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出一大片血渍。 剧烈的疼痛感从各处往胸口钻,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刑场。 寒风在耳边咆哮,像无情的嘲笑。 沈玥瑶倏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世界开始颠倒。 她倏然睁开眸子,盈盈桃花眼里是散不去的恐惧。 过了好一阵,意识才开始从梦境中抽离,似水滴落入湖面,激起一圈涟漪。 她额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白馥的手掌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柔软的发丝四下垂在榻间,指腹轻轻揉了揉额头。 锦儿过来撩起纱帐,见她神色异常。 “主子,这是怎么了?” 沈玥瑶恍然的摇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出神片刻,只淡淡道了声。 “扶我起来。” 刀子割开肉的痛感那样强烈,梦境似乎预示着她的结局。 她不能坐以待毙。 锦儿扶着她坐到妆奁前。 鉴中美人,青丝垂腰,长睫如画扇,姿容昳丽,黛眉轻蹙,似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沈玥瑶轻轻抚着柔软的胸口,叹了口气。 脑子里想着摆脱命运的法子。 眨眼间,镜中闪过一个婆子的身影,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手里捧了个红木拖案,上面躺了一碗药。 这一段,书里写过,崔嬷嬷,太子妃的心腹。 奉命太子妃之命,给她送避子汤。 谁知太子殿下连洞房都没进,崔嬷嬷一时愕然,垂着头低声道。 “呵,真是活久见,原以为太子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定然是个人物。想不到是个废物,日后看来是在东宫抬不起头了。” 弄清是这么个情形,就没进门,就转身走了。 沈玥瑶苦笑一声,微微摇头,神色有些奇怪,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锦儿挑了几只出挑的富贵双喜花钗,这几支金钗太过招摇,唯恐别人不妒忌她。 沈玥瑶摇摇头,淡淡道。 “换成兰蕊细钗。” “主子,这兰蕊细钗会不会有些小家子气?” 沈玥瑶撑手抚额,望着眼锦儿,虽说笨是笨了点。 一个愿意跟她同生共死的忠仆,让沈玥瑶无法不将她放在心上。 沈玥瑶伸手托着腮,眼珠转了一圈,想到原主是个奢靡成性,又爱浮夸之风。 她思考一会,吩咐:“锦儿,你去找几套素色衣裙来。” 锦儿惊讶。 “主子,您不是不喜欢素色么?去年您及笄,大小姐送了您一身月白烟云纱流仙裙,您回头就赏给奴婢了。您不记得了?” 沈玥瑶放下手摇头苦笑,这人的衣裙大多都是堆满各种绣纹,跟花孔雀似的,穿出去太惹眼了。 这在宫里可不好生存。 只是眼下没有太多时间跟她解释,只问。 “那套衣裙你可有带来?” 锦儿点头:“奴婢这就去找出来。” 沈玥瑶一身月白烟云纱流仙裙,腰间系着一根浅绿色宫绦,掐出腰肢细软一握。 她又自己动手画了一个淡淡的妆面,水润的朱唇不点而红,她又刻意画的微微泛白。 锦儿嘟嘟囔囔:“主子,您这身打扮看着好憔悴,奴婢都有些心疼,肯定会被那些侧妃比下去的。” 沈玥瑶看着镜中之人,颇有弱柳扶风的病恹之态。 唇边弯起一个高深的弧度,漫不经心道。 “太子昨夜没进柳风轩的门,你觉得我应该安眠熟寐安?咱们刚来,难道你希望我艳压群芳,成为众矢之的?” “您昨夜睡的的确很安稳……” 锦儿眸子微睁,恍然大悟。 “主子,您是故意的?!” 沈玥瑶在她鼻尖轻轻一点,笑道:“孺子可教也。” 太子妃是当朝一品大员太师宋易之的嫡孙女,名唤宋沅依。 是位根正苗红的世家贵女。 于景如璋而言,她是极好的贤内助。 纵使后来温雪姝再得宠,也没有撼动她皇后的地位。 然而,一年前为太子诞下嫡长子承安后,宋沅依身子就垮了。 据说当时难产,好多太医一起会诊,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抢回来。 东宫水榭,流水潺潺,亭中帷幔绰约,隐隐透出一道身长如玉的身影,一手负于身后。 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沈玥瑶穿过长廊时远远瞥了一眼,脚下微顿,大致猜到里面是景如璋。 她心中微动,脑子里倏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思索须臾,她决定装作没看到,继续抬步向前。 景如璋眼神晦暗难明,冷笑一声。 “有趣。” 第5章 请安 沈玥瑶见前面有两个女子并肩而行,腰肢款摆,裙角翩然。 她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刚好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你听说了没,昨儿太子可是连柳风轩的门儿都进呢。咯咯……” “这位妹妹可真可怜。” “可怜什么,她是个什么东西?市井里的低贱东西也配跟咱们平起平坐?” “……” 沈玥瑶跟她们前后脚进了常宁殿,沈玥瑶这才知道刚刚说话的是杨侧妃和李庶妃。 一个娇媚,一个清雅,各有姿态。 杨璃和李碧云,一个是刑部尚书的次女,一个是翰林院侍读的幺女。 景如璋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随心所欲娶的。 李碧云虽是五品翰林院侍读之女,可当朝四品以上无寒门,五品已是寒门子弟的巅峰。 李碧云的父亲李堂春,更是天下寒门表率。 对于景如璋而言,自是志在必得。 包括与沈家联姻,景如璋都有自己的考量。 他原是想娶户部尚书之女安白芷,不料却被六王爷景临策抢先一步,聘为六王妃。 钱袋子没了。 这时刚好沈庸巴巴凑了上来,他也就从善如流应下同沈芸的婚事。 至于原主沈玥瑶,纯属脑子不好使。 放着富婆不当,非要一头扎进女人堆里。 沈玥瑶同她们欠了欠身,喊一声:“姐姐。” 李庶妃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面上的礼仪周全。 也欠了欠身,回应一句。 “沈妹妹。” 杨侧妃抚了抚发鬓,冷哼一声,装作没听见。 丹凤朝阳的鎏金香炉里,乌沉香氤氲成白色淡雾,缓缓上升,消散。 沈玥瑶才听到叮叮珠帘响动。 两个宫女搀扶着一位病殃殃的美人儿出来落座到鎏金雕花屏背椅上。 仪态端庄,眉目自带威仪,比沈玥瑶大几岁,虽上了妆,难掩神态恹色。 沈玥瑶同她们一起深深一福。 “妾拜见太子妃。” “起来吧,看坐。” 沈玥瑶接过锦儿手里的茶,捧到太子妃跟前,恭敬的福身。 太子妃抬着帕子掩在嘴边咳了两声,顺了几息后,方才接过茶盏。 抬眸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轻轻抿了一口。 递给身边的婢女,提着帕子轻轻抬了抬手。 “你也坐吧。” “多谢太子妃。”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沈玥瑶,对于太子纳妃,她习以为常,算不得什么新奇。 只是听闻沈玥瑶是太子亲自带回来之人,心下防备便多了几分。 今日崔嬷嬷回来说太子昨夜并未歇在柳风轩,不免看她的眼神露出一丝同情。 唇边微笑亲和。 “既然沈姑娘入了东宫,以后便是自家姐妹。” 沈玥瑶微笑颔首,宋沅依除了爱给景如璋的侧妃们送点避子汤外,人还是挺不错的。 主动饮下的,还有不少赏赐。 至于不识时务的,崔嬷嬷是个有手段的老人,必不会叫她忧心。 宋沅依看她脸色苍白,一脸憔悴,出言宽慰。 “眼下皇上病重,太子政务繁忙,一时顾不上妹妹,妹妹还要多体谅太子。” 沈玥瑶低眉顺眼,声音半含委屈。 “妾明白。” 杨侧妃毫不掩饰的打量了她几眼,半开玩笑似地嘲讽。 “哟,沈妹妹真是个美人儿,瞧这小脸儿白的,这太子殿下也真是,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回头我替你说他两句。” 从她这话不难判断,她如今是景如璋身边最得宠之人。 若说沈玥瑶作恶多端,这杨璃也不妨多让。 她俩狼狈为奸,可没少兴风作浪。 每一次陷害温雪姝,都有杨璃的手笔。 沈玥瑶淡淡一笑,她同杨璃虽其情有别,却也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太子妃对于杨璃的话置若罔闻,显然见怪不怪。 杨璃的父亲是刑部尚书,景如璋如今还需倚仗她父亲将刑部控制在手里。 对于杨璃,只要她不过分的离谱。 太子妃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转头对身侧的宫女道。 “去将去年皇后娘娘赏的一对青花玉壶春瓶拿来。沈妹妹初来,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宫女将两只色泽通透的瓷瓶呈到沈玥瑶跟前,沈玥瑶让锦儿接过,自己上前谢恩。 “多谢太子妃。” 宋沅依不在乎太子有多少侧妃或侍妾,只要不威胁到嫡长子承安的地位,任何事她都能妥善处理。 她之所以给刚进门的侧妃送避子汤,只因为承安才两岁。 她尽己所能的为他拖延时间,望他再长大点。 杨璃不屑的扯了扯唇角,轻蔑的扫了一眼沈玥瑶。 抬起葱白的手拢了拢发鬓,挑起话头。 “什么时候这东宫侧妃的出身如此低了,当真是什么人都领回来,真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今后可有得热闹啰。” 杨璃打心眼里瞧不上市井商人出身的沈玥瑶,真不知道她们后来是如何沆瀣一气的。 圣上病重,太子正是关键之时,不容后院起火。 太子妃轻咳两声,脸色冷了下来。 “杨侧妃,注意你的言行。” 杨黎蹙起眉毛,反驳。 “怎么?我说错了么?还有那姓黎的整天冷的跟个神仙一样,除了舞刀弄剑,别的一概不搭理。听说她房里有个婢女,前些日子不知因何想不开投了井,也不见她来跟太子妃说一声。她眼里可还有尊卑?如今这个么......” 她捻起帕子放在嘴边,轻笑了一声,嘲讽之意尽显。 “沈妹妹,你一介商女,用的什么方法让太子殿下答应带你进的东宫啊?说出来,让我们也学学如何博得殿下青睐。” 沈玥瑶与杨璃同为侧妃,地位却天差地别。 面对杨璃此时的嘲讽,沈玥瑶不动声色,只淡声道。 “妾是商女不错,但也是太子殿下亲自上门求娶。太子殿下的心思,妾不敢妄加揣测。” 宋沅依听她答的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眼里有几分赞赏。 她清楚景如璋不会随意带回沈玥瑶,一定是沈家对他有用。 她断不会让杨璃坏了他的计划。 太子妃敛了和气,眼底凝起一股威压,冷冷看着杨侧妃。 “好了,太子现在正是关键之时,不容尔等挑事,都给本宫收敛些,若叫本宫知晓有人胆敢生事,就别怪本宫不客气。都记住了。” 沈玥瑶随两人一道福身应道。 “谨遵太子妃教诲。” 杨侧妃眸子隐隐透着不甘,余光轻轻掀了一眼沈玥瑶。 沈玥瑶作为侧妃,通俗点,为妾。 她有着很高的觉悟。 太子妃让跪着,她绝不趴着。 毕竟除开景如璋,东宫里她最大。 凡是太子妃看上的东西,沈玥瑶都毫不吝啬。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个有钱又低调的朋友。 沈玥瑶时刻提醒自己,做个好人,坚决摆脱被凌迟的命运。 被小刀划破手,她都能哭上许久,更何况是千刀万剐! 第6章 证明 沈玥瑶倚在美人靠上,肤白似玉,未施粉黛,素净淡雅。 身姿曼妙,颇有风流之姿。 月光泻下来,吻在她白瓷般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轻柔光,恍若明珠生晕。 她看向菱花格窗外,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倏然起了一阵风,长睫扑簌簌快速眨了几下,思绪散在风里。 锦儿领了四个宫女进来,黑釉盏里盛着刚沏的雨前龙井,捧到沈玥瑶跟前。 四人跪在沈玥瑶跟前,一一报了姓名。低眉顺眼的垂下头,等她训话。 春风,夏夜,秋菊,冬雪。 沈玥瑶知道,她们嘴上虽称她为‘主子’,鬼知道她们真正的主子是谁。 她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搁到一旁紫檀小案上,敛着眉眼,语气里无甚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日后既在柳风轩里做事,差事办的好,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锦儿,看赏。” 锦儿含笑福身,拿出几袋赏钱,一人领了一袋。 几人面面相觑,这位主子可真好伺候。 原以为会同宫里其他主子一样,先训诫一番,没想到一来竟是领赏钱。 沉沉的花青色荷包里,足有五十两。 可算碰上个人傻钱多的主子,心里自是乐开花。 立刻就有人出来溜须拍马表忠心。 “多谢主子。能为主子当差,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主子一句话,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沈玥瑶轻蹙眉尖,淡淡勾了勾唇,拨弄着小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道。 “不过,若叫我发现有人身在柳风轩心思却在别的地方,就莫怪我不客气。” 她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几人却听出了威压。 秋菊眉目微闪,这位主子倒也不完全像个人傻钱多呆子,很快便随身旁的人一道磕了个头。 “奴婢不敢。” 沈玥瑶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淡声道。 “下去吧。” 沈玥瑶偏着头望了一眼门角,若有所思。 “锦儿,将夏夜和冬雪安排到寝房伺候,其他两个放远点。” 锦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下虽有疑惑,但主子说的,她都会照办。 宫女进来掌了灯,柔和的烛光轻晃,芙蓉纱帐被细风轻轻吹起,漾着一道道细纹。 芸梨窗前的紫檀花案上摆着珊瑚桃,桃花开的正盛,淡淡的沉水香裹着花香盈满整间屋子。 说到底,能改变她命运的,还得是那个男人。 她已经住进柳风轩快两个月了,都没见到过景如璋。 必要之时,还得对他使些手段才行。 沈玥瑶想的出神,眼前出现一张清冷如霜雪的脸,眉目间凝着一丝桀骜。 她尚未反应过来,锦儿抢先一步拉了拉她的衣袖。 沈玥瑶神色顿了一下,抽回思绪,他怎么来了?景如璋此时再见她,略感陌生,在某种意义上,这算第一次正式见她。 云鬓细腰,清丽中又透着妩媚,褪却浓妆艳抹后,别有一番风情。 但一想到她做的事,就像是拿着烙铁将‘心机’二字烙在心上。 沈玥瑶起身,压下心里慌乱,绷直着背脊,僵硬的行了一礼。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景如璋没说话,抬眸打量了几眼她的寝房,与别处不同,素净的不像女子闺房。 他清冷的眸光落到木窗边的插的几枝桃花上。 几乎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眼风淡淡扫了她一眼,径直走到窗边。 沈玥瑶乌黑灵动的眸子轻转,示意锦儿看茶。 她拿不准景如璋是何意? 脚都麻了,也不见他说‘起身’。 她咬着牙,忍了片刻,依旧没听到声音。 忍不住了,便自己起了身,转身见景如璋不慢不急的执起茶盏。 幽深的眸底蕴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眉头不可闻的蹙了蹙。 “大胆。” 声音虽冷却没有怒意。 沈玥瑶轻皱细眉,屈膝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恕罪。” “恕罪?恕那一条罪?” 沈玥瑶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他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玥瑶指尖抵住柔软的手心,使劲一掐,眸子里泛起楚楚水光,抬起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望他。 “太子殿下,妾知错了。” 景如璋凝着开的正艳的桃花,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拧着眉峰。 清冷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揶揄。 “哦?哪儿错了?” “当初是妾鬼迷心窍,还望太子殿人大量,饶了妾吧。” 景如璋看着她水雾迷蒙的眼睛,不知是是否错觉,盈盈如水的眸子里压着一丝傲气。 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这个女人眼里,一个将廉耻放在鞋底的人,哪里来的傲骨? 他淡淡扯着唇角,看不出多少笑意。 “鬼迷心窍?你觉得一句鬼迷心窍,孤就会忘了当日之辱?” 沈玥瑶垂下花扇般的长睫,手紧紧攥着裙摆,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有位文人说过,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的武器。 她决定试试。 藏在芸袖里的纤纤手指微勾,一想到梦里的场景,她就怕。 指甲陷入肉里,眼眸里泛起点点水光,楚楚可怜的看他。 “妾真的知错了,是妾一时糊涂,才会做下如此荒唐之事来,还望太子殿下海涵,饶了妾吧。” 景如璋看她一副娇怜之态,软声细语说着求饶的话,可他半个字都不信。 她要演戏是吧? 陪她。 他掐了一朵桃花在手里,指腹碾着花瓣,眼睛看着花瓣,余光饶有兴致的瞥她。 “是么,哪儿错了?” 沈玥瑶长睫微颤,恰到好处的带了点无辜之色,很容易勾起人的怜惜。 “当初不、不该色迷心窍,对殿下做出......” 他撩起眼皮淡漠的逼视她,深沉的眸子透着一丝危险的光。 “色迷心窍?” 沈玥瑶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闪着,豆大地泪珠子,坠在凝脂般的脸颊上,我见犹怜,雪脯起伏,声音酥软。 “......妾......妾听闻太子殿下龙章风姿,英俊不凡,所以这才心生歹念,还望太子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 见她演的这么卖力,心下一声冷笑。 色迷心窍,心生歹念,她用词怎敢如此大胆? 沈玥瑶觉得不够真诚,又补了一句。 “……妾是真心喜欢太子殿下的。” 他敛下眼眸,乌黑么眸子里印着烛光,倒映出她娇娇软软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幼鹿。 “怎么证明?” 证明?要怎么证明? 第7章 引诱 沈玥瑶眸色微沉,温雪姝还没出现前,沈玥瑶还算得宠。 除却沈家的财力外,沈玥瑶貌比花娇,酥腰纤软,身段悦目。 哪个男人见了能坐怀不乱? 柔和的烛光混着月光漾在景如璋清冷的脸上,眉目漂亮。 他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也不算吃亏,她心下一凛,缓缓站起来。 抬起柔若无骨的手攀上他结实的肩,轻轻踮起脚尖,眼睛一闭,毫不犹豫压上他冰凉的薄唇。 景如璋胸腔里的东西猛的跳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紧紧皱起眉峰。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如此大胆,沈玥瑶纤长的睫毛轻轻扫在他脸颊上,痒意从那开始蔓延,直往骨缝里钻。 原本清朗的眸子慢慢变得浑浊,他大手掐在她细软的腰肢上,用力将她扯开一段距离。 喉结滚动,嗓音低低的,带了点薄怒。 “沈玥瑶,你好大的胆子!” 沈玥瑶一愣,抬眸在他眼里瞧见了一团火,烤着里面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眼睛微眯,看不到更多的情绪,只听得见他沉沉的呼吸。 沈玥瑶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将头埋了下去,引诱计划看样子是失败了。 贝齿咬着下唇,闭上眼睛,已经做好受罚的心理。 倏然,腰身被扯进一个有力的怀里,景如璋居高临下的看她,黑眸锁着她,语气低沉。 “你作死!” 她来不及思考,恶狠狠吻落了下来,惩罚一样。 沈玥瑶被炙热的气息烫红脸,呼吸都变得困难。 景如璋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低低的在她耳边道。 “这么喜欢孤,孤便全了你的一番心意。” 柔柔的烛光映在景如璋脸上,忽明忽暗,他眸子里翻腾着常人看不懂的情绪。 沈玥瑶看着他,紧张跟害怕同时缠着她。 她索性闭上眼,顺从的任他折腾。 烛影渐深,桃花未眠。 柔光照出两道交缠的身影,纱帐垂下,遮住帐中旖旎。 沈玥瑶在睡梦里被一只大手捞起来,她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低哑声,似娇嗔似薄怒。 景如璋眉峰微皱,这个女人的睡姿哪里有半点闺阁小姐的仪态? 到底是市井商人之女,上不得台面。 沈玥瑶忍着腰腿酸麻,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一脸茫然。 “没有嬷嬷告诉你要为孤更衣么?” 好像是有说过,她记不太清了。 之前景如璋从未踏足过柳风院,她便没放在心上。 沈玥瑶勉力支起疲惫的身子,套了件中衣,双腿颤颤巍巍的下榻为他穿戴繁琐的朝服。 她动作生疏,费了好大劲,才将复杂的锦衣华服穿戴好。 只是腰间的金丝蟒纹带怎么也系不上,景如璋见笨拙的动作,简直被气笑。 沉声道:“沈玥瑶,你简直……” 沈玥瑶听他唤自己,抬眼去看他,眸子里隐约透着几分无辜和茫然。 夜里叫他轻点,嗓子都叫哑了,他都置若罔闻。 生的如此清风朗月,脱了衣衫,也是禽兽! 此时,景如璋神色清朗,面若冰雕,冷眼看她,眸子里看不到一丝夜里的动情之色。 仿佛昨夜里跟她翻云覆雨的不是他,沈玥瑶微微蹙眉垂头,掩了情绪。 景如璋低头看向腰间锦带,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半露不露的锁骨。 上面深深浅浅的几道咬痕刺了他一下,他眉心微闪,心下生了一丝怜惜。 责备的话没能说出口,自己动手系上玉带,转身出了房门。 沈玥瑶看着门口愣了半晌,轻哼一声,松了一口气。 “总算走了。” 她转身一头扎进柔软的被子里,薄纱轻幔遮住阳光,阖上眸子,美美睡上一觉。 怎奈天不遂人愿,锦儿挑开帐子,轻声唤了她两声,唤不醒,只能掀开被角,加大音量。 “主子,主子。” 沈玥瑶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不耐烦的看着她。 “怎么啦?” “崔嬷嬷来了。” 沈玥瑶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轻轻嗯了一声,倦意消退不少。 “扶我起来。” 崔嬷嬷手里的托案上搁着碗褐色汤药,干瘪的嘴边挂了个假笑,朝她微微欠身。 “老奴见过沈侧妃。” 沈玥瑶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托案,垂下眼睑,了然一笑。 “崔嬷嬷不必多礼。” “沈侧妃昨夜服侍太子殿下辛苦,太子妃特地赏了补身子的药。” 宋沅依还真是仗着家世优渥,送个避子汤都这么明目张胆。 沈玥瑶接过崔嬷嬷递过来的药碗,端详了一会,抬眸看了一眼锦儿。 锦儿颔首,笑着将崔嬷嬷拉到一边,从绣着淡粉花瓣的袖口里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她手边。 “我家主子早就听闻嬷嬷能干,是太子妃跟前最得力的红人。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还望嬷嬷笑纳。” 崔嬷嬷看着锦儿塞过来的银票犹豫了片刻,面露难色,转头看向坐在榻边的沈玥瑶。 她淡淡的笑着,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汤药,闻了一下,仿佛被苦到,凝了凝眉,漫不经心的将药缓缓倒入榻边紫檀小案上的白瓷瓶里。 崔嬷嬷眸光一滞,看她刚刚的动作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似乎没有觉得半点不妥。 锦儿见她犹豫,又从袖子里掏出三张银票递过去,笑了笑道。 “崔嬷嬷,您看......” 崔嬷嬷眉心微闪,咬着唇,快速将银票塞到袖子里。 八百两,至少够她十年例银。 崔嬷嬷走到沈玥瑶跟前,笑着福身。 “沈侧妃是个有福之人,您还年轻,将来定能子嗣绵长。” 同聪明人打交道,往往不需要太多的话语。 就冲她这一句话,这八百两就花的值当。 一则,这汤里确实掺了东西。 二则,当下不是怀孕的好时机。 沈玥瑶唇边漾着笑,朝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多谢崔嬷嬷吉言,我不会叫嬷嬷为难的。” “既如此,老奴便告退了。” “锦儿,替我送送嬷嬷。” 锦儿面上恭恭敬敬将人送走,回头就低声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抱怨道:“主子,咱们会不会给多了?” 沈玥瑶看了她一会,倏然觉得有点头疼。 她现在没多大精神同她说,只笑笑道。 “不多,你忘了我爹说过,入了东宫要舍得花钱。” 锦儿撅着嘴,像个管家婆子唠唠叨叨。 “您也太舍得了。” 沈玥瑶望着逐渐明朗的窗外,思绪辗转,沉声道。 “好了,你先去准备东西吧,今日太子妃去了明安寺祈福,不用去请安,我再睡会儿。” 锦儿一愣,见她神色颇沉,不再多言,郑重点头。 沈玥瑶葱白的指尖放在唇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又躺回柔软的被窝里。 日影叠叠,竹影透过西窗映在地板上,一枝一叶分外鲜活,梨木窗外,入眼一片翠竹。 “好你个小贱人,拿着主子的钱,竟干这吃里扒外的事。” “呜呜呜……锦儿姐姐,我没有……” “还敢狡辩,我都看见了。” “……” 第8章 婢女 秋菊一怔,收了哭声,没想到被她一语识破,她不敢作答。 沈玥瑶淡淡勾唇冷声道:“说吧,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原以为这位主子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仗着家里有些钱财才入得了东宫。 没想到竟能一语道破她背后之人,她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 虽不知她是如何知晓,但也不敢有所隐瞒。 “主子英明,杨侧妃用奴婢年幼的小妹威胁奴婢,说让奴婢监视柳风院里的一举一动。” 沈玥瑶一早便察觉秋菊不对劲,所以将她安置在外院。 也想通过她传递一些想传出去的消息,如今被锦儿挑到明面上,只能将她收为己用了。 “你既是被迫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先讲讲你妹妹的情况。” 秋菊听她说不为难她,颇感意外,这若是放在别的主子那里,定然先是吃一顿板子再审。 倘若事情属实,定然免不了杖毙的命运。 想不到到了这位主子这,直接不为难她。 秋菊心下感激,重重地磕了头,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缓缓道。 “奴婢的妹妹被卖到杨侍郎家为婢,杨侧妃是知道的,她便用霜儿的性命威胁奴婢。” 威逼利诱,这的确是杨璃一贯的行事作风。 “你妹妹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活契,霜儿签的是活契。” 沈玥瑶垂着眸子,凝思片刻道。 “你看这样如何?日后我替你妹妹赎身。” 秋菊一惊,埋着头,她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赎身自然是有条件。 她是奴婢,还是东宫的奴婢,难逃为人棋子的命运。 眼前之人虽不得太子殿下宠爱,但却比杨侧妃聪颖,她势必要在两人中择一位主子。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有了决断。 比起杨侧妃蛮横的性子,眼前这位沈侧妃明显更有手段。 “多谢主子,秋菊但凭主子吩咐。” 沈玥瑶柳眉轻挑,眸子里露出一丝赞赏,宫里的下人果真要懂事很多。 “你先下去吧。” “是。” 她无奈的看了一眼锦儿,轻叹摇头。 锦儿不明所以,只淡淡皱了皱眉。 须臾,捧了一碗药和一碟蜜饯到沈玥瑶跟前。 沈玥瑶接过,闻了闻,皱着鼻子抬手赶了赶味道,憋一口气快速饮下。 锦儿为她擦了擦嘴角,心疼道。 “主子,您既然拒了太子妃送来的避子汤,何苦还要自己配了药来饮?” 沈玥瑶摸了一颗蜜枣放进嘴里含着,目光落在地上斑驳的竹影上。 光明的背后是黑暗,白纸黑字写下的,未必就是真的。 书里虽说宋沅依送的是避子汤,难保她没在里面加点什么别的佐料。 毕竟她来后,很多剧情都变了。 避子汤,还是自己的配方安全。 东宫各处亭台楼阁,飞檐碧瓦,雕梁画栋,一步一景,入眼皆是富贵繁华。 碧瓦黄墙下,古色古香的石板上坠着几片桃花。 沈玥瑶抬头见桃花开的正盛,晚风拂过,树枝轻摇,带起几片粉色花瓣,落下春意。 “太子妃这个时辰来请您过去做什么?都快用晚膳了,难不成是想邀您一同共进晚膳?” 沈玥瑶猜想应当是为她堂妹宋雅鸢之事,宋沅依知道自己的身子,怕将来有一天当真撒手人寰,承安没人照顾。 于是就想将自己的妹妹送入东宫,叫她前去,不过是商量着如何替宋雅鸢铺路。 这种事,她本不想搅和进去。 但想着好不容易跟太子妃建立的关系,此时不宜因这点事生了嫌隙,去给个中庸的建议就成。 尚未立夏,日落向晚,一阵凉风吹来,沈玥瑶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纱裙,不由打了个寒颤。 锦儿贴心道:“主子,奴婢还是回去取件披风来吧。” “嗯,也好,我在前面碧湖柳岸等你。” 清风习习,杨柳依依,碧波荡漾,还能听见湖心假山传来的潺潺流水。 沈玥瑶往前走了两步,眸子一震。 远处一位女子将一个侍卫的脑袋摁在湖里,那女子生的清冷,眉目间带着点女儿家少有的英气,她眸底狠厉之色尽显。 侍卫右手被女子扣在身后,欲用左手去拔腰间的刀,女子一脚踩断他的手腕。 他将头拼命后仰,女子抬脚将他的头摁在水里,湖水淹没了他的惨叫。 那侍卫扑腾了一会儿,然后就没动静了。 他死了么? 她第一次见到别人杀人,他刚刚还在动的。 沈玥瑶瞪大眼睛,心提到嗓子眼,吓的两腿打颤,见势不对,转头就跑。 “站住。” 一道青色身影随着声音挟着一阵风疾闪到沈玥瑶面前。 沈玥瑶咽了咽口水,此刻大致猜到她的身份。 杨璃口中那位神仙,黎凝。 一身青色凌云纱裙,上面绣着玉芙蓉,衣角翻飞。 她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 此时看向沈玥瑶的眼神更是寒气逼人,一只手扼住她的脖颈。 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道异于常人,沈玥瑶被她掐的涨红了脸。 伸手去颈子上的手,奈何徒劳。 “你是谁?” 眼看沈玥瑶两眼翻白,如同离水的水,眼角淌了两行泪,仿佛下一刻,人就要断气。 沈玥瑶说不出话来,小脸涨红,朝她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放开。 见她快要昏厥,黎凝将她扔到地上,抽回了手。 沈玥瑶顾不上身上的疼,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强压下惊慌,带着沙哑的嗓子开口。 “我是太子的侧妃沈玥瑶。” 黎凝冷冷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太子新纳的商人之女?” 沈玥瑶勉力点点头,黎凝走到她跟前,伸手勾起她的下颌,嘴角浅浅勾了一个阴森的笑,嗓音里含了一丝戏谑。 “你看见了我杀人,你说怎么办呢?” 第9章 杀人 沈玥瑶调整几息后,指尖勾成拳,指甲使劲儿掐着手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缓缓抬眸,对上黎凝冰冷刺骨眸子。 这一刻,她仿佛见到了景如璋。 她知道黎凝在宫里是个特殊的存在,独来独往。 她是镇国大将军黎勇之女,景如璋都要敬她三分。 她连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简单来说,在东宫她几乎可以横着走。 这样的人,沈玥瑶惹不起。 但命在人家手里,她只能放手一搏。 “若是你杀了我,太子殿下一定会追究到底。今日之事我全当没看见,你觉得如何?” 黎凝冷冷打量她几眼,眸子里带了一丝戏谑。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杀了我,太子殿下若执意追查,一定会查到你。杀了我或是相信我,选择在你。” 黎凝像是听了什么见不得的笑话,轻哼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 “你太瞧得起自己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沈玥瑶故意摇摇头,黎凝颇有兴致的看着她。 旁人绝不敢同她说这样的话。 自打她入东宫来还没碰到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敢同她讲条件。 那姓杨的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讲她几句,若真遇上了她,都不敢抬着头走路。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似乎对她产生了兴趣。 “你这人,有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其实,就算被太子知道是我杀了你,他也不会对我怎样,你信么?” 当然,景如璋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商女,得罪镇国大将军。 她也不过在赌罢了。 赌黎凝喜欢景如璋,会顾及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她赌输了,黎凝提及景如璋的时候,眼神里是不屑。 不过好在她说不杀她,所性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玥瑶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黎凝轻哼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递到她跟前。 沈玥瑶黛眉紧蹙,茫然的看她,小心翼翼地问。 “干......什么?” “你刚刚不是要我信你么?拿着,过去,捅他两刀,我就放了你。” ?! 禽兽! 人都死了还要捅他两刀,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沈玥瑶见她眸子里盛着凌厉,似乎她不捅他两刀,这匕首就会捅向自己。 这、这怎么选啊? 黎凝这是要逼她当同谋啊。 “怎么?不敢?” 她的确不敢,但又怕挨刀子。 沈玥瑶死死咬着唇,将心一横,硬着头皮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匕首。 她哪有胆量杀人? 人命在她的世界里弥足珍贵,在这里却如草芥。 沈玥瑶磨磨蹭蹭的走上前,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尸体。 穿着宫中侍卫统一的黑色直襟铁甲,面容枯樵,其貌不扬。 离的近了,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子酒味。 她蹙着柳眉,看样子黎凝是趁他喝醉了动的手。 也不知黎凝同他结了什么梁子,要杀了他。 凭黎凝刚刚的身手,这人不喝醉怕也不是对手。 “磨蹭什么呢?快点。” 沈玥瑶被她吓的一个激灵,用刀比划了两下,还是不知从何处下手。 她是真的怕不敢啊! 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 踌躇之际,倏然听到身后有杂沓的脚步声靠近,沈玥瑶连忙转身惊呼。 “有人来了。” 黎凝神色淡定,没有丝毫慌张,仿佛刚刚杀人的不是她。 她淡漠的瞥了一眼沈玥瑶,点头道。 “嗯,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祝你好运。” 沈玥瑶一惊,什么叫交给她? 她朱唇翕张,定定的看着黎凝。 只见她脚尖点地,轻轻一跃,身子轻盈如燕,飞上树枝。 纤细的树枝轻轻低头,带落一片树叶,借了点力,跃过高高的院墙。 沈玥瑶只看到了一袭轻纱翻飞,美如蝴蝶翩跹。 她傻眼了,这是要她当替死鬼啊! 暗自咒她,这该死的女人!摔死她! 沈玥瑶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手一抖,咕咚一声滑进湖里。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尸体,这要给旁人看见,哪里说的清楚? 她思绪辗转,即刻下了决断。 咬着牙,费着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掀入水里。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憋着气,眼睛一闭,身子一跃,跟着跳入水中。 湖水微凉,沈玥瑶在水里抱着双臂打了个寒颤。 见到一群人朝这边赶来,看样子,应当是宫里的守卫。 她扑腾着大声喊着:“救命,救命啊……” 锦儿此时也赶来,听到声音,便知是她,提着裙摆边跑边喊。 “主子,主子……” 景如璋在人群中急步赶来,见到锦儿,眉目一沉,望向水面飘浮的衣衫。 冷声道:“赶紧救人。”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侍卫将沈玥瑶同那具尸体一起捞了上来。 “启禀太子殿下,没气了。” 景如璋闻言,眉目一沉,声音像幽灵般阴森。 “你说什么?” 江野愣了一下道:“卑职说,陈伟没气了。” 景如璋没理他,径直走到沈玥瑶身边。 她躺在地上,衣衫尽湿紧贴着肌肤,衬出玲珑的身材,侍卫们红着脸背过身去。 景如璋蹲下身,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紧皱的眉心松了松。 看她脸色泛白,苍白的脸上贴着几缕发丝。 他扫了一眼被侍卫拦在后面的锦儿,手里拿了一件披风。 “放她进来。” 锦儿赶紧将披风罩到她身上,神色焦急,眸中含泪,唤了几声:“主子,主子……” 景如璋将人打横抱回了柳风院,吩咐锦儿为她沐浴更衣。 江野疾步来寻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淡声道。 “知道了。” 他望了一眼屏风后的身影,阔步出了房门。 温热的水淋过白嫩的肌肤,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锦儿脸上挂着泪,心疼的呜咽了几声。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沈玥瑶纤手如柔荑,搭在浴桶上,缓缓睁开眼,仰望着房顶,漫不经心道。 锦儿手上动作一滞,惊道。 “主子,你没事?!” 在锦儿的认知里,沈玥瑶是不会凫水的,甚至还有些怕水。 来不及细思,见她醒来,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眼底神色顿时转悲为喜。 沈玥瑶瞥了一眼她大惊小怪的模样,叹息一声。 “主子,奴婢记得您不会凫水啊?” 沈玥瑶淡然一笑,寻个借口。 “刚在湖里学会的。” 锦儿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主子的行为越发让她迷惑了。 “您刚才没昏过去对么?” 沈玥瑶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 锦儿觉得她有些陌生,像是在想事情,纵使心里有疑惑,也不再打扰她。 沈玥瑶看向她,沉思片刻,锦儿是她身边唯一的心腹。 还是需要寻一个合适的说辞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东风漾着一片竹叶穿过西窗,飘进房内。 沈玥瑶摊开白馥的手掌,让它缓缓落入掌心,她握住叶根轻轻转动。 落日余晖穿过斑驳的竹叶吻在她脸上,零零星星的光斑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恰似天边那一抹躲在落日后面神秘又绝美的霞。 她唇边漾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复将落叶放回风中,任它飞走。 “锦儿,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太子殿下,也就是日后的皇上凌迟了。” “什、什么?!” 锦儿眸子一震,带着颤音道。 “怎么会?奴婢听说梦跟现实是反的。” “是么,可我觉得是真的,真实的疼,真实的惨。” “主子……” “好了,日后我们避着点他就是。还有,日后在人前收敛点,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锦儿欲言又止,似懂非懂的点头。 第10章 太子的威压 黑夜沉沉,细风牵着树叶起舞,淡淡的树影晃在清冷的地板上。 沈玥瑶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头疼欲裂,身子软绵无力。 “主子,您醒了?” 沈玥瑶弯卷的长睫微颤,白净的指腹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嗯了一声。 锦儿将托盘上的药碗呈到她跟前,温声道。 “主子,趁热喝了吧。” 一股浓浓的苦味萦绕鼻端,沈玥瑶细眉微蹙,叹声气道。 “先放下吧。” 锦儿将药碗轻轻搁在榻边紫檀小案上,汤药在碗里轻轻晃荡。 锦儿扶她坐起来,拿了个软枕放在她身后。 看着她这副虚弱的模样,想到那个天杀的侍卫,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骂道。 “狗奴才,竟敢打主子的主意,淹死他,真是太便宜他了,就该将他剥皮抽筋,丢到乱葬岗去喂狗。” 听着锦儿对陈伟咒骂,沈玥瑶哭笑不得。 微微泛白的唇张了张,思考了一瞬,看着她,试探道。 “若说这里面没我什么事儿,你信么?” 锦儿一怔,听不太懂她这话的意思。 茫然一瞬,坚定的点头。 “嗯,锦儿相信主子,主子说没有,那一定没有。” 沈玥瑶被她这种无条件信任惊讶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暖流。 浅浅弯了弯唇。 锦儿见她开心,也跟着笑了笑道。 “主子,刚刚常宁殿那边差人来问了您的情况。” 沈玥瑶纤白的手指端起药碗,看着碗里琥珀色的汤药若有所思。 抬眼望着黄花梨木窗边的那盆桃花,花娇叶嫩,不堪风吹。 她沉思默想,眼底结了一丝淡笑,长睫轻眨,将药碗递给锦儿。 “倒了吧,别让其他人看见。” 锦儿接过药碗,甚为不解,以为她是怕人在药里动了手脚。 “主子,这药是奴婢亲自煎的,没经过旁人。” 她相信锦儿,这药没问题。 不过她想躲开些是非,比如太子妃想让宋雅鸢入东宫。 那可是位不省心的主,她远没有宋沅依这样得体的教养。 她垂着头,因为染了病气,嗓音有点低哑。 “不过是点风寒,我还受的住。好慢点,能躲些是非。” “可是……您这身子骨娇贵着呢,可仔细顾着些。” “放心,我心里有数。” 锦儿将药碗端到窗前,做贼似的向窗外左右瞟了两眼。 她眼睛倏然睁大,瞧见景如璋阔步正朝这边赶来。 慌忙将药倒入花盆,回头道。 “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沈玥瑶觉得头有些沉,正欲躺回被窝。 听到锦儿的话,拢了拢肩头的衣衫,又靠了回去。 眸光沉了沉,揣测他来的目的。 是对案情还有疑惑? 也不知他是觉察到有何不妥之处,还是别的什么? 总归不是来关心她。 锦儿将药碗放回榻边小案,背脊挺的笔直站到一旁。 沈玥瑶脸上虚弱苍白,几缕柔丝垂在细肩,一身白色中衣,露出细白的脖颈。 葱白的柔荑搭在锦儿的手上,准备起身向他见礼。 景如璋见她身子单薄,眸子因风寒染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叫人品出一丝温柔。 “免了。” “多谢殿下。” 他盯着小案边的空碗,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轻捻着月白锦袍坐到珊瑚榻边,衣衫上的绣纹是万里江山图,玉镶金玉带上坠着鎏金流苏玉环腰挂,玉环云纹金冠将墨发高高束起。 鼻若悬梁,目似繁星,龙章风姿,贵气逼人。 沈玥瑶撞上他凌厉的视线,下意识的垂下眸子。 他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盛气,压的人心惊。 沈玥瑶努力牵起唇,看向锦儿。 “还不奉茶。” “不必。” 景如璋冷声道。 他将脸贴近她,眼神淡漠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搜寻出点蛛丝马迹的罪证。 “你说孤该不该信你?” 沈玥瑶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扫在脸上,酥酥麻麻的痒。 这姿势分明这样暧昧,她的手却攥紧了绣被,不可察的咬了咬唇。 面对景如璋,她下意识害怕。 轻轻颤了几下长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松开被子。 他那样盛的气场,沈玥瑶怕被瞧出端倪。 垂下长睫,掩着眼底神色,软声道。 “妾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哦?是么?陈伟也会凫水。” 沈玥瑶蹙起黛眉,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神色无辜又委屈。 “殿下是怀疑妾。” 景如璋挑了挑眉,冷哼一声。 “你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沈玥瑶眸子里缓缓淌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下来,珍珠一般。 她本没有傲气去触怒他,可又不想任由他污蔑,凉凉道。 “殿下何意?” “死无对证,如今只有你的证词。” “殿下觉得是妾杀了他?是因为妾活着,殿下觉得妾应该跟他一起死了才对?” 景如璋蹙着墨眉,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用指腹揩去那滴泪珠。 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神却是冰冷。 “孤并非此意,只有些疑惑罢了。” 沈玥瑶别过头,将视线凝在地上。 “许是因他醉酒的缘故吧。” 景如璋冷冷的看着她,淡淡勾着嘴角,缓缓凑近她耳畔,嗓音低沉沉的。 “他死不足惜,倘若让孤知道你骗了孤,可知后果如何?” 他说最后一句话还带了点低低尾音。 沈玥瑶听了呼吸一滞,绣肩微微打颤,细细密密的汗从后背、额间冒出。 滚烫的温度传到景如璋的指尖,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眼底神色沉了沉。 “一会儿让太医再过来瞧瞧。” 沈玥瑶没她面上看上去那样柔弱,景如璋一早就知道。 一个敢对他强取豪夺的人,自然不是一般良人家的闺阁小姐。 是他的错觉么?她似乎很怕他。 这个女人总不走寻常路,有时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她对他强取豪夺,却又故意扮丑,似乎不想入东宫。 若说她不想入东宫,却又主动献媚讨好。 他身边的女人有很多,像她这般行为异于常人的,当真没有。 想不注意都难。 他也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景如璋慢慢收回思绪,冷声道。 “你好好休息,孤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他起身,一手负于身后,走了几步,倏然驻足。 沈玥瑶侧过头看着他身后的绣金线袖口,只觉头晕目眩,但仍强提着精神。 一道冷冷的声音落入耳里。 “你唇上并没有汤药的味道。” 第11章 常宁殿 春日过半,东风翩然吹落一地桃花,暖日当暄,花光柳影。 沈玥瑶穿了一身翠烟千水裙,上头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粉蝶,月白的宫绦系出纤细的腰线。 未施粉黛,昳丽天成,懒懒倚在廊下栏楯上。 下面一方水池,养了几尾锦鲤。 沈玥瑶悠闲的撒下几粒鱼食,惹的鱼儿跃然水面,争相夺食。 沈玥瑶眉间隐有恹色,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 自打上次汤药之事被景如璋识破,她便不敢再轻易动作,只得遵照医嘱按时服药。 景如璋上次虽未罚她,可说话的语气感觉能冻死她。 若再留下点蛛丝马迹,让他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锦儿手里握了几只桃花在胸前,见她兴致不高,碎步过来,笑吟吟道。 “主子,您的身子已好了大半,您都好久没打扮了,奴婢为您簪花吧。” 沈玥瑶侧头淡淡扫了一眼她怀里娇艳的桃花,提不起兴致,摇头道。 “再过两天吧,让我再休息两天。” 锦儿心中疑惑,看着她低低的问。 “主子,您怎么……怎么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啊?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梦么?” 沈玥瑶神色一顿,眸光黯淡了下去,敛下眉眼,凉凉道。 “很荒谬吧,我已经也觉得荒谬。” 锦儿见她情绪低落下去,心下微微泛酸,忙道。 “……没关系的,主子变成什么样,都是锦儿的主子。” 沈玥瑶怔了一下,唇边扬了抹苦笑,低低说了句。 “傻丫头。” 锦儿乐呵呵的笑着挠挠头。 见她笑得没心没肺,沈玥瑶也跟着笑了笑。 冬雪过来垂着眉眼福身。 “主子,太子妃那边刚刚又差人过来问了您的身子。” 沈玥瑶慢慢收了笑意,抿着娇唇,漠然低思须臾,抬头道。 “知道了,我一会去常宁殿给太子妃请安。” 锦儿:“主子,您要不要再休息两日?” “不必,太子妃已经派人来问过两次了,若再推,怕是会怠慢。” 常宁殿里,欢笑声一片。 太子妃手里拿了个马球,轻轻一丢,马球囫囵滚到了门口,逗着小承安去捡。 小承安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弯成蚕豆的样子,捡到球,笑的眼睛缝都没了。 宋沅依抬着帕子放到唇边跟着笑,笑声清脆,完全不似素日里端庄持重的太子妃。 小承安似乎很喜欢看她笑,抓着球就要往她身边跑,小脚一绊,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小承安哇的一声嚎了出来,哭的凄凄沥沥。 宋沅依觉得天都塌了,她的步子迈的比候在一旁的宫女快,抢先一步赶到小承安身边。 蹲下身子,一个温柔的怀抱将他小小的身体裹住,肩头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和粉嫩的小鼻子。 宋沅依眼泪跟着一起流,心肝心肝的叫着。 沈玥瑶进来刚巧看到母子俩相拥而泣的场面。 豆大的泪珠从小家伙的眼里往外冒,鼻涕也跟着往下淌,看着可爱又可怜。 沈玥瑶四下打量了一圈殿内,目光落在楠木案台上的红绳,移步过去,牵唇一笑。 拿起红绳打了个结,走到小承安面前蹲下身子,朝他挑了挑眉。 小承安一边嗷嗷嚎着,一边拿大眼睛在她身上滚了一圈。 两只玉手挂着红绳,十指纤纤,灵活勾、挑、翻、压、放,红绳变幻出不同形状。 一会儿像渔网,一会儿像小山,一会儿像蜘蛛网…… 看的小承安目不暇接,一时忘了疼,反倒咯咯咯地笑起来。 太子妃听见笑声也收了眼泪,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的笑意盈盈的沈玥瑶。 视线相接,沈玥瑶收了红绳,起身朝她见礼。 “妾见过太子妃。” 宋沅依回头摸着小承安胖嘟嘟的脸蛋,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缓缓起身,又恢复了那个稳重的太子妃。 “起身吧。” “多谢太子妃。” 宋沅依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奶娘,将小承安的手递到奶娘手里,吩咐。 “将小皇孙带下去。” 奶娘埋着头应是。 小承安眼巴巴的看着沈玥瑶,还想看她翻红绳,哼哼了两声,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奶娘一把抱起,退出了殿内。 太子妃对她笑笑道。 “让你见笑了。” 沈玥瑶也礼貌的微笑着回话。 “哪里,妾虽不曾为人母,也能体会太子妃的心情,人之常情罢了。” 太子妃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垂着眼睫,走到主位坐下。 “妹妹,坐吧。” “多谢太子妃。” 外头暖阳高照,沈玥瑶这才发现宋沅依还穿着一件妆缎薄袄,一旁红泥小炉上还燃着红箩炭。 她脸色也不大好,呼吸很重。 太子妃帕子掩着唇,闷咳了几声,舒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了几息。 她饮了口热茶,捂着帕子拍了拍胸口,笨重的喘息。 沈玥瑶轻轻蹙起柳眉,看着她,关切道。 “您这身子......太医怎么说?” 太子妃长叹一声,气压有些低。 “还能怎么说,只说是气血亏,老毛病了。” “可要仔细些才好,妾有一只千年人参,用来补血养气甚好,一会便让锦儿取来。” “你有心了。” 沈玥瑶微笑着颔首,端起舒心捧来的新茶,轻抿了一口。 太子妃开口道。 “你入东宫多时,还未见过圣上和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圣上身子一直不大好,皇后娘娘忙着侍疾,原本每月十五的家宴也取消了。如今身上身子有了好转,要办宫宴,皇后娘娘让本宫协办。” 沈玥瑶闻言眸子沉了一瞬,随后又恢复清明,浅浅笑道。 “皇后娘娘是厚爱您的。” 太子妃眼神有些恍然,语气里裹着一丝无奈。 “皇后娘娘一心为太子着想,此次宫宴,还想为太子再物色一位心仪女子纳入东宫。” 沈玥瑶微微颔首,看着她问。 “原来如此,不知娘娘是否有中意人选?” 太子妃并未答她,反而转开了话题。 “本宫身子愈发不大好了,若是将来当真有个好歹,只可怜我那承安......” 她没往下说,眸子里蕴起了细细泪光。 “太子妃福寿绵长,您只需将身子养好,小皇孙是太子的嫡长子,将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太子妃看着她淡淡一笑。 “福寿绵长,本宫何尝不愿?只是眼下本宫还需为承安计之深远。” 第12章 承诺 宋沅依脸上上着精致的妆容,却遮不住面上的憔悴与虚弱。 她眼中带着淡红的血丝,捂着胸口,继续道。 “本宫有位堂妹,名唤雅鸢,与你同岁,相貌虽不及你,但也算是个美人。此次她也会入宫,本宫有意将她纳入东宫。只是......” 沈玥瑶听到宋雅鸢这三个字就头疼,那可真是位会折磨人的小妖精。 仗着是太子妃的堂妹,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从不拿正眼瞧人。 沈玥瑶可吃过她不少亏,大小姐脾气大,不屑在暗地里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都是正大光明的欺负人。 若是哪位侧妃揪着根稻草,悬在池边上叫救命,宋雅鸢会毫不犹豫地过去将她踹下去。 美其名曰,她喜欢太子,认为太子心里眼里就该只有她一人。 可她连景如璋的面都没见过。 人人都顾着太子妃的颜面,不敢招惹她。 宋雅鸢觉得东宫之中,除了太子妃就她最大。 便在东宫作威作福,唯一能治她的那位‘神仙’又是个不爱管闲事的。 沈玥瑶微微摇头,抿了一口茶,压了压惊,宋沅依提到这,想来是需要她做什么。 “太子妃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只是我这堂妹是家中幼女,自小骄纵惯了,性子不像妹妹这般稳重。若她入了东宫,日后能得妹妹提点一二,本宫也就放心了。” 沈玥瑶一口茶差点呛了出来,她强咽了下去。 宋雅鸢会听人劝? 看来太子妃还是不大了解自己这位堂妹啊。 不过她说的日后,想来是指哪天她不在之后。 见她说的从容,沈玥瑶心生几分佩服。 她就无法看淡生死。 既然太子妃开了口,她自是不好拒绝。 “太子妃放心,妾自当尽力。” “有妹妹这句话,本宫便放心了。” 沈玥瑶不明白宋沅依为何对她说这些话,难道当真是因为信任自己? 太子妃用手扶额,轻轻阖上眸子,轻轻揉着太阳穴,显然有些心力不济。 沈玥瑶见她神色有异,起身朝她盈盈福身道。 “太子妃身子有恙,妾便告退了,改日再来请安。” 太子妃闭着眼轻轻点头。 沈玥瑶临走时瞧了一眼金珐琅九桃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 看宋沅依的样子,不像是个长命之人。 由于是连载小说,关于她的结局,沈玥瑶也不知道。 沈玥瑶一路上在琢磨宋沅依为何对自己说这些话,还有关于宫宴。 这场宫宴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比如景如璋会遇到命定的女主温雪姝。 她也会遇上六王爷景临策,至于宋雅鸢,有温雪姝这颗明珠在,她将彻底沦为路人甲。 沈玥瑶紧紧蹙起细眉,她不想卷入这些是非。 若是可以,她想就在柳风轩住一辈子。 品一盏清茶,守一树花开,得一份清静,度一世安好。 可命运偏要与她为难,沈玥瑶心事结在眉眼,心也跟着往下沉。 缕缕柔风吹来,带着她的思绪漫过碧湖柳岸,散落在人在意的角落。 听到锦儿唤她,她才回过神。 目光定在前方,碧湖岸,杨柳树下。 一道青色翠烟纱背影,肩若削成,身姿绰约清冷,清逸如仙,青纱随风翩跹,仿若不染半点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 沈玥瑶细眉轻皱,心下生出一丝警惕。 她跟锦儿对视一眼,嘱咐道。 “你就在这儿,一会儿若发现我有危险,你就大声喊救命。” 锦儿惊住,忙问:“主子,您会有什么危险?” 她想了想道:“说不准,记住我的话。” “奴婢陪您一起去。” “不必。” 去了也无济于事,反正都打不过她。 沈玥瑶四下观察片刻,发现四下并无守卫。 想到那日景如璋审讯,侍卫说的话,他们听到一声异响。 如此,黎凝便是蓄意杀人。 她不想细推她杀人的目的,总归跟她没关系。 至于黎凝,她们之间的仇算是结下了。 柳风吹起湖面春水,漾起层层涟漪。 沈玥瑶双手搁在腰间,抬手挑开一枝垂柳,缓步过去,立在她身侧,淡笑着开口。 “怎么?在等我?” 黎凝侧过头冷冷看她,眼里神色不明 “想不到你能活着。” 她这话说的没什么情绪,沈玥瑶却觉得刺耳,娇唇边的笑慢慢变了调。 “这是赞美还是愧疚?” 黎凝眉眼微抬,低声一笑,像仙子下了凡,接了点地气。 “愧疚?抱歉,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太适应。” 沈玥瑶听她说的一本正经,不由一愣,噎了一下,挑着眉,冷声道。 “黎凝,你送的见面礼,我收下了。我这人最懂礼尚往来,来日,我必当回报。” 黎凝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淡淡道。 “随你。” 沈玥瑶原以为会激怒她,她都做好让锦儿叫人的准备,却没料到她竟没对她发脾气。 沈玥瑶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黎凝身材高挑,体态轻盈,清雅绝俗,只身上这一身寒气,让人实在难以靠近。 她实在难以想象她跟景如璋两个冰块坐在一起是个什么情形。 “所以,你在这等我是因为......” 黎凝垂下眉眼,沉思须臾道。 “当日你若死了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活着。我不欠人活人东西,下次,我救你一命。” “......下次?” 沈玥瑶警惕的看着她,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黎凝见她一副兔子受惊的模样,唇角弯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放心,今天没打算对你动手。” 沈玥瑶用将信将疑的眼神看她,这女人疯起来敢在东宫杀人,还是躲远点为妙。 沈玥瑶转身余光朝后望了一眼,暗自腹诽,有病! “站住!” 沈玥瑶闻言步子一顿,回头看她。 “不知黎侧妃还有何指教?” “那天的戏,很精彩。” “过奖了。” 黎凝脸色倏然转冷,没了刚刚的那一抹人气,她就跟个冰雕似的。 “我说过,我可以救你一条命,但倘若你敢对我生出什么坏心思,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玥瑶有点看不透她,这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如今同她纠缠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她这承诺也不知真假,沈玥瑶没有在意。 眸子微眯,唇边勾了一抹轻笑,带着点调戏的口吻道。 “黎侧妃也有怕的时候?” 第13章 朱墙血染 沈玥瑶此时发现黎凝也不过是个凡人,她也会笑。 只不过笑起来让人莫名心里发怵,沈玥瑶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黎凝不放过她,跟上前两步,强盛的气场逼的她连连后退。 直到脚后跟空悬,她微微侧头往后看,碧湖就在脚下。 只要再往后一步,她就能掉下去。 黎凝身材高出她小半个头,挡在她身前,将她完全遮住。 锦儿离得远,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形,只能瞧见翠色衣角被微风吹起。 故也不敢妄动。 黎凝伸手捏着她的下颌,冷声道。 “怕?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你当真以为仗着你那位蠢笨如猪的贴身宫女给你望风,你就敢如此放肆?” 沈玥瑶下颌被她捏的泛疼,眉头紧锁,攥紧手心,对上她的视线。 “黎侧妃说笑了,我自知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在东宫放肆。” “却敢在我面前放肆。怎么?你以为上次运气好躲过一劫,便以为我不会杀你了?” “黎侧妃刚才才说欠我一条命,怎么现在想赖账?” 黎凝摇头,冷眼打量了她几眼。 “你这女人心思太多,我不想欠了。” 沈玥瑶心下一沉,这女人发起疯来,真有可能杀了她。 很快,她又觉得不大可能,当下太子跟六王爷明争暗斗,黎家将她送入东宫,说明了黎家的态度。 若是她此时在东宫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难免会有人怀疑她的动机。 “黎侧妃是想怎么杀我呢,你上次淹死了陈伟,无非不想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好让人相信他是真的因醉酒跌入水中。我的出现让你不得不改变计划,如果你此时再对我行凶,以太子殿下的性子,黎侧妃怕是会很麻烦,说不定还会还会牵连将军府。你说......是不是?” 黎凝低眉思考了一会,凝了她一眼,缓缓抽回了手,看着她道。 “你这人很有趣,突然不想杀你了。宫里的日子很长,且看你是不是每一次都能如今日一样,让我放过你。” 沈玥瑶怔了怔,黎凝的行为异于常人,她不确定她能放过自己,是因为那番话,还只是一时兴起。 碧湖之上,波光粼粼,绕过假山,穿过曲廊,却是另一番风景。 朱墙小院,桃花静放,明辉铺满院落,叫人一踏入此地,便忘却外头的喧嚣。 沈玥瑶闲懒的坐在凉亭下饮茶,若是一直能躲在这小院中安稳度日,享受时光悠长,也不错。 锦儿替她捶背,力道不轻不重,很专业。 抬眸瞧见秋菊鬼鬼祟祟的朝这边望。 她手上动作微顿,跺了跺脚,小声啐了一口。 “这个贼贱蹄子,又是要做什么?她要是敢背叛主子,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锦儿身上最厉害的,当属这张嘴。 沈玥瑶放下茶盏,眉心微皱,放下茶盏,挑了挑眉尾,微微仰头去看她。 “你这又是在骂谁?” 她使了个眼神:“主子,您瞧。” 她这才发现秋菊在院外踌躇不安,神色惶恐。 锦儿素日里对待下面的人,算不得宽容。 估摸着是瞧见她在,想进来又不敢进来。 沈玥瑶轻声叹息:“你去叫她进来。” “是。” 锦儿不耐烦的眼神就像打量一只烦人的虫子,她的目光停留在秋菊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她对着秋菊颐指气使的说了几句,秋菊只能红着脸,将头低低地垂下,不敢直视她。 想来是不怎么动听的话。 秋菊过来福身:“见过主子。” “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秋菊声如蚊呐,沈玥瑶有点听不清楚,她眼神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锦儿。 沈玥瑶心下了然,锦儿脾气这样又不是一日,让她一下改过来,倒是有些为难。 入了宫,已经算是收敛不少,只敢窝里横,若放到以前府里,早上手了。 “你不必怕她,有话直说。” 秋菊这才点头,慢慢道。 “……昨日,听月轩的芝玉姐姐过来打听,太子这个月来了柳风轩几回。还有……主子去常宁殿做什么。” 沈玥瑶眉眼微沉,杨璃打听太子来柳风轩几回,倒是可以理解。 但她打听常宁殿的事,她这是要做什么?对付她还是对付太子妃? 她在心里将杨璃画上危险人物的标签,毕竟她是真的心狠手辣。 沈玥瑶点头道:“知道了,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她抬眸看了一眼锦儿:“你以后不许为难秋菊。” 锦儿轻轻哦了一声,垂下了头。 秋菊咬了咬唇,眼里流露出几分恐惧和伤心,继续道。 “主子,奴婢听说听雨轩的慧珠姐姐……没了。”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用气音说的。 沈玥瑶神色一顿,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没了’,她长睫轻闪,问道。 “怎么没的?” 秋菊低着脑袋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慧珠姐姐跟奴婢是同乡,她在听雨轩当差,刚刚奴婢向芝玉姐姐问起她,芝玉姐姐只叫奴婢以后别问了,说她福薄,已经没了。奴婢便不敢问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好端端的没了,连问都不能问。 沈玥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入目的朱墙,红的像血,令人有些心悸。 那个叫慧珠的宫女,自从听秋菊说过之后,再也没听任何人提起过,仿佛她从不曾来过这世上。 直到太子妃问起各处可还需添置下人时,杨璃只浅浅提了一嘴听雨轩有个宫女因偷了东西,投了井。 太子妃只皱了皱眉,沉默了一瞬,便也没过多追究。 只说让各处约束好下人,切勿因小失大,惹出祸端,传到外面去,伤了太子殿下的颜面。 沈玥瑶抬眼看了太子妃一眼,她现在满心只有协办宫宴之事,以及如何将宋雅鸢送入东宫。 一个小小宫女的死活,远比不上这些大事。 满宫繁华锦,竟是鲜血染就。 人分男女,男尊,女卑,亦分三六九等。 一个末等宫女的命,溅如草芥。 死了,再补上一个就是。 沈玥瑶双手勾成拳,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她更不允许自己为这朱墙再添一抹红。 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法子自救。 第14章 宫宴(上) 琼宴阁,顾名思义,用来摆开琼筵,宴会宾客的地方。 精美奢华的四方楼阁,雕梁画栋,金碧交辉,耀人耳目。 倏然,绯色的绢纱从天而降,圈出一方舞台。 台子的中央正对帝后的龙凤宝座,宝座之下还有三阶。 太子和太子妃落座于帝后之下,再下一阶便是皇子和公主们。 最后便是各宫妃嫔按照位份一一落座于两侧,东宫的几位侧妃排在宫里妃嫔之后,后面还有些世家贵女。 舞姬们迈着轻盈的步伐,手挽长袖,从沈玥瑶身边飘过,去到舞台中央,衣袖荡漾,身姿动作道不尽的妩媚风流。 络绎不绝的宫女捧着一盘盘佳肴迈着莲步来回走动,恭敬地给各位贵人上菜。 沈玥瑶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姬们,对于舞蹈,她不懂,但并不妨碍她看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喜欢看美人儿。 “哟,原来沈妹妹喜欢看跳舞啊,像沈妹妹这样的美人儿,若是能上去跳一段,定能艳压群芳。” 杨璃瞥了她一眼,带着点嘲讽调侃。 沈玥瑶被她的话拉回思绪,轻轻一笑。 “杨侧妃真会说笑,我不会跳舞,不过是喜欢看罢了。” 杨璃娇声叹息:“那真是可惜了妹妹这样的身段,太子是没有眼福了。” 沈玥瑶不理会她的挑衅,只淡淡笑道。 “不比姐姐多才多艺。” 杨璃皮笑肉不笑的端起酒盏,浅浅抿了一口。 沈玥瑶别过头,目光落在黎凝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 她下意识的蹙了蹙眉,黎凝冷冷撞上她的视线,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一曲舞罢,宝座之人高声喊道。 “好,有赏!” 舞姬们纷纷叩头拜谢道:“谢皇上!” 起身垂首盈盈退去。 皇帝气色不大好,说话有点微喘。 又换上另一波人,弹了首曲子,沈玥瑶觉得也不错。 这弹曲之人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沈玥瑶抬眸望向上方,太子妃正在太子耳边低声耳语。 想来这位就是太子妃的堂妹宋雅鸢。 不过景如璋并未看她,抬眸间同沈玥瑶视线相撞,沈玥瑶怔了一下,随即垂下头,拿了一块栗子糕放入口中。 景如璋眸色微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宋沅依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对宋雅鸢不满,便没再多言。 沈玥瑶再次抬眸时,见一身莹白软绸绣着几朵兰花,乌黑的长发半挽半垂。 眸含春水,顾盼生辉,纤腰微步,气质温婉,宛若空谷幽兰。 阁中之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大多都是嫉妒的眼神,一旁的杨璃帕子都快搅烂了。 眼睛里似能喷出火来将人焚烧殆尽,沈玥瑶下意识将身体往右边挪了挪,怕火烧到自己。 “小女温雪姝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家父是内阁学士温臣誉。小女略通音律,愿为皇上和娘娘献上一曲。” 沈玥瑶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手里的半块糕点掉到楠木案上。 望着地板的眸子有些呆滞,贝齿微微咬着下唇。 她内心波涛翻滚,缓了好一会才抬眸看向温雪姝。 皇上和皇后娘娘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原来是内阁学士温爱卿的女儿,好!” 皇后:“来人,去取本宫的琴来。” 她看着温雪姝温和道:“前些年本宫偶得一名琴,温姑娘就用此琴弹奏吧。” 温雪姝盈盈福身应是。 沈玥瑶看向上座的景如璋,他脸上神色依旧淡漠疏离,看不出多少情绪。 “怎么?认识?” 黎凝看她秀眉拧成死结,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沈玥瑶眉头倏然一松,侧过头看她,欲言又止,只慢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有什么话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沈玥瑶思考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黎凝这才正眼看她,冷声道。 “哪句?” 沈玥瑶看着她冰冷的神情,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口。 兀自又饮了一盏果酒,想将心中恐惧冲淡。 “我的话一言九鼎。” 沈玥瑶埋着头,倏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一动,嘴角微勾。 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抬眸看向温雪姝。 她眼角微垂,柳眉间气质清雅,肌肤如玉,葱白的指尖在古琴上起舞。 指尖起落间,琴音悠扬婉转,犹如潺潺涓流清冽空灵,动人心弦。 景如璋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赞赏,沈玥瑶凄然一笑。 这两人就是在宫宴上一见钟情,温雪姝不久之后便入了东宫。 主角身边是非多,她要躲远点。 曲罢,温雪姝起身朝殿上盈盈福身。 皇上大为赞赏。 “好!好!好!琴音悠扬,余音绕梁。” 皇后亦赞道:“好孩子,上前来。” 温雪姝盈盈上前,垂着眉眼,唇边弯着一个温婉的笑。 皇后频频点头,甚为满意,当即取下腕子上戴的一个琉璃翠玉镯。 “这个镯子还是当年本宫进宫时,先太后赏的,这么些年,一直跟着本宫。今日,就予了你,本宫喜欢你,权当本宫的一点心意。” 说完就拉过她的皓雪似的手,为她套上。 太子妃的脸色微微有点黯淡,宋沅依第一次见皇后时,也得了一只簪子,她知道皇后的用意。 宋雅鸢入东宫之事看来是要耽搁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皇帝的身体就不大能支撑的住了。 皇后连忙搀扶着皇上回了沁心殿歇息,将宫宴事务撂给太子和太子妃。 景如璋倒没做什么,只坐在殿上,倒是太子妃同大家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 宫宴结束后,又贴心的领着众人一同去逛御花园。 温雪姝今日在皇上和皇后面前露了脸,她身边围着许多世家小姐。 沈玥瑶不想同她待在一处,对她来讲,温雪姝就像博物馆里一件瓷器,碰不得,但凡磕着碰着,她都担待不起。 最好的方法,远离她。 第15章 宫宴(下) 沈玥瑶走在青石小径上,小道旁种满了梨花,一阵风来,百花纷飞,落雪一般。 锦儿为她整理落在肩上的花瓣,忍不住问道。 “主子,您不同她们在前面玩,躲到这作什么?” 沈玥瑶扯了扯嘴角:“前面是非多,咱们还是避着点好。” 锦儿听她这么说,不再多话,只轻轻点头。 不知何时,她身后站了个人,沈玥瑶转过头时,吓了一跳,锦儿以为是哪个贼人,赶紧将她护在身后。 沈玥瑶微张红唇,怔了一会,是他! 锦儿瞪着他道:“大胆,竟敢吓到我们主子!” 沈玥瑶忙将手搁在锦儿护着她的手臂上,沉声道。 “锦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六王爷。” 景临策眉峰微挑,他跟景如璋长的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不似景如璋冷冰冰的。 表情看着十分柔和,看上去温柔不少。 “哦?怎么?你认得我?” 不认识,她猜的,刚在阁里她也没仔细留意这位六王爷。 只不过今日会遇到他,她早就知道。 “刚在阁里远远见了王爷一面,自是认得。” 景临策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喉结微微滚动,不经意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他心下微动,上前了一步。 “早便听闻太子从江洲带回一个美人儿,想来就是姑娘吧。” 听他语气轻浮,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饰在她身上打量。 沈玥瑶浑身不自在,对方看着她的眼神,不知在脑补些什么歪歪画面。 她淡凝着眉:“六王爷,妾已同太子殿下成婚,放到民间,您得唤我一声嫂子。” 景临策挑唇一笑,当真唤了一声:“小嫂子。” 他故意带了点尾音,带了点暧昧。 沈玥瑶忍下心中不适,连忙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浅浅福身:“六王爷请自重。” 景临策丝毫不在意,漫不经心道。 “江洲首富沈庸,几个儿子没一个成气候,倒是那位大小姐沈芸,倒是有几分不凡。小嫂子是怎么被太子殿下带回来的?本王倒是不清楚,不知小嫂子可否为本王解惑?” 沈玥瑶心下一惊,警惕的看着他。 他这是调查过她,这是要做什么? 景临策笑笑:“小嫂子不必紧张,日后还需仰仗小嫂子的相助。” 景临策这是威胁她,让她做内应。 景临策的生母德妃并不受宠,十年前病逝,留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皇帝并不不喜欢他,景临策有如今能跟太子分庭抗礼的能力,全凭他自己努力。 城府极深。 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沈玥瑶不想同他有什么牵连。 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但景临策也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沈家待她不薄,如若真牵连沈家,她也会寝食难安。 她想了想道。 “六王爷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在东宫并不受宠,恐怕担不起六王爷的看重。” 他扬唇一笑,笑声爽朗,眼神意味不明。 “本王看人很准的,手下人回来说沈家三小姐是个草包,如今看来,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 沈玥瑶沉着眉目,景临策无非是瞧她商户出身,没有根基,想用沈家拿捏她。 如果换成杨璃,他敢这般放肆? “六哥哥。” 说话间,一位妙龄女子正往这边跑过来。 “琼华,你怎么跑过来了?” 景临策这才有了几分正色。 沈玥瑶对这位琼华公主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景如璋有一个妹妹,都是张德妃所出。 想来应该是她,见她过来,沈玥瑶反倒松了一口气。 琼华生的俏丽,眼珠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觉得她粉面桃腮,便多瞧了几眼。 “你是谁?” 景临策抬手在她额间轻轻敲了一下。 “没大没小,这位是太子殿下的沈侧妃。” 琼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眼光也变得鄙夷。 “就是那个商女嘛,皇后娘娘知道了气了好几天,也不知太子哥哥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息了怒。” “琼华,愈发没规矩了,太子殿下的事岂能轮到你来置喙?” 景临策话里虽有责备之意,语气却很柔和。 沈玥瑶敛着眼睑,心下虽对琼华心生厌恶,但面上却不露半分情绪。 “六哥哥,市井中的低贱之人也配你同她讲话?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太子哥哥,说来也是奇怪,杨姐姐一向最讨厌这些……” “琼华!” 景临策倏然冷声喝止,琼华杏眼含泪看着他,委屈道。 “六哥哥,你凶我。你竟然为了这个低贱的女人凶我。” 市井商女,低贱之人,这些刺人的话直往耳朵里钻。 她垂着头忍着,不能露出一丁点的不悦。 她要活着。 “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里,沈玥瑶回头去看,景如璋神色淡漠出现在她身后,江野立在他身侧。 景如璋往那儿一站,周身的威压扑面而来,刚才还在嘴瓢的琼华瞬间乖的跟小猫一样,垂着头。 三人一起向他见礼,他淡淡道了声起。 沈玥瑶很有眼力劲儿的走过去站到他身后,这两兄弟不对付,她需要表明立场。 紧跟领导,总不会出错。 景如璋余光瞥了她一眼,眼底神色复杂。 沈玥瑶站到他身后,将手搁到细腰前。 “妾觉着这边梨花开的甚美,便过来瞧瞧。” 琼华不敢在他面前多言,躲到了景临策身后,倒是景临策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情,脸上带了几分玩世不恭。 “本王觉得前面太过无聊,便四下走走,刚巧遇到沈侧妃,便寒暄了几句。” “那还真是巧。” 他说这话的语气微微带了点嘲讽。 “六弟行事素来大胆,但,东宫女眷,还是避着些为好,否则落人话柄,被有心之人传到父皇耳里,那便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太子殿下说的是,是臣弟考虑不周。” 景临策不以为意地说着认错地话,语气和神态却是看不到半分诚恳。 他这样说话,有种很欠欠的感觉。 景如璋似乎也并不在意。 琼华欠了欠身:“太子哥哥,没什么事,臣妹先退下了。” 景如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 “身为公主对长辈不敬,自行去抄《礼经》五十遍。” 琼华撅着嘴瞪着沈玥瑶,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害本公主被罚。 沈玥瑶对这种高高在上从不反思自己的公主没什么好感,冲她云淡风轻一笑。 落在琼华眼里倒像是嘲笑,愤然道。 “太子哥哥,是这个女人不知廉耻同六哥哥搭话的。” “大胆,看来得给你换一个礼仪教习嬷嬷了。” 琼华一时吓住,眼里满是惊慌,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景临策。 她自小便养成了刁蛮骄纵的性子,宫里的教习嬷嬷管不住她。 景临策只淡淡皱了皱眉,却没有替她说情。 她幽怨不甘的望了一眼沈玥瑶,忍着泪,低低的道了声。 “……臣妹知错了。” “既如此,便退下吧。” 景临策看了一眼琼华的背影,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拱手道。 “琼华这丫头的脾气是该好好改改了,若无其他事,臣弟也告退了。” 景如璋微微颔首。 他俩走后,景如璋转过身来,冷冷看着沈玥瑶。 沈玥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她被盯的头皮发麻。 低低的问:“……殿下这样看着妾做什么?” “你跟景临策是怎么回事?” “六王爷刚刚所说并非虚言,我们只是偶然碰到。” “沈玥瑶,你最好给孤老实点。” “……” 沈玥瑶含着泪花在眼眶里滚了一圈,慢慢垂下头去。 “妾不敢欺瞒太子殿下。” 景如璋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沈玥瑶那张柔美的脸,眉宇间微带不服输的神气,让他胸腔微绷,将头转了开去。 冷冷的说了句:“离他远点。” 没有劝告的语气,是命令。 第16章 莲子糕 沈玥瑶愣了一下,才道。 “妾知道了。” 景如璋此时应该在前面同温雪姝说话,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若殿下无事,妾也退下了。” “你也回去抄《礼经》五十遍。” 沈玥瑶一噎,没想到他临走会冒出这么一句。 她不想因这些小事得罪他,只微微福身应了是。 慵懒的阳光斑驳的落在地板上,沈玥瑶提笔蘸墨,静静的抄写经书。 她动作很慢,娴静得像一幅画。 小时候她同邻居家的孩子一同报过书法班,练了两年。 字算不得好,却也工整。 锦儿捧了一碗燕窝粥到她跟前。 “主子,您歇会儿吧,您都抄了大半天了。这太子殿下也真是,您又没做错什么,怎么也罚您。” 沈玥瑶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抚袖搁笔,姿态闲散,不咸不淡的开腔。 “他应该是恼我同六王爷说话……” 她没往下说,凝在纸上的眸光一滞。 之前也没往深了想,景如璋当真只是恼她同景临策说话么? 那天御花园有那么多人,偏他就能遇到她,只同她说话。 景如璋应该是察觉到了景临策想拿捏她的心思,所以才会让她离景临策远点。 罚抄《礼经》也不过是一种警告。 她别过头,目光落在燕窝粥上,想了一会儿。 “锦儿,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喜好?详细些。” “是,主子。” 前些日子皇帝病重,景如璋忙着朝政,沈玥瑶几乎见不到他,便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日后还需在他手底下讨回一条命,还是要在他身上费些心事才好。 锦儿这丫头嘴是毒了些,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 使了些银子找的以前在景如璋跟前当过差的小太监,打听的倒也详细。 用纸记录下来,呈到她跟前。 喜欢与宋初尧对弈,喜欢柳逸的画,王铭的字,喜欢穿玄色衣衫,喜欢吃水晶莲子糕…… 喜好还不少。 宋初尧是宋沅依的三哥,宋初尧博学多才,年纪轻轻却无心仕途,整日游山玩水,气的宋太师差点拿棍子将他打出府。 宋初尧与景如璋年少时在国子监相识,二人相识于微时,情谊非比寻常。 他每次从外归来,景如璋都会召他入东宫陪他对弈。 至于柳逸的画,王铭的字。 名家字画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遇不可求。 市场上赝品居多,她不考虑收罗。 她微微凝眉,低低读道。 “喜欢穿玄色衣衫。” 她连针都不会拿,更何况是做衣衫。 如此一想,在这群女人堆里,自己倒真有几分像草包。 思来想去,她最终将目光放在水晶莲子糕上。 既然都不会,那就选一个学。 她去膳房找了专做糕点的邹大厨,跟他学了好几天。 锦儿去取食材时,听见有几个宫女在小声议论沈玥瑶。 “这沈侧妃怎么还亲自学这个?” “听说太子殿下喜欢吃水晶莲子糕。” “太子殿下新婚之夜,可是连洞房都没进,能吃她做的糕点?” “听说这位沈侧妃是市井商女出身,太子殿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啊,她学了有什么用?太子还不是照样瞧不上她,不自量力。” “……” 锦儿气的捏紧手里的红木托案,恨不得冲过去,给她们一人一巴掌,再撕烂她们的嘴。 可又想到沈玥瑶让她低调,她咬了咬牙,跺着脚离开。 沈玥瑶将刚莲子糕放入蒸笼中,盖好盖子。 余光瞥见锦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跟有人欠她钱似的。 沈玥瑶问:“又怎么了?” 锦儿心疼的看着她,撅着嘴,委屈道。 “主子,您怎么能干这些呢?您的脚以前可是连后厨的地儿都没沾过。” 沈玥瑶看了她一会,大致猜到应该是她刚出去听什么难听的话。 沈玥瑶云淡风轻的轻笑一声,调侃道。 “你若是真心疼我,看我忙活了半日,也不给我倒杯水。” 锦儿看她额上有细汗,心下当真生了一丝愧疚,忙倒了一杯白开水,递到她手边。 沈玥瑶接过,浅尝一下温度后,一饮而尽,将杯子搁在灶台上。 看着蒸汽氤氲,淡雾袅袅,若有所思道。 “锦儿,你我荣辱与共,我知你待我心诚。在东宫,咱们不比那些世家小姐的家世背景。眼下太子殿下需要沈家的财力相助,若真当他登上了至高之位,沈家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到时候咱们的日子可能还不如现在呢。” 这些锦儿从未想过,她的眼里只能看到沈玥瑶。 如今听到沈玥瑶的顾虑,一时有些愕然。 “这......太子殿下他......” 沈玥瑶叹了口气道:“做人不能只计较眼前得失,流言和诋毁只对愚者有用。” 锦儿怔怔地看她,她全然没想过自家主子会说出这样惊人的话。 若是以前有人敢在暗地里说她半句不是,她是铁定要将人打上几十板子丢出府去的。 她愣愣半晌,低声呢喃。 “主子,你变了......” 沈玥瑶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她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拿了块帕子覆在蒸笼上掀开盖子。 一阵白烟滚滚,浓浓的甜香扑面而来。 锦儿回过神,拿了块帕子将碗碟取出来,莲白的糕点看上去软嫩轻弹。 沈玥瑶取了快子夹了一块,放到唇边吹了吹,咬了一小口。 软糯香甜,齿间留香。 她满意的点点头笑了笑。 用心做的,总不会太差。 “锦儿,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在哪儿?将这莲子糕送过去。” 锦儿点头将糕点装入食盒。 东宫水榭,浅漪一片,偶有锦鲤浮于水面嬉戏。 凉亭中白纱四面垂着,清风徐徐,白纱轻轻漾起几道皱波。 景如璋一身精致墨色锦袍,金莲点缀,面容清雅,手里一柄折扇不时轻摇,手执白子落下。 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温文尔雅,正是宋初尧。 凝眉深思片刻,抬手取一枚黑子落下。 “又要走?” 景如璋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宋初尧看着棋盘爽朗一笑。 “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这京中规矩。” 景如璋挑眉:“太师又逼你了?” 宋初尧抬手勾拳捶了两下额头,阖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我这爷爷最爱操心,父亲都不管,他却每日拿根棍子追着我打。” 景如璋又落了一枚白子,淡淡道了声。 “活该!” “……这天没法聊了。” 江野在亭外垂头拱手。 “殿下,柳风轩的人过来送点心。” 景如璋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眸子轻眯,从棋盘上慢慢收回视线。 宋初尧难得见他神色有异,来了兴致,八卦的眼神在他身上探寻了一圈,笑着问。 “这位柳风轩的主人是何许人也?竟让太子殿下闻之色变。” “你该回去了。” “……” 宋初尧听他下逐客令,心下愈发好奇,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早便听闻你从江洲带回来一个美人儿,难不成……就是她?”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非常了解景如璋,那此人必定是宋初尧。 见他面不改色,眉毛却轻皱了一下,宋初尧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扬眉勾唇道:“还真是。” 景如璋抬起冷眸看他。 “孤听闻太师最近在为你张罗娶妻,孤觉着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不错,要不孤替你做主……” 宋初尧闻言倏然站了起来,抱拳就要告辞。 “太子殿下,在下倏然想起院里新种的几株芍药忘了浇水,在下告退。”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东宫。 江野心下一笑,这宋三公子还是这么怕蓝二小姐。 景如璋眉心轻闪,抬眸瞥了眼候在水榭外的锦儿,冷声道。 “不见。” 第17章 欲擒故纵 沈玥瑶见锦儿垂头丧气的将食盒提了回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怎么?没送出去?” 锦儿见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心中大为疑惑。 “主子……难道您一早便知……” 沈玥瑶挑了几盒香膏,一一放在鼻端闻了闻,丝毫没将糕点的事放在心上。 “没关系,他今日不见,咱们明日继续送。” 倒是锦儿,心里急的跟油煎似的。 “若太子殿下明日也不见呢?” 沈玥瑶似乎寻到了心仪的香,用指尖轻轻抹了一点,放到鼻端确认。 一脸无所谓道:“那后日再送。” “……” 锦儿实在不知她是何用意,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倏然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眉毛皱成麻花。 沈玥瑶见她一脸紧绷的模样,不觉好笑。 “锦儿,我可曾骗过你?” 锦儿木讷的摇摇头:“主子从来不会骗锦儿。” “知道便好。” 锦儿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 第二日,沈玥瑶午膳后便在小厨房倒腾出了精致的糕点。 她原是没必要做的如此精细,她料到景如璋大概率不会见锦儿,但毕竟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更何况还是未来的皇帝呢? 万一他心血来潮入了口呢? 锦儿严格按照沈玥瑶指定的时辰送去景如璋的书房。 江野让她候在外面,出来同她说了昨日一样的两个字,不见。 沈玥瑶不以为意,一连送了十日,毫无意外,结果都一样。 锦儿被拒的麻木了,开始还会失落,现在却习以为常。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主子,咱们明日还要接着送么?” 沈玥瑶看着明媚一笑,如娇花一放,锦儿脸红的垂下头。 “锦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明天就不去了。” 锦儿抬起茫然的眸子看她,送了这么多天,岂能前功尽弃。 “不,不,不,奴婢明日再去。一定要让太子殿下吃到主子做的糕点才行,您辛辛苦苦学的,怎么着也都要太子殿下尝一口。” “锦儿,我说的真的,明日不用去送了。” “为、为什么?” 她只是笑笑,没再多说。 书房内,金猊兽香炉里燃着圣上赐的龙涎香。 景如璋正在写折子,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眼楠窗。 手上的笔停了一下,然后继续。 “什么时辰了?” 候在一旁的江野看向一旁的漏刻,拱手道。 “启禀太子殿下,酉时三刻。” 景如璋沉默一瞬,总觉得今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止是他,江野都朝门外望了好几次。 过了约莫一刻钟,景如璋将刚写完的折子合上。 垂眸低思了一瞬。 “今日……柳风轩的人没来?” 江野又朝门外望了一眼,心想,人家连着送了十几日,您都不理,怎么人家不来了,反倒问起? “没来,一连来了十几日,想来是知道太子殿下不会见的。” 景如璋墨眉轻皱,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打击了她的信心。 “今日是十五,殿下是否要去常宁殿用晚膳?” 景如璋淡淡嗯了一声。 月挂枝头,月光照着软软的水波,有点风,轻轻吹着沈玥瑶额前的碎发。 她懒散的坐趴在廊下栏杆上,看着池里的几尾锦鲤嬉戏。 一身水色衣裙,腰间轻系着白绸宫绦,衬的软腰盈盈一握。 青丝挽起,玉钗松松簪着,肌肤似玉,娇美无双,似仙似妖。 秋菊碎步过来福身。 “主子,太子殿下正在过来了。” 他果然还是来了,这招欲擒故纵还是挺有效的。 沈玥瑶牵唇轻笑:“知道了。” 转瞬她眉间凝上一缕恰到惹人怜的愁绪。 景如璋站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抬手阻止了锦儿跟她提示的动作,江野一个眼神示意她退下。 锦儿担忧的看了一眼沈玥瑶,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沈玥瑶半晌没听见动静,侧过头来看,发现景如璋正静静的盯着她。 “殿下?” 她红唇微张,愕然一瞬,然后忙站起来,走上前盈盈福身。 “妾见过太子殿下。” 他选择性的忽视她脸上的惊讶,不咸不淡的道了声。 “你倒是清闲,《礼经》抄完了。” 沈玥瑶见他又没让她起身,这次她没有再造次,依旧欠着身子。 只是这种班主任抽查作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实在不适合此时的气氛,但他都问了,她也只能如实答。 “抄完了,殿下要检查么? 景如璋倏然向她摊开一只手,沈玥瑶理所当然的将白软的柔荑递到他手里。 他微微怔忡了一会儿,沈玥瑶这才反应过来他要的是她抄的《礼经》。 连忙抽回手,圆润漂亮的指甲不经意间从他的掌心划过,他眸色微沉。 沈玥瑶因刚刚的误会,脸上微微泛红,略带尴尬道。 “在里屋呢,殿下还请屋内饮一盏茶。” 沈玥瑶亲自斟了茶,奉到他跟前,离得近了,他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似兰香,又不似,十分好闻。 景如璋看她的目光柔和了些,沈玥瑶将一沓纸递到他手边。 他接过去翻了两页,沈玥瑶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微微期待他的评语,要是能表扬一两句,也不枉费她抄了好几日的辛苦。 果然,期待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便要承受落空的风险。 景如璋随意翻了几页,淡淡摇头。 “字太丑,重新抄。” 短短六个字,却像一记天雷劈向沈玥瑶。 如果腹诽能伤人,她便将他千刀万剐。 此时她已经没什么心思同他再虚情假意了,她垂下眼睫,声音有点凉。 “妾的字自是比的殿下。” 景如璋淡淡的看着她道:“不是比不得孤,是东宫的主子中,数你最差。” 沈玥瑶觉得怪不得古人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这还没当上皇帝呢,跟他说话都觉得窒息。 真当了皇帝还了得。 她垂着头无奈的道了句:“妾自知愚钝,不敢与其他主子相提并论。”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沈玥瑶眼里压着怒,不敢抬头叫他察觉。 景如璋似乎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问:“字不怎么样,女红呢?” 沈玥瑶紧抿着唇,轻轻摇头,脱口而出:“不会。” 景如璋将手肘撑在紫檀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勾成拳,轻扶着太阳穴,眼里微带戏谑。 “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会哪样?” 沈玥瑶想了想道:“除了会背几首诗外,其他的不会。” 景如璋见她答的坦诚,并没有因不会而感到羞耻,让他颇为意外。 在当下,女子八雅几乎是世家女子最基本的素养,江州沈家在当地也算大家望族,竟出了沈玥瑶这么个草包。 “你说你会背诗,背一首来听听。” 沈玥瑶见他眸子里有戏谑还有轻蔑,心下冷哼,柳眉一挑,忽起了噎他的心思,想起东坡先生写的一首有趣的诗来。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景如璋嘴里含了口茶,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的念完,微微咳了一声,半晌才缓缓咽下。 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他皱起眉头。 “念的不错,下次别念了。” 沈玥瑶觉得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异常,极为难得,心下偷愉。 沈玥瑶虽料到他今日过来,却也没想留他在柳风轩过夜。 今日是十五,按规矩景如璋应该去常宁殿。 她可不想刚跟太子妃建立好的那点关系,因他荡然无存。 “殿下今日怎么过来了?您不是应该去常宁殿陪太子妃么?” “路过。” 常宁殿是东宫的中轴,柳风轩在东宫西南角,这路是怎么顺的? 第18章 相敬如宾 常宁殿里,食案上摆满了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一品鱼肚、炙羊肉、羊皮花丝、参鸡汤、松子糕…… 菜肴都是照着景如璋的口味精心烹制而成,色香味俱全。 宋沅依淡淡地瞥了一眼食案,眼神冷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她发髻高挽,静静地楠木软椅上。 刚才饮了药,她饮了口茶,冲淡了口里的苦涩。 随即低下头去看最近新做好的织锦绣麒麟小肚兜,嘴边慢慢弯了一个笑。 舒心往殿外瞧了几眼。 “殿下怎么这个时辰还没过来?” “他会过来的。” 小宫女进来做了一福:“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刚刚去了柳风轩。” 宋沅依一脸从容,只淡声道。 “知道了。” 舒心神色微带凝重,替太子妃愤愤不平。 “这个沈侧妃,也太不识时务了,也不看看今儿是是什么日子。” 宋沅依倒是不怎么生气,只是冷哼一声。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菜冷了,让人拿下去热吧。” 宋沅依不担心太子不来,她对景如璋没太多感情,但对于他的性格多少还是了解的。 一个女人如果了解一个男人那必定也是花了心思的,尤其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 宋沅依跟景如璋的婚事是从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年便定下的。 宋家为了培养她这个太子妃可没少花心思,九岁便跟着宋母身边学着操持后宅。 宋母对她极其严格,事事要求她做到尽善尽美。 她的言行举止更是由先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亲自指导。 在她被定为太子妃的那一年,便有人对她说。 她嫁的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这话像一把枷锁,沉甸甸套在她身上。 他将来会有很多的女人,而她要做的,并不是如何取悦太子,而是成为他无人取代的贤内助。 妒忌会蒙蔽人心,让人目光变得短浅,她不能有,她将来要母仪天下。 这些至理名言她铭记于心,饶是如此,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时。 偏他又长的俊隽,当她的红盖头被太子掀开的一霎那,理智筑起的高墙瞬间崩塌。 那时,她还未见过青山,一朝入眼,满心满意便都是他。 可景如璋就比她厉害,守的住本心。 她的一腔柔情换不来他的真心,他待她始终淡漠如初。 说好听点,他们这叫相敬如宾,其实就是两人在一起没什么话语。 景如璋对她的一切都不关心,但也给足了她作为太子妃的体面。 做什么事,都会按规来。 宋沅依对他的浓情蜜意最终在一个又一个女人进入东宫后转淡。 她才真正悟到曾经她娘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当她再次拾起理智时,花了三年时间,或许连太子都没感受她的变化。 殿外的值守太监进来禀报:“太子殿下驾到。” 宋沅依将手里的小肚兜叠好放到楠木小案上,不慢不急的起身。 她知道他一定会过来,不会为了任何人坏了规矩。 见景如璋前来,宋沅依上前深深一福。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景如璋淡淡道了声起。 一旁宫女端了水过来,他净了手。 “承安呢?让人将他带过来,孤瞧瞧。” 提到承安,宋沅依脸上有了很深的笑意,当即就吩咐舒心让奶娘将承安带了过来。 小承安不常见他,有点怕他,躲到宋沅依的后面,只探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滚动。 宋沅依温声细语叫他出来,景如璋简单粗暴的上前一把将他拎到怀里。 小承安嘴巴撇着,一时间还没决定哭不哭,景如璋拿了块松子糕塞到他嘴里,堵住了小家伙正欲嚎啕的小嘴。 景如璋让小承安留下一起用了晚膳,宋沅依见他从柳风轩来,想了想试探道。 “听闻沈妹妹近日在学莲子糕,臣妾记得殿下以前倒是挺爱这道点心的,不知沈妹妹的手艺比母后如何?” “她怎敢同母后相提并论,瞎折腾罢了。” 宋沅依只轻轻勾了勾唇,又道。 “沈妹妹倒也有心,愿意为了殿下亲自下厨,今儿母后赏了几匹南楚进贡的料子,一会儿臣妾让人送两匹到柳风轩吧。” 景如璋沉默一瞬,想了想道。 “不用。” ...... 自打上次耍了点心机将景如璋引过来,落了个重抄作业后,沈玥瑶有点后悔。 被他嫌弃字太丑,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虽然她不在意,但领导都已经提出了缺点,还要找补的。 原以为那日景如璋去了常宁殿,第二日应该会到柳风轩。 无奈天不遂人愿,景如璋第二日去了豫州,至于去做什么,连太子妃都不知道。 那必定是去执行秘密任务。 沈玥瑶想起六王爷好像在豫州住过一段时日,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沈玥瑶一早去向太子妃请安,冤家路窄,碰上了杨璃。 杨璃原本无精打采,见到她,瞬间精神抖擞,仿佛眼里燃起了一团火,随时要将她点燃。 沈玥瑶实在不明白她这团火是如何产生的,见到了总归不能当瞎子。 她礼貌的上前微微一福:“杨姐姐。”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妹妹啊?听说沈妹妹的莲子糕做的不错,不知本宫可有荣幸,品尝一番。” 沈玥瑶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嘲笑。 “听闻听月轩里的厨子可不输御膳房的大厨,妹妹这点微末伎俩入不得姐姐的眼。” 杨璃嘴角勾了一抹嘲笑。 “原来是厨艺欠佳,难怪殿下......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沈玥瑶蹙眉轻叹:“哎,可不就是嘛,妹妹愚笨,自是比不得姐姐。前些时候臣妾听殿下提起听雨轩的蟹黄酥,那可是赞不绝口。” 提到蟹黄酥,杨璃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她用淬了怨毒的眼神射了沈玥瑶一眼,没再多言,快步走到了她前面。 沈玥瑶眸子心下冷哼,秋菊说过慧珠的蟹黄酥做的很好,杨璃经常拿去讨好景如璋。 杨璃不确定她刚刚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便没跟她再作纠缠。 沈玥瑶不想去的太早,少不得又要同杨璃费一番唇舌,干脆故意放慢了步子。 “你是乌龟么?让路。” 她闻声转过身,眸色微怔。 随即抬头望了望蓝澄澄的碧空,不染纤云,随即哼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黎侧妃也来了,当真稀奇。” 黎凝冷眼看她:“怎么?我不能来?” 沈玥瑶忙向旁边退了一步,抬袖作了个请的手势。 “怎会?黎侧妃请。” 黎凝端详了她半晌,才慢慢开口。 “你叫她杨姐姐,叫我黎侧妃,为何?” “......”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她,眸子似琥珀般清亮,画扇般的长睫毛颤了一下。 沈玥瑶在思考如何委婉的告诉她,她的脸跟冰块似的,这‘姐姐’二字谁敢叫出口? 而且她武功高强,真担心她就冲过来一巴掌结果了自己。 沈玥瑶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试探。 “敢问黎侧妃,这东宫里可有人唤过你姐姐?” 黎凝垂着眼睑,仔细回想了一下。 “没有。” 沈玥瑶长舒一口气。 “大概都觉得黎侧妃……你气质出众,家世显赫,怕是……让人觉得不敢高攀。” 黎凝望了她一眼,轻轻点头,似乎同意了她的说法。 沈玥瑶给她让了道,跟在她身后,不经意又想起她杀人的场景。 虽然她跟黎凝只见过几面,但总觉得她不像乱杀无辜之辈。 第19章 黎……姐姐 太子妃见到黎凝,也微微怔了一瞬。 她都已经不记得黎凝有多久没来过常宁殿,自是觉得稀奇,一个简单的落座动作比平日里慢了好几拍。 倒是黎凝一副仙人降临的样子,强大的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常宁殿的主人。 黎凝的背后是镇国将军府,像她这样的身世背景,按理来讲,太子妃没理由忽视她的存在。 毕竟,以黎凝的家世和能耐,是有能力跟她争一争未来的中宫之位的。 可太子妃偏对她十分客气,甚至杨璃在背后嚼舌根非议她时,还出言维护。 敏锐的八卦嗅觉告诉沈玥瑶,这背后,定然有瓜 几人向太子妃深深一福。 “妾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亲和的道了声起,让几人入了座。 “今日黎侧妃也来了?倒是难得。来人,将本宫那盏金漆紫芸屏风取来送到皓雪阁去。” 黎凝抬了抬手,举止冷傲,不沾半点烟火气。 “不必。” 沈玥瑶:“......” 沈玥瑶没想到她竟然当面驳太子妃面子,真是个勇士。 杨侧妃和李庶妃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倒是显得她有点大惊小怪。 她缓缓端起茶盏,借着吹茶沫的动作,轻轻摇头。 就连太子妃脸上都没什么波澜,亲和笑了笑。 “也罢,皓雪阁自是不缺这个。” 沈玥瑶心里羡慕黎凝,同为侧妃,她就可以在东宫横着走,连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 不像她处处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人剐了。 太子妃饮了口茶,嘴唇上弯着职业微笑。 “趁着今儿几位妹妹都在,本宫宣布一件事,皇后娘娘昨儿见了本宫,欲将温大人的次女温雪姝迎入东宫。” 茶还入口,沈玥瑶眼睛微睁,停了动作,缓缓放下茶盏,垂下头,掩着不安的情绪。 沉默中,倒是杨璃搅着帕子先叹了口气。 不过,听上去有些故意做作,不怎么真诚。 “怎么?你有意见?” 杨璃跟沈玥瑶皆是一愣,同时看向她。 沈玥瑶恰好与她视线相接,后背冒起冷汗。 杨璃倒是松了一口气,挑着眉,不怀好意的挂了个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总能在一些特定的场合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她是神仙,神仙是不会考虑凡人感受的,沈玥瑶勾了勾唇。 这一句话,无疑让沈玥瑶成为在场的焦点。 沈玥瑶犹豫片刻,强压着被内心的不适道。 “黎......黎......姐姐说笑了,妾哪会有意见,只要殿下喜欢,那便是极好的。” 这句话显然比太子妃说太子要娶温雪姝更惹人注目,连太子妃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惊讶。 她居然敢叫黎凝姐姐! 众人望了望沈玥瑶,又看了看黎凝。 看黎凝会不会一掌劈了她。 太子妃也提了口气,心下不禁为沈玥瑶担心起来。 心想她素来稳重,怎敢得罪这位真神? 就在几人各自脑补沈玥瑶凄惨下场时,黎凝只是淡淡看了她两眼,冷笑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就这样?没……了? 太子妃先行松了口气,杨璃盯着沈玥瑶,期待着黎凝应该还有下文。 让她失望了,没有。 沈玥瑶觉得黎凝的确可怕,不过要是能同她交好,将这份害怕留给别人,倒是件不错的事。 杨璃不屑的翻了白眼,小声道:“马屁精。” 李庶妃秉持着一向的沉默寡言,不参与几人的斗争,只在适当的时机出来和稀泥平息一下杨璃的怒气。 太子妃看了黎凝一眼,眼底神色难明,随即将目光撇开。 这一举动,沈玥瑶却看在眼里,她转过头去看黎凝,她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沈玥瑶被冻的受不了,迅速收回了目光。 太子妃轻咳了两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重心长道。 “这桩亲事原也是皇上的意思,等温家妹妹入了东宫,往后就更热闹了,届时,还望各位妹妹能够和平共处,切勿给殿下惹上什么麻烦。” 几人恭敬地点头应了声是。 太子妃跟几人闲话家常一阵,杨璃话里话外总是针对沈玥瑶,她也能应对自如。 黎凝几乎不说话,不过有她在,说话的气氛有些冷,就连一贯话多的杨璃也不敢太过分。 眼看太子妃的精神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沈玥瑶识趣的寻了个借口,要回柳风轩,其他人也跟着出了常宁殿。 太子妃想到刚才的场景,不禁轻声一笑,摇摇头。 …… 沈玥瑶站在曲廊上驻足,望了一眼白纱轻漾的水榭,地下锦鲤环绕,耳边流水潺潺。 便走了过去,此地清幽雅静,鲜有喧嚣,宽敞的凉亭中站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 此处除了太子,鲜少有人过来,下人见她过来先是一惊,然后微微一福。 她进去坐了没多久,宫女们就贴心的拿来食盒,取出点心,还贴心的备了甜汤,又泡了一壶雨前龙井。 想来是按照太子的口味送的。她会心一笑,心下直夸下人懂事,在这里若是无性命之忧,当个主子也挺不错。 沈玥瑶拿了块水晶莲子糕往嘴里送,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于她而言,稍微甜了点。 “你倒是会享受。” 她觉得背后一凉,含着口糕点机械的转过头,眼睛一闭,将糕点咽下,换了张笑脸。 “原来是黎......姐姐啊。” 她叫着不大顺口,每次见到黎凝她都有点发怵,这感觉有点像见到景如璋。 黎凝毫不客气地坐到她对面,锦儿为她斟了茶,退到沈玥瑶身后。 “你认识温雪姝。”黎凝几乎肯定道。 沈玥瑶歪着脑袋打量了她几眼,黎凝不像是个八卦的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还专程跟到这里。 “谈不上认识,有过一面之缘。” 准确来说上次宫宴上第一次见,一面之缘主要是她对温雪姝,人家压根可能没注意到她。 “跟她有过节?”黎凝又问。 沈玥瑶没有说话,只抿了口茶。 她笑了笑,挑开了话头。 “你呢?为什么……杀人?” 沈玥瑶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加重了音量。 黎凝沉默一瞬,平静道。 “你以为披着人皮的都叫人么?也可能是衣冠禽兽。” 的确,她不可否认。 听黎凝这么一说,她几乎可以确定,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大瓜。 沈玥瑶伸手托着粉腮:“我无辜成了你的同谋,总该知道事情的原委吧。” 黎凝看着碧空上的几缕流云,声音终于染了点人气。 “我有个贴身婢女,唤做意儿,跟在我身边十三年。我原没打算带她入宫,准备将她放出去嫁人,谁知那个傻丫头非要跟我入宫。前些日子,她竟被人从井里捞了出来。” 沈玥瑶想起她第一次去给太子妃请安时,好像听杨璃提过一嘴。 当时只觉惋惜,并未细想。 “意儿跟了我十三年,我岂会让她死的不明不白。细查之下,才得知那叫陈伟的侍卫,借酒行凶,将意儿奸污勾,扔到井里。” 沈玥瑶听完心下一颤,当日她确实也闻到陈伟身上有酒味。 她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锦儿,若是她遇上这样的事,怕自己只会比她更狠。 这些丫头从小命苦,一朝认了主,得了一丝温暖,便是为其舍了命也甘愿。 她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不将证据交给太子?” 黎凝只冷冰冰道:“我的人,仇自然由我来报,干旁人什么事?况且……” “况且你不信任太子殿下。” “在那些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眼里,一个婢女的命算得了什么?蝼蚁而已。” 第20章 毒?药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良久没有说话,在人权至上的环境下成长的她,无法不对这种草菅人命的事产生愤怒。 她将目光投在地板上,倏然想起景如璋那句‘死有余辜’。 或许他什么都知道,甚至她都怀疑他知道是黎凝动的手,所以才没有深究。 沈玥瑶看着她道:“既然仇报了,这件事情便过去了,可是......你还欠我的。” “记得,我说过可以救你一命。我看你跟那个温雪姝有过节,要不......我替你杀了她。” 沈玥瑶被她这话吓得一愣一愣的,刚才还以为她是个侠义之人,心下生了几分佩服,这神仙怎么能开口就是杀人呢? 她说的一本正经,仿佛只要沈玥瑶点头,她就真能杀了温雪姝似的。 沈玥瑶连忙摆手:“......不、不用。” 将她弄的半死都被凌迟了,真要杀了她,估计会被剁碎了喂狗。 沈玥瑶不放心的看了她两眼,嘱咐道。 “离她远点就成。” 黎凝看她一脸怂样,便不再勉强,起身欲走,倏然想到了什么,驻足提醒了一句。 “我看杨璃似乎并不喜欢你,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这黎凝看看似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还是有观察力的。 沈玥瑶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春末的风裹了点初夏的燥意,吹的池面微波轻漾,草木沙沙作响。 圣上病重,急召太子殿下回京,景如璋连东宫都没来的及回,直奔沁心殿。 皇帝面容枯槁,用力咳了两声,喷出一口血,吓得皇后直流眼泪。 景如璋赶到沁心殿时,见景临策跪在殿外,他淡淡凝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皇帝将他唤到身边,禀退了左右,沙哑道。 “他还跪在外面?” 景如璋嗯了一声。 “哎,你去豫州查的如何?” “豫州节度使刘重确有异动,暗地里招兵买马,还将嫡女送进了六弟府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帝听完又是一阵咳嗽,他算不得一代明君,这也是他这两日才对自己做出的总结。 景弘渊登基之时,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他平生酷爱作画,对朝政之事,多有懈怠。久而久之,皇权分散。 朝中文官逐渐形成三派势力,宋太师自是支撑正统太子,冷丞相中立,许御史则支撑六王爷萧临策,甚至将嫡女许了他做侧妃。 许氏为侧妃,不过是因户部尚书之女早过门,若将来景临策真登基,这中宫之位还得是许氏的。 这些人各自筹谋,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放任了这么些年,局势早就脱离了他的控制。 临了,心底倏然生出一丝愧疚,觉得对不起祖宗。 于是,他便将振兴景氏基业的重担压到景如璋身上。 景弘渊沉默,心中思绪翻涌,良久,才用气音吐出一句。 “留他一条性命即可。” …… 太子妃陪着皇后一起侍疾,无奈她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待了两日,晕在了皇后跟前,皇后叫了步辇将她送回常宁殿。 沈玥瑶倒是落得清闲,连去常宁殿请安都省了。 柳风院的日子清净又闲适,她躺在美人靠上,享受着宫里的养老生活。 无聊之际,她寻了几幅王铭的字来临摹,端着一副大师的高深模样,一笔一划,极尽用力。 奈何她在这方面天赋实在有限,上好的貂毫笔都写秃了三根,也没见长进多少。 偏她又生出了点执念,跟这字杠上了。 锦儿只是摇头,不明白主子为何跟笔有如此深仇。 劝了她了她两回,说她又当书法大家,能看就行。 沈玥瑶一想起景如璋说她字丑的那个嫌弃样儿,就让她窝火。 她呲了一声,又提着笔继续埋头苦练。 秋菊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锦儿看她不大顺眼,想到沈玥瑶说过不让为难她。 这次没动手,只冲她翻了个白眼。 秋菊低下头去,微微欠了欠身。 “见过主子。” 沈玥瑶抬头见她眉间拧成疙瘩,脸上写着‘重要事件’,便知她有话要说。 她搁下笔,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夏夜和冬雪,正色道了声。 “都退下吧。” 夏夜和冬雪掌好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 秋菊神色凝重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绸帕子裹着的神秘物体,放到沈玥瑶跟前的书案上。 沈玥瑶看了她一眼,将绸帕打开一看,里头裹着一包药。 她拿过来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涩味,有点呛鼻,她皱了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今日芝玉交给奴婢的,说让奴婢每日在您的饭菜里放一点。” 沈玥瑶还来不及惊讶,锦儿先行破防, 咒骂:“这些个黑心肝烂肠子的,想用毒来害咱们。主子,咱们可不能忍了,咱也去寻些毒药,最毒的那种,叫她们尝尝肠穿肚烂的滋味。” “……” 沈玥瑶轻轻摇头,凝着手里的药片刻,递给锦儿,郑重道。 “此事不要声张,你去找个没什么根基的太医,使点使点银子查一下这是什么药。” 锦儿接过,看到主子如此有章法的处理此事,方觉自己刚才冲动了。 不由低下头,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沈玥瑶看了她一会,再次嘱咐。 “切记,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对于此事,沈玥瑶颇觉得隐隐有些奇怪。 她自认为跟杨璃的确不算合得来,可她既不得宠,又跟杨璃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她为何要害自己? 而且太子妃明确警告过,此时,东宫不能出任何纰漏。 就算她不将太子妃的话放在眼里,也该顾虑一下后果。 究竟是何事逼的杨璃失了理智,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冥思苦想一阵,将这段日子所有能跟杨璃挂钩的事都在脑子过了一遍。 小承安当着杨璃的面说她比杨璃好看,那时候杨璃的眼神是想杀人的。 可也不过是女人的虚荣心作祟,杨璃是骄纵,不是没脑子。 绝不会因为小孩儿的戏言,就要杀人。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对于想不通的事,她决定先放在一边。 她又提起笔,继续同练字杠上。 “秋菊,切记,一切如常,你且去吧。” 秋菊见她神色如常,不禁感叹,这位主子好定力,别人都给她下毒了,她还有心思练字。 此番沉着冷静非常人所能比,看来是个成大事的。 嗯……用力过猛,貂毫又掉了几根。 沐浴后,沈玥瑶青丝柔软垂在腰间,眼看时辰尚早,她以前可是夜猫子。 这里找不到可以消遣的娱乐,于是便去梨木书架上翻了一本《庄子》。 躺在美人靠上,随意翻开一页来读。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这篇《逍遥游》她曾在课本里读过,只是还没来得及与庄子做深度思想交流,就梦到了蝴蝶。 当时她觉得自己有病,一读书就犯困。这毛病一直跟着她到现在。 她懒懒将莲白的指尖放在柔唇上打了个哈欠,读着读着就将书盖在脸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倏然有人将书从她脸上取了下来,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秀眉微蹙。 “太亮了,灭两盏灯去。” 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倦意的娇懒,听的人发酥。 “你倒是清闲。” 一道清冷低醇的声音落入耳中。 第21章 酒后糊涂 沈玥瑶睁开睡眼,见到景如璋一身玄色水波烟羽纹锦袍立在眼前。 身姿挺拔,气质清冷。 正居高临下俯视她。 白玉腰带上挂的麒麟玉佩轻轻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她朱唇翕张,惊讶赶走了倦意。 小声唤了一句:“殿下。” 反应过来,她双手撑起身子,站起来向他深深一福。 柔软的发丝随着她一低头,散了几缕在胸前,丝丝缕缕的清香漾进他鼻端。 “妾拜见太子殿下。” 景如璋眉眼微沉,打量了她几眼,淡淡道了声起。 沈玥瑶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这次居然主动叫她起来。 仔细看不难发现他今日脸色不大好,虽然素日里也冷,但今日尤其难看,跟人欠他命似的。 沈玥瑶知情识趣,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尽量少言,以免惹祸。 景如璋坐到紫檀扶手椅上,垂着眉眼,嘴唇紧抿,手里拿着她刚刚念的书,嘴角淡然一扬。 “你喜欢《庄子》?” “妾只是无聊,随便翻翻罢了。” “宁静无为,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景如璋轻描淡写的对她下了结论。 沈玥瑶听出他是在暗讽她行事别有用心,配不上‘宁静无为’四个字。 沈玥瑶敷衍笑了笑,装作听不懂,随即低头去仔细研究地板上刻的莲花纹理。 “最喜欢哪几句?说说。” 沈玥瑶倏然被提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庄子》博大精深,说实话她喜欢的有很多,但想到他的嘲讽,脑子里还真冒出来几句。 脱口而出:“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景如璋听她含沙射影,反唇相讥,墨眉微挑,来了兴致。 毕竟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如她这般放肆。 一时竟不知道该夸她伶牙俐齿,还是恼她胆大妄为。 只冷冷道了一句:“夏虫不可以语于冰。” 沈玥瑶心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说不过便人身攻击,这人心眼着实不怎么大。 偏她又无可奈何,谁让他官大呢。 沈玥瑶干脆装聋作哑,继续研究地板。 景如璋随意看了一眼书案。 “你练的字孤看了,徒有其形,毫无神韵。” 沈玥瑶心下被气的无语,他大晚上过来就是为了过来跟她讨论书法,顺带贬低她?! 怕不是脑子有毛病。 再则,哪个书法大家不是从小练,练一辈子,死后成名的比比皆是。 沈玥瑶压着嗓子,言不由衷道。 “妾愚笨,这就去收了,不敢污了殿下眼睛。” 说完,就往书案去,又听他道。 “你倒还算有几分骨气,说你字写的丑,还知道找补。” 这算是夸奖?姑且认为是,不然下一句就会被气死。 “谢殿下夸奖。”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沈玥瑶看出来他这是要卖弄一番。 “还不过来研磨。” 沈玥瑶心下呲了一声,慢吞吞的走过去铺了新纸,扶起长袖,细细研墨。 景如璋提笔行云流水的写下一行大字,笔力苍劲,气势不凡。 这样一对比,沈玥瑶的确有点自惭形秽。 不过一看他写的内容,却什么褒奖的话也说不出口。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如何?” 沈玥瑶看他厚着脸皮跟她要评价,她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最后只得暗骂一句:不要脸! 她的傲气终是屈服在他周身散发的威压之下。 “殿下的字自然是极好。” 沈玥瑶不想再跟他讨论书法,眼珠一转,转移了话题。 “殿下累了吧,可用了晚膳?” “尚未。” 沈玥瑶原只想客气一下,没想道快戌时了他竟还未晚膳,她微微一怔,心下叹了口气。 “锦儿,去小厨房让厨子做几个小菜过来。” 她能从他眼底窥探到一丝伤感,至于是何事,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流露出这种神情,她不想知道。 她想明哲保身,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于是,又让人上了一壶酒,像景如璋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向旁人吐露心声,美酒就着思绪饮下即可。 她没想到他会拉她一起喝,她的酒量可不如他,三五杯便生了醉意。 她醒来时,只觉周身骨折了一般,这该死的三妻四妾制,她连骂他一声趁人之危的资格都没有。 她揉了揉额,脑子里冒出些不纯洁的画面。 好像是她主动…… 景如璋要走,她从身后藤蔓一样缠住他,主动去褪他的衣衫,主动送上朱唇,主动…… 想到这里,她伸手捂住半张脸。 暗叹一声,作孽啊! 她自我疏导一番,将这一切归咎于酒后糊涂。 锦儿手里举着红木托案过来搁在小案上,连忙来扶她。 她坐起来瞧了一眼托几上的药,淡淡道。 “端过来吧。” 锦儿取了药,递了过去,又收了回来。 “主子,是药三分毒,要不……还是不喝了吧?” 沈玥瑶摇摇头,投了个“你不懂”的眼神给她,将手摊开道。 “给我。” 锦儿拗不过她,只得乖乖又递了过去。 谁没事会心甘情愿的喝药呢?不过因为能救命罢了。 朱窗半掩,沁进丝丝凉意,细小的雨珠打在瓦砾上沥沥作响。 太子妃身子稍有好转,便替景如璋操办了婚事,将温雪姝迎进东宫,住在朝露阁。 去给太子妃请安的路上,沈玥瑶思绪纷杂,不觉间竟在曲廊上碰到温雪姝。 她一身月白云丝长裙,薄雾浅碧色云锦散花外裳随风轻轻飘扬,乌发挽成精致的凌云髻。鬓边的蝴蝶珠钗微微颤着,十分灵动。 一双杏眼水盈盈的,别说男人,沈玥瑶看了都挪不开眼。 沈玥瑶原本思绪就乱,如今见到她,心下更是一声长叹。 温雪姝先行上前给沈玥瑶欠了欠身,温声细语喊了声。 “沈姐姐。” 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气度。 她们除却在宫宴上匆匆一瞥后,这算是第一次见面。 沈玥瑶惊讶于她能准确认出自己。 不知道她是功课做的足,还是有主角光环? 沈玥瑶也轻轻欠了声,嘴角弯成标准的职业微笑。 “温妹妹,好巧。” “我与姐姐虽是初次见面,却有一见如故之感。” 这话沈玥瑶听了可高兴不起来,她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好事。 她不打算跟温雪姝走的太近,她虽是女主,这可是部宫斗小说。 跟主角走的太近的大部分都活不长,那些没办法对付主角的,都会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最后都难逃炮灰命运。 她也不打算成为她的敌人,毫无疑问,跟主角对着干,最后肯定落不得好。 沈玥瑶决定远离她,只要不跟她产生过多的交集,她就会变成路人甲。 这便是她的终极目标。 她甚至都不想跟温雪姝有过多的交流,只淡淡一笑。 抬眼间,黎凝走了过来。 温雪姝笑着欠了欠身:“黎……黎侧妃。” 她原是想喊一声姐姐的,话到嘴边被她‘冻’了回去。 她早就听闻黎凝脾气古怪,又会武,实在怕这声‘姐姐’喊出口会招来巴掌之祸,便临时改了口。 黎凝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 不知何时起,黎凝这位神仙总在人间游荡。 沈玥瑶淡漠道:“我步子迈的慢,一会恐去迟了,先走一步了。” 她原想拔腿就跑,顾着形象,只加快了步子,跟上黎凝。 黎凝余光扫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怕她?” “黎姐姐,何以见得?” “你刚刚不都落荒而逃了么?” “……” 常宁殿里,杨侧妃和李庶妃陪太子妃饮着茶。 杨璃阴阳怪气道:“这沈妹妹和温妹妹好大的架子啊。” 第22章 新宠 太子妃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睨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的挑拨,只牵唇淡笑。 “眼下时辰还没到,难为杨妹妹今儿来的这般早,妹妹对本宫的这番心意,本宫心领了。” 除了沈玥瑶入东宫的第二天,一早来看笑话外,平日里属她来的最迟。 杨璃红着脸嗔道。 “娘娘,您呐,就是太仁慈了。可不是人人都配的上您这份仁慈。” 太子妃没心思理会她的言外之意,从容淡定的饮了口茶。 几人见到沈玥瑶同黎凝一起出现,都微微一惊,各怀心事。 沈玥瑶入宫后,黎凝来常宁殿请安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变多。 太子妃对于黎凝的自由从不做过多干涉,常宁殿她愿意便来,不愿,便不来。 就连太子对于她的诸多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璃今日见到沈玥瑶,出奇的没出言刁难。 也是,都用药了,想必是见她活不了几日,省了嘴上功夫,好集中火力对付温雪姝。 “哟,温妹妹怎地来的这样迟?这第一次见太子妃和诸位姐妹,这……可不太好吧?” 原也不是她的错,是这些人来早了,但被杨璃这么一说,她也的确是最后一个到的。 温雪姝脸上一红,上前朝太子妃深深一福。 “妾拜见太子妃。妾来迟了,还请太子妃责罚。” 太子妃笑了笑,主持公道。 “按规矩,你也不算迟。温妹妹生的这样如花似玉,殿下多怜惜一些也是应该的。起来吧。” “谢太子妃。” 太子妃这句话,看似无意,却极大程度挑起了杨璃的妒忌心。 若说太子妃是无意,沈玥瑶却是有些不大相信,宋沅依是何等聪颖之人,她出口的话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温雪姝恭恭敬敬的向太子妃敬了茶,太子妃赏了她一柄玉如意,当做见面礼。 这可比随意赏沈玥瑶的镯子贵重多了,据说这玉如意还是先太后在世时赏的。 可见太子妃对她的重视,温雪姝是皇后看上的,她自是不敢怠慢。 沈玥瑶倒并不在意,倒是杨侧妃,嘴边虽然挂着笑,说出的话却是酸溜溜的。 “太子妃,您可不能这么惯着,若是将来定然会恃宠生骄的。” ‘恃宠生骄’四个字从杨璃口中说出来,沈玥瑶同太子妃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这话就像一个酒鬼劝人不要饮酒,听上去有点滑稽。 “本宫瞧着温妹妹乖巧懂事,这四个字定然跟她沾不了边。” 太子妃出言化解了温雪姝的尴尬。 杨璃皱着眉,不明白太子妃为何会护着她。 “温妹妹明儿陪本宫去给母后请安吧,母后总在本宫面前提起你,说妹妹贤良淑德堪称京中闺秀典范。” 温雪姝谦虚道:“娘娘母仪天下,才是天下女子典范。” “温妹妹不必过谦,母后向来极少夸人,能得她的青睐,是你的福分。” 可不是青睐有加么?沈玥瑶来东宫这么久,别说得娘娘召见,怕是提之如敝履。 沈玥瑶抬眼与李庶妃的视线对上,李庶妃微笑着向她点头。 她轻笑着颔首回应。 每次见李庶妃都跟隐形人似的,一句话不说,只有当太子妃点到她的名时,她才得体的应付几句。 她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她都能同杨璃和平共处,想来是个有手段的。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太子妃问温雪姝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可有读书,不知怎么就讨论到绣功上去了。 这些不在黎凝的理解范围内,只觉无趣,她瞥了一眼沈玥瑶,见她一句话不说,便率先起身告退。 沈玥瑶既不想同温雪姝久待,也不想同杨璃讲话。 对绣功也是一窍不通,随即也跟着退出群聊。 待几人散去,太子妃才敛了神色,将目光凝在刚刚同温雪姝讨论的绣帕上。 舒心道:“这沈侧妃同黎侧妃怎么走的这样近?会不会……” 太子妃没抬眼皮,只淡淡道:“沈玥瑶倒不像个会惹事的,至于黎凝……” 她思考片刻,下了结论:“……不足为虑。” 舒心点头,看向她手里的绣帕。 “这温侧妃……” “嗯,是个隐患。” 宋沅依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她察觉到崔嬷嬷不对劲。 昨日安插在朝露阁的眼线来报,看见崔嬷嬷接触了温雪姝带进宫的贴身婢女。 这对宋沅依来讲,无疑是个打击。 崔嬷嬷从她入东宫便跟着她,她是当面跟过先太后身边的嬷嬷。 是宫里经验丰富且极有手腕的老人,宋沅依意外看上这颗蒙尘的明珠。 将她收为己用并委以重任,这些年帮她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这两年没有人来抢承安的玩具,对此,宋沅依深表感激。 她原想等太子登基后,放她出宫养老,可惜…… 舒心低声问:“太子妃,崔嬷嬷要怎么处置。” 宋沅依紧紧拧着眉,挣扎许久,将手里的帕子捏紧,眼神凌厉。 “交给张顺德,告诉他,手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 舒心垂着头低低应了声:“奴婢知道了。” 崔嬷嬷叛变,她的差事暂时找不到人替代。 这便意味着有些事会逐渐脱离掌控,这让宋沅依感到很不安。 她用帕子掩着唇咳的停不下来,舒心赶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了几口气。 杜鹃绣帕上赫然一片鲜红,格外醒目。 …… 锦儿快步穿过院子,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长吁一口气,调匀呼吸,小碎走到书案边欠了欠身。 “主子。” 沈玥瑶闻声收了笔势,搁下貂毫长笔,屏退左右。 “事情可有了结果?” 锦儿点头道:“奴婢在太医院打听了许久,找了一位小太医名叫周子玉。他有才不得志,上面有些老家伙压着出不了头,家境贫寒,家中四个弟弟三哥妹妹都指着他一个人。” “你给了他多少?” “一千两。在宫里做事,此人倒是有几分圆滑。” 锦儿虽嘴上不饶人,办事倒是个细致妥帖的。 锦儿皱着眉道:“主子,周太医说这药啊,只要每日往饭菜里下一点,久了之后便会精神涣散,出现幻觉,日积月累,最终变成疯子。此药还有一个特性,一旦饮下,查不出病因。” 疯子?! 沈玥瑶眸光沉了下去,不要她命,而是变成疯子。 任何过激的刺激都有可能让她变成疯子。 这样,便不会有人察觉到是有人下药。 好个杨璃!倒是有几分心机。 锦儿见她失神,以为是害怕变成疯子,忙出言宽慰。 “好在咱们及时发现,没叫这帮黑心的得逞。” 沈玥瑶看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轻声笑了出来。 “所以啊,对秋菊好点,你瞧,她的作用可大着呢。” 锦儿提起秋菊,脸色柔和不少,语气还微带点愧疚。 “不得不承认,这次多亏了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玥瑶声音冷下来:“她的作用还大着呢。去,将她唤来。” “是。” 她原想着只要躲着点温雪姝就行,岂料差点被反派害死。 杨璃对她动手,若是久了发现她没疯,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 与其提心吊胆,不如釜底抽薪,除了这个隐患。 杨璃身边出了慧珠之事,纵使迫于她的威压不敢外宣,但人心定然是失了。 锦儿客客气气的将秋菊请到沈玥瑶跟前,秋菊受宠若惊的冲她笑笑。 沈玥瑶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吩咐。 “留意一下杨侧妃身边何人可收为己用,要做事要细致妥帖的,不然……宁缺毋滥。” 第23章 深夜造访 几颗星子映在小小的的一方水池,鱼儿轻轻游摆逐星,分不清是真是幻。 沈玥瑶倚在栏杆上,握着一柄白绸绣蝶团扇在胸前轻轻摇着,轻轻摇头叹一声。 “真傻!” 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如寒冰般渗人。 “说你还是说鱼?” 沈玥瑶转过头去,见黎凝一身薄纱衣裙浸在清冷的月色下。 面若寒冰,眉眼清冷,月下看美人,仿若月宫仙子临世。 沈玥瑶身材纤细娇软,轻轻撩了一缕散在胸前的发丝。 眉眼一挑,半开玩笑似的责怪。 “大胆,黎姐姐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还有没有规矩了?” 黎凝冷冷淡淡道。 “是我不让通报的,不怪她们。” 沈玥瑶眨了眨清透漂亮的眸子,弯着唇角,嗓音甜软道。 “黎姐姐似乎对下人格外体恤。” 黎凝秀眉轻拧,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蓦地绽放出一个冷笑。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沈玥瑶站起身来,将长袖薄纱轻轻一扬,做了个请的手势。 “黎姐姐,屋里请。锦儿,奉茶。” 黎凝移步进屋,四下打量着屋子,这里不同于别处,鹅黄色的帷幔上没绣任何花纹。 软椅上的月白软绸上也是素色,当下绣品盛行。 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家里所见布帛皆可见刺绣。 沈玥瑶这里看着实在寒碜。 黎凝迟疑了一下,坐到窗边的紫檀软椅上。 沈玥瑶看不懂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同情,只浅浅一笑道。 “深夜到访,不知黎姐姐有何贵干?要知道这个时辰,一般只有殿下才会过来。” 听她提到景如璋,黎凝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 “他倒是稀罕你,还总往你这破地儿跑。” 沈玥瑶听她说自己精心布置的房间破,原本美丽的心情一下子罩了一层乌云。 她嫌宫女们选的花花绿绿的绣帐太过花哨,于是按照自己的审美重新设计了一番。 轻纱帷幔、桌布软垫都用的纯色纱绸,是流行的轻奢风,精致又不失华贵。 却被黎凝这个睁眼瞎说‘破’! 沈玥瑶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她,朱唇轻抿,暗含薄怒。 她安慰自己,不要同审美低下的人讨论房间的装修风格。 觑了她一眼,嘴角斜着向上挑了挑。 “黎姐姐这话说的不对,自从温侧妃来了之后,殿下还往别处跑过?” 黎凝冷笑一声,语气带着点不屑。 “他倒是想,可惜最近景临策让他忙的很。” 沈玥瑶听到她这话才敛了神色,歪着头,将脸往前挪了挪,眼神一亮,好奇问。 “此话何意?” 黎凝挑了她一眼:“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你问这么多作甚?” “黎姐姐此言差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太子殿下出事,我等必定落不得好。” “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景如璋......算不得好人,必不会短命。” “......” 敏锐的直觉告诉沈玥瑶,黎凝和景如璋之间肯定有故事。 每次提到他,她眼里好像都带有一丝不屑。 她虽然有点好奇,但也不打算八卦。 黎凝端起白玉茶盏,看着盏中清茶,汤色碧绿清澈,果香馥郁萦绕鼻端。 她浅浅抿了一口,满口香醇,回味无穷。 “你这儿的碧螺春不错,比常宁殿的好。” 沈玥瑶倏而一弯,烛光映在眸子里,化成点点璀璨碎光。 “这不是看黎姐姐来了嘛,自然得奉好茶。” 黎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评论道。 “江州首富,名不虚传。” 沈玥瑶笑而不语,默认了她的话。 搁下手中团扇,捧起白玉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黎凝垂着眼睑,拨弄着手里质地温润的茶盏,悠然道。 “听闻宫里有一种人,被称为白望人。他们可以为有钱的人提供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也可以将东西拿出去贩卖。不问缘由,不问由来,不辨真假。” 沈玥瑶从容的放下茶盏,轻笑道。 “姐姐这也知道。” 黎凝抬眸看她,漫不经心道。 “看来宋沅依小看你了。” “是黎姐姐高看我了,我跟黎姐姐不一样,以姐姐的家世背景可以跟太子妃分庭抗礼。将来……甚至有机会争一争中宫之位。而我,只想活下去。” “争?中宫之位看重的可不只是家世,还有子嗣。宋沅依可没给人争的机会。” 沈玥瑶颇为同意的点头。 “不过……她劳心伤神,当初为了生承安伤身子,不是长命之人。” “……” 沈玥瑶可不想在这讨论太子妃的命长不长,反正她可不想短命。 “黎姐姐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黎凝揶揄的看着她,半晌才道。 “不是,我是来告诉你……温雪姝怀孕了。” 沈玥瑶眼睑一抬,怔了一小会儿,长睫垂下,盖住所有情绪,随即淡然一笑。 “温侧妃进宫两个多月,有了身孕有什么可奇怪的?” “哼,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我都知道宋沅依不会轻易答应的。” 沈玥瑶也颇为纳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温雪姝有了身孕,便证明了一件事。 在子嗣上,太子妃已经不能只手遮天。 “那是以前,温侧妃有了身孕,说明很多事已经由不得她了。” 黎凝用一种看戏的闲散眼神凝着她,问道。 “我看你跟姓温的不大对付,她有了身孕,你打算怎么办?” 沈玥瑶想了想,解释道。 “我跟她没有不对付,至少目前没有,我只是想离她远点。” 沈玥瑶打趣的睨了她一眼,当神仙太寂寞了,想打趣凡人,找点乐子。 “原来黎姐姐今晚来这,只是想看戏啊?抱歉,让你失望了。” 黎凝不以为意,百无聊赖道。 “哦,是么?我可不这么觉得,事情才刚刚有趣起来。你说谁先坐不住?” 沈玥瑶表面冷静,实则内心翻涌。 温雪姝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她害没的啊! 这便是她走向凌迟的重要一步,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重蹈原主覆辙。 “别人怎样,我可不管。我说过,我只想活下去。” 黎凝久久望着她,似乎对她的话很奇怪。 不过,沈玥瑶算是看明白了,黎凝面上冷,内心其实对什么事都八卦。 但愿这种兴趣只是单纯的兴趣。 黎凝站起身来,提点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你这柳风轩要热闹了。” 说完便径直出了门。 沈玥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融融月色里。 她恍然的收回眸光,沉沉的凝着地面。 眉头久久未能舒展,细细琢磨她的话。 锦儿轻声唤道:“主子,您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沈玥瑶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摇头。 锦儿疑惑道:“主子,今日为何故意将白望人这条线透露给黎侧妃?” 今夜她注定睡不好觉,捧起茶盏,索性一饮而尽。 “我既有意结交黎凝,便要拿出点东西。若你如她一般众星捧月会同一个乞丐结交么?” 锦儿挠挠头道:“应该不大会。” 会不会她不知道,她与黎凝谈不上深交。 她只知道没人会对一个废物感兴趣。 “主子,您说黎侧妃今夜专程过来告诉您温侧妃怀孕之事,是想做什么?” 她也纳闷啊。 不过她可以肯定,黎凝绝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看戏。 夜阑已深,院里几株栀子正葱茏,郁郁葱葱的叶子间,星星点点的白玉般的花瓣绽放着,花香幽远。 一阵夜风拂过,冷然作响,月影斑驳,照出满地残花。 是谁站在梨木窗前,沉沉一声叹息,声音融在夜色里。 第24章 要挟 沈玥瑶自打从黎凝口里得知了温雪姝怀孕的消息。 思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将睡意冲的荡然无存。 她改变了一些剧情,只至于很多时间线乱了。 这消息她居然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不得不反思。 难怪她们都喜欢安插眼线。 如此,便可以第一时间得到重要消息,以便未雨绸缪。 沈玥瑶托着腮,开始琢磨如何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沉思默想之际,秋菊进来欠了欠身。 “主子。” 自打上次秋菊举报杨璃要用药谋害沈玥瑶的阴谋后,锦儿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川剧——变脸。 沈玥瑶让她对秋菊好点,她便祖宗一样供着她。 没事儿就去送温暖,今儿送银子明儿送首饰,后儿送布匹衣衫。 想到锦儿之前的举动,倏然间判若两人的举动,让秋菊惶恐不安。 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惹了锦儿,变着法儿的要陷害她。 锦儿明明对她笑着,可秋菊总觉得下一瞬间,她就能拿根针往她指尖上扎。 看到锦儿,她不自觉的低下头。 沈玥瑶看出了她的不安,温和笑道。 “锦儿已经拿你当自己人了,你无需怕她。” 秋菊抬眼看她笑眯眯的,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然后又低了下去。 “主子,芝玉姐姐今日又来找奴婢,说让奴婢将给您下的药停了。” “停了?她可还有说了其他的?” 秋菊轻轻摇头:“没了。” 这药下了一半,倏然不下了? 良心发现,幡然悔悟? 杨璃……貌似不大可能。 那便是她有利用价值。 沈玥瑶柳眉紧蹙,一时陷入沉思,斟酌半晌,抬眼看着秋菊道。 “既如此,那便停了吧。且看看她想做什么?” 秋菊欠了欠身道:“奴婢明白了。” 盛夏的午后,天气热的要命,连天上的云彩都叫太阳烧化了,尸骨无存。 琉璃八宝鉴中盛着冰,锦儿手里摇着月白菱纱团扇,将冰气往美人靠送。 夏夜往刻花青瓷里添了些沉水香,冬雪过来浅浅一福。 “主子,杨侧妃过来了。” 正在小憩的沈玥瑶,缓缓睁开眸子,懒懒起身。 想到前夜里黎凝说的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就头疼,纤指揉了揉着额头道。 “请进来吧。” 也不知为何,柳风轩的不速之客倏然多了起来。 这与沈玥瑶想将柳风轩打造成世外桃源的愿望相背离。 不过这次可没有极品碧螺春,换成太子妃赏的太平猴魁,用来待客,正好。 看她娇脸微微泛红,一看便是外边太阳辣手摧花。 沈玥瑶心下暗笑,跟她装腔作势,假惺惺道。 “这大热天的,杨姐姐也肯来我这柳风轩,当真是蓬荜生辉。” “沈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闲来无聊,还没到妹妹的柳风轩来过,便过来瞧瞧。” 芝玉替她摇着扇,杨璃不大肯喝柳凤轩的茶水。 一来,担心沈玥瑶动手脚,再者,也是真心瞧不上。 沈玥瑶心下了然,暗自摇头。 她看了锦儿一眼,锦儿轻轻点头,让人捧了两盏冰镇紫苏饮上来。 沈玥瑶弯着唇道。 “这冰镇紫苏饮是解暑佳品,姐姐可以尝尝。” 杨璃盯着眼前的白瓷盏,眼神在渴望与迟疑间做斗争,纠结须臾,咽了咽口水下决定, “不、不了,我不爱吃甜的。” 沈玥瑶遗憾道:“哦,那可惜了。” 说着,便端起白瓷盏,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甜爽口,沁人心脾。 杨璃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前的白瓷盏,快速将目光挪开,四下打量起了她房间的布置。 她第一次见女子居所布置的这样......素雅,身为太子侧妃,一看便是个不得宠的。 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妹妹这里的布置还真是……别出心裁。” 她话里的嘲讽意味过于明显,沈玥瑶想忽视都难。 她嘴角的笑容霎时没了,掀起眼帘,幽幽扫了她一眼。 暗自批判她的审美。 声音微带点凉,重新挑了话头。 “姐姐今日过来,怕不只是来欣赏我这柳风轩吧?” 杨璃也不同她再拐弯抹角,嘴上虽笑着,眼底阴森一片。 “想必沈妹妹也听说了吧?温侧妃有了身孕之事。” 虽然一早便猜到她的来意,但心下仍然警惕。 她将白瓷盏搁在紫檀案上,抬起帕子擦了擦嘴角,从容道。 “温侧妃是个有福之人,进宫短短两个多月便有了身孕。” “哼,有福?这福气怕是轮不到她。” “杨姐姐这是何意?” 杨璃不慢不急的掏出一枚铜钱置到茶案上。 沈玥瑶心下一沉,拿过铜钱放到手心,细看之下,铜钱上刻了一个沈字。 铜钱上缺了一个小角,与沈庸当日给她的铜钱极为相似。 这是沈家定制的信物。 沈玥瑶眸子轻眯,心里思绪翻涌。 杨璃竟然拿沈家要挟她,她总算知道她们俩为何能狼狈为奸。 感情用的是低劣的威逼手段。 她这举动倒是让沈玥瑶想起一个人来,景临策也曾拿沈家威胁过她,不知道他二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直觉告诉她是有的,在她看来,所有巧合都有迹可循。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沈家安危,沈家是她生存下去的最大的助力,万不能出事。 况且沈庸待她是真心不错...... 沈芸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通过白望人将消息递进来才好。 沈玥瑶低着嗓子明知故问。 “杨姐姐这是何意?” 杨璃看着她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温雪姝有孕,看来太子妃是不打算管了,不若你我联手……” 沈玥蹙起眉头问:“杨姐姐想怎么做?” 杨璃同芝玉使了个眼色,芝玉从袖里掏出一包药搁到案几上。 杨璃笑的像媚惑人心的妖。 “我这有一副药,交于沈妹妹,沈妹妹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沈玥瑶声音冷了下来,无奈道。 “杨姐姐做的这么做,是没想给我留后路啊。” 杨璃不以为意的扯着嘴角继续笑,虚情假意道。 “怎么会呢,我这是相信沈妹妹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将事情办成,全身而退的。” “……” 杨璃起身走到她身边弯下身子,悄悄在她耳边道。 “沈妹妹,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威胁意味明显。 说完,自信的转身离去。 沈玥瑶凝着杨璃留下的药包,轻轻散开,扒了扒药材,挑了两片枯叶,看上去像银杏叶,若有所思。 又是药! 杨璃哪来的? 若是通过白望人弄的,她一定知道。 若不是,那便是太医院有人。 她摇头叹道:“我就纳了闷了,温雪姝不就是怀个孕么,那孩子还是个细胞呢,怎么就十恶不赦了呢。” 锦儿没听懂问道:“细什么?” 沈玥瑶懒得跟她解释,随手将枯叶丢回药包里,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沈家的情况。 她起身走到书案,提笔写了封信,装进信封,滴上蜡,交到锦儿手里。 嘱咐道:“锦儿,将这封信送到沈芸手里。” “是,主子。” 自打温雪姝有了身孕,柳风轩就没闲过,连鲜少出门的太子妃都移了贵脚进了柳风轩。 沈玥瑶觉得她们应该是整错了对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怀了身孕。 她心下一声苦笑,黎凝想看戏,杨璃想要挟她害温雪姝,她都可以理解。 但太子妃来的目的,她当真猜不透。 况且,她还拖着病殃殃的身子,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即便如此,太子妃还是来瞧她,真叫人感动。 太子妃打量了一圈她的屋子,斟酌道。 “本宫还是第一次来柳风轩,妹妹这里很……别致。” 第25章 破局之策 她这评价明显比前面那两位语气听着要舒服。 沈玥瑶欣然表示感谢:“多谢太子妃夸奖。” 太子妃瞧了她一眼,有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 “舒心,将我那团花蕊蝶苏绣的重莲锦帐取来给妹妹这添点彩。” “......” 这算什么?施舍么? 她没想到改个装修风格会让人误会到如此地步。 偏她又不能像黎凝一样,干脆地拒绝。 只得起身一福:“多谢太子妃赏赐。” 太子妃轻咳了几声,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沈玥瑶猜测,她来应该也是为温雪姝怀孕一事,只要她不主动开口,她绝不多嘴。 果然,不过眨眼功夫,太子妃便挑了话头,试探道。 “妹妹可知温侧妃......有了身孕。” 黎凝和杨璃都来过柳风轩,作为太子妃,她能不知道? 沈玥瑶点头道:“听杨姐姐提过。” 宋沅依面上不动声色,只拉过沈玥瑶的手道。 “好妹妹,杨侧妃从小娇生惯养,做起事来,难免失了分寸,你万万不能学她。” 沈玥瑶看她说的有几分真情,谦虚道。 “妾自知不能同杨侧妃相提并论。” “沈妹妹不必妄自菲薄,本宫瞧着妹妹心思通透远在她之上。” 这是在给她戴高帽子,沈玥瑶心底生出一丝隐忧。 “太子妃谬赞,妾怎能跟杨侧妃相提并论。” “本宫看人向来很准的。” 太子妃看着她笑了笑,沈玥瑶却觉得后背发凉,又听她道。 “这宫里不比寻常人家,怀上身孕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能平平安安生下来,更是难上加难。本宫当面怀着承安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临了还难产,好在承安平安,本宫这才欣慰。” 听起来是挺不容易的,这宫里的女人生孩子,跟渡劫似的。 生下来,便可母凭子贵,鸡犬升天。 生不下来,那可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说到这里,太子妃抬着帕子抹了眼角划过的两滴泪。 沈玥瑶很有眼力劲的出言安慰。 “好在您和承安母子平安,您安心将身子养好,承安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这话太子妃听了一乐,随即又蹙眉道。 “沈妹妹不曾为人母,不知道母为儿忧的心情。本宫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担忧,本宫最忧心的是他年龄尚小,还不懂如何保护自己,所以……只能本宫多为他操心些。妹妹……你可明白?” 宋沅依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以作提示。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她,真不愧是太子妃,说话拐了能拐十八个弯。 宋沅依这是变相的向她卖惨,重点是让她为自己‘分忧’。 沈玥瑶原还想同她拉扯一番,但一想到宋沅依不惜拖着病躯也前来,自然由不得她说不。 沈玥瑶在太子妃和杨璃刚柔并济的夹击下,被迫揽下让温雪姝落胎的活儿。 当然,她清楚的知道,若真做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这两人欺她没有背景,将她往绝路上逼。 她要如何自救? 她眉头轻拧,一丝烦躁爬上眉头。 锦儿捧着太子妃让人送来的锦帐,问道:“主子,这......咱们要么?” 沈玥瑶冷哼一声:“都送过来了,不要岂不是对不起她的一番心意。”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通过三个人的反应让她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特立独行在这里并不会被理解和尊重,那就用她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吧。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白瓷茶盏,黛眉一横,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权衡利弊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锦儿,将屋子里的东西换了。” ...... 沈玥瑶借着送药的契机,去一趟了朝露阁。 朝露阁离常宁殿很近,琉璃瓷瓦,雕梁画槛,名花奇草,无一处不精致。 这是沈玥瑶第一次踏足其他侧妃的居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较之下,她刚入住时的柳风轩简直就是废弃院落。 沈玥瑶内心凉凉一笑。 门口的小宫女见了她,恭恭敬敬的欠着身子。 “见过沈侧妃。” 沈玥瑶见小宫女面上微露难色,正要进去通报,便多问了一句。 “可是有何不便之处?” 小宫女欠了欠身道:“太子殿下这会儿在里面。” 沈玥瑶轻轻蹙眉,她这会儿的确不宜见景如璋,她瞥了一眼锦儿手里的红木拖几。 微笑道:“既如此,我到偏房等着,待殿下走了,我再见温侧妃也不迟。” “如此,便委屈沈侧妃了。” 宫女领着她往偏房去,路过温雪姝寝房的角窗,不经意间听到几句里面的谈话。 “殿下,妾好怕......” “怕什么?” “妾从小见惯内宅里的斗争,妾担心这个孩子来不到这个世上。” “你这说的什么话?谁敢打孤孩子的主意,孤剐了他!” “......” 最后四个字如一记惊雷劈中沈玥瑶,僵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锦儿不明缘由,见她神色不对,忙唤了声。 “主子......” 她脸色霎时惨白如雪,手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是谁在那边?” 沈玥瑶闻声心下一颤,目光瞥过锦儿手里红木拖几,咬着唇,伸手取过上面的药盏,送到嘴边,咕噜咕噜几口咽下。 锦儿连忙惊呼:“主子。” 沈玥瑶手一抖,空碗掉到地上,砰一声,碎了个稀烂。 景如璋眉目一抬,怒道。 “哪个奴才这样大胆?不要命了么?” 小宫女忙进屋跪在地上道:“是、是沈侧妃,沈侧妃来找主子。” 景如璋抬眸朝角窗瞥了一眼,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肃然道。 “既然来找人为何不进来?” 锦儿心下焦急,又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提醒。 “主子,主子,太子殿下在叫您。” 沈玥瑶从恐惧中回神,柔荑颤颤巍巍搭在锦儿手臂上。 气息微弱的道了声:“走吧。” 沈玥瑶缓缓走进去,低眉垂目对着景如璋深深一福。 “妾拜见太子殿下。” 景如璋见她脸色泛白,不经意间,流露出娇弱的病态,他喉结缓缓滚动一下,淡淡道了声起。 “你来做什么?” 沈玥瑶强装镇定道。 “前几日妾听温妹妹说天太热,身子有些不大舒服,便熬了些去热解暑的草药送来。” 温雪姝眉眼微沉,随即又不动声色道。 “我不过随口一说,难为沈姐姐记着。” 景如璋看着她道:“药呢?” 许是这药的作用,沈玥瑶小腹传来一阵剧痛。 奇怪,她没怀孕,怎么也会腹痛? 她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搁在腰间,捂住小腹,忍着疼痛道。 “……妾从柳风轩过来,路上太热,似乎中了暑,刚刚觉得身子特别难受,想着这药有解暑功效,便饮了。” 她扯了个尴尬的笑:“温妹妹,实在不好意思。” 温雪姝见她脸色的确不大对劲,便问道。 “姐姐这是哪里话,姐姐心里记挂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姐姐看着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不用了。” 话音刚落,她便撑不住,身子软了下去。 锦儿连忙去扶她,哭着喊了两声:“主子,主子……” “去请太医。” 景如璋冷声吩咐,上前蹲下将她揽在怀里。 锦儿一惊,立刻抹泪抢先回应。 “奴婢这就去。” 沈玥瑶柔唇泛白,眼眶微红,泪珠在眼底打转,微光闪烁,贝齿咬着下唇,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景如璋眉头一皱,将人打横抱起,直往外走。 温雪姝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往下沉了沉。 沈玥瑶原想借着这碗药,卖个人情给温雪姝,告诉她宋沅依和杨璃欲对她不利。 她可以暗中相助,帮温雪姝保住腹中胎儿。 不曾想,却碰上景如璋这个瘟神。 第26章 暴风雨 见她精致昳丽的眉眼因痛苦拧成结,景如璋将手放到她额头,摸了摸她的体温。 神色难得现了几分柔和,语气也罕见的带了几丝温柔。 “已经去请太医了,你再忍一会儿。” 沈玥瑶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极力忍着疼。 沈玥瑶将头埋在被窝里,拼着力气翻过身去,背对着景如璋。 她实在疼的厉害,一则,不愿叫他见到这副狼狈模样。 再有便是忧心太医来了,会不会发现她喝的药? 宫女伺候景如璋换了身锦衣,刚刚因抱她回来,他一身衣裳皆被汗湿。 他走到榻边,见她汗水浸湿衣衫,薄纱紧贴着肌肤,背影纤细。 叫她忍着,她真就一声不吭。 他觉得一向波澜不惊的心,此时微微皱起,有点泛酸,泛涩。 他厌极了这种感受,乌黑的眉宇紧紧拧起,快速挪开了目光。 他将来要主宰天下,这种感受只会让他变得软弱。 天下人皆可软弱,唯独他景如璋不可以,理智和责任都不许。 锦儿裙摆翻飞,快步领着一个年轻的太医赶回柳风轩。 两人给景如璋行了礼,太医候在罗帐前。 沈玥瑶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将皓腕从纱帐伸出。 太医给把了脉,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景如璋看着床上之人问道,语气中透着点急切。 “如何?” 那太医分明看着年轻,语气却听着老沉稳重。 “回殿下,天气暑热,娘娘只是中了暑气,可能平日里不注意,食用了点寒凉之物。不打紧,微臣开两副药,按时服用即可。” 景如璋淡淡嗯了一声。 江野进来朝景如璋抱拳,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景如璋看了一眼榻上眸子紧闭的沈玥瑶,吩咐锦儿。 “仔细照料。” 锦儿欠了欠身道:“是。” 景如璋疾步出了柳风轩。 夜晚的柳风轩,四下掌灯,房间里一片亮堂。 沈玥瑶恢复了些精神,软绵绵的靠在榻上,将锦儿唤到跟前。 “跟我说说那太医是怎么回事?他是真没瞧出什么?” 说到此处,锦儿的小眼神里满是骄傲。 “哪能啊?他在来的路上,我便告诉他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太子说要传太医,我一想太医来了,您不就穿帮了么?于是,我赶紧揽下这活儿。赶到太医院去,以咱们的地位……也请不到那些老太医……” 锦儿挠了挠头,傻笑道:“也不能请那些老家伙,他们见多识广,肯定会发现的,于是,奴婢便找到周子玉。反正他上过咱们的贼船,也不在乎多上一次。” 沈玥瑶听完一愣,这丫头不傻嘛! 关键的时候,脑子转的还挺快。 沈玥瑶看着她,弯起嘴角赞道:“办的不错。” 锦儿被夸的脸一红:“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奴婢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笨丫头了。” 可不是么?都会随机应变了。 锦儿说完又皱着眉头,脸上罩了一层担忧。 “对了,主子,这次没能同温侧妃搭上话,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玥瑶倒是不担心这个,这次没搭上话,下次再寻个由头去就成。 只不过要提前打探清楚,以免再遇到今日这样的情形。 她将纤纤指尖放在唇边,懒懒打了个哈欠。 今日太折腾了,脑子沉沉的,似有千斤重。 困意十足的道了声。 “明儿再论吧,我先歇了。” 夜里,一道利剑似的闪电划破夜空,接着,响起一阵可怕的惊雷。 沈玥瑶猛然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心下一阵不安来袭。 瀑布似的大雨倾泻而下,锦儿脚步生风的跑进屋。 神色慌张道:“主子,不好了。” 沈玥瑶快速挑开挑开罗帐,沉声问。 “何事如此慌张?” “主子,温侧妃流产了。说是中毒,太子殿下要拿凶手。要让所有的主子都去朝露阁。” 沈玥瑶听完心中一紧,眉目低垂。 她原想与暗中与温雪姝联手,让她佯装落胎,借着伤心之际,出宫为已逝胎儿祈福,在寺庙住上一年,待诞下孩子,再行回宫。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被人抢先给害了。 她还真是低估了这群女人的办事效率。 更让她忧心的是,景如璋此时要查凶手,明知她今日身子欠安,依然让她去朝露阁。 这便意味着他在怀疑她。 倘若此时,有人存心陷害...... 她没时间细想,沈玥瑶起身套了件软烟罗披风,随意挽了个懒髻,便出了门。 锦儿打着伞跟在她身后,暴雨倾盆,跟天河决了堤似的往外泻。 闪电蓝森森的晃,雷声也凶恶的隆隆作响。 在这样大的雨势面前,一把小小的雨伞,显得可有可无。 沈玥瑶到朝露阁门前时,已经湿了大半个身子。 她驻足往里看,眸子一颤,朱唇翕张,双手紧紧勾拳,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朝露阁的院子里被侍卫围的密不透风,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除了朝露阁伺候的所有奴才,前面甚至还跪了杨璃和李碧云。 景如璋站在廊下,眼底阴森的可怖,蓝森森的闪电晃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隐约照出的脸色阴沉的令人胆寒。 恐惧在慢慢浸透她的四肢百骸,对他视线相对,一眼望去,她像掉入深渊。 沈玥瑶指甲陷进肉里,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吩咐锦儿收了伞。 景如璋子嗣单薄,自然格外看重温雪姝腹中这个孩子,如今没了,他自是动了怒。 匹夫一怒,尚血溅三尺,更何况他是未来的天子。 但今夜注定有人要有人受他这一怒。 沈玥瑶缓步走向风雨里,倾盆大雨犹如无数银色细丝将她缠绕。 长睫被雨打的轻颤,雨水划过她精致的脸庞,直往脖颈里钻。 她走到景如璋跟前深深一福:“妾拜见太子殿下。” 景如璋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那双眸子里凝聚着冰霜,仿佛要将人推向无尽的黑暗。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垂下眼睑,看了一旁被淋的瑟瑟发抖的杨璃跟李碧云。 她想了想,也同她们一样,屈膝跪了下去。 舒心搀扶着太子妃从温雪姝的寝殿出来,她捂着胸口道。 “殿下,要不让几位妹妹进来吧,万一不是几位妹妹呢,可别冤枉了她们。沈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好,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景如璋置若罔闻,肃声下令。 “将朝露阁的奴才全部押下去,挨个审问。” 江野抱拳应是,做了个手势,侍卫粗鲁的将院里的下人拖了下去。 景如璋淡淡扫了几人一眼,转身走到门口驻足,丢下一句。 “都进来吧。” 锦儿将沈玥瑶搀扶起来,这时,黎凝才出现在朝露阁的门口,她淡然从沈玥瑶身边走过,轻轻瞥了她一眼。 沈玥瑶心下冷笑,她倒是来的挺是时候。 她跟在黎凝身后进了屋。 景如璋正襟危坐在主位,太子妃看了一眼的脸色,贴心道。 “几位妹妹衣衫都湿了,先让她们换了衣衫吧,以免染上病气。” 景如璋眸光落在沈玥瑶身上停了一眼,沉默一瞬,太子妃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便让人拿了几套衣衫上来,看着几人,面露关切道。 “几位妹妹,先换了衣衫吧,本宫让人备了些姜茶。” 沈玥瑶随几人福身:“谢太子妃。” 沈玥瑶想着今日之事,景如璋绝无可能善罢甘休。 一会儿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究竟是谁做的呢? 太子妃还是杨璃? 不管是谁,她都无辜受了累,还要提防她们的陷害。 她换好衣衫出去之时,江野已经将一个宫女押到景如璋面前跪下。 江野铿锵道:“殿下,这宫女在审讯中企图自尽。” 景如璋眸光凌厉的俯视脚边的宫女,冷声问。 “可有用刑?” “尚未。” 第27章 拙劣的栽赃 景如璋如看猎物一般盯着她,宫女浑身颤抖,将头埋在胸前。 “叫什么?” “……奴婢……奴婢名唤紫莹。” “说,为何自尽?” “……奴婢……奴婢害怕……受罚。” 此时,温雪姝的贴身宫女慕云从寝房走了出来,见到跪在地上的紫莹倏然异常激动。 立刻上前跪在景如璋跟前:“殿下,就是她,今日午后主子吃了一口紫莹送过来的竹韵露,晚上便开始肚子疼。” 景如璋眉头紧锁:“你为何不早说?” “回殿下,奴婢原也没想到是这竹韵露的问题,奴婢还以为是晚膳出了问题。” 景如璋下颌微微扬起,冷冰冰道。 “说,谁让你这么做的?” 谁知这紫莹竟是个有烈性的,当场就欲咬舌自尽。 不过,她动作有点慢。 景如璋眼疾如风,立刻察觉,毫不怜香惜玉的朝她脸上踹了一脚。 紫莹身子往茶案扑,眼看就要撞到黎凝。 黎凝端着茶盏淡定的脚尖点地,椅子便往后挪了四五寸,手里的茶竟没撒出半分。 紫莹撞到茶案上又跌到地上,脸上挂了彩,嘴角流着血。 沈玥瑶看了一眼黎凝,又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紫莹。 当真有人为了害一个细胞连命也不要?! 这些人是都疯了么? 她紧拧着黛眉,手脚冰凉,惊愕不已。 景如璋挺拔的站着,双手负于身后,乌黑的眸子里凶光毕露。 嗓音阴厉:“想死,不急。” 太子妃被刚才的情形吓到,捂着胸口一直咳,舒心递了盏热茶给她润了润方才好转。 她起身走到太子身边,温声道。 “这哪是她一个小宫女能做主的?想来这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 沈玥瑶觉得她说了句废话,关键是这指使的人是谁? 紫莹双手撑起身子抬眼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缓缓抬起手,指向沈玥瑶。 “是她,是她指使。” ?! 沈玥瑶惊的目瞪口呆,倒抽一口凉气。 难以置信的抬起指尖,指向自己,仿佛在跟她确认。 她蓦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怀疑、惊讶、戏谑、愤恨...... 景如璋眸色森冷的看着她道。 “你可有话要说?” 沈玥瑶眨了几眼,从容的走到景如璋跟前,屈膝跪下,向他磕了个头。 冷静从容道:“太子殿下,妾没有做这样的事。可否容妾问她几句,已证清白。“ 他垂眸看着她,低思一瞬道。 “孤倒要看看你如何如何证明。” 说完霸气转身坐回紫檀扶手椅上。 沈玥瑶纤纤手指搭上锦儿的袖口,微微有点颤,缓缓起身,走到紫莹身边,打量了她几眼。 这丫头生的倒是白净,可惜当了别人的卒子。 “你说这药是我给你的?我何时给的?在什么地方给的?” 紫莹敛下眼睑,不敢看她,只道。 “是......是您身边的锦儿姑娘给我的。” 锦儿当场就炸了毛:“你个小......” 沈玥瑶知她口无遮拦,立刻用警告的眼神看向她。 锦儿意会,当即收了声,气鼓鼓的剜了紫莹一眼,恨不得过去扎她两针。 紫莹说话声音低低的,沈玥瑶却听出了心虚,冷哼一声。 “你说是锦儿给你的,锦儿是何时何地给你的?” “锦儿姑娘......昨儿......昨儿夜里给奴婢的。” 沈玥瑶沉声道:“锦儿,你昨日夜里去了些什么地方?” 锦儿跪下道:“奴婢昨儿夜里同秋菊说了会儿话,一同去给隔壁飞花阁里的几只野猫喂了食。就没去过别的地儿了。” 杨璃垂着眼睑,扫了一眼上座的太子。 景如璋垂着眼睑,看不清情绪,嘴角却微微抽了一下。 “这秋菊虽在院外伺候,到底也是柳风轩的人,说的话,怕未必可信吧。” 沈玥瑶心下一声冷笑,唇角微弯道。 “姐姐对柳风轩还真是了如指掌,连秋菊在外院伺候都知道。” 杨璃自知失言,内心微闪,抬眸镇定道。 “我以前见过那丫头,有点印象。” 沈月瑶轻笑一声,看着紫莹继续道。 “锦儿说她去了飞花阁,飞花阁虽然久无人居,但门口还是有当值的奴才,她去没去一问便知。你昨儿夜里又是何时见到的锦儿?” 紫莹只将头瞥向一边,答非所问的一口咬定。 “药就是锦儿姑娘给的。” 沈玥瑶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向景如璋深深一福。 “太子殿下,紫莹支支吾吾,可见说话并不可信。” 太子妃也跟着点头,帮腔道:“是啊,这丫头答非所问,的确像是情急之下胡乱攀咬。可她毕竟也说出了沈妹妹,沈妹妹的清白岂能被她玷污,此事若是传到母后耳里,沈妹妹怕是……” 沈玥瑶心下一沉,皇后看重温雪姝,原本也瞧不上她这商女。 皇后可不管什么清不清白,宝贝孙子没了,定然要发难。 到时她定然要当炮灰。 景如璋皱着眉宇凝了她片刻,沉声道。 “太医说温侧妃种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名为十香散,此毒并非宫中之物。温侧妃中毒不算太深,刚好伤及胎儿……” 他倏然想到了什么,厉声唤道。 “江野,下令搜查东宫各处。” 江野得令退了出去。 太子妃微带惶恐,垂着眼睑,气息微弱道。 “只怕这样一来,明儿定然要传到母后耳里。” 景如璋冷声道:“你以为此事能瞒过她么?眼下找出凶手要紧。” 杨璃的手紧紧握着扶手,娇声道:“怎么还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景如璋冷眼挑了她一眼:“怎么?杨侧妃有意见?” 杨璃立刻低下头去:“妾不敢。” 沈玥瑶心下忐忑,担心皇后不分青红皂白,明日真就借着这事儿将她办了。 那她可就真成冤魂了,但愿景如璋能今晚真能搜出点东西。 柳风轩的奴才她都把过关,断然是不会给到旁人栽赃的机会。 沈玥瑶坐在黎凝边上,侧过头发现她也正看着她,眼神戏谑淡漠。 沈玥瑶轻哼一声,捧起茶盏,缓缓饮了口茶。 “你猜是谁?” 黎凝倏然没来由的小声问道。 沈玥瑶垂着眼睫看着手里茶盏,想了想道。 “都有可能。” “今夜能查出来么?” “不知道,我希望能查出来。” “看来这东宫里的聪明人,不止你一个。” “……” 沈玥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坐在这里的,哪个是小白兔? 就连一向不说话的李碧云,她都觉得深不可测。 不过通过刚刚紫莹的表现来看,污蔑她只是临时起意,不然不会这样漏洞百出。 她为何要如此呢? 难道是她背后的人想除了自己? 她几乎可以确定不是宋沅依就是杨璃。 宋沅依会在关键之时用她,甚至牺牲她,没有理由让宫女下了药还要拉她垫背,白白损失一枚棋子。 沈玥瑶最后将目标锁定在杨璃身上。 她抬眸看了一眼杨璃,她只勾着唇轻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莹。 沈玥瑶柳眉微蹙,看她淡定自若的样子。 想来已经将东西处理干净了,今夜怕是很难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心下丧气的叹了口气。 江野带着几个侍卫,捧着些乱七糟八的东西进来,有药材,熏香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木头。 江野将一包药材呈到太子跟前,景如璋警惕的看了一眼,冷声道。 “这是何物?” “回禀殿下,这是在柳风轩搜出来的。” 第28章 惩罚 沈玥瑶心下一沉,如坠冰窖。 她的头微微侧向锦儿,当她看到锦儿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时,心中更是涌起一阵不安。 黎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看着沈玥瑶,低声道。 “看来你有麻烦了。” 沈玥瑶轻轻睨了她一眼,心想,这茶水怎么不噎死她? 暗自咒骂,幸灾乐祸的家伙,倒霉事早晚砸到你头上。 景如璋的眸子微微眯起,射出两道冷峻的寒光,声音低沉而冰冷。 “沈侧妃,这是何物?” 沈玥瑶起身,曲膝跪在景如璋跟前。 她低着头,双唇紧闭,沉默不语。 倒不是她不愿说,她实在是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借口来解释眼前的情景。 景如璋审视着她,双眸中闪烁着怒火,眼神冷峻犀利,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冷酷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沈侧妃,刚刚你还口若悬河,怎么现在却沉默不语了?” 沈玥瑶紧握着拳头,手指泛青泛白,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然而,在景如璋的逼视下,她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拳头,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她的声音低沉的有些过分,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避子药。” 说完便垂下头去,脑子里蓦地想起白日他说的那句‘孤剐了她’。 她觉得景如璋现在大概就是刮她时的神情吧。 景如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这个女人用尽手段同他欢好。 如今却说不想怀上他的子嗣!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母凭子贵? 若她不想,那她之前对他使的那些手段,当他是什么? 工具么! 堂堂大晋太子殿下,岂容她随意践踏! 景如璋紧抿着薄唇,双目渐渐猩红,一双寒眸狠厉吓人,原本清冷的气质变得凌厉威严。 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虎口掐住她的下颌。 用力一抬,沈玥瑶被迫抬头与他对视。 她眼眶微红,泪水汇聚在眼角,她大抵是被他吓的。 头一抬,泪珠便从眼角滑落。 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沈玥瑶吓出颤音:“......避......避子药。” 许是她的眼泪滑到指间,太过灼人,他愤怒的抽回了手,转过身去。 虽然是他亲口所说,这是避子药,但他依然不敢轻易相信。 冷声怒令:“传太医。” 太医将药包打开仔细查验一番,躬身道。 “回禀太子殿下,此药是药性温和的避子药。” 景如璋眼里盛满了怒气,将药砸在她脸上。 沈玥瑶闭着眼睛,将头一缩,脸上还是感到微疼。 想到她当日对他的设计,原以为她只是想入宫,后来又主动讨好,他竟也以为她当真可能是有几分喜欢他。 没想到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带着语气都染上一层盛怒。 “好啊!好你个沈玥瑶,竟敢如此大胆。竟敢私饮避子药,既然你自己找死,孤便成全你。” 沈玥瑶眸子轻颤,十分害怕。 这东西十天半个月都不饮一回,最近更是一个月没碰过,她都忘了柳凤轩还有这东西。 既然被搜出来了,由不得她不说实话。 宫里太医又不是吃素的,随便一查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还不等她开口,跪在她身后的锦儿便要替她揽下罪责。 锦儿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急忙道。 “太子殿下,不关主子的事,是奴婢,药是奴婢的。求殿下开恩,饶了主子,饶了主子吧。” 说完她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沈玥瑶忙侧过身去,冲她摇头,示意她闭嘴。 景如璋眼里尽是煞气,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大胆奴才,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拖下去,打死为止!” 沈玥瑶一惊,忙跪着上前去拽他的衣袖。 “是妾的错,不关锦儿的事,是妾一时糊涂,望殿下饶了锦儿罢。” 景如璋不为所动,眼看两个侍卫要将锦儿拖下去。 沈玥瑶的心一直往下坠,她垂着头,双手紧握着拳,闭上眸子,冷声开口。 “等一等!” 景如璋冷眼看着她, “怎么?你要陪她一起?” “不!妾只想活着,只想带着锦儿一起好好活着。为此,沈家愿向朝廷捐白银十万两。”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白银十万两。 这可是笔巨款! 沈玥瑶想到景如璋去江洲赈灾,朝廷只拨了二十万两银子,她推断应当是国库空虚。 若此时她抛出这个诱惑,或可救锦儿一命。 景如璋想不到她竟敢同他讲条件,又拿寒眸仔细在她脸上打量一番,嘴角挑了一丝冷笑。 倏然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有趣。 “你是在同孤讲条件么?你凭什么觉得孤会答应你?若人人都如你这般,犯了错便想用银子了事,那还要律例刑法何用?” 沈玥瑶黛眉微蹙,一个愿意为她豁出性命的人,她没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她知道要救锦儿,势必会得罪他。 可事已至此,她已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她坚定的对上他的视线,吐字清晰。 “敢问太子殿下,您今日惩罚锦儿,难道没有私心么?锦儿只是插了句嘴,按照宫规也只是掌嘴,您却要她的命,不知殿下是按的哪条律例宫规?” 屋里所有人皆是一惊,没想到素日里唯唯诺诺的小白兔,竟敢当面质疑太子殿下。 她一定是疯了。 太子妃心想沈玥瑶如此省心,竟自己服用避子药,又难得听话。 原想在太子面前帮她说说话,如今,她却自己找死,便打消了念头。 连景如璋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敢如此大胆。 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不惜开出白银十万两,还竟敢当面质问他。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不打算同她讨论宫规律例。 “你想救她,孤给你这个机会。” 他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药材,肃声道。 “为何服用避子药?” 沈玥瑶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温雪姝倒是怀上了,下场是什么?! 她当然不能说实话。 沈玥瑶将头埋了下去,恰到好处的含着点泪,声音染上几缕凄凉。 “妾家中有很多姨娘,七姨娘和九姨娘皆因难产而死。妾今年才十六,还不想死......” 她说的怯生生的,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只轻轻一眨,便如珍珠般坠落。 饶是女人见了,也生出几分怜意。 偏他不信,不去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明知她的话不是十分可信,眼底怒意还是散去不少。 杨璃在一旁看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眼看太子殿下要心软下来。 轻声一笑,娇声道:“太子妃生承安时,也不过十六岁,偏沈妹妹娇气。” 是啊,宋沅依是生了承安,可她那身子骨都成什么样了。 景如璋没有理会杨璃的话,垂眸看着沈玥瑶,眸色不由自主的黯了几分。 在短暂的沉默后,终结了这个话题。 “沈侧妃私服避子药,先禁足柳风轩,待温侧妃中毒一事查清之后再行发落。” 沈玥瑶抬起泪眼问他:“那锦儿……” “你不都说了么,按照宫规当掌嘴,那便掌嘴二十,以示惩戒。” 好歹捡回一条命,沈玥瑶见好就收。 他惩戒了锦儿,言外之意,银子他不要了。 这倒令沈玥瑶很意外。 沈玥瑶朝他叩头谢了恩,景如璋发落了她,这里便没她什么事儿了。 她抬袖子抹了泪,欠了欠身道。 “妾告退。” 她转身瞥见黎凝垂着眼睫,似在沉思。 沈玥瑶出了朝露阁的门,发现滔天的雨势已经收了。 她低低呢喃,这场雷阵雨终于过去了。 第29章 暑中送冰 沈瑶站在门口看着锦儿在院子里受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嬷嬷一点也没手软,戒尺一下一下重重落在她的嘴上。 看着锦儿直掉眼泪,没有吭声,沈玥瑶只是摇摇头。 恍然间想到,若将来有一天她依旧逃不开被凌迟的命运,那眼下的一切毫无意义。 万丈苍穹之上,无月,无星,黑沉沉的夜笼罩着整个皇宫。 朱墙之下,圈着的皆是困兽,相互厮杀,脚下踩着的都是尸山血海。 沈玥瑶筋疲力尽的躺在榻上,手背覆在眼睛上。 困意来袭,所有的思绪归于混沌。 一夜好眠。 禁足这种惩罚,倒也不差。 除了不能出柳凤轩的门,其他与往日无异。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于她而言,可以远离许多是非,这其中就包括脱离宋沅依和杨璃的掌控。 没人愿意同一个受罚的侧妃来往密切,一人除外。 沈玥瑶收到了沈芸的回信,上面只有八个字。 『随机应变,家中有我。』 不愧是将来闻名天下的‘芸娘子’! 这回信简短又霸气,关键还让人心安。 她弯唇一笑,幸好她早早便拿下了白望人这条线。 哪个宫里角门下有个洞,哪个宫里的树好爬,哪个犄角旮旯可以藏什么东西,他们最清楚不过。 自打沈玥瑶被禁了足,待遇急转直下。 锦儿取了太监送到门口的食盒,打开一看,气的她直拿眼睛瞪他。 小太监一副‘瞪什么瞪,瞪也没用’眼神回敬她。 还不忘嘲笑似的轻哼一声,转身哼着小调,悠哉悠哉的离开。 锦儿跺了跺脚,转身进屋含含糊糊骂道。 “飞!猴东西!竟敢给主子吃这东西!” 沈玥瑶让夏夜取来烛火,将信烧了。 倏然听到锦儿含糊不清的声音,不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准备训她两句,姑娘家家不要动不动发脾气,骂脏话。 当她转身时,看到锦儿的嘴唇又红又肿,活像两根烤肠。 她实在没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夏夜垂头捂着嘴,不敢笑的她这般放肆。 锦儿嗔了她一眼,用手挡在嘴前。 “主子......” 沈玥瑶见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总算收了笑声。 “主子,您看这些个猴奴才,给您送的些什么吃的,咱们府上的猪食都比这好。” 沈玥瑶揭开盖子一看,几个发黄的馒头,还有一碟青菜充斥着一股呛鼻的酸臭味。 她嫌恶的皱了皱琼鼻,葱白的手指在鼻端晃了晃,赶了赶味道。 浅叹道:“哎,风恶情薄啊!世人都爱锦上添花,踩高捧低,人性使然,也不怪他们。” 锦儿只能听懂一半:“啊?这还不怪他们啊?” 怪他们有何用? 她从不妄想世俗改变人心,那是佛祖的事情。 也不忘想改变这个时代,她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沈玥瑶再看她的脸,敛了笑意,语重心长道。 “锦儿,挨了打没事,好歹命还在,若是哪天命没了,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锦儿一愣,垂下头去,低声道。 “主子……奴婢……奴婢只是不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我从没责怪你,但我希望你能再谨慎些。” 一想到主子为了她不惜花十万两银子,还得罪了太子殿下,她就自责的想哭。 一眨眼,眼泪就下来了。 她低低的哽咽:“奴婢知道了。” 沈玥瑶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柔一笑。 “去,让他们送些东西进来。” 锦儿这下倒是反应极快,立刻抬袖抹了眼泪,眼睛一亮,点头道。 “主子,奴婢听说京都沁芳斋的核桃酥不错,还有天香楼的烤鸭,还有还有五食坊的水晶肴蹄......” 沈玥瑶肚里的馋虫都被她勾出来了,她咽了咽口水道。 “要,都要,去吧。” “好勒。” 沈玥瑶原想日子这样过也挺好,岂料,内务府这帮人连柳风轩的冰块都断供了。 这夏日炎炎让人怎么过? 柳风轩又正当西晒,一到下午跟个蒸笼一样。 这冰块又不比别的,遇热即化,外面送不进来。 锦儿和夏夜两人拿着团扇给她驱暑,她们俩跟泡在水里似的。 一边擦汗一边摇扇,她就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风。 烦躁的拿起案上的团扇自己摇,罕见的骂了句带娘的脏话。 正在此时,秋菊兴高采烈的进来禀报。 “主子,黎侧妃差人送了些冰过来。” 沈玥瑶站起来,眼睛一亮。 “黎凝?!” 秋菊点点头。 “赶紧让人进来。” 沈玥瑶弯了弯唇,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凡事总有例外,不是么? 沈玥瑶记下了黎凝这份暑中送冰的这份情谊。 当然,也记得当日逼她杀人跳水的过节。 最终这些恩怨情仇都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网,罩住整个宫里的女人。 沈玥瑶开始过起了梦寐以求的退休养老生活。 无聊之际,她就将柳凤轩所有的丫头组织起来讲故事。 谁知道她们的故事无聊至极,无非是某个深宅大院里的小姐,喜欢上某个穷书生。爹娘不同意,书生拐带小姐私奔,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沈玥瑶听完只摇头,说十个私奔九个惨。 几人不以为意,锦儿说她不懂爱情。 沈玥瑶也不反驳,只觉得故意没什么新意。 她就开始自己写,想到这里居然没有《白蛇传》这么经典的话本故事。 她就觉得遗憾。 于是便提笔将这经典添油加醋的写了几十话。 一经问世,在几个丫头中间引起强烈反响。 春风、夏夜、秋菊、冬雪和锦儿成为了她的忠实狂热粉,每天变着花样的催更。 几人每天围着她,一见到她闲暇的躺着,便有人嘘寒问暖。 “主子,您累不累啊?奴婢帮您捶捶腿。” 立刻就有人跟着附和。 “奴婢帮您捏捏肩。” “奴婢帮您倒杯茶。” “......” 当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片刻后,锦儿便会不怀好意的冲她笑笑。 “主子,您休息好了,要不咱写写话本吧?” 有时她们还会借着倒茶或为她更衣的契机,向她刺探剧情。 “主子,许仙真的要当和尚么?” “主子,白娘子放水淹了金山寺,那些百姓的农田可怎么办?没了庄稼,他们会不会饿死?还是白娘子给了他们每人一颗仙丹,他们就不用吃饭了?” “主子,白娘子救出了许仙么?他们会白头到老么?白娘子是妖精,她不会老,要是许仙老了可怎么办?许仙会不会死?” “......” 嗯,不得不承认,她们的有些问题,的确是问题。 若以现实去推论神话,这本身就不现实。 第30章 大胖球?秋秋 景如璋处理完公务,又写了一道折子,方才搁了笔。 刚一落了闲,才继续处理紫莹下毒一事。 他总觉得紫莹不简单,便让江野调查了她的背景。 发现她家人在五年前皆死于一场火灾,唯独剩下紫莹幼弟下落不明。 难怪她敢下毒,原来是无后顾之忧。 倘若真无后顾之忧,又岂会冒着生命危险在东宫下毒! 景如璋侧过头冷声唤道。 “江野。” “卑职在。” “查一查她幼弟的下落。” 江野抱拳应是。 小太监进来掌了灯,传了晚膳。 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合莲盅,便让人撤了膳肴。 晚风渐渐散了暑热,送来丝丝凉意。 掌事太监罗忠进来,低眉垂首温和的笑道。 “殿下,今儿天色尚早,太子妃、杨侧妃还有温侧妃那边都连着过来问了好几日,您今儿要不要……” “孤自有主张。” 景如璋冷声打断。 太子主意大,不是他能劝动的,罗忠只得心下叹息,低下头去。 景如璋站到楠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的弦月,似弯钩,能勾人心。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瞬,转身出了紫宸殿。 罗忠迈着小碎步赶紧跟上。 眼看他走的方向既不是听雨轩也不是朝露阁,罗忠心里就着急。 皇后前儿才提点了他,要多劝太子将心思放在子嗣上。 说皇上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了。 再看看太子,就一根独苗。 他倒是想劝,可刚一挑起话头,便被太子的气势压了下去。 罗忠抬头一看,太子竟然进了久无人住的飞花阁。 这飞花阁当年住的是位姓王的庶妃,同杨侧妃一同进的东宫,能跟殿下倒是能说上两句话。 刚入东宫那会,性子活泼,是个爱笑的姑娘,喜欢猫,在飞花阁养了不少猫。 可后来也不知为何,身子总不大好,入宫不到两年便离世了。 这飞花阁也就闲置了,太子妃原意是想让沈侧妃住进来。 杨侧妃随口提了一句,那里野猫多,倒不如旁边的柳风轩。 这柳风轩可是整个东宫最偏僻的一处院子,太子妃想了想,竟也点了头。 罗忠一时晃神多时,回神时,已见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上似有落寞,只听他低声道。 “孤记得明明有一只白的。” 罗忠记得的确有只白猫,当年王庶妃说完送殿下一只猫,殿下一眼就相中了那只白猫。 可殿下事务繁忙,哪有闲功夫照顾一只猫啊,于是就将猫留在飞花阁让王庶妃代为照顾。 自打王庶妃去世,殿下也就不怎么来飞花阁了,也不知今儿怎么想起又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余光朝前方瞥了一眼。 罗忠能跟在太子身边,这眼睛还是个会看事儿的,温声道。 “殿下,前面是柳风轩,您……要不要过去坐坐?” 他沉着眉眼,神色掩在月光照不到的黑夜里。 沈玥瑶坐在凉亭秋千上,怀里抱着一只猫,锦儿站在她身后,轻轻将推绳子。 春风、夏夜、秋菊和冬雪坐在石阶上同她说话。 几人最追看《白蛇传》入了迷,看着沈玥瑶怀里的猫都以为是只猫妖。 “主子,你说这猫会不会也是一只妖精,她也是来找千年前的恩人,找到了也会变成人形以身相许?” “万一她找不到可怎么办?要不咱们帮帮她吧。” “可咱都不知道她恩人是圆的还是扁的,是猫还是人......也许是条蚯蚓,万一是只鱼的话,那可怎么办?” “......” 沈玥瑶听着几人脑洞越开越大,不由咯咯咯笑了起来,轻轻撸着怀里的猫。 “它只是一只猫,还是一只公猫,哪有那么多心事,对吧,大胖球。” “你叫谁大胖球?” 沈玥瑶听到这冷沉沉的声音,一个踉跄,差点从秋千上跌了下来。 猫感受到主人受了惊,嚎了一声,从她怀里纵身一跃,快速蹿没了影。 几个宫女见到太子殿下,吓得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景如璋直挺挺的站着,月光似乎格外偏爱他,为他罩上一层淡淡的月辉,当真如芝兰玉树。 看她的眼神淡淡的,眉眼一贯清冷。 沈玥瑶心下琢磨,这瘟神怎么来了? 身体抢先一步上前深深一福:“妾见过太子殿下。” “好个柳风轩,下人何时这样没有规矩?” 沈玥瑶心底略微一颤,忙道。 “是妾令她们擅离职守的,她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殿下要罚就罚妾吧。” 他目光紧紧攥住她,冷声道。 “受罚期间不思悔过,反而聚众享乐。的确当罚。” 他目光扫过石桌,上面摆着些糕点类的零嘴吃食和一本册子。 “沈侧妃这禁足待遇,恐怕当今皇后都比不上。” 完蛋了! 他这要是一查,不知要累及多少人。 沈玥瑶见势不对,立即下跪,想着要如何应对? 就说是自己收买了送吃食的小太监。 这点贿赂,最多算私相授受,罪不至死,最多……挨板子。 她心下盘算着怎样的说辞将责罚降到最低。 景如璋目光落在册子上,锦儿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心下一揪,太子殿下要对它做什么? 该不会盛怒之下毁了它吧!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漫不经心的取过,借着月光依稀能看清上面写着《白蛇传》三个大字。 神色淡漠疏离,唯有眉头忽地一挑。 “你写的?” 沈玥瑶心底有点慌,眼皮一跳。 “妾闲来无事随意写来打发时间写的,不敢污了殿下眼睛。” 她担心景如璋又要用个什么罪名罚她,连忙上前将手伸过去,欲取回话本。 景如璋将册子一抬:“既是禁足期间写的,当罚没充公。” 充公?! 这下心慌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那几个正在兴头上的狂热粉。 过分的狂热会让人变脑残。 秋菊居然想伸手想向太子讨回来! 幸好她刚伸到一半,就被沈玥瑶打了回去。 她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将头埋成鸵鸟。 沈玥瑶抬头偷偷去看他的神色,他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吃食之事。 她浅浅松了一口气,问道。 “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他随口道:“找猫。” 沈玥瑶试探问:“大胖球是殿下的?” 景如璋眉目一沉:“大胖球?!” 沈玥瑶听他声音不太对劲,立刻改口。 “大……大白猫是……殿下的?” 景如璋冷声纠正:“它叫秋秋。” 秋秋,球球,胖球,这不差不了多少么? 沈玥瑶自是不会忤逆他。 “大……秋秋,秋秋这会儿跑了,估计要明日才回来。” 第31章 搜屋?别有用心 他垂眸看向她,带了点探索的意味,与她的视线不期而遇。 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清面容。 唯有一双桃花眼,盈盈若秋水,皎皎似星辰。清朗时无辜,动情时妖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忙撇开了视线。 凝着册子的手微微一紧,转过身径直出了柳风轩。 沈玥瑶抬眸窥探了半晌,无奈只瞧出了一片阴影。 她原地衡量许久,觉得奇怪,说了罪责,竟出奇的没罚她。 她垂下眼睫,思来想去,寻不出个结果。 锦儿起身,赶紧将她搀扶起来。 怨念的看了一眼门口,撅着嘴,跺了跺脚。 沈玥瑶看她反常,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锦儿嘟嘟囔囔道:“主子,《白蛇传》......” 她侧过身才发现,秋菊几人只关心那本被收走的《白蛇传》。 夏夜急得眉毛皱成一团,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秋菊罕见的生气责怪。 “还说呢,都怪你,拿到院子里了也不知道放回屋子里,这下可好了?” “我......我这不是想着有几处不太明白的地方问问主子么,哪里想到太子殿下会来?” “啊......我的白娘子啊......” “啊......我的许仙啊......” “......” 沈玥瑶听到几人鬼哭狼嚎的,心下感叹。 狂热当真会变得脑残啊! 不担心太子会不会降罪,反而担心话本。 她伸手捂着半张脸,自我感慨。 “自作孽,不可活!” 锦儿倏然眼睛一亮,兴奋道。 “瞧瞧你们,多大点事啊,反正咱们最不缺的是时间,主子继续写就是。对吧?主子。” 几人这才从悲伤中走出来,跟着附和。 “对啊,对呀。” 沈玥瑶被一群期待的眼神围攻,她很快便沦陷了。 无奈的笑了笑。 “明日我要吃碧涧羹、山海兜、龙凤三丝、姜醋生螺、东坡豆腐......” 春风倒抽一口凉气,狠下决心道。 “没问题!只要主子想吃,奴婢今晚不睡觉也为您做。” “......” 景如璋坐在楠窗边,凝着手里的话本子晃神片刻。 罗忠站在一侧候了半炷香,也不见他开口,抬头看了看窗外。 轻声提醒。 “殿下,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退下。” 罗忠皱着眉抬眼看他,还想再劝劝,但自知无用,只得低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他目光落在手里的册子上,淡声道。 “孤倒要看看你能写些什么东西出来。” ...... 自打上次景如璋倏然驾临柳风轩后,隔三岔五就有侍卫来搜房。 打的名号千奇百怪,说什么怀疑窝藏禁书,私藏禁品,殿下的私印不见了,殿下丢了块玉佩,殿下的腰牌好像落在柳风轩...... 他可真能丢东西! 就来柳风轩一次,身上东西丢完了,也不嫌丢人。 江野每次带人来搜宫都会带走她新写的《白蛇传》,无论被宫女们藏到什么地方。 秋菊藏到柴火堆里,冬雪专门给枕头缝了个暗格,锦儿甚至藏到茅房顶上,毫无意外皆被搜了出来。 连锦儿都瞧出来了,太子殿下哪里是丢了什么东西,分明就是冲着《白蛇传》来的。 几个丫头每次见他们来都跟见了仇人似的,分外眼红。 江野感受到来自《白蛇传》粉丝敌视的目光,背脊一阵发凉。 沈玥瑶悠闲的饮了口茶,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几个丫头,眼里似能喷出火来。 她轻轻叹了一声,执起团扇轻轻摇着,闲适的看了江野一眼。 “哟,江侍卫又来了?” 江野被派了这差事,有点心虚的涨红了脸,低着头抱拳结结巴巴的回应。 “沈......启禀沈侧妃,殿......殿下的扳指丢了,特命......特命奴才来寻。” 沈玥瑶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打趣道。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殿下戴过扳指?” “戴......戴的。” 沈玥瑶弯着唇起身,走到他身边,欣赏了几眼他这脸红的表情,抬起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一笑,宛如妖花绽放。 江野低着头,不曾抬眼。 沈玥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册子,递到他跟前。 “其实殿下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若是喜欢尽可差人来取,不必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江野脸更红了,伸出双手接过,说话愈发结巴。 “他......殿下他......” 他要面子啊!!! 堂堂太子殿下,心系江山社稷,哪能是个爱看话本的纨绔? 这以前也不爱看啊。 江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册子,暗自抱怨。 也不知道这话本是有什么魔力,竟能让太子殿下着迷至此,不惜让做出这等......这等...... 哎,算了,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纵横之术,治国之道。 沈玥瑶见他半天说不出个所所以然,便替他解了围。 “行了,爱看话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即便是太子殿下,有个爱好,也是人之常情,能理解。” 江野一怔,被她的透彻说的心下生出一丝惭愧。 在他的潜意识里,太子殿下将来可是九五至尊,当以江山为重,除了家国大事,就不该心有旁骛。 却忘了他也是个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断情绝欲,那不成和尚了? 所以,看个话本怎么了? 他抱拳道:“沈侧妃英明。” 沈玥瑶听他称赞人只会说‘英明’,便皱着眉轻轻摇摇头。 好好的一个人,生的眉清目秀的,跟在景如璋身边,都快成傻子了,将来可怎么找媳妇? 她看着一群侍卫离开的身影,脑子里倏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景如璋手底下的人如此精明,搜个话本,无论放在哪个犄角旮旯抖能翻出来。 为何那日搜宫,却一无所获? 听闻那毒药罕见,能弄进宫的人定然手眼通天,想到之前杨璃给她下药,其中可能还牵扯太医院的人。 她心下隐约猜到十之八九应该就是她。 只是她办的这样干净,凭她一己之力,未必可以办到。 想来应当还有同谋。 还有秋菊...... 她抬眼看了一眼秋菊,沉声道。 “都散了吧,秋菊,你进来。” “是。” “对了,上次杨侧妃给我下药,那药可在听雨轩?” 秋菊点头,小声道。 “奴婢照您的吩咐,买通了听雨轩小厨房的烧火丫头岚翠。让她偷偷下在杨侧妃的膳时里,没过两天,您说停了,奴婢便让岚翠停了。” “那搜宫那天夜里,为何没搜出来?” 锦儿的避子药藏在衣柜的隐蔽的夹层暗格里都被翻了出来,难道这个丫头如此聪慧竟能避开侍卫的搜寻? “您如此说来当真也奇怪,那么多侍卫搜,竟然没搜出来。” 沈玥瑶垂着眉眼,还有一种可能,侍卫里有她的人。 她更倾向于这种可能。 她哼笑道:“这个杨璃,不简单啊!” 秋菊心下一沉,低着头紧紧拧起眉头,眼中含着泪。 沈玥瑶知她在忧心什么,严肃道。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定不会食言。” 秋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奴婢相信主子。” “行了,赶紧起来吧,别没事儿动不动就下跪。只是眼下杨璃要用你,还需你妹妹做要挟,暂时不会放你妹妹出杨府。要救你妹妹,得先抓住杨璃的把柄。” “奴婢知道。奴婢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 “哟,话说的这么好听,看来还读过不少书。” 第32章 解禁?做梦! 秋菊站起身来抹了眼泪,垂下头道。 “只识得几个字罢了,奴婢看《白蛇传》里那个李公甫跟县太爷就是这么说的。” “……” 沈玥提笔正写素贞情困雷峰塔的剧情,写着写着,不禁划下一滴泪来。 打在笔下的情字上,晕开,散成一朵花。 许是怜她白素贞身而为妖,却向仙道,千年苦修终毁于情之一字。 又许是惜这一妖一人,历经磨难终不得圆满。 她怔怔地看了纸上的那朵水花,声音低不可闻的叹道。 “哎,这情之一字,当真害人不浅。白素贞为救许仙,不惜水漫金山,多少无辜生灵跟着遭殃。到头来也不过伤人伤己。可见,这本事越大之人,越不可轻易动情。难怪皇帝都是孤家寡人。” 她脑子里倏然浮现出景如璋那张冷逸的脸来,忽而凉凉一笑。 “呵,他自称孤,将来也是孤家寡人。” 她长叹了一口气,搁下手中长笔。 想到自己处境,哪有资格评论别人?眼下看似无虞,谁知道明日又是个什么情形? 锦儿乐呵呵的提着食盒进来,笑嘻嘻道。 “主子,主子,您瞧这几日送来的饭菜可比之前好多了。” 看着锦儿摆在食案上的菜肴,黄泥煜鸡、醋排骨、龙井虾仁、荷叶粉蒸肉、荷叶汤、玉露团。 她瞳孔放大,微微一惊。 “今儿怎么这么丰盛?莫非是杨璃想下毒害我?” 又一想:“不对啊,做的这么明显,生怕我发现不了么?” 锦儿捂着嘴笑道:“您啊,别猜了,菜肴是江侍卫送来的。” “江侍卫?!” 沈玥瑶眨了眨眼,这才恍然是景如璋送过来的。 “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啊。” 锦儿将快子摆到她跟前,为她盛了碗汤,笑道。 “管他呢,江侍卫送来的,应该不会有毒的。” 菜肴色香味俱全,沈玥瑶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口大开。 她吃了景如璋的东西,礼尚往来。 翌日便将最近新写的一话,素贞情困雷峰塔给了江野。 ...... 紫宸殿,一片灯火通明,景如璋垂着眼睫,沉声问。 “可查清了?” 江野抱拳道:“回禀殿下,六王爷府上的暗探查明五年前六王爷带回过一个小孩儿。但不确定是不是紫莹的幼弟。” 景如璋眸色一沉:“若是他,那便说的通了。此事不能再明察,以免打草惊蛇。” “杨侧妃那边......” “也将人撤回来吧。” “是。” 他冷沉沉的目光落在手边的话本上,寒意散了不少。 他翻开册子,脸上是难得的惬意闲适。 夜色渐深,景如璋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过纸上微皱的痕迹,通过前言后语,猜出那被水晕开的墨痕是个’情‘字。 不知何故,那字上竟又多了一道水痕。 景如璋阖上眸子,隐忍着咬着牙,挤出三个字。 “沈——玥——瑶——” ...... 啊秋—— 沈玥瑶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抬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内务府的人最近可能撞邪了,不然怎会往柳凤轩送这么多冰。 “锦儿,帮我倒杯热茶。” 锦儿红着眼眶,撅着嘴看了她两眼,将茶放到茶案上。 沈玥瑶黛眉轻轻皱了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瞥了一眼锦儿,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刚想开口,发现站在门口的夏夜和冬雪也有点不对劲。 往日这个时候定然主动过来献殷勤,帮她捏肩捶腿。 今日却罕见的垂头沉默,这几人是怎么了? 春风和秋菊平日里这个时辰也要到她跟前溜达一圈,问问她明日想吃什么。 今日却连面儿都没露。 奇怪!当真奇怪! 第二天,沈玥瑶期待着今日会送些什么菜肴? 会不会有咸笋蒸鹅?或者酒蒸羊。 她满心欢喜的等着锦儿拿来食盒,锦儿眉毛皱成一团。 她安慰道:“差点也没关系。” 她打开食盒一看,笑容僵在唇边。 又成了馊馒头和酸青菜了。 这一夕之间的变故,让她有点难以接受。 想不通,她实在想不通! 锦儿有点同情的看着她,低低唤了声:“主子......” 沈玥瑶抬了抬手,示意她别说话,她想静静。 “去,搬个梯子来。” 锦儿不解:“主子,您要做什么?” “一会儿江野是不是要到隔壁飞花阁喂猫?” “是啊,江侍卫每天下午酉时都会过来的。” 沈玥瑶将目光凝在地上,沉声道。 “嗯,知道了。” 沈玥瑶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将手放在墙檐上,白瓷般精致的下颌搁在小臂上。 飞花阁的院子里有好几只闲懒的猫,黑的,黄的,灰的、花的...... 看它们一个个皮毛细腻如绸,不难看出被照顾的很好。 她在上头站了好一会儿,抬眼恰好见到红澄澄的夕阳没入天际,徒留一片明霞余晖在一线浅雾里荡悠。 飞花阁门口的宫人躬身道:“见过江侍卫。” 沈玥瑶闻声将视线落在阔步走进飞花阁的江野身上。 他身材修长魁梧,一看就是常年练武,长得却很清秀,像个文人,走起路来,步子轻盈。 可能是武人的特性,黎凝也是这样。 沈玥瑶喊了一声:“江侍卫。” 江野仰头见她在趴在墙头,心下一惊,这沈侧妃的行为,当真异于常人。 他走到墙下,拱手行礼:“卑职见过沈侧妃。” “江侍卫不必拘礼。” “敢问沈侧妃唤卑职所谓何事?” 沈玥瑶垂睫想了想,这人心实,也就不同他拐弯抹角。 “我想让江侍卫帮我向太子殿下带句话,我大概多久能出柳风轩?” 江野沉默须臾,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如实回了太子殿下就成。 应道:“好,卑职定将话带到。” 被关的太久,倏然有点渴望自由。 再者,沈玥瑶觉得柳风院最近的气压低的有点没法待人。 沈玥瑶冲他感激一笑。 “多谢江侍卫仗义。我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在这等你消息。” 江野挠了挠脑袋道。 “不、不必,卑职可以到柳风轩门口告知。” “......如此,便有劳江侍卫了。” 她想着都这么久了,景如璋的气也该消了,不然昨儿为何给她送那些吃食? 沈玥瑶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早便候在门口来回踱步。 眼看天快黑了,才见到江野的身影出现在柳风轩门口,他脸色微微有点凝重。 沈玥瑶迫不及待的想上前,抬脚差点跨出了柳风轩的门。 吓得守门的两个太监拔高音量咳了两声,收到警告,沈玥瑶将抬起的脚缩了回去。 两眼放光的盯着江野,满脸期待的问。 “江侍卫,太子殿下怎么说?” 江野先是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礼。 “卑职见过沈侧妃。” 然后顿了顿道:“太子殿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白娘子还关在雷峰塔,她还想出来?做梦!” “……” 第33章 解禁 沈玥瑶此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冷冷一笑。 她总算明白了,柳风轩这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 若你喜欢的故事女主和男主经过重重磨难考验,依然没在一起,会不会伤心? 关键是能改变男女主命运的人,还就在身边。 这人,竟用这种手段逼她,真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终于在许士林成功救母之后,柳风轩的气氛又恢复到往日的和谐。 这期间,东宫又添了新人。 太子妃最终还是让宋雅鸢入了东宫,住在常宁殿的欣华苑。 这件事传入沈玥瑶耳里已经是两月后,景如璋总算大发慈悲解了她的禁足。 锦儿辰时将她唤起来梳妆,锦儿灵活的将她的乌发挽成一个倾髻。 “主子,今日见太子妃要隆重点么?” 沈玥瑶垂着眼睑,长睫似两把小小的羽扇,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妩媚风情,不上妆时如清水芙蓉,上了妆面便是妖花绽放。 纤纤手指从妆奁上取了两根素玉簪和几只细花钗递给锦儿。 锦儿接过簪子轻轻为她插在发间,几只细钗点缀。 哦了一声。 “奴婢明白了,主子您刚解了禁足,要让别人觉得您过的不好。这叫......韬光养晦,对不对?” 沈玥瑶侧仰着头去看她,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调侃道。 “哎哟,不错嘛,连韬光养晦都学会了。” 锦儿俏脸一红,低下头道。 “之前看您写的《白蛇传》里面好多词不懂,奴婢就跟春风、秋菊她们一起看,不懂的咱们就相互问,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五个一起看,能顶一个半诸葛亮。” 沈玥瑶被她逗笑,看了一盒子里的好多珠钗都没怎么戴,便道。 “这些珠钗,你拿去跟她们分了吧。” 锦儿欠了欠身道:“谢主子赏。” 常宁殿里,沈玥瑶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 毕竟她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踏足过这里,想着今日来早点,彰显一下诚意。 却没想到,神仙的脚程总是快凡人一步。 黎凝坐在椅子,似乎在等她。 沈玥瑶念着禁足期间她送来的冰,朝她欠了欠身,喊一声。 “黎姐姐。” 黎凝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什么语气道。 “出来了?” 沈玥瑶细眉微微蹙起,听起来有点怪。 有种进了局子,刑满释放的感觉。 她客气道:“有劳黎姐姐记挂,送冰之情,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你还是忘了好。” 她又想了想道:“听说你在禁足期间写了个话本,你若真想报答,就借我瞧瞧吧。” 沈玥瑶微微一惊,暗忖,她怎么知道? “怎么?不方便?” “没、没有,姐姐要瞧,自然奉上。稍后便差人送到皓雪阁。” “哎哟,黎侧妃、沈妹妹好久不见。” 两人说话间,杨璃腰肢款摆的走了进来,嘴边勾着一丝古怪的笑。 沈玥瑶对她敷衍道:“杨姐姐。” 李庶妃跟在她身后,走过来同二人礼数周到的浅浅一福。 “见过黎侧妃,沈侧妃。” 沈玥瑶微笑着点了点头,黎凝则无视她。 杨璃眸子打量了几眼沈玥瑶,模样虽好,但脸色过于苍白,又起了调笑。 “许久未见,沈妹妹看着是愈发......惹人怜了呢,太子殿下见了定要心疼。哦,我忘了,妹妹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太子殿下了呢。” 沈玥瑶没理会她的挑衅,只听见耳畔传来一阵珠帘晃动之声。 一位模样俏丽的女子挽着太子妃走了出来。 几人向她见礼:“妾拜见太子妃。” “都起来吧。” “谢太子妃。” “坐吧,奉茶。” 她抬眼看了两眼沈玥瑶和黎凝。 “两位妹妹好久不见,本宫瞧着沈妹妹憔悴不少,本宫这有两株上好的人参,妹妹带回去补身子吧。” 沈玥瑶起身谢了恩,温雪姝才姗姗来迟。 她不慢不急的上前深深一福。 “妾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眼睫半垂,闪过一丝不悦,抬眼时,笑意不减。 “温妹妹能来,本宫就已经很开心了。” 宋雅鸢可不依,眼皮一翻,撒娇道。 “太子妃,您太仁慈了,其他人都没迟到,偏她这个月就迟了两次,温侧妃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杨璃觑了一眼温雪姝,眼底压着算计,跟着附和。 “温侧妃上次是因偶遇太子殿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难不成这次又偶遇了殿下?” 温雪姝身边的宫女慕云不忍见她受委屈,欠了欠身道。 “启禀太子妃,我家主子的确在水榭偶遇了太子,说了两句话,这才迟了。” 她这话说出来别人不信,但沈玥瑶相信是真的。 女主偶遇男主不是很寻常么? 刚刚太子妃对她跟黎凝说,好久不见,想来黎凝也是几个月没来常宁殿。 有人敢多说一句么? 还不是柿子尽挑软的捏。 杨璃冷哼一声,厉声道。 “主子说话,哪有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 她余光瞥了一眼太子妃,娇声道。 “不加以处置,怕是不妥吧。就怕其他奴才有样学样,坏了规矩。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 温雪姝低垂着眉眼道:“是妾御下不严,甘愿受罚。” 宋雅鸢一副胜利者姿态,挑笑道。 “既是要责罚,自然是要当众处罚,才能以儆效尤,对吧?太子妃。” 宋沅依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的扫了她一眼。 温雪姝得宠,罚她不等于驳了太子的脸面么? 这丫头怎地如此蠢笨?看来还得好好磨练磨练,否则难堪大任。 宋沅依语气带着点威严道。 “慕云不分尊卑,的确是该罚,妹妹今日来迟事出有因,本宫相信妹妹不是故意的。就罚慕云掌嘴二十下,以示惩戒。温妹妹可有意见?” 温雪姝垂着眉眼向后瞥了一眼,欠了欠身道。 “太子妃公正严明,妾没有意见。” 宋沅依瞥了一眼宋雅鸢,这一幕本就是示范给她看的。 岂料宋雅鸢竟瘪了瘪嘴,嗔了她一眼,似在埋怨她没采纳自己的意见,责罚温雪姝。 气的宋沅依重重咳嗽了一阵,舒心赶紧拍了拍她的背。 宋沅依缓了一阵,看着宋雅鸢叹了一口气。 嬷嬷拿着戒尺当众责打慕云,慕云极力忍着,眼泪直往下掉。 沈玥瑶侧过头见锦儿的手拽着裙摆在颤着,知她是害怕了,沈玥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 锦儿一怔,含着泪花低头冲她笑了笑。 黎凝漫不经心的饮了着茶,仿佛这里的事与她无关。 温雪姝低着头偷偷落了一滴泪,眸子里带着点隐忍和倔强,真真儿是我见犹怜。 杨璃淡淡笑着,看不出有多少胜利者的快意。 沈玥瑶的禁足解了,她有预感。 杨璃还会找她,继续用沈家要挟她去祸害温雪姝。 看来她得找个靠山。 她侧过头看向黎凝,她冰冷的神情似在说。 凡人,离我远点。 沈玥瑶在心里将在场的人都分析了一遍。 宋沅依,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温雪姝,是非太多,万不得已,可作备选。 李碧云,深藏不露,城府太深看不太透。 黎凝,凡人勿近。 宋雅鸢,嗯,忽略。 思来想去,只有一人尚可一试。 第34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说话是一门艺术,宋沅依便将这门功课修的极好。 她同人说话的语气谦卑又亲和,最难的是还会恰到好处的带了几分真诚。 同她说话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承安前几日还在念叨沈妹妹呢,说让你教他翻花绳,妹妹以后可要多来常宁殿走动。这雅鸢啊,才入宫不久,有些事还得妹妹多提点些。” 宋雅鸢一副震惊,难以置信的看了沈玥瑶一眼,随即切换成一个白眼。 她一个不得宠,又才受罚的废物能提点什么? 提点怎么惹殿下生气? 真不知道堂姐在想什么? 真是一孕傻三年! 听着她亲切的话语,沈玥瑶心下苦笑。 “太子妃抬举妾了,宋妹妹聪明伶俐,妾自愧不如。” 宋雅鸢哼笑着在她身上扫了两眼。 “沈姐姐还算有自知之明。” 沈玥瑶只低头浅浅品了口茶。 自打宋沅依跟杨璃逼她对温雪姝下手后,她就有意同她保持距离。 于宋沅依而言,沈玥瑶为人谦卑又听话,也不会因子嗣问题让她为难,性子又极合她心意,可惜不得宠。 她就像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宋雅鸢就真是,吃饱了的牛肚子——草包一个。 温雪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玥瑶,微微一笑道。 “沈姐姐上次专程带了解暑的汤药来朝露阁,我还没来得及跟姐姐道声谢呢。” 沈玥瑶被戳到神经,心忽地一揪,面上不动声色。 “温妹妹客气了,恰好柳风轩熬了些罢了,温妹妹身子可好全了?” “有劳沈姐姐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沈玥瑶知她疑心自己,她那日白天去了朝露阁,晚上她就中了毒。 担心被她记恨上,于是违心道。 “温妹妹是个有福之人,将来定会为太子殿下诞下子嗣。” 温雪姝牵唇淡笑:“多谢沈姐姐吉言。” 杨璃端起茶盏,轻轻摇头吹着茶沫,一双乌亮的眸子,暗光流转,看着沈玥瑶,挑衅一笑。 沈玥瑶不做理会,别过头,见黎凝挑了她一眼,颇有看戏的眼神。 太子妃低头捻了捻衣袖上的团莲绣苏绣,想起一件事来。 “再有三个多月,便是母后的寿诞,父皇身子不好,今年应当不会举行大型宫宴,但我们做晚辈的,心意总归是要有的。母后喜欢苏绣,本宫打算绣一幅百福图,诸位妹妹觉得如何?” 宋雅鸢率先发言:“百福图会不会太普通了?妾觉得不如绣一幅百子千孙图,母后肯定喜欢。” 沈玥瑶跟温雪姝同时一呛,杨璃抬起帕子遮着唇,掩着笑。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没有。 沈玥瑶忽闪了几下长睫去看太子妃的脸色。 一向好脾气的宋沅依,阴沉着脸,垂着头沉默。 沈玥瑶暗想,此刻宋沅依应该万分后悔将她弄进宫。 原以为会是个金牌辅助,实则更像敌方卧底。 百子千孙! 儿子,皇后就一根独苗。 孙子,也就一根独苗。 这不是打她脸么? 宋雅鸢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自己这样讨喜的建议没得到表扬,认为是堂姐的问题。 宋沅依又是一阵咳嗽,闭了闭眼道。 “好了,本宫今儿身子不适,就不留诸位妹妹了,” 沈玥瑶同几人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妾告退。” 她同情的看了宋沅依一眼,有这么个草包堂妹在身边,估计得折寿两年。 几人正欲转身离开,忽听宋雅鸢激动的喊了声。 “太、太子殿下!” 沈玥瑶见她眼睛一亮,一改刚刚的骄傲,脸上浮了一抹红霞,唇边笑意羞涩又甜蜜。 少女怀春,大抵就是这副模样吧。 动人是动人,一想到她刚刚翻白眼的神情,怎么也欣赏不来了。 舒心扶着太子妃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上前几步深深一福。 众人也跟着一福。 “妾拜见太子殿下。” 景如璋不急不徐的走了进来,上了玉阶坐到紫檀屏椅上。 “都起来吧。” 太子妃亲自斟了茶,递到他手边的楠木小案上,然后小心翼翼退到一旁,恭敬地垂头站着。 沈玥瑶第一见景如璋同其他女人相处,身为他的原配夫人也需要这样卑躬屈膝么? 她想着之前他去柳风轩,她几乎都没怎么管过他。 他爱站便站,想坐便坐,锦儿会奉茶。 夫妻间这样小心翼翼过一辈子,不压抑么? 难怪宋沅依身子不好,活在这样费心劳神的环境里,谁能长命百岁? “殿下怎么过来了?” “孤今日无事,过来瞧瞧承安。” 宋沅依面露难色,微微蹙眉。 “这个时辰……承安……” 她犹豫片刻后,看着舒心道。 “去将承安抱起来吧。” “是。” 景如璋抬了抬手道:“罢了,让他睡吧,孤改日再来看他。” 宋雅鸢羞涩的站在宋沅依身后偷偷看景如璋,鼻正唇薄,眸似寒星,俊美绝伦。 周身的气质就像浸在冷泉里的玉。 他怎么生的这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沈玥瑶瞥见她一脸花痴样,好想提醒一下她,口水流出来了。 太子妃点点头同他说了几句家常。 “母后的寿诞快到了,妾想绣一幅百福图,殿下觉着如何?” “母后喜欢苏绣,想来这份礼必定合她心意。” 太子妃微笑着点点头。 景如璋呷了口茶,倏然想到了什么,眼皮一抬,目光落到沈玥瑶身上。 “对了,孤将你的话本给母后瞧了,母后很喜欢,特别是许士林救母那一段。她对你很是赞赏,赏了你一些东西,孤派人送到柳风轩了。抽个时间去永安宫谢恩吧。” 沈玥瑶感受到一旁来自宋雅鸢的敌意目光,恨不能在她身上看出两个骷髅来。 杨璃带着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眼。 沈玥瑶皱着眉,眉眼一沉。 心下暗骂,这个混账,是故意的吧?! 生怕她过的太舒坦,四处给她树敌,这种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让她莫名有点紧张。 太子妃微微一惊,看向沈玥瑶标志性一笑。 “沈妹妹还会写话本呢?怎么以前没听说?” 沈玥瑶忙垂下头道。 “不过是禁足期间,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她心思通透,听到太子说他将话本拿给皇后瞧的,必然是他觉着好。 便道:“沈妹妹可不能藏私,定要让我们都瞧瞧。” “......” 温雪姝也跟着微笑着附和。 “我以前也爱看话本,连母后都盛赞,我定然要瞧瞧。” 一向不开腔的黎凝倏然冷声开口。 “你们,排队。” 众人整齐划一的看向她。 “她刚刚先应了我的。” 沈玥瑶忙尴尬道:“......是啊,是先应了黎姐姐的。” 温雪姝牵唇笑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 沈玥瑶其实写了两本,一本给了景如璋,一本留给锦儿她们。 故事都大同小异,当时太无聊,想到景如璋说她字丑,全当练字了。 景如璋看了看向沈玥瑶,随即垂下眸子,鸦羽长睫投落淡淡的暗影。 评价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写的不错。” 沈玥瑶垂着头沉思一瞬,抬眸斟酌道。 “......这不是臣妾写的,这个故事是......妾听一个老人讲的,觉得很有意思,便写了出来。” 他深邃的眸子在她脸上流连了几眼,淡淡道。 “你倒实诚。” 他顿了顿又道:“孤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玥瑶直了直背,洗耳恭听。 “明知结局寂寥,还会强求么?” 沈玥瑶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难道他还沉迷在《白蛇传》里?! 她低头想了想道。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第35章 皇后的赏赐 景如璋嘴角含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好看的瞳仁墨色沉沉,让人不自觉沉迷。 太子妃微微一愣,她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 可惜,这样的眼神不是看她。 她淡淡一笑,带了点凄然,目光落在小案上的拨浪鼓上,眼神倏地释然。 她侧过头,目光扫过宋雅鸢那张花痴脸,没眼看的皱了皱眉。 暗道,这丫头要吃苦了。 柳风轩里多了好些东西,绫罗布匹,珠玉钗环,古玩玉器摆了半间屋子。 沈玥瑶没想到皇后会赏她这么多东西。 这、这、这妥妥的榜一大姐啊!!! 便也不敢耽搁,换了身云烟蝶戏百花曳地纱裙,手腕一条翠色烟云纱。 戴了几只花蕊金钗,便朝永安宫去了。 锦儿跟在她身后,不解道。 “主子,您这衣裳都换了,怎么也不上个好看妆面?” 沈玥瑶放慢了步子,唇边笑容微带深意。 “换一身体面的装扮,是为了不给太子丢人。我一个刚受罚的侧妃,能春光满面的出现在皇后跟前?” 锦儿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站在永安宫门口,沈玥瑶抬手放到额头,挡了挡刺眼的日光。 看着威严高耸的永安宫,让人不禁生出一丝肃然。 上次在宫宴上远远看过皇后娘娘一面,风华犹存,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她一直都知道皇后娘娘不大喜欢她,认为她配不上景如璋,做侧妃也不配。 宫女领着她进了正殿,良妃、慧妃、敬妃还有几位美人婕妤也在。 沈玥瑶没想到这会儿这么多人都在永安宫,自认为来的不是时候。 她恭恭敬敬地朝皇后深深一福。 “妾拜见母后。” “起来吧。” 沈玥瑶又向各位娘娘见了礼。 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她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打量。 她此刻有点像动物园的熊猫,正被游客们观赏。 皇后亲切的笑了笑,冲她招了招手道。 “孩子,过来,到母后这儿来。” 沈玥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迟钝的走了过去。 皇后拉过她的手,扫了一圈屋里的人,轻轻一咳道,摆出正宫娘娘的腔调。 “好了,你们别吓着这孩子。” 下面的妃子们掩着唇笑,交头接耳聊了几句,沈玥瑶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看见有个频频点头的。 想来是在讨论她,她下意识地低头去检查衣衫是否得体。 宫女搬了个凳子放在她身后,皇后拉她坐下,温柔道。 “如璋将你写的话本送过来,让我打发时间,我瞧着不错,就借给她们也瞧了瞧。都觉得好,都想见见能写出这样感天动地故事的人长什么样儿。” 原来如此,这话本这么火呢? “没吓着你吧?” 沈玥瑶忙陪着笑:“没有,能得母后及各位娘娘的喜欢,是儿臣的福分。”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道:“瞧见没,还是如璋有眼光。” 敬妃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娶了个才女。这《白蛇传》我是越看越喜欢,一会儿一定要让瑶儿去我宫里坐坐,我还想向她讨教些问题呢。” 皇后嗔了她一眼,摸了摸沈玥瑶的手道。 “她就是个破落户儿,你别理她。” 她又仔细瞧了瞧沈玥瑶的脸色,轻轻皱眉道。 “本宫瞧你脸色不大好,本宫前些日子就想着要监你,听说如璋禁了你的足,问他为何他也没说,可是如璋欺负你了?告诉母后,母后给你做主。” 沈玥瑶没想到景如璋替她将此事瞒了下来,若是皇后知道自己阻止她抱孙子,估计就没这么和颜悦色了。 “妾愚笨,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殿下。” 皇后轻声骂道:“这个如璋真是不像话,怎么跟自己的侧妃计较,气量怎地这般小,回头,我替你骂他。” 沈玥瑶受宠若惊道:“不、不用了。是妾的不是,不该惹殿下生气。” 当初皇后别说见她,就连她的名字听着都不顺耳。 一个市井商女怎配入东宫,当个宫女都不配! 如今跟看偶像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瞧瞧,瑶儿这样温婉娇弱,这混小子怎么也舍得跟你怄气?” “……” 皇后对身边的嬷嬷道。 “萃雅,去将枭阳刚进贡的那枚流云白福玉佩和那对赤金镶五彩宝石手镯取来。” 她又拉着沈玥瑶的手道:“全当替那混小子给你赔不是。” 沈玥瑶连忙起身福身:“谢母后赏赐。” 皇后一脸宠溺道:“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甚?起来,起来。” 沈玥瑶余光瞥了一眼那两样东西。 玉佩质地通透细腻,饶是沈玥瑶见惯了好东西,这样质地的玉也是头一次见。 手镯上的宝石流光溢彩,这种工艺品收藏便好,戴出去太过招摇。 其他各位娘娘也都赏了她不少好物,她一一谢了恩。 这永安宫不比东宫,东宫里的人说话过于锋利,有时还有点剑拔弩张。 这里倒是一片祥和,看似没什么逐利之心。 也是,都到了这把年纪了,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 年轻时的奋斗不就是为了安享晚年么? 如今能出现在永宁宫的,哪个不是影后,即便真有什么心思,也被精湛的演技盖住了。 皇后留她用了午膳方才放她出了永安宫。 岂料半路被敬妃宫里的小丫头拦下。 “娘娘说务必请沈主子去一趟揽月宫。”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这敬妃娘娘如此盛情?还专程派了人来守她。 眼下看来不去是不行了,她心下生了几分警惕。 她既说了‘务必’,不去自然不行。 沈玥瑶只得单枪匹马会一会这位敬妃,看看她是何方妖怪。 揽月宫不比永安宫富丽堂皇,但也精致典雅。 敬妃正在紫檀木八宝花案边,修剪花枝。 宫女欠了欠身道:“主子,沈侧妃来了。” 敬妃眼睛向后瞥了一眼,唇边勾了一丝笑,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剪刀,缓缓转过身。 沈玥瑶垂头向她浅浅一福。 “见过敬妃娘娘。” 敬妃笑道:“起来吧,不必客气。” 沈玥瑶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准确来说,有点瘆人。 敬妃扫了一眼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命令道。 “都下去吧。” 沈玥瑶心底漫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通常来说,禀退左右,是要跟她说一些不为人知的话。 可她们才见过一面,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聊话本? 敬妃看出了她的忐忑,拉过她的手道。 “别怕,就是有个人想见见你。你跟我来。” 敬妃拉着她扫过楠木雕花四扇屏,往里间屋子去。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着,湛蓝色的锦袍裁出修长的身材,白玉腰带勒出劲瘦的腰线,墨发高高束着。 沈玥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手里托着一个楠木盒子。 沈玥瑶一惊,竟是景临策! 敬妃居然跟他勾搭在一起?! 她侧过头看了看敬妃,长睫不太相信的闪了好几下。 虽然敬妃看着唇红齿白,风姿端丽。 但......这年龄都可以当他娘了吧! 虽然她思想开放,但这母子恋...... 敬妃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手拍在她脑袋上。 “想什么呢,临策只是借本宫这地儿,跟你说几句话。你们好好聊,本宫到外面亲自给你们守着。” 沈玥瑶心想,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第36章 威逼 景临策无非就是想威胁她当卧底,将她往炮灰路上逼。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这样下去, 他会成为她保命路上的绊脚石。 沈玥瑶轻轻蹙起柳眉,眉间凝着警惕。 景临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眉目间透着点厌世的淡漠。 看着她的眸子里带着点揶揄,嘴角挑着笑道。 “小嫂子上次御花园一别,别来无恙?” 沈玥瑶听不太习惯他这暧昧的嗓音,往后退了一步。 眼看这里四下无人,也不与他客气。 礼节待的是有礼之人,像他这种无礼的人,不理也罢。 “六王爷费尽心思邀我相见,怕不只是为了关心我吧?” 景临策哼笑道:“小嫂子,你生的这样美貌,这么说话未免多少有点不解风情了。” 沈玥瑶冷眼看着他。 “咱们还是聊正事儿吧,锦儿在外面,久未见我出去,会着急的。” 他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嘲讽道。 “担心一个丫头着急?小嫂子真是心善,可根据本王掌握的消息,小嫂子好像自小便不是一个心善之人。一个庶妹不小心顶撞了你,都会罚她跪在雪里一天一夜,最后不治身亡。小嫂子是什么时候转性了呢?” 沈玥瑶听他话里有话的语气,感觉躲在这副躯壳里的灵魂被看到了一般。 她微微一怔,沉着眉目,别过头低声道。 “入了宫,人都会变,有什么可奇怪的?” 景临策眸子一颤,垂下眼睑,低低喃喃道。 “人都会变......” 他语气听上去有些悲伤,沈玥瑶终于在他脸上看出了些情绪。 不过,她可没什么心情关心他是喜是悲。 “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景临策抬眸,又恢复了以往的闲散,戏谑的看着她。 “以小嫂子的聪明才智,应当不难猜到吧。” 沈玥瑶微微蹙眉道。 “我实在愚笨,做不来这等聪颖费神的活儿,怕坏了王爷的计划,王爷还是找别人吧。” 景临策上前两步,微微垂着头,在她鬓边道。 “本王对待女人是很有耐心的,先别急着拒绝本王,你不妨考虑考虑。” 沈玥瑶偏了偏头,不想跟他看起来像耳鬓厮磨。 她将目光落在地板上。 答应他,必死无疑。 不答应,怕是今日轻易出不了这个门。 景临策欣赏着她纠结的神情,倏而低笑一声,将手里的黑漆榆木盒子递到她跟前。 “小嫂子做不了决定,也许……里面的东西能帮助你下决心。” 沈玥瑶抬起眼帘看他,他眼中只有几缕玩世不恭。 见她迟迟不肯接过盒子,将眉眼抬了抬,示意她看看。 沈玥瑶迟疑的接过,缓缓掀开盖子。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破出。 沈玥瑶受到惊吓将盒子抛出,跌在地上。 面色惨白,红唇翕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衫,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外冒。 景临策饶有兴致的俯下身看着她,嘴边依然挂着浅浅的笑。 “看小嫂子的反应,本王这份礼是送对了。不知小嫂子现在考虑的如何?” 沈玥瑶觉得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个变态! 她浑身都在颤着,冰冷的手指死死攥成拳,指甲陷入手心,让痛感放大压住恐惧。 她抬起眸子死死盯住他,带着颤音道。 “谁……的?” “看来小嫂子没看清啊。” 景如璋伸出泛白的指尖,将她抖落的那节断指拾起,慢条斯理的放在她眼前。 上面还有凝固的血渍,皮肤蜡黄粗糙。 沈玥瑶不忍细看,闭上眼别过头。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没让盛在眼眶里的泪落下。 景临策目光流连在她脸上,漫不经心道。 “都怪小嫂子那日在御花园不理我,我便只能亲自去一趟江洲,担心小嫂子思乡情切,便想为小嫂子带点家中之物,以慰相思之情。” 沈玥瑶见他将血淋淋的手指说成是家里的特产,她就想吐。 又听他道:“本王原是想让沈庸劝劝你,可后来一想,也许不用这么麻烦。若是小嫂子还不肯答应我,我便只能每日送你一个盒子了。直到……小嫂子肯答应我为止。” 如果眼神有攻击力,她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人性两面,一善一恶。 遇善则善,遇恶则恶。 恶人就该用恶去对付。 沈玥瑶缓缓睁开眸子,里头冰冷的没有任何神情。 她摊开双手,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将视线放在他淡漠的眉眼上,弯着唇道。 “好,我答应六王爷。” 景临策眉目微闪,显然有点意外,嘴角自然挂着笑。 锦儿侯在殿外心急如焚,手里托着一个锦盒,装着皇后的皇后的赏赐。 她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只瞧见敬妃独自一人在窗边拨弄花草。 主子呢?主子去哪儿了? 会不会被像话本里的妖怪给掳走了? 看到沈玥瑶出来的那一刻,眼睛一亮,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忙上前去扶。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手心里全是汗,嘴唇紧抿。 小声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沈玥瑶垂下头,看着自己搭在腰间的手,手指根根如葱,馥白如雪,润如羊脂,手心连着纤细的腕骨。 她想象一下,被人用刀生生剁掉一根,得有多疼啊。 也不知道沈庸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帮畜生! 她神色冰冷,微微侧头,余光厌恶的朝后一睨,隐忍道。 “没事,走吧。” 敬妃看着沈玥瑶的身影踉踉跄跄消失在揽月宫门口,掀了景临策一眼。 “策儿,瞧你,把人家姑娘都吓成什么样了,枉你素日自诩怜香惜玉,就是这么个惜法?” 景临策坐到一旁的茶案边,目光幽幽望了一眼宫门,闲闲道。 “本王也不想的,她实在......有点不太听话。” 敬妃放下手里的残枝,拍了拍手里的染上的灰尘,坐到景临策身旁的扶手椅上,饮了口茶道。 “本宫瞧这沈玥瑶比你王府上的那几位都强,关键还会写话本,怎就叫太子抢了先呢?” 景临策垂着眸子,带了几分欣赏的口吻道。 “本王暗中打探她许久,也不全是因她好拿捏,她也的确有几分聪颖。若能收为己用,本王便多一分把握。” 敬妃摇摇头,叹道。 “现在欣赏有什么用?你都将人家爹的手指砍了,她铁定恨死你了。” 景临策不以为意,淡笑着问:“本王为何要招她喜欢?” 敬妃被他一呛,看着他愣了一下,下了结论,声音有点凉。 “……你跟她,没缘分。你跟沈玥瑶,本宫看了......也没缘分。” 景临策眸色微沉,瞬间凝起凌厉肃杀之气,嗓音低沉。 “像我们这种注定要当反贼的人,缘分这种东西就不强求了。” 敬妃抽了抽嘴角,紧紧蹙起眉心,闭上眸子。 沈玥瑶低着头,周身气压有些低,脑袋沉沉的,连带着步子有点虚浮。 “哟,这不是最近名头很响的沈侧妃么?” 沈玥瑶闻声驻足,抬眸去看说话之人,生的娇俏可人,眉眼天真,瞧上去一脸纯良,眸子里却装着刻薄。 她闭了闭眼,打起精神,牵了牵唇道。 “琼华公主。” 琼华眉头紧拧,表情是浓的化不开的厌恶。 “低贱之人就是上不得台面,连个邀宠的手段都是一股子市井味道。” 沈玥瑶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抹阴阴影,眸光轻转间,扫到锦儿手里托着的锦盒上。 一抹精光从她眼底划过。 第37章 起疑 她抬眸看向琼华,弯出一抹笑,月牙一般。 因着脸色苍白显得有点破碎,但眼神却极为坚毅。 “低贱之人自是不敢同公主相比,但愿公主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不必向事事向夫君低头。” 琼华一脸不屑的看她,眼珠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盛满轻蔑。 “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本公主的亲事。” 她微微点头,唇边笑意不减。 “不敢,只是对公主的祝愿罢了。” 琼华趾高气昂的瞪了她一眼,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冷哼一声,直接无视她,从她身边行过。 沈玥瑶缓缓敛了笑,垂下眸子。 锦儿见她走远,冲着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 “还公主呢,一点都没有皇家风范,照奴婢看,跟寻常人家的庶女也没什么两样嘛。” 一个没娘的公主,在宫里自然受了不少白眼。 有些人生性便是如此,自己经历过不幸,便想所有人都经历一遍。 她不敢得罪那些有人撑腰的人,只能逮住比她还不如的人欺负,来达到内心的平衡。 看人下菜碟。 可惜,她眼光不大好。 挑了块硬骨头。 沈玥瑶挑唇一笑,眼神冰冷,幽深莫测,锦儿看着她,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小声关切道:“主子,您怎么了?” 她将目光定定锁在锦儿手里的锦盒上,冷声吩咐。 “递消息出去,打听一件事。” “是。” …… 星子点点,夜风微凉。 沈玥瑶披散着发丝,半倚在美人靠上,看着夜幕之上的星子,有点恍然。 心底涌出一丝逃不开宿命的无力感,终究还是要与虎谋皮。 她原想将当日景临策在御花园威胁之事,向景如璋和盘托出。 今日见识到景临策这个变态的手段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稍有不慎,真就不知景临策会送什么东西给她。 锦儿看她神情有些飘忽,倒了盏茶过去,轻声问。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您从揽月宫出来感觉脸色就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玥瑶慢慢回头,懒懒的接过她手里的茶盏。 抬眼见她一双乌亮的眼睛,盈满了关切。 这样一双鲜活的眼睛,要是...... 她倏然不敢往下想,她别过头垂下眼睑。 事到临头,还得靠自己。 “没什么,信送出去了么?” 锦儿郑重的点点头。 “恩,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将信送出去了。白望人那边这两日便会有消息送进来。”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秋菊快步进来欠了欠身:“主子,太子殿下朝这边来了。” 沈玥瑶嗯了一声,淡淡道:“知道了。” 锦儿扶她站起来,有条不紊的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垂着头静静侯在一旁,不知怎地,又晃了晃神。 锦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回神才看见那张清俊雅致的脸。 许是屋内暖光盈盈,竟在那双寒眸中照出了一丝温澈,似一汪初春佳酿。 沈玥瑶眼下微微泛红,垂下长睫,盖了丝丝醉意。 她浅浅一福:“妾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玥瑶觉得他今儿心情似乎不错,连嗓音都透着一股清悦。 景如璋坐到一旁的紫檀椅上,他执起冬雪刚刚斟的茶,轻轻吹着茶沫。 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眸光凝在她脸上。 “见过母后了?” “嗯,还得了赏。” “看来她挺喜欢你。” 沈玥瑶浅浅一笑,上前了两步,又听他道。 “除了见母后,就没到别的宫里坐坐?” 沈玥瑶眼神一滞,琢磨着他这话是有心试探还是随口一问? 她心里权衡了一番,才开口道 “还去了敬妃娘娘的揽月宫里待了一会儿。” 景如璋缓缓放下茶盏,微带审视的目光瞧了她一眼。 “哦?敬妃,孤记得你们并无交情,她请你去做什么?” “敬妃请臣妾饮了会茶,聊了会儿话本。” 景如璋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声音里的清悦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冰凉。 “看来敬妃也很喜欢你。” 他语气的转变,让沈玥瑶生了一丝警惕。 瞧他这样子,对敬妃倒不像是没有察觉。 他会不会也知道景临策今日跟自己见面之事? “倒也谈不上多喜欢,只聊了会儿。” 沈玥瑶没听到他说话,抬眼去看他。 此刻他眸色转寒,又恢复那个冷毅的太子殿下,眸子里的那一丝温澈仿佛一瞬间的错觉。 “今日你也累了,歇着吧。” 他起身走到门口驻足,似乎在等待什么,没等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玥瑶心揪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冒险。 …… 东宫水榭,宫灯照出一片明亮。 索风牵起纱帘,明明暗暗的轻晃。 罗忠的脸色跟吃了苦瓜似的,看了一眼独自对弈的太子殿下,欲言又止,心下一声长叹。 子嗣啊!子嗣啊! 皇后娘娘整天训诫奴才,要是被娘娘天天骂两句能让殿下多出个孩子来,倒也罢了,可这殿下看起来哪里是个着急的? 哎,这是要急死谁啊? 江野一身黑甲,大步流星进来朝景如璋行了一礼。 “殿下。” 景如璋眼睛凝在棋盘上,淡淡对水榭里伺候的奴才道了声。 “都退下吧。” 罗忠行了礼拱手往外退,白了江野一眼,似有怨气,江野愣愣的皱了皱眉。 景如璋手里执的白子迟迟未落,他眉心微闪,将那白子丢回水晶翁里。 “说吧。” 江野垂手道:“今日六王爷的确进了宫,去了揽月宫。有人看见......” 他顿了顿,继续道:“看见沈侧妃从揽月宫出来后,脸色不大好,路上还遇上了琼华公主。” 景如璋眸色晦暗,似在酝酿着一场风暴,没有说话,薄唇轻抿。 他抬起眸子,冷声下令:“派人盯着柳风轩的一举一动,在让人去一趟江州,查一下沈家。” “殿下,您是怀疑......” “你最近话有点多。” 江野低下头去,立刻请罪。 “卑职不敢。” “豫州那边情况怎么样?” “豫州的兵马异动频繁,刘重最近同兵部侍郎赵晋以及左都御史许护书信来往密切。” “赵晋不足畏惧,让武程钰看好他。至于许护......” 他眸底划过一道肃杀之意,淡漠道。 “许护当了很多年左都御史了,再往前一步,便是深渊。若他执意往前,就让黎勇送他一程吧。明日孤亲自会一会他。” 六王爷手里有豫州节度使手里的兵权,只要京中不生乱子,自有黎大将军去收拾。 江野暗自佩服太子殿下,早在三年前就察觉六王爷的心思。 便开始谋划布局,将朝中要职动向牢牢控在手里,六王爷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握。 半晌,江野又道:“杨侧妃那边......” 景如璋眉眼沉了沉。 “无碍,随她折腾吧,盯着柳风轩就是。” “是。” 江野出水榭时,故意在罗忠身边停了一下。 罗忠一脸高傲的姿态,对他哼了一声。 江野摸不着头脑,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忍不住问道。 “罗公公,江某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公?” 罗忠觑了他一眼,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又无奈叹了口,提点道。 “江侍卫,你整日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别跟个二愣子似的,只知道公干公干。你能不能劝劝太子殿下在子嗣上也上点心。” 江野一愣:“此事是太子殿下私事,岂容我等置喙?” 罗忠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个二愣子,单身汉,说了也白说。” “……” 江野脸颊一红,想同他再争辩几句,半晌没憋出一句话,只得悻悻摇头离去。 他抬眸望了一眼远处烟波浩渺的楼阁,不由放慢了步子,垂下眼帘,盖住眼底一片悲伤。 第38章 邀宠 沈玥瑶坐在妆奁前,勾着一缕发丝,在指尖上轻轻打转。 一双美眸里盈满了心事,眸光分明瞧着镜中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却无半点欣赏神态。 锦儿见她有心情不佳,摘了些玉芙蓉捧到她跟前道。 “主子,太子妃病了,今日不用去常宁殿问安,奴婢给您梳个漂亮的发髻,簪些花儿好不好?” 沈玥瑶无甚心情,只垂下头取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放到鼻尖闻了闻。 清香沁脾,宜人心神。 秋菊进来欠了欠身。 “主子,内务府送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您看现在要见他们么?” 沈玥瑶眼睫一抬,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想不到景临策动作这么快。 “嗯,让他们进来吧。” 秋菊领了两个低眉垂目的小太监跪到她跟前,沈玥瑶看不太清面容。 朗声道:“抬起头来。” 两人五官算不上俊秀,倒也五官端正。 “叫什么名字?” “奴才李顺,奴才张德给沈侧妃请安。” 沈玥瑶闲适的看了看两人,牵了牵唇道。 “不知二位本家本家姓甚?” 李顺迟疑片刻,笑着答话。 “奴才本家姓王,进了宫才改姓了姓名。” “奴才本家便姓张,就叫张德。” 对上暗号,沈玥瑶心下了然,李顺便是景临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她朝锦儿微微颔首,锦儿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荷包,一人给了一个。 两人给她叩了头:“谢主子赏。” “行了,李顺留下,张德先出去吧。” 沈玥瑶垂着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指甲上的浅绯色蔻丹,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说吧,六王爷有何指示?” 李顺抬起头,谄媚的笑着,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尊敬。 “回主子的话,六王爷那边说了,让您先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静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沈玥瑶心下冷笑,景临策还挺谨慎,担心她提前知道他的计划,有所防备。 她牵着唇笑:“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说的容易,殿下身边这么多女人,他信任过谁?六王爷未免太高看我了。” “六王爷打小眼神儿就好,从不会看错人,他能信任主子,想必对主子的能耐了如指掌,主子不必妄自菲薄。” 沈玥瑶心下一惊,一个奴才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跟在景临策身边多年,看样子也不是个简单的。 她睨了一眼李顺,冷声道。 “先出去吧。” 李顺垂头应道:“是。” 沈玥瑶散漫的扬眉,眸光淡淡瞥过一旁的玉芙蓉。 唇边轻轻勾起一抹笑,没有任何温度。 “了如指掌么?” 沈玥瑶一身云烟色云丝长裙,腰身细软,鬓边缀着玉芙蓉,面色娇俏,分外动人。 想到之前温雪姝一个月去常宁殿请安都能遇到两次景如璋,她此时是说不出的羡慕。 她入宫这么久,除了第一次去常宁殿远远瞧见过他在水榭外,一次都没有偶遇过。 为了这次的偶遇,她可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跟在她身后的除了锦儿还多了个李顺,作为景临策的眼睛,她当然去哪儿都会带着他。 否则,怎么彰显她的听话。 沈玥瑶抬眼看了一下天边,薄入楼宇的残阳极尽的敛着光,像一只濒死的凤凰。 极致美丽的同时又带了点凄凉。 沈玥瑶跟锦儿再确认了一遍。 “你确定太子这个时辰回来?” 锦儿点头道:“嗯,消息不会错的。听说太子殿下去见一位重要的大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太子殿下说了酉时会回来。不过......?” 沈玥瑶心下略微一紧,他那样谨慎的人,怎会随便透露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她斜了一眼锦儿道:“不过什么?” “不过咱们就这样来前院儿,真的好么?” 她当然知道不好,这不是为了表现积极争宠,获取信任么? 再者,他不是觉着她聪明,将来可以委以重任么? 适当的藏拙,将来好找机会脱身。 李顺皱了皱眉道。 “主子,怒奴才直言,您这招美人计的邀宠法子用的实在不算高明。” 沈玥瑶故作生气,白了他一眼道:“要不你来?” “......主子说笑了。” 锦儿是真的低着头,掩着唇在笑,她一抬头便激动的拉着沈玥瑶的袖子。 “主子,主子,殿下回来了,你快瞧。” 沈玥瑶抬眸望去,当真见到景如璋穿着朝服,丰神俊朗,踏着沉稳的步子,款款而来。 她心念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在踏进东宫的那一刻便瞥见了角门处的沈玥瑶,他薄唇微微扯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笑。 “沈、沈侧妃怎么在这?” 他身后的江野微带惊讶道。 这里是前院,按理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一个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人出现在一个越矩的地方,自然有她的目的。 景如璋寒眸微眯,生出一丝戏谑,似在说,看你耍什么把戏。 沈玥瑶清清浅浅一笑,眉眼风情,极为动人,上前盈盈一福。 “妾拜见太子殿下。” 景如璋如玉的指尖捻着浅黄色的金线袖口,抬手将阔袖一扬,负在身后。 “沈侧妃怎么在这里?” 沈玥瑶低眉垂目道:“妾在柳风轩备了薄酒,想邀殿下一叙。” 景如璋因她的直白,唇角微微一抽。 “你可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妾只是......只是想见见殿下......” 她垂着头,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带了点委屈。 红唇潋滟,纤细修长的脖颈,白的有些晃眼。 鬓边芙蓉在凉风中轻轻摇晃,尽显楚楚之态。 景如璋眸色微沉,身后的手握紧紧了几分,别过头去。 “沈侧妃一番美意,孤便成全你。”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他竟这么轻易答应了?! 哪像那个高冷矜贵的太子殿下! 她没想过会成功,她原只想被他训斥几句,罚抄个《女戒》之类的。 好让景临策知道,她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 哪曾想他会真的同意,倒将她的计划打乱了。 李顺想不到这么顺利,这位沈主子倒是真厉害。 还是这模样生的好啊! 可惜…… 沈玥瑶莞尔一笑,让出道来,让景如璋走前面。 秋菊望风,见太子殿下跟主子一同回来,机敏的通知春风和冬雪上菜。 景如璋进了屋,便将双手抬起来。 沈玥瑶意会这是要让她帮忙换衣衫,夏夜已经贴心的将一身烟紫色粼纹锦袍呈到她跟前。 她极少做这种事,极其尽量的不让自己出错。 她平日里见到人几乎就是福身请安,礼节倒是不错。 可真要论这伺候人的本事,她可就是绣花枕一个了。 景如璋低下头睨着她,动作生疏却又小心翼翼地系上玉带。 分明是一件很寻常之事,她却做的如此认真。 当今朝廷,父皇年轻时,安于享乐,时至今日,大权旁落。 他不得不担起重振皇权的重任。 朝堂之上,他杀伐决断,睿智果决。 棋子起落见,便可算人心,窥生机,破死局。 他深知自己的责任,不存私心,不陷情爱。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总能挑起心底某处神经的牵动。 许是好奇,也许是别的。 原以为她为了进宫,不择手段对他行下如此荒诞之事。 可如今看来,却又并非如他所想。 之前在他看来,她不过就是个草包,却没想到禁个足,能写出《白蛇传》这样荡气回肠的故事。 去揽月宫分明见过景临策,却对他隐瞒。 对她,理智告诉他,要保持距离,这是个危险的女人! 第39章 禽兽 沈玥瑶拉他坐到食案旁,一双桃花眼,含着盈盈水波,嫣然一笑。 “殿下,您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菜啊?下次妾让小厨房给您做。” 景如璋挑了她一眼,冷声道。 “难道你不知道,随意打听孤的喜好,是违反宫规的么?” 沈玥瑶一噎,眨了眨眼,长睫忽闪,灵动撩人。 略带尴尬的笑了笑:“妾知错了,不打听。” 她看着碟子里的清蒸桂鱼不错,抬手夹了一块鱼肚上的软肉给他。 景如璋看了一鱼肉,再凝着她道。 “孤不爱吃鱼。” “......” 沈玥瑶有种马匹拍到马蹄上的感觉。 她将鱼肉夹到自己碟里。 不喜欢吃清淡的,那就是喜欢吃重口味的。 她又为他夹了一块炙羊肉。 “孤不吃味重的食物。” “......” 沈玥瑶心下冷笑,牵强的扯着唇角给他夹了一块水晶莲子糕。 这总该是他喜欢的吧! “孤不吃母后以外的人做的水晶莲子糕。” “......” 她总算明白之前她送的糕,为何他从来不尝。 合着原因是在这啊。 沈玥瑶想了想,这次她还真不需要留下他,于是便搁下筷子,起身欠了欠身。 “殿下请自便。” 景如璋眼神冷峻,眼底掠过一抹戏谑。 “这,就是你的诚意?” 沈玥瑶低着头道:“是妾愚笨,柳风轩的菜肴不合殿下胃口。” 李顺侯在门口听到这话,心下暗自皱眉。 刚还夸这沈主子厉害,怎地这会如此不识趣? 这样下去,定然要得罪太子殿下。 景如璋用一双湛黑的眸子注视着她,清冷、沉静又隐隐透着一丝揶揄,让人难以捉摸,情绪难辨。 “愚笨,嗯,倒是真的。\" 沈玥瑶被他这语气挑了一丝气性起来,轻轻凝眉,微带倔强道。 “是妾愚笨,不敢妄自揣测殿下心意与口味,殿下还是寻一处合心意的宫殿用膳才好,妾不敢误了殿下用膳时辰。” 李顺倒抽一口凉气,这沈主子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哪个女人会将太子殿下往外推? 六王爷究竟看上了这位沈主子什么? 胆子大么? 迟早要被太子殿下弃了。 景如璋眸色微深,目光紧紧攥住她的神色,沈玥瑶一抬眼,身子一僵,微微侧头,躲过他的视线。 “看你的样子毫无诚意,不像是要见孤的样子。” 沈玥瑶心下一紧,这个男人怎么这样难缠! 她掐着手心,让眼窝里蕴了些亮晶晶的水花,楚楚的看他。 “妾只是......恼自己愚笨,无法讨殿下欢心,妾不是......” “不是什么?”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放低了声音,听上去娇滴滴的,又含了点委屈。 “不是真心想让殿下走的。” 景如璋轻轻扯了扯嘴角,明知道她话里没有几分真。 看她倔强又不得不在他面前伏低,故作委屈的样子,依然有些受用, 自己抬手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青菜。 这膳便算用过了。 低垂的幔帐盖住旖旎,隐隐的馨香在帐中幽幽飘荡。 沈玥瑶眸子紧闭,睫毛濡湿,长发散在枕间。 凌乱的黑缠着干净的白,衬的她肌肤如玉,细腻光滑,精致的瓷脸泛着淡淡的粉,红唇因急促的呼吸翕张,媚惑动人。 她不知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一般。 锦儿为她沐浴时,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只小声嘟嘟囔囔道。 “太子殿下怎么这样呢......” 沈玥瑶闭上眸子,靠在浴桶上,似在隐忍,又似在思考。 “主子......” “有话就说。” 沈玥瑶听她犹犹豫豫的,有点心烦。 “太子殿下说......” “说什么?” “他说......您昨日私自去前院,又打听太子喜好,让您......抄《女诫》五十遍,禁足十日,以示惩戒。” “......” 沈玥瑶倏然睁开眸子,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禽兽!” “主子......” 瞧,这男人就是这样厉害,欲望是欲望,情面是情面。 所以,对他一定不能抱有任何幻想。 他当皇帝后还是会弄死她,这宫里不能待,日后还是要想法子脱身才行。 她透过绣屏向门口看了一眼,暗想,挨罚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叫景临策知道,女人是无法动摇景如璋的心。 锦儿偷偷看了看门口,凑到沈玥瑶耳边道。 “主子,您之前吩咐的事情办妥了。” 沈玥瑶又重新闭上眸子,唇角微微弯起。 暗道,景临策,你送我一份难忘的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回敬你一份。 不用谢! 沈玥瑶一身烟霞罗裹胸,逶迤拖地荷花白水裙,提着笔,正奋笔疾书,锦儿研着墨,想说话又怕打扰她。 春风捧着红木托几,呈了碗藕粉莲子羹过来,欠了欠身道。 “主子,您都写了一个多时辰了,歇会儿吧。” 沈玥瑶轻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乐呵呵的傻子一样冲她笑。 她眉心轻闪,眼波一转,瞥了一眼锦儿,两个丫头眉来眼去的。 沈玥瑶心下一笑,搁了笔,漫不经心的端过案上的藕粉莲子羹,捧到嘴边,用勺子轻轻拨弄着。 “瞧你们这模样,何事?说吧。” 锦儿看着她满脸期待道。 “主子,自从看了《白蛇传》之后,我们就看不进去其他话本了,感觉完全没有新意。您看,反正您也在禁足,能不能再给我们写两本。” “呵,无事献殷勤,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主子......” 故事她脑子里倒是不少,不过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还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保命,实在抽不出心思写什么话本。 “写话本?你们是想帮我一起抄《女戒》么?” 两人为难的对视一眼,春风低下头道。 “主子,太子明察秋毫,一看就看出不是您写的,到时......他一定会为难您的。” 沈玥瑶苦笑:“你们既知道太子会为难我,还不替我想想法子,脑子里居然整天想着话本。可真是我的好侍女啊!” 两人听了这话都羞愧的低下头去,锦儿红着脸埋怨道。 “太子殿下也真是,都让您侍寝了,怎么还要罚您呢。” 春风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的,前两年听说太子妃有个表弟犯了事儿,闹到太子跟前,当即就将人砍了,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管太子妃怎么求情都没用。” 沈玥瑶点头,这样的人倒的确是个当孤家寡人的好料子。 锦儿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小姐您还记得住在沈府隔壁的杜秀才么?他当年还说要娶您呢,后来倒是中了个榜眼,转眼便娶了丞相家的女儿。您当时骂了他三天。他表弟当街打死了人,官府抓了人,一听说是杜榜眼的表弟,转眼就将人偷偷放了。当时好多人都说,要是有个有权有势的亲戚多好啊!杀了人都不用怕。如今看来也是还是要怕的,要是摊上太子这么个亲戚,不用县官,自己就能把他砍了。” 沈玥瑶竟从她话里听出了一丝,为太子妃表弟感到惋惜,不该摊上太子这么个亲戚,要是换成杜榜眼就好了的味道。 这丫头的是非观有点......一言难尽。 第40章 半个渣男 沈玥瑶没想到自己还有一段风流往事,眉眼一抬,来了兴致。 “杜秀才?锦儿你给我讲讲杜秀才的事。” 锦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道:“主子,您不记得都秀才了?” 她又点头道:“也是,他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值得您记得。他当年不过就是个穷秀才,住在沈家隔壁。没事儿就跟您来个偶遇,今日给您送花儿,明日给您送珠钗,其实那些花儿都是野花,珠钗很廉价的。在您跟前晃悠多了,您觉得他长得不错,将来入赘沈家也勉强看的过去。” “于是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作为盘缠,让他进京赶考。没想到他竟走了狗屎运,真就考上了,还是个榜眼。哪知道竟是个白眼狼,考上之后,便让人给您带了封信,给了您三百两银子,说那多的一百两算是给您的利息。我呸,主子你是稀罕那点银子的人么?还说什么各自安好,互不相欠。” “结果转头便娶了丞相家的女儿,将老家的人都接来了京城。您当时气的叫人将他的老宅夷平了。” “......” 听起来这杜榜眼像个感情骗子,不过,锦儿对沈玥瑶多少带了点滤镜,她说的话定然有一定的偏向性。 不过,这杜榜眼想来也定然是个渣男无疑。 若要以她的眼光来看,这里哪个男人不渣呢? 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三妻四妾是常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变态。 她也只能将渣男分为三六九等了。 像杜榜眼这种单纯的骗女人钱,解决眼前困境,事后给予一定补偿的勉强算六等吧。 毕竟他还没无耻到骗财骗色。 至于景如璋...... 冬雪进来应卯,她眼眶红红的,嘴唇也有些泛白。 沈玥瑶将她唤到跟前道:“发生了何事?”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向门口瞥了一眼,秀肩一耸一耸的,似在抽泣,她抹着眼泪直摇头。 沈玥瑶心下警惕,看了一眼门口。 眼底闪过一道凌厉,小声道:“锦儿,去,将他支开。” 锦儿机灵的点点头,出门瞪了一眼李顺,趾高气昂道。 “去,将后院的猫粪清理了。” 李顺眼睛在她脸上溜了一圈,随即抬头望着天上,假装听不见。 锦儿也不与他客气,直接使劲儿掐了一把他的臂膀,尖酸道。 “好你个懒货,姑奶奶还指使不动你了是吧?” “哎哟——” 李顺疼的嗷嗷叫,他哪里见过这般粗鲁的宫女,当即就认了怂。 “去,去,去,锦儿姑娘,手下留情啊,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沈玥瑶看着冬雪可怜兮兮的模样,轻声问。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冬雪死死咬着唇,就是不吭声,春风劝她。 “到底怎么回事?快跟主子说说,主子好为你做主。” 沈玥瑶看她的扭捏模样,便猜到了几分。 “是不是李顺欺负你了?” 冬雪闻言惊讶抬头,半晌才吞吞吐吐道。 “奴婢昨日夜里同夏夜换守时回寝房时......李顺竟然喝了酒,还......还抓着奴婢的手不放,他......他还......” 春风跟锦儿在一起待久了,将她骂人的话也学了一二分。 忙问:“这个死太监,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他......他还亲了奴婢一口。” 说完,便双手捂住眼睛,放声哭了出来。 春风鼓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气愤道。 “这死太监胆子居然这么大!冬雪,你别怕,主子会替你做主的。” 渣男!嗯,不对,半个渣男。 沈玥瑶垂下眼睑,指尖划过誊抄的《女诫》: 『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 她摇头一声沉叹,心念道,德、言、功、容,女子大德,看来我这德是缺大发了。 “一会儿先让他进来吧。” 春风、夏夜、锦儿三人合力将李顺暴揍了一顿,带到沈玥瑶跟前。 锦儿朝他脚后跟踢了一脚,让他跪跪着。 沈玥瑶悠闲的靠在紫檀扶手椅上,执着茶盏,缓缓吹了一口气。 李顺被揍的满头是包,脸上的一个明晃晃的鞋印,看样子像锦儿的。 沈玥瑶不得不感叹于这群女子的战斗力。 李顺捂着脸,说话不大利索,嘴里像是含着块烙铁,烫舌头。 “竹子......她们......她们啊我。” 锦儿啐了他一口:“打的就是你,下流色胚。” 沈玥瑶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冷声道。 “锦儿留下,你们先出去。” 几个丫头欠了欠身,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李顺做贼心虚的抬眸看了她一眼,连忙闭上眼睛磕了个头。 “主子......罗才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是六王爷派来的不错,不过,若是手脚不大干净......这手脚也没必要要了。” 李顺吓得直咽口水,又连着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主子熬命啊,主子饶命......” 沈玥瑶冷眼看着他,眼波一转,带了一丝戏谑道。 “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李顺眼睛一亮,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若你能替我办事......或许可以考虑。” 李顺眸子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将头埋下去,他微微勾起拳,闭上眼睛,声音有点凉。 “奴才的命是六王爷救的,奴才绝不背叛他。” 沈玥瑶微微扬眉:“还挺有骨气。” 李顺只埋着头,没有说话,这时候居然像个宁死不屈的勇士。 沈玥瑶眼看威胁不成,心下有点窝火。 不过这人倒是难得忠诚,打死有点可惜,也没法向景临策交代。 最后下令打了他二十杖,让冬雪行刑。 谁知这丫头不中用,没什么力气,李顺居然从容的起身揉了揉屁股。 倒是她自己累的够呛,杵着刑杖在一旁喘个不停。 沈玥瑶终于明白古人所说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李顺阔步走过去,同冬雪拱手道歉。 “冬雪姐姐,昨儿......我真不是故意的,若再有下次......你打死吧。” 冬雪剜了他一眼:“呸,下流色胚,谁是你姐姐。” “......” 几个丫头自发轮流监视李顺,他倒也还算安分,没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李顺每次见到她们都跟做贼似的,低着脑袋走路。 看样子是真怕了。 禁足一解,太子妃便往柳风轩送了不少赏赐,各式各样的精美珠钗,环佩,宫绸、锦缎。 这还是太子妃如此厚赏她,沈玥瑶莞尔一笑,心下了然。 她这是见到皇后赏了,跟着做做样子。 沈玥瑶唤来夏夜和冬雪,将东西清点了入库。 第41章 心声 沈玥瑶带着锦儿去常宁殿谢恩,宋雅鸢坐在一旁瞪了她一眼,眼底蕴着妒火。 沈玥瑶余光扫了她一眼,她并未将宋雅鸢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理会她充满敌意的目光。 只是款款上前,朝太子妃一福。 “妾拜见太子妃,谢太子妃厚赏。” 太子妃温和的笑道。 “沈妹妹快起来,到本宫这儿来,本宫看了妹妹的话本实在喜欢。” 宋雅鸢掀了个白眼,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撅着嘴向太子妃撒娇。 “姐姐,一个妖精有什么可喜欢的?妖就是妖,也配同人讲爱情么?照我看就该让法海收了她......” “雅鸢,你不懂就不要说话。” 太子妃出言打断她,眉间拧了一丝威仪。 故事,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 世情常态。 沈玥瑶也算拥有了第一个黑粉,还是那种偏激的。 宋雅鸢看她的眼仿佛沈玥瑶就是那条蛇妖,而她就是法海。 太子妃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宋雅鸢只拿眼神攻击了沈玥瑶,悻悻闭上了嘴。 “沈妹妹,你别跟她一般计较,雅鸢就是小孩子心性,没什么心眼的。” 沈玥瑶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妾明白的。” “昨儿又听母后提起你,妹妹得了空去一趟永安宫吧。” 宋沅依想了想道:“算了,还是过几日去吧,这几日永安宫也不安宁。” 沈玥瑶眼波一转,轻声问。 “哦?发生了何事?” “妹妹可能还不知道,枭阳使团前些日子来我朝上贡,就在京城住了一段时日,前两日也不知怎地,说他们的太子要求娶琼华公主,皇上已经同意了。” “枭阳太子?” 宋沅依垂着头抬起帕子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 “这枭阳太子年龄是大了点,但......但好在也是未来的枭阳王,琼华嫁过去日后......也算是枭阳王后。” 宋雅鸢在一旁扬着唇,指尖放在唇边,幸灾乐祸道。 “这枭阳太子都快五十了,能不能熬过他爹都不知道呢。这琼华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前几日还嘲讽说殿下不过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才让我入东宫,还说我是妾。我还以为她未来能嫁个什么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原来是要去和亲啊。呵呵呵......” 沈玥瑶唇角微勾,眸光落在地上。 宋沅依睨了宋雅鸢一眼,跟看废物一样,不想再理她,只跟沈玥瑶道。 “这琼华公主也是个小孩心性,两国联姻,岂是她说不想嫁便不嫁的,整天去母后跟前哭有什么用?昨儿被父皇撞见她在永安宫里闹,气的又病了。琼华啊,也被罚了禁足。” 沈玥瑶弯着唇附和,语气却有点淡。 “琼华公主只是有点任性,相信她会想通的。” 想不想通她都得嫁。 宋沅依皱起眉头,满脸关切问。 “妹妹因何事被殿下罚了禁足?本宫听下人说是因为你去了前院?沈妹妹一向是懂规矩的人,去前院做什么?” 沈玥瑶指节微曲,眉心轻轻闪了一下。 她这是明知故问,既然听下人说了她去前院,自然也知道她去找太子殿下的。 宋雅鸢就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冷哼一声。 “去做什么?自然去勾引太子殿下了,那日殿下都歇在柳风轩了。姐姐,你还说我笨呢?你......” 宋沅依怒其不争的斜了她一眼,倏然一阵心悸,头晕目眩,她抬手扶额,手搭在胸口上快速起伏。 “姐姐,你没事吧?” 沈玥瑶看她神色不对,上前扶了她一下,适当的露了些忧心。 “太子妃,您没事儿吧。” 她紧紧拧着眉头,闭上眼,心力不济道。 “本宫累了,你先回去吧。” 沈玥瑶欠了欠身道:“妾先告退了,改日再来向太子妃请安。” 她走时冲宋雅鸢微微弯了弯唇。 宋雅鸢愤愤走到宋沅依跟前,气鼓鼓道。 “姐姐,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沈玥瑶了?” 宋沅依捂着胸口,强打起精神淡淡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很平静,没有任何神色,恍若心死一般。 “雅鸢,你自小养在秦氏膝下,她将你养成了如今这副性子,她有罪,回头我便同大伯说,发落了她。让你入宫,是我错了。” 宋雅鸢脸上神色凝滞了一下,眸色沉了沉,皱着眉看她,低声道。 “姐姐,你在说什么?” “如今,你已然入宫,人只能往前看,我的身子,护不了你一辈子,若有朝一日,我走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姐姐,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 宋沅依低下头,手里轻轻捻着帕子,神色依旧淡然。 “千万别想着靠太子殿下,靠不住的。他只认理,不认情。” 她想了想,改口道。 “也不对,或许他也认情,但一定不是对你,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宋雅鸢撅着嘴,不服气问道:“为什么?” “他不喜欢傻子。” 宋雅鸢眸色一黯,别过头去,微带哽咽。 “姐姐......你是不是觉着我很......” “没错,就是。雅鸢,人可以蠢,但要识时务。” 宋雅鸢眸子里蕴着泪,一眨眼,就落了下来,她紧紧咬着下唇。 “那你为什么觉得对沈玥瑶......她一个商户之女,她凭什么?” “你看你,蠢......傻的让本宫有点无能无力,没错,她的出身不太好,但做人,不能只看出身的,你的眼光不要局限于此。她出身不如你,却能与你一样,同为太子侧妃。” “她能写出《白蛇传》那样的话本讨太子和皇后的喜欢,她能结交黎凝,叫她一声姐姐,你能么?她能让太子......” “罢了,她的出身的确是她的弱点,本宫也想利用这点将她控制在手里。有朝一日本宫真的走了,你不是她的对手。同她交恶,于你无半点益处。” “本宫承认,刚开始接你入宫,是想将你带在身边学着处理东宫事务。想着若是我撒手人寰,就由你接替我的位置。如今也死了心,你能在这宫里活着已是不易,是本宫对你期望太高了。” 宋雅鸢泪光楚楚的抓着她的手,跪在她跟前,还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姐姐......姐姐,我可以的,你别......别放弃我。” 她怔怔看着宋雅鸢,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碎发,语重心长道。 “本宫以往对你说话过于含蓄,总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今日,便将这些话都同你讲清爽。你自己回去想清楚,若你执意寻死,本宫也揽不了你。” 宋雅鸢吸了吸鼻子,垂下头,泪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第42章 和亲计 沈玥瑶进院子瞥了一眼站在梧桐树下的李顺,手边凝着个什么物件愣神。 沈玥瑶驻足看了他一会,自顾自沉思一瞬,问道。 “他这段时间还安分么?” 锦儿轻蔑的扬起眉毛,哼笑一声。 “这个宝批龙,可能是那天给打傻了,整天在对着树发呆。” 沈玥瑶侧过身子,疑惑的看她。 “……什么龙?” “哦,奴婢之前御膳房的蕊珠跟人吵架时说的,觉得特有趣儿,就记住了。” 这丫头骂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精进,她都听不懂了。 李顺瞥见沈玥瑶,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胸口衣服兜里,低着头快步过来躬身。 “奴才见过沈主子。” 沈玥瑶走到梧桐树下,斜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问道。 “李公公这是在瞧什么呢?这梧桐树上可是有金子?” 李顺涨红了脸,低着头道。 “沈主子说笑了......是奴才犯傻了。” 沈玥瑶挑了他一眼,轻轻凝起眉问道。 “李公公怎么也没将那日挨打之事告诉六王爷,让他为你做主,给我点警告之类的?” 李顺忙跪下谄笑道:“主子说笑了,的确是奴才错了,该打,该打。再说六王爷那样的人物,怎会为奴才出头。” 这人说起景临策,语气间透着尊敬。 想来定是他的忠实粉丝。 要从他身上下手,恐怕有点困难。 沈玥瑶绕过他进了屋子,李顺不疾不徐的跟上,守在门口。 沈玥瑶坐到东窗边的软椅,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紫檀茶案上。 眼波缓缓流转,透着毫不掩饰的聪慧,嘴角弯着一个浅浅的笑意。 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枚流云白福玉佩,质地温润通透,当真是上等佳品。 锦儿倒了盏茶,轻轻搁到茶案上,回头望了一眼门口,小声赞叹。 “还是主子厉害,看那个公主还敢嚣张,这下好了,要嫁到枭阳那等野蛮之地去。只是......主子怎么知道枭阳太子是为求亲而来。” 多亏皇后赏的这枚玉佩,她才想起那个老色鬼——枭阳太子。 按照原剧情,枭阳太子见了温雪姝一面,竟起了色心,要求皇帝将温雪姝赐给他做太子妃。 景临策自然不肯,抢先娶了她。 温雪姝也就是在这时候进的东宫,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却提前了。 沈玥瑶提起玉佩在眼前晃了两下,捻着玉绳,让它落在掌心,静静观赏。 淡声道:“这样品质的贡品,自然是有所求。” 锦儿点头思考道。 “所以主子才让人送消息出去,让人大肆宣传琼华公主貌若天仙,还让人找画师润色了她的小像,为的就是让枭阳太子注意她?” 沈玥瑶对她清清淡淡一笑,满意的颔首道。 “锦儿真是愈发聪慧了呢。” 锦儿含羞垂头,笑道。 “都是跟主子学的。主子,你是不知道,听说外面的人将琼华公主都夸上天了,什么琼华玉貌,倾国倾城。” 沈玥瑶执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有条不紊道。 “我吩咐钱掌柜让人去茶馆青楼人流聚集之地大肆宣扬琼华美貌。如今,自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貌比西子。” “再加上口口相传夸大其词,她如今自然是人们口中的仙女。枭阳太子想不注意她都难。” 她放下茶盏,顿了顿又问:“大姐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锦儿皱着眉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大小姐一向机智,家里应该......不会出事的。” 沈庸的手指都被剁了,还叫不会出事。 这么久得不到沈芸的消息,想来沈家已经在他的监视中,沈芸没有机会将消息递出来。 沈玥瑶默思须臾,细细思量道。 “先不要跟大姐联系,时机一到,她自会联系我们。” “嗯,奴婢知道了。” 锦儿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问。 “这宝批龙怎么办?” 沈玥瑶弯唇一笑,脸上张扬着美丽。 “......先不管他,后面自有用处。” 李顺猝不及防打了一口喷嚏,口水溅到正从眼前路过的冬雪脸上。 李顺眸子微颤,连忙弯腰摆手致歉。 “对......对不起,冬雪姐姐,小人不是故意的。” 冬雪将眼睛一闭,木讷的转过身,睁开眸子,凝起一个想杀人的眼神。 实实朝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咬着牙啐道。 “下流色胚。” “......” 下弦月挂在东墙角,月色寂寥。 沈玥瑶白软的掌心托着腮,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霾。 脑子有点乱,一会儿想着要如何从景临策的手下脱身,一会儿又想着怎样逃出宫。 她蹙起好看的黛眉,摇了摇头,对月叹道。 “可真伤脑筋。” 她指腹捻了捻胸前的一缕头发,顺下两根来,她将头发放到眼前,沉沉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会不会掉秃。 她抬了抬眼皮,打起精神,赶了赶眼底阴霾。 重新找回思绪,盘算着如何从景临策手下脱身。 这人可是反贼,跟他沾上边,可不止丢掉性命这么简单,还有可能面临抄家灭族风险。 需得仔细筹谋一番才好。 秋菊进来欠身禀道:“黎主子来了。” 沈玥瑶眸色微滞,眼帘一垂,眼波轻转,忙道。 “快请进来。” 她侧过身子对锦儿道:“上好茶。” 锦儿点头应是。 黎凝踏进门,驻足打量了几眼屋内陈设。 苏绣兰草金丝罗曼帐,锦绣山水屏风,紫檀木罗汉椅上铺着胭脂织锦毛毡,地上铺着如意花样绒毯。无一处不透着精致华贵。 “几日不见,品味上升了不少。” “……” 沈玥瑶懒得在这件事上跟她争论。 沈玥瑶只朝她莞尔一笑:“黎姐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睡不着,四下走走。” 沈玥瑶暗道,走的挺远。 “黎姐姐请坐。” 黎凝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桌案上,坐到一旁软椅,淡淡开口评价。 “写的不错。” 沈玥瑶秀眉轻轻一挑,轻声笑道:“能得姐姐一声不错,是我的荣幸。” 沈玥瑶凝着她,若有所思道。 “我最近还想写一折话本,正在收集素材,想跟黎姐姐讨教一下。” 第43章 提点 黎凝执起茶盏,手指纤白似玉,轻轻摩挲着瓷盏,感受光滑的质地。 清湛如溪,碧色如玉,淡淡的色泽,热气氤氲,让人心旷神怡。 她打量片刻,轻轻闻了闻,评价道。 “茶不错。” 沈玥瑶微怔,浅浅笑笑,她似乎意有所指。 她不及细想,只看着她道。 “姐姐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些,姐姐可带些回去。” 黎凝并未尝,只缓缓放下茶盏,淡淡回应。 “好茶偶尔品品是情趣,倘若时时饮,与白水无异。” 她到底来做什么? 来散步?鬼才信。 柳风轩作为东宫最偏僻的院子,散步散到这儿来,可真够有闲心的。 但凡来这儿的,皆别有用心,包括景如璋。 沈玥瑶觉得她今日说话很奇怪,她素日里可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 黎凝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 “你刚刚说要收集素材,是何意?” 终于说回正题了,沈玥瑶垂眸,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故事里有个人被逼牵扯到一件谋反案中,我想让她脱身出来,暂时还未想到如何写合适。” 黎凝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嘴3牵了一丝冷笑。 “谋反?还想脱身?” 沈玥瑶眸光微颤,敛下眼帘。 “我说的是话本里。” 她感慨道:“话本终究是话本。” 沈玥瑶气场有点低,思绪陷入纠结。 同景临策狼狈为奸只是权宜之计。 万一他谋反失败,死咬着她就是同谋。 谁还会在意她是不是清白? 她思绪辗转,无心跟她谈话,只顺口问道。 “黎姐姐此话何意?” 黎凝看着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声道。 “若是放到现实,不用等皇上下令,我爹就会一刀砍了他。” “……” 沈玥瑶眼眸低垂,没有看她,想了想又道。 “若她是被逼的呢?” 黎凝扬起衣袖,将手搁在紫檀木扶手上,耐心同她道。 “谋反这种事,我爹自然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更别提皇上和太子了。” “自古因谋逆背上莫须有罪名的数不胜数,哪个逃掉了死罪?” 沈玥瑶想了想,轻轻颔首,的确也是这么个理。 无论哪朝哪代,谋逆二字,一旦沾上,都是要用鲜血来洗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于是又问。 “若有人以她家人做要挟,她又当如何抉择?” 黎凝眼神停在她脸上,提点道。 “良禽择木而栖,智者兼得。” 沈玥瑶被她一噎,缓缓抬眸看她。 她有种错觉,好像黎凝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并且有意提点。 她心下暗自呢喃,良禽择木而栖。 是啊,这样谋逆不就是围绕权力展开的么? 最终登上那权力顶峰的不就是他么? 她心下一笑,站起身看着黎凝,然后深深一福。 “多谢黎姐姐解惑。” 黎凝没有否认,只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缓缓道。 “我倒要看看你要写出一个怎样的故事。” 沈玥瑶唇边漾了一抹微妙的笑。 …… 夜色深沉,星光惨淡。 罗忠提一盏宫灯,候在水榭外,他将宫灯递到一旁小宫女手里。 缓缓直了直腰杆,伸手在后腰上捶了两下,神态有点像树懒。 他轻轻抬头往水榭里看了一眼,见他独自对弈,心下一声叹息。 子嗣之事,今儿又没戏了。 明儿又准备被皇后娘娘骂吧,一想到这,他的脸就跟吃了苦瓜似的。 他抬眼见黎凝信步正朝这边走来,罗忠心下一愣。 宫里的主子,除了太子妃,就属她身份最贵重,模样也生的好。 可惜跟殿下不太对眼儿,两个人都冷的跟冰似的。 连皇后娘娘见了都犯怵。 见她过来,连忙偏了偏头,提神恭敬站好,将头埋下,眼神仔细数着地板上刻的花瓣。 黎凝走过来驻足,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道。 “劳烦罗公公通禀,我要见太子。” 罗忠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 “是,有劳黎侧妃稍候片刻。” 罗忠步子一挪,便听到里面传来冷令。 “让她进来。” 黎凝信步进去朝他微微欠了欠身,淡淡道。 “见过太子殿下。” 景如璋凝着棋盘,手里捻着一枚白子。 没有抬眼看她,也不与她计较是否无礼。 嗓音没什么温度道。 “见过她了?” “嗯,见过了。” “自以为有点小聪明,便想与虎谋皮,不知死活。” 黎凝看着棋盘上看似白子势微,无形之中却像布下一张网,正在将看似强势的黑子一网打尽。 她不得不佩服于眼前人的未雨绸缪。 “殿下怎就料定她会下定决心。” 他一改往日寒意,嘴角挑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她怕死。” “……” 她怕死,更怕疼。 沈玥瑶偶尔还是会梦到自己血淋淋被绑在邢架上。 薄如蚕翼的刀,一刀一刀慢慢割开皮肉,放出里面鲜红粘稠的液体。 疼意渗进骨子里,化成凄凄厉厉的惨叫声在黑暗中回荡。 在无边的恐惧中期待着死神快点到来,带她脱离这样的折磨。 一想到这,身体就开始冒冷汗。 锦儿见她神色不对,忙问。 “主子,你没事吧?怎么看着脸色又不大好?” 沈玥瑶闭上眼睛,低声道。 “没事,去点上安神香吧。” 锦儿皱起眉道:“主子,您以前睡的很好的。自打您上次见完皇后娘娘后,回来开始点安神香了。” “没事,就快好了。” 锦儿摇头一声叹息,颇有点无奈。 沈玥瑶又将黎凝的话思考了一遍。 若有所思的吩咐锦儿。 “你明日再去打听一下太子行踪。” “是,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能打听到。” 沈玥瑶眉心轻蹙,心下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盯着她问。 “你是向谁打听的?” “当然是江侍卫了,整个东宫难道还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殿下的行程么?” ?! 她睁大眸子,难以置信的看着锦儿,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愣了一会,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说什么?” 第44章 戏弄 锦儿见她脸色古怪,心下莫名一慌,冲她无辜的眨了眨眼。 “主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可是,太子殿下的行踪只有江侍卫才最清楚啊。” 沈玥瑶被她这种合情合理气笑了。 江野是谁啊?放在现代就是景如璋的贴身秘书。 他的心腹怎会随意泄露他的行踪呢。 沈玥瑶显得有点无力,又问。 “那你上次问的谁?” 锦儿理所当然的答道。 “上次奴婢问的也是江大人啊。” 沈玥瑶想到她当时说的那么笃定,就觉得隐隐不大对劲。 原来是景如璋故意让她知道的。 她脸上神色有点尴尬,一时间没想好是该笑还是该哭。 不过,仔细一想,他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有罪之前也罚了。 锦儿拿不准她的意思,问道。 “主子,那我还去打听么?” 她有种感觉,觉得他可能什么都知道,就看着她在自己跟前扑腾。 这种被人当猴儿耍的心情着实不怎么样,可这时候,偏又不得不去找他。 沈玥瑶倒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很快便做好了心理建设。 进不得,退就是。 跟性命比起来,多大点事儿啊。 她自嘲一笑,又对锦儿道。 “去,就问江野。” “嗯,奴婢知道了。” 沈玥瑶换了一身衣裙,软烟之色,兰花绣纹,青丝如云懒懒挽着。 行至水榭,赏了几眼碧波秋景,锦鲤戏水。 心里赞了一句,这人品味倒是不赖,弄了这么一个清幽雅致的地方。 她坐到凉亭中,见案上躺着一柄折扇,那扇柄挂着一枚白玉坠子,通体温润。 扇骨为潇湘竹,刻着幽兰,扇面是日照青山图,气势恢宏。 再细瞧款识和钤印,可不就是出自他偶像柳逸之手么? 沈玥瑶柳眉轻蹙,这是景如璋的日常把玩之物,按照他谨慎的性格,怎会随意落在此处? 她越想越觉着不对劲,起身走到凉亭外去问应卯的宫女。 “太子殿下可来过这里?” “回沈侧妃的话,殿下已经走了。” 沈玥瑶一愣,回头看锦儿,锦儿忙道。 “江侍卫的确是说太子殿下酉时会在水榭,这才申时末,还不到酉时,怎么就走了呢?” 沈玥瑶反应过来,他这是有意戏耍她,心下窜起一股无名火。 握紧手里的扇子,举起来,真想将它沉湖。 可是她不敢啊,只能重重在木栏上敲几下发泄。 心中暗自用恶毒的语言将他凌辱了千百遍。 转身就往柳风轩方向走,路过碧湖,撞见温雪姝正在散步,跟身后的宫女说话。 时而笑靥如花,时而频频颔首。 温雪姝抬眼也瞧见她,微微一怔,冲她嫣然一笑,温柔又美丽,款款朝她走来。 沈玥瑶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扬了个礼貌的笑,先行朝她欠了欠身。 “温妹妹。” 温雪姝回了礼,喊一声:“沈姐姐。” 温雪姝起身见她手里握着一柄折扇,恰好,她刚见过。 “妹妹去过水榭?” 沈玥瑶怔了一小会儿,微笑着颔首。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行至水榭便进去坐了一会儿。” 温雪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道。 “哦,我说殿下的扇子怎会在妹妹手里。” 沈玥瑶笑了笑,原来她刚在水榭见过景如璋。 又听她道。 “今晚殿下要来朝露阁,沈姐姐需要我帮忙代为转交?” 景如璋既然故意将扇子留下,自然有他的用意。 沈玥瑶拒绝:“多谢温妹妹美意,不必了,我想亲自交给殿下。” “也好,沈姐姐的话本我也拜读了,我很喜欢,早便想邀姐姐到朝露阁坐坐。今日不便,不知姐姐哪日得了空,可否赏光?” 沈玥瑶在人前尽量低调,奈何因为一个话本,先是惹起景如璋的注意,后有皇后厚赏,如今想低调都不行。 她只得应付道:“温妹妹盛情,过两日一定登门拜访。” 她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日薄西山,顺口道。 “天儿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两人又相互欠了欠身,沈玥瑶带着锦儿快步离去。 温雪姝怔怔看着沈玥瑶的背影出神,慕云小声道。 “主子,那日沈侧妃来过朝露阁,会不会……” “这个沈玥瑶,我倒是有点看不透。素日里倒是谦卑有礼,宋沅依不也一副慈悲模样么?可见这宫里没有善人。” 她垂下头,脸上一片阴霾,眸子盈着一痕水,蕴着怨恨又裹着凄凉,贝齿咬着下唇,幽幽道。 “我失去的,早晚会向她讨回来。” 沈玥瑶踏进院子时,看见李顺送怀里掏出一只海棠细钗递到冬雪跟前,脸上赔着笑。 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看冬雪脸色不太好,青一阵红一阵的。 锦儿忍不住道:“这个死太监,又在做什么?主子,你看他,哪有个细作的样子?整天惹是生非,跟个显眼包似的。您等着,看奴婢怎么收拾他。” 沈玥瑶因着景如璋的戏弄,本就心情不大好,翕张着红唇,欲言又止,索性摇了摇手,示意随她去。 锦儿走到梧桐树下抄起花池边的扫帚,就冲李顺打去。 李顺吃痛,“哎哟——”叫出声。 连忙用手护着脸,忙道:“别打,别打——” 锦儿护在冬雪身前,吼道:“打的就是你,臭流氓!” 说完,锦儿又要将扫帚举起,冬雪忙拉住她的胳膊,急道。 “锦儿姐姐,别打了,你误会了。” 锦儿闻言皱着眉去看她:“他刚刚不是又要欺负你么?” “没有,他刚刚说要给我道歉来着,我......我不想理他。” 锦儿眼看见义有为成了一场闹剧,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看着李顺脸上几道红印子,他皱了皱眉,心虚道。 “......不好好当差,尽干这些偷懒的事,活、活该!” 李顺捂着脸,委屈的朝锦儿干瞪眼。 沈玥瑶看了这了这场闹剧,只觉得锦儿战斗力惊人,绝不可能有色狼敢打她得主意。 她抬脚默默从李顺身边走过,准备进屋。 李顺跪下来,委屈道。 “还请主子为我做主。” 沈玥瑶叹了口气,有点倦怠的看着他,语重心长道。 “哎,都是大人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 第45章 坦诚 罗忠从紫宸殿出来,今儿心情不错。 原因是太子殿下总算幡然悔悟,决定在子嗣上上点心,今儿要去朝露阁。 他看谁都跟可人儿似的,对江野都笑的花枝乱颤。 兰花指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又缩回手指放在唇上,笑了笑,温声细语道。 “江侍卫,殿下让您进去呢。” 江野被他笑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快速摆了摆头,定了定神才进殿。 垂手抱拳道:“殿下。” 景如璋没有抬头,两道浓眉轻蹙,薄唇紧抿,端正的坐在书案,十分专注的写着信。 “事情已经办妥,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景如璋收了笔势,有条不紊的加盖印章,将信叠好,塞入信封,封蜡。 他凝着信片刻,问道。 “她今日去了水榭?” 江野想了想,反应过来他说是谁。 “沈侧妃今日去了水榭,听下面的人说回去时,脸色不大好,还差点将您的扇子扔了。” 他嘴角轻扬,淡淡道了声。 “她敢!” 江野低着头一怔,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太子殿下的嗓音里好像带了一丝笑意。 景如璋抬眸看向窗外, “走吧。” 罗忠提着宫灯,跟在太子殿下身后。 越走,他眉头皱的越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想着他很久不往各位主子那走,连路都不记得了,忍不住笑着提醒。 “殿下,去朝露阁的路不是这个方向。” 景如璋这才想起来在水榭遇到温侧妃,说他想饮朝露阁的茶。 他驻足道:“你去一趟朝露阁,说孤不过去了。” 罗忠笑容一僵,抬头看了他两眼,期待着他良心发现,收回这话。 景如璋冷冷瞥了他一眼:“怎么?听不懂孤的话。” “奴、奴才这就去。” 罗忠丧着脸将宫灯交到身后的小太监手里,心下暗自摇头叹息。 景如璋踏进柳风轩的院门,冷眼一瞧,几株芙蓉在月光下开的轻曼娇艳。 他驻足瞧了几眼,蓦然想起那日沈玥瑶鬓边被风吹的轻摇的娇花来。 秋菊正要进去通禀,被他制止。 她暗自懊恼不该没去院子外守着,主子今日没用晚膳都赏了她们,说给她们放个假。 谁曾想太子殿下居然来了。 景如璋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李顺,夜色都没能将他脸上的红印盖住。 这女人真狠! 香案上摆着刻花青瓷小炉,里头点着安神香。清幽香远,幽若之感。 朱窗半掩,投进来缕缕凉风。 沈玥瑶一把青丝半散着,歪在美人靠上翻书。 绸绣堆落在白皙的臂弯,手执书卷,露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臂,纤细娇嫩。 坐在一旁绣花的锦儿见了景如璋,赶忙起身行礼。 “太、参见太子殿下。” 沈玥瑶闻声一惊,赶忙将书扔到茶案底下,端站起来福身。 “妾见过太子殿下。” 景如璋冷淡的扫她一眼,走过去慢条斯理的弯下身,将她丢的那卷书拾起来,到紫檀木软椅落座。 沈玥瑶耳根发烫,这话本是她从外面弄来的,据说是前朝话本大家何柌写的,名为《盛宴》。 讲的是一位王爷和皇后的禁忌之恋,故事倒是极为精彩。 只是,这话本不太正经,颇带点颜色。 关键是它现在正景如璋手里!!! 沈玥瑶心扑通扑通的跳,恨不得在地上敲个洞钻进去。 好在他只看了一眼书名朝搁到一旁小案上,好在书名还算正经。 沈玥瑶暗中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景如璋面无波澜的看了一眼茶案上放着的他的折扇。 “孤说怎么找不到,原来被你私藏了。” “……” 私藏?!不是他故意的么? 这人可真能编! 沈玥瑶欠着身子难受,有点站不稳。 见他没有半点要让她起来的意思,暗自咬咬牙道。 “妾今日去了水榭,拾到的。” 景如璋什么反应,只淡淡问道。 “你今日去了水榭?去做什么?” 沈玥瑶抿了抿唇,低头去看地板上的花纹,小声支支吾吾。 “妾……妾昨日向江侍卫打听了殿下的行程。” “大声点,孤没听清。”他冷声道。 “……” 沈玥瑶吸了一口凉气,强撑着打颤的身体,暗自劝自己,冷静,冷静! 她放软了声调:“妾知错了。” 景如璋抬眸望着她,打量了一小会儿,微带点揶揄,不咸不淡问。 “错哪里了?” 沈玥瑶被她盯的心里发怵,余光都不敢再瞥他,只专心研究鞋上的绣纹。 “……不该私自打听殿下行踪。” “既知错,说说如何罚吧。” 还要罚?! 沈玥瑶眉心紧蹙,胸口微微起伏。 该死的皇权,若他在她的世界里,她会毫不犹豫的上去撕了他。 可惜,不是! 见她动怒,又不得不隐忍屈服的样子。 景如璋心情颇佳,身子往后倚了倚。 嘴角不自觉的挑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沈玥瑶想起上次是两项罪名加起来罚抄《女诫》五十遍,这次只有一项。 试探道:“罚……抄《女戒》二十五遍?” 他没说好或是不好,只道。 “将你上次抄的拿过来,孤瞧瞧。” 谢天谢地,她终于可以起来了。 沈玥瑶心下暗自白了一眼,走到书案取来罚抄,递到他跟前。 景如璋随手翻了两章,扬了扬眉,评价道。 “字有进步。” 沈玥瑶敷衍的莞尔,写了这么多字,能没有进步么? “多谢殿下夸奖。” 景如璋将她的罚抄搁到一旁,眸光暗转,静静望她。 声音冷了两分:“你打听孤的行踪做甚?” 沈玥瑶眉目微沉,别过头看了一眼门外。 回过头,沉默了一会,屈膝跪下。 “妾有一事,隐瞒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景如璋挑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 “说说看。” 沈玥瑶听他避重就轻,有点忧心。 他直接忽略恕罪的话题,要她先说,至于恕不恕罪,全看他心情。 主动权永远握在他手里。 她低着头道:“妾在揽月宫里还见了一个人。” “……” 第46章 棋子 景如璋冷冷看她。 听她说景临策是如何砍掉沈庸的手指威胁她,又让她如何获取他的信任,还说景临策许诺登基后许她当皇后。 她添油加醋,说的悲悲切切,七分真,三分假。 若不是他知道真相,还真有可能被这耍弄天真的手段蒙骗。 这女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心下一笑,面上不动声色。 “既如此,为何你现在才跟孤坦诚?” 沈玥瑶抬起帕子掐掐眼泪,微微哽咽。 “妾不是怕么?担心景……六王爷再对父亲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景如璋轻哼一声,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眸子含了点打量。 “所以……这便是你用计使琼华和亲的原因?” 沈玥瑶一惊,倏然抬眸,眼神在他脸上凝滞,眸光微颤。 他连这个都知道?! 这是什么道理?主角光环么? 她的心沉了沉,看来柳风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 知道强行辩解没什么意义,别过头,声音薄薄的,像秋风里的瑟瑟落叶。 “是。” 他将她被迫坦诚的的神色看在眼里,眸色沉了沉,撇开了目光。 “你既然选择跟孤坦诚,便是知道这的罪名不轻。要如何做,不用孤提醒你。” 沈玥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清冷俊逸,高不可攀的男人。 想到自己好歹与他同床共枕了几宿,话语间冷的跟陌生人似的。 妾对于这些高门贵族来说,还真是一文不值。 也是,不喜欢还可以送人,多大方。 说到底,还是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景临策欺她好拿捏,他又何尝不是。 看来是免不了当棋子的命运了,她自嘲轻笑,心里有点泛酸。 当真就逃不开么? 她心下不屑,面上却很识实务。 “妾明白,只盼到时殿下能念在妾主动弃暗投明,从轻发落。妾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 景如璋没有说话,神色淡然的伸手取过刚刚从地上捡起的书卷,漫不经心的翻阅起来。 沈玥瑶脸上的神色倏然变的微妙起来。 整颗心原本还沉浸在一片阴霾中,此时却在不合时宜的打鼓,脑子里冒出两个字:我靠! 脸上的沉郁快速被一抹红晕取代。 “那个......殿下可用了晚膳?” 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面前这个男人不为所动,只专注的看书,随口应了一声。 “用过了。” 沈玥瑶慌乱的对着他干瞪眼。 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咬牙站起来,走到茶案,提起白玉茶壶,缓缓将热茶注入茶盏,细流如丝,她心下暗自盘算。 她笑盈盈的将茶盏捧过去,到他跟前时。 倏然,脚下一滑,整个茶盏都朝他手里的书飞去。 景如璋冷眸一瞥,不着痕迹的将书换到另一只手,茶水泼到地上,书分毫未湿。 沈玥瑶一个踉跄,被他扶住软腰带进怀里。 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坐到他身上的,他的眼睛倒是离开了那书。 可她心跳的频率还是没降下来,许是被他虎视眈眈的眼神给吓着了。 柔软的发丝在他掌心勾起酥酥麻麻的痒,他喉结滚了一下,他低下头与怀中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沈玥瑶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慌乱的低下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眸光沉了沉。 锦儿红着脸,垂下头娇羞一笑,识趣的退了出去。 沈玥瑶被这诡异的气氛迫的很不自在,慌忙从他身上站起来,欠了欠身。 “妾愚笨,望殿下恕罪。” 景如璋看着她,眸中神色复杂,敛散了心中没来由的悸动,沉声道。 “十月初八,孤会陪母后一同去净心寺为父皇祈福,沈玥瑶,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沈玥瑶柔唇轻抿,凉凉道:“妾明白。” 景如璋默了默,似提点又似威胁道。 “别动什么其他的心思,否则,你知道后果。” 沈玥瑶凝在地上的目光轻轻一闪,抬眼看着他,乖顺道。 “妾不敢。” 景如璋起身,将手里的书合上搁到椅子上,淡声评价。 “这话本没你写的好。” 说完,便将手负于身后,信步朝门外走去。 沈玥瑶微笑着欠身送他离开,见他出了门,唇边笑意消散,脸色沉静如水。 锦儿见太子殿下走了,甚为不解,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还以他会留下来。 她进屋见主子脸色不好,忙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又被殿下罚了?” 沈玥瑶没理会她,走到梨窗边抬头望着天上孤零零的月,心下生出一丝怅然。 十月初八,看来他的陷阱已经布好了,只等敌人落网。 离那场叛乱,没剩多久了。 于她而言,乱,便是机会。 沈玥瑶不愿为人棋子,更不愿终日在景如璋手底下惶恐求生。 她须得在这乱局之下,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月落日升,阳光错落在院子树影间。 沈玥瑶从屋子里踏了出来,葱白的手指搁在细腰前,锦儿捧着一个锦盒过来福身。 “主子,东西准备好了。” 沈玥瑶眸光落在两个锦盒上,颔首道:“走吧。” 秋风习习,日光熙熙,各处重檐殿顶,华贵异常。 琼华从揽月宫出来,心情极为烦躁。 身后的宫女温声细语的劝她:“公主,事已至此,再过几日便是婚期,您还是试一试尚服局送来的嫁衣吧。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她们也好……”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那宫女脸上,宫女立刻跪在地上,捂着脸,委屈认错。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还请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琼华目露凶光,怒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婢也敢对本公的事指手画脚?”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宫女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沈玥瑶远远看到这一幕,侧过头跟锦儿对视一眼。 好奇的问:“锦儿,你觉得你能打过她么?” “她是公主,虽然奴婢很想,可奴婢不敢打她。” 沈玥瑶冷声道:“公主?!就快不是了。” 锦儿不解:“不是?” 琼华仰起头也瞧见她们,她身边的人都让她忍,让她认命。 可她天生就恨最先发明这个字的人,若他还在世,她一定将他挫骨扬灰。 她正愁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刚好,来了个软柿子。 第47章 不惯着你 沈玥瑶脸上挂着应酬的笑,进退有度。 “琼华公主。” 琼华趾高气昂问:“你来揽月宫做什么?” “来揽月宫自然是来找敬妃娘娘。” “别跟本公主打哈哈,本公主是问你来找敬妃做什么?” 沈玥瑶这次可不惯着她,不卑不亢道。 “……这跟公主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公主婚期将近,还是好好回去好好准备出嫁事宜的好。” 琼华瞪着她,眸子里全是恶意满满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烧到地狱去。 “本公主怀疑你要加害敬妃,来人,将她抓起来。” 原来一个人铁了心的找你麻烦,理由可以信手拈来。 毕竟是太子侧妃,她一个公主,哪里来的权力抓她? 她拎不清,手底下的人哪个敢妄动,都只能相互为难的望一眼。 琼华怒极,吼道:“没用的东西!” 沈玥瑶定定的看着她,挑了挑眉道。 “证据呢?” 她随手指向锦儿手里的盒子。 “这里面装的什么?” 沈玥瑶看了锦儿一眼,示意她打开。 一柄水色透亮的玉如意,虽不是御用贡品,却也是难得的佳品。 “一柄玉如意而已,公主觉得我要怎么加害敬妃?”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下贱的人就该躲在犄角旮旯里,出来丢什么人,揽月宫也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么?” 沈玥瑶听她恶语相向,也不生恼,只是笑道。 “我自是比不得公主,公主可是未来的枭阳太子妃,可能几个月后便是枭阳王。不过……” 她微微顿了顿,欣赏了一会琼华脸上因愤怒染红的脸颊,露出一个难以启齿的神情接着道。 “……我听说他们有个传统,若枭阳王驾崩了,新的枭阳王会继承一切,子承父妻,物尽其用。” 她最后八个字讲的很慢,却也最是诛心。 琼华脸上的神情变得扭曲,双眸赤红,她丧失了理智一般,扬起袖子打翻了锦儿手里的锦盒。 精美的玉如意砰一声落在地上,破成无数块碎玉。 她不觉解气,扬起手就要往沈玥瑶脸上甩去。 锦儿一时愣神,没来的及阻止。 沈玥瑶却没让她的手落下,一手掐着她的腕子,冷冷的看着她,带着点威压,戏谑道。 “我要是公主,还是乖乖嫁了吧。天天烧香礼佛,祈祷枭阳太子能够多活两年。” “你……你……” 琼华原本俏丽的脸上,此刻因愤怒变得狰狞可怖,死死盯着沈玥瑶,身子微微颤抖。 她不过一个商户之女,自己可是公主。 她怎么敢? 怎么敢! 琼华恨极了她这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模样。 她发誓,一定要报复她,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玥瑶却平静的看着她一双染上怨毒的眸子,将握在手里的腕子一推。 琼华踉跄的跌到身后宫女怀里。 沈玥瑶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碎如意,淡漠道。 “这玉如意就当我送公主的新婚贺礼,不必客气。” 琼华紧紧攥着拳头,缓缓挤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沈玥瑶,咱们走着瞧!” 沈玥瑶只淡淡一笑,从容的从她身边走过。 揽月殿的鎏金瑞兽香炉里燃着沉香,敬妃同上次一样,在梨窗边修剪着几株南星。 沈玥瑶从踏进揽月殿开始浑身便不自在,她下意识的朝里间望了望。 “娘娘,沈侧妃过来了。” 敬妃侧头看了她一眼,弯着唇随和道。 “你坐一会,本宫一会儿便好。” 沈玥瑶点头应了一声好。 她这会儿得了闲心,仔细打量着揽月殿,紫檀木座椅古朴,珊瑚珠翠精致。 看敬妃一副闲情雅致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反贼。 她发现敬妃好像很喜欢南星,殿内摆的植物皆是南星。 叶大碧翠,每一株都长得极好,不难看出她呵护有加。 宫女上了茶,茶盏是上好的暗纹黑瓷盏,稳重又奢华。 沈玥瑶愣了一会儿,听到敬妃对下人说。 “都下去吧。” 锦儿忧心的看了她一眼,沈玥瑶浅浅一笑,轻轻颔首。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她笑盈盈的便她走过来,沈玥瑶起身便正准备朝她见礼,敬妃抬了抬手。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坐吧。” “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出来走走,我原是给娘娘带了礼的,路上一不小心打碎了,空着手来,实在不好意思。” 敬妃摆手道:“来我这儿带什么礼啊,你能过来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略笑笑又道:“临策做事有时候是极端了点,但你若真心为他做事,他不会亏待你的。” “……” 沈玥瑶应付的笑了笑。 敬妃理了理袖口:“有时候看人不能看表的,真正的虎狼都是披着羊皮。” 沈玥瑶知道这话的意思,也觉得有道理。 可她口里的豺狼指的谁? 她装听不懂,蹙眉懵懂的望着她。 敬妃抬眼看着她,一时晃神,眼里饱含悲伤又带怜惜,喃喃低语。 “我的南星要是还在,应该也应该如你这般美貌吧。” 沈玥瑶轻声问:“南星……是谁啊?” 敬妃一时回神,垂眸半晌,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提起过南星了。 她复又抬头看着沈玥瑶,往事便如洪流一阵一阵席卷她。 她蓦地笑了笑,眼里好生凄凉。 “你道以为我们为何要谋反?是活腻了么?” 沈玥瑶看她神色如此忧伤又愤恨,的心下推断,这背后应当有一个惨烈的故事。 敬妃看着花案上的兰花,神思漾远,幽幽道。 “我的南星,他死的时候才五岁啊,五岁……先帝为皇上留了两位辅政大臣,卫叙和姜默川。皇上二十八岁登基,卫叙的总跟他政见不合,刚开始皇上还能忍,时间一久,便厌烦了。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决定除掉卫叙。”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下来了,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在害怕什么。 “你可能无法想象像他那样慈眉善目的人,除掉政敌的方法有多残忍。” 第48章 故事 沈玥瑶的心倏然揪了一下,仿佛能从她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看到一抹鲜红。 她的声音如同一口干涸了多年的枯井,干涩而荒寂。 缓缓揭开那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彼时,皇上有五位皇子和六位公主。我的南星排行老四,跟太子同岁,个头也差不多高。长的水灵灵的,我的南星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就是有点顽皮,总喜欢拉着我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提到南星时,她凄楚地脸上还是忍不住带了点笑意。 “母妃,母妃,我是怎么跑到你肚子里去的?我在你肚子里面吃的什么?德妃娘娘肚子也有一个小孩,临策说他想要个妹妹,可我看德妃娘娘的肚子好小,临策的妹妹会不会憋坏?” “母妃,母妃,为什么太阳会落山?天会变黑?月亮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星星为什么那样小,它们……会长大么?” “母妃,母妃,我听到他们在讨论鬼,鬼,鬼是什么?他们住在哪里?跟我们一样住在宫里么?我去找他们玩好么?” “……” 她呆呆的望着前方,一双悲凉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悄然顺着脸颊滑落。 “她啊,太好动,不像个女孩子,倒更像是男孩儿。” 敬妃的嘴角抽了抽,时隔多年,失去南星的痛无时无刻不在剜着她的心。 她终于忍不住,哀声嚎了出来。 “我的南星,可怜的南星……” 沈玥瑶黛眉一紧,她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这一刻,所有的安慰话语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她看着敬妃隐忍又幽怨的眼睛,随即别过头去,有些不忍。 她极少有这种情绪,一旦选择,不问对错,不论是非,那都是她权衡之后的的结果。 敬妃的缓了好一会才从悲怆的情绪里出来,声音又是那般荒凉。 “最是无情帝王家,南星不该生在这里的,是......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啊......早知如此,我说什么都不会进宫,哪怕嫁个山野村夫。” 她眼里泪水未干,又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怒,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个昏君,为了扳倒姓卫的,他,南星的亲生父亲,大晋朝的皇帝,竟然用自己的亲骨肉设局。罪名是谋害太子,可死的却是我的南星。” “南星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时,身上穿的是太子的衣服,连发冠都与太子别无二致。他好狠的心!那也是他的骨血啊,可他看了我怀里的南星一眼,只冷冷说了一句,她命不好。” “你说可笑么?命不好,哈哈哈......是啊,命好能生在皇家吗?命好能够投胎成为他女儿么?命不好,命不好......” 沈玥瑶听她一直反复呢喃那三个字,心沉了沉。 她看着眼前几近崩溃的敬妃,无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只好沉默。 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默了默问。 “所以,娘娘是要为南星公主讨一个公道?” 敬妃不屑的冷冷笑了笑:“公道?我的南星没了,我要公道做什么?” 沈玥瑶微微一顿,抬眼看着她,发现她嘴角狰狞着往上扬。 “我要将他最在意的皇权踩在脚下,我要问问他是否还记得我的南星,我要送他去地下给我的南星忏悔。” “......” 沈玥瑶无法反驳她,这是一个母亲为孩子的复仇。 她陪敬妃坐了会儿,两人无言,敬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仿佛是在看她的南星。 沈玥瑶给她倒了一盏茶,良久,又听她凉凉道。 “临策和南星一样,都是被他抛弃的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总要做点什么,才会被他看到。” “被......抛弃?” 沈玥瑶有点不解,关于景临策,她只知道他是德妃所生,并没有交代过多他以前的事。 “临策啊,小时候在几位皇子里最不打眼,皇上几乎看不到他,临策便有些孤僻跟自卑,但南星却跟他却颇为投缘,经常在一处玩耍。但人啊,往往越得不到的越想强求一番。尽管他再如何努力,也得不到那人的一句赞赏。” “直到张德妃被赐死的那晚,电闪雷鸣,好大的雨啊,临策跪在雨里求他,让他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 德妃冷笑两声:“当皇帝的人,心都是石头做的,可怜的临策就一直跪着,直到倒在雨里,醒来时,张德妃人就已经没了。” 沈玥瑶想不到景临策还有一段这么凄惨的往事。 “张德妃犯了何事?” “后宫之中,无非就是争宠和子嗣,说是张德妃谋害敦妃腹中胎儿,敦妃当时受宠,那昏君见不得她哭哭啼啼,竟不顾张德妃诞育两个孩子的功劳,直接赐了毒药。” “自此,临策性格大变。当不当皇帝倒是其次,他只想告诉那昏君,蚍蜉也有撼树之勇。你别看他现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心里苦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又......” 敬妃看了她两眼,缓缓叹了口气,执起茶盏,抿了口茶,没再说下去。 沈玥瑶也没有追问,她清楚,不管他喜欢的是谁,都不会有结果。 一个反贼,怎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呢? 她无法评价他们的行为,他们都有自己的执念和故事。 既是执念便不会轻易放下,明知可能是深渊,他们亦会往前。 那份执念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与他们血脉相连,什么时候执念没了,他们的血液也便凝固了。 而沈玥瑶与他们不同,她的执念是活下去,也要让沈家活下去。 所以,她在跟景如璋坦白时,就已经做了选择。 她垂着眸子,犹犹豫豫道。 “我上次路过水榭无意间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净心寺什么祈福,好像......太子也去。我也没太听清,太子发现了我,罚了我抄书。” 敬妃看着她,眸光一滞,唇角轻勾,拉过她的手,柔声道。 “好孩子,谢谢你。辛苦你了,这些事,临策会查清楚的。只要你顺着他的意,他不会再为难沈家的。” 沈玥瑶浅浅一笑。 第49章 计划 沈玥瑶出了揽月宫驻足回望了一眼,眉心轻轻蹙了一下。 她刚刚拿捏的很到位,消息没有直接给李顺。 闲聊时透露一些隐隐约约的线索给敬妃,景临策知道后,一定会通过其他方式去查。 这样远比她直接给的消息可信。 景如璋织的网,他一定会安排的很周全,事情很顺利。 沈玥瑶收拾好陷入故事里的那一丝怅然心情。 不久,沈玥瑶收到了沈芸的来信。 信中讲述了沈庸被人斩了一根手指,以及沈家被监视的情况。 近日,看守沈家的人减少了很多。 沈芸问了她的情况,盼她回信,好让父亲安心。 沈玥瑶提笔回信,眼皮轻抬间,视线落在门外一瞬。 复又搁下笔,将写了一半的信撕成碎片。 想到景如璋并未承诺过恕她无罪,暂时先断了和外面的联系。 锦儿看了一眼外面的李顺,朝他呸了一口。 沈玥瑶斜睨了她一眼,随口一问。 “你这又是怎么了?” 锦儿伸头往门外瞧了瞧,再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夏夜。 沈玥瑶看她神神叨叨的,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端着茶盏,走到东窗边,悠闲的坐到梨花木罗汉椅上,挑眉道。 “如此神秘,到底什么事?说。” 夏夜伸长了耳朵往窗边凑,沈玥瑶牵了牵唇道。 “想听就进来吧,屋子里没外人。” 夏夜乐呵呵的跟着走到沈玥瑶跟前,欠了欠身,俏皮的喊了一声。 “主子。” 锦儿将手放到嘴边悄咪咪的道。 “李顺每天都给冬雪送东西,今儿送珠钗,昨儿送手串儿,奴婢瞧着,他八成对冬雪有意思。” 夏夜惊的目瞪口呆,沈玥瑶的的茶盏放到唇边滞了一瞬,眨了两眼便接受了这件事。 夏夜回过神,难以置信道。 “怎么可能?我同冬雪住一间屋子,我怎么不知道?” 锦儿道:“你应卯她休息,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 “……这、这、可是李顺他是……” “所以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玥瑶轻轻蹙眉,她对这样的事,接受度比她们俩高。 感情上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她无法定论,但,给予尊重。 她放下茶盏,看了看她们俩道。 “行了,这话不许当着冬雪的面说。还有,我看李顺最近挺老实的,你们也不要为难他,但若他跟上次一样,胆敢对冬雪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尽可往死里打。” 锦儿拍了拍胸脯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看好他。” 沈玥瑶看了一眼院里,日头懒散,树影斑驳。 便抱了大胖球去亭子里荡秋千,她摸着怀里柔软的毛球,眸光扫过李顺。 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肥猫,抬头吩咐锦儿。 “你去将李顺唤过来,我屋子的那件月华锦的衣裳,款式我喜欢,你拿去洗了,别给浣衣局的那些人。” 锦儿怔了怔,脸上浮了一层暴怒道。 “主子,原来您早就发现了啊?奴婢原不想让您知道的,糟心。” “浣衣局那些人手笨,上次送回来的衣裳,破了个小洞,还非说拿去的时候就有。这帮人眼看太子经常罚主子您,便以为您不受宠,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沈玥瑶神色淡然道。 “好了,这种事情在宫里很常见的,你也犯不着跟她们怄气,白白降了自己的身份,咱们不在乎这几件衣裳。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锦儿低下头欠了欠身:“奴婢知道了。” 锦儿走到寝房门前,双手端在腰前,没好脸色道。 “那谁,主子叫你过去。” 李顺指了指自己。 “指什么指,说的就是你。” 李顺赔笑点头:“这就去,这就去,锦儿姐姐息怒。” “我呸,谁是你姐姐,下流色胚。” “……” 李顺瞅了她一眼,暗道,挺秀气的一个小姑娘,怎就生了一张嘴。 他低着头绕过锦儿到沈玥瑶跟前,单膝跪地。 “奴才见过主子。” “你起来吧。” 他见沈玥瑶坐在秋千上,向身后的绳子看了一眼,便很有眼力劲的站到她身后,推了推绳,让秋千轻轻荡起来。 沈玥瑶抿唇一笑。 “你倒是很有眼力劲儿。” 李顺低眉顺眼道:“要是连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六王爷也就不派奴才来了。” 沈玥瑶怀里的大白球,闭着眼睛,身子蜷成一团,爪子缩在软毛下,懒懒的享受她纤手在背上的轻抚。 “你上次说六王爷救过你的命?你跟我讲讲。” 李顺想了想,这跟六王爷让他做的事无碍,便同她讲了出来。 “奴才刚进宫那会儿,什么也不懂,有一次在敦妃娘娘面前失了礼。打碎了娘娘刚得的一只御赐的碧玉香炉,惹怒了贵人。” “敦妃娘娘便让奴才拿命来尝,恰好被六王爷看见,他便说,为了一只香炉就要人命,不知父皇见了做何感想?” “敦妃娘娘听了这才饶了奴才一命,王爷担心敦妃报复,便让内务府的人调了奴才去敬妃娘娘宫里伺候。” 沈玥瑶捻着大胖球的软毛轻轻捏着,点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敦妃娘娘呢?” 李顺愕然一瞬:“敦、敦妃娘娘因小产落下病根,加上抑郁成疾,没过两年便离世了。” 沈玥瑶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低下头去专心撸猫。 德妃因敦妃而亡,宫里又有敬妃相助,景临策会轻易放过敦妃? 看他神色,应该也是知道内情的,以李顺对景临策的忠心,想必也问不出什么。 十月初八,想必景临策策划的那场宫变就在那天。 如此,她也要赶紧计划如何逃出这里才行。 她抬眸环视了一圈这宫墙,困在东宫可不行。 景如璋定然将这里的防卫做的密不透风,到时候想出去可就难了。 为今之计,便是通过景临策,还好当时留了一手。 第50章 惊天大瓜 ,沈玥瑶任何时候都不会将性命完完全全托付在别人手里。 与其等他大发慈悲,还不如自救。 “你帮我给六王爷传个消息。” “您说。” “……” “奴才明白了。” 沈玥瑶起身将大胖球放到秋千上,让它躺着慢慢享受,自己进了屋。 锦儿也跟着气呼呼的进来,沈玥瑶见她脸上鼓的跟包子似的。 调笑道:“谁又惹我们锦儿姑娘生气了?” 锦儿嘴一撇,委屈控诉。 “哼,冬雪那个小妮子,我好心提醒她,她倒好,说我污她清白。还骂我什么……死促狭。” 沈玥瑶侧眸一睨:“哦?是么?你逼的冬雪好好一个窈窕淑女对你恶语相向,我倒是好奇你对她做了什么?” “奴婢就是告诉她,宫中禁止与太监对食,淫乱宫闱是要被处死的。” “……” 夏夜瞪着大眼睛看她,仿佛在说‘你是认真的?’ 沈玥瑶靠在书案前,葱白的指尖轻轻搭在额头上。 “她没跟你同归于尽,当真是个有教养的淑女。” 她敛着眉眼,又问:“我不是让你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事儿么?” “奴婢没提李顺,奴婢想到跟冬雪也是姐妹,还是想稍微提醒一下她,结果,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 沈玥瑶轻弯柔唇,侧过头,目光落在书案上的《庄子》,她执起来,敲在锦儿脑袋上,轻笑道。 “这书不错,可以治治你这暴脾气。回去抄十遍。” 锦儿从脑袋上取下书,为难的看着她,撅着嘴道。 “主子,奴婢打小看书就头疼,……您要是想罚奴婢,换一个成不成?” “是么?我瞧你看话本不是挺上心的么?不认识的字都会向旁人请教。多抄书,没坏处,去吧。” 锦儿委屈巴巴的望着她点头。 冬雪应卯时见到锦儿一句话没说,只像个木偶一般候在一旁。 沈玥瑶只淡淡瞥过,没有说话,两人的矛盾就给她们自己解决。 她走到梨窗边看着院里,地上寥寥几片枯叶,风里夹杂着萧瑟,秋意冷清,叫人看了不免觉得荒凉。 李顺的办事效率很快,景临策给了她一块令牌。 这金牌若是放在平日里,没有任何用处。 况且还是在东宫里,若是再像上次一样,来个搜宫什么的,她当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过,这玩意,关键时刻却能保命,她亲自收好。 只是那天景如璋一定会加强对东宫的防卫,她要如何出去倒是个问题。 她正冥思苦想之际,秋菊进来欠了欠身。 “主子,杨侧妃那边差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杨璃,呵,好大的架子,有事自己不过来,反而让人差她去听雨轩。 这个节骨眼上,是得去会一会她,她最近安静的出奇,怕不是又在憋什么大招。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去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玥瑶冷声道:“知道了,我一会儿便过去。” 听雨轩,杨璃靠在软椅上,手里握着个烟青色香囊。 上头绣着翠竹,一枝一叶,鲜活逼真。 她轻轻的抚着,视若珍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不似她素日里那般张扬。 宫女进来欠身道:“主子,沈主子来了。” 她闻声才慢慢回神,厌恶的冷冷觑了她一眼。 “让她进来。” “是。” 沈玥瑶打量了几眼她的房间,雕梁画栋,明珠点缀,幽香满室,也难怪她瞧不上柳风轩。 跟这比起来,若论富贵,确实逊色许多。 不过若论雅致,却是不输。 沈玥瑶瞧见她手里拿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放到妆奁。 杨璃从铜镜中瞥见她,目光轻轻一闪,划过一丝含义不明地神色。 她起身绕过点翠花鸟屏,坐到梨花木软椅上,淡淡道了一声。 “来了。” 沈玥瑶觉得杨璃今日好像有点不一样,不似以往盛气凌人。 沈玥瑶轻轻颔首:“杨姐姐。” 杨璃淡淡睨了她一眼:“坐吧。” “不知杨姐姐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杨璃扫了一眼房里的下人,冷声道:“都出去吧。” 锦儿担心的看了一眼沈玥瑶,她轻轻颔首,示意她退下。 杨璃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执起琉璃茶盏,轻轻品了一口,弯起嘴唇轻哼一声。 “我知道沈妹妹如今是六王爷的人。” 沈玥瑶心下微惊,掀抬眼皮看她。 但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杨璃跟景临策的关系。 若说他们关系密切,那为何她现在才知道? 若说没关系,她也不该知道。 沈玥瑶不着急承认,决定先跟她装傻。 “杨姐姐这是何意?” 杨璃冷冷看着她道:“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你去见过敬妃,难道就没见过他么?” 他? 沈玥瑶敏锐的捕捉到她说出这个字的情绪,确定了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敬妃热情相邀,我便过去坐了一会。姐姐口里的他是指的谁?” “热情?她从不轻易对人热情。你骗不了我的。” 听上去像她的猜测,为何景临策没有告诉她? “杨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若你早说是他的人,我便也不会让你行那些事。” 沈玥瑶轻皱眉心:“杨姐姐现在不也知道了么?” 杨璃将目光凝在地上,久久方才道。 “他不想我知道对么?” 听她的口气,这两人之间定然有一段往事。 可能让真如她所说,景临策不想让她知道,这也解释得通沈玥瑶心里的疑惑。 她顺着杨璃的话道:“既然杨姐姐心里什么都明白,就该理解六王爷的一番苦心。” 杨璃声音有些低:“我知道……可我还是想帮帮他。让东宫再乱一些,这里乱了,他就有机会了……” 沈玥瑶看着她微带怅然的脸,一时之间倏然明白了她为何总作妖。 针对她,逼她给温雪姝下药,她原以为不过是为了争宠,妒忌心使然。 原来都是为了挑起东宫内乱,好让景临策有机可乘。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效果,不过也真是难为她的一片苦心。 这可是个惊天大瓜,也不知景如璋知不知道? 沈玥瑶思绪一转,未必就是杨璃单相思。 她这里可是有令人变疯的药,上次搜查,若不是有人相助,怎会没搜出来? 沈玥瑶不动声色道:“杨姐姐的这番苦心,六王爷早晚会明白的。姐姐……当真想暗中助王爷一把,倒真有一件事。” 第51章 风月一场 日升月落,转眼便到了十月初七。 天上的云压的低沉沉的,院子里的枯树叶随着凉风打转,翻翻绕绕,牵着沈玥瑶不安的心。 事情已经准备好了,若是顺利的话,明天她就会离开这里。 终于不用整日活在惶恐里,为了明日能顺利出逃,她在脑子里又将计划过了一遍。 景临策的人会从宣武门打进来,届时会和宫里的守卫打起来,场面会非常混乱。 宣武门的防卫较其他宫门相对薄弱,当然这是景如璋故意设的陷阱。 是想从宣武门将他引进来,好在中政殿设下埋伏,将人一网打尽。 她会在杨璃的帮助下出东宫,拿着景临策的令牌,在他控制了宣武门还未到中政殿的这个空档,逃出去。 虽然很冒险,但也是唯一的机会。 沈玥瑶没告诉任何人这个计划,包括锦儿,担心她在人前露出异常,惹人怀疑。 将近黄昏,天倏然下起了雨,冬雪进来掌了灯。 看她脸上挂着笑,看样子是跟锦儿和解了。 沈玥瑶浅浅一笑,这几个丫头心思单纯,答应秋菊的事可不能食言,出去之后再想法子将她妹妹弄出来。 虽然明日凶险,但一想到马上要离开这里,沈玥瑶的心情大好。 坐到梨窗边,她环抱着双臂,白皙精致的下颌搁在小臂上,阖着眸子,静静听着沥沥雨声,嘴里轻轻哼着欢快的调子。 “心情不错。” 沈玥瑶倏然睁开眼,侧过头看向来人。 眼里带着复杂的神色看她,眉目清冷,姿容矜贵。 沈玥瑶被他几次三番的突然整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敛了懒散的神色,缓缓从罗汉椅上下来,端起规规矩矩的姿态,欠了欠身。 “妾见过太子殿下。” 景如璋径直走到她刚刚的位置坐下,淡淡道了声。 “起来吧。” 沈玥瑶心下警惕,他怎么过来了? 该不会是明天的计划有什么变化吧? 沈玥瑶忐忑的接过锦儿手里的茶,亲自捧了过去。 软声细语道:“殿下怎么来了?” 景如璋接过茶盏,凝了她一眼。 “怎么?孤来不得?” “殿下说笑了,柳风轩殿下自是想来便来。” “是么?可你刚刚看到孤,为何有诧异之色?” 沈玥瑶忙否认:“怎会?妾只是觉得明日殿下会很忙,没想到今日有空过来。” 他瞧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人,冷声下令。 “都出去吧。”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莫名有点不安。 景如璋别过头望向窗外,没什么语气问道。 “你去见杨侧妃做什么?” 沈玥瑶思考一瞬道:“没什么,闲聊了一会,杨姐姐知我去见了敬妃,问了问敬妃的情况。” “她问了敬妃,就没问别的什么人?” 沈玥瑶很意外,她居然知道杨璃喜欢景临策,可他为何不生气? 大抵因为不喜欢吧,也是,他就只喜欢温雪姝。 她摇摇头,轻轻道了声:“没有。”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 沈玥瑶偷偷瞄了他两眼,没从看出什么情绪,沉默半晌,听他道。 “过来,陪孤听听雨。” 沈玥瑶微微蹙了蹙眉尖,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她慢吞吞的走过去,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 直接歪倒在他怀里,葱白的柔荑压着他的双肩,脑袋撞到他结实的胸膛,这个姿势,不免让人误会她投怀送抱。 她心下一慌,睫毛颤了几下,忙撑着他的肩起来。 哪知景如璋没打算让她起身,大手扣在她腰间。 沉沉的呼吸烫的人耳根淡红,低哑的嗓音灌入耳里。 “怎么?又想调戏了孤,就想跑?” 调……戏?! 那抹红从耳根蔓延到似雪的脸颊上,朱唇微张,愣了一下,忙辩解。 “不、不是……妾不敢。” “不敢?你胆子大着呢,敢爬孤的床,敢瞒着孤见景临策,敢设计琼华。这会儿又装什么?” 沈玥瑶听他咄咄逼人的翻着旧账,心下倏然觉得难堪,不知怎的生出一丝委屈。 哪桩哪件都非她所愿,琼华亦是辱她在前。 她垂着眸子,眼底压着一丝怒,蕴着点点湿意,用力去推他。 推不动,她便别过脸去。 景如璋伸出修长的手,掰过她的脸,颇带欣赏的看着她这副神情。 “分明是只狐狸,非要装猫。” 沈玥瑶心下气极,便也不管不顾。 将黛眉一扬,桃花眼里含着调笑,伸出纤纤手指抚上他平静淡漠的眉眼,将明艳的脸缓缓凑近他。 “那殿下是喜欢狐狸还是猫呢?” 景如璋一把握住她拨弄心弦的手,喉结轻轻滑了一下,眸色渐深。 心被蛊惑一般,果然是妖孽! 盈盈烛光落在他眼里,开成灼灼桃花。 他低头吻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狠狠碾磨。 沈玥瑶一时没反应过来,想着明日过后,大概就跟他再无干系,她心下一动,便也大着胆子回应。 其实景如璋人长得不错,与他风月一场,不亏不亏。 这夜秋雨细细,屋里光影斑驳,梦中依稀听见沥沥雨声,像情人耳鬓厮磨的低语。 帐中漾着微微沉香,呼吸沉沉,身旁烫贴着细腻柔滑的温度。 女人细碎低哑的声音,像房里微微晃动的烛火,撩的人心颤。 沈玥瑶化作一痕水,漾在汹涌的海里。 一宿寒风柔雨不曾断绝,沈玥瑶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因着心里有事,不敢熟睡。 她吃力的翻过楚腰,脑袋枕在他紧实的手臂上,侧躺着去看他。 鼻梁高挺,睫毛浓长,轮廓分明的如同雕刻的一般,十分好看。 她桃花眼轻眯,冲他咬唇一笑。 暗道,你我风月一场,就冲你这副皮囊,我不会忘了你的。 再见了,景如璋。 第52章 宫变 密密绵绵的雨,一直落着。 似席卷天幕的一方浓绸,将肃穆的皇宫笼了个透彻。 天将亮未亮,沈玥瑶终是有点熬不住,眼皮上下碰了几次,便安静的阖上。 景如璋微微皱起眉头,一夜未眠的的不止她。 想起她夜里的闹腾,一会在他耳边低笑,一会指尖在他鼻尖轻点,一会亲亲他的嘴角。 他就有点后悔。 后悔听她软着嗓子告饶,便真就心软了一次,才让她有精神在耳边莺莺笑笑。 他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浅浅的低笑,嘴角轻轻挑了挑。 霁月清风一般,清爽醉人。 这个女人怎会如此……特别? 就连床榻之上都没有女儿家的扭捏之态。 若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青涩,还以为她是个惯弄风月的高手。 一时想起那日来柳风轩,她所看的话本,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他别过头去看她,伸出净白修长的手指想去触碰她的眉心。 手在半空倏然停下,一想到她对自己有所隐瞒,必有所盘算。 她眸子里偶尔流露出对他的恐惧,又是那样的刺眼。 修长的手指蜷进掌心,指节泛着冷清的白。 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虽然一切尽在掌握,可他仍不敢懈怠。 没有过多的留恋,他起身下了榻。 出门时轻轻朝帐幔凝了一眼,心意如同屋外脉脉细雨,不清不楚。 隐隐透着不安和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沈玥瑶在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中醒来,她暗自恼自己竟睡着了,快速挑开幔子,起身下榻,简单的梳洗一番。 秋菊神色凝重的进来欠了欠身。 “主子,刚刚东宫的侍卫来柳风轩传话,说今日让各宫主子待在自己屋里,不要出门。” 沈玥瑶淡定应了一声:“知道了。” 早有预料,她也不急,她踏出房门,睨了李顺一眼。 李顺低低的点了一下头。 沈玥瑶唤来了锦儿,犹豫了片刻,只道。 “今日无论发生何事,务必跟紧我。” 锦儿皱着眉头,一早便觉得气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如今又听主子这样说,心下倏然惶恐起来,但无论如何,听主子的,准没错。 她懵懵懂懂的点头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不久李顺便走到她跟前,低声道:“后院门的两个侍卫已经用了药,倒下了,一时半刻醒不来。” 沈玥瑶点头道:“锦儿,我们走。” 沈玥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东宫被围的水泄不通,看她自己想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好在她跟杨璃说今日她有一个重大的消息需亲自送到景临策手里,事关他性命。 杨璃便让她从西角门出去,看守西角门的莫首领曾受过杨家莫大恩惠,她已安排妥当。 她去西角门时,莫首领已经支开手下,并没有为难她。 一切都如她所料,很顺利。 她躲在御花园假山后的山洞里,这里离宣武门不远,等景临策控制了宣武门再出去。 她坐在太湖石上,双手环抱住膝盖,眉头紧蹙,将下颌搁在膝盖上,在紧张中静静等着。 锦儿大抵觉出她们这是要逃了,不住的往外探头,心头既慌张又害怕。 十根手指紧紧纠在一起,走到沈玥瑶跟前,小声问。 “主子,我们要去哪儿?我们还回柳风轩么?我们走了,冬雪、夏夜她们怎么办?她们会不会……” “……” 沈玥瑶被她问的有些心烦意乱,闭上眼喝道:“闭嘴!” 锦儿一时愣住,主子从来没有用这么凶的语气呵斥过她,一时泪水如泉,涌了出来。 低低唤了一声:“主子……” 沈玥瑶紧紧攥着拳头,将头埋在臂弯。 哪里来的十全十美的计划? 不过是牺牲他人换得的一线生机罢了。 沈玥瑶清楚,她们不过是群npc而已,她自己也是,她不过是想与自己早已注定的命运博一博。 她自己的命都握在别人手里,哪还有心思去操心别人的命? 她尽量不去想,景如璋知道后会如何处置夏夜、冬雪她们,是杖毙还是砍头? 她们只是一群npc而已。 对,没错。她们只是一群npc而已。 只是……一群npc而已。 ……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啊—— 倏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厮杀声。夹杂着兵器相撞的铮戈声,刺耳的很。 沈玥瑶心思被搅乱,锦儿吓的躲在沈玥瑶身边缩成一团,不停的哆嗦。 带着颤音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有贼人打到宫里来了?” 沈玥瑶强压下害怕,站起来往外走两步,锦儿连忙起身拉住她,惊呼。 “主子,别过去,太危险了。” 沈玥瑶拍了拍她的手,强作淡定道:“没事的,等再过一会儿我们便出去。” 锦儿吓的连忙摆头:“不,不行,外面实在太危险了,主子,我们就待在这儿好不好?” 沈玥瑶正欲开口,便听到一个急匆匆的声音道。 “王爷,快,这里有个山洞,您先进去避一避。” 沈玥瑶听到有人进来,连忙找地方躲,可这洞里一览无余,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在看清来人是景临策后,沈玥瑶下意识的心虚往后退。 “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他手底下的将军盯着沈玥瑶铿锵质问,见她往后躲,正要提刀向前。 景临策细长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冷声道。 “退下。” 他缓缓上前,沈玥瑶惊慌的往后退,直到将她逼到背靠石壁,退无可退。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景临策,心下暗忖,完了完了,这下被她知道骗了他,怕是性命难保了。 锦儿一咬牙,冲到她身前,像个决然道。 “你想对主子做什么?” 景临策抬起手,打在锦儿后颈,她便倒了下去。 他淡漠道了一声。 “倒是忠心。” 沈玥瑶惊呼,“锦儿,锦儿……” 弯身就要下去扶她,被景临策一把捉住腕子,用力将她一扯。 沈玥瑶后背撞到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她疼的叫出声。 寒意森森的目光死死攥住她。 “好你个沈玥瑶,竟然骗我至此。” 第53章 冷箭 洞里光线晦暗不明,他一脸冷沉,沈玥瑶低下眉眼。 刚好避过他眼底那一抹凛冽的目光,自然也没注意到他嘴角微微抽了抽。 “现在可怎么办呢?景如璋正在外面等着拿我。” 沈玥瑶心下一凛,原来景如璋也在骗她,将埋伏设在这里,而非中政殿。 也是,像他那样的人怎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计划。 景临策握住她的小巧的下颌,对上她冷盈盈的眸子,嘴角挑了一抹戏谑的笑。 “你出现在这里,东宫守卫森严,是个安全之地。你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沈玥瑶直勾勾迎上他的目光,不想露怯,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 “想逃出去。” 景临策挑着眉看她,眼神里带了点不屑。 “逃出去?逃出皇宫?凭你?” “凭我自然无法逃出去,若是加上这个呢?” 她挑起铸金令牌上的金线流苏,将令牌展示到他眼前。 “若再加上这个呢?” 景临策斜了一眼,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几眼。 洞外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沈玥瑶看他的眸光愈发沉。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合作。” 沈玥瑶脸上微带惊讶,她如今命在他手里,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沈玥瑶定定看着他微带戏谑的眼神。 “……” 景临策摊开手,向一旁的侍卫要了刀,架到她脖子上,下颌冰凉的触感让她头不自觉的往后靠。 景临策眉间凝着不耐烦,厉声道。 “乱动什么?刀剑可不长眼。走。” 沈玥瑶指尖紧紧攥着裙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低声道。 “你拿我威胁景如璋是没用的,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过你。”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沈玥瑶被刀架在脖子上往外走,假山外是一汪碧湖。 细细密密的雨,轻轻打在湖面溅起无数细小的涟漪。 景如璋一身戎装,立在湖岸,眉睫上挂着细细的雨珠,眼神却分外冷毅。 景临策握着一柄长刀,架在沈玥瑶的脖子上,带着她缓缓走去去。 大势已去,他脸上没有多少落寞,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景如璋身子顿了顿,瞳孔微震,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又反应过来。 她怎会在此地?! 他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隐约是猜到了,心往下坠了一寸,左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 脸上神情却没有丝毫起伏,只掀了掀眼皮,厉声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女人做挡箭牌了?” 景临策脸上笑容阴厉:“这不是情势所逼么?” “怎么?你觉得拿个女人就能逃出了?” 雨越下越密,沈玥瑶的衣衫很快被浸湿,起了一阵风,凉意慢慢将她席卷。 景临策冷森森的笑起来,他扫了一眼周围的战况,尸横遍野,湖里的水染上一抹鲜红。 他眸子里氤氲起一股凄凉,声音也变得凄厉。 “呵呵呵……真是我的好父皇,看今日这情形,你们早就知道了吧?真是好大的一出戏啊。”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人,眉眼低垂,像是不忍心面对这样血腥的场景。 他手里的刀一紧,刀口贴近她白皙的脖颈,迫使她抬头,对上景如璋淡漠疏离的眼睛。 “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跟他一样狠。” 沈玥瑶皱起眉尖小声道:“我早就说过,你拿我威胁不了他的。” 景临策在她耳边轻声道。 “是么?” 他对景如璋道。 “太子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景如璋一脸冷漠拒绝。 “父皇说了,只要你放下兵器,饶你不死。至于其他,绝无可能。” “这么说,你是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景如璋默了默道:“你觉得孤身边缺个她这么个女人?喜欢?送你。” 沈玥瑶手指蜷进手心,寒意漫进心底,她双肩微微颤了一下。 虽说早有预料,也没抱什么期望。 可当听到自己在他心里,如同一件随手可弃之物时,还是无法做到波澜无惊。 她眼神黯淡下去,眸子里凝起淡淡的水雾,低下头去,自嘲般的轻笑一声。 一时间,厌恶、屈辱、不甘一同绞着她。 所幸她并没有让自己在这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里沉沦太久。 抬起脸,她依旧神色淡淡,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看了景如璋一眼。 景临策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挑衅道。 “是么?这么个漂亮的美人儿,真是可惜了,既然你不稀罕,那将她赏给我手下的这群人如何?” 景如璋握在刀鞘的手指咯咯作响,一丝狠厉从眼底划过。 沈玥瑶眸子一震,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景临策,你无耻!” 景临策不理她,只对对岸的人道。 “若你当真无动于衷,不动手,你还在等什么?” 他的刀轻轻在沈玥瑶脖子上一划,沁出一抹鲜红。 沈玥瑶心下惶恐,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拧起眉头,用余光去瞥身后之人。 倏然,前方一支飞箭直直朝她逼来。 身后之人瞳孔骤缩,脸上浮现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 快速将横在沈玥瑶脖子上的刀一扬,挡下了那支即将穿过她咽喉的箭。 沈玥瑶惊慌的睁大眼睛,短促而痉挛的吸了一口气,眉毛轻轻的跳动了两下。 她转过头去看景临策,他眼里尽是悲凉,薄唇紧紧抿着。 沈玥瑶颤着唇,低声问:“你为何要救我?” 他叹了口气道:“琼华跟本王说了,你在揽月宫外对她的羞辱,不管怎样,你的一句烧香礼佛,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沈玥瑶低着头道:“若非王爷,她并非明白。” 枭阳有个不成体统的传统,新的枭阳王可以继承老枭阳王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妾。 但枭阳又极信佛教,若是出家,她便是自由身,可躲过一劫。 她当时说这话本也不是抱着什么慈悲心肠,以她的智商,说了也未必能明白,便起了戏弄的心思。 片刻,又听他道:“许是我们同病相怜,都是被抛弃的人。” “……” 沈玥瑶听了这话,心里有点泛涩。 景如璋侧过身,眸底是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厉声质问。 “是谁放的箭?” 第54章 叛逆 身后柳树下倏然窜出个人,半跪在地,抱拳应道。 “卑职受皇命,见机行事,必要时出手。” 景如璋转过身去,周身散发着嗜血的煞气,寒眸锁在他身上,里面蕴含着危险的冷光,翻涌着隐隐怒火。 跪在地上之人是他父皇跟前了带刀侍卫,季山。 是他身边最亲近信任之人,帮他处理一些了不得光的事。 景如璋记起皇帝对他说过,为君者,当自断软肋,以免受制于人。 这是他的为君之道,不是他景如璋的。 他大手指紧紧攥着刀鞘,指骨微微泛白。 江野心下一震,太子殿下如此动怒,还是在客栈被沈侧妃…… 他微侧过头望了对岸一眼,心下便有答案。 景如璋眼底杀意四起,一字一顿道。 “违抗军令,拖下去,斩!” 季山一惊,吓出一身冷汗,他为皇上办事多年,即便偶尔有越界,皇上也不过是责备两句。 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会直接下令要斩他,忙搬出皇上来自救。 “太子殿下,卑职是奉圣命行事,您不能杀卑职。” “可有圣旨?” “……卑职是奉皇上口谕。” “那便是没有。江野!” “卑职领命。” 景如璋抬脚穿过石桥,不理会身后惶恐聒噪的求饶。 他轻睨了一眼沈玥瑶浸在雨里的身影显得格外羸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他眉头不可闻的蹙了蹙,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 今日一切,原本尽在掌握,这个女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布局。 方才那一箭……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真想跟景临策一起走么? 短短十多丈的距离,他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已经已经失了耐心,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带她回去质问。 他手里捏着一个香囊,扔到景临策怀里。 淡漠道:“让刘重撤兵。” 景临策看着手里的香囊,上头绣着潇湘竹,一枝一叶,灵活逼真。 他用力攥了攥,挑唇一笑,多年未见,她的绣工还是如此出彩。 他将刀扔在地上,仰起头,迎着细雨,眼睛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又像是绝望。 然后低下头,俊朗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沙哑的声音带了几分苦涩。 “你饶她一命,我投降。” 沈玥瑶愣愣的看着他,他紧紧抿着嘴唇,看着手里的香囊,整个人透着一种无边的伤感与悲凉。 景如璋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叛逆的小孩儿,眸子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漠然评价:“你心太软,谋不了反,也当不了皇帝。” 沈玥瑶倏然觉得,景临策根本就没想过当皇帝,他甚至都不在意谋反能不能成功。 他只是不甘,只想干一件大事,给从小忽视他的那个人看看。 他只想在那个人的心上插一刀,或者,让他插自己一刀,见了血,才能叫人记忆深刻。 他只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沈玥瑶难以想象怎会存在这样的父子关系,听敬妃说,他可是连自己孩子都能狠下杀手。 皇帝这职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不过,景如璋一定可以。 心够狠,也够冷血。 景临策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垂下手将香囊盖在袖子里,抬眸去看沈玥瑶,勾唇淡笑。 “原想带你出去的,如今是没有机会了,你自己保重。” 沈玥瑶抬起湿透的衣袖,略微费力的朝他郑重一福。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可以希望你活下去,毕竟生命才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考虑,考虑。” 潜藏在身体里的冷意,经久不散,沈玥瑶仰起头看了看这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隐隐约约飘着一层淡淡的白雾。 她淡漠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景如璋,身穿盔甲,身姿修长挺拔,眉宇俊美,眼神坚毅冷傲,全身上下都隐隐透着一股凛然的王者之风。 想到刚刚那一箭,便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当真是果决,没有半点犹豫。 令人窒息的寒冷绕上心头,约莫知道自己终究逃不开注定的命运。 索性释然一笑,对景临策道。 “你这性子的确不太适合当皇帝。不过,论做人,你比他强。” 景临策微微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人有意思。你刚刚还说,生命是时间最宝贵的东西,你现在说这话,不怕他要了你的命?” “刚刚不已经要了么?我这人惜命,但若实在保不住,也就不想费那个劲儿。” 景临策对她倏然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他看了一眼景如璋,发现他脸色煞白,眼底划过一道死寂般的冷怒,冷冷盯着沈玥瑶。 景临策心下一笑,这女子当真厉害,能让这根木头动怒。 “瞧,这么有趣的人,杀了多可惜,你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第二个了。” 景如璋冷着一张脸,蹙起清冷的眉宇,语气颇带了几分隐忍的不耐。 “还轮不到你管,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还有你,滚回你的柳风轩待着,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踏出柳风轩半步。这笔账,孤慢慢跟你算。” 还不等沈玥瑶回话,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朝这边跑来,大声喊。 “太子殿下,快!快去沁心殿。” 景如璋眉目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走了两步倏然驻足,微微侧头对景临策道。 “一起去。” 景临策双手握拳,眼神凝在地面上,紧紧抿着唇道。 “不必了,他不想见我。” 景如璋没再逗留,急步赶往沁心殿。 沈玥瑶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细雨里,心中一阵怅然。 大致猜到应当是皇帝不行了。 她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 柳风轩。 沈玥瑶靠在于浴桶中,柔软的长发散在外面,热气缭绕。 夏夜和冬雪见她望着木梁出神,脸色沉郁,不敢多问,忧心的相互对视一眼。 半晌,她没什么语气的开口。 “锦儿可回来了?” 冬雪终于见她说话,连忙回应。 “侍卫将她送回来了,暂时还未醒来,叫了医官来瞧,说是并无大碍。” 秋菊慌慌张张进来,连福身都没来得及,忙大声道。 “皇、皇上驾崩了!” 沈玥瑶长睫微垂,只淡淡哦了一声。 第55章 兑现承诺 皇上驾崩,举国哀悼,妃嫔敛妆,百官服丧,三月内,不得婚嫁设宴。 所幸,大晋朝有条人性化的规定。 凡五品才人以下,无所出者,悉放还家。 沈玥瑶被禁在柳风轩,连到灵前哭丧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也好,落的清闲,省得还要虚与委蛇装模作样。 景临策谋逆,应当在劫难逃,毕竟死了那么多人。 景如璋登基后,必然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同时也要杀鸡儆猴,稳定朝纲。 若换成她,亦会如此。 她闭了闭眼睛,自嘲轻笑,她哪儿还有资格想别人的结局。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如今想再逃出去怕是不大可能。 以前死亡的恐惧就像悬在头顶的刃,随时都会落下来。 可如今知道躲是无用的,做为反派人设,命运从不会眷顾她。 她只能靠自己想法子去撞开这命运这道南墙。 雨水顺着琥珀色的琉璃瓦滴落,像一方晶莹的珠帘。 这场秋雨断断续续落了六日。 沈玥瑶一身素白丧服,青丝半挽半垂,靠在廊下栏槛上,长长的睫羽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未施粉黛,眉目流盼间,流露出一段自然风韵,若有所思的赏着下方锦鲤静游。 锦儿站在身侧,一脸哀婉,却见她神色淡淡,低声道。 “主子……皇上驾崩了,您怎么感觉……一点儿也不伤心啊?” 沈玥瑶眼皮都没掀,轻哼一声。 “伤心?我倒是想哭,可我哭不出来啊,我只见过他一次,具体什么样子,我都想不起来。” 锦儿热情给她描述。 “奴婢记得,上次宫宴奴婢偷偷瞄了几眼,皇上虽然老了,但也不丑,眉眼间还能瞧出几分英俊来,跟太子殿下很像。” 沈玥瑶微带惊讶的侧过头,她能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转念一想,倘若在她的世界里,有幸跟国家领导人站在同一间屋子,定然也会过目不忘。 可惜,她没有锦儿这份归属感。 当时完全没留意老皇帝这个npc。 算来,这皇帝的丧仪也该办完了,景如璋也快登基。 沈玥瑶想好了,若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就自己藏点药在牙缝里,学那些死士,当场毒发身亡,不用受什么苦。 或者,藏把匕首,捅进心脏,骤然死亡。 反正坚决不接受凌迟! “对了,让你传消息给黎凝的,可传出去了?” “奴婢传出去了,只是……” 沈玥瑶对她这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颇为窝火,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尖。 “有话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皓雪阁跟铜墙铁壁一样,连后院门口都有守卫看守,消息不大好送进去。于是就用纸条包着小石子丢进去,像是……砸到了人。您说会不会……砸到黎侧妃啊?” “……”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沈玥瑶如今是深有体会。 命运当真一点儿也不怜惜她,底下办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过,以黎凝的身手,砸到她倒是不至于。 “你们在说我?” “......” 两人闻声,同时僵硬的转过身子朝她望过去,锦儿双手捂住嘴,才不至于惊叫出声。 沈玥瑶怔了一瞬,连忙眉眼弯弯,讪讪一笑。 “黎姐姐好功夫,半点没惊动外面的守卫,想必是翻墙进来的吧?” 黎凝静静立在院墙下,一把素伞下遮着素白丧服,无碍她飘逸出尘的气质,端的是一派月宫仙子的冰冷气质。 “正门不让走。” 废话,她这不是禁着足么? 沈玥瑶嘴角翘着,烟波柔软,轻轻颔首,温声细语道。 “这个时候黎姐姐还能前来,可见姐姐是为重情重义的侠义之人。” “我是来质问你为何让人拿石头砸我的宫女。” “……呃,手下人办事的人没个轻重,的确是我的不是,药费银子我赔,你看如何?” “命也赔么?” 沈玥瑶错愕不已,当场愣住。 “死、死了?” 黎凝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声音冷淡如水。 “倒也没有,就是脑袋砸了个洞,算是破相了,宫里肯定是不能留了。” 她眨动眼睛,脑子里倏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没能抓住。 木讷的问:“……所以她能出宫?” “凡脸留疤,有碍仪容,自然得被送出宫。” 沈玥瑶眼睛一亮,一双晶莹的眸子里盛满了希望,喜出望外道。 “若是我的脸也留了疤,是不是我也会被送出宫去?” 黎凝微微蹙眉,冷声掐灭她的希望。 “想什么呢,你是太子的侧妃,马上就是妃嫔。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魂。” “……” 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沈玥瑶语气黯淡下来。 “我会赔她一笔可观的银子,保证她后半生衣食无忧,若她有兴趣,可去沈家任何一间商铺做伙计,或者,跟着沈芸学做生意。随她高兴,你看如何?” 黎凝眼皮轻抬:“听起来不错。” 随即又问:“你找我何事?” 沈玥瑶垂下长睫,默了默,斟酌道。 “你以前说的那个承诺还作数么?” 黎凝顿了顿,答道。 “自然,你要我做什么?” “能保我一命么?” 黎凝没有答话,转了话头。 “你犯了什么事?太子将你禁在这。”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想逃,被抓回来了。” 黎凝淡漠的眸子里终于凝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打量着她,在沈玥瑶看来有点怪异。 “可以。” 显然她是经过深思过后吐出的结果。 沈玥瑶眸子又燃起一簇小小的火光。 “你......可有法子?” “这你不用管,若他真要杀你,我自当救你一命。” “......” 宣文帝七日而殡,皇太子景如璋即位于柩前,军国重事,权取处分。日月呈瑞,纬聚东井。御四海,镇八荒,天下共主。改年号为乾启。尊皇后为皇太后。 第56章 位份 大晋后宫位份表 被雨水洗过院子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碎落一地的残菊颜色也分外鲜明,像一幅绣画。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傲菊也经不住寒风兼疏雨的连日摧残,最终飘然落下。 沈玥瑶身着一袭秋色玉锦妆花裙,懒坐于亭中秋千之上,妩媚又清丽。鬓边的一支缠丝双花长流苏珠钗,如同灵动的蝴蝶,在耳边轻轻晃荡。 这几日,她的心始终像被一根细线悬着,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她不知道黎凝究竟有何妙计能救她。她深深厌恶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感觉,眼下却由不得她。 苦思冥想数日,依旧毫无头绪,她决定不再自我折磨。 她长舒一口气,散了思绪,听到有猫叫的声音,轻声问。 “大胖球呢?这几日怎么没看到它?” 锦儿垂头丧气的站在后面轻轻推她的背,撅着嘴道。 “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关心那只肥猫?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整天跟野猫似的,下次它回来找个笼子关起来。” “一只猫而已,你对它这么刻薄做什么?它喜欢自由,让它跑就是。放心,迟早会回来的。” 锦儿气压低低道:“主子,那是猫的问题么?奴婢这是替您着急。您看,如今太子妃也成了皇后,黎主子成了贵妃,就连杨主子和宋主子都封妃了,李主子也是个婕妤。怎就偏偏就漏了您呢?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好歹也该给您一个位份啊。” 位份? 她可不敢想,原着里沈玥瑶倒是封妃了,不过还没住进自己的寝宫,罪行就败露被凌迟了。 沈玥瑶无奈的笑了笑:“锦儿,你可是真敢想。我现在只希望皇上能够大发慈悲,饶我一命,将我赶出宫,此生不复相见是最好。” 锦儿手上动作一顿,眼睛慌乱的眨了两下。 “主子,您说什么呢?皇上应该......不会处置你吧?奴婢瞧着皇上以前挺喜欢您的。应当……不会吧?” 想到当日那支要她命的箭,凉凉一笑,轻带嘲讽道。 “我也希望不会么?但他可不会手软的,手软当不了皇帝。” 锦儿不以为意,总觉得皇上不会舍得处罚主子。 笑着问:“主子,要是皇上真的放过了咱们,那您说皇上会给您个什么位份啊?” 沈玥瑶想了想,漫不经心道。 “不知道,当他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若真有幸逃过这一劫,咱们就好好过日子,赏雪听雨,闲时品茗,岂不悠闲。” 锦儿开心的点头,眼珠一转又问:“那皇上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的计划里为什么要有他?” “您就一点儿也不喜欢皇上么?” 喜欢? 她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在话本里能跟男主谈恋爱的一定是女主。 作为一个被男主深恶痛绝的反派配角,她一直在奋力保命。 喜欢上他,最后性命丢了,心也丢了,身心凌迟,那才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沈玥瑶蹙着眉尖,坚定的摇头道:“不喜欢。” 身后传来寒冽的声音,不怒自威。 “一个反贼也配?” 沈玥瑶觉得背后一凛,双手紧紧抓住秋千上的绳子,一颗心直往下沉。 完蛋了! 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这个锦儿,这次真是被她坑惨了。 为什么他总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身后?这是什么习惯! 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沈玥瑶紧紧抿着唇,心下安抚自己,镇定点,镇定点。 她缓缓起身,侧过身子,见景如璋一身明黄色的锦袍上绣着苍海龙腾图案,袍角是金色的波涛,金龙腾跃,气势恢宏。 俊美的脸庞辉映着微微日光,一双眸子却似寒潭盛着碎冰,周身散发着一股凛冽的王者之气。 沈玥瑶心尖一颤,经过上次那一箭,对向他求饶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但面上礼仪依然周全。 她屈膝跪下向景如璋行了叩拜大礼,碍于自己如今尴尬的身份,免去了自称。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如璋眸子轻眯,里面浮了一层薄怒,凝着她冷声问。 “沈玥瑶,你可知罪?” 沈玥瑶垂着脑袋想了想,他刚刚说的什么?反贼?这罪名,当然不能认,这可是抄家灭族之罪。 再者,她又没谋反,自己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做的,怎么这会她成反贼了? 她只想逃出而已。 沈玥瑶不卑不亢道:“私逃出宫之罪,我认,至于陛下说的反贼,不认。” 景如璋此时恨极了她这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呼吸微沉,冷声戏谑。 “是么?令牌怎么回事?” “......最多算......隐瞒。” “欺君罔上,一样是死罪。” 沈玥瑶将眸子凝在地上,思绪纷乱,眼眶微微泛红,眼底转着晶莹的水芒,蕴着一池悲伤。 她双手蜷着,贝齿咬着下唇,努力抑制住那漫上心头的酸涩,秀肩微颤,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哑。 “若我认罪,你能放过沈家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景如璋眸底的光愈发寒冷深沉,以往她会示弱,梨花带雨的求他,编一些借口,或者干脆引诱他。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看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破碎。 以前都是假象,唯有她刚刚说的不喜欢才是真实的。 他嘴角倏然牵出一丝嘲笑,似在笑她,也似在笑他。 他真是来向她问罪的么? 若要问罪,他又哪次真的狠心责罚过她?偏她不识抬举。 当他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除了愤怒,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他分不太清,只觉得难受极了。 他怎么能被这样的感受扰了心神,她又真的罪大恶极么? 她只是不喜欢你而已,想逃出去而已。 景如璋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遍,他是皇帝,怎能耽于儿女情长? 他双手紧紧勾拳,指节泛青泛白,片刻,又缓缓松开。 他转过身去,咬着牙沉声道。 “去莹秀宫吧,别让朕再看见你。” 沈玥瑶一怔,抬头已不见他的身影,她愣了好一会,才恍然问锦儿。 “莹秀宫是什么地方?” 锦儿皱着眉道:“那是采女们住的地方,皇上这是......给了您采女的位份。” 第57章 莹秀 “一个破县丞的女儿也敢跟我抢,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 “我......我......”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利索,丢人现眼。” “......” 沈玥瑶刚踏进莹秀宫就听见一阵吵闹喧哗,她跟在嬷嬷身后驻足,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 皇后娘娘恩赏六宫,赏了些锦缎和首饰,两人看上了同一匹锦缎,这才起了争执。 这时,又过去一位面容秀丽的女子,将那说话不利索的护在身后,扬眉不屑道。 “万巧真,你又在欺负卫采女。” 原来那盛气凌人的女子叫万巧真。 她双手搁在细腰前,昂首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只有她是高高在上的云,其他人都是烂泥。 她轻轻掀了一个白眼,轻蔑道。 “孙思菀,怎么哪儿都有你?是她不自量力,跟我抢东西在前,我不过是教训她几句,要你来多管闲事。” 孙采女轻蔑的回敬她一眼。 “卫采女与你同为采女,你凭什么教训她。就算这锦缎给了你又怎样,山鸡就是山鸡,变不成凤凰。皇上眼睛亮着呢,能看上你才怪。” 万巧珍的淑女模样有点端不住了,脸上神情沉郁狰狞,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跟她干架。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持重稳重的声音打断了她们,几人都敛了些凌厉,低下了头。 莹秀宫的掌事姑姑提着裙摆,面无表情的走到几人跟前,浅浅一幅。 “万采女,孙采女,卫采女,三位主子大声喧哗,仪容有失,按规当笞手二十,罚跪一个时辰。” 万采女抬头怒道:“你!你敢打我?” “奴婢照规矩行事,约束各位主子的言行,是奴婢的职责,若万采女对奴婢有任何不满,尽可去永安宫找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沈玥瑶不禁感叹,这姑姑好生厉害,言行不卑不亢,明知五品才人以下连给晨昏定醒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在提醒万采女,人要有自知之明。 领路的嬷嬷看眼这场是非结束后,才将沈玥瑶领到掌事姑姑跟前,欠了欠身道。 “这是新来的沈采女,还请商姑姑安排。” 掌事姑姑向她欠了欠身,语气淡漠。 “奴婢见过沈采女,南苑的露华阁只住了许采女一人,沈采女与她同住吧。” 沈玥瑶微微颔首,眼风扫过正在受刑的三人,戒尺打在手心,白皙的手掌如同脆弱的花瓣在寒风中颤栗,看着真疼。 沈玥瑶跟着嬷嬷穿过景致典雅的院子,绕过逶迤的水廊,跨过内敛圆通的月洞门,进了精致的露华阁。 嬷嬷停下步子,转身朝她欠了欠身。 “沈采女,露华阁到了。每日辰时记得去嘉德殿学习礼仪规矩,下午申时到酉时是八雅或女红。” 沈玥瑶一愣,这采女一天可没闲着,还要上课? “记住了,多谢嬷嬷。” 她淡笑着欠了欠身:“奴婢告退。” 沈玥瑶原本对采女没什么概念,来了莹秀宫才知道,所有采女都住这里。 比起太子侧妃来,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寝房很小,一套半新不旧的红木桌椅,上头摆着一套贡瓷茶具,一张枫木绣榻,银勾束着碧色绣海棠丝帐,墙上挂了一幅梨花图。 沈玥瑶坐到绣榻上,她有点想念锦儿。 采女身边是没有贴身宫女的,很多事都要自己动手,锦儿被内务府重新调派,不知道去了哪个宫里。 整个露华阁一共就两个宫女,准确来说就一个,轮换应卯。 沈玥瑶仰头躺在榻上,目光望着碧色帐顶,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只要今后不跟景如璋和温雪姝再有瓜葛,她应该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沈姐姐在么?” 沈玥瑶听见外间有人说话,支着身子起来,移步出去。 一位身穿樱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月洞门前的枫树下,朝她盈盈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可爱。 她脚下生风,朝她小跑过来,到她跟前才敛了仪态,微微欠了欠身,甜甜的喊一声:“沈姐姐。” 沈玥瑶也欠身回礼道:“这位妹妹是......” 她指着对面那间屋子道:“我叫许念念,我住那里。” “原来是许妹妹。” “我刚刚碰到曲嬷嬷,她说露华阁来了位沈采女,我就赶忙跑了回来,总算有人跟我一起住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沈玥瑶莞尔一笑:“有妹妹作伴,是我的荣幸。” 许念念见她生的娇香玉嫩,笑起来摄人心魄,轻咬着秀唇低下头去,红着脸道。 “沈姐姐生的可真漂亮。” 随即又抬头问:“姐姐来时可用了午膳?” 沈玥瑶缓缓摇头:“尚未。” 她热情的抓着沈玥瑶的皓腕,热情道:“姐姐跟我来。” 沈玥瑶被她带着一路小跑到对面屋子,许念念脑袋在门外左右一瞟,做贼似的关上门。 沈玥瑶轻凝眉尖,心念,这姑娘倒是颇为有趣。 许念念爬上床榻,从枕头下掏出一包东西,捧到沈玥瑶跟前,慢慢掀开白绸帕子,里面裹着几块红豆糕和栗子糕。 “这可是我攒了三天的。” “攒......的?” “嗯,是啊,莹秀宫用膳时辰都是有规定的,而且,嬷嬷要让我们保持仪态,膳食都是有规定的,我总是半夜饿醒。我每次都会趁嬷嬷不注意,偷偷藏两块糕点。” “......” 这当真是件残忍的事,沈玥瑶不禁忧心起来。 不过眼下她还有件事不解,心下斟酌一番,问道。 “皇上刚刚登基,又没有选秀,为何莹秀宫里这么多采女?” 许念念自己捻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嚼起来道。 “除了原来东宫的一些侍妾外,皇上登基,好多亲王大臣都送了些美人,我就是祁王送给进来的。” 沈玥瑶默默垂下头,原来这些女人都是他的礼物。 【ps:这里男主是有意给她封妃的,还亲自拟了很多封号。 但是女主不想,原主封妃不久就被凌迟了,她觉得自己封妃一定会挂。 她跟锦儿的对话又恰好被男主听到,那时候男主对她有情而不自知,他只知道女主不喜欢他。 经过一番挣扎后,男主决定放手,成全她。 他当他的君王,把她放到皇宫的最角落里,自生自灭,永不相见。 但是,金子在角落里也是会发光的。 皇帝登基大封没能封上,女主只能慢慢种田了。】 第58章 日常 应卯的小宫女碧儿急忙唤道。 “沈采女,沈采女,快起来了,一会儿要迟了。奴婢过去唤许采女了。” 沈玥瑶伸出白软的指尖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 昨夜同许采女说话到子时过,实在有点起床困难。 她与被褥缠绵了好一会,才勉强坐起来。 “沈姐姐,快点,来不及了,一会儿商姑姑要罚人了。” 沈玥瑶坐在铜镜前,眼皮一掀,实在惊讶许念念的速度。 没了锦儿的帮助,她好不容易将一件件衣裳套在身上,头发尚未梳完,她便好了? 她取了根簪子束了个懒髻,随意插了两支珠钗便出了门。 许念念拉着她,裙摆翻飞的往嘉德殿赶。 她隐约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沈玥瑶气喘吁吁道。 “……你慢点,为什么碧儿后去叫你,你却先出门?” 许念念咯咯笑起来:“沈姐姐刚来,日子久了便知道了。” 沈玥瑶实在跑的有些吃力,外加上早膳没来的及用,脑袋有些发晕。 挣开了她的手,弯下腰,捂着胸口顺了两口气道。 “好……好妹妹,我实在跑不动了,你有什么好的法子,也让我学一学。” 许念念眼看嘉德殿就在眼前,许念念松了一口气,停下急切的步子,走过来挽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道。 “其实我刚来的时候被商姑姑罚了好几次,后来我就学聪明了。睡觉只脱外衣,发髻只取珠钗,不能散开,这样能省掉不少步骤。” 沈玥瑶听完心下暗忖,果真是被罚出经验了。 她嫣然一笑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一阵铃铛的声音。” 许念念抬起纤细的腕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上面套着一根翡翠珠子手串,坠着两颗铃铛,轻轻一动,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沈玥瑶赞道:“好别致的手串。” 许念念洋洋得意道:“那当然,这是我阿娘送我的及笄的礼物。” “我当以为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是普通的豆种品质,也值得你亮出来炫耀?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许念念嘟囔着嘴,气的小脸通红,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来人。 沈玥瑶听她说话尖酸,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抬眼望去,正是昨日那位趾高气昂的被笞手心的万采女。 万采女眼光落到沈玥瑶身上,不礼貌的打量了她几眼,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瞥见她手上戴了一只质地透亮的碧玉贵妃镯,微微一怔,眼睛眯了眯,端着淑女姿态问她。 “这位妹妹是新来的吧?手上独山玉镯倒是不凡,不知令尊大人是哪位?” 先敬罗衣后敬人,沈玥瑶心下一笑,如实道。 “家父不曾在朝为官。” 万采女的神态一下就切回了高高在上的神态,又问。 “可是哪位隐世大儒?” “呃,也不是,家父只是位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 万采女眸子里换成满满当当的诧愕,厌恶的皱了皱眉,后退两步,端在腰前的手一扬,抬手放在鼻尖,赶了赶周围的空气。 那神情仿佛在说,晦气晦气。 沈玥瑶料到她反应可能不怎么友好,却没想到彻底粉碎了她淑女的形象,昨日跟人吵架都不见她如此。 “一个商户之女也能入宫?你使的什么手段?能被选入宫的,最少也的是六品官员家的小姐,像卫芊芊那种八品县丞的女儿,已是罕见,真是活久见,今儿还碰到个没品的。” 许念念冲她皱了皱鼻子,回头安慰沈玥瑶。 “沈姐姐你不要理她,她爹倒是正四品御史中丞,那又如何,她不过是家中庶女,进宫了位份还不是同咱们一样。” “许念念,你敢说我是庶女,你可别忘了咱们都是祈王选出来送给皇上的。对了,你爹原是想用你跟祈王换个长史的位置来的......” “闭嘴!” 许念念被气的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她,咬着牙冷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沈玥瑶眼看许念念的眼泪滚了出来,想来这其中故事定然凄凉,忙拉着许念念边走边劝。 “你别生气了,赶紧去嘉德殿,迟了商姑姑可是要罚人的。” 她这才回神,连忙边走边点头。 嘉德殿里十几位采女站成两排,沈玥瑶跟许念念站在最后。 商姑姑站在正前方,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殿内的采女,淡声道。 “开始吧。” 小宫女手里拿着布量之尺,一位采女踌躇不安的走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昂首挺胸将小腹收紧。 宫女拿着尺子比着她的腰身,商姑姑摇摇头道。 “戚采女膳食减半。” “......” 沈玥瑶看得目瞪口呆,这都是在做什么? 她侧过头去看许念念,只见她努力掐紧腰间绸带,提着气,使劲儿收腰,仿佛要将自己的腰勒成柳枝。 沈玥瑶小声问:“有必要如此么?” “当然了,要是比宫女手上那根尺子粗,商姑姑就会让我们减膳食,我本身就吃不饱,要是再减,就真......” 沈玥瑶见她说的委屈巴巴的,不禁低头去看自己的腰肢。 她心下叹了口气,这采女也不好当啊。 到许念念的时候,她抿了抿唇,深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过去,跟上刑场似的。 沈玥瑶伸长了脖子往前瞄,商姑姑瞥了一眼尺子,无情道。 “许采女每日膳食,只许进半碗米饭和半碟青菜。” 许念念闻言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有点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下一位。” 沈玥瑶咽了咽口水,轻移步子过去,也学着许念念,吸一口气。 将腰腹收紧,低下头去看宫女手里的竹尺,心下莫名有点紧张。 没用早膳,不多不少,刚好! 商姑姑轻轻点头,沈玥瑶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淡定走回原位站好。 商姑姑开始训话:“诸位采女进了宫,便要遵守宫里的一切礼仪制度,我大晋朝素来注重女子仪态,立容、行容、坐容皆有讲究。诸位采女今日要练的便是行容,可不能小瞧了这行容,宫里走路不同于民间。步子慢了,失了摇曳生姿的美态,步子快了,便失了稳重。” 宫女为采女们在鬓间插上一根步摇,又取来一个碗,放到采女们头顶。 沈玥瑶平日里走路还算得体,人前装模作样能唬弄过去,可真要顶着这玩意走上半日,无异于受刑。 商姑姑道:“诸位采女头上的碗若是掉了,同往常一样,罚跪一个时辰。” “……” 沈玥瑶当真怕它掉下来,每一步都盯着脚下,嬷嬷在一旁高声提醒。 “目视前方。” 沈玥瑶身子倏然被一股力道推的前倾,砰一声,头顶的碗碎在了地上。 第59章 恩赏 沈玥瑶身子倏然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脚跟。 她捂着胸口,暗道,好险,差点撞到人。 她眼波流转,左右环顾了一圈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 商姑姑面无表情道。 “沈采女,罚跪一个时辰。” 沈玥瑶敛了敛仪容,上前平静的看着她道。 “商姑姑,你这样处事未免有失公道,方才分明是我后面这位采女撞了我,这才导致碗才摔到了地上。您罚我不罚她,这是什么道理?” 商姑姑脸色一沉,一派肃正威严,看向她身后的卫采女。 “卫采女,你方才可有推沈采女?” 卫采女低着头,身子微微颤着,唯唯诺诺不敢答话。 沈玥瑶觉得这位采女有点面熟,眨眼间想起来,她便是昨日那位被万采女欺负的那位卫采女。 卫采女频繁抽着嘴角,胆怯道。 “我……我没有。” 沈玥瑶心下冷哼,这卫采女面上看着像只无辜的小白兔,惹人怜爱,没想到是是朵黑莲花啊。 “在场这么多人,你站的位置又不算隐秘,总有人看到。” 沈玥瑶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只见万采女身后的采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随即低下头去。 看样子她是想明哲保身,不愿站出来作证。 许念念站出来,走到她身边对卫采女道。 “我相信沈姐姐,一定是你推她。” 孙采女却认为是沈玥瑶欺负卫采女,想拉她下水,站到卫采女身前,阴阳怪气道。 “沈采女自己的行容不好,还想拉别人下水。这是什么道理?” 连平日里跟她不对付的万采女,如今也跟她沆瀣一气。 “就是,沈采女是商户之女,还是不要将外头那些市井之气带到宫里才好。” 许念念怒道:“你们!” “啊?!沈采女是商户之女?!她是如何进宫的?” “这……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 沈玥瑶静静听着周围的议论,听她们的语气,已经完全给她定罪,只因她是商户之女,心下不由好笑。 商姑姑手里的戒尺重重敲在一旁的红木案沿上,示意大家安静。 她斟酌了一下,看着沈玥瑶道。 “沈采女还是自觉些,勿要自己太难看。” 沈玥瑶正要说话,倏然听到身后一位公公高声道。 “沈采女在么?” 商姑姑认得来人是太后宫里的马公公,立刻迎上去。 “马公公,您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马公公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向来不将宫里其他宫人放在眼里,不耐烦的睨了她一眼。 “咋家方才不是说了么?找沈采女。” 商姑姑微微皱眉,看向身后的沈玥瑶,暗自揣度她的来历。 沈玥瑶不慢不急的走上前问。 “公公找我何事?” 马公公脸上立刻堆着笑,弯着腰道。 “太后娘娘心疼您,担心您在莹秀宫里受委屈,让奴才给您送些东西来。来人,还不拿进来。” 一群太监捧着些锦缎,钗环,玉镯步摇,还有软枕,绣被之类的细软。 后面采女惊成一片,纷纷嘀嘀咕咕小声议论。 “太后?……她到底什么来历啊?” “看这情形,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商女?” “我……我好像在东宫见过她。” “东宫?难道她是……” “……” 万采女身后的女子眼见沈玥瑶来历不凡,惶恐的站出来道。 “我刚刚看见的确是卫采女推的沈采女……” 孙采女认为她是看沈玥瑶背后有人撑腰,为了巴结她冤枉卫采女,轻蔑道。 “马屁精。” “是真的。”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我怕……” 沈玥瑶心下冷笑,这马公公一来,连公道都跟着来了。 马公公不理会她们,只看了看沈玥瑶,见她装扮过于素雅,轻声带笑道。 “沈采女您要不要准备一下,一会儿还要去寿安宫谢恩。” 沈玥瑶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商姑姑,蹙着眉尖,颇感无奈道。 “有劳马公公先回寿安宫,劳烦太后等上一个时辰,我这受完罚就过去。” 马公公一惊,这是什么话?忙笑道。 “沈采女说笑了,怎么能让太后等呢。” 他又瞥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商姑姑,骂道。 “没眼力劲的东西,沈采女怎么能受罚呢?难不成还让太后等不成。” 商姑姑看了沈玥瑶一眼,垂下头惶恐道。 “既然洛采女都说了是卫采女推的沈采女,沈采女自然是无辜的,无需受罚。” 沈玥瑶冷冷瞥了她一眼,看她一脸正派的模样,原本以为她只是有些迂腐,不曾想也是个趋炎附势的。 也罢,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沈玥瑶回露华阁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一身翠水烟罗软纱,逶迤月白烟笼兰花百水裙,一条软烟罗掐出细软柳腰。 玉簪轻挽,点缀的小钗尖上垂着细如雨珠的长链,轻轻一晃,犹如雨意般飘渺。 饶是马公公在宫里多年见惯了美人儿,也不禁夸道。 “哎哟,沈采女可真真儿漂亮,比那画上的仙女儿还漂亮。” 沈玥瑶却听出了奉承之意,轻轻一笑。 “公公过奖。” 如今太后还肯给她赏赐,想来是景如璋没将她逃走之事告诉太后。 走在漫长的宫道上,沈玥瑶思绪飘远。 倏然想到那日景如璋说‘别让朕再见到你’,其实皇宫这么大,只要有心不见,应当是见不到。 这样挺好,当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配角,每天在莹秀宫重复着同样的事,与他不再有任何交集。 时光寂然,岁月静好。 沈玥瑶垂下头,浅浅扯出一抹笑。 马公公眼尖,远远看见圣上銮驾,忙道。 “沈采女,圣驾在前,您需行礼避让。” 沈玥瑶怔了一下,黛眉蹙起,低声道。 “知道了。” 景如璋靠在宽大的銮舆之中,明黄色的金龙绣帐被金钩束着。 修长的手指抚在额头上,清冷的眉宇间似有疲惫之态,眸子半垂。 眼风扫过跪在路旁的那抹倩影,见她低眉垂首,微微别过头。 心倏然一揪,眉宇紧拧。 第60章 姑侄 天渐转寒,深秋的皇宫里萦绕了些冷意。 潜藏在朱墙下的泥缝里,借着地气就往人颈子里钻,直钻入人的脊骨里。 沈玥瑶轻轻呵出一口气,空气里隐隐约约浮了些白雾。 一眨眼,便被冷峭的风吹散了。 她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銮舆,神色恍然了一小会。 心下叹道,皇宫可真小。 寿安宫碧树琼林,玉宇瑶阶,沈玥瑶候在寝殿外,目光在院儿里光秃秃的枫树上流连几眼,生下生出一丝落寞。 马公公从殿内出来带着笑道:“沈采女,太后让您进去呢。” 沈玥瑶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款款进殿。 太后一身绛红宫缎锦袍,上头绣着葫芦双喜的纹案,庄重的坐在黑檀四屏椅上,温和的笑着,雍容华贵,和蔼可亲。 沈玥瑶裙摆摇曳摩擦出微微簌簌声响,走到太后跟前,纤手轻捻裙摆,跪在地上,伏拜叩头。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亲和笑道:“起来吧,快过来,到哀家这儿来。” 沈玥瑶起身站到她跟前,深深一福。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拉过她的手,珍宝一样放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 “哎,皇帝这事儿办的不对,怎么能是个采女呢?哀家已经骂过他了。” 沈玥瑶极合时宜的抬袖掐掐眼角,嗓音低低道。 “臣妾出身低微,自知不得皇上喜欢,承蒙太后垂怜,臣妾心中万分感激。” “原是皇帝这事儿办的混账,委屈了你。哎,你也别怪他,他就是脑子没转过来,没发现你的好。” 她本是个反派炮灰的命格,如今景如璋好不容发了点慈悲心,放过了她。 她就老老实实走完沈玥瑶作为一个边缘配角的剧情就行,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她清楚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跟他、跟他们都不一样,感情这种东西自然也不该留下。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视线忽飘,幽幽道。 “当年他也不喜欢老七那孩子,总觉得他太闹腾,可后来他......给慎妃害死,璋儿当年为了给他报仇,没少吃苦头。慎妃那毒妇竟给璋儿下毒,他明知茶水里有毒,竟也喝了,好在太医抢救及时。要不然......” 太后抬起帕子抹着眼泪,只有寥寥数言,沈玥瑶知道其间血泪,不堪尽言。 她软声宽慰。 “如今都过去了,您跟皇上母慈子孝,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太后轻轻颔首,认同道:“好在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马公公进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太后跟前,躬着身子,嗓音带笑道。 “孟美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一听,一改方才的和蔼,眉头一下子蹙起来,脸上浮了一层薄怒,微带斥责道。 “她来给哀家请安?哀家不叫她过来,她都忘了还有哀家这么个姑母,整日躲在承风阁跟人赌博,成何体统!让她在外头跪上一炷香再进来。” 孟芷茹是太后幼弟家的嫡女,据说整个孟家在孟芷茹这一代,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可谓是在众星捧月下长大。 沈玥瑶对这个孟美人极为好奇,竟能令雍容华贵的太后瞬间变脸。 马公公在一旁温声劝道。 “太后,您别跟孟美人计较,孟美人还小,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日后再慢慢教就是。奴才瞧着,这孟美人脸上憔悴的很,像是身子不适。这天儿转凉了,若是跪坏了可怎么好?” 太后骂归骂,到底舍不得这个宝贝疙瘩受苦,无奈道。 “让她进来吧。” 马公公笑着欸了一声,走到殿外将人领了进来。 她穿了一身殷粉色锦绣绫罗贡缎衣裙,外头罩了一件紫宛白纱披风。 小脸带点婴儿肥,薄妆桃面,分外可爱。 她一进门便弯起眉眼,走到太后跟前,浅浅一福,讨好撒娇般道。 “茹儿给姑母请安,愿姑母万福安康。” 太后扬手拍在一旁的黑檀案上,吓得沈玥瑶和孟美人同时一哆嗦。 多么和蔼的一个人啊,这孟美人也当真厉害。 “万福安康?你少惹哀家生气,哀家便能多活两年。你爹将你送进宫是为了巩固与皇室的姻亲关系的,你能不能放点心思在你表哥身上?” 孟美人低下头,神情无辜道。 “我也想啊,可表哥从小就跟块冰似的,我......怕冷。” 太后被她这话气的不轻,连着咳了好几声,赶忙捂着胸口。 “你真是被骄纵坏了,你二哥不学无术,将你也带坏了,回头哀家便让你爹打他板子。” 孟芷茹一听,赶忙拉着太后的手撒娇。 “姑母,我二哥只是不喜欢当官而已,怎么就不学无术了?他志在经商,说将来要成为大晋最厉害的商人。此等志向,您怎么还说他不学无术呢。” 完了,完了,这丫头被他二哥彻底带偏了。 “那算什么志向。士、农、工、商,他什么不好当,偏要当那末流商人。” 沈玥瑶一噎,面上有点挂不住,只站在一旁,低头欣赏地上绒毯纹案。 暗忖,商人在这的地位当真如此低么? 太后话一出口,眼风便扫到了一旁的沈玥瑶,尴尬了笑了笑,找补道。 “哀家的意思是,男儿应当以匡扶社稷为己任,报效朝廷才是正途。” 孟芷茹不以为意道:“天下这么多男儿,您就放过我二哥吧。” 太后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你!” 孟芷茹一向没规矩惯了,尽敢抓着她的手指撒娇。 “哎呀,姑母您的寿诞快到了,茹儿给您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太后被她这娇声娇气磨的没了脾气,毕竟就这么一个亲侄女,摇头道。 “你啊,少气我两次我就烧香拜佛了。” 她咯咯笑起来,眼睛扫过一旁的沈玥瑶停在她脸上,觉得她生的美,便多看了几眼。 “这位姑娘是谁啊?” 太后对沈玥瑶招手,示意她过去,笑着道。 “这位是沈采女,你呀,得唤人家一声姐姐。” 孟芷茹当真大大方方的唤了一声:“姐姐。” 沈玥瑶便她欠了欠身:“不敢当,孟美人还是唤我沈采女吧。” “采女?” 她笑着对太后道:“姑母,可不是我不讨表哥欢心,您瞧,这么个美人儿,都只是个采女,可见表哥是个圣人,不将女人放在心上的。” “你这泼猴,又在胡说,仔细叫你表哥听到,打你板子。” 第61章 荒唐 沈玥瑶端庄的立在一旁,静静听这姑侄唠了好一阵嗑。 太后虽嘴上不饶人,但是真心疼孟芷茹。 任她在跟前如何放肆撒娇,都拿她当小孩子一般,虽偶尔责备两句,却也不曾真的动怒。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见太后脸上已显疲态,沈玥瑶同孟芷茹一同出了寿安宫。 孟芷茹生的娇小,一双大眼睛在她脸上溜了一圈,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冲她坏坏一笑,挑眉问道。 “沈姐姐可会打马吊?” 马吊?那不就是麻将的前身么? 想不到这里的人也会玩,沈玥瑶通常看那些小说里,古代的人一般都是玩叶子戏之类的纸牌。 想到太后训斥她斥责她赌博时,不屑的眼神,应当不是当下贵族流行的消遣。 沈玥瑶心下好奇,孟芷茹作为一位深闺小姐,怎会深谙此道。 她抿唇一笑,轻轻点头。 “倒是会一点,只是想不到孟美人也会。” 孟芷茹一听她会,圆圆的眸子一亮,满眼欣喜,双手一拍,像是发现了一颗稀世珍宝,激动道。 “当真?沈姐姐也会?” 沈月瑶被她这副天真的神情逗笑,轻轻点头。 “孟美人怎会谙于此道?” “我二哥教的,我不爱学那些个诗文经书,更不喜女红刺绣,我二哥便教我打马吊,我觉得颇为有趣。在姑母眼里,就成了不学无术的赌博了呗。” 这叫沈玥瑶想起唐懿宗最喜欢的女儿同昌公主,喜欢玩叶子戏,常用夜明珠照明,通宵「战斗」。 看来这也是个爱玩的小姑娘,沈玥瑶微微道。 “原来如此。不过打打马吊只是寻常乐趣,无伤大雅。” “还是沈姐姐理解,日后一定要常来乘风阁。” 沈玥瑶还有一事颇为不解,笑着问。 “凭孟美人的出身,又有太后娘娘疼爱,怎会只是美人?” 孟芷茹不以为意道:“哼,美人我都不稀罕呢,我二哥不大赞成我进宫,说宫里规矩多,表哥又是个不会疼人的。我当然也不想啊。可我爹说咱们孟家还需要跟皇室巩固这层姻亲,姑母有一天若是......” “哎,我跟他闹了三天绝食,后来我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妥协了,进宫就进宫吧。姑母说我进宫位份不宜太高,恐遭人嫉妒,又说我心思单纯,怕遭人陷害。” “我觉得都是借口,她就是担心我成了妃子后,号召大家学习打马吊,把其他人带坏了。” 沈玥瑶觉得她说话甚是直爽可爱,的确是个被宠出来的小姑娘,调笑道。 “……那你带坏了几个?” “也就紫薇轩里的吴美人和蔷薇阁的郑才女。哎呀,打马吊最恼火的就是三缺一。我们三个就只能打蟾吊,吴美人还经常缺席,我就只能跟郑才女两人打梯子吊。如今有了沈姐姐,终于能凑齐了。” 沈玥瑶听她这话,日后怕是要长期沦为她的牌搭子了。 孟芷茹虽身份高贵,却不似琼华公主那般盛气凌人,反而平易近人,想来她二哥应当是位妙人。 两人有说有笑的并肩前行,沈玥瑶没留意身后宫墙拐角处,有一双眸子凝视着她。 那双眼睛宛如寒池溢满星光点点,里面溢出的彻骨寒意,让人不敢靠近。 景如璋只在銮舆上不经意瞥了一眼,纵使她低眉掩目,侧过头去,依然一瞬间便认出了她。 烦躁的思绪,像被风吹乱的线团,意乱如麻。 他垂下眼睑,遮住复杂的情绪。 看她笑的那样开心,当真是没心没肺。 他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躁动不安,是不甘还是别的?他也不清楚。 只觉得心像有很多只小虫啃噬,是痒,是痛,他乱的有些失控。 总之,不想看到她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紧紧捏着拳,眉宇紧蹙。 一些邪恶的念头纷沓而至,他想将她腰间的绸带粗暴的扯下来,绑住她的双手,让她挣不开,逃不掉,只能困在他身边。然后…… 罗忠知道圣上对这位沈采女不一样,亲自拟了几个封号,颖、昭、锦,都是些不错的字。 可去了一趟柳风轩后,回来就将写好的字烧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 “皇上,您要不要传沈采女今晚侍寝?” 景如璋冷眸一眯,凌厉的眼风一扫,迫的罗忠只得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他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久久才整理好思绪,暗自嘲笑自己荒唐。 沈玥瑶回莹秀宫时,发现周边人对她的态度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人见到她,脸上都堆着笑。就连一向肃正的商姑姑对她说话也带了三分客气。 万采女虽然对她心生不满,明面上对她也不敢再放肆,但背地里依旧会诋毁她。 许念念对她颇为好奇,也会问她是不是以前东宫旧人? 沈玥瑶只是笑笑,许念念见她似乎不愿提以前的事,便也不再多问。 眼看太后千秋寿诞将近,先帝刚驾崩不久,寿宴应当是不会办了。 不过太后赏了这么多东西,她的寿辰,也应当回礼才是。 太后身居高位,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她样样不缺,这寿礼还得费些心思。 沈玥瑶坐到窗边檀木小椅上,拨开菱花轩窗,让清冷的月光漏了进来。 细密纤长的睫羽下是一对水盈盈的桃花眼,顾盼间,风流多情,勾魂摄魄。 她想到太子妃说过太后喜欢苏绣,但她不会刺绣,眸光流转间,匆匆瞥过红木书架。 倏然想起太后喜欢看话本,心里倏然想到个主意。 她走到红木书案,素手提起古铜灯杖轻轻拨了拨灯芯,满堂烛光亮堂。挽起绣着团花绣纹袖口,添了点水到四方砚,执起墨锭,轻轻画画着圈。 柔光流转在她眉眼之间,娇艳无比,照的人心摇目眩。 第62章 道歉就要原谅? 月华影转,夜阑转深。 碧儿拨开珠帘进来,带进丝丝凉意。 惊得烛火晃动,扰了沈玥瑶提笔的心神,只得收势搁笔。 碧儿碎步过来,欠了欠身道。 “沈采女,卫采女来了。” 沈玥瑶看着宣纸上还算娟秀的蝇头小楷,细眉轻蹙,凝起一丝冷意,淡淡道。 “请她进来吧。” 沈玥瑶缓缓站起身来,移步到茶案,取了两只黑釉茶盏,提起茶壶缓缓斟了茶,热气氤氲成淡淡的雾缓缓上升,飘散。 卫采女进来低着头走到她跟前,微微欠了欠身。 “见过沈姐姐。” 沈玥瑶不咸不淡道:“我与卫采女同是八品采女,卫采女向我行,委实不敢当。” 卫采女轻咬下唇,双肩微微颤抖,她双手局促不安的放在腰前,声音轻的打颤。 “对......对不起,那日......那日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是......是万采女,是她让我推你的。” 沈玥瑶波澜不惊的执起茶盏,浅浅抿了口茶,没什么语气问。 “她让你推,你便推了。你当时并不承认推过我,如今又为何前来主动承认?” 卫采女怯声怯气道:“我......我......” 沈玥瑶见她我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轻轻放下茶盏,静静看她。 “见太后赏了东西给我?觉得我背后有太后撑腰,怕我报复你?” “......” 卫采女将头埋的低低的,声如蚊呐。 “我......我身份低微,不敢得罪卫采女,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我......没有办法。” 沈玥瑶微微挑起一边唇角,微带点嘲讽,眼底神色淡淡。 “你谦到过了,但我不接受。你因为身份低微,不敢得罪万采女。可你与她同为采女,哪里又比她低了?她让你推我,你便推了。如今觉得我有人撑腰,便想用一句对不起,掩盖之前的过错。抱歉,我没有义务原谅你。卫采女可以回了。” 卫采女一时哑然,眼睛里噙着泪花,一时手足无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玥瑶微微凝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你原谅我吧。” 沈玥瑶被她反复这两句话整的有点窝火,语气微微带了点不耐烦。 “卫采女既然不想,当初又为何要做?既然选择做了,所有后果都应当自己承担。夜深了,卫采女回吧,我要休息了。” 卫采女见她决绝模样,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倒显得像是受了欺负。 “沈采女要是不原谅我,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沈玥瑶被她这软的不行改威胁的态度气笑,她可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活菩萨,见她落了两滴泪便会心软。 “你跪在此地,怕是不妥吧,会扰了我休息。” “那我便跪在你门外。“ 沈玥瑶抬手揉了揉眉心,懒得再搭理她,只淡淡道:“卫采女自便。” 许念念弯腰捂着肚子进来,一脸的丧气,看到卫采女跪在地上,方才站直了身子,皱着眉道。 “你来做什么?” 卫采女隐忍着起身,并未答话,只垂着头掩着情绪,出了屋子。 许念念转头问沈玥瑶:“她来做什么?” 沈玥瑶轻睨了一眼门角,轻笑道:“没什么,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许念念趴在茶案上,有气无力道。 “沈姐姐,我饿的实在睡不着,我觉得我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沈玥瑶看她这一脸蔫样,轻轻一笑,小声道。 “你等着。” 她走到绣榻边,取了搁在小案上的食盒,搁到许念念眼前。 “打开看看。” 许念念强撑着身体,将食盒掀开,眼睛倏然一亮,瞬间满血复活,惊叫道。 “红豆糕!沈姐姐这居然会有红豆糕。” 她抓了一块放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沈玥瑶递了一盏茶到她跟前:“你慢点,别噎着。” 许念念此时已完全没了吃相,两腮鼓鼓的像只松鼠,嘴里还含含糊糊的问。 “桑姑姑近日看的紧,姐姐这怎么会有还藏有糕点?” “看的紧么?我没发现,我带了食盒去,将没吃完的糕点都装了回来,商姑姑是看着我装进去的,但她没说什么呀。” “......” 许念念侧过头定定的望着她,冲她眨了眨眼,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只觉得商姑姑平日里公正廉明的形象一下子坍塌了,她有点接受不了,毕竟在商姑姑手底下当了那么久的好学生。 她愤愤道:“她定然是怕你,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沈玥瑶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这宫里人这么多,什么样的人没有啊?以后你见多了,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她眼睛瞥过书案,想着太后寿诞在即,还得熬夜赶一赶,才来得及。 于是对许念念道:“你慢慢吃,我还有点事。” 她又回书案,执笔蘸墨奋笔疾书,许念念侧过头看她。 柔和的烛光漾在她脸上,为她镀上一层光晕,美的似梦似幻,她认真书写的样子,像极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美人图,许念念一边欣赏,一边好奇问。 “沈姐姐这是在写什么?” “太后赏了我些东西,她的寿辰快到了,她喜欢看话本,我写一出送她。” 许念念又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站起来崇拜的看着她,激动道。 “沈姐姐还会写话本,我也要看,你等着,我替你研墨,你写我看。” 沈玥瑶玩笑道:“那岂不是要许采女给我当粗使丫头?” “哈哈......你是不知道,现在莹秀宫好多人都想巴结你呢,能让你使唤两天,别人还求不来呢。” 沈玥瑶一笑置之,只低头继续让笔尖在宣纸上起舞。 房间里的莺莺笑语荡开,落在门外卫采女耳里,却是别样一番心境。 沈玥瑶可以为许念念留糕点,听她们谈笑,她是那样的平易近人,温和可亲。 可她为何却不能原谅自己?她都给她下跪了,沈玥瑶却是那样冷漠的拒绝她的道歉。 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低,就要被人永远踩在脚底么? 那她沈玥瑶呢?岂非比她还不如,她也配瞧不起自己? 卫采女静静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拳,眼底情绪翻涌,似在酝酿着一场阴暗的风暴。 第63章 孤立 “哎呀—卫采女晕倒了。” 沈玥瑶在睡梦中,被碧儿的声音扰醒。 她睁开惺忪睡眼,随手披了件中衣,出门查看情况。 孙采女已经带着商姑姑来了,速度让沈玥瑶有些震惊。 许念念听到吵闹声,也打着哈欠出来。 商姑姑看着倒在地上的卫采女,忙问:“怎么回事?” 沈玥瑶不慢不急的将事情讲了一遍,孙采女听完气愤不已。 “我说她去哪儿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能让人跪晕过去?” 沈玥瑶听完,轻吸了一口气,她一度怀疑孙采女的理解有问题,于是慢条斯理道。 “孙采女这话说的不对,我并没有让她跪在这,是卫采女执意如此,这与我无关。” “你!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若非你不原谅她,她能晕过去么?” 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奇葩都有。 沈玥瑶死心了,她纯粹是同情心泛滥。居然可以无视事情的本质,认为是自己没有原谅卫采女,这才导致她跪晕过去。 还不等沈玥瑶开口,许念念便抢先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有同情心,那是你的事,分明是卫采女先推沈姐姐在前,大半夜过来跪着求沈姐姐原谅她。她自己要跪的,沈姐姐又没逼她。谁规定的她跪了,沈姐姐就一定要原谅她?” 沈玥瑶觉得她这话说的不错,果然,物以类聚,她能跟许念念成为朋友,也是有原因的。 孙采女气急败坏道:“你们!一丘之貉。” 许念念怼道:“你们才是。” 商姑姑肃声道:“诸位采女不可大声喧哗,来人,先将卫采女扶回去,奴婢去请医官来瞧瞧。诸位采女都请回去吧。” 沈玥瑶看许念念怼人的模样,跟小孩儿吵架似的,与她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模样判若两人,觉得好笑。 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十五六岁,风华正茂,谁还没点锋利的棱角。 原以为此事告一段落,却不曾想卫采女被沈采女罚跪的流言在莹秀宫传开。 沈玥瑶落了个跋扈之名,其他采女纷纷敬而远之。 连带着许念念也不受待见,认为她趋炎附势,甘愿当沈玥瑶的跟班。 嬷嬷翻开书,声洪如钟,讲的是陆羽的《茶经》。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殊不知,大家都没认真听课。 沈玥瑶倒是想听,但周围时不时投来敌意的目光,让她无法专心。 她反思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惹了众怒。 还玩孤立!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许念念,她死死盯着孙采女,睫毛一眨不眨。 孙采女亦是如此,仿佛谁先眨眼,谁就输了一样。 这场景活像老顽童与啦嘛的干瞪眼比赛。 只不过两人眼里都噙着细碎的火星子,仿佛一点就着,立刻就能让对方化为灰烬。 此时,罗公公高声道。 “卫采女是哪位?” 嗓音尖尖的,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手里握着一柄拂尘,身后跟着一位嬷嬷和两个小太监。 商姑姑连忙迎上去,微微欠身道。 “罗公公,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罗忠斜睨了她一眼,仰着头高声喊。 “皇上今儿传卫采女侍寝,卫采女准备准备吧。” 采女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卫采女,或嫉妒或羡慕。 卫采女一脸愕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半晌才欣喜若狂,上前跟罗忠确认。 许念念撅着嘴,凑到沈玥瑶耳边小声嘀咕。 “我爹长夸皇上年轻有为,英明神武,怎么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呢?偏偏看上她。” 沈玥瑶低声调笑:“你怎么不说她运气好?皇上肯定没见过她,估计是翻牌子翻到的。放心吧,早晚会轮到你的。” 她皱了皱鼻子:“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辈子不一定能有幸见到皇上。我是替沈姐姐可惜。” “我?” 许念念一本正经道:“是啊,我觉得沈姐姐是莹秀宫里最漂亮的,我觉得皇上要是没瞎,定会看上沈姐姐。我要是个男人,定会把沈姐姐捧在手心里。” 沈玥瑶被她逗笑,摇头道。 “他不会喜欢我的。” 许念念见她笃定,微微一惊,问道:“为何?” 沈玥瑶只轻蹙黛眉,淡淡一笑道。 “此事说来话长。” 罗忠交代了几句卫采女,眼睛瞥见正在饮茶的沈玥瑶,上前搭手朝她躬身行了一礼,温声带笑道。 “沈采女。” 沈玥瑶嫣然笑着颔首:“罗公公别来无恙。” “多谢采女挂心,老奴很好,怎么样?采女在这莹秀宫住着可还习惯?” 她倏然想起锦儿来,想来罗忠应该知道。 “莹秀宫样样都好,自然习惯。罗公公可知道锦儿去了哪儿?” “她在孟美人的承风阁里当差,您放心,孟美人性情温和,不会为难她的。” 沈玥瑶一惊,这么巧? “多谢公公告知。” “沈采女若无其他事,老奴这就回去了。” “公公慢走。” 周边采女都纷纷奇怪,这罗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对沈玥瑶这么客气? 一时间又将嫉妒的火苗烧到她身上。 万采女自诩家世美貌样样出挑,一定能获宠。 不曾想她最瞧不上的卫采女却是莹秀宫第一个承宠的,还有沈玥瑶,一个小小的商女,竟惹的太后和皇上身边的红人皆对她青睐有加。 从前在府里,她娘是最得宠的小妾,她的吃穿用度,哪样都不比嫡小姐差。 她心高气傲,不甘与人为妾。 若逃不开为妾的命运,那她便要嫁给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她求父亲想方设法将她送入宫中,却不曾想竟被两个身份卑微之人比下去。 霎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嫉妒和不甘正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心智。 她垂着眼睑,盖住所有情绪。 日光一寸寸倾斜,最终晕成一片昏黄洒进御书房。 景如璋的脸一半浸在柔光中,一半隐在黑暗里,宫人进殿掌了灯,照的满殿亮堂。 罗忠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温声提醒。 “皇上,晚膳时辰到了,您是在这儿用还是回泽露殿?卫采女已经在泽露殿候着了。” “不急,让她候着吧,底细可查清了?” 第64章 非议 清早的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漏了下来,映在沈玥瑶白瓷般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釉色。 嘉德殿前已经陆陆续续聚了不少人,沈玥瑶已经适应了这里的节奏,来嘉德殿已经不怎么匆忙了,偶尔还能提前到。 采女要被皇上宠幸是很难的,运气好的,一年可能也就那么一两个,运气不好的,可能一辈子也无缘得见圣颜。 像卫采女这样刚来不久就有幸侍寝的,足以让众多采女睡不着。 沈玥瑶眼睛扫过一旁的万采女,虽然她涂了厚厚的脂粉,但眸子里的憔悴却难以掩盖。 沈玥瑶凝了一眼身边的许念念,瞧她正打了一个哈欠,调笑道。 “念念,瞧你黑眼圈这么大,是不是也同她们一样,昨夜因卫采女承宠睡不着?” 许念念嗔了她一眼道。 “我那是因为她么?还说呢,就是因为你的话本,你又不写完,害我回去脑子里一直想,这天宫规矩森严,这仙女能跟凡人在一起么?可我又好希望他们在一起,哎,好磨人啊。他们最后到底在一起了没?” 沈玥瑶将手抬起来挡在身前,拒绝道。 “恕不剧透。” 卫采女失魂落魄的踏进莹秀宫,眼尖的几位采女纷纷围上去阿谀奉承。 面对倏然涌过来的人群,卫采女只低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孙采女认为她是被这些人吓着了,挡在她跟前道。 “卫采女刚侍寝回来,定然是累着了,大家不要吓着她。” 许念念皱着眉瞥了眼这热闹的场景,撅了撅嘴,小声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沈姐姐你说大家都盼着侍寝,能侍寝不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么?你看她那样,跟吃了苦瓜似的,怎么我觉得她也没开心到哪儿去。” 沈玥瑶觉得卫采女的反应是有点奇怪,与她昨日满心欢喜的神色大相径庭。 这其中缘故,她也琢磨不透。 想来是卫采女有什么地方惹恼了那尊神吧,他的脾气阴晴不定,非她这等凡人所能揣测。 卫采女抬头,目光犹如寒刃,直直朝沈玥瑶射来,一边嘴角微微勾起,笑的让人毛孔悚然。 沈玥瑶只觉脊背一凉,挪开了视线。 许念念似乎也觉得她有点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商姑姑一改往日庄严态度,嘴角带着温和的笑,迎了上去,欠了欠身道。 “卫采女辛苦了,采女今日回去好好休息吧。” 卫采女一改往日怯懦,轻轻颔首道。 “多谢姑姑美意,不必了,我还想继续跟大家一起学礼仪。” 沈玥瑶跟许念念相互对视一眼,眼睛里的神情一模一样。 有病! 午膳后,采女们围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闲聊,之前的话题一直都沈玥瑶。 揣测她是如何攀上太后这根高枝的,她是东宫旧人怎么才混个采女?她一个商女怎么混进东宫的?诸如此类。 不过,今日关于卫采女的讨论度最高。 “我听说后宫妃嫔承宠后,一般都有赏赐的,甚至还有的直接晋位份呢。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就是,就是,卫采女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八成是惹皇上不高兴了。” “侍寝还能惹皇上不高兴,难道是嬷嬷教的那些侍寝的规矩,她没学会?” “哎呀,你说什么呢?谁还不是第一次啊,说的你就很会一样。” “呵呵......就是。” “那她这样不中用,同没承宠有什么区别啊?” “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好歹人家见着皇上了,咱们啊,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见到皇上,都不知道呢。” “你说什么丧气话呢,就卫采女那样的都能见到,咱们哪个比她差?” “说的也是,你瞧她那一脸胆小的样儿,估计见到皇上头都不敢抬,更别提伺候皇上了。” “嘘嘘嘘,她过来了。” 沈玥瑶跟许念念在一边默默听着,许念念好几次想过去插话,皆被沈玥瑶拦下。 卫采女只轻轻闪了闪眉心,不屑与她们计较,眸光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沈玥瑶。 许念念道:“沈姐姐,她回来之后,怎么老是看你啊?” 沈玥瑶心下也颇觉奇怪,但嘴上却玩笑道。 “你不也老瞧我,不然你怎么知道她在瞧我?” “......” 商姑姑也觉的卫采女承宠之事有蹊跷,猜测她可能是在床帏之事上惹怒了圣上,她仔细观察了卫采女,模样只能算清秀,身子也有些僵硬。 这模样是无法改变了,至于这身子还可以练一练。 今日特意从司舞坊请来晴雨姑娘,教大家习舞,将身子练的更柔些。 这下该沈玥瑶犯愁了,她身子纤软,照理来说是个习舞的好苗子。 奈何她天生在这方面少根筋,有点手眼不协调。 跳起舞来跟中风似的。 她可不想在人前丢人现眼,以手扶额,做出一副羸弱之态,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许念念忙道:“沈姐姐,你怎么了。” 商姑姑走到她跟前欠身问。 “沈采女这是怎么了?可要奴婢去请医馆?” 沈玥瑶垂着眼皮,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柔柔弱弱道。 “商姑姑,我就是倏然头疼的厉害。” 商姑姑自打上次太后赏了沈玥瑶后,便认为沈玥瑶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即便知道她可能是装病,也不敢再轻易得罪。 “既然沈采女身子不适,那便回去歇着吧。” 沈玥瑶轻轻颔首道。 “多谢商姑姑体谅。” 商姑姑瞧了一眼她身边焦急的许念念,贴心道。 “许采女陪着沈采女回露华阁吧。” 许念念连忙点头道:“多谢商姑姑。” 快到露华阁,许念念才知道她是装病,生气的甩开她的手,轻轻捶了她秀肩两下。 “你这猢狲,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你今日可得多写两回,弥补我。” 沈玥瑶宠溺的笑道:“好好好,听你的。我若不出此下策,今日习了这舞蹈,恐怕未来一个月,都会成为她们的笑资。” 许念念被激发出好奇心,满眼期待的看着她道。 “......可我好想看。” 沈玥瑶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轻笑道。 “做什么美梦呢?这一世是不大可能了,等下一世吧。” 她跟许念念有说有笑的进了屋,眸光落在书案时,眸色一暗,敛了笑容,沉声道。 “话本不见了。” 第65章 打马吊 许念念比她激动,冲到书案去仔细翻找,连案桌脚底都不放过,不死心的问。 “沈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放在哪儿了?” 沈玥瑶只轻哼一声,自顾自走到茶案边倒了一盏茶,冰凉的指尖捧起热气腾腾的茶盏,眸光凝在茶案上。 “你说呢。” 许念念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盛满了愤怒。 “谁这么缺德啊?竟然偷话本。” 她看沈玥瑶似乎并没有动怒,且一脸淡然的品茶,心下甚为不解。 跺着脚过去问:“沈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 沈玥瑶提起茶壶,给她也斟了一盏,嘴角轻轻弯起一个高深的弧度。 “你先别气,且看看她要做什么吧?话本并未写完,我也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如何写。” 只是如今话本丢了,太后的寿礼就得另备。 沈玥瑶抄了一份《无量寿经》,让寿安宫的宫人代为转呈,以表心意。 太后寿诞虽无宴庆,但皇后操办了家宴,太后差人来请她,想到景如璋一定在场,他一定不想见到她,便称病婉拒了。 掌灯时分,寿安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景如璋信步进去,见太后手里捧着个册子看的津津有味,便也没出声打扰她,只静静的坐到一旁。 倒是太后先开口:“来了。” 景如璋这才起身向她行礼,道了一声:“母后金安。” 太后慢慢合上册子,递了过去,抬眼看他。 “这是昨儿哀家收到一位莹秀宫采女送来的寿礼,前面倒是写的不错,后面写的嘛,有些不尽人意。比起玥瑶写的《白蛇传》来逊色不少,不过念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还是替哀家赏了吧。” “哦?能得母后青睐,朕倒是颇为好奇。” 景如璋接过话本,翻了两页,眉宇轻蹙,这遣词用句......竟有些沈玥瑶的影子。 “不知是莹秀宫哪位秀女的所作?” 她看着马公公,寻思道:“是......” 马公公笑着提醒:“是万巧真万采女啊,太后。” “哦,对,万采女。” 景如璋眸色一沉,垂着眼睑,眸光复杂的凝在手边册子上。 沈玥瑶晨起醒来,倏然听闻一阵疏疏密密之声,她懒起推窗,只见窗外回风落雪,婆娑飞舞。 探出脑袋去,白皙的手去接片片白雪,看它们在掌心化成水,觉得甚为有趣。 唉秋—— 她打了一个喷嚏,伸手轻轻捏了捏鼻子,碧儿进来欠了欠身道。 “沈采女,承风阁的孟美人差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孟美人?是该去一趟了,锦儿还在承风阁呢。 她揣了几张银票在袖子里,翻出一件鹅黄弹花织锦斗篷套在身上,先去向商姑姑告了假。 锦儿无精打采的在院子里扫雪,嘴里有气无力的吐槽。 “下什么雪嘛,老天爷当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不知道冬天下雪很冷嘛,你要下就夏天下嘛,还能降降温,凉快凉快。” 沈玥瑶不知不觉站到她身后,听着她的话,耸肩笑着,重重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 “好大胆的丫头,竟敢质疑老天爷。” 锦儿闻声僵住,慢慢回头看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扔了扫帚,小跑到她跟前,眼泪一下子涌出了出来。 “主子,你可算来接奴婢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她可怜兮兮,一副铁了心要跟她走的样子,沈玥瑶蹙着眉尖,有点于心不忍告诉她真相。 毕竟孟美人很有可能只是叫她过来打马吊,而自己也只是顺道来看她。 沈玥瑶心下犹豫了会道:“锦儿,我不能带你走,不过,我可以经常过来看你。” “啊?” 锦儿脸上神色瞬间蔫了下去,委屈的望着她,期待她能改变主意。 孟美人听到宫人说她来了,半天没见到人影,便亲自出来迎。 倒不是因为她热情,只因她几日没摸牌,实在手痒难耐,半刻也等不了。 面上却端的是一副热忱至极的待客之道。 “沈姐姐来了,怎么在外面站着?赶紧进屋,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沈玥瑶还想跟锦儿说几句话,孟美人满心满眼只有打马吊,完全忽视一旁站着的锦儿,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沈玥瑶被她拥着进屋,还有两位女子也在,她准备欠身,孟美人直接拉她上了桌。 好家伙,万事俱备,只欠她来。 “这位是吴美人和郑才人,这位就是沈采女,我跟你们提过的。” 吴美人一边摸牌一边勾了勾唇,显然有点不怎么喜欢她,倒是郑才人冲她亲和一笑,玩笑道。 “她就是个泼皮,整日离不得着劳什子,我都怀疑我们不在,她是不是拉着下人一起玩。” 孟美人不以为意道:“我倒是想,姑母要是知道了,我担心她一气之下打死她们。” “好啊,你就不怕太后知道了打死我们?” “不会的,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她不会轻易为难你们的。” 沈玥瑶寻思,这郑才人同孟美人的关系应当不错,甘愿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陪她打梯子吊。 她第一次陪她们玩,在座位份都比她高,决定输点,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孟美人当真是,人菜瘾还大。 非留着人从上午打到天黑,连午膳和晚膳都只是敷衍了一下。 她实在坐不住了,索性将身上的银子全输光,孟美人这才发了善心放他回去。 沈玥瑶裹在斗篷里,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站在院子看着眼前一片银白,她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淡雾缭绕,纤长的睫毛上挂了两片细小的雪花,一眨眼,便融进了眸子里,化成一汪水痕。 她指腹轻轻揉了揉眼睛,许念念恰好看到这一幕,以为她在哭。 裙摆翻飞的跑到她跟前,劝慰道。 “沈姐姐,你都知道了?你别伤心,像她这样的人,老天爷总有一天会收拾她的。” 沈玥瑶听她说的莫名其妙,淡笑着问:“发生了何事?” 许念念一愣:“啊?你不知道啊?” 第66章 夜谈 沈玥瑶看了她一小会,知道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什么。 她嘴角轻轻翘起,浅浅一笑。 “知道什么?” “话本被万巧真偷了,她居然拿去讨好太后,得了不少赏,皇上居然还晋了她的位份,她如今已经是御女了。” 漫天飞雪,寒风在耳边如泣如诉,似在说着世情险恶,人心难测。 一个不妨,冷风钻进斗篷里,沈玥瑶咳了两声,掩了掩领口,轻声道。 “天冷,进屋再说吧。” 她挑开珠帘,裙摆摇曳间卷进几片细雪,瞬间融在地板上。 碧儿跟着进来取了火盆,燃了炭。 沈玥瑶解下披风,随手搭在红木靠椅上,倒了盏热茶捧着暖手。 许念念自顾自的骂万采女。 “她也太不要脸了,今日我跟她争论几句,她居然说我没有证据,还拿御女身份压我。” 沈玥瑶坐到火盆边,一股浓浓的黑烟熏的她眼泪直往外冒,呛咳了好几声,只得起身挪开。 她抬手赶了赶呛鼻的烟雾,拧起秀眉头,愁眉苦脸道。 “这是什么炭?如此熏人。” 碧儿道:“这是黑炭,按照采女的位份前几日领的十斤瑞炭已经用完了,只能领些黑炭。” 许念念瓮声瓮气道:“哼,他们只保证咱们不被冻死就成,哪有人会管会不会熏人。” 沈玥瑶凝着地面默了一会儿,许念念继续道。 “哎呀,沈姐姐,我在跟你说万采女偷话本的事呢。” 沈玥瑶叹了口气,语气惆怅道。 “傻妹子,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许念念不解,凑到她跟前坐下,眉头蹙成一团。 “沈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沈玥瑶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垂下长长的睫毛,淡淡一笑。 “你仔细想想,万采女怎会知道我在写话本?再有,她整日呆在莹秀宫,怎就知道太后喜欢看画本?偏又这么巧,她又做了我要做的事。” 许念念听她说的颇有道理,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道。 “对啊,她怎么会知道?” 沈玥瑶道:“此事,我只告诉了你。” 许念念一惊,连忙摆手道。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沈玥瑶莞尔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许念念被她绕的云里雾里,怔怔看着她道。 “那她怎么会知道。” 沈玥瑶将手里的茶盏搁在茶案上,轻掀眼皮,眸子里闪过一道凌厉。 “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说这些话时,还有谁在?” 许念念挠挠头,眼睛一亮。 “卫采女,卫采女跪在外面肯定什么都听到了。” 沈玥瑶抿唇一笑,笑容里流露出俏皮之意。 “哎哟,念念也不傻嘛。” 许念念尴尬的笑了笑,转眼又皱着眉问。 “不对啊,卫采女为什么不自己偷了去献给太后,反而要告诉万采女,岂不是便宜了她?” 沈玥瑶呷了口茶,侧过身子,伸出修长的指尖在她鼻尖上点了点。 “好问题!因为她比万巧真聪明。知道假的真不了,万采女因为一折话本,博得太后欢心,晋了御女,若有朝一日,谎言拆穿,被打回原形不论,还有可能魂飞魄散。她应该……” 沈玥瑶收回目光,食指轻轻叩在茶案上。 许念念偏过头去看她,见她似在沉思,只敢小声问。 “她应该怎么样?” “她应该觉得我会向太后拆穿万巧真,借我的手将万巧真打回原形,让她永无翻身可能。” 许念念一时愕然,想她也是这后宫之人,若说没有几分心机,那也是不大可能的。 比如她一开始接近沈玥瑶,是因为早就听到东宫出来的两个宫女在议论。 「平日里见沈侧妃挺的宠的啊,皇上以前虽然罚她,可没少去柳风轩,怎就只是个采女?」 「多半还是因为出身的原因。」 许念念想着她既然得宠,跟着她混总没错。 如今听沈玥瑶讲此事,她话语间云淡风轻,却是经过细细斟酌推敲,句句掷地有声,令她信服。 她一时间又觉得庆幸,这样的人要是成为她的敌人,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心下暗自夸赞自己当初英明神武,得了个宝贝。 许念念伸手挽上沈玥瑶的胳膊,脑袋靠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傻笑道。 “沈姐姐,有你在真好。” 沈玥瑶轻轻哼笑一声,看破不点破,由她撒娇。 她眸光扫过炭盆,她冬日里怕冷,这炭...... 许念念抬起脑袋,似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 “沈姐姐,那你要怎么办?就由着万采女去么?” 沈玥瑶将单手托着雪腮,纤细的小指轻轻敲着脸颊,偏着头看她,淡淡弯了弯唇,语气里透着一股高深。 “念念,真正的豺狼,他们会扮成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伺机而动。万采女有勇无谋,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干下蠢事,让卫采女拿住了她的把柄。倒是这个卫采女倒是有几分心计,以后得防着她点。” “那万采女偷话本的事,就这么算了么?” 沈玥瑶微微凝着眉,眼波流转间带了点为难之色。 “......要对付她,日后机会多,不急于一时。” 沈玥瑶主要是不想将此事闹大,话本牵扯太后,担心惊动景如璋,好不容易保下的命,可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又赔进去。 许念念也看出了她的为难,点头哦了一声,碎碎念道。 “我只是看不惯她那嚣张样,她现在搬去隔壁储绮宫去了,依她的性子,定然要来咱们莹秀宫耀武扬威一番。” 沈玥瑶不以为意,只看着炭盆,微微撅起一边的小嘴,点点头道。 “不行,还是要弄点瑞炭来才行。” 许念念垂头丧气,也学着她,伸手托着腮,气压低低道。 “哪有那么容易啊?宫中瑞炭都是按位份给的,一品贵妃两百斤,二品妃位一百五十斤,三品婕妤一百斤,四品美人八十斤,五品才人五十斤,到了咱们这,就只有十斤意思意思啰。” 沈玥瑶一听黎凝有两百斤瑞炭,嫉妒的咬牙切齿,阖上了眸子,长吁了一口气道。 “放心,我有办法。别人有的,咱们也有。” 第67章 瑞炭 寒意缭绕,整个皇宫被裹在一片素白之中,雾意茫茫。 承风阁的火炉里燃着新领的瑞炭,暖意盈盈,莺莺笑语荡漾。 吴美人摸了一张好牌,唇边勾着笑,眼神里是压不住的扬眉吐气。 “下一把总算轮到我坐庄了。东风。” 孟美人觑了她一眼,不屑的哼笑道。 “没胡牌之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东风。” 郑美人见两人剑拔弩张,知道这一盘定然是把大的,于是也将牌拆了,跟着出。 “东风。” 沈玥瑶不动声色,摸了一张牌,恰好也是东风,轻笑道。 “借各位东风,门清,自胡,” “......” 吴美人恼恨的叹气道:“我这大三元做的好好的。” 孟美人懒得听她抱怨,不耐烦道。 “废什么话,给钱。” 吴美人气愤的将牌一推,胡乱的霍霍了几把,嘴里叽里咕噜道。 “今天真是倒霉,这个月的俸禄又输光了。” 她嘴上虽如此说,心里想着却是下一把一定能翻身,四圈下来,又输了不少,她已经没有银子给了,只能硬着头皮欠着账继续。 她越输越起劲,连孟美人都打乏了,吴美人不依不饶道。 “不行,不行,继续来。” 孟美人嘲笑道:“你这都欠多少了?还来?你还有钱么?” 吴美人气的涨红了脸,赌气道。 “谁......说我没有?玉儿,去取皇后赏的那只白玉玲珑簪来。” 郑才人倒抽一口凉气,看向一旁的孟美人,小白兔似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孟美人手里捻了一张牌轻轻把玩,漫不经心道。 “你要敢拿皇后赏的簪子来赌,我也没意见,明儿去永安宫请安,我就敢戴着去,你说皇后看到赏你的簪子,戴在我头上是个什么心情?” “你!” 眼看两人气氛紧张,沈玥瑶劝道。 “两位美人别动怒啊,多大点事儿啊,怎么还要动用皇后的赏赐之物?” 她从袖子里掏出三百两银票,放到吴美人跟前。 “我这儿还有点银子,吴美人先拿去,将今日的账清了,咱们改日再继续,你看如何?” 吴美人看着桌上的银票,眉眼纠结许久,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扬起头道。 “我不白拿你银票,簪子就送你了,别戴到皇后跟前去晃就行。” 沈玥瑶连忙摆手道:“这皇后赏的,我哪敢要啊。您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拿两篓瑞炭给我,如何?” 吴美人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有点不大好意思,当即就命人装了四十斤瑞炭送到露华阁。 孟美人不喜欢吴美人方才输不起的模样,冲她呲了一下,别过脸去看沈玥瑶,阴阳怪气道。 “沈姐姐,你别理她,我看那簪子不错,不如你还是收了那簪子,除夕宴时戴上,叫皇后瞧瞧。” 吴美人贝齿咬着下唇,眼睛直勾勾瞪着她。 倒是沈玥瑶,心底倏然一紧,柳眉微蹙,问道。 “除夕宴?我记得六品宝林以下,没有承宠的是没有资格赴宫宴的啊。” “按照宫规是没错,不过今年皇上没有选秀,宫里人也不算多,皇后娘娘昨儿便提出让后宫所有妃嫔都参加,姑母也有此意,说人多热闹。” 沈玥瑶听完心底莫名一阵恐慌,上次太后寿宴已经称病过一次,这次总不能再寻借口不去,心下一时忐忑难安。 沈玥瑶走在白雪皑皑的宫道上,冷风吹着斗篷帽檐上的软毛在脸上胡乱的轻挠,宫灯将她纤细的影子在雪道上拉长,显得有些单薄。 前方宫人抬着贵人的步辇过来,沈玥瑶站到宫墙脚下,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将大半张脸都遮住。 步辇靠近,她垂下头蹲下身子深深一福,等到步辇走远她才缓缓起身。 抬眼看了一眼步辇上的人,原来是淑妃温雪姝。 她现在已经是景如璋最宠爱的妃子了吧? 冷峻帝王和温婉贤妃,倒是极般配。 而她已经完全退出了他们的世界,这里所有的争斗,皆与她无关。 她只需要在她们的斗争中,保全自己不被无辜卷入就行。 如今,没有人会将眼光放在她一个小小的采女身上。 就连以前跟她不对付的宋雪鸢,也不屑来莹秀宫里奚落她两句。 沈玥瑶在莹秀宫里见证着宫里最底层嫔妃的生活,她们不大会用手段争宠,主要是因为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见到皇帝。 要等皇帝翻一个采女的牌子,一年可能也就一两次。 所以她们也会将心思放在讨好位份高的嫔妃上,不过一般嫔妃也不太看的上采女。 毕竟她们处于嫔妃这条食物链的最底端。 沈玥瑶觉得孟美人能看上自己,除了自己会打马吊之外,还有太后的原因。 万巧真当了御女之后,隔三差五来莹秀宫耀武扬威,她不知何时还攀上了个宝林,姓何。 沈玥瑶踏进莹秀宫时,正瞧见万御女扇了孙采女一个巴掌。 孙采女捂着脸,眼泪汪汪的噙着怒瞪她。 万御女颐指气使道:“商姑姑,宫里以下犯上是怎么处罚来着?” 商姑姑为难的看了一眼:“这……” “怎么?商姑姑忘了?” “奴婢不敢,当杖二十。” “很好,那就杖二十吧。” 孙采女也是个有气性的,哪能容她这般糟践。 “你敢!分明只有三品婕妤以上才有杖责低位嫔妃之权,你不过是个御女,竟然打我。” “是你无礼在前,竟敢唤我采女,今日我就打你了,怎样?还愣着干什么?行刑。” 万御女眼风扫过门口的沈玥瑶,她轻轻挑着笑,不卑不亢的上前,微微欠身。 “万御女,别来无恙。” 万巧真见到她的一瞬,有点做贼心虚,眼神微微闪烁。 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御女,还怕她作甚? 她偷了话本,自己誊抄了一遍,至于沈玥瑶写的那本,早就烧了。 对于没有证据的指控,谁信呢? 她对沈玥瑶心存怨恨已久,正好,趁今日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68章 反击 沈玥瑶眉眼微带了点倦怠,原本没想同万巧真发生争执。 毕竟小鬼难缠。 但万巧真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在她身上游走。 “这么晚了,沈采女这是去哪儿了?” 沈玥瑶默了默,如实道。 “去承风阁孟美人那里。” 不提还好,话一出口,瞬间点燃了万巧真的嫉妒心,铁了心要为难她。 “早就听闻沈采女近日频繁告假,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整个莹秀宫的采女是不是宫规礼仪都不用学了?” 沈玥瑶心下暗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跟她喜欢学似的? 知她想为难自己,沈玥瑶实在不大喜欢她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知道即便自己伏低做小,万巧真也不会放过她。 她索性牵唇挑衅道:“万采女教训的是,下次等孟美人再差人来请嫔妾时,还请万御女帮忙拒绝,嫔妾人微言轻,不敢拒绝。” 万巧真脸上一片涨红,眸中燃着两团怒火,视线直投在沈玥瑶身上,恨不得将其化为灰烬。 万巧真上前两步,飞快地扬起手,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沈玥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腕子。 周遭所有人地目光都聚了过来,看戏似地凝着她。 万巧珍胸腹快速起伏,看向沈玥瑶的眸子里染上了毒,若眼神当真能化成毒,万巧真必能见血封喉。 沈玥瑶轻轻抬眼,看着对方,手上倏然使劲儿,将她扯近两寸,唇边挑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冷笑,一股凛冽之气从她身上弥漫。 “万御女好大的火气啊,当真是忘了这御女是怎么来的。你说我要是将后面的故事写完,再呈给太后,你猜,太后会不会起疑?” 沈玥瑶轻描淡写,语调听起来也并非刻意,句句如刀,戳着万巧真的软肋。 万巧真的手抖了起来,面色铁青,眸子里闪烁着惊恐,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一个字。 “你……你……” 万巧珍看她好似变了一个人,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低眉顺眼的沈玥瑶,方才的怒气被恐惧替代。 沈玥瑶唇角淡扬,染上一个冷峭的弧度,她漫不经心的敛眸,言语之间带了点警告。 “好好躲在你的储绮宫里待着,若是再敢在我面前耍你御女的威风,我敢保证,你连莹秀宫都回不了。” “你……” 沈玥瑶甩开她,眉目间波澜不惊,轻轻朝她欠了欠身。 “万御女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万巧真脸色惨白,久久愣在原地,原想好好收拾一番沈玥瑶,却不想反被她威胁。 心下怒火难消,此时,卫采女上前上前微微欠身劝道。 “万御女消消气.....\" “啪——” 还不得她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实实落在她脸上,卫采女捂着脸,将头埋下,一手攥紧衣裙。 万巧真冷漠的道了声:“废物。” 怒气冲冲的转身出了莹秀宫。 许念念见她真的弄来了瑞炭,开心的围着她跳了好几圈。 沈玥瑶脸上却不见有多少高兴之色,她沉浸在孟美人的话里。 她趴在桌案上,双手环抱,下颌搁在小臂上,眼前放着一盏热茶,热气腾腾的雾气,氤氲在她的眉眼,结出一丝淡淡的愁绪。 许念念见她兴致不高,坐到她身边歪着脑袋问。 “沈姐姐,你怎么啦?” “今年除夕宴,说是我们也要去。” 许念念眼睛一亮,兴奋道:“真的么?不是要承宠后的采女才能去么?那是不是我们就能见到皇上了?” 沈玥瑶微带惊讶,别过头见她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念念,你很想见到皇上么?” 许念念害羞的傻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我们被送进宫,不就是为了献给皇上的么?其实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皇上。” 她说话的语调倏然转低:“其实万巧真那日说的是真的,我爹想将我送给祈王,换个长史的职位。” 沈玥瑶一时有点气愤,语气嘲讽道:“女儿就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物品么?” 许念念眼里闪烁着泪花,埋下头声音低低的。 “我爹有八房妾室,底下还养了一群歌妓,我有三位哥哥,两位弟弟,姐姐妹妹加起来有七八个。我娘去的早,我爹又取了填房,即便我是家中嫡女,依然要看后母的脸色。若我可以为我爹换一个长史的职位,他会毫不犹豫将我送给祈王,至于做妻做妾还是其他,他一点都不在乎。” 沈玥瑶看她柔弱的背脊弯下去,鼻子轻轻抽了两下,心倏然被刺了一下。 又听她道:“正巧新帝登基,她们在挑选美人,送进宫里,我就稀里糊涂被送进来了。要是除夕宴我们真能参加,就能远远看一眼皇上,倒也不枉我们来这宫里一趟。” 沈玥瑶听了,莫名有点伤感,原来女子这么悲哀,甚至可以被家人当成踏脚石。 宫中的女子大多也只是虚度年华,蹉跎岁月罢了。 运气好的,一朝承宠,改变命运。 运气差的,一生都无缘得见圣颜。 她叹了口气道:“念念,与其将希望放在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身上,倒不如好好善待自己,让自己活得久一点。” 许念念听了这话恍然一瞬,瞬即明白过来,大晋规定,皇帝驾崩,五品才人以下无所出者,可放还归家。 她惊的立刻捂住嘴道:“沈姐姐,你......” 沈玥瑶唇畔挑着笑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她随即又将目光凝在桌案上,若有所思道。 “念念,不要将命运放在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身上,生而为人,总该为自己活一场。” 许念念心下一怔,心里默默反复呢喃她这句话:“生而为人,总该为自己活一场,为自己活一场......” 她眼睛乌亮,唇角一扬道。 “是不是就像你话本里的仙女,为了心爱的人,触犯天规也在所不惜?” “......” 沈玥瑶没想到她倏然联想到这里,一时默然。 在不久之后,她因为对念念说了这句话,自责一生。 第69章 传花球 许念念万万没想到除夕这日,居然不争气的病倒了。 商姑姑说病容之态,不宜赴宴,强行让人将她架回了露华阁。 沈玥瑶看许念念去不了,便也想留下陪她,商姑姑却说皇后美意不可推辞。 沈玥瑶一身藕荷色玉锦团花长裙,腰间系了根月白丝带,简单梳了个青云鸾丝髻,取了两只碧兰珠细钗缀在髻边,耳镮坠着简单的两条白玉坠子。 娇颜本就白玉无瑕,无需刻意多施粉黛,只淡淡描了眉,上了点口脂。 去了浮华,清丽中隐隐带了几分妩媚。 衣裙妆面皆不算出挑,但也干净周全。 她套上件紫苑织锦软毛披风,手里提了个食盒。 出门见外面有下起了鹅毛细雪,白雪纷纷扬扬,在宫灯的柔光中摇曳轻舞,美轮美奂。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念念的屋子,窗牖上的倩影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摇头。 沈玥瑶轻轻咬唇一笑,料想她应该还在为去不了宴会懊恼。 一会儿一定要多给她带点好吃的回来,免得这丫头要怄上好几日。 她随着一众采女走去琼宴阁,途中遇到一些妃嫔的步辇。 采女们纷纷让路行礼,沈玥瑶刻意躲在后边,遇到相熟之人也就搪塞过去了。 只是遇到黎贵妃的步辇时,却没能逃过她的法眼。 “停。”黎凝淡淡道。 沈玥瑶微微凝眉,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认出来了,她原以为她会装作没看见。 毕竟两人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黎凝下了步辇,高高的发髻,珠钗步摇尽显华贵,气质清冷,宛如一朵高岭之花。 她没理会旁人的行礼,只淡淡看着沈玥瑶道。 “别来无恙?” 沈玥瑶淡淡一笑道。 “多谢黎贵妃记挂,无恙。” “一起走吧。” 一旁的行礼的采女,黎贵妃那样高冷的人也会对沈玥瑶如此以礼相待,都纷纷小声讨论。 “她可真是厉害。” “毕竟是东宫旧人,和咱们这些人到底还是不一样。” “东宫旧人又如何?还不是个采女。” “......” 沈玥瑶提着食盒走在黎凝身侧,黎凝向后瞥了一眼道。 “带个食盒作甚?” “......用不完的糕点之类的,带回去慢慢吃。” 黎凝微微皱眉:“莹秀宫里吃不饱饭?” 沈玥瑶哀叹了一口气:“你看我这腰身,再这么下去,风都能吹走了。” “皇上下了令,不准去莹秀找你。” 沈玥瑶恍然大悟:“哦,我说呢,怎么连宋......容妃娘娘都不见去莹秀宫奚落几句。倒是皇上想的周到。” 黎凝唇角似笑非笑的挑了一个弧度。 “他是怕你又闹出什么动静。” “......” 采女的位置本就靠后,沈玥瑶又刻意寻了最隐蔽的角落,跪坐于食案边,她扫了一眼殿内。 皇后肃正端庄的坐在龙凤宝座之上,常年的病态让面上微带恹色,时而跟太后寒暄应答几句。 景如璋还未到,殿内的气氛也相对轻松。 嫔妃们今日装扮的极为用心,粉面桃腮,珠钗罗裙,无一处不精致。 都盼着今日自己能够艳压群芳,有幸被皇上看中。 容妃一身绯色轻烟曳地裙,娇俏可人。吴美人头上那只碧玉簪也不错,牌桌上的锋芒尽敛,一脸柔情似水。前面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妃嫔时而娇羞低语,时而默默含情期待的望向殿外。 沈玥瑶身边几位采女低头敛了敛衣裙,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她挺纳闷的,不明白她们在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她们在大殿角落的位置,看向宝座之人,只能辨出衣衫颜色,哪里能看清面容? 她就不信,景如璋是火眼金睛。 殿门口的太监高声喊:“皇—上—驾—到—” 沈玥瑶随众人一起下跪行了叩拜大礼,她浑水摸鱼没准备喊口号,只悄咪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景如璋微微侧过头,凌厉的眼风一下扫过大殿角落。 沈玥瑶吓得忙将头埋到地上,跟着摸鱼。 “......万岁,万万岁。” 听到他道了声。 “平身。” 沈玥瑶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跪坐到食案。 前方素手勾弦,琴声悠扬,衣袖荡漾,舞姿曼妙。 听歌赏舞的大多是些王公大臣,至于妃嫔的眼睛大多都在殿上那眉眼冷峭,气质矜贵的年轻君王身上。 宫女们裙摆翻飞间发出簇簇声响,流水似的菜肴捧了进来。 沈玥瑶以前倒也不是个耽于吃食之人,只是莹秀宫的伙食太差。 对于她一个每日青菜白粥的人来讲,今日的宴食远比前方模糊的舞姿更有吸引力。 这么多人,他应该也不会关注到她,再者,他应该也看不清吧?毕竟离的这般远。 殊不知,看不清的是她,景如璋踏进殿的那一刻,眼风扫过殿角,一眼便认出了她。 余光瞥见她目若无人的低头吃菜,他眉宇不可闻的轻轻蹙了蹙。 眼前歌舞升平,他却兴致寥寥。 太后也觉得歌舞无甚乐趣,淡淡叹了一口气。 底下坐着的皇后的二哥宋初尧,看出了他的心思,站起来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向皇上行礼道。 “今日除夕,既然皇上既不喜歌舞,不如与众臣同乐如何?在座各位皆可参与。” 皇后忧心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个二哥仗着跟皇上私交不错,一向没规矩惯了。 整日游山玩水,连皇上的赐的功名都敢拒。 太后颇有兴致的看着皇帝点头,皇帝心下了然。 “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宋初尧侃侃道:“让人抬一面鼓上来,备一个花球,鼓响之时,开始传花,至鼓停为止,花落在谁手里,谁就要接受惩罚。” 景如璋脸上没什么波澜,倒是太后觉得颇有意思,问道。 “惩罚为何?” 宋初尧向太后抱拳行礼道。 “可让受罚者自行选择,或歌舞一曲,或赋诗一首。” 沈玥瑶心下不屑道,还以为是个什么稀奇玩意,不就是击鼓传花么? 太后点头道:“哀家觉得甚好,宫里这些年的除夕宴上总是这些歌舞,也该换换花样了。” 皇帝不想拂了太后兴致,命人抬了鼓来。 眸光暗转之际,不经意瞥了埋头吃菜之人,薄唇浅勾。 第70章 讲故事 景如璋亲自执锤敲鼓,沈玥瑶抬眸睨了前方,只能看到一道玄色身影,修长如玉。 一阵铿锵激荡的鼓声在耳边响起,有种千军万马势如破竹之感。 惊的她手一抖,筷子夹的鱼掉了食案上。 她眉心微微闪动,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打仗了,一个游戏而已,敲这么大声干嘛? 她不喜欢浪费食物,正犹豫要不要夹起来吃掉,鼓声便熄了。 只见一枚花球落入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手里,他起身向天子行礼。 景如璋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丞相的佳婿杜学士。” 沈玥瑶纤眉一挑,听到杜学士三个字,放下筷子,来了兴致。 这位杜学士原名杜长寻,就是那个考上功名后,甩了她,转头娶了丞相千金的杜榜眼嘛。 她想看看这姓杜的相貌如何?有何过人之处,能甩了她娶到丞相之女。 沈玥瑶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依稀能看清模样,五官俊秀,文质彬彬,长得倒是人五人六。 但跟景如璋比,差了点意思,且看看他有何才华吧。 杜长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 “微臣才疏学浅,愿吹笛一曲,供诸位赏乐。” 沈玥瑶柳眉毛轻扬,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吹笛之人。 景如璋眸子眸色微沉,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沈玥瑶在舞乐方面天生少根筋,她只瞧出了他手指修长白净,并未听出曲中荡气回肠意境。 听到殿上稀稀落落的掌声,约莫觉得应该是不错的。 她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暗道,也不怎么样嘛,继续埋头吃菜。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鼓声,花球落到一位女子手里。 女子生的美貌,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身段窈窕。 沈玥瑶下了判断,是个美人,据说是姜阁老的千金,刚被送入宫中,封为婕妤。 姜婕妤盈盈上前礼了皇上:“妾愿献舞一曲,愿我大晋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沈玥瑶瞧着这位姜婕妤的格局比那位杜榜眼要大,连景如璋都目露赞赏之色。 姜婕妤轻移莲步,身姿婀娜,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似一只优美翩跹的蝴蝶。 沈玥瑶看的入迷,宫中女子都如她这般,何愁他日不身居高位? 难怪商姑姑要如此严格的要求她们控制饮食,练习体态。 不过,关她何事呢? 自有那些想往上爬的人,自愿受这份罪,她不想。 她拿出食盒,在食案上取了一碟还未动筷的核桃酥和一碟红豆糕,全然没注意一个红绸花球向她飞来。 花球刚好砸到她头上,她微微偏了偏头,还来不及反应,周遭所有目光都朝她袭来,好奇的,惊讶的,看戏的,鄙夷的...... 沈玥瑶来不及消化,手上的红豆糕还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提到了嗓子眼,额间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这下完了,原本想好好混顿饭吃,低调的来,低调的回去,不想惊动任何人。 都是那个姓宋的,没事儿玩什么传花球啊,行酒令它不香么? 她强压下心慌,将红豆糕搁回食案,捡起落在地上的红色绸球,若无其事的缓缓起身,移步上前。 真希望天上劈个雷下来,砸到景如璋头上,让他失忆。 她将头埋的低低的,上前深深一福,声音也压着。 “臣妾见过皇上。” 景如璋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冷声道。 “抬起头来。” 沈玥瑶指尖捏着裙摆,指节淡淡泛白,惶恐的抬起头,眸子里带了点惶恐不安,像只受惊的小兽。 灵动的眼珠在他脸上滚了一圈,没窥探出任何神色,复又低下头去。 “叫什么名字?” “......” 他这是存心要羞辱她,沈玥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一点,高声答道。 “臣妾乃莹秀宫采女沈玥瑶。” 高阶上那几位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皇后牵了牵唇,眸光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随即执起案桌上的果酒,浅浅饮了一口。 下阶的杜长寻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更激动,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景如璋若有似无的挑了个冷笑,淡声道。 “哦,沈采女是要抚琴还是要跳舞?” 这两样她都不会,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会什么才艺,于是,硬着头皮道。 “要不......臣妾......讲个故事吧。” 太后温和的笑了笑道:“是玥瑶啊,好啊,讲故事好啊,哀家喜欢听故事。” 景如璋将手里的鼓槌抛到宋初尧怀里,饶有兴致的轻睨了她一眼,潇洒转身,坐回龙凤宝座之上。 “朕倒要听听沈采女有什么精彩故事要讲。” 沈玥瑶忙道:“谈不上精彩,就是个寻常的话本故事。” 她提着气,缓缓起身,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相传陇西有一位贡生,姓季名安,为人正直善良。一次在山林中迷了路,遇到一位姓章的老翁,章老翁将他带回家,热情款待。章老翁有个女儿,名唤章香妍,模样俏丽,好似天上仙女。季安对章家小姐一见钟情,并向章家小姐表达爱意,然而,章家小姐却拒绝了季公子的求亲。季公子回去后对章家小姐日思夜想,于是,托了媒人再次去求亲,谁知媒人竟说林中没有一户姓章的人家。” 殿上之人纷纷好奇的看着她,宋雅鸢咽了咽口水道。 “难不成她是鬼不成?” 沈玥瑶浅浅一笑,继续道。 “季公子知道后,更是相思成疾,一病不起。那章家小姐听闻后便来瞧他,季生见了章小姐后,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她再消失了。这章家小姐原是花妖所化,是不能与凡人产生感情的,于是,陪了季公子一晚,留在灵药,便消失了......” 故事尚未讲完,下阶一位老臣便站起来,严词声厉道。 “怪力乱神,无媒苟合,妖言惑众,不知所谓,还请皇上责罚沈采女。” 上面几位听的津津有味的嫔妃,一致向他投去「扫兴」的眼神。 太后慈蔼一笑道:“陈大人言重了,不过就是个故事。” “此等离经叛道的故事,不听也罢。” 沈玥瑶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讲下去,带点无辜的神色,抬眸望向上座之人,眼神请示。 第71章 邪念 景如璋斜睨着沈玥瑶,下令:“继续。” 沈玥瑶被他盯的心慌,眸光流转,忙低下头,微微一福,继续道。 “季公子用了章小姐留下的药后,病竟然真的好了。他对章小姐思念不减,于是去山里寻她。遇见一老婆婆,说是章小姐的姑姑,便将季公子领回了家。片刻,果真见章小姐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季公子激动的上前拥住章小姐,倏然闻到一股腥臭之味道,章小姐是花妖,身上天生有一种清香。季公子便知眼前人虽长得和章小姐一模一样,但其实不是她,转身欲跑,却被一道法力束缚,挣扎不开。” 殿上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忙问:“后来呢?后来呢?” 沈玥玥沉沉叹了口气道:“后来季公子的家人在荒山野林里寻到了他的尸体,伤心欲绝。” 太后听完一声叹息,又问:“再后来呢?” “季公子的家人欲将他下葬,章小姐连忙赶来阻止,让季家人七日内不可下葬。章小姐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原来是蛇妖化作她的模样害死了季公子。章小姐拼尽一生修为同蛇妖斗法,打败了蛇妖,取了它的内丹救活了季公子。” 孟美人花痴一样的看着她,激动道。 “后来呢?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么?” 沈玥瑶冲她偏了偏头道:章小姐也因此修为耗尽,过了一年,诞下一名男婴,然后香消玉殒,化成了山林间滋养花草的灵气。倏然有一天季公子收到章老翁送来一名男婴,说是花姑子的孩子,季公子瞧那孩子的眉眼间的确像极了章小姐。最后,季公子独自抚养那孩子,终身未娶。” 孟美人没绷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太后也泪眼婆娑的叹了口气。 一时之间,大殿上讨论声四起。 “章小姐太可怜了……呜呜呜……” “哎,有情人终难成眷属啊……” “那蛇妖太可恶了。” “不是所有蛇妖都像白娘子一样善良的。” “白娘子是谁啊?” “……” 有人扼腕叹息,有人痛哭流涕,有人蹙眉苦思。 沈玥瑶转过头瞧了一眼刚刚那位义正言辞的陈大人,只见他垂着头,一句话不说,看不清情绪。 景如璋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幽深的眼眸弯出点淡淡的弧度。 太后收了收情绪道:“故事倒是好故事,就是大过年的过于悲伤了些。” 她抬眼看着沈玥瑶,一脸慈祥道。 “不过,玥瑶的故事的确特别,在哀家看来,比那些舞乐动听。当赏。” 此话一出,刚刚那位姜婕妤脸上有些挂不住,绣颜一红,垂下头去。 沈月瑶上前跪下谢了恩,缓缓退回食案将那碟红豆糕继续装进食盒里。 景如璋垂眸,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光,对于后面的节目已经全无兴致。 起身跟太后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了场。 沈玥瑶见他走了,这才放下拘束,见美酒难得,便饮了两盏。 宴会散场时,太后又留她和孟美人说了会儿话。 她脑袋有些晕沉沉的,太后说的什么,她也听不太清,只跟着孟美人点头。 回去时记不太清路,只听见咻的一声,一道金光划向天空,轰然绽放,洒下漫天璀璨,映出满天细雪都成了金色,绚烂无比。 沈玥瑶抱着食盒,仰头望着天空的绚丽的烟花,被宫墙挡住一角,看着实难尽兴。 她侧过头,见对面有一处阁楼,登上阁楼定能将盛景尽收眼底。 于是,踉踉跄跄的往阁楼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玥瑶睁开眼,雾沉沉的一片,看不清任何事物,只隐隐感觉有光亮,有人用丝带蒙住了她的眼。 她想要惊呼,发出的声音却变了调,软绵绵的,娇滴滴的,尾音带着轻柔的痒。 沈玥瑶瘫软在地,她已经许久未生出这种无能为力之感,便是曾经害怕景如璋将她凌迟,她依然可以想方设法去谋一条生路。 可像如今这般带着情欲的压抑与失态,让她格外恐慌。 要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一会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失了素日里一贯的冷静,意识被一点点吞噬,迷迷糊糊的脑子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在奋力挣扎。 她真想将这个设计她的人千刀万剐,大声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倏然,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扶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压上那抹娇软的红唇。 她仿佛听到他从喉咙里溢出的一声低笑,她却无法挣开他的手。 他的手指微凉,她渴望这双手能去一去她身体里的燥热,不自觉地将脸贴入他的掌心。 景如璋从宴席里出来,便来了畅音阁,平日里闲暇之余,他便喜欢一个人呆在畅音阁。 刚一进来,他便觉察到今日燃的香有些不对劲,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如此。 他站在廊下,见到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当即吩咐罗忠将楼下的侍卫撤了。 却没想到又是这个胆大妄为的! 他走到书案后,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似乎并未察觉此处有问题,只来看烟花。 仔细一想,他认为不大可能是她,有能力买通这里宫人的定非泛泛之辈。 绚烂的烟花开在夜幕上,也开在她水盈盈的眸子里,是那样的流光溢彩,勾魂摄魄。 看到她艳红的唇不断翕张,被酒染红的眼角带出丝丝笑意。 他看的入了神,乱了心。 许是香的缘故,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意志如此薄弱,理智寸寸溃散。 那些圣人君子的礼仪言论,已经无法将他束缚。 此刻,他只想将她困在怀里羞辱她。 遮住她的眼,缚住她的手,让她在渴求与焦躁中发了疯,急了眼,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他掌中翻腾。 第72章 诡计 景如璋闭上眼睛,掐住她的软腰将人带进怀里。 嗓音低低沉沉飘在她耳边。 “朕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你偏要来招朕,后果自负。” 他伸手抽出她发髻上的簪子,乌发如雾般铺散,及腰的青丝划过一道弧线,轻轻散落在他手背,指尖,留下一片淡淡的刺痒。 秀肩勾勒出圆润的线条,好似云端初露的昭月,透着朦朦胧胧的光润。 汗珠从她香腮划过,潜入细白的脖颈,凝结成一道暧昧的水痕。 畅音阁沉浸在这片绚丽夺目的夜色中,柔光晕出一片旖旎。 幕纱被风吹的轻轻晃动,上头两道影子痴痴缠在一起,宛如藤蔓。 夜幕上五彩斑斓的烟花久久不歇,开在柔柔细雪里,描绘出一幅动人的画卷。 沈玥瑶在半醉半醒间,好像听到一句。 “客栈的事,扯平了。” 落在沈玥瑶耳畔,却似风沙沙呢喃,听不清内容。 蝶翼般的睫毛上挂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泪珠,不安的颤了两下。 一个浅吻落在眉间,微蹙的眉尖缓缓舒展开。 等她意识转醒,只觉身上仿佛被车碾过一样。 她睁惺忪睡眼,雾蒙蒙一片,只觉脑袋快要炸裂一般,她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伸手将遮住眼睛的丝带扯下。 她伸手挡住突如其来的日光,适应片刻后,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见地上凌乱一片,她心下一惊。 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她回想了许久,脑子里关于昨晚的一切,她只记得些支离破碎的感受。 她身上只盖了件中衣,里衣在发丝边压着,她脸蓦地一红,依稀想起有人往她嘴里塞了块绸布。 她低下头,入目满身吻痕,掐痕,饶是她这样思想开放的人都不禁羞的满脸通红。 她狠狠啐道:“变态!禽兽!人渣!别让老娘知道知道你是谁,否则老娘跟你拼命!” 话刚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带着低低的沙哑。 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沈玥瑶雪脸上染上怒气,柔唇紧抿,细长的睫毛微垂。 缚住她眼睛的是谁? 他好像说过话,可她一句也不记得。 景如璋?还是哪个王爷或大臣? 完了,此事要是被人知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死法。 昨夜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可她现在完全没办法冷静,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乱糟糟的。 只一点,此地不宜久留。 倘若被哪个宫女或太监撞见,那她真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可她现在连起身都成了件困难的事,哪还有力气杀人。 她强撑着身体,仓促的穿好衣衫,将身体裹在皱巴巴的披风里,拢起长发,随意挽在身后,跌跌撞撞逃下楼。 阁楼外还下着细细飞雪,落在她眉间,发梢,冷的她一个激灵。 她驻足,回首望了一眼阁上楠木匾额上的畅音阁三个大字,眉心轻闪。 沈玥瑶脑子里凌乱不堪,垂着头走路。 一会恼自己饮酒误事,一会想昨夜之人到底是谁,一会又想此事倘若被人知道该怎么办? 完全没注意到前方有人,径直过去与来人撞了满怀。 沈玥瑶本就体力不支,细软的腰肢撞到地上,跌到雪里,珠钗落下,如云似雾的墨发散了下来,铺在莹白的雪里,本就苍白的脸上,平添几分破碎。 耳边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是哪个不开眼的?竟敢撞我们卫美人。” 沈玥瑶差点晕过去,她对这个卫美人完全没印象。 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粒,周全对她浅浅一福。 “嫔妾见过卫美人。” 卫美人唇角一勾,一股戾气在她眼底闪过,阴阳怪气道。 “哟,这不是昨天宫宴上出尽风头的沈采女么?” 沈玥瑶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有嘲讽,有嫉妒,还有些别的,她不及细想,只想快点回去将事情理清。 她清咳了两声,声音放的低低的欲盖住嗓子里沁出的沙哑。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值得美人挂念。” 对于想找你麻烦的人,无论你将姿态放的多低,她依然不会放过你。 卫美人精心策划的一场承宠大计,岂料被沈玥瑶毁了,岂能甘心。 她打听到皇上喜欢独自待在畅音阁,花了好大力气才换了畅音阁的香,昨夜皇上提前离场,她知道机会来了。 宴会一散,她便来了畅音阁附近候着,她不敢进阁,担心皇上觉察出什么,怀疑到她头上。 有香的加持,皇上定然坚持不了多久,打算守株待兔与他来一场绮丽的邂逅。 谁知道一个醉醺醺的人影竟闯了进去,畅音阁守卫森严,也不知为何,倏然撤离。 她担心有诈,不敢靠近,只候在不远处,没曾想等了一夜竟只等到沈玥瑶出来。 看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费尽心机的计划竟为她做了嫁衣。 卫美人越想越气,眼底迸发出恶狠狠的光芒,压着恨意,咬牙切齿道。 “好个狐媚子,做出这般羸弱姿态是准备给谁看?勾引皇上么?给我掌她的嘴。” 沈玥瑶眉尖紧蹙,这卫美人好生跋扈,上来就要掌人嘴,这下怕是有点难以脱身了。 但她又岂是个乖乖等着挨巴掌的? 她身边的宫女扬手就要朝沈玥瑶脸上打下去,沈玥瑶强行抓着她的手腕,与她拉扯一番。 输人不输阵,想她也是个叫的上名号的反派人设,被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欺负算怎么回事? 刚才被这丫头一推,混沌的脑子清爽不少,昨晚要不是畅音阁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何至于如此狼狈? 这卫美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就很可疑。 沈玥瑶拧起柳眉,气定神闲的看她,冷声道。 “卫美人好兴致,晨时未到就出来散步。” 卫美人眸子轻闪,脸上神情变得阴沉沉的。 沈玥瑶愈发觉得此事像是有人设计,可她不及往下想,便在卫美人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杀意。 官大一级压死人。 如今她只是个小小的采女,即使她面上再淡定,也明白她真要弄死自己,易如反掌。 卫美人面目狰狞,语气森然。 “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还手。” 她四下环顾一周,确定无人,嘴边勾了一个阴毒的冷笑。 缓缓从发髻上取下一根细金簪,朝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沉沉点头,一把将沈玥瑶推在了地上,接过卫美人手里的簪子,慢慢向她逼近。 第73章 奸夫 沈玥瑶睁大眼睛,这女人真敢杀人啊! 她面上强装镇定,内心狂呼:救命! 宫女一步步逼近她,举着簪子,目光狠厉,眼看簪子快要落到她胸前。 沈玥瑶使出浑身力气朝她胸口踢了一脚,咬着牙爬起来,跌跌撞撞欲往前跑。 却被人一把扯住头发,她吃痛,反手去拢自己的发丝。 “住手!” 倏然传来一道尖柔的声音,卫美人闻声惊恐的松开手。 沈玥瑶长发得救,她捂着头向前走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做好准时逃跑的准备。 沈玥瑶稳了稳心神,才去看来人。 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罗公公,他手里的拂尘摇摇晃晃,上气不接下气的朝这边飘来。 他赶到沈玥瑶跟前时,已经没法说话,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板,轻轻睨了一眼沈玥瑶,朝她二人见礼。 “奴才见过卫美人,见过沈采女。” 沈玥瑶看了一眼那宫女藏着凶器的手,往罗忠身后挪了一步。 卫美人周身的戾气霎时烟消云散,脸上娇柔带笑,一派温柔道。 “罗公公,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您来有何贵干?” 罗忠眼底敛着睿芒,他这人没什么特长,就眼神儿好,方才的事情,虽离得老远,但瞧得却是真真儿的,若他晚一步,怕是自己也得跟着沈采女殉葬。 他脸上挂着职业假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柄折扇。 “圣上说沈采女昨儿的故事讲的不错,让奴才给沈采女送赏物。” 罗忠将折扇呈到沈玥瑶跟前,她接过展开一瞧,不就是景如璋曾经故意遗失在水榭那柄么? 兜兜转转又到了她手里。 沈玥瑶秀眉轻凝,倒不是折扇贵重,这是他的贴身之物,照理来讲不会轻易赏人? 卫采女眸子里隐着妒火,瞥了一眼沈玥瑶,笑里藏着嘲讽。 “皇上对沈采女倒是特别,像这种在众人面前得了彩的,一般都是晋位份。” 沈玥瑶不以为意,只想赶紧溜之大吉。 虽然知道昨夜之事很大可能是眼前这位卫美人设计,但不知道跟她共度一宵的人是谁。 她不敢冒险拆穿,担心引火烧身。 经此一事,她认为继续待在宫里实在太危险,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方为上策。 沈玥瑶收了扇子,微笑道。 “有劳罗公公,若无其他事,我便回莹秀宫了。” 罗忠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眼风瞥过一旁的卫美人,迟疑了一会道。 “既如此,沈采女走好。” 罗忠转头对卫美人道:“奴才也要回去交差了,奴才告退。” 卫美人温声带笑道:“公公慢走。” 卫美人看着沈玥瑶的身影,唇边的笑意慢慢僵住,变成阴森森的冷笑。 景如璋站在畅音阁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淡淡抿唇,无声的攥紧指尖,眼神危险的睨了一眼远方的宫檐。 露华阁。 浴桶内雾气缭绕,上面飘了些浅绯色花瓣。 沈玥瑶禀退了碧儿,褪下披风随意扔到一边。 站到铜镜前,解开外层的衣衫,半退不退松松垮垮堆在臂弯。 纤长白腻的脖颈上布着零零星星的吻痕,细细的锁骨连着圆润的肩头,上头几道深深浅浅的牙印。 沈玥瑶蹙起眉尖,这人属狗的么? 她倏然想起前几次同某人行房时,他也有咬人的习惯。 会不会是他?万一不是怎么办? 这种事,万一不是,她脑袋就搬家了。 她在心里又将那人鞭尸了一遍。 倏然听到许念念在外头唤道:“沈姐姐。” 她吓的一个激灵,赶紧拢起衣衫。 压下慌张道:“……念念啊,我在沐浴,过会儿我过去看你。” “哦,沈姐姐你是不是也染了风寒?我听你嗓子不大好,我让碧儿去熬点姜汤吧。” “……好。” 沈玥瑶沉默了一会,赶紧得想法子逃出去,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许念念的风寒还没好,说话听着雾蒙蒙的。 “沈姐姐,你昨夜去哪儿了?” 沈玥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整不好会将她也拖下水,她决定谁也不说。 “……到黎贵妃宫里坐了坐,她让我陪她守岁,便就在了沐寒宫里。” 许念念惊讶道:“沈姐姐跟黎贵妃还有交情?” 沈玥瑶战略性的饮了口茶道:“以前在东宫认识,她这人面上看着冷,其实人还不错。” “是么?她可是这宫里的风云人物。虽无子嗣,却能身居贵妃之位。若她将来有个一儿半女,那还得了。” 沈玥瑶淡笑着点头,想到宋沅依面上虽敬着黎凝,若是将来黎凝真生个儿子,她就当真不怕么? 可以前瞧着,她似乎并没有将黎凝放在心上,不知这其中有何缘故? 不过眼下还是想法子脱身要紧,至于别人的恩怨,她没兴趣。 许念念垂着头,咬着下唇,绞着手指,小心翼翼道。 “沈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儿夜里我偷偷出了莹秀宫。” 沈玥瑶见她神色有异,偷偷凑过去,小声问。 “你去哪儿了?” 许念念支支吾吾了半晌,小脸微微泛红道。 “出去……看了烟花。” 沈玥瑶想到自己就是因为看烟花才去的畅音阁,一时气恼的叹了口气,沉沉哦了一声。 许念念冲她傻笑两声,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昨儿的烟花好美。” 沈玥瑶不记得烟花美不美,她记得给念念带了糕点落在了畅音阁,眸子倏然一惊。 昨夜,可是很多人看到了她带着食盒,要是有人查起来…… 她转念一想,除了糕点也没落别的,应该没事吧?! 大不了就说去那看了烟花。 只要没抓到奸夫,她就抵死不认! 但愿那奸夫有点脑子,别留下什么把柄。 第74章 赏赐 天色渐晚,各处开始掌灯,映照着空中缠缠绵绵的细雪翩然落下。 院墙底下的一株红梅傲然绽放,胭脂般的花瓣轻轻曳在风里,似拂雪的羽毛,无声装点着冬日。 莹秀宫的八角亭下,一只细白的手伸出,去接摇摇坠落的雪花,露出凝脂般的手腕,在昏暗的夜里发出淡淡的微光,上头悬挂着一只贵妃玉镯,质地莹润通透。 沈玥瑶坐倚在栏杆上,看着漫天雪景,她无心欣赏,只想借着雪的冰凉,浇灭心里那些不成熟的跑路法子。 比如学某些剧里那样翻墙,又或是扮成小太监或是小宫女。 这里的宫人有严格的活动范围,哪有那么容易啊? 况且要出宫还需要有腰牌和出宫令牌。 她秀肩轻轻耷拉,无精打采的曲着小臂,将脑袋搁在上面,浅浅一声叹息。 碧儿执着素伞急步走过来欠了欠身道。 “沈采女,皇后恩赏六宫的赏赐到了,您比旁人多了两匹宫绸,三匹云缎,貂皮两张,一对儿水玉镯子和一匣珠钗首饰。” 沈玥瑶淡淡笑了笑道:“知道了。” 太后也赏了她不少东西。 皇后没有单独赏她,是借着恩赏六宫的名义,多赏了她点,应当是想着太后在宫宴说了「当赏」二字吧,可又琢磨不清皇上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故才如此。 她赏的是人情世故。 沈玥瑶眼波暗转,低声道:“她倒是周全。” 转头又有人过来欠身,倒不似碧儿兴高采烈的神色,微微皱着眉道:“沈采女,黎贵妃给您送了些赏来。” 沈玥瑶慢慢直起身,带了点兴致问:“她赏了什么?” “赏了您些糕点,瑞炭和几件狐毛大氅。” 沈玥瑶唇角倏尔一弯,眉眼间染上笑意,极为动人。 “她倒是实在。” 说着起身吩咐碧儿:“去将许采女请到我屋子里。” 沈玥瑶暂时将跑路的事抛在脑后,决定先好好过年。 她邀了许念念一起享用黎凝送的糕点,瑞炭和大氅也都分了她些。 许念念一脸幸福洋溢,抱上这个大腿,沈玥瑶得道,她也跟着升天了。 她以前只是个小透明,近几日甚至有人来巴结她,在莹秀宫的地位显着提高。 过年少不得人情往来,沈玥瑶想着自己定然不会在宫里久留。 但这些日子跟念念处的不错,恰好自己手里还有些高质量的人脉,就留给她吧。 她决定带许念念去乘风阁给孟美人拜个年,然后教她打马吊,让念念抱上孟美人的大腿,日后定然也能无忧。 她原本打算带念念去见黎凝的,可黎凝太冷,她怕念念犯怵。 碧儿进来欠了欠身道:“许采女今儿一大早便出去了。” 沈玥瑶遗憾的叹了气,想着只能改日了,今日还是自己去,毕竟孟美人已经派了人过来请。 她取了五百两塞进袖子里,暗忖,过年嘛,多输点,让大伙高兴高兴。 承风阁里讨论声一片。 孟美人呷了口茶道:“那日姜婕妤的舞是不错,那能跟沈姐姐故事相比?这宫里哪次宴会不是奏乐就是跳舞?就是个仙女儿来跳也看腻了。不过沈姐姐那故事也太伤感了些,害我郁闷了好几日,今日才有心情打牌。” 郑才人同意的点点头:“是啊,她倒是有些特别,别人奏乐跳舞,她讲故事,关键还讲的好,愣是骗了我好几滴眼泪。以前倒是小瞧她了,难怪太后都喜欢她。” 吴美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日她精心打扮了足足两个时辰,结果居然连皇上的一点余光都没分到。 翻了个白眼吐槽:“有什么了不起的?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这话成功燃起了孟美人的怒火,觑了她一眼,唇边挑了一抹嘲讽的笑。 “吴美人好厉害啊,沈姐姐不行,你倒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啊,或者让皇上多看你两眼也行。” 吴美人气道:“你!” “你什么你,今日钱带够了么?别一会儿输了又赖。沈姐姐好心,我可不惯着你。” 吴美人怒瞪了她一眼,看向身后的宫女,宫女怯懦懦的从袖子里掏出三百两银票,放到案桌上。 孟美人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年底领的俸银和赏银吧?怎么就这么点?底下那些想攀高枝的宝林御女的没孝敬你点?” 吴美人当即拍桌子,气鼓鼓的瞪着她道。 “你说什么呢?孟芷茹,我虽家世门第不及你,可也是簪缨世家出生,岂会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事。” 孟美人也站了起来,欲跟她辩上一辩。 郑美人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忙劝道。 “你冷静点,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孟美人道:“你以为我想跟她吵?你看她那矫情样,牌品不行,人品也好不到哪去。” “你!你!你……” 吴美人指着她气到手抖,咬着牙道。 “孟芷茹,你给我等着!我让你打不成。” 说完将袖子一扬,气鼓鼓的出了门。 行至院子里,沈玥瑶见她怒气冲冲的迈着碎步直朝她撞来。 她连忙退到一旁,让出大路。 浅浅一福,还没来得及开口请安,人就出了承风阁。 沈玥瑶不明所以,进门向两人欠了欠身。 “见过孟美人,见过郑才人。” 孟美人敛了怒气:“沈姐姐来了。” “我刚刚看到吴美人好像生气了,这是怎么了?” 郑才人看着孟美人叹了口气,摇摇头。 孟美人怒哼道:“别管她,她走了正好,反正我又物色了一个会打的,别以为我们少她就打不成。” 没过多久果真来了位女子,沈玥瑶一惊。 这不是那日差点要她命的卫美人么? 卫美人笑里藏刀,时不时瞥一眼沈玥瑶。 跟她一起打马吊,沈玥瑶如做针扎。 坚持了大概两炷香,她正欲寻个借口回去。 宫女进来福身禀道:“罗公公来了。” 孟美人微微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郑才人道:“许是皇上让他来给你送赏,这几日皇后太后的赏赐都到了,这下该皇上的了吧?” 孟美人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便停了手里动作,吩咐。 “让罗公公进来吧。” 罗忠进来见了礼,皱起眉头道。 “几位主子,跟奴才走一趟吧。” 孟美人不解,问道。 “去哪儿?” “永安宫,有人举报承风阁聚众赌博。” 第75章 赌博 「聚——众——赌——博——」 四个字将沈玥瑶脑子炸的有点懵。 不止她,其他三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相互望着干瞪眼。 孟美人反应了一会,怒道。 “我们不就是打打马吊吗?怎么就成聚众赌博了?谁告的秘?是不是吴美人?” 罗公公知道孟美人身份特殊,笑着应道。 “孟美人消消气,宫里提倡举报赌博这种恶习。要保护告密者的身份,您就跟奴才走一趟吧。” 孟美人笃定道:“一定是吴美人,这个死促狭,忒坏!”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她这话肯定是跟锦儿学的。 沈玥瑶跟在她们身后,暗忖,早知道就在院子里多跟锦儿说会儿话了。 她已经让锦儿找白望人弄出宫令牌,至于宫人的腰牌,后面再慢慢想法子。 大过年的打个马吊,居然有种要被关进局子的感觉。 怎么这事儿还惊动了皇上? 三人在永安宫门外候着,见吴美人正得意洋洋从里面出来。 身后的宫女手里捧了不少赏赐。 气的孟美人想上去给她一巴掌,郑才人赶紧拉着她道。 “消消气,消消气,这里可是永安宫。” 她咬着牙,挤出一句。 “你给我等着。” 吴美人朝她轻掀了个白眼,将帕子一扬,款摆着腰肢从她眼前经过。 孟美人实在被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到发疯。 还好宫女及时出来欠身道。 “各位主子请进去吧。” 沈玥瑶走在后面,提醒自己。 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不要说话,跟着认错就行。 景如璋一身玄色暗纹常服,金色绣口上的竹绣分外鲜活。金丝玉冠将墨发好好束起,清冷的目光凝在轩窗外。 好看的侧颜棱角分明,剑眉轻扬,长身玉立。 柔软的锦缎没能盖住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皇后坐在宝座上眼睛凝在地上,思绪飘远。 沈玥瑶跟在孟美人后面,跪下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景如璋侧过头,淡淡扫了几人一眼,眼风冷执的落在沈玥瑶身上,没什么情绪道。 “赌博?” 孟美人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皇上表哥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就是......就是聚在一起......” 孟美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支支吾吾了半晌。 想起沈玥瑶会讲故事,认为她口才不错,于是决定将这个难题抛给沈玥瑶。 侧过头去看她,使劲朝她挤眉弄眼,各种暗示。 沈玥瑶立刻蹙起眉头,内心疯狂吐槽。 「眼睛有毛病,看我做什么?」 她忙将头埋下去,装看不懂。 谁知这孟美人逮着她坑。 “沈......沈姐姐来说。” 沈玥瑶五官皱成一团,比苦瓜还难看,用一个无语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她。 景如璋垂下眸子,掩了眼里的一丝星星点点的笑意,面上不动声色。 “哦?沈采女,你说。” 皇后执起茶盏,吹着茶里的浮沫,眼睛凝在碧色香茶里,盖住所有情绪。 沈玥瑶倏然被点名,颇为懊恼,只得被迫抬眸对上他淡漠的视线,有点心虚,默了默道。 “回皇上,这马吊作为一种娱乐,在有些国家还是国粹呢,要将一百多张牌排序组合,然后经过推演、计算等一系列的思考,才能胡牌。这就要求人得沉着、冷静还得有耐性,这其中蕴含了博大精深的哲理。最重要的是,闲暇之余,可以锻炼一下脑子。我们真不是赌博。” 景如璋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她这都是什么理论?从未听过,挑眉道。 “哦?你们没赌钱?” 沈玥瑶弯了个敷衍的笑。 “银钱不过是个彩头。” 孟美人倒吸一口凉气,沈玥瑶简直说出了她的心声。 敬佩之心霎时溢满眼眶,猛的朝皇上点头,激动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 景如璋看向沈玥瑶的眸子里带了一点揶揄,冷声道。 “既然涉及到银钱博彩,那便是赌博,宫中禁赌,你不知道么?” “……” 沈玥瑶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复又垂下头去看裙子上绣的秋水芙蓉。 孟美人一向怵这位不近人情的表哥,在他跟前,远没有在太后跟前那般随意。 瘪着嘴,无辜又委屈的看着他,希望他能从轻发落。 皇上似没看到她一般,神色淡淡的瞥了一眼垂头之人道。 “皇后,后宫之中有人赌博,当如何处置?” 皇后执着茶盏听了半晌,听着沈玥瑶的奇思怪谈,浅浅一笑,搁下茶盏,看着皇上,想了想道。 “……这后宫之中还未曾有嫔妃赌博的前例,所以也不曾有这方面的规定。依臣妾看,几位妹妹不过是有些贪玩罢了,不如大事化小吧。” 沈玥瑶期待的将头抬高了两寸,灵动的眼睛偷偷去观察景如璋。 但他似乎并不想遂了她的意,将此事就此盖过去。 “身为嫔妃,更需要以身作则。若是宫人私下赌博,是何罪责?” 皇后扫了几人一眼,将目光定在沈玥瑶身上,为难道。 “……若是宫人的话,需杖责五十。” 沈玥瑶几人皆是一惊,这五十杖打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命。 卫美人吓的一个踉跄,歪到地上,神色惶恐,连忙狡辩。 “皇上,臣妾只是被孟美人找过去的牌搭子,臣妾不是自愿的,还请皇上明察。” 孟美人也管不了她的污蔑,她只知道她这个表哥从小说一不二,他可不是个徇私之人,说打可是真会打的。 连忙磕头求饶:“皇上表哥,哦,不,皇上饶命啊……” 郑才人在一旁跟着磕头,跟孟美人一起喊饶命。 仿佛只要喊的声音大,皇上就会饶了她们似的。 卫美人也加入她们,一起喊。 永安宫里哀嚎声一片。 沈玥瑶吓的胸口起起伏伏,死死拽着裙摆,还没决定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嚎。 她觉得就算跟她们一起嚎,景如璋也未必会放过她们。 座上的人终于被她们吵的受不了,锁起眉宇,沉声道。 “闭嘴。” 几人果真立刻收了声,改成轻轻抽泣,抬袖子抹眼泪。 景如璋下颌线紧绷,漂亮的眸子里涌着晦暗不明的情愫,似化不开的一团浓墨。 “那个没喊的留下,其他人退下。” “……” 第76章 心事 沈玥瑶心里怎能不悔? 肠子都悔青了! 像这种众人都干的事,犹豫做甚?跟着干就完了。 不干反倒惹眼。 孟美人一听,这是不打算追究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生怕他反悔,赶紧叩了一个头。 侧过头小声对沈玥瑶道。 “沈姐姐,你别急,我去给你搬救兵。” 景如璋将手负在身后,黑沉沉的眸子扫了她一眼。 “孟美人禁足一个月。” “……” 孟美人皱着眉腹诽,他怎么这样?沈姐姐,我救不了你了。 卫美人因上次畅音阁之事,记恨沈玥瑶,原本想多了解她一番,抓住她的把柄。 知道她经常去乘风阁打马吊,于是找人学习了这项技能,费心思接近孟美人。 结果不想摊上这么个事,宫里悠悠众口,最喜欢讨论这些事,明日还不知道将事情传成什么样? 怕还得背上个嗜赌的名声。 临走前,阴狠的目光在沈玥瑶身上逗留了一瞬。 皇后心下了然,识趣的借口去瞧承安。 沈玥瑶垂着头,食指敲在一起,暗自揣度景如璋将自己留下来意欲何为? 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扛,论位份她是最低的。 天塌下来,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矮子来顶。 半晌没听到他说话,她抬起头,直视那双星子一样的眼。 轩窗外有几株雪松,尚未融化的雪推在上面,他站在那一片斑驳的光影里,芝兰玉树,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缓缓走道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她,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里,神色淡漠,不辨喜怒。 “赌博还有理了?” 沈玥瑶眉尖轻蹙,小声道。 “臣妾真没有……”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都已经定性了,再辩又有何意义,挑战他的君威么? 她缓缓收回视线,蔫头耷脑的垂下眸子。 “怎么?莹秀宫里待不住了?” 沈玥瑶知道他是有心挖苦,当初他让她去莹秀宫,不就是不想见到她么? 她有心避着的,如今两次三番又见到了。 非她所愿,亦非她所能控制。 她端直背脊,双手端在额前,郑重的朝他叩了一个头。 “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今后一定好好待在莹秀宫,没事,坚决不出来晃悠。保证不再出现在您眼前。” 景如璋眸色渐沉,眉峰不可闻的紧了紧。 她就这么不想见到朕么? 负在身后的指尖慢慢攥成拳头,心头起了雾,眸子氤氲出一片霾。 须臾,低沉的挤出一个字。 “滚。” 沈玥瑶激的心尖一颤,得了命令,麻利的起身,浅浅一福。 转身之际裙摆打在他的锦袍上,她身子踉跄,一个天旋地转,直接仰倒了下去。 柔软的腰肢跌进一方有力的臂弯,她双手揪着他精致的领口,水盈盈的桃花眼闪烁着慌乱,对上他复杂的眼神。 她发誓刚才摔的真有问题,她走路一向很稳的。 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景如璋薄唇罕见的挑了一抹浅笑,看着有点像嘲笑,语气也微带揶揄。 “你不是说保证不出现在朕的眼前么?” “……” 沈玥瑶尴尬的冲他露出几颗贝齿,长睫乱颤,眸光无处安放,只得放到地板上以求安心,语气带了几分无辜道。 “不、不是故意的。” 离的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她好像那晚在畅音阁也闻到过类似的香,但那天脑子不清醒,不知是真是幻。 揪着他领口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她觉着这姿势没来由的......有点暧昧。 莲白的指尖用了点力道,想将身子带起来。 腰间的大手倏然用力,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似要将她揉碎一般。 沈玥瑶吓得轻摁了一声,指尖松开他的领口,十指交缠放在胸口,一双鹿眼惊恐的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深不见底。 她感觉到一丝侵略和危险,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仿佛立刻就要蹦出来。 景如璋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别的情绪,他极少在人前露出情绪。 沈玥瑶有点琢磨不透他。 听她娇吟,他手上的力道卸了几分,眸色愈发深沉,嗓音带了点哑。 “看来沈采女并不是个守信之人。” 沈玥瑶目光无措,索性闭上,眉头深深锁着,一瞬间心绪千回百转,将全身的勇气都凝结起来,化成一句。 “臣妾不是故意的,皇上要罚便罚吧!只是......能不能留臣妾一命?” 他觉得她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昏君么? 她总是那么怕他,但做出的事情却又如此大胆。 沈玥瑶见半晌没得到回应,睁开一只眼去偷偷看他。 她当真是眼花了,竟然看到他唇角漾了一丝淡淡的笑。 不及细看,细腰被推了一把,力道有点大,她站起来往前趋了两步才站稳。 景如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冷声道。 “赌博,看来沈采女抄了五十遍《女诫》还是没能领悟到其中真谛啊,回去再抄五十遍,三日后酉时送到御书房。” 沈玥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还好,还好,只是抄书。 她觉得他周身凛冽之气太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赶紧溜! 她浅浅一福:“臣妾遵命。臣妾这就回去抄,臣妾告退。” 景如璋回头看着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身影,敛下眉眼,只觉得刚刚接住她的那只掌心空落落的。 他是堂堂大晋天子,乾坤在怀,力挽先帝在位时的日下颓势,亦有威服列国之雄心。 他深知自己的责任,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原不见也没什么,两厢安好,互不打扰。 可再见她时,在宴会上那副安然自得的吃货模样,他又不甘。 若当真与她各不相干,该是件多么令人衔恨之事。 分明已经打算让她滚了,却又见不得她潇洒转身的模样,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甘和焦躁,鬼使神差的抬脚用了巧劲留她。 他转头看向轩窗外,心下叹息,不知道再放情进去,将来会将自己置于何地? 日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孤伶伶地躺在地上。 第77章 纲常 花窗的菱格将日光打碎,斑驳的光影照在清冷的地板上。 沈玥瑶侧身趴在窗牖上,身段窈窕,宫檐下的梅花琼萼破开冰雪露了出来,绮丽朱墙衬着冰姿雪态,煞是好看。 她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耷拉着眉眼,看着白色的淡雾散在日光下。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可惜,她现在无暇赏雪,秀肩低垂,好看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沮丧,哀叹一声,回头握着笔杆继续埋头苦写。 许念念进来抖了抖披风上沾的几片细雪,解开披风,随手搭在太后赏的白玉屏上,手心蜷在一起,呵了口气,坐道炭火边。 “沈姐姐你怎么在矮案上写字?” 沈玥瑶优雅端坐,手中没停笔,香炉里焚着些百蕴香,缕缕香霭飘渺。 繁音忽已阕,雅韵诎然清。 “这里偶尔抬头能看一看景致。” “沈姐姐真是个妙人,连连抄书受罚都不会委屈自己。” 沈玥瑶听她口吻有点低压,轻轻皱了皱眉,笔尖停了一下又继续。 “怎么啦?听上去像有心事啊?” 许念念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瞬,低下头道。 “没有,我在想沈姐姐之前的话。” “什么话?” “......” 许念念起身走到她跟前,探出脑袋在窗外左右环顾一阵,坐到她跟前,将双手放到矮案上,凑近她小声道。 “沈姐姐,你说我们真能熬到出宫么?” 沈玥瑶停了手上动作,将长笔搁下,看着许念念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心下有点好奇。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那日说的时候,都不见你这般在意,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念念收回眼神,垂下头,双手揉着绣帕,弹胭色绣帕上绣着一条鱼,走线精致,鱼鳞活灵活现。 “......我就是觉得宫里太无聊了。” 沈玥瑶点头道:“大好年华却要困在这一隅方寸之地,是挺无聊的。但是念念,你可以做点什么,或者学点什么,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别让自己在空虚,会胡思乱想的。” 许念念眨了眨眼,想了想道。 “我好像除了吃,别无所长。八雅都会一点,可都不太精通。” 沈玥瑶看着她的绣帕,莞尔道。 “谁说你不精通?我瞧着这帕子上的鱼比尚服局的那些绣娘绣的都好。” 许念念下意识掩了掩帕子,垂着眼睫道,低声道。 “那不一样,这是我花了好大功夫绣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多费了些心思嘛?将心思花在这些上面,也好过像她们费在争宠上,整天想着争宠算计,久了,心理会变态的。” 许念念歪着头看她:“沈姐姐,你讲的跟我爹说的不大一样。” 沈玥瑶轻哼一声,明知故问道。 “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知道我被选进宫,高兴的跟疯了似的。告诉我一定要争气,一定要不择手段……” 她小脸一红,声音越说越低。 “不择手段的爬到龙床上去,还说只要......只要在床上将皇上伺候好了,定然......定然前途无量。” 沈玥瑶虽然料到定然与她的观念相悖,但听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念念,万物分阴阳,人分男女,其实男人跟女人没什么不一样,他们生来并不比女人高贵。即使在......床上,呃......你不需要要伺候他,忠于自己就行了。” 许念念听的懵懵懂懂的问:“男人跟女人应该……一样么?男人不比女人高贵么?” 以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有悖常理的话。 她只知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自古男为尊,女为卑。女子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 今日听得沈玥瑶一言,一时间觉得脑子里那些纲常伦理在破碎。 沈玥瑶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柳眉轻蹙,复又执起笔继续誊写那本已经抄了八十九遍的《女诫》。 按理来讲,已经抄了这么多遍,她早就应该倒背如流。 可不知为何,还得看一句抄一句。 许是真的没用心,又许是对内容不感兴趣。 总之,没记住几句。 许念念一直默默低下头,暗自消化着她的话,良久,倏然冒出一句。 “要不......我去学如何做糕点?” 沈玥瑶点头轻笑:“那我这五脏庙日后可就要靠念念供着了。” 许念念有点为难道:“我倒是想学,可莹秀宫的小厨房那几个厨子手艺很一般。又不能去御膳房。” 沈玥瑶仰起头,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眼波一转,弯起唇角道。 “这样吧,下次我带你去孟美人的乘风阁,她那里有顶好的御厨。” 许念念蓦地抬头看她,眸子里的光亮了亮,倏尔又蕴起点点水花。 “沈姐姐,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你就是我亲姐。不,我亲姐可没你这么好,她只会端起大姐的架子贬低我。” 沈玥瑶摇头道:“哎,你是没见过我坏的时候,像你这样单纯的人就不适合跟她们玩争权夺利的游戏。” 沈玥瑶又停了笔,想着自己要是真走了,许念念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带她走,不现实。 自己都还没想到办法脱身呢。 于是搁下笔,轻轻掀起眼皮,唇角半勾,与她半开玩笑,故作高深道。 “念念,我瞧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我这有套《深宫生存秘笈》,今日传授于你,可好?” 许念念听她说的有趣,咯咯笑起来,配合她道。 “我愿拜沈姐姐为师,还望姐姐不吝赐教,授我秘笈。” “你既诚心拜师,为何还不添了茶来,孝敬师父。” 许念念当真乖巧的斟了盏茶,捧到她跟前道。 “师父请用茶。” 沈玥瑶接过茶,打趣。 “瞧在你心诚的份上,我将毕生功力,尽数传授于你。” 她扯了一张宣纸铺在矮案上,将誊抄的《女诫》收好,放到一旁。 第78章 秘笈 沈玥瑶提笔在纸上画了写圈,呈金字塔排列,指尖漫不经心的敲在圈上道。 “你看,这宫里的权力位份大抵就是这样,最上面的是皇后。下面是黎贵妃,再下面便是淑妃、容妃、慎妃。她们这些人,才是整个后宫核心斗争圈。别瞧现在宫里看似和睦,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斗成什么样。” “这些人,咱们能避则避,倒也不用担心她们会对付咱们,我们是小人物,只要没有妨碍到她们的利益,她们是不会花心思对付咱们的。” “毕竟,她们的剑,指向的定然都是那中宫之位。” “就怕......她们会殃及池鱼。” 许念念眸光带着困惑看着沈玥瑶,不解的问。 “中宫之位?不是已经有皇后娘娘了么?” 沈玥瑶气定神闲的举起茶盏,慢条斯理道。 “她的身体……怕是熬不了两年。” 许念念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她入宫还没见过皇后呢,就听说她快要死了,心里一抹遗憾一闪而过。 “那……那哪位娘娘最有可能成为皇后娘娘?” 沈玥瑶莲白的指尖微蜷,托着精致的下颌,思考道。 “瞥开感情跟子嗣,黎凝吧。只是……” “只是什么?” “她真要当皇后,就必须舍弃子嗣。黎家背景太强大,身为君主,不可能不忌惮跟提防。当然,也可能是温淑妃。毕竟……她是皇上中意的人。” 许念念赞同的点点头:“听说皇上好像对温淑妃是挺特别的,听闻年下赏了她一柄青玉刻诗如意,惹的宋容妃妒忌了好几天呢。” 沈玥瑶指尖敲在圆圈上,若有所思道。 “一柄如意算什么?她可是这场权谋的核心人物,将来至少也是个贵妃。其实这几位妃嫔中,她人品应当算最好的,但是非也最多。现在想抱上她的大腿,太危险,一不小心咱们就会成为马前卒。” “那宋容妃呢?她是皇后的表妹,将来中宫之位,她也有机会的。” 沈玥瑶眼皮都没抬,指尖跳过她那个圈,口吻淡淡。 “草包一个,略过。” “......啊?......哦。那......慎妃呢?” 沈玥瑶凝起眉头,心中暗忖,景临策谋反之事过去这么久,听说一直关在天牢里,杨璃应该没什么心思搞宫斗。 “她啊......不疯就没事。” “什么意思啊?” “嗯......总之离她远点,这人疯起来,不计后果的。” 她指尖移到下一层的圈,继续道。 “下面这些个婕妤、美人和才人,有上面的大人物压着,一时难成气候,但她们有机会接触到皇上,所以那些有上位心思的,会拼命争宠,手段层出不穷。” 沈玥瑶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抿了抿唇。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之中鱼龙混杂,能从这里靠争宠上位的,心思手段不可小觑,将来必会威胁到上面那些人。” “咱们一定要避开沦为棋子的命运,要提防她们拉咱们垫背。” “至于咱们,作为宫里最底层的嫔妃,争宠这事压根轮不上咱们。这里的人最多也就狐假虎威,在欺负别人身上刷点存在感,就像万巧真。上次不是听说她攀上了个什么宝林么?那个宝林又是谁的人呢?” “所以,咱们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即便是抱大腿,也要看清形势。像卫采女,她不甘沦为棋子,想反客为主,倒是有几分心机,可惜,却是墙头草。” “这自古以来下场最惨的就是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沈玥瑶指尖摸到茶盏,执起来一饮而尽,眸光瞥了一眼堆在一旁尚未抄完的《女诫》。 快速将手里的宣纸挪了位置,将那厚厚的一沓宣纸铺在上面一边继续誊抄,一边跟许念念说话。 “你慢慢消化一下,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了。看完了,一会将这玩意烧了。” 许念念呆呆的看着纸上的圈,左右歪着脑袋看了好一阵,问道。 “沈姐姐,我在哪里啊?” 沈玥瑶没抬眼皮,笔尖飞舞。 “你还够不上这些圈。” 她看了半晌,淡淡哦了一声,沈玥瑶抬眼扫了她一眼,眼风掠过她细细的手腕时,目光一顿,复又抬头看着她道。 “念念,你腕子上的铃铛手串呢。” 许念念没抬头,眼神左右流转几眼,低声道。 “没戴呢,上次商姑姑说听着闹腾,叫我别戴了。” 沈玥瑶觉得她有点不大对劲,按理来说商姑姑不会管她戴不戴手串之事。 许念念看了看轩窗外的日头,笑道。 “沈姐姐,你快抄吧,我不打扰你了,不然你抄不完,皇上又该罚你了。” 沈玥瑶见她奇奇怪怪的,本欲再问两句,但又见她无心话题。 许念念将宣纸叠好,看着火盆道。 “这么重要的秘笈,我都还没完全看明白,舍不得扔。” 她留恋的看了一眼手里的宣纸,缓缓投到火里,奄奄的火炭一下子烧成明火,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纸张与炭融在一起,化为灰烬。 ...... 沈玥瑶揣着「作业」来御书房,罗忠极有眼力劲,看了一眼端坐在御案上批折子的人。 赶忙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笑脸相迎。 “哟,沈采女来了。” 沈玥瑶微笑着颔首道:“罗公公。” “皇上这会还在忙,您稍等片刻。” 沈玥瑶朝殿内瞥了一眼,心下忐忑,垂下头轻轻咬了咬唇,有点心虚。 她端正的候在一旁,垂下头暗忖。 早知道就再抄会,干嘛这么着急啊? 景如璋手边的折子堆积如山,待批完最后一折,抬眼瞥了一眼殿门,嘴角淡淡勾了勾,搁下笔,凝好丢到山上。 两个小太监垂着头快步上前将折子整理好,搬了出去。 罗忠正陪着沈玥瑶聊天,见皇上得了空,礼道。 “沈采女稍等,容奴才进去禀一声。” 沈玥瑶轻轻点头道:“有劳公公。” 她不知怎地,握着手里厚厚得一沓纸,紧张的手心冒汗。 须臾,罗公公笑着出来道。 “沈采女请吧。” 沈玥瑶觉得自己要下地狱似的,步子缓沉的踏了进去。 心下给自己打气,不能露怯。 第79章 心思 御书房里肃穆沉沉,陈设一片暗色,只有明黄色的几处细软和随风轻涌的绣绡方才显出些烟火气。 瑞兽香炉里燃着文雅沉静的龙涎香,丝丝香远,盈满整个御书房。 沈玥瑶走到紫檀御案前,深深一福。 “臣妾见过皇上。” 景如璋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静静的凝着她,神色疏离,隐着些意味不明的情愫,淡声道。 “起来吧。” 沈玥瑶起身,抬头局促不安的望着他。 此时,她手指不可察的缩了一下,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景如璋缓缓朝她摊开手,袖口上的金龙纹精致华贵,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她捏了捏手里厚厚的一沓墨宝,眼波在他脸上轻漾了一圈,试图能获取点有用的信息。 可惜,屡试屡败。 沈玥瑶便他俏皮一笑,意图掩饰心虚。 她将「作业」递了过去,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尖温热,骨节也硬,轻轻一触,慌的她连忙抽回手,将视线垂在一个安全的范围。 景如璋凝起刀刻般的眉毛,余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慌乱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不可闻的挑了挑唇,将匿着星星点点笑意的眸光放到宣纸上。 不慢不急的将宣纸展开,沈玥瑶抬头看他专注的神情,心怦怦直跳。 宽大的袖口下掩着两只不安的手,使劲攥着袖口的绣莲。 澄澈的眸子里带着慌张,伸着鹅颈看着御案。 他别过头,沈玥瑶对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立刻低下头去。 柳眉深锁,心下暗道,完蛋! 她一向不信鬼神,此时心里却默默念道。 老天保佑,看不到,看不到! 景如璋漫不经心的欣赏了一眼她的神情,轻哼一声。 慢条斯理的捻起一张纸放到一旁,若无其事的继续审阅。 沈玥瑶后背发凉,手心里全是汗,牵起柔唇,强颜欢笑道。 “皇上辛苦了,刚批完折子一定很累吧?要不......休息会再瞧。” 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某人看破不点破,继续一页一页的翻着,又连续从厚厚的纸里抽了好几张出来,越抽越薄。 原本厚厚的一沓纸,最后剩了没两张。 景如璋眼尾晕开一抹饶有兴致的浅笑,挑着眉道。 “这就是沈采女抄的罚抄?” 沈玥瑶两腿发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上次见他也没翻两页啊,心想,抄了那么些天,他就扫了一眼。 谁还老老实实抄? 反正他又不会细看,意思意思得了。 谁知道他这次这么闲,逐字逐句查啊? 他闲暇的眸光在她身上流连一阵,语带揶揄。 “好啊,就前面两遍认真抄的,刚开始只漏一两个字,后面直接漏段。最后这一遍,最为夸张,就抄了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其间还掉了五句零九个字。” 沈玥瑶脑子被激的飞速转动,支支吾吾道。 “臣......臣妾......臣妾只是一时眼花,看......看漏了。” “哦?看漏了,这得漏了一半吧。朕瞧沈采女怕是有眼疾,要不要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沈玥瑶将脑袋埋的低低的,脸上蓦地一红,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不用了,臣妾知罪。” “哦?沈采女没有眼疾啊?那就是有意欺君了?” 欺君? 不就是没认真抄个书么? 怎么还扯上欺君了? 沈玥瑶身子一颤,抬起一双盈盈水眸,瑟瑟的看他。 也不知道脑子抽的什么风,倏然想到那日孟美人她们跪在地上嚎。 虽然法子不怎么样,但好像有效。 她有样学样,连忙磕了个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妾这就回去重抄。皇上饶命……” 眼睛跟两汪小泉似的,泪珠子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一滴接一滴坠在白皙的脸颊上。 眼尾微微泛红,将楚楚可怜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景如璋被她哭的心烦意乱,他淡漠的眼底快速泛起一抹惊慌失措,胸口一窒。 冷令道:“闭嘴!” 沈玥瑶果真收了声,只拿一双水莹莹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他。 正在此时,罗公公进来禀报。 “皇上,陈大人有事请见。” 他立刻收了思绪,斜睨了一眼地上之人。 沈玥瑶快速起身,转过身去抹了眼泪,退到一旁。 恼人的朔风穿过轩窗,拂过沈玥瑶鬓角的几缕碎发,有几丝粘在她的额前。 嫣红的唇,乌黑的发,楚楚的眸子,无意嵌在一处,皆是不自知的风情。 景如璋喉结轻轻滚动,凝起冷眉,执起茶盏,缓缓呷了一口茶。 罗忠领着陈大人进殿,他单膝跪地朝御座之人见礼。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爱卿免礼。” 沈玥瑶记得这位陈大人,就是那位在宴会上批判她的故事离经叛道的那位大人。 “陈爱卿何事觐见?” 陈大人拱手抱拳道:“敢问皇上,可是想将盐收归官营?” 皇帝面色冷峻,眉头一锁,气场压迫如山倒,凛然不可侵。 声音如同碎冰:“怎么?陈大人有异议?” 沈玥瑶这时方才看到他动怒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陈大人亦不敢直视天颜,拱手垂头道。 “皇上,微臣认为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 “此等做法,是与民争利。古人云,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皇上此举实在不妥。背义而趋利,与商贾争市利,实非治国之本务。皇上还是应当进本退末,广利农业。” 沈玥瑶听完,暗忖,这陈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跟皇上唱反调。 这也算冒死进言了吧? 倒是个难得的忠臣。 不过,就是太迂腐,不禁微微摇头。 景如璋凌厉的眼风扫过她的微动作,神色淡淡的瞧了一眼陈大人,压下心中之言,冷冷挑唇道。 “沈采女,因何摇头?” 第80章 争辩 沈玥眸光微颤,眸子左右游离,手心开始出汗,指尖微微有点发颤。 她心下暗自紧张,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就是个看戏的。 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强装镇定,上前欠了欠身,思考一番,为难道。 “臣妾只是感慨陈大人忠心直谏本是良臣所为,只是……这观点嘛……” 她侧过头,轻凝柳眉看了一眼陈大人,他朝服上绣的是云雁,想来是个四品谏官。 陈大人听一个女子竟敢对他的谏言提出质疑,心下大为不悦。 眉毛拧成川字,脸上浮了一层怒气,瞪着眼睛鼓了她一眼,拱手打断她。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一个小小的采女,怎可妄议朝政?” 沈玥瑶果真乖巧的闭上了嘴,轻抿柔唇,心里暗自朝他翻了个白眼。 女子怎么啦? 景如璋星眸如炬凝了她一眼,一丝不屑从她眸子闪过,恰好被他捕捉。 这才是沈玥瑶,面上比猫都乖顺,实则比任何人都有主张。 他眼底的沉霾散去不少,声音放柔了几分。 “无妨,此处并非朝堂。沈采女所言不会传出这御书房,但说无妨。” 陈大人眸露轻视的扫了她一眼,沈玥瑶心下撇了撇嘴,有点不是滋味。 听得景如璋所言,便也索性放开了说。 “将盐收归国营有何不可?此举有益于国,无害于人。既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又能避免商人私抬盐价,做大到富可敌国,动荡社稷。” 景如璋因近日一直想将民间的盐纳入官营,确如沈玥瑶所言。 一则,充实国库。 二则,为防商人私抬盐价,引发动荡。 此言论只是在朝堂之上提了两次,便有诸多大臣跳出来反对。 大抵都是与民争利,非君子所为那一套陈词滥调。 如今闻得沈玥瑶一言,清冷的眸子倏尔一亮,氤氲着丝丝赞赏。 「好个有益于国,无害于人。」 此举他志在必行,正愁要如何击溃那些老顽固的圣理名言。 如今这八个字足矣。 他原本云遮雾绕的心,一下子清朗起来,眸色明澈凝着她,薄唇噙了一丝浅笑。 陈大人哪里能听的这话? 他脸色发青,怒目圆睁,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国库不需要此等折损气节的政策来增加。” 沈玥瑶眸光流转一阵,最后将视线放到他微带皱纹的脸上。 “是么?对内,大到赈灾建学,小到官员俸禄,哪样不需要银子?对外,抵御强敌,没有充足的武力装备,能打赢仗么?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需要银子?由此可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敢问陈大人,您有何方法为国库增加收入?” 陈大人一副正派夫子的姿态看着她。 仿佛在说,孩子,你怎么能有这种危险思想呢?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试图挽救一下她这走上歧途的人,语重心长的教育她。 “朝廷官员可以节衣缩食,减少俸禄,用以充实国库。怎可学那商人,背义趋利,丢了气节?” 沈玥瑶被他的顽固思想惊了一瞬,心下暗吁一口气。 这陈大人也是个狠人,国库没银子,他的想法是节流,而非开源。 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缩减俸禄,心下亦是摇头。 这样的人要是放到她的世界里,当个底层员工,勤勤恳恳,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公司没钱,还愿意缩减工资,估计老板也是捡到宝了。 沈玥瑶淡淡一笑,赞叹道。 “陈大人好气节!可朝中上下大小官员数不胜数,难道都要求他们如陈大人这般高风亮节?俗话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连俸禄都没了,谁还替皇上分忧啊?” 陈大人瞪大眼睛看她,眼里全是哀婉,此人无救! 转念一想,暗道,此女子思想异于常人,但绝非君子所思。 将来若是得宠,必将蛊惑圣心,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妃! 景如璋幽幽垂眸,赞赏之色丝丝绕在心头,暗叹一声,可惜是个女儿身。 忽而又忖,还好是个女儿身。 他敛了思绪抬眸,不动声色道。 “依你之见,可有充实国库之策?” 沈玥瑶踌躇片刻,将目光凝在地面,低声道。 “有倒是有,就怕……” 她故意胆怯的偷偷瞄了一眼陈大人,只见他气的鼻孔张开,好像要冒烟似的,双目好像能喷出火来。 景如璋心下了然,抬了抬手道。 “但说无妨。” 沈玥瑶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 “大力发展工商业,只有商人有利可赚,才能征收赋税。若只是一味兴农,若遇天灾,朝廷颗粒无收不论,还要下款赈灾。故此,要兴国,还是要发展经济。” 陈大人抬起被气的颤抖的手指,指着她怒道。 “你!你!你!简直狂悖胡言!铁可折,玉可碎,海可枯,不论穷达生死,直节贯殊途。大晋绝无可能沦为遍地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沈玥瑶原本以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做了一个自己的分析和理解而已,采不采纳跟她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这位老大爷总拿气节教育她,沈玥瑶成功被点燃斗志,心里倏然生出一丝胜负心来。 “古人也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陈大人,厚德载物啊。” 陈大人涨红着脸,手上青筋暴起,沧桑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她,须臾,气息羸弱的吐出一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完,朝皇上行了一礼,原本想请皇上治沈玥瑶个狂悖无道之罪。 踉跄了一下,身子倏然滑了下去,栽倒在地上。 沈玥瑶吓得往旁边跳了一小步,心下暗道。 不好,这下摊上大事了! 连忙摆手道:“不、不是我。” 御案之人眸色一沉,眉宇轻拧,高声道。 “宣太医。” 他缓缓站起身来,垂眉低思,心下暗道,不能让他出去胡言。 否则,沈玥瑶危矣。 下令道:“来人,将陈大人扶到内室。” 两个太监得令上前搀扶起陈大人,几乎是拖进内室的。 景如璋缓步走到沈玥瑶面前,用一种奇怪得眼神打量她半晌,清冽的嗓音掺杂着含义不明的意味。 “沈采女,真是好口才啊!陈大人在朝堂之上口若悬河,曾舌辩五位大儒。今日,竟被你气晕。” 【本章辩论内容改编自汉昭帝时期着名的盐铁之议,有益于国,无害于人。是当时的御史大夫龚弘羊提出的观点。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了解一下哈。】 第81章 挑衅 沈玥瑶连连后退,眸子慌乱的噙着泪光,无措的看着他。 “真、我、臣妾真不是故意的,臣妾没想到这陈大人看着挺精神的,这身子怎么......怎么这么差啊。他......他不会死了吧?” 她倏尔又垂下眸子,长睫轻颤,自顾自道。 “他死了,我是不是要把命赔给他?” 景如璋见她是真吓到了,心里倏然被什么东西一拽,也没了打趣她的心思,皱着眉道。 “行了,不要胡思乱想,此处有朕,你先回去吧。” 沈玥瑶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欠了欠身,垂着头急步出了御书房。 景如璋轻掀眼皮,幽深的星眸凝着她单薄的倩影,薄唇似笑非笑。 刚刚分明伶牙俐齿的很,一瞬间又慌乱的跟只无措的小兽似的。 她似乎总在怕什么? 况且……那些言论,他以前从未听闻。 看似悖论,细思之下,不无可取之处。 他心下暗自思量着她的话,又忍不住道。 “她脑子是怎么长的?一个商人之女,怎会懂这么多?” 一时间,倏然觉得她像一本书,里面每一句他都想细细的品,反复斟酌。 太医出来拱手禀道。 “皇上,陈大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景如璋收回思绪,冷声道。 “朕知道了,退下吧。” 沈玥瑶一路心事重重,担心此事没办法善了。 看样子那位陈大人是位直臣,像这样的人,名声都不错。 若真气死了他,群臣肯定会对她口诛笔伐。 自古文臣手中的笔,亦可是杀人的剑。 到时景如璋为了平息众怒,肯定会将她交出去。 玄宗爱杨贵妃,最后还不是让她命丧马嵬坡。 更何况她算什么? 不行,这宫里待不下去了。 赶紧溜!赶紧溜! 沈玥瑶对于如何逃离皇宫已经有了初步规划,只是还有些细节尚有待推敲。 她正想的入神,一位小太监走到她跟前行礼道。 “奴才见过沈采女,皇后娘娘今日在永安宫设宴,请您过去。” 沈玥瑶思绪被打断,心下暗道。 不是前几日才设了宫宴么? 她无心赴宴,不过,毕竟是皇后来请,又不能拒,只得随他去永安宫。 说来也奇怪,宋沅依之前对她可没这么热情。 想来是她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她眸底闪过一丝厌恶,眉心轻轻闪了闪。 她心下事情太多,一会儿要担心那位陈大人,一会儿又揣度皇后的心思,一时只觉头疼。 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沈玥瑶今日算是深有体会。 快到永安宫时,遇到一群同去永安宫的嫔妃,这其中便有卫美人和那位与她有过节的万御女。 沈玥瑶垂下长睫暗忖,她怎也在? 还不等她开口,万御女抢先道。 “哟,这不是沈采女么?” 沈玥瑶强打起精神同她们周旋,心想这人怕是要找茬,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来是攀上了卫美人这个高枝,需得小心应对才是。 这些嫔妃,她叫不上名字,只认得其中一两个,她周全的欠了欠身道。 “嫔妾见过各位贵人。” 一群人瞧着她,忍不住讨论。 “哦,这就是宫宴上讲故事的那位沈采女吧。” “嗯,就是她,故事倒是讲的不错。起来吧。” 沈玥瑶低眉垂目道。 “谢过各位贵人。” 卫美人语带嘲讽:“什么故事啊?陈大人都说了怪力乱神,无媒苟合,妖言惑众。” 万御女跟着附和:“卫美人说的极是。” 那几位美人才女知道卫美人素日跋扈,不愿同她结仇,只淡笑着看戏。 卫美人眸光暗转,眸子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凌厉,嘴角勾起一丝阴笑。 “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那日我去孟美人的承风阁,丢了一枚玉佩,当时我与沈采女离的最近,想来沈采女一定见到了。” 沈玥瑶眉目一沉,心念道,这人当真什么瞎话都能编。 沈玥瑶欠了欠身,不带喜怒道。 “嫔妾不曾看到。” 卫美人凑上前,挑衅的盯着她道。 “是么?不会是沈采女私藏了吧?” 沈玥瑶轻蹙柳眉,知道她是故意要找她麻烦,她心下生出一丝无奈。 “……卫美人是何意?” 卫美人带着阴毒的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你说呢?你当日在畅音阁坏我好事,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原本我以为皇上那日单独留下你,是对你有几分意思,不料却是罚你。在宫里,没有皇上的宠爱,我要你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我不想你死的那么容易,我要慢慢的羞辱你,让你生不如死。” 沈玥瑶淡然一笑,此刻,有一种东西在心底蔓延,不许她摧眉,不许她折腰。 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骨气吧。 她以前不觉得自己有这种东西,可如今却像野草肆意生长。 自从来了这里,每日犹如困兽一般,受缚于宫里的方寸之地,不知何时才能脱困? 一味的忍让,只会助长他人气焰,对她步步紧逼。 沈玥瑶抬起头平视她,眸子里波澜不惊,淡然道。 “卫美人意欲何为?” “东西丢了,沈采女有莫大嫌疑,为了以证清白,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搜身了。” 周围的嫔妃一惊,搜身对任何一个宫人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嫔妃呢,这让她日后如何见人呐。 有人暗自叹息,有人暗自同情,也有人暗自看戏。 但谁也不会为一个小小的采女得罪一个美人。 沈玥瑶手心攥着拳,指尖微微泛白,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速不慢不急道。 “搜身?可以。今日若从嫔妾身上搜出来也就罢了,倘若搜不出来又当如何?” 卫美人一脸无所谓道。 “搜不出来啊,那便说明沈采女是清白的啊。” 卫美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看着她,对身后的宫女下令。 “来人,给我搜!” 第82章 恐吓 宫女的手缓缓靠近沈玥瑶的腰间,她眼底一片冰凉,冷冷的盯着卫美人。 这里离永安宫不远,她打算抓了宫女的手,托到皇后面前理论。 宋沅依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卫美人,舍了她正在经营的贤后名声。 还不等她伸手去捉宫女的手,便被一只有力灵巧的手掐住腕子。 一道凌冽之气漫开,她寒眸扫过一旁的卫美人,凝着一丝森冷无情的肃杀之意。 一身墨玉霞影云锦宫装,外罩黑狐裘披风,强大的气场迫的人不敢直视。 卫采女被冻得瞳孔一颤,惊道。 “黎……黎贵妃。” 周边的嫔妃皆是愕然,垂眉福身道。 “见过黎贵妃。” 卫美人反应慢了半拍,跟着欠了欠身,语气微带慌乱。 “嫔妾见……见过黎贵妃。” 黎凝睨了一眼沈玥瑶,又冷冷扫了一眼卫美人。 “你们在做什么?” 卫美人担心沈玥瑶胡言,率先道。 “嫔妾掉了一枚玉佩,嫔妾怀疑是沈采女私藏……” 黎凝肯定的打断她:“可有证据?” 卫美人一噎,不敢与黎凝对视,只战战兢兢垂着头,小声道。 “一搜便知。” 黎凝没什么耐心同她讲话,手上力道一紧。 啊—— 只听那宫女惨叫一声,被一把扔到地上。 卫美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神色慌张。 黎凝轻掀眼皮,冷漠得觑了一眼地上之人,居高临下的气势迫的卫美人胆寒。 “既然没有证据,就敢随意搜身,这手不要也罢。” 卫美人跪在地上双腿打颤,见黎凝似乎有意偏帮沈玥瑶,不敢与她对抗,只示弱道。 “是嫔妾一时鲁莽,还请黎贵妃恕罪。” 沈玥瑶瞧着刚刚还一脸嚣张的卫美人此时却被黎凝吓的魂不附体。 可见这宫里能让人害怕的,还是强硬手腕。 黎凝寒眸凝着沈玥瑶,声音一贯清冷。 “她可是仗着身份比你高,欺负你。” 既然已经同卫美人撕破脸皮,此等惩治她的良机,沈玥瑶岂能错过? 她故作委屈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既如此,本宫给你撑腰,她,随你处置。” 沈玥瑶从未觉得黎凝如此帅过,看来这人啊,交对朋友很重要。 她眸子里含了一丝俏皮,唇角带笑道。 “怎样都可以?” 黎凝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低低的轻哼一声道。 “不能杀人。” 沈玥瑶领了她的情,扬眉颔首。 她不打算与卫美人客气,有些人注定成为敌人,怎样都无法化解。 既如此,对敌人手软便是对自己残忍。 她走到卫美人身前,俯身从她头上抽出一只金簪。 眸光在金簪上游离一阵,唇边挑了一抹冷笑。 “上次卫美人打算用这根簪子杀了我吧?” 黎凝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道。 “她对你动过手?那本宫收回刚才的话,你可以杀她,本宫替你兜着。” 卫美人吓得身子一软瘫在地上,连忙叩头道。 “黎贵妃饶命,饶命啊......” “你求错人了。” 卫美人眼里噙着不甘,她岂能求一个小小的采女? 尊严跟性命,她在挣扎中不甘的选择了后者。 “沈......沈采女......饶命。” 沈玥瑶不理会她毫无诚意的求饶,别过头看着黎凝道。 “你这不会是打算用你欠我承诺换吧?” 黎凝嘴角弯了一抹清冷的笑:“就当利息。” “这还差不多。” 沈玥瑶回头将金簪的尖在她白净脸上缓缓游走,只需稍稍一用力,细腻的皮肤就会破开,流出鲜红的液体。 周围的嫔妃只低着头,心下暗道。 这采女到底什么来头?连黎贵妃都为她出头。 沈玥瑶漫不经心道:“恐惧的滋味怎么样?” 卫美人眸子颤抖着向下睨着脸颊上不安分的簪子,睫毛不停的闪动。 “你......你想怎么样?” 沈玥瑶也学着她的模样,嘴角挑着笑道。 “这么光滑的脸蛋,要是留下两道疤,多可惜啊。” “你......你敢!我可是......美人,你一个小小的采女,竟敢如此......” 待沈玥瑶欣赏够了她这副恐惧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后,才缓缓道。 “如你刚刚所言,我不杀你,我要留着你的性命,慢慢恐吓你,让你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她冲卫美人意味深长的一笑,纤手一扬,将金簪抛到地上。 起身来走到黎凝跟前,浅浅一福。 “今日多谢黎姐姐出手相助。” 黎凝不以为意,问道。 “就这么放过她?” 沈玥瑶莞尔一笑:“黎姐姐今日救了我,我也并非不识趣之人,不会给你添麻烦,若真的杀了她,让黎姐姐帮替我担这罪过,我也过意不去不是?” “你这人太滑头,打什么鬼主意呢?” “哪有?我可是老实人。” 两人说话间,姜婕妤眼风扫了一眼地上惊恐未定的卫美人,到黎凝跟前欠了欠身道。 “嫔妾见过黎贵妃。” 沈玥瑶认得她,那日在宫宴上献舞之人,她敛了跟黎凝谈笑的仪容,恭敬地欠身道。 “嫔妾见过姜婕妤。” 姜婕妤微笑着颔首,别人见到黎凝,心下都不禁生出一丝敬畏,她倒是大方得体,瞧着倒是个人物。 “嫔妾受皇后娘娘所托,去莹秀宫办了事,现下便先行去永安宫复命了。” 沈玥瑶这才发现,她身后的宫女手里的红木托案上有一只空酒盏。 她莹眸闪过一丝不安,有什么重点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 莹秀宫,一盏酒,替皇后办差事! 这……怎么感觉像剧里的赐毒酒! 莹秀宫,赐给谁? 她心口莫名泛疼,思绪一团乱麻,眸子顾盼间,扫过万御女。 她抽动着嘴角,扯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沈玥瑶呼吸一滞,眸光倏然变得冷厉,死死攥住姜婕妤,压着颤音冷声问。 “敢问姜婕妤,去莹秀宫办的何差?” 黎凝看她神色不对,轻凝着眉。 姜婕妤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想了想,口吻颇带为难道。 “此事……” 第83章 走水 姜婕妤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情绪,低声道。 “沈采女……可是住在莹秀宫露华阁?” 沈玥瑶心里愈发不安,心中思绪翻涌,大致猜到了什么。 只觉胸腔一阵钝疼,带着颤音不情愿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许念念?” 姜婕妤默然一瞬,云淡风轻的点头。 沈玥瑶倏然觉得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竭力挣脱,终不过是困兽之斗。 她眸子里的光一寸一寸暗下去,哑着嗓子,压着怒的质问。 “你将她怎样了?” 姜婕妤面不改色,睨了扫了一眼在场的嫔妃,高声道。 “今日皇后设宴,诸位姐妹还是先去永安宫吧,莫要让娘娘久等。” 几人朝她们欠了欠身,各自去往永安宫。 卫美人带毒的目光在沈玥瑶身上剜了一眼,黎凝只一个凌厉的眼风,便叫她不敢再抬眸。 眼见众人散去,姜婕妤才淡然开口。 “沈采女既是露华阁之人,迟早都会知道,我也不必瞒你。” 沈玥瑶一双灼灼桃眼里凝着冰霜,死死盯着她。 姜婕妤对上她的视线,眸底闪过一丝异样,不过眨眼又消失殆尽。 “她与侍卫私通,皇后不想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有损皇家颜面。” 沈玥瑶精致的黛眉间染上一层怒气,眼瞳也因愤然变得透亮,反驳道。 “你胡说,她每日与我在一处,她有没有与我私通,我会不知道?可有证据?” 姜婕妤漠然道:“此事,不需要充足的证据。她形迹可疑,问话含糊其辞,此事关系皇家颜面,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我劝沈采女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若非沈采女身份特殊,整个露华阁的人都不可能有活口。” 沈玥瑶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眉宇间轻凝着挣扎,她怒极反笑道。 “好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姜婕妤真是好魄力,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办的如此漂亮。” “不过你放心,此毒见血封喉,她没受什么苦。” 她踉跄着身子后退两步,缓缓抽动着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没受什么苦?!” 沈玥瑶死死攥着手心,眸子泛起水花,盈盈一点,倔强的不肯落下。 黎凝见她异常激动,冷声问。 “许念念是谁?” 沈玥瑶分明笑着,可眼底的寒意似能千年陈冰。 “问的好,许念念是谁?一个无足轻重的采女罢了,同蝼蚁一样,没什么区别,对吧?姜婕妤?” 姜婕妤面带愠色,眸子里蕴起难堪,厌恶的垂下头。 沈玥瑶转过身,裙摆翻飞去,再也顾不上什么体态仪容,快速朝莹秀宫跑,寒风好像一把锐利的刀,割着她白嫩的脸颊。 当她终于跑到拼尽力气跑到露华阁时,弯下身子,好一会才喘匀了气。 她如往常一样缓缓走过去,素手在她房门上一顿,轻轻推开。 只见碧儿倒在地上,嘴角尚留着一痕血。 沈玥瑶黛眉紧凝,上前伸出颤颤巍巍的指尖探了探她的鼻息,毫无生气。 抬眸见许念念安静的躺在榻上,宛如睡着了一样,只唇色有点微微泛紫,唇边的血渍被人处理过。 她似害怕惊醒她,轻轻走过去,喊了两声。 “念念,念念——” 见她毫无反应,长长的睫毛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分量,成串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她低垂着眼睑,发现枕下半隐着一个绣着精致的鱼纹荷包,她抽出来缓缓拉松系带。 里面藏着一缕头发和一封信。 她抽出信纸展开。 “沈姐姐,见字如晤,当姐姐见此信时,恐世间再无许念念。常感上天仁慈自于深宫桎梏中得遇姐姐,乃念念三生之幸事。 念念有一心上之人,虽只匆匆见了两面,心已深许。望姐姐能将念念之青丝挂于露华阁宫墙下的那株柳树上,让风将妹妹的心事吹出宫墙外。 姐姐的话本故事,念念已知道结局,犯了天条的仙女,虽身死心却甘之如饴。 念念命薄但此生无憾,唯有两愿,深宫寂寂,一愿姐姐长乐未央,二愿你我来生再不入宫门。 念念绝笔。” 沈玥瑶将荷包攥紧,伸手缓缓触碰她苍白的脸颊,哽咽道。 “念念,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我们一起想法子。” 她看着手里的荷包,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出宫,她目光幽幽落到菱花格窗外,低声呢喃。 “你放心,你这一缕青丝我替你送出去。” …… 御书房,陈大人刚刚转醒。 他一看周围环境,扶着榻沿坐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小太监候在一旁小声道。 “陈大人醒了,皇上还在外面等您呢。” 殿内一片灯火通明,月挂宫墙,整个皇宫被裹在清冷的月华里。 皇帝站靠轩窗边,手中握了一卷书,今日神色格外闲暇,眉眼舒展,一片清风皎月的好模样。 听到响声,他淡淡睨了一眼内室。 陈大人由两个小太监扶着出来,到他跟前,正欲行礼,却听他淡声道。 “陈大人身体不适,无需多礼。” 得了君令,陈大人只抱拳垂首道,声音微微有些气喘。 “谢皇上。” 皇帝清俊的立在那里,眼神犹如这冬日寒夜,凉浸浸的,让人不寒而栗,不敢靠近。 他将手里的书负在身后,背过身去看天上的朗月。 “陈大人,你作为言臣,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你可知每年洪灾席卷江淮饿死者多少?” 陈大人眸光深邃的望了一眼天颜,略带惭愧的低下头去,微微摇头。 “据户部统计,去年丧生者二十万,前年溺毙毁家者十八万。陈大人当真要踏在他们的尸骨上全了自己的高风亮节么?” 陈大人眸子一震,惶恐的跪下。 “微臣绝无此意。” “沈玥瑶的话虽然离经叛道,但有一点,却没错。有益于国,无害于人。既如此,将盐官营,朕势在必行。御书房所言,朕不希望有第四人知晓。” 尚不等陈大人应答,罗忠便疾步进来,景如璋大为不悦,冷怒的眸子轻眯。 “何事慌张?” 罗忠心知他议政时,最烦旁事所扰,若非事态紧急,他也不会如此失了礼节。 慌道:“皇上,莹秀宫沈采女住的露华阁走水了。” 第84章 计逃 露华阁火势滔天,赤红的火光烧亮了半边天。那火跟发了疯似地,吞噬着一切。 杂沓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快……快点……” “水……快去打水。” “沈采女好像还在里面。” “火势太大进不去。” “……” 江野带着一队侍卫跟在皇帝身边疾步赶到莹秀宫时,商姑姑还以为自己眼花。 皇上居然还亲自来了? 连忙领着一众采女上前行礼,他视而不见,径直往着火方向赶去。 火势太大,露华阁内压根进不了人,景如璋赶到时,便听见一声声闷响里,混杂着破空的刺耳尖肃,远远瞧见屋内残片横飞。 他眉头紧拧,身子紧绷,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敲打着他的心脏,他指尖曲成拳头。 他眸子猩红,冷冽的目光凝着杀气,射在跟上来的商姑姑身上,肃声问。 “沈采女呢?” 饶是商姑姑见过大场面,也被这天子一怒吓得身子直哆嗦,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垂着头道。 “......沈......沈采女在......在里面。” 景如璋双拳紧握,骨节泛白,素日里冷清的眸子带着明显慌张。 朝堂之上风云诡谲,谋算人心,他皆可以冷静自持,倨傲隐忍,心早已筑起高高的城墙,将一切有碍他冷静的喧嚣阻挡在外,如今却城墙却裂了一道口子。 他心下乱了方寸,步子不自觉的往前走。 江野和罗忠同时上挡在他身前,罗忠焦急的温声劝道。 “皇上,您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江野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急切,圣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当年被他被困在寝宫,也是四下起火,他都不见一丝慌乱。 如今...... “是啊,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要是伤了龙体,卑职担当不起啊。” 景如璋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想冲进去将人救出来,冷声下令。 “让开!” 两人同时跪下,罗忠连连磕头道。 “皇上,您不能过去啊……” “皇上,江山为重,还望皇上三思。” 黎凝随后也跟着赶到,扫了一眼地上跪的人。 “沈采女呢?” 江野将头埋下,没作声。 罗忠病急乱投医,急忙道。 “黎贵妃,您劝劝皇上吧,皇上执意要过去。” 黎凝一惊:“沈玥瑶在里面?” 她上前两步,便被江野起身抬手揽下,他皱着眉,一脸严肃道。 “危险,进不去人。” 倏然听得一声爆炸声,整个露华阁一瞬间全然崩塌。 ...... 冷月如水,朔风如刀,刮在沈玥瑶单薄的身躯上。 她一身宫女打扮,胸腔里的东西跳的飞快,似乎要撞出来似的,她用袖口抹了手心的汗,强压下心慌。 暗自思量,只要躲过宣武门守卫的盘查,便能顺利出去。 此时,其他宫门皆已落锁,唯有此处,方便有要事的大臣,故会比其他宫门晚两个时辰。 她低眉顺目的走了过去,守卫拦下了她,粗声粗气道。 “站住!哪个宫里的?” 沈玥瑶轻声细语道:“奴婢是莹秀宫的。” “叫什么?” 沈玥瑶将腰牌递了过去:“奴婢叫碧儿。” 守卫接过腰牌,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又道。 “出去做什么?” “商姑姑让奴婢出宫办点事。” “宫门即将落锁,这么晚了,有事明日再办,咱们可不会等你回来。” 另一个守卫细细打量她,见她云鬓细腰,虽是晚上,月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犹似镀了一层珠光,他看得心头一热。 又听得她声音娇娇软软,也不知脑子里在脑补些什么,声音倏然柔和了几分,嘴角还挂了个猥琐的笑。 “莹秀宫?以前没怎么见过莹秀宫的宫女,妹妹出宫做什么?” 听他油腻腻的声音,沈玥瑶心下蹙眉,面上却也只得跟他周旋。 “商姑姑交代奴婢不能说的,都是上头贵人交代下来的事,奴婢也不敢多嘴,还请二位放我出去将差事办了吧。若是办不成,奴婢是要受罚的。” 沈玥瑶佯装抬袖掐掐眼角,做出一副可怜之态。 一旁的侍卫不为所动,另一个看的两眼发指,心痒难耐。 “哎哟,妹妹怎么还哭上了,像妹妹这么漂亮的可人儿,哪个舍得罚?” 说完,他竟直接上手去抓她搁在腰前的纤纤柔荑。 倏然被一双白净的手从半空拦截,沈玥瑶没有抬头,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瞧见青色的袍角,像是个太监。 只听他乐呵呵痞笑道。 “哟,这不是武哥吗?今儿又轮到武哥当值了?” 沈玥瑶觉得他的声音好生熟悉,于是将头抬高了一寸去看他。 她心下一惊,眸子微怔,竟是李顺。 只见他从兜里摸出两锭银子,塞到两手里,看了沈玥瑶一眼,笑道。 “这宫女我认识,她上头有人罩,武哥您可别给自个儿惹麻烦。” 宫中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复杂的很,那侍卫听了,自是不敢再妄动,不甘心的扫了沈玥瑶一眼,不厌烦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又要出去?” “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辛苦。” 他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欸,得勒,改天一起喝酒啊。” 李顺看了一眼沈玥瑶,轻声道:“走吧。” 他们正欲出宫,倏然又听一旁的侍卫道。 “陈大人,来了,你俩站到一边去。” 沈玥瑶心下一紧,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出门尽遇熟人。 她忙垂下头,借着月色照不到的暗影,将脸隐藏。 陈大人昏昏沉沉叹了口气,路过沈玥瑶时,脚步一停,瞧不清她的模样,心下郁结难舒。 对着她道,又不似在对她道。 “红颜祸水啊!尽会些歪理邪说,老夫看啊,圣上迟早被她蛊惑。祸水啊!哎!” 说完又踉跄着步子,走向宫外。 沈玥瑶眨了两下眼睛,被人当面说是蛊惑君心的红颜祸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陈大人估计也没想到他是对着本人感叹。 沈玥瑶见他身体摇摇晃晃的走远,跟喝了酒似的,心下摇头,跟在李顺身后出了宫。 第85章 出宫 到了宫外,李顺见四下无人方才朝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奴才见过沈主子。” “起来吧。怎么是你?” 李顺起身笑道。 “你去了莹秀宫之后,奴才们都被内务府重新调派,奴才在宫里有点人脉,被调去了御膳房当差,冬雪和夏夜也在御膳房。” 沈玥瑶心下暗忖,这其中定然也有他的功劳吧。 这个李顺为人圆滑,在宫里倒是很混的开,为人也算有情有义,今日若非他及时出现,自己倒真不一定能出宫。 沈玥瑶轻声一笑:“今日多谢你。” “沈主子说笑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主子出宫可有落脚之处?” 沈玥瑶寻思,沈家暂时不能回。 若是被人瞧见,恐招致祸端,还是先找个客栈安定下来。 李顺见她迟疑,心下便知她有顾虑。 “主子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奴才愿尽绵薄之力。” “不必了,今日已经很麻烦你了,出了宫,我便不再是什么主子,叫我沈玥瑶吧。” 李顺躬身低下头去:“奴才不敢。” 两人正说话间,迎面正走过来一位身穿官服的人,沈玥瑶眼尖,立刻道。 “有人来了。” 李顺和沈玥瑶赶紧让出大道,退至一旁。 月光将她的容颜照的清晰,她心下不安,向后退了两步,借着李顺的影子隐了半张脸。 李顺没见过这位大人,沈玥瑶倒是悄悄瞄了一眼,赶忙将头埋的很低了。 她不信命运,因为命运从不待她以温柔,今日犹为残暴。 她心下暗啐一口,靠! 杜长寻眉头紧锁,他此时进宫是翰林院有几封机密文件需皇上盖印,步子迈的比较急,他身后侍从手里提着一盏风灯,由远及近。 沈玥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心中默念,不认识,不认识。 他一路上过来没什么人,只前方两个宫人他淡淡扫了两眼,径直从沈玥瑶身边快步走过。 沈玥瑶心下暗松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待会儿直接碰上江野了。 她刚走了两步,倏然听到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玥、玥瑶?” 沈玥瑶步子微微一顿,不敢回头,只佯装没听见,快步离去。 杜长寻刚刚与她擦肩而过时,目光只匆匆扫了她一眼,心下又有事情,故而反应迟了半拍。 他倏然停下步子,转过身去看她,他的声音虽疑惑,可心下几乎是肯定。 他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下一惊。 她不是采女么? 她......她逃出了宫?! 心下思绪翻涌,想起往日重重,本以为两不相欠,怎料她居然入了宫。 上次宫宴上再见她,只觉得她竟似变了个人似的,叫他不敢认。 他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竟然生出几缕愧疚出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怅然若失。 侍从见他愣神许久,小声唤了两声。 “大人,大人。” 杜长寻闻声回神,垂下眸子,将思绪收拾了一番,心下一声沉叹。 暗道,走吧,走了也好。 ...... 御书房内除了景如璋,再无旁人。 他闭目静坐在楠木圈椅上,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手肘撑在扶手上,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眉宇紧紧拧着,冷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薄唇微微颤了几瞬。 他不敢睁开眼,害怕眼里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不信,不信沈玥瑶那样怕死之人会将自己陷入险境。 不信一场露华阁的火能困住她。 即使江野说在露华阁楼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不信那是沈玥瑶。 罗忠侯在殿外,心急如焚的看向殿内,只见平日里龙章风姿,万人敬仰的陛下,此时瞧上去却显了几分寂寥和破碎。 看来皇上对沈采女是真的动了心,哎,天意弄人,如今,说什么都完了。 他无能为力哀叹一声,缓缓的摇头。 唯愿皇上能看开些。 他复又叹了一声。 杜长寻来的时候正巧见听到这一声叹息,他是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任谁也是捧着。 脸上挂上一个官场职业笑容,拱手道。 “罗公公何故叹息啊?” 罗忠抬眼睨了一眼来人,强颜作揖道。 “原来是杜学士啊。杜学士来的不巧,皇上此时恐怕不愿见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杜长寻皱眉不解:“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还不是那沈采......” 罗忠话刚出口,便觉不妥,此事是皇上私事,不能妄议,便及时收了口,默了默道。 “总之,杜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天色已晚,皇上此时不想见任何人。” 杜长寻心下一怔,他虽只说了两个字,加之刚巧在宣武门碰到沈玥瑶,心下揣测。 难道与她有关? 他思量一番,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殿内。 “既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 罗忠点头道:“杜大人慢走。” 杜长寻放慢步子,心下暗自计较。 皇上从未拒见过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难道是因为沈玥瑶? 皇上喜欢沈玥瑶?会么?就她那脾气? 皇上应该不会看上她吧? 方才罗公公分明想说沈采女...... 他步子倏然挪不动了,自打他夺的榜眼以来,冷相倒是对他青睐有加,将千金许给他,还提了他为翰林院学士。 可皇上待他始终不冷不热,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日后定然是要往丞相的位置发展,倘若此时,他将沈玥瑶出宫之事如实相告,皇上会不会...... 他转念又想,当初穷困潦倒,连进京赶考的银子都没有。不得已去攀上沈玥瑶,也多亏她的二百两银子,自己才有如今的地位。虽说金榜题名后,还了她三百两。 但终归在感情上对她有所亏欠。 他迟疑许久,眸子轻眯,眼底划过一道凌厉。 倏尔转身走到罗公公跟前道。 “方才罗公公可是想说沈采女?若是沈采女,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相信皇上应该想知道。” 罗忠一惊,急道:“有请大人稍候,老奴这就去禀报。” 罗忠步子进殿,步子放的极轻,他抬头窥了一眼圈椅上的人,阖着眸子,面色沉冷,宛如一座冰雕。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道:“皇上,杜大人求见。” “不见。” “......他说是关于沈采女的。” 景如璋眸子倏然睁开,眼睛瞬间变得明亮,透着星子般的光芒。 “让他进来。” 听完杜长寻所言,欣喜、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在他心底搅着。 他眉眼沉沉,将复杂的视线投在地上,紧紧握着拳,薄唇紧抿。 沉默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沈——玥——瑶,朕跟你没完! 第86章 墙外 沈玥瑶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宫墙,不禁感慨,这墙里墙外竟是天差地别。 朱墙将皇宫圈起来,隔绝外面的喧嚣与烟火,里面的人玩弄权术,算计人心,甘愿在繁华的地狱里沉沦。 她心下莞尔,出了宫,她如同离了笼的雀鸟,处处透着鲜活。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的生命。 月上中天,天边几点星子,月色朦胧夜如霜。 沈玥瑶寻了京城里最豪华的客栈落脚,点了些招牌菜让小二送到房里。 无论何种境地,她总是不会亏待自己。 宫里的一切都随着那把火化成了灰烬,包括沈玥瑶。 这世间再无沈玥瑶。 她仰躺在榻上寻思,是否要给自己改个名字? 这京城定然是不能待下去,去哪里? 她从来时,身上带了不少银票,她深知出门在外,银子是万万少不得的。 她唤来小二,见他礼貌周到,话语间倒也实诚。 她掏了一张银票搁到食案上,温声道。 “替我办两件事,第一,购一辆马车,雇一个车夫。第二,备两套干净崭新的男装。剩下的银子便是小二哥的辛苦费。” 店小二一听还有这么好的事,立刻点头笑道。 “一定给客官办好,马车客栈就有现成的。至于这衣裳嘛……”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面露为难道:“此事怕是铺子已经关门,不过……” 他顿了顿道:“不过小人应该有办法,您放心,小人一定给客官办妥帖。” 小二瞧她貌美,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度,来历定然不凡,办事也不敢马虎。 沈玥瑶想到今日在宫门遇到杜长寻,听他的口气像是试探。 沈玥瑶已死,这是宫里所有人都认定的事实。 话虽如此,她觉得他始终是个隐患。 今日虽侥幸逃了出来,还是尽快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她起身走到轩窗前,看着楼下灯火阑珊,宛如星河蜿蜒,耳边还能听见念唱做打之声。 她终于从那锦绣地狱里走到烟火袅袅的人间。 她浅浅一笑,拿出腰间的荷包,取出那一缕发丝,捻在指尖,伸出葱白如玉的手。 朔风牵起青丝,它留恋了指尖片刻,轻轻摇曳几下,似在与她道别。 沈玥瑶牵了一抹淡笑。 “念念,你自由了。” 她将指尖轻轻往前送了一程,青丝漾在风中,缓缓飘远。 也不知落在了谁家炊烟袅袅的屋顶,偷听着檐下的秘密。 折腾了一日,今夜她睡的格外沉,无梦惊扰,无事忧心。 翌日一早她便起身,束了胸,换上小二备的男装,脸上不施粉黛,却依旧唇红齿白,一双柔媚的桃花眼里缺了几分凌厉。 乍看之下,倒也有几分弱质少年的模样。 她从未如此打扮过,心下隐隐觉得倒是新奇,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出了客栈,车夫已经候在门口。 那车夫见她生的眉清目秀,不似平日里那些混江湖的草莽之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细看之下发觉她并无喉结,心下了然,定是哪家千金小姐顽皮,笑声问。 “公子要去哪里?” 沈玥瑶压着嗓音道:“禹洲。” “好嘞。” 沈玥瑶上车后,掀起帘子往外瞧。 街上热闹繁华,人山人海,嘴角翘起一个舒适的弧度。 她扫了一眼前方石墙上,上头贴着醒目的告示。 沈玥瑶笑容倏然僵在脸上,她猛然心下一抽,像是被戳到了某处神经。 沈家勾结逆贼,密谋造反,现已全部收押,三日后,全部处斩。 沈家勾结逆贼?怎么可能? 她心下一乱,放下帘子。 沈家怎么可能造反? 景如璋不是个昏庸无道的皇帝,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她眸光暗转,心下又觉得哪里不对。 沈玥瑶黛眉紧拧,心中思绪翻涌,暗道。 “沈玥瑶,你在想什么,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管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是你真的亲人,不过都是些话本里的人,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吧。” 马车缓缓穿过繁华的街市,沈玥瑶柳眉久久未得舒展,心乱如麻。 直到马车倏然停下,她身子微微前倾,思绪被晃散。 她挑开帘子,原来不觉间马车已行至城门,看着逐一盘查的城门守卫,沈玥瑶心下警惕。 车夫也皱起眉道:“奇怪,素日里也不见盘查的这么仔细,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是不是在捉拿什么朝廷要犯?” 沈玥瑶愈发觉得不对劲,昨日出宫时天色已晚,城门已关。 她便想着今儿一早出去,又听刚刚车夫所言,她隐隐觉得怕是昨日杜长认出了自己,向景如璋告了密。 所以那告示是景如璋故意让她看到,让她乖乖自己回去。 思及此处,她心下一沉,暗骂。 这死促狭,忒坏! 她想着既然景如璋已经知道她没死,要想混出城,怕是还需费一番心机。 此时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低声道:“我倏然想起还有东西落在客栈,你且先送我回去。” 快到客栈时,沈玥瑶眸光流转,对车夫道。 “师傅,咱们今日不出城了,我还想在城里逛逛,我在此处下车,你且先回客栈。” 车夫觉得这年轻人一会一个主意,但人家给了钱,便也照办。 沈玥瑶缓行在人群中,不觉间抬头又看了那些告示,她心下明白,这是要让她自投罗网。 她心下冷笑,就这么笃定她会回去么? 她转头小声念叨:“老娘偏不着你的道,大不了雇人劫法场,沈家别的没有,就钱多!” 她心下郁结,心下知道劫法场是下策。 且不说成功的概率小,就算成功了,沈家日后得集体逃亡。 她垂着头走踽踽前行,思绪纷乱,不小心撞到小摊上的一卷书画。 画卷展开,是一幅群峰图,画面上数峰并起,主峰耸立,山峰峭拔,山势雄伟,气势恢宏,给人以压迫之感,山脚下河上飘一叶小舟,孤泠泠的漾在河面。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处境,她俯身拾起画卷,转过身正见一白衣书生正眉眼柔和的看着她。 眼前这人容颜俊美,白衣胜雪,气质出尘,一双眼睛明亮透彻,仿佛能洞悉一切。 沈玥瑶看他摊位上零零散散只摆了七八幅画,每一幅皆是立意高远。 这样的人,这样的画,实在跟这喧嚣的街头有些违和。 自己还不知道明日的命运将是如何,恰好兜里还有几个银子。 若是人死了,钱没花完,也是一大遗憾。 她一时起了善心,朗声道。 “老板,这些画我全要了。” 第87章 重逢 书生目下并无诧异之色,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姑娘喜欢这画?” 沈玥瑶一怔,这人眼睛好厉害。 既已被识破,她也不狡辩,只道。 “我瞧公子的画立意高远,倒是不俗。” 他轻扬阔袖,将手负于身后,周身环绕着宁静安逸之气。 “我在此摆摊已有数日,零零散散也卖了一两幅,像姑娘这么大方的客人,在下倒是第一次见。” 沈玥瑶其实对他的其他画,兴致寥寥,唯手上这幅意境与她此时心境相通。 他似瞧出她的心事,温声道。 “姑娘既喜欢手上这画,买下这一幅即可,姑娘仁善,想助人为乐,替在下买下所有的画。但若非真心喜欢,买回去也只是闲置,何不放过它们?” 沈玥瑶愣了愣,一时反应过来,这人虽是一袭白衣,料子却是上好的月牙锦。 再看他的画,构图精妙,意境非凡,想来并不缺卖家,倒显得自己莽撞了。 又听这人说话婉转,处处给她留足情面,端的是一派的风度翩翩。 与他交谈,当真觉得如沐春风。 她轻轻颔首道:“是我唐突了。” 沈玥瑶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白衣公子接过银票,眸子里微带点为难,轻凝墨眉。 “不巧,在下这里没有碎银找给姑娘,还请姑娘稍候片刻。” 沈玥瑶本就没打算让他找零,淡声道。 “不必了,公子这画值这个价。” 他疏朗笑道:“在下的画,在下定的价,值不值在下心里清楚,还请姑娘稍候。” 沈玥瑶听他话虽说的温柔,却带着一股执着,便也不好再勉强。 他左右环顾着街边铺子,心中衡量着哪家铺子能化开这张银票。 沈玥瑶看出他心中所想,抬眸瞧见不远处有个茶楼,看样子倒是个风雅之所,心下觉得此人倒是个君子。 也罢,相见也算有缘,便道。 “今日得遇公子,也算有缘,不若这样,我请公子饮盏茶如何?” 白衣公子凝了她几眼,心下暗道,这姑娘竟不设男女大防,言语间倒是坦荡。 之前有不少官家小姐,以买画之名接近他,眼前这位姑娘倒是不同。 她一身男装,难掩饰清水芙蓉之姿,眉间微带愁容,心下不禁暗自揣度她的来历。 是哪家千金出来游玩,还是逃婚? 他步履轻缓优雅,走到她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便微微颔首,二人刚踏进茶楼,茶楼老板便亲自带笑迎了上来,作揖道。 “谢公子,您来了,楼上雅间请。” 沈玥瑶心下愕然,这茶楼规格瞧着不一般,分上下两层,楼下中央有一方水榭舞台,用作弹唱乐舞。 他竟能让这里的老板亲自相迎,想来是个有身份的。 与他走近才发现他腰间坠着一枚环形玉佩,竟是上好的汉白玉。 她柳眉微蹙,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对于老板的热情,他并没有虚以委蛇,只淡笑着点头,客气又疏离。 沈玥瑶捻起袍角上了楼。 雅间设的座皆在栏杆旁,可观楼下舞台全貌。 茶楼小二,点头哈腰,伺候的极为仔细。 “谢公子,您要什么茶?可需要点小曲儿?” “沏一壶敬亭绿雪吧,至于小曲儿,就点夏荷姑娘的《听雨》吧。” 沈玥瑶心疑惑,他既是常客,可为何刚刚他却没想到到这里来换银票? 她心下对他的身份确实有几分好奇,便开口道。 “原来公子姓谢,我瞧着公子不是一般墨客,何故在街边卖画?” 谢公子轻扬长袖,提起袍角,慢条斯理的坐下,动作优雅,如诗如画,风采卓然。 浅笑道:“姑娘瞧着家世非凡,又何故女扮男装?” 沈玥瑶一噎,只是笑而不答,自己有不能说的理由,想来他也是,便不再多问。 待小二上了茶来,她也只是低头品茶。 谢公子见她半晌不语,垂眸道。 “谢某与一友人打赌,要将这十幅画尽数卖出,姑娘买之前在下才卖了两幅。” 沈玥瑶心下觉得他这副仙人之姿,不像是个会与人打赌的。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既如此,刚刚我说要买下公子所有的画,公子为何拒绝?” 他有条不紊的为她沏了盏茶,云淡风轻道。 “姑娘慷慨,谢某觉得胜之不武。” 沈玥瑶轻轻颔首:“公子心胸坦荡,佩服。” “不知姑娘......”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楼下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还有铁甲摩擦碰撞发出的咯咯响声。 沈玥瑶心下一紧,抓起茶案上的画,站了起来,眉目一沉,紧紧咬着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画,她想赶紧逃离这里,可双腿就同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她知道,逃不了了。 几十个侍卫如狼似虎般冲进来,整齐划一地站成两排,仿佛两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店里的客人见势不对,纷纷逃了出去,茶楼老板对着侍卫诉苦,他们就像木头一样,没人回应他。 江野一身轻装便衣进来,对茶楼老板交涉了几句,那人便退到一旁,再不敢多说一句。 谢公子见这么大阵仗,这些侍卫倒像是宫里的禁军,这才觉得这姑娘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站起来定定的看她,想问什么,但眼下似乎又不大合适。 江野转过身来,仰起头看她,手中抱剑向她行了一礼。 沈玥瑶柳眉紧拧,垂下头去。 谢公子朝楼下望去,只见进来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那人生的清朗俊秀,高大英挺,看气度矜贵非凡,必是权贵。 冷沉的眉目间凝着一股肃杀的戾气,眈眈与之对视,竟就令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景如璋负手朝前走,勾拳握在身后的右手,骨节咯咯作响,方才一瞬间,他隐隐动了杀念。 他走到沈玥瑶垂眸的视线范围内停下。 她瞳孔一颤,惊了手一抖,怀里的画卷离了手,直直坠下。 第88章 醋意1 景如璋潇洒扬手,接住至上落下的画轴。 他轻轻抬头,面沉似水,与谢公子错开视线,淡淡瞥了一眼沈玥瑶。 见她傻愣愣的站着看他,一双桃花眼里惊恐未定,似乎对于他出现在这很是意外。 她与那白面书生有说有笑一路行至茶楼,为何她在自己面前,总是惺惺作态? 想到此处,当真是气的他心悸,声音带着散不去的寒意。 “怎么?要我上来。” 沈玥瑶稳了稳心神,看他一身常服,想来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这位谢公子,低着头懦懦道。 “不敢。” 她转身缓缓下了楼,谢公子轻凝眉目,知道底下这人身份不简单,这姑娘怕是难以应对。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下不忍,生了几分怜惜之情,京城权贵他也结识不少,只是下面这一位,他倒不曾见过。 这姑娘生性豁达,又善良,他们原不过萍水相逢,她却愿意买下他所有的画,又请他吃茶。 她生的美貌,乔装出逃,想来是不愿为人所迫。 想着自己在京城还算小有名气,罢了,如她所说,相逢即是有缘。 今日便试着救她一救,且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他跟在沈玥瑶身后,随她一道下了楼。 沈玥瑶走他跟前捻着布袍跪下,垂下头去,谢公子疑惑的看着她,她整个人都在轻轻抖着。 暗叹,这人当真霸道,竟将她吓成这般,与方才的明艳大方判若两人。 他依旧没能猜透这姑娘的身份。 他抱拳向景如璋行了一礼,温声道。 “不知这姑娘何处得罪了这位公子?毕竟是女儿家,还望公子善待。” 景如璋没看这两人,只展开手里画卷,冷冷睨了一眼,寒声道。 “不拘绳墨,师承柳逸。看笔锋,你是他的二弟子谢兰辞。” 谢公子心下一惊,他这话说的没带半点疑惑,语气笃定。 他单凭笔锋就能断定自己的身份,应当是见过自己的画。 他温和淡笑,谦逊道。 “鄙人正是,还未请教公子尊名?” 景如璋垂着眸子只定在沈玥瑶身上,半分余光都没分给旁人,眸底情绪翻涌。 一个日日与笔墨为伍的少年公子,尚不识得愁滋味,以为凭借那点才名,就荒唐的以为自己可以当救苦渡难的活菩萨。 他心下冷嗤,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又恨他自以为是。 这样的人他原是半分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却是怒意翻滚,一时间脑子里冒出许多骇人的念头。 景如璋细长的睫毛下映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暗影,深邃的眸子里神色繁杂。 他将画卷缓缓卷起来凝在手边,一道危险的光从眸底一闪而过,轻挑薄唇,似笑非笑道。 “我只是出府寻自家丫头,怎么公子要管这闲事?” 沈玥瑶垂着头,心下暗自皱了皱眉,这人胡编乱造。 意欲何为? 谢兰辞心下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只是个丫头,如此,倒也好办。 “既是丫头,鄙人倒愿意出十倍银钱赎了这姑娘的卖身契,还她自由身,不知公子可愿成全?” 景如璋听完,嘴角挑了一抹冷笑,眼神死死攥着地上之人,用手边的画,轻轻挑起她小巧的下颌。 两人目光相接,沈玥瑶才发现他脸色微带苍白,眼里布着血丝。神色冷凝,暗沉沉的眸子里涌动着杀意。 沈玥瑶长长的羽睫上挂着一滴泪,将落不落,楚楚一点。 想着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日了。 “若是她自己原意,我也不勉强她留下来。你自己说,可否愿意让这位公子为你赎身?” 这景如璋到底要干嘛? 她有种要被坑的感觉。 不勉强?! 不勉强还追出宫来?! 明知故问,若说愿意,恐怕当场毙命。 这人好不要脸! 沈玥瑶咬了咬牙,闭上眼,掩下隐忍,沉声道。 “多谢谢公子美意,不用了,我……我愿意跟……公子回去。” 谢兰辞眸子一惊,看着她若有所思。 心下暗想,她分明很怕这人,为何不愿? 难道……是怕他说话不算数? 可...... 她既然说了不愿,自是无法强求。 景如璋将修长白净的手递到沈玥瑶面前,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将颤颤巍巍的手递到他掌心,借了点力站起来。 她欲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稍稍挣扎一下,没挣脱,便别过头去。 景如璋恨极了她这副隐忍屈辱的模样。 她分明就是怕他对姓谢的发难,想袒护他,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道。 沈玥瑶吃痛低吟一声,他眉间轻凝着一丝不忍,极力压下情绪,手上松了几分力道。 他气极反笑,侧头冲谢兰辞道。 “看来要辜负谢公子的一番心意了。” 谢兰辞还想再争取一下,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景如璋已经没了戏弄她的心思,鬼知道他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 昨夜里听到她逃出了宫,跟着了魔似的。 一会想着要将她捉回来关起来,一会想着关起来还不够,要打断她的腿,叫她再也逃不了。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他聚集了所有的精力听完早朝,处理完要事,马不停蹄的赶来。 叫他看到这糟心的一幕,他刚刚确实动了杀念,却又在她惊恐的眸光里散了个干净。 攥着她的手转身欲往门外走。 沈玥瑶一个不防,身体猛然被他带了出去,脚踝一崴,惊叫了一声。 景如璋闻声回头,瞧她正迎面扑上来,他侧过身子,躲过她的正面撞击,只伸手拦住她前倾的腰。 谢兰辞上前一步,蹙眉道。 “姑娘,你没事吧?” 他冷着脸将她扶正,自顾自的往前走了两步,没听见她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凝着眉宇回头看她,她正一瘸一拐的小步前行,想来是方才崴了脚。 沈玥瑶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暗道,跟他在一处,怎么总摔跤? 他走到她跟前,眸子里含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 拽着她的手臂往怀里一带,一手穿过她的腰肢,一手揽过她的双膝,弯身下去,将人打横抱起。 余光扫了一眼怀里之人,她身子僵硬,羽睫轻颤。 见她这副模样,他心下又生出一股无名火,只觉五脏六腑都绞着疼。 他沉步走了出去,侍卫们见他抱了个男人出来,慌忙垂头避开。 生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枉送了性命。 景如璋踩着马凳,一把将她丢入宽大的马车。 第89章 醋意2 谢兰辞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 心下暗道,这两人的关系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个丫头如此兴师动众? 可那姑娘的神情分明不愿跟他走。 他……不会是要强纳她为妾吧? 还是去找那一位帮忙打听一下吧。 沈玥瑶被扔上马车,还好里面铺了软毯,不过脚是真疼。 她看景如璋冷着脸进来,下意识将身体往后缩,惶恐的望了他一眼。 他坐到软座上,双手抱臂,靠在车厢上,阖上眸子,眉间似带倦色。 他脾气阴晴难定,沈玥瑶拿不准他。 她靠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时不时抬头窥探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听他呼吸绵长,他……似乎睡着了。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繁华热闹的景象。 心下暗自伤神,才出来不到一天,又要被打回地狱了。 这次回去,恐怕真就下地狱,不知道死后,灵魂会不会穿回去? 要是真能穿回去...... 她倏然想到某个剧里的情节,女主就是死后穿回去的。 眼睛倏然亮了亮,生命只有一次,要冒险么? 她一时纠结,泄了几分气,眸光又暗了几分。 景如璋倏然微带薄怒冷声开口。 “这就是你不惜火烧露华阁也要出宫的原因?” 沈玥瑶思绪被打断—— “什么?” “你出宫就是为了相男人?” “......” 沈玥瑶下意识反驳。 “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他冷声嘲讽:“哦?是么?不知道人家是谁都跟人家卿卿我我,有说有笑?” 她愣愣的看着他眨了几眼,她以前只觉得他冷漠专制。 如今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她懒得跟他讲解释,只随口道。 “哪有。” 景如璋只觉被她气的心肝疼,反观她却一脸的凛然无状。 他一把捏住她纤细的腕子,连带着她束发的绸带一道落入他的掌心。 用力将她拽近,黑发似雾般铺散,长发微微凌乱,有几丝落在他手背,牵出一丝细细密密的痒。 沈玥瑶眸带慌张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几下,两人的呼吸均有些紊乱,热气洒在彼此的鼻端。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纵使美人不曾上妆,依然颜色风流,顾盼生姿。 景如璋冷沉的眸子里有些道不明的情绪漾着,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他又甩开她的腕子,让她离自己远了些。 他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倏然生出一丝挫败感,觉得自己那些朝堂上的心计谋算和凌厉的手段在她身上完全失效。 若换作旁人,一刀砍了或者打入冷宫,哪有这么多麻烦? 可她...... 不知从何时起,总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沈玥瑶哪里知道他所想,她蹙眉揉着自己的手腕,刚刚被他一扯,脚腕也连带着疼。 她低下头双手握住脚踝,轻轻碰了一下,便小声嘶了一声,她咬着下唇忍着。 心下暗骂,什么人啊? 两人一路无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皇宫,一直到泽露殿门口。 景如璋先行下了马车,沈玥瑶双手撑着软凳,勉强站起来,亦步亦趋的出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她放了一只脚在马凳上,落下的脚无法受力,罗忠眼尖,赶紧上前搀扶。 温声带笑道:“沈采女,您终于回来了。” 见她脚受了伤,又指了两个宫女过来扶她,她抬眼望一眼巍峨的殿门上悬挂着「泽露殿」三个醒目的大字。 她在莹秀宫待了这么久,嬷嬷教学提到最多的就是这里,她当时便觉得这三个字此生与她无缘相见。 至于嬷嬷讲了些什么,她也没太在意。 大抵就是一些闺房之事,她记得好几个采女都羞红了脸。 没想到自己如今真就站在了这里,看样子还得进去。 也不知里面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景如璋自顾自阔步流星走了进去,她被搀扶着进了寝殿。 偌大的寝殿内,明黄色的绣帐绕柱,不知名的宝石穿成珠帘垂地,目极所见,皆是琳琅,无一处不透着精致奢华。 景如璋下令道:“去,将剩下的折子搬过来。” 罗忠见他终于恢复了精气神,笑着应道。 “是,老奴这就去。” 他余光睨了一眼沈玥瑶,冷峻的眉锋轻凝,又道。 “等等,再去传个太医过来。” 罗忠瞧了一眼沈玥瑶,立刻了然点头。 “是,是,奴才这就去。” 景如璋走到书案坐下,理了理案前的几幅笔墨,放在她一旁。 沈玥瑶想着自己随他处置也就罢了。 沈家...... 她艰难的挪着步子上前,屈膝跪下,心里已经做好了接受命运的准备。 既然反派命格无法改变,早点走完炮灰的剧情,说不定还能回家。 沉声道:“皇上,沈家是冤枉的,他们并无参与谋逆,还望皇上明察。” 景如璋手上动作滞了一瞬,眉宇不可闻的挑了挑,漫不经心道。 “朕什么时候说过沈家谋逆?” 沈玥瑶心下一沉,忙道:“那告示......” “看来是朕高估了沈采女,想来你并未仔细观看那告示吧?江野的一点小把戏就将你唬住了?朕还以为,以沈采女的聪明才智,应当定能识破的。” 沈玥瑶听他语带嘲讽,心下窝火,她至今尚未想通其中关窍。 只听他高声喊:“江野。” 江野一身便衣走了进来朝他单膝跪抱拳道。 “卑职参见皇上。” 景如璋牵着袍角优雅落座,缓声道。 “你来告诉她告示之事。” 江野抱拳行了一礼,挠挠头道。 “那告示是假的,那章是用萝卜刻的。卑职跟皇上说了后,皇上觉得定然瞒不过采女,这才亲自出宫接你回来。” 咳咳—— 座上之人听到他最后一句,战术性的勾拳咳嗽两声。 江野心下明了,立刻改了用词。 “抓您回来。” 沈玥瑶一时愣在原地,倏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奇耻大辱。 被一个萝卜章给骗了。 她心下长吁一口气,下了结论。 这具身体眼神不大好,看不清太远的事物。 简单来说——近视。 第90章 遐思 沈玥瑶哑然须臾,心下倒是轻松不少。 她跪在地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心想,要不要问他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若他下令直接砍了怎么办? 她心下仔细斟酌一番,算了,他不提,她便不问。 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小太监们搬来折子,景如璋眼皮轻掀,淡睨了她一眼。 见她垂着头,暗道,又在琢磨什么? 他眉心轻凝,摇摇头,打起精神专心批阅奏折。 罗忠领着太医进来,给座上之人行了礼。 “参见皇上。” 他没抬头,只淡淡道:“给她瞧瞧。” 沈玥瑶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这个太医,她昨日见过,给陈大人瞧病的也是他。 应该是景如璋的御用太医,一般不会轻易给人瞧病。 给她瞧伤,是不是意味着他不会杀她? 否则干嘛费这个劲了? 不过他的脾气谁知道? 说不定想着怎么算计,让她死的更惨。 她蹙着细眉,揉着膝盖,罗忠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专注的皇上,害怕扰他,故意放低了声音。 “沈采女,您怎么还跪着?” 她也不想的,只是腿脚不便,站不起来。 她小声对罗忠道:“有劳烦罗公公扶我一把。” 罗忠微微诧异,看了一眼她的脚,手上动作不敢耽搁,忙将她扶起来道。 “哦,哦,哦。是老奴考虑不周。” 然后做了一个手势,两个值守的宫女过来将她扶着转过绣屏,坐到窗边的罗汉软椅上。 陆太医为她把了脉,查看了她脚上伤势,打开层层叠叠的药箱,从最底层取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嘱咐。 “沈采女并无大碍,只是扭伤了脚,一日三次,敷在脚踝红肿处。安心静养半个月即可。” 沈玥瑶轻轻颔首。 “多谢太医。” 陆太医淡淡点头,走到书案前,抱拳道。 “微臣告退。” 景如璋淡淡嗯了一声,眸光专注的睨在手里的折子上,唇角淡勾。 宫女轻柔为她上好药,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罗忠看她一身男装,想着在这里许是不大方便。 露华阁烧了,皇上将人带回来也没交代将她安置在何处。 这沈采女能将皇上折腾成这样也是不容易,关于她的去处,他又不能擅自做主。 只好候在一旁伺候着,陪她说说话。 沈玥瑶透过绣品见书案之人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神情极为认真,眉间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眸光熠熠,侧颜凌厉分明,鸦长的睫毛半垂着,唇峰薄俊,十分好看。 沈玥瑶趴在桌案上看他,心下寻思,这副皮囊倒是尚可一观,可这脾气秉性实在不敢恭维。 有时看他一眼,都跟犯了死罪似的,也不知他在温雪姝面前,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帝王心性,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琢磨透的,也不知这世上是否有人能让他舒朗一笑。 明月入怀,到底是什么样子? 哎,管他干嘛? 横竖都跟她没关系。 既然又回了这里,她也不打算再做过多折腾了。 要死要活,全凭他心情。 虽然她很讨厌将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实在有些乏了。 她打算破罐子破摔,早死早超生。 她支着身子爬到窗边,将轩窗完全支开,趴在窗牖上,看着殿外的景致。 阳光化开残雪,一滴滴水珠从檐上落下,似一方帘幕,水洗过的琉璃瓦明晃晃的,十分耀眼。 日影融融,她一头青丝散在身后,有几缕被带到雪腮,唇角漾着浅浅的笑,整个人都在发光。 也不知还能看到几时,总不要负了这大好时光才好。 沈玥瑶沉溺于眼前的风景,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清隽的眸子正凝着她。 几缕长发迎风扬起,似乎这发丝天生就该这样肆意垂着,不该被那些沉甸甸的金钗步摇所缚。 那笑容清清浅浅,连阳光似乎都对她格外偏爱,为她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光。 绝色之姿,莫过于此。 不止是这男装下藏着的窈窕身姿,还有自由肆意的灵魂。 这才是真实的沈玥瑶。 待她回头,清亮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眸子。 她敛了唇边的笑意,潋滟的眼波左右顾盼着垂下视线,将身子坐直,双手放在腰前。 犹豫要不要下去给他行个礼? 景如璋扬袖隔着紫檀矮几坐到她身旁,吩咐道。 “传午膳吧,就在这用。” 他从昨夜到现在都未进食,此时才后知后觉饥肠辘辘,他侧过头看着她问。 “你可有想吃的菜?” 沈玥瑶以为自己幻听,抬起头愣愣的眨了两眼。 听他这意思,是要请她吃饭。 古人都讲究临死前饱餐一顿,俗称——断头饭。 该不会......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事到临头,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眼里瞬间氤氲起水光看他,委屈又倔强。 见他眸色毫无波澜,她复又垂下头去。 就算求他也是白搭,索性就不求了。 最后一顿,她说什么也不会委屈自己。 她抬头问罗忠:“吃什么都可以?” 罗忠笑呵呵的道:“当然了,沈采女想吃什么?” 沈玥瑶对吃的本没有那么在意,不过她有个闺蜜特别爱吃,曾经拉着她去参加了一个美食文化节,她倒是记住了不少菜品。 她抽了抽鼻子道:“乾果四品就奶白枣宝,蜂蜜花生,核桃粘,合意饼。蜜饯四品就蜜饯马蹄,蜜饯樱桃,蜜饯红果,蜜饯金枣。这饽饽四品就豆沙卷,栗子糕,豌豆黄,小豆糕。至于这前菜七品,姜汁鱼片,五香仔鸽、油焖大虾,糖醋荷藕,咸水牛肉,天香鲍鱼,虾籽冬笋,汤品就一品官燕。这......” 咳咳—— 罗忠垂头咳嗽打断,提示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眼神瞟向她身边的人,示意她看过去。 她缓缓侧过头,眸含委屈的看着他,眼里的泪盈盈荡漾,见他沉着眉眼看她。 其实她脑子里还有十几道菜名,但看他黑沉沉的脸色,是不打算这么大方了。 她怯懦懦的问:“就......这样,行么?” 第91章 用膳 景如璋蹙起眉峰,沉着眼皮看她,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 她当真是想用膳? 怕不是想为难御厨吧? 他用膳向来是按照规矩,御膳房定制的菜肴,做什么他吃什么。 若是有什么特别的想吃的菜肴,加上一两道即可。 她倒是厉害,一口气加了快二十道。 也当真是难为她能报出这么多道菜名。 但见她潋滟眼眸里的点点晶莹,心下莫名一软,居然鬼使神差的默认了。 罗忠见他半晌不开腔,便知道他是许了。 他略微一惊,暗道,我滴个乖乖。 刚才还暗自为沈玥瑶捏了一把汗,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同意。 这沈采女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在御书房跟皇上一起用膳,那可是连皇后都没有的待遇。 今日辛苦一番御厨也值当。 沈玥瑶看着眼前堆的高高的两桌菜,有点傻眼,她没想到是在帝王的膳食上加菜。 不过,她想着最后一顿,管他呢。 她拿起筷子就开始夹菜,罗忠连忙制止。 “沈采女,还没试毒呢。” 沈玥瑶心下冷嗤,吃个饭麻烦事儿真多。 她口气淡淡道:“没关系,今日我替皇上试毒。” 她夹了一只虾,手腕便被掐住,筷子一抖,虾掉进燕窝里。 她蹙着柳眉看他,他眉目沉静,凝着淡淡的威仪。 “按照规矩来。” 沈玥瑶的腕子缓缓从他掌心脱离,搁下筷子。 小太监动作极慢,吃了一小口,要缓一会儿,看有没有毒发,再试下一道。 沈玥瑶对于这种规矩,感到不适应。 她看着有点着急,倏尔又听他冷冷淡淡的道。 “侍菜都不会?” 沈玥瑶呼吸一滞,不明所以的看他,两人视线相交,她微带点疑惑。 罗公公连忙上前,轻声细语道。 “沈采女,跟皇上一起用膳,您需要侍菜的。” 沈玥瑶茫然的看着小太监道。 “他不是在试么?” 罗公公一噎,拿起侍菜的筷子夹了一道小太监刚刚试过的姜汁鱼片到皇上面前的瓷碗里。 沈玥瑶心下腹诽,他是没长手么,夹个菜都还要别人代劳。 心下鄙夷,起了捉弄的心思。 那道咸水牛肉,可能是御厨今日心情不太好,真的挺咸。 她便一直给他夹这道菜,果然,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 景如璋看出她的小心思,便自己点菜名。 沈玥瑶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餐,不愿迁就他,故意夹错。 “沈采女一口气报这么多菜名,怎么连菜都不认识?” 沈玥瑶装无辜,笑笑道:“是么?夹错了么?” 两人你来我往,暗自较着劲用完了膳。 沈玥瑶漱完口,静坐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开口提如何处置自己之事。 心下暗思,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景如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心下想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见她半晌没有动作,挑着眉道。 “奉茶不会么?” 罗公公笑着走到她跟前解释。 “沈采女,您是嫔妃,跟皇上在一起,像这种近身伺候之事,您都要亲力亲为的。” 听听,这是人话么?她脚还伤着呢。 看样子,他是真没打算杀她了。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宫女将茶盏和茶壶捧到她跟前,沈玥瑶强颜欢笑的为她斟了盏茶,恭恭敬敬的递到他手边。 佯装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道。 “皇上请用茶。” 景如璋不领情,挖苦道。 “侍菜不会,奉茶不会,你还会做甚?” 沈玥瑶笑容僵在唇边。 “臣妾愚笨,实在不会伺候皇上,皇上还是传个贴心的妃子过来伺候,臣妾瞧着温淑妃就不错,卫美人故意也很愿意。” 景如璋星眸微寒,声音虽冷,却没带什么怒气。 “你方才用的称呼可是我,怎么这会又换了?既然还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事便是你分内之事。在莹秀宫待了这么久,这些事管事嬷嬷没教?” 自然是教了,只是她当时觉得此生都不可能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关于如何伺候讨好他的一切,都没认真学。 后来又常去孟美人那打马吊,索性就经常跟商姑姑告假。 “还是......你压根没认真学?” 被看穿心事,沈玥瑶敷衍的冲他笑了笑。 “臣妾脑子不大好,没记住。” “哦?是么?朕瞧你记菜名倒是挺厉害的嘛。” 沈玥瑶一噎,无法辩驳的垂下头去。 景如璋见她一副蔫儿相,便不再打趣她,只打量了她这一身男装,若有所思的蹙眉。 沈玥瑶在自己身上巡视一圈,倏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咬着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 “那个......臣妾还是先回莹秀宫吧。” “怎么?还想逃?”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沈玥瑶听着心尖发颤,知他是误会了,赶紧解释。 “不、不敢。臣妾只是......只是觉得待在这泽露殿有点不大合适吧?” 景如璋语气缓和几分。 “先将伤养好,其他之事,朕自有安排。” 沈玥瑶原想着,他怎么着也该放她回去吧,没想到竟让她留在这儿,天天对着这么张冷冰冰的脸。 这...... “这不大合适吧?” 景如璋别过头静静看她,神色不怒自威。 “你说什么?” 沈玥瑶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 小太监垂着头快步走到他跟前,行了一礼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温淑妃请见。” 景如璋默了默道:“让她们进来吧。” 沈玥瑶站起来,一瘸一拐的退至一边。 “见到朕都不行礼,这会还怕她们?” “......” 方才她以为自己可能活不了了,才敢这样大胆,这会又感觉还可以扑腾一下,自然得努力一下。 皇后和温淑妃进来见沈玥瑶一身男装长发披散,两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一瞬。 所有人都以为沈玥瑶死于昨晚的一场大火,皇后心下是存疑的。 她知道露华阁的尸身不止一具。 今日听说皇上出宫带了个人回来,她便八成猜到是沈玥瑶。 只是她没想到沈玥瑶会如此大胆,竟敢假死出宫。 更没想到,皇上居然亲自出宫将人带了回来。 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撇开那一丁点妒忌,她似乎看见了沈玥瑶的利用价值远比她想的大。 第92章 暗涌 两人款步走到皇上跟前,双手交叠于腰下,盈盈一福。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景如璋优雅地执起沈玥瑶刚刚斟好的清茶,似漫不经心般将其轻放至唇边,热气如薄纱般氤氲在他眉间,他浅浅品了一口。 沈玥瑶赶忙蹲下身子,朝着二人欠身施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淑妃娘娘。” 皇后瞥见她的腿脚似有不便,余光若有似无地轻瞥了一眼品茶之人,语气温柔地关切道。 “沈妹妹的脚可是受伤了?快快起来吧。是否传了太医来诊治?” 沈玥瑶盈盈起身,微微欠身行礼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太医已然诊视过了。” 温淑妃黛眉微蹙,美眸中闪过几丝难以名状的晦暗。 皇后则将目光投向品茶之人,语气温柔地说道。 “露华阁怕是不能再住了,依臣妾之见,不如将沈妹妹安置在茗琼苑吧,如何?” 茗琼苑与泽露殿相距不远,皇后如此提议,实则是想试探皇上对沈玥瑶的态度,故而有此一问。 景如璋轻描淡写地放下茶盏,心中跟明镜儿似的,知晓她的如意算盘,脸上却不露声色。 “此事,朕心中有数,就无需皇后操劳了。” 皇后的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不过稍纵即逝,须臾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大方,依旧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一向平静如水的心,此时也泛起了丝丝涟漪。 后宫之事,他向来是不闻不问,全权交由她打理。 一来,是出于对她的尊重。 二来,也是相信她的能力。 这几乎是他们这几年相处下来形成的心有灵犀,可如今,就因为一个沈玥瑶,这种心有灵犀在转瞬间荡然无存。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温淑妃美眸流转,似笑非笑地说道。 “沈妹妹这一身男装甚是特别啊。” 沈玥瑶低头审视自身,又瞧瞧她们的锦衣华服,确有几分格格不入。 不过,她丝毫不在意。 景如璋微抬眼帘,淡漠道. “你们所来何事?” 皇后和颜悦色,语气犹如闲话家常般说道. “听闻皇上昨夜连晚膳都未曾用,太后忧心不已,挂念皇上龙体。今儿温妹妹恰巧去了永安宫,便一同过来探望皇上。倒是没想到沈妹妹也在此。” 沈玥瑶神色平静,她知晓这些话并非对她所言,遂只低头默不作声,任由他们暗中较劲。 景如璋垂眸,眼底不易察觉地暗了一瞬,语气平淡道. “没有胃口罢了,这点小事也值得皇后亲自过来一趟?” “皇上说笑了,您的龙体关乎社稷,怎会是小事?”皇后回应道。 景如璋轻哼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 “皇后倒是体贴。将云台阁收拾出来。” 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将她安置在南边最远的一处院子。 这些年,她自认为对皇上的脾气有些了解,可此事却让她有些茫然。 然而,她的脸上依旧笑容灿烂。 “那就依皇上所言,不过……沈妹妹的位份是否也该提升一下?不然,一个采女独自住一阁,恐怕会引起其他姐妹的非议。” 景如璋轻皱墨眉,斜睨了沈玥瑶一眼,见她安静地低着头,仿佛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此事就交给皇后处理吧。” 皇后转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玥瑶,不自然地笑了笑。 自皇上登基后,沈玥瑶尚未侍寝,就直接晋升位份,实在不妥,这无非是想让她在侍寝名册上留下痕迹。 “臣妾明白了。今晚就由沈妹妹侍寝。” 沈玥瑶这才抬起那张写满惊讶的脸,凝视着他们。 侍......寝? 沈玥瑶脑袋被这俩字震得嗡嗡响,她直接懵了! 她可很少有这种情绪,怎么出去跑了一趟,回来就又要给她安排独立的院子,又要给她升位份?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两人博弈的棋子。 她见景如璋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她眉头一皱,这两人到底想干啥? 皇后站起身,朝景如璋微微欠身说道.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臣妾告退。” 温淑妃也随即起身行了个礼,和皇后一起出了泽露殿。 皇后一路心不在焉,心中暗自思忖着皇上此举有何深意。 温淑妃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看穿了一切。 “娘娘,莫非是在思量皇上为何将她安置在偏远的云台阁?” 皇后回过神来,淡淡的看着她,轻声问道. “怎么?温妹妹有何高见?” 温淑妃微微低头,态度谦卑。 “谈不上什么高见。只是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娘娘您定然是见怪不怪了,皇上又何尝不是呢?皇上如此睿智,只是不想将她卷入这斗争的漩涡罢了。然而,她既然回来了,又如何能明哲保身呢?您说是吧?” 皇后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笑着说道。 “你是说皇上是为了保护沈玥瑶?他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足见沈玥瑶真是颗明珠啊。昨日,太后听闻露华阁失火,沈采女未能逃生,可是伤心了好久呢。她既是明珠就不该暗投。” 温淑妃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微微上扬道。 “她的确有几分能耐,不过......妾身听说昨日陈大人在御书房面圣之时,沈妹妹也在。听闻陈大人在御书房逗留了许久,还传了御医,临走时面色不佳。不知......” “哦?竟有此事?” 后宫干政可是大忌,然而,她此刻更为好奇的是,温淑妃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温妹妹真是好本事,此事连本宫都不曾听闻。” 温淑妃眼波流转,神色自若地说道。 “自然是从昨夜当值的太监口中探听来的。” 皇后轻抬眼眸,似笑非笑地说道。 “温淑妃倒是颇为坦率。” “妾身岂敢欺瞒皇后娘娘。” “......” 景如璋眼神阴沉,如暴风雨前的乌云,声音冷淡如冰,警告道。 “皇后的心思最近有些活泛,切勿与她过从甚密。” 第93章 赌书 沈玥瑶在丫头的搀扶下,步入泽露殿的浴池。 这浴池竟是由白玉砌成,宽敞无比,足以容纳数十人。 池水引自六眼天然温泉,热气蒸腾,烟雾缭绕。 她不禁心生感慨,如此奢华的福泽宝地,帝王待遇果真非比寻常。 今日有幸,她也能亲身感受一番。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她褪去灰青色的绸布男装,那如温玉般瓷白的肌肤瞬间展露无遗,纤细的鹅颈宛若风中摇曳的娇花,惹人怜爱。圆润的肩头勾勒出优美的弧线,宛如薄云中初现的昭月,若隐若现。 热腾腾的水汽弥漫,池中的玉人儿在朦胧中更显妩媚,檀臂弯曲在池边,将脑袋轻轻搁在臂弯上。 沈玥瑶回想着今日皇后的话语,景如璋说她心思活络,倒也不假。 看来,日后还得与她费心周旋。 至于温淑妃,她总感觉有些怪异。温淑妃作为女主,应是端庄秀雅、落落大方的。 可今日一见,总觉得她变化不小,端庄秀雅固然不假,却总让人感到阴森森的。 她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起身,宫女们捧来衣衫,是嫔妃侍寝穿的。 一件月白绣青莲小衣,一条水色襦裙,外面一件薄如蝉翼的浅绯色绸衣,檀臂腰身,隐约可见,她自己见了都脸红。 沈玥瑶心下暗嗤,这些皇帝当真是会。 景如璋前往御书房议事,她在软榻上稍坐片刻,便百般无聊,只得与宫女攀谈,岂知她们竟然缄默不语,宛如木头般呆立原地。 在皇帝左右侍奉,有些言语不可听闻,有些事情不可目睹。 沈玥瑶心中暗自好奇,莫非她们皆是聋哑之人。 遂讲了一则笑话,以试探她们的反应。 “江州久旱,太守请来一位法师祈雨,法师施法完毕,然而半滴雨也未落。太守怒不可遏。那法师却说,求雨之事岂能如我杀猪般轻而易举。” 其中两个宫女似乎听懂了,将头深埋,肩膀微微颤动着。 沈玥瑶确定她们并非聋哑人,只是不敢与她交谈,不敢轻易发笑而已,她手托香腮,轻轻叹息并摇头。 随后,她起身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向檀木书架,宫女上前搀扶,却被她婉拒。 她静静地立在紫檀书架前,打量着那一排排满载着知识的书籍。 她信手抽出两本,一本是《长短经》,另一本是《考工记》。草草翻了几页,便索然无味地放了回去。 她暗自思忖,景如璋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难道他整日里就埋头于这些沉闷乏味的帝王学术? 难道......就没有收藏一些别具一格......不正经的书么? 她不死心地又挑出几本,结果依旧是那些帝王之术和儒学经典之类的。 此刻的她,既无聊又不甘心,那颗猎奇的心被窥探秘密的欲望撩拨得愈发难耐,于是她继续在书架上翻找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一声清澈而冷峻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她身后炸响,沈玥瑶心中一惊,手一哆嗦,手中的书差点滑落。 她抱着手中的书,转过身,景如璋正眉眼如画,眸色清朗的视着她。 沈玥瑶心下一慌:“没、没干什么,无聊想翻本书出来看。” 景如璋见她衣衫薄透,檀臂腰肢隐约可见,面若桃花带露,长发半挽半垂,水盈盈的眼眸中略带慌乱。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 不紧不慢地走来,从她怀中抽出书本,低头一看,竟是《韩非子》。 他轻轻点头,微带揶揄道。 “想不到沈采女如此博学多才,连《女诫》都抄写不好,竟然对法家经典情有独钟。” 沈玥瑶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勉强笑了笑,敷衍道。 “只是随便翻翻而已。”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转身落座到书案,眼眸一转,余光轻轻扫了她一眼,声音也罕见地轻松起来,莫名道。 “素日里朕看你总是怕朕,今日,许你个翻身的机会如何?” 沈玥瑶好奇的看着他,轻声问。 “什么机会?” “就以这《韩非子》为赌如何?” “赌......书?” 她倒是知道古人有此娱乐,却不知具体玩法。 景如璋似是看出了她的困顿。 “怎么?沈采女学富五车,竟未曾与人赌过书?” 沈玥瑶左右摇摇头,他耐心解释。 “你可随意从书中选取一句或一段话,朕来默。若一字不差,朕便赢了,若有一字之差,便算你赢。” 沈玥瑶看着那厚厚的一本书,心中暗自思量,他岂能都记住? 她的眸光流转,瞬间有了主意,走到他身旁说道。 “当真?我随意说一句,皇上都能默写出来?” 他垂首,眼眸中闪烁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光芒,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尽可一试。不过......既是赌书,自然要有赌注。” 沈玥瑶原本也是这般想法,没想到他竟先提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其中可能有诈! 轻蹙眉间,心下迟疑须臾,眨了两眼,警惕的问。 “赌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提着长笔,拧着眉峰,笔头轻轻在眉间敲了一下,故作深思。 “这样吧,朕也不占你便宜,若你赢了,朕答应你两个要求。若朕赢了......” 沈玥瑶眸子颇为期待的看他,见他迟迟不说后面的话,便问。 “皇上赢了又当如何?” 他漫不经心的打量她两眼,目光瞥了一眼书案边的宫女,低低一声叹息。 “你这不会,那不会,倒是让朕为难。不若这样,每日戌时来泽露殿当三个月站卯宫女吧。” 沈玥瑶眸子一惊,快速闪了两眼,心下对他这个赌注极为无语。 这里离他的卧榻虽有一段距离,可他要是跟哪个嫔妃闹出点动静,也不怕人尴尬。 她细细衡量一番,跟他确认道。 “什么要求都可以?包括......放我出宫。” 他凝视着她,眼眸如深邃的湖水般微沉,声音仿佛寒峭的冰霜。 “君无戏言。” 沈玥瑶被他这眼神看的心下一颤,微带慌忙地垂下眸子,轻轻点头。 她翻开书,遮住脸,她咬着下唇,扬了一抹奸笑。 寻思,这《韩非子》最少也有十万字,就不信他能一字不落的全背下来。 咳咳—— 沈玥瑶清了清嗓子,轻轻哼笑一声。 “......夫之行......就、就默这一段吧。” 书案之人面色凝重,手中长笔一顿,挑起一边墨眉,轻掀眼皮看她。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厚颜无耻,取中间隔断念来,还胡乱断句且只有短短三个字。 第94章 输了? 沈玥瑶被他紧紧盯着,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镇定,并故意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向他。 弯起一双美眸,娇俏又机智,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皇上,默不出来也没关系的,毕竟这书如此冗长繁复,也怪韩非,没事儿写这么多字干嘛?您说对么?” 景如璋凝视着她那副自鸣得意的神态,心中暗自冷笑一声,慢慢搁下手中的毛笔,流露出一种左右为难的表情。 “沈采女果然颇具机智聪慧之资啊!当真是令朕为难。要不这样吧,咱们加注如何?” 沈玥瑶根本就不信他能默出来,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皇上打算如何加注?” “若沈采女获胜,朕不仅会准许你踏出宫门重获自由,亲自相送,并将位于京城郊外的精致别院也一同赐予你。你看如何?” 景如璋微微上扬嘴角,似笑非笑地回应道。 京郊别院?那可是皇帝每年夏天都会去的避暑的圣地,能白白得到一处院子,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沈玥瑶心中暗喜,欣然点头道。 “好啊。” 景如璋见她上钩,心下一笑,面上神情却是凝重为难。 “若是......朕侥幸默出来了,沈采女又当如何?” 沈玥瑶想了想道:“任凭皇上差遣。” 景如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好,这可是你说的。” 沈玥瑶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他真能默出来?不会吧! 他要是真能默出来,肯定是作者给他开挂了。 景如璋轻轻握住狼毫笔,笔尖刚刚触碰到宣纸,一股寒风悄然吹来。 那熟悉的感觉,仿佛将他带回了往昔被太傅逼着挑灯夜读的时光。当他第一次诵读韩非的《五蠹》时,年仅五岁。 五岁,本应是天真无邪、充满童趣的年纪,他却无法仰望那在天际翱翔的纸鸢,无法听闻其他皇子的欢声笑语,甚至连在皇后宫中多停留一刻也是奢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习惯了这一切。 他收拢纷杂的思绪,专注地提笔默写着。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 沈玥瑶凝视着那洋洋洒洒的一张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绝对是开挂了! 她难以置信,心中暗自嘀咕。 她将双肘撑着身体趴在书案上,参照着书,逐字逐句地比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就不信邪了,难道一个错字都没有? 看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心如死灰,无精打采的侧过头,正对上他正用闲适的眸光正在打量她这越矩的姿势。 沈玥瑶也发现了不妥,缓缓站起来,拖着不大方便的腿向后跳了两步,站定,垂头丧气。 “可服?” 景如璋眉眼染上一层桀骜,凝着她问。 沈玥瑶脸上勉强挤出个应付的笑,微微点头,语气里含了一丝敷衍。 “皇上果真天赋异禀,非我等寻常人所能比。” 景如璋听她这一句毫无诚意的夸赞,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嘲讽。 “天赋?或许有吧。” 他并未与她计较,只是淡然地看着她,长长的睫羽微垂,在眸底投下一抹浅浅的暗影,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景如璋眉目间微露沉凝之色。 无论她是否情愿,总归是回来了。 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有些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皇后的行动十分迅速,翌日便将云台阁收拾妥当。 沈玥瑶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泽露殿。 殿外,罗忠早已恭候多时,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召见嫔妃侍寝了,昨儿可算是...... 不过,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太大的动静。 或许是皇上体恤沈采女脚上有伤,动作轻柔,未曾闹出大的声响。 沈玥瑶觉得罗忠的笑容有些令人尴尬,浑身不自在。 罗忠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关切地说道。 “沈采女腿脚不便,老奴这就为您安排步辇吧。” 沈玥瑶自然是乐意至极,从善如流道。 “多谢罗公公。” 她觉得这次回来之后,景如璋待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昨日,虽她以侍寝之名留于泽露殿,但景如璋并未碰她。 关于她出宫之事,他竟只字未提。 若他真想对她发难,此事无疑是最佳契机。 哎,这君心难测,当真是一点不错。 他的心思,越发令人难以捉摸,想到此后三个月,还得每日为他做牛做马,她不禁沉沉叹息。 步辇刚至云台阁门口,里边就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两个小宫女上前扶她下辇,进了院子,才发现里面好不热闹。 摆了好几口大箱子,箱内布匹珍玩,应有尽有。 沈玥瑶心下估摸应该是皇后派人送来的。 一位目光锐利的嬷嬷,瞧见她走进院子,领着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上前请安。 “奴家见过沈采女。” 沈玥瑶嘴角弯起一抹亲切的浅笑。 “这位嬷嬷看着好生面生,不知是……” “奴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易嬷嬷,皇后特意派奴家来给您添置些物件。” 沈玥瑶听她说话不疾不徐,沉着稳重,知道应该是皇后近身办事之人。 “有劳嬷嬷。” “这几个宫女太监,也是娘娘赐予沈采女的,人虽愚笨,但贵在忠心耿耿,采女就将就着用吧。” 沈玥瑶心下暗笑,忠心耿耿,或许吧,但一定不是对她。 身为皇后,如此明目张胆地安插眼线,是否有些过分? “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我不过是个卑微的采女,怎敢受皇后如此礼待?” “沈采女言重了,您昨日承了宠,皇上既已准许您入住这院子,升位的旨意想必已在途中。” 沈玥瑶对宫里这些人的远见卓识深感钦佩,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心想,尽快将锦儿接回来,这一屋子的眼线,就留给她来慢慢收拾吧。 第95章 捡豆子 果如易嬷嬷所料,午膳过后没多久,罗忠就带着一大群人来到了云台阁。 “沈采女在吗?” 沈玥瑶听到声音,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寝殿缓缓走了出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跟在罗忠身后的锦儿。 锦儿见到她,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罗忠满脸堆笑,上前拱手弯腰道。 “恭喜沈采女,哦……” 他赶紧捂住嘴巴,笑道。 “不对,应该是恭喜沈宝林。奴才奉皇上口谕而来。” 沈玥瑶刚要跪下,罗忠急忙上前阻拦道。 “皇上说了,您腿脚不便,就不用跪了。” 沈玥瑶微微一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皇上口谕,采女沈氏,系出名门,温婉淑贤,德言工容,无一不备,堪称典范,今册封你为六品宝林,以正六宫之仪。”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系出名门,德言工容俱佳? 还典范,典犯还差不多。 她心中暗自冷笑,这些话不是套话,就是故意在羞辱她。 她更倾向于后者。 罗忠见她愣在原地,小声提醒。 “沈宝林,还不快谢恩。” 沈玥瑶淡声道:“多谢皇上。” “皇上知道,锦儿姑娘是您身边近身服侍之人,担心您用不惯旁人,便让奴才将她重新指到您身边。” 锦儿早就等不及了,她站在旁边耐着性子听他啰嗦了半晌,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也不想继续等了,快步上前欠了欠身道。 “奴婢参见沈宝林。” 沈玥瑶瞧她猴急的模样,轻笑一声。 “还不过来扶我。” 锦儿立刻走到她身边,见一个脸生的宫女正搀扶着她。 她眉眼一沉,暗中掐了她一把她的手臂,将人一把霍开。 宫女名唤燕子,正是皇后指派到沈玥瑶身边近身伺候之人。 不曾想差事被人截胡,还是个不好惹的。 她手臂吃痛,隐忍着不敢出声,只得退至一旁。 罗忠满脸堆笑道:“皇上特意吩咐过,请您安心休养数日,等腿部伤势痊愈后,再前往泽露殿值守侍奉。\" 听到这话,沈玥瑶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暗嘲。 他倒还真是个会体恤人的! 沈玥瑶面上还是恭敬的笑着颔首。 “有劳公公替我转达,多谢皇上。” 燕子眼看被抢了差事,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获得沈宝林的信任。 没等沈玥瑶开口,便主动走上前去,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到了罗忠手边。 低声笑道:“多谢公公,我们主子请公公喝茶。” 罗忠微微皱起眉头,斜眼看了那宫女一眼,接着又把目光投向沈玥瑶。 她嘴角挂着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轻轻转过头去,将视线停留在小亭子旁边的一棵翠绿梅花树上。 想起上午易嬷嬷说她们愚笨,不禁心下冷笑,若这都算愚笨,这宫里的婢女也都不用活了。 罗忠在这宫里什么人没见过,自然知道是这宫女自作主张,按照规定,宝林身边只能有一位贴身宫女伺候。 眼下这云台阁中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些。 他向来只看皇上的脸色行事,可不管她是谁的人。 “好没规矩的丫头,这内务府办事也是愈发没规矩了,皇上知道定然会生气的。” 罗忠这话看似对燕子说,实则在告诉她背后之人。 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对他的脾气尚有几分了解。 燕子一惊慌忙跪在地上,垂下头去。 她不明白自己照规矩办事,为何反倒惹怒了罗公公。 罗忠也理会她,而是笑着给沈玥瑶行了一礼。 “奴才要回去交差了,您好生歇着。” 沈玥瑶淡笑道:“公公慢走。” 沈玥瑶目前尚无子嗣,越级晋封,虽对于那些位份高的嫔妃构不成威胁。 但在众多采女和御女之中,却炸开了锅。 所幸这云台阁偏远,那些流言蜚语暂时还无法传到她的耳朵里。 沈玥瑶执着茶盏,看向轩窗外,冰雪融化,阳光正好。 唯一不好的是,屋子里守着这两个宫女,着实有些碍眼。 她看向锦儿,柳眉微挑。 锦儿抿着唇朝她重重一点头,轻轻福身退了出去。 沈玥瑶心下好奇,想看看锦儿是如何整治人的,便起身坐到轩窗边的软椅上。 她斜着靠在窗牖上,纤手搭在上头,带着浅浅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院子里。 锦儿唤了两个小太监,不久两人肩上一人扛了一个大麻袋。 锦儿走在最后,拿了把匕首悄悄将麻袋划破,行至花坛时,她故意伸脚绊了前面的太监一跤。 只见连人带麻袋一起摔进了花坛,锦儿捂着嘴偷笑了一下,高声喊道。 “你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路都走不稳,要你们何用?” 前面的太监放下麻袋去瞧跌倒的人,锦儿趁机又划开地上的麻袋。 锦儿怒道:“你看看你们,大豆撒了一地,这点儿事情都干不好,当真是废物。既然撒了就一粒一粒捡回去,今日若不捡完,就别吃饭了。” 她转身进屋,扫了一眼两个站在门口宫女,高声道。 “你们两个还在这干什么?看不到院子里有活么?尽知道偷懒,不捡完,都不用吃饭了。” 两个宫女相视一眼,又踌躇的向窗边看了一眼。 沈玥瑶佯装没看到,只默默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锦儿见她二人迟迟未有动作,拎着两人的胳膊使劲掐了一把。 两人立刻缩回手臂,眼泪汪汪的看她,屈于她的淫威,不敢再违抗她的话,动作迅速的出了屋子。 锦儿小声嘀咕:“还治不了你们了。” 沈玥瑶挑唇一笑,这丫头折腾人的本事的确有一手。 捡豆子,亏她想的出来。 他们这一天有的忙活了。 锦儿弯着笑,到沈玥瑶跟前道。 “主子,奴婢保证,这几人再也不会出在屋子里晃,奴婢有的是法子折腾她们。” 沈玥瑶欣赏的点揶揄:“说说,你还有什么法子?” “今天让他们捡大豆,明天让他们捡芝麻,后天让捡鸟粪,总之,奴婢有的是法子。” “......” 沈玥瑶垂下长睫,低思了一会,眼底闪过一道凌厉,浅浅一笑道。 “他们就交给你了,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第96章 中毒 既然回来了,沈玥瑶便决定不再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 念念之事,让她明白,一个小采女的命在这后宫之中与蝼蚁一般无二。 她不在乎念念是否与一个侍卫有所牵连,即便是又如何? 景如璋连后宫有个叫许念念的妃嫔都不知道。 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念念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守节。 从前,她只想逃避,求一世安稳。 如今重回这地狱,她深知,与恶鬼的厮杀在所难免。 与其等别人主动,倒不如先发制人。 前几日艳阳高照融了厚厚的积雪,这日天空又零零星星落起雪籽来。 沈玥瑶柳眉下,一双美眸闪烁着光芒,她紧握着温热的茶盏,指尖却散发着丝丝凉意。 锦儿见她衣着单薄,转身取来紫云屏上的白狐裘,轻轻披在她的肩上,温柔地说道。 “主子,这时的天气最是变化无常,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沈玥瑶心中沉郁的心事,如冰雪消融般慢慢化开,她眉目舒展,微笑着看着锦儿道。 “看来我是一刻也离不开锦儿啊。” 锦儿听了这句话,心下极为受用,脸上泛了层淡淡的红晕。 沈玥瑶转过头,目光偶然瞥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她定睛细看了两眼,与锦儿确认道。 “那是不是黎贵妃?” 锦儿随她眼神方向望去,点头道。 “是黎贵妃。” 黎凝扫了一眼蹲在院里的四人,衣角带风的走了进来,几人还没得及行礼,抬头便不见了人影。 锦儿小心翼翼地扶着沈玥瑶来到门口迎接,黎凝在见到她时,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沈玥瑶微微垂眸,浅浅一福。 “见过黎贵妃。” “听说你没死,特意过来瞧瞧。” 沈玥瑶嘴角微扬,轻声道。 “怎么?是让黎姐姐失望了吗?” 黎凝淡淡睨了她一眼,身后的宫女迅速替她解下披风,她优雅地扬了扬裙摆,坐到了软椅上。 那气势,宛如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锦儿为她奉上香茶,然后默默地退到沈玥瑶身边,扶她缓缓坐下。黎凝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窗外,缓缓说道:“听说皇上在宫外将你带回来的?” 沈玥瑶看着她嘴角弯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轻声回应道。 “黎姐姐跟皇后和温淑妃比起来,这消息可不够灵通啊。昨日我一回来,她们就已经知晓了。” 黎凝似乎满不在乎,只缓缓执起茶盏,吹了一口茶沫。 沈玥瑶妙眸流盼,则存心试探。 “昨日我见皇后和温淑妃的关系,貌似亲密无间,黎姐姐既然都已经是贵妃位了,想必也是有心再往前一步。她们两这样,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要我帮你想个办法,破坏她们的联盟。” 黎凝静静凝视着她,眉间也蹙起一抹耐人寻味之意,似笑非笑道。 “等宋沅依归西,本宫就是皇后,怎会与尔等狡诈之辈为伍。” “......” 沈玥瑶没料到她如此坦率,她这番话似真似假,让人有些困惑。 沈玥瑶点头道:“看来黎姐姐是靠躺平就能登上巅峰之人。” “躺平?” 黎凝微露疑惑之色。 “......就是无需......费心劳神。” 黎凝露出不屑的冷笑,眼眸中闪过一丝凄凉与悲切。 “是吗?宋沅依当年会给新入东宫的侧妃送避子汤,可对我却截然不同,直接一碗汤药断了我的子嗣之路。” 沈玥瑶这才明白皇后对她态度怪异的缘由,也明白她刚刚所言非虚。 “凭姐姐的身手,若不想喝,谁也无法逼迫你。” 黎凝垂下眼帘,遮掩住眼中的情绪,语气平静地说。 “我是心甘情愿的,黎家世代功勋卓着,位高权重,没有哪个皇帝会放心让黎家的女儿怀上龙裔。宋沅依心知肚明,并且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我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想给黎家日后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也就无需再费心思了。” “......” 沈玥瑶心头一沉,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用子嗣换取了黎家的安稳。 她心中暗自思忖着,只要熬死了宋沅依,那么皇后之位必定非她莫属。 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不好评论她做的究竟值不值得。 沈玥瑶思索片刻,开口说道。 “我瞧着……皇后的脸色似乎有些不佳。” 黎凝迅速收拢心神,侧过头去,目光凝视着她。 “你这是在诅咒她吗?” 沈玥瑶急忙否认:“黎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一个小小的宝林,怎敢有如此胆量呢?” “你倒是挺有手段,出宫一趟,回来就摇身一变成了宝林。他对你可真是青睐有加,他可从未对其他女人这样过。” “你是说……皇上吗?”沈玥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 “除了他还有谁?细细瞧来,他待你似乎的确与旁人不一样。” 沈玥瑶敷衍的笑了笑,所以因为她比别人的下场惨啊。 黎凝垂下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 “你最近小心一点杨璃,她最近有点不大对劲。” 沈玥瑶眼神滞了一瞬,心下想起一件事来。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六王爷,黎姐姐可知道?” “景临策谋反,要不是赐死就是流放,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圈禁。太后估计也不会放过他,多半是赐死。” “……” 他要是真死了,估计杨璃真会发疯,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谋反一事,她也卷入其中,所说陛下念着旧情,只罚她去莹秀宫当个小采女,倒也说的过去。 倘若景临策死了,她却活的好好的,还晋了位份。 杨璃定然会疑心她当初出卖景临策,的确不得不防。 黎凝低头思考了一会,凝着眉犹豫道。 “今日去永安宫请安,我觉得宋沅依脸色不大对,颇有……中毒之相。” 第97章 风起 “中毒?皇后?” 沈玥瑶颇为震惊,毕竟胆敢给皇后下毒之人,放眼后宫怕是寥寥无几。 “黎姐姐怎么知晓?” “以前随兄长去苗疆游玩,认识了一位苗医,专行为人解毒之事,本宫在她身边待了些日子。” 沈玥瑶垂眸深思,疑惑道。 “太医......就没诊断出来?还是给她瞧病的太医本身就有问题?” “应该不大可能,以宋沅依的性格,身边的太医有问题她不可能没发现。” 沈玥瑶同意的点点头道:“如此,那便是毒用的高明,瞒过了太医。” 黎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 “有这种可能,你觉得会是谁动的手?” 沈玥瑶嘴边挑了一个高深的笑,指尖轻轻敲在茶案上,犹豫了一会道。 “黎姐姐当真叫我说?” 黎凝精确捕捉到她的微表情,也跟着挑了一个浅笑道。 “你怀疑我?” 沈玥瑶扬了扬眉,也不同她绕弯子。 “此事若被人知晓,要追究的话,黎姐姐的确是头号嫌疑人,试想一下,皇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黎凝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 沈玥瑶微微垂首,轻声道。 “此事或许存在另一种可能,兴许是与她结仇之人所为。自从宋沅依受封为皇后,其贤良淑德之名广为流传,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欲置其于死地呢?” “宋沅依背后干的腌臜事可不少,仇人是谁还真不好说。” 沈玥瑶心中暗自揣测,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 然而,这种毫无证据的臆测,她决定暂且守口如瓶。 黎凝外表冷漠,然沈玥瑶却认为她是这宫中鲜少不将心机谋略时刻挂怀之人。 或许是出于不屑,毕竟以她身份尊贵,要对付一人,仅凭其地位便可轻松压制,又何须那些曲折繁复的算计。 她心下有点羡慕,当个贵妃也挺不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宫若出了任何事,自会皇后担着,至于贵妃嘛,负责吃喝玩乐即可。 寥寥的细雪一连下了数日,地上又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银装素裹的院子别具风情。 罗公公隔三岔五便来以送赏的名义,来云台阁探望沈玥瑶。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就是来替景如璋来看看她的腿伤恢复的如何。 这些日子,云台阁的小玩意倒是添了不少,什么玉坠子,四方砚之类的。 沈玥瑶站在廊下,蹲在雪地里捡红豆的四人,眉尖轻轻挑起。 他们居然能忍到现在,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日晨起便去院子里查看,今日捡什么? 是绿豆还是芝麻? 心下祈祷,千万不别是芝麻! 真的很难捡。 燕子佯装肚子疼,跟锦儿请假说要去趟茅房,锦儿伶俐,偷偷跟了上去。 瞧见燕子做贼似的悄悄从后门溜出了云台阁,锦儿一路尾随,原来她是去跟易嬷嬷接头。 锦儿小声啐道:“就知道你有猫腻。” “怎样?沈宝林可有异常?” 燕子不敢看她,只将头垂的低低的,双手无处安放,怯声怯气道。 “奴婢......不知道。” 易嬷嬷面上罩了一层薄怒,厉声道。 “不知道,你整日在云台阁里做什么?” 燕子为难的抬头看了看她,又心虚的垂下头去,如实答道。 “......捡芝麻,捡红豆,捡大豆,拾鸟粪......” “......” 燕子将罗公公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易嬷嬷。 翌日,内务府的人便将几人调回,四人一听能离开云台阁,简直像死刑犯遇到大赦一般。 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 锦儿暗自偷笑,真是几个不中用的家伙,这点苦就受不了。 她哼着轻快的小调走进屋子,斟了一盏温度适宜的清茶,递到沈玥瑶手边,喜笑颜开地道。 “主子,那几个讨厌的家伙终于走了。” 沈玥瑶看着她那一脸得意的坏笑,不禁感叹,这可真是反派身边的标配啊。 皇后只不过是听懂了罗公公的而已,怕惹皇上不快,这丫头...... 她也不打算扰她兴致,调侃道。 “可不是吗?他们肯定是怕了你了。” “谁让主子不喜欢他们呢,奴婢还有好多厉害的手段没使出来呢,就只是让他们捡个豆子,就吓得他们跪地求饶了。” 沈玥瑶轻笑一声:“瞧把你乐的,脸上都开花儿了。” 她眨了眨眼,倏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细细的眉头问道。 “对了,我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锦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主子放心,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了。” 沈玥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办的不错。” 锦儿挠了挠头,迟疑问。 “主子,您说......她会上当么?” 沈玥瑶漫不经心的品了口茶,满口清香,她满意笑了笑道。 “且看着吧。” 锦儿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小声问。 “主子,您的脚不是好了么?” 沈玥瑶一提起这茬,心里就如同罩了一层霾,冷笑道。 “好了又怎样?难不成我想上赶着给人当粗使丫头去?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沈玥瑶一连拖了将近一个月,眼看实在无法拖下去,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云台阁。 锦儿跟在她身后,埋怨道。 “这皇上也这是,身边难道还缺个使唤的宫女么?要不......您实在不行,奴婢替您去。” “锦儿,在这里,骗皇上呢,叫做欺君,这种罪名可大可小,皇上若是想计较,咱们脑袋可就......” 沈玥瑶眼风倏然扫过畅音的方向,步子了下来。 那边三五成群,围了不少嫔妃,指指点点,似乎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透过人群,依稀能看到一身绣纹华丽的凤袍,气定神闲的站在人群中,疲惫的眼里重染上一层盛怒。 锦儿小声道:“主子,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玥瑶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飘着茫茫细雪,像一张细密的网,缚住整个皇宫。 “时辰尚早,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第98章 杖毙 沈玥瑶走过去,站的远远的朝皇后欠了欠身。 与她视线相交,宋沅依的眸色暗了暗,眉间凝起皇后的威仪与肃穆。 后宫嫔妃一传出与宫中侍卫有染,践踏宫规,将她皇后的尊严踩在脚底摩擦。 许念念之事她可以做的悄无声息,可如今跪在地上这贱人却闹的人尽皆知。 活刮都不足以泄愤! 沈玥瑶极少看到宋沅依这样气盛的一面。 拖着一副病躯,还要端起皇后的仪度还要来处理这等糟心之事,也真是难为了她。 跪在地上正筛糠一样抖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玥瑶的老熟人——万御女。 衣衫有些凌乱,今日打扮的倒是艳丽,红艳艳的口脂跟刚吸完血似的。 说话舌头都打结:“嫔嫔嫔、嫔妾冤冤、冤枉” 皇后跟看烂泥似的觑了她一眼,厉声道。 “冤枉?!本宫亲自见到你抱着那侍卫不放,还敢喊冤!” 万御女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额间的粉都蹭没了,瞬间红肿一大片。 沈玥瑶看着都疼,她旁边有几个采女美人在小声讨论。 “这小御女好不要脸。” “我觉得她的口脂看着还不错。” “难看死了,你这什么审美?” “哎呀,你们在说什么呢?明明在处理她与侍卫通奸好么?” “通奸的又不是咱们,而且我觉得那侍卫……都能当她爹了吧?她怎么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就是。” “你们……小声点,别让皇后听到了。” “……” 沈玥瑶心下一笑,这几个吃瓜群众的点倒是挺特别,居然没有站在道德的层面指责万御女。 毕竟是年轻啊,尚未被这宫里的浊气侵蚀。 卫美人不知何时面色阴厉的站在几人身后,沈玥瑶余光瞥见她时,将放松的站姿直了直。 挂了个职业假笑,同其他几位才女一同向她欠了欠身。 卫美人染毒的眼神淬在她身上,沈玥瑶这次没躲,神色淡然的迎上她恶意满满的目光。 她压着盛怒从牙缝里小声挤出一句:“沈玥瑶,你给我等着。” 她转身太过用力,将腰间的坠的一个精致绣花香囊都甩了出去。 沈玥瑶别过头看了锦儿一眼,锦儿轻轻点头,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地上的香囊拾起藏到袖子里。 前方跪在地上的万御女瞳孔颤着摇头,脸上泪痕斑斑。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啊——嫔妾以为那是皇上啊——” 旁边的才女小声嘀咕。 “她怎么瞎成这样?” “就是,上次宫宴上她应该见过皇上的啊。” “哎呀——短视呗,很多人都短视的,这有什么?” “就算短视,那皇上和侍卫的衣衫都分不出来么?我看是眼瞎。” “就是。” “......” 沈玥瑶听到「短视」二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然的望了望畅音阁,仿佛她们说的是自己。 心下暗自反驳,短视怎么了? 皇后被她气的不轻 “连个脱罪的借口都不会编,此等蠢货留着也是丢人现眼。” 万御女跪着上前,要去抓皇后的凤狍,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手指刚碰到袍角,便被皇后一脚踢开。 宋沅依不看重皇帝宠爱,这宫中唯有两样,看之比性命还重。 一是承安,二是后位。 这身锦衣岂容此等卑贱之人弄脏! 万御女不停的叩头辩解。 “娘娘——娘娘——嫔妾、嫔妾真是冤枉的,嫔妾听闻皇上喜欢来畅音阁,还喜欢扮成侍卫。” 皇后被她气的咳了两声,冷怒道。 “来人,将万御女拖下去,不计数,杖毙为止。” 远处看戏的人听说要将人打死,才哑然片刻,敛了吃瓜的心态。 万御女被两个太监拖着,她奋力抵抗,歇斯底里的喊。 “娘娘——娘娘——嫔妾真是冤枉的......还请皇后娘娘明察啊。”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用帕子捂着唇,连着着急咳了一阵。 她身边的宫女受了惊,急声喊。 “传太医,快,快传太医。” 皇后一阵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儿,才气息微弱道。 “别喊了,回永安宫。” 宫女扶她上了步辇,沈玥瑶退至路旁朝她浅浅福身。 皇后倏然叫停了步辇,苍白的脸上弯了一抹亲和的笑。 “沈宝林,明日来永安宫里坐坐吧,本宫好久没跟你叙旧了。” 沈玥瑶低眉顺目道:“娘娘盛情相邀,嫔妾怎敢不去?” 卫美人在一旁听着,气的手指节咯咯作响,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捏破了。 这万御女虽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但她的敌人是沈玥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今少了一颗棋子,她心下怎能甘心? 沈玥瑶不想又被卫美人缠上,再惹出什么事端,便跟在皇后身边搭了一段顺风车。 锦儿露出个得逞的笑,看了左右,确定无人后,小声道。 “主子怎么知道万御女一定会上当?” 沈玥瑶垂着长睫道:“底层的嫔妃,想得皇上见一次,难如登天。万御女又不是个安分的,只要放些消息出去,即便担着风险,她也会尽力一试,毕竟若是成功,便可飞上枝头。与她而言是良机,亦是坟墓。” “如今的结局,估计那万御女做梦都没想到。哎,真是可惜了,咱们应该过去羞辱她一顿的。” 沈玥瑶侧过头,吊起眼睛看了锦儿两眼,将手背在身后,清咳两声,做出一副夫子训学生的气派。 “锦儿,今儿我便告诉你一句话,你且记住了。” 锦儿看她一脸严肃,绷直了背脊,竖起耳朵听。 “反派死于话多,所以,在外人面前,咱们坚决不说话。” “啊——咱们以前在府里打那些庶小姐的时候,您不是说动手前先羞辱一顿么?” 沈玥瑶心下暗叹,她被凌迟也是有原因的。 她将手摊开,锦儿看着她愣了一会,忙点头道。 “哦哦哦,这个。” 锦儿从袖子里掏出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绣花荷包递到她手里,评价道。 “这花儿倒是绣的不错,不像出自俗人之手。” 沈玥瑶提到眼前晃了晃,定定看了一会儿,肃声道。 “锦儿,像这种贴身的东西,万不可落在旁人手里,关键时候会要命的。” 第99璋 病来 细雪纷纷扬扬,寒风悄然无声,皇宫的寒冬总是难以逃脱雪神的纠缠。 沈玥瑶紧紧环抱着双臂,走进了泽露殿,里面充盈着融融暖意。 她发现皇上还没回来,便拉开屏风的系带,却惊讶地发现后颈领口处已经被濡湿。 这冷风细雪,稍有不慎,就会往人身体里钻。 沈玥瑶黛眉微微蹙起,这里只有嫔妃侍寝的衣衫。 思索片刻,她还是决定不换了。 她走到离书案最近的那位宫女身边,轻声说道。 “你去吧,我来替你。” 那宫女有些迟疑,虽然她知道沈宝林会来,但让一个宝林来替她应卯,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退了出去。 沈玥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脑袋沉重无比,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目光投向轩窗外。 亥时将至,依然未见皇上的身影,沈玥瑶的长睫毛颤着,颤着,最终合上了。 “皇上,您慢点。” 听到罗忠的声音,沈玥瑶才勉强睁开眼睛。 景如璋刚到殿门,便不自觉地放缓了步子。一进殿,他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倩影。 从前就算不见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最近一闲下来,她的身影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或害怕,或惊恐,或淡定,还有那罕见的倔强。 见她以腿伤为由,迟迟不来,便让罗忠隔三岔五去催,想不到她竟一点自觉都没有。 见到他进来,沈玥瑶强打起精神,随屋里的宫女一起欠了欠身。 此时,她脑子有点糊,反应慢了半拍。 门口的太监见他进来,走到他跟前,伸手就要去解他的大氅。 景如璋淡淡的指着她道。 “让她来。” 沈玥瑶见自己被点了卯,心下无声的叹了一声。 她不大会做这些伺候人的事,一位宫女已经将他的寝衣捧了过来。 沈玥瑶偏过头,看了一眼,这帝王的衣衫犹为繁琐,心下将步骤过了一遍。 她抬手去解了他的墨狐裘大氅,上面的毛上带了些水珠。想来是沾上的雪花进屋融化所致,大氅厚重,沈玥瑶微微蹙着眉,取下来交给宫女。 然后去解他腰间的玉带,指尖划过冰凉的青玉,激的她不自觉的抖了抖。 好像今日特别怕冷,纤长的柔荑在他劲瘦的腰间摸索了一会,仍不得其中敲门,指尖只得继续向后摸,双手环在他腰间,发鬓无意蹭过他耳畔,划出一丝轻痒。 这姿势说不清的暧昧,两人离得近了,沈玥瑶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 景如璋任她动作,余光静静的睨着她。 见她摸索半晌终于泄气,抽回手,才微微凝起眉,故作不悦道。 “乱摸什么呢?” 她一噎,抬眼去看他,烛火莹烁在他清隽的脸上,星子一样的眼睛正凝着她,若有似无的隐了一丝揶揄。 这女人在这方面天生少根筋,他倒也没生气。 他自己动手解了玉带上的暗扣,沈玥瑶眸光在他脸上流连几眼,接过他手里的玉带,然后慢条斯理剥莲子似的一层层褪却他身上的衣物。 换上一身墨色寝衣,又去摘他头上的玉冠。 沈玥瑶踮起脚尖,动作尽量轻柔,结果还是将他的发丝扯落两根。 他眉宇凝的更深了些,她停了动作,退至一旁。 “沈玥瑶,你知不知道损伤龙体是什么罪名?” 沈玥瑶看着手里的发丝,沉默了一会,抬头在自己的云鬓间拔了两根长发,递到他眼前道。 “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愿意赔给皇上。” 说完冲他弯了个浅浅的笑,景如璋原本的盛了点怒气的眸子,瞬间化开。 不过也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惊都哑然须臾,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淡淡睨了一眼她手里的几根被冷风缠在一起的发丝。 他莫名勾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接过她手里的发丝。 指尖相触,她肌肤的温度烫人,眼神迷离,眼尾还带着一层浅浅的红。 景如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朗声道。 “罗忠,传太医。” 他一把抄起她细软的楚腰,绕过绣屏,将她放到榻上。 沈玥瑶只觉得眼皮沉沉的,这会挨上软榻,便再也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景如璋负手站在榻边,轻轻摇头。 屏风外的罗忠弯着腰,小声道:“皇上,太医来了。” “进来吧。” 太医上前给他见完礼后,瞧了一眼龙榻上的女子。提着药箱上前,在她手腕上覆了一层绸帕,专心诊脉,太医眉头紧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景如璋看他脸色不对,心下咯噔一下。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太医起身回禀道:“皇上放心,沈宝林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凉,有点发烧,微臣开两副药,喝完便可无碍。” “既如此,罗忠随陆太医抓药去吧。” 罗忠应道:“是,皇上。” 太医也告了退,快殿门时,步子顿了顿,面上微带迟疑,只低着头深思一了一瞬,别过头透过绣屏看了榻上之人一眼,转身出了殿门。 沈玥瑶醒来时,喉咙一片苦涩,想喝水,还有点饿。 她看着帐顶缓了会儿神,起身坐起来。 透过绣屏见书案前坐了一个人影,手里正捧着一卷书。 她下了榻,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起身到书案前欠了欠身道。 “皇上恕罪,臣妾今日身子不适,还望皇上能宽限些时日,让臣妾将身子养好了再来泽露殿侍奉。” 景如璋放下手里的书,目不斜视,细细打量了她几眼。 “可觉得好些了?” 沈玥瑶欠了欠身道:“多谢皇上挂心,臣妾好多了。” “既然好些了,还是好好当差才是,愿赌服输,沈宝林还是不要耍赖才好。” “……” 好个剥削者! 沈玥瑶也不想卖惨博同情,站到书案旁。 景如璋唤了一声:“罗忠。” 罗公公从殿外进来堆着笑道:“皇上,奴才在。” “朕饿了,让御膳房做些清淡的夜宵过来。还有......药。” 罗忠心下犯嘀咕,皇上一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今日怎会一反常态? 他看了一眼沈玥瑶略显苍白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 第100章 醉酒 沈玥瑶望着食案上的珍馐美馔,不禁垂首摸了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她的头仍有些隐隐作痛,想来是晚膳吃得太少,躺在榻上竟被饿醒了。 景如璋放下手中书卷,移步至食案边坐下。 “过来陪朕用膳。” 沈玥瑶喜出望外,她按捺住性子,轻移莲步过去坐到他身旁。 他的如墨长发披散着,仅将前侧的一缕发丝用发带随意束在背后,看上去少了几分冷峻,多了一丝难得的慵懒。 烛火摇摇曳曳映在他的眼眸中,瞳仁深深浅浅的像琥珀,竟照出一丝温柔。 沈玥瑶心中也卸了几分防备。 她知晓规矩,试菜的太监夹起一道菜,她便也将这道菜夹至景如璋面前的碟子中,剩下的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景如璋见她的吃相如同饿了三天的乞丐一般,不禁轻皱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怎么?云台阁的膳食亏待了你不成?还是有人胆敢克扣你的口粮?” 沈玥瑶赶忙收敛起吃相,抬起头回话道。 “想来是臣妾晚膳时胃口不佳。” “太医说你感染了风寒,这几日下雪,你就暂且留在泽露殿,不必来回奔波了。” 沈玥瑶眼波流转,搁下筷子,她心中其实是想回去的,在这里要看他的脸色,哪有在自己的地盘自在? 于是她委婉地拒绝道。 “臣妾感觉身子已大好,留在这恐会打扰皇上歇息,臣妾还是回云台阁吧。” 景如璋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地看向她。 “你莫不是觉得朕的话是在与你商议?” 沈玥瑶心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服软,脸上仍挂着讨巧的笑容说道。 “那就叨扰皇上了。” 景如璋只吃了寥寥几口菜,不过,今日他的心情似乎格外愉悦,还饮下了两杯酒。 她则继续埋首享用美食,偶尔伸手摸摸领口,感觉还有些湿润。 “把你那婢女叫进来伺候你吧。” 沈玥瑶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大方,暗自思量,该不会他又在算计什么吧? 她是个反派设定,主角突然对她好,心下莫名警惕起来。 晚膳后,锦儿进来伺候她沐了浴。 宫女呈了一身雪白的绸缎寝衣过来,沈玥瑶心下疑惑。 “这衣衫……” “回沈宝林的话,这是皇上特意命人寻来的,说那套衣衫不适合宝林。” 锦儿笑道:“主子,皇上待你可真好。” 沈玥瑶只淡声道:“搁下吧,这里有锦儿伺候就行。” 她可没有锦儿这么乐观,想着前面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她。 有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出帘子后出来时见景如璋坐在软椅上,一只手肘撑在茶案上扶着额。 沈玥瑶从他身边走过时,手倏然被他握住,她凝起眉头。 来不及思考便被带进一个暖烘烘的胸膛。 她有点慌,下意识的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淡淡的沉木香和他身上的体温铺天盖地的裹着她,在这暖融融的殿里,分外暧昧。 锦儿羞红了脸,瞧,皇上就是喜欢主子的。 她垂着头难为情的笑了笑,懂事的退了出去。 沈玥瑶一双水洗似地眸子盈了点慌张,对上他灼热的眼,挣扎了一下,却听他道。 “不许动!” 她便僵着身子,低下头去,便真的不敢轻举妄动了。 罗公公心下最是开心,笑的满面得意,这皇上不知道一直跟沈宝林打什么哑谜,他在一旁看的那叫个急啊。 今日送这个明日送那个,还不是想见到人家。 您是皇上,想见个嫔妃直接翻她牌子不就行了么,每次翻完又算了。 今儿见到了还装什么矜持,两杯酒下去,什么事不都水到渠成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站卯伺候的宫人退下。 景如璋修长的手拢住她的小巧的下颌,命令道。 “看着朕。” 沈玥瑶见他眼角微红,眸色沉沉,瞳孔映出她现在的样子来。 双颊被他握的微微泛红,像是染了一层胭脂,水润的唇微微张着,他指腹压压了上去。 沈玥瑶从他那双灼灼地星眸中看出了什么,今日身子不大舒适,不想跟他纠缠,想勾着他的脖子借点力起身。 “沈玥瑶,朕叫你不许动!” 他眼里早没了平日里的冷清,像只要将她拆解入腹的兽。 离得近了,她觉得他身上浓郁的酒香也快将她醺醉了,声音都有点飘了。 “放、放开我。” 他没理会她那点怯怯糯糯的声音,一手将她的楚腰箍紧,一手扣住她的后颈。 不容反抗的吻压了下来,一时隐隐急切,一时温柔缱绻。 沈玥瑶被吻的有点透不过气,一张俏脸被他欺负的凌乱,待到一个漫长的吻结束,她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她觉得他此刻的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皇上,您......您......” 不等她说完,无处可躲的压迫感又涌了上来,他凑近他,在她细细的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 将脑袋埋在她秀肩上,薄唇寻到她耳畔,低低沉沉的问。 “沈玥瑶,你为什么要逃?留在朕身边不好么?朕就让您这么讨厌么?” 她居然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还有控诉。 一定是错觉。 他不就喝了两杯么?那酒究竟多少度啊? 该不会是罗忠拿假酒糊弄他吧? 再说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一言可定苍生生死,她却只能屈服和顺从。 她长睫闪了几下,无辜的看着他道。 “臣妾......臣......”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能不跑么?”又听他低声呢喃,嗓音还带了一丁点恳求。 这、这谁能抵挡的住啊? 沈玥瑶心下有一瞬间的晃神,暗忖,有机会当然要跑。 不过,这种时候应该顺着他。 “不跑了,不跑了……” 他得到的满意的答案,起身将她抱到榻上。 不知是否是他喝了酒的缘故,夜里的动作格外温柔。 寒风从轩窗漏进来,被殿内的温度熏暖。 一番折腾后,繁杂的思绪都在这静夜里化成沉沉的睡意。 第101章 计起 永安宫。 皇后已经接连好几日称病,姜婕妤、温淑妃和宋容妃在侍疾。 宋容妃脸色不太好,她再傻也知道,皇后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在后宫当真就连个庇护都没有了。 以前总觉得多些时日,皇上肯定会喜欢她。 如今她连见一面天颜都还需靠着皇上来永安宫看望皇后的空档。 “堂姐,您这几日觉得怎么样?” 皇后睨了她一眼,当真是后悔将她弄进来。 皇上竟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瞧在她姓宋的份上封了个容妃。 脑子又笨又无恩宠,指望她将来能接她替自己的位置。 简直痴人说梦! 上次太后寿宴上连句吉祥话都不会说,福寿绵长就算了,非要加个儿孙满堂。 太后当场就黑了脸。 皇后没空理会她,只摇摇头道:“你先回去吧。” 宋容妃愤愤扫了一眼温淑妃和姜婕妤,心下暗思,这堂姐是病糊涂了吧。 亲疏不分,商量什么呢?还背着她。 这两个能是什么好人? 堂姐现在无非是担心将来她若有个三长两短,黎贵妃当上了皇后,会对承安不利。 且等着吧,等她将黎贵妃扳倒了,堂姐自然对她另眼相看。 她起身浅浅朝皇后欠了欠身,便出了永安宫。 皇后看着她的身影,只觉一阵头疼。 姜嫔劝道:“容妃娘娘是小孩儿心性,娘娘不必与她计较,保重身子要紧。” 皇后沉沉叹了一口气道:“若她有两位妹妹一半懂事,本宫便欣慰了。” “如今沈玥瑶回来了,皇上待她愈发不一样了,听说皇上许她日日去泽露殿相伴。当初皇上登基本就有意给她封妃,只是去了一趟柳风轩,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准人提她的名字。连本宫都是后来才知道她的位份竟是个采女,她倒是个厉害的,火烧了露华阁,假死逃出宫。这一桩桩一件件,换个人都够死好几次了。偏皇上稀罕她,竟亲自出宫将她带了回来。看来这妃位啊,她迟早得回来。” 她扫了一眼温淑妃,她眸子肉眼可见的暗了暗。 当初她入东宫时,皇上对她倒也不错,常与她对弈饮茶。 如今,却也是一个多月未见他踏入过她宫里。 温淑妃淡淡勾了勾唇道:“是啊,这沈妹妹本事可真不小,不仅皇上喜欢,连太后也常将她挂在嘴边。像逃出宫这么大的事,太后居然也没多说半句。不过……” 皇后眉心轻皱道:“温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温淑妃眼神里含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意味,面上笑容温婉。 “不过她现在尚无子嗣,又只是个小小的宝林,倒也不足为惧。” “沈玥瑶是个妙人,不到万不得已,本宫倒有点舍不得与她为敌。” 姜婕妤垂着眸子手指摩挲着帕子,想到那日给许念念送完毒酒回来碰到沈玥瑶时,她眼神里的凌厉是带着杀意的。 她觉得她跟沈玥瑶做不了朋友,而沈玥瑶跟皇后也做不了朋友。 不过,此时她尚未入局。 姜婕妤不急不徐道:“眼下还是专心对付黎贵妃才是要紧。” 皇后点头,看向她,眸子里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姜妹妹一向足智多谋,关于此事,有何良策?” 姜婕妤低着眉,谦逊道。 “算不得高明,娘娘可参考一二。黎贵妃现下在宫里,仅次于您之下,又深得皇上敬重,要从她身上下手,怕是有些困难。然,镇国将军府却非铜墙铁壁,您觉得皇上对黎家的信任有几分?” 皇后眉头紧拧,收回目光,凝在一旁茶案上,沉思几息道。 “这个不好说。” “一分,只需一分怀疑,皇上和黎将军之间的关系就好比一道厚厚的墙,外表看着牢固,一旦出现一丝裂痕,这裂痕便会无限扩大,到时这道墙只需轻轻一推,便塌了。” 皇后将她的话细细思量了一番,一面欣赏她的才智,一面却又忧心她未必如面上这般对她臣服。 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夸道。 “妹妹果然足智多谋,在这宫里怕是难逢对手啊。” 她的语气有点耐人寻味,姜婕妤面露惶恐之色,起身低眉顺目一福。 “娘娘说笑了,臣妾这点浅见寡识,怎敢得娘娘盛赞。” 温淑妃勾唇品茶,心下暗中留意这姜婕妤。 这边,宋容妃急于证明自己,也不知是谁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说往章台宫的水井里投毒。 这嬷嬷和宫女皆为憨厚老实之人,竟被她逼迫去做这药死一宫人的事。 嬷嬷吓得两股颤颤,连路都走不利索,仿佛脚底抹油般直打滑。 两人快步走到梅林,寻了个僻静之所,商量对策。 沈玥瑶一觉睡到晌午,午膳后又小憩了片刻,方才想起皇后昨日相邀。 半路见这两人鬼鬼祟祟,便跟芸儿偷偷跟了上去,藏在树后偷听这两人的对话。 “哎呀,嬷嬷,这可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这容妃娘娘怕是糊涂了吧?这要是真将章台宫一宫的人都药死了,咱们也要跟着完蛋。”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眸子一惊,这么劲爆? 这宋雅鸢果然脑子好使的让人叹为观止! 那宫女吓的直跺脚:“怎么办呀嬷嬷?您在这宫里待的时间长,您给拿个主意吧,我前年才进宫的,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了。” 嬷嬷咬了咬牙道:“照我看,咱们把药换了吧,弄点泻药撒到井里,到时就说是这药的问题,跟咱们无关。” 宫女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主子糊涂,咱们可不能跟着送命。” 沈玥瑶寻思,这两个宫人倒是清醒之人。 她眸光流转之际,倏然心生一计。 她故意轻咳了一声,嬷嬷和宫女皆是一惊,赶忙上前查看,却不见人影。 方才分明有人的,她二人的对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容妃娘娘必会有大麻烦。 嬷嬷仔细一看,脚边躺着一个香囊,想来是刚刚偷听之人留下的。 第102章 谈心 沈玥瑶在永安宫门口遇到温淑妃和姜婕妤,欠身道。 “嫔妾见过淑妃娘娘,见过姜婕妤。” 温淑妃微笑道:“原来是沈妹妹,起身吧。” “多谢淑妃娘娘。” 姜婕妤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两眼,牵着唇听她们说话。 “妹妹的腿伤可痊愈了?” “多谢淑妃娘娘,嫔妾已经好了。” “沈妹妹是来找皇后娘娘的吧?改日有空去含萱宫坐坐。” 沈玥瑶其实不大想去,但这种场面上的话还是得客套客套。 “淑妃娘娘盛情相邀,嫔妾岂敢推辞,改日一定拜访。” 温淑妃笑着冲她颔首,同姜婕妤一同离开。 沈玥瑶扫了一眼她们的身影,这个姜婕妤不像是个善茬,得多多留意一下。 宋沅依皱眉饮了药,连着咳了几声,帕子上染上了几缕血丝。 “娘娘。” 宋沅依顺了几口气道:“本宫这身子撑不了多久了,要赶在本宫大限前除了黎凝,否则承安......” “那温淑妃呢?娘娘对她可生过疑?” “她......” 宫女进来欠了欠身道:“娘娘,沈宝林来了。” 宋沅依强撑着身体道:“让她进来吧。” 沈玥瑶款款进殿移步至她跟前盈盈福身:“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沈妹妹来了,看座。” “谢皇后娘娘。” 沈玥瑶移步至圈椅坐下,扫了一眼瑞兽香炉里燃着安神香,想来皇后近日是殚精竭虑啊。 再看她的脸色,厚厚的妆容都难以掩盖住病态之姿。 皇后温和带笑道:“听闻沈妹妹昨日宿在泽露殿?” “后宫之事看来都在皇后娘娘掌控。” 皇后听了这话,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好久没跟沈妹妹叙旧了,倒是很怀念以前在东宫的日子。” 沈玥瑶听她这话说的伤感,倒像是真情流露。 这也是正是这位皇后娘娘厉害之处,她说话总是带了三分真情,才叫人容易放下戒备。 沈玥瑶微笑打趣道。 “娘娘已是后宫之主,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难道也有烦心事?” “居高位,谋长远,总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有时候本宫倒是希望只是个妃子。” 沈玥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哑然一瞬。 不过想想也是,好像电视剧那些原配皇后几乎不怎么长命,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被打入冷宫。 像吕雉、武则天那样熬死了皇帝,掌控天下的毕竟是少数。 她敛了思绪低头道。 “娘娘说笑了,妃子再好也只是个妃子,按民间的说法,是妾。只有娘娘才是皇上唯一的妻子。” 这话似乎说的很合宋沅依的心意,恹恹的眸子里含了点点笑意,看她的眼神更亲和了几分。 心下计较一番,迟疑片刻,玩笑似的开口试探道。 “妹妹......那日想逃出皇宫,可是......不愿为妾?” 沈玥瑶心下淡漠,她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子,怎可甘愿给人为妾。 于现实婚姻,景如璋绝非良配,就算给他当妻子又如何,他不照样还是有很多妾。 她既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老公有很多妾,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给他当妾。 不过,这毕竟不现实的世界,她既然来到了这个以男人为尊,三妻四妾的时代,她别无选择。 既然为妻为妾皆非她所愿,她能做的也唯有坚守本心。 只当是一场梦,万一哪天醒来真就回去了也不一定。 当然,这些她是不可能告诉宋沅依的,她淡淡一笑。 “嫔妾自幼长在民间,散漫惯了,这宫里规矩颇多,嫔妾一时......难以适应,这才......” “是啊,这宫里好多规矩啊,可是妹妹,皇上既然亲自将你接了回来,便不可能轻易再放你走。本宫还从未见到他对一个女子这样。” 沈玥瑶眉目微沉,心下咯噔一下,什么叫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这样? 她的意思.....难道以为他看上了自己? 沈玥瑶细细回想他近日的举动是有些奇怪,可若说喜欢,那倒不至于...... 宋沅依笑了笑,继续跟她推心置腹。 “哎,这宫里啊,没有皇上的宠爱不行,这宠爱二字本就飘渺,最后能在这宫里立足的还得落到子嗣上。” 这话当真惊住了沈玥瑶,她抬起头,眼神拉丝的看向她。 一个以前天天给人送避子汤的人,居然破天荒的劝人要子嗣。 这算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宫里,只要活得够久,当真是什么事都能遇到。 “堂姐......” 沈玥瑶的思绪被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宋容妃不等宫女进来通禀,便闯了进来。 宋沅依被她这副毫无规矩教养的模样气的不轻,脸上的亲和温柔瞬间消散,眉眼间尽是不耐烦,严肃责备道。 “大胆,你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宋雅鸢见沈玥瑶也在,怒瞪了她一眼,朝皇后欠了欠身。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叹了口气,心下暗道,冤孽啊! 有沈玥瑶在场,她又如此冒失,是该让她长点教训,肃声道。 “容妃仪容有失,去殿外罚跪一个时辰。” 宋容妃跺着脚:“堂姐,哦,不,皇后娘娘,嫔妾有急事。” 沈玥瑶见她手里握着个香囊,心下便知她为何而来。 识趣的起身朝皇后欠了欠身道:“既然容妃娘娘同皇后有要事相商,那嫔妾改日再来叨扰皇后。” 皇后缓了口气,牵强的笑道:“好久没跟人说说知心话了,改日本宫再差人请沈宝林过来。” 沈玥瑶垂头颔首退了出去,脚尚未踏出殿门,便听道宋容妃小声嘀咕。 “算她识相。” 沈玥瑶淡漠的扬了扬唇。 宋沅依实在不太想见她,每见她一次都要咳一次血,她病到如此地步,有一部分原因都要归结于她。 她不耐烦道:“又是何事?” 宋雅鸢眼看事态严重,自知是瞒不下去,便将要去给黎贵妃下毒一事告知了她。 这次宋沅依气的不轻,直接喷了一大口鲜血。 第103章 打架 宋容妃眼看将人气狠了,心里一下就慌起来,跪在地上唤道。 “堂姐……” 宫女搀扶着皇后入了内室歇息,宋雅鸢来回踱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宫女才出来唤她进去。 皇后皱眉轻睨了她一眼,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非将她弄进宫。 瞧人家孟美人还是太后的亲侄女呢,除了有点不良爱好之外,从不给人添麻烦。 再看看眼前这位,她死心的摇摇头,没什么语气道。 “可知是什么人偷听的?” 宋雅鸢摇摇头,只将手里的香囊交到她手里。 皇后接过香囊,细细看了两眼道。 “这料子看着熟悉。” 易嬷嬷眼尖,瞧了两眼道。 “奴婢记得像年前赏给几位美人的宫绸。” “去查查。” 易嬷嬷欠身道:“是。” 锦儿跟在沈玥瑶身后,左右环顾了一圈,小声问。 “主子可是故意将香囊留下?” 沈玥瑶淡漠的牵了牵唇道。 “这卫美人嚣张了这许久,也该消停了。” “主子英明,主子位份不及她,想不到也能动她。” “光靠位份有什么用,这宫里这么多暗箭,随便调转个方向,就够她元气大伤了。” 她倏然想起来孟美人的禁足该解了,既然都出来了,顺道去承风阁瞧瞧。 孟美人一听她来,亲自出门相迎,热情的将她拉进屋,好茶好点心的供着。 她看着站在沈玥瑶身后的锦儿道。 “这丫头伶俐,原来被调到了姐姐身边。” 沈玥瑶一笑:“这丫头以前便是我身边的人。” “哦,原来如此。前些日子听说沈姐姐露华阁着了火,担心死我了,可恨我又不能出承风阁。后来又听说皇上亲自将你带回来。我一解了禁足便想着去看你,结果她们说你住在泽露殿,我又不敢去了,你知道的,我有点怵表哥。” 沈玥瑶调侃道:“知道,知道。孟美人禁足期间,当真老老实实禁足?就没教宫里人打打马吊什么的?” 孟美人大大方方笑了笑道:“倒是姐姐了解我,跟这些丫头打忒没劲,她们总畏畏缩缩的让着我。” 她贼眉贼眼的看了看沈玥瑶,眼睛一亮。 “今日姐姐既然来了,我便不可能轻易放姐姐回去。” 沈玥瑶可不想再抄书,蹙起眉尖道。 “难不成美人还想禁足?” “哎呀,不就是禁足嘛,禁着禁着就习惯了,姐姐抄书也是一样,到时你就随便抄两句,表哥日理万机,他没那个闲心思看的。”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她,颇有点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奈何现实骨感啊。 孟美人当即唤来宫女道:“去请郑才人,咱们今日至少战十圈。” 沈玥瑶打断道:“要打可以,只一点,我不跟卫美人一起打。” 一提到这个卫美人,孟美人就生气。 “放心,我也不跟她打,那日在永安宫转头就将自己摘干净。她这样的人简直比吴美人还坏。” 外面宫女进来禀报说看见卫美人在御花园动手打了郑才人。 孟美人一听,当场就炸毛了。 “岂有此理,这宫里谁人不知郑才人是我罩的。她竟敢动手打她,看我今儿怎么收拾她。” 沈玥瑶心下寻思,孟美人生气了,这下卫美人惨了。 她看着一眼锦儿道:“走,咱们也去瞧瞧吧。” 沈玥瑶跟着孟美人一起去御花园,远远就瞧见郑才人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脸上还有几个红红的掌印。 孟美人怒气冲冲的走过去看了一眼郑才人,命令道。 “起来。” 郑才人怯怯的看了一眼卫美人,犹犹豫豫的站起来。 卫美人冷声道:“我没让你起来呢。” 郑才人又胆怯怯的准备跪下去,孟美人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我让你站起来。” 卫美人眼睛一眯,吓的郑才人慌忙低下头去。 孟美人冷哼一声,高声道。 “你也不用吓唬她,不知郑才人什么地方得罪了卫美人。” “怎么?孟美人要替她出头?” 孟美人打算跟她硬刚:“是又怎样?” “孟美人刚解了禁足,是打算又要被罚啊?” 郑才人悄悄扯了扯孟美人的衣袖,示意她算了,孟美人将衣袖一扬,转身看着郑才人道。 “说!你怎么得罪她了?今儿这事儿我管定了,就算闹到皇上太后那去,也有我兜着。” 郑才人流着眼泪道:“嫔妾走路不小心撞了卫美人一下。” 孟美人转身打量了卫美人几眼道:“是撞掉了她的胳膊?还是撞掉了她的腿?” “......那、那倒没有,只碰到卫美人的衣衫。” 孟美人挑着眉,眸子里盛着怒道。 “只碰了衣衫她就将你打成这样?卫美人好大威风啊。” 说完上前一把捉住卫美人的腕子,卫美人拧着眉道。 “你要做什么?” “这衣服我瞧着碍眼的很。” 抓起她的袖子用力一扯。 嘶—— 卫美人震惊的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衣衫,一时又羞又怒,不管不顾的跟她扭打在一处。 双方丫鬟要上来劝,结果一看对方的手碰到了自家主子,原是劝架的,最后你推我拉的倒像变成打架。 打架这种事,孟美人不太擅长,从前在府里没人敢动她,在宫里有太后宠着,皇后也得给她三分薄面。 卫美人原也不想得罪她,但见上次皇上罚了她,便也觉得她未必就不能得罪。 沈玥瑶看这两人打架毫无章法,全凭本能,扯头发,抓脸。 哪还有半点平日里半点仪态? 可见人在急怒之下,什么规矩礼节,统统靠边站,她们只想将对方打趴下。 沈玥瑶给锦儿使了个眼色,故作慌张道。 “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锦儿,赶紧、赶紧过去劝劝。” 锦儿了然的点点头,上前去嘴上喊着。 “两位主子别打了。” 手上却狠狠掐了几把卫美人的腰背和胳膊,卫美人吃痛叫出了声。 “啊——你这死奴才,胆敢掐——” 不等她说出口,锦儿又掐了一把她的大腿,高声喊道。 “卫美人,您消消气,有什么事好商量,别动手啊。”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清寒的声音打断几人。 第104章 心意 沈玥瑶屏住呼吸,倏然觉得脊背一凉,转过身去看来人。 快速眨了两眼,平复了一下惊讶,忙福身道。 “臣妾见过皇上。” 还扭打在一起难分难舍的孟美人和卫美人,瞬间松开,各自退开,跪在地上道。 “臣妾参见皇上。” 景如璋看两人发鬓凌乱,衣衫不整,步摇珠钗落了一地,两人脸上各自都挂了点彩。 这女人打架当真是恐怖! 他眉宇紧拧,他这个表妹从小众星捧月,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罚是罚,真要让她受了苦,太后都不会放过他。 “打架?!” 他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眼睛却看着沈玥瑶。 沈玥瑶忙摆了摆头,表示跟她没关系。 卫美人恶人先告状:“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撩起袖子匍匐上前,撩起长袖给皇上看她手臂上血淋淋的抓痕。 孟美人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直接哇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管不顾控诉。 “表哥,她打我......” 哭的可怜极了。 他处理朝堂之事,一向英明决断,可这两个女人打架之事…… 他默了默,将目光投向沈玥瑶。 “你来说,怎么回事?” 沈玥瑶被点了卯,便从善如流将卫美人如何欺负郑才人,又将孟美人如何仗义有为之事夸大其词的说了一遍。 只一点,她咬定锦儿就是个劝架的。 卫美人哪里肯依,听她话里话外皆是偏帮孟美人。 哭道:“皇上,沈玥瑶身边的丫头分明对臣妾动了手,不信您看。” 说着又将手臂挠上挂着的衣衫往上掀,他却没看,只盯着沈玥瑶,想看她如何辩驳。 “锦儿真是去劝架的,不信您问孟美人。” 孟美人自然同她沆瀣一气,猛地点头。 他扫了一眼卫美人脸上的伤,大致也清楚沈玥瑶所言半真半假,心下也不同她计较。 “卫美人跋扈,随意殴打嫔妃,降为......” 他垂眸,余光扫了一眼沈玥瑶,继续道。 “降为宝林。孟美人有失仪态,禁足十天。” 孟美人一听只是禁足,卫美人却连降两级,心下自是满意,抹了眼泪,叩头道。 “皇上英明。” 卫美人哪里肯,还想为自己辩驳,刚一抬眼,便被皇帝一个寒意森森的眼神劝退。 只得垂眸掩下眼里的不甘和怨恨,强忍着叩了个头。 景如璋转身走了两步见沈玥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停了步子道。 “怎么?还想留下来继续打架?” 沈玥瑶立刻会意,莲步跟了上去浅浅福身道。 “臣妾不敢。” 她跟在他后边,保持一定距离,罗公公自然也不敢走到她前面,只得跟在她身侧。 沈玥瑶小声问:“罗公公,晚膳吃什么?” 罗忠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人敢跟在皇上身后还敢嘀嘀咕咕的,不过谁让她是沈宝林呢。 架不住皇上喜欢她呀。 他抬瞧了一眼走在前头的皇上,压低了声音道。 “都是御膳房送什么皇上吃什么的,皇上自己以前从来不点菜的。” 沈玥瑶听完有点失落,其实她并不是个在意吃的人,也不知为何这两日胃口也不知怎地就是偏爱吃酸。 她在泽露殿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景致匠心独具,一方小小的水榭隔绝纷扰。 沈玥瑶好像从未见过他在院子里待上片刻,几乎都是在书案与笔墨为伍。 她透过轩窗看向殿内,看着他正襟危坐在书案,奋笔疾书,脸上神色一丝不苟。 光华内敛,气质斐然。 都说高处不胜寒,他应该是孤独的吧。 不知他负了这风月,可全了心中志向。 她淡漠的笑了笑别过头去,对锦儿道。 “锦儿,你觉得这里好看么?” 锦儿仔细想了想道:“好看是好看,可奴婢觉得有点浪费。” 沈玥瑶好奇的看着她问:“浪费?” 锦儿点点头:“是啊,您瞧种这么多花花草草,一到冬日,大雪一来便什么也不剩。” “那你觉得应该种些什么呢?” “当然是种菜啊,看京都的天气,能种上两季呢。以前在府里,奴婢瞧见七夫人的院子里都是种的菜,奴婢觉得很是特别。” 沈玥瑶弯唇一笑:“倒是个会过日子的,行了,等咱们回云台阁,给你拨两个花坛,让你也种。” 书案之人疲惫之余看向轩窗外的一张笑脸,心下暗道。 她倒是闲暇。 罗忠出了移步至沈玥瑶跟前,满脸堆笑地躬身行了一礼道。 “沈宝林,皇上宣您研墨。” 沈玥瑶笑容凝在嘴边,他身边不是有研墨添香的宫女么? 这时辰也还没到她应卯啊,见他发了话,又不敢违背,只得起身移步至殿内。 沈玥瑶走到书案边,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白雪似的。 她执起墨块,细细研磨起来。 景如璋以前也没有将折子带回泽露殿里批的习惯,只是近一两日才养成的习惯。 他提笔蘸墨发现墨汁浓稠不匀,挑着一边浓眉道。 “连研墨都不会,你说你还能作甚?” 沈玥瑶停了手里动作,真想将这墨汁泼到他脸上。 当然,她不会自寻死路。 她指尖扶在额头上,做出一派娇柔姿态。 “臣妾觉得身子不适,没有力气。” 他静静看她了一眼,对罗忠道。 “沈宝林身子不舒服,去,让陆太医再开十副药来。” “……不、不用了,臣妾好多了。” 看她一瞬变脸,他薄唇不自觉的挑了挑,眼神里凝了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似乎有她在身边,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他本处于寒山之上,却不经意见了一抹春色,便自私的想将其留下,无论用什么方法。 沈玥瑶自是不明白他的想法,眸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他苍劲飘逸的手书上。 讨好似的笑道:“皇上的字真好看,可否赏两幅字帖给嫔妾,嫔妾闲来无事,临摹着打发时间。” 景如璋心下一顿,垂着长睫,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书架上有,喜欢自己去取。” 第105章 身孕 薄日洒窗前,沈玥瑶正全神贯注地临摹着景如璋的字帖,仿佛要将其神韵都融入自己的笔触之中。 锦儿见她往日写画本时,都未曾如此专注,心中不禁暗自揣度。 主子怕是对皇上也有几分情意吧?不然怎会临摹得如此认真? 她啊,就是嘴硬罢了。 二人皆是才貌出众之人,站在一起那就是一对璧人,看着着实养眼。 沈玥瑶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长笔,轻轻拿起宣纸,仔细与字帖比对,嘴角微扬,淡笑着问道。 “锦儿,你看像么?” 锦儿歪着脑袋,凑近宣纸,仔细对照看了两眼,点头道。 “奴婢觉得像呢。” 沈玥瑶眉头轻蹙,神情严肃,摇头道。 “不对,这力道还是差了许多。” 锦儿挠挠头,疑惑道。 “是么?奴婢怎的瞧不出来?奴婢看着简直一模一样呢。” 沈玥瑶低头沉思片刻,不禁想着。 若是他朝中的那些文臣,定然能一眼瞧出其中的差别吧。 也罢,此事非一日之功所成。 她轻轻放下宣纸,目光投向轩窗外。 几株春桃在初春轻寒中,已怯怯地发了芽,嫩嫩的一点,看似易碎,却又透着盎然的生机。 想着自己来到泽露殿已有些时日,等会儿皇上回来,便寻个借口回云台阁。 毕竟,这里并非长久之居。 岂料,她刚一开口,景如璋便要宣太医再来为她诊治,说是担心留下病根。 她着实不解,他何必多此一举? 她斜睨了书案旁的人一眼,心中暗想。 自己的身子状况,他每晚相拥而眠,岂会不知? 那点发热,次日便已痊愈。 她也曾提及回云台阁,他却要她在泽露殿多休养些时日。 这一休养,便是小半个月。 眼见太医来了,她也不好推辞,伸出洁白如雪的皓腕,放在脉枕上。 陆太医取来一方绢帛,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腕上,然后躬身仔细诊脉。 突然,他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喜笑颜开地起身,抱拳躬身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沈宝林有喜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沈玥瑶和景如璋瞬间呆立,仿佛被石化。 一个是惊得不知所措,一个是喜出望外。 景如璋手中书卷滑落,他蹭地站起,双眸瞪大,仿佛两颗璀璨星辰,闪耀着喜出望外的光芒,朗声道。 “当真?” 沈玥瑶亦想问出同样的问题,当真? 她紧蹙眉头,急切地想从太医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陆太医轻笑道:“确凿无疑!上次微臣为沈宝林诊脉时便已有所察觉,只是脉象尚不明晰,微臣担心误诊,故不敢贸然断言。” 沈玥瑶张开红唇,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快速闪动,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晴天霹雳。 她的月事的确延迟了多日,但以往也常有不准之时,因而并未在意,岂料竟是怀孕了。 这、这、这、、、、、、 且不提她怀上小说中人物的孩子这件事有多么荒诞不经。 细细推算日期,怕是在畅音阁那一日...... 这、这、这是他的吗? 若不是...... 思及此处,她不禁后怕,额头冷汗涔涔,双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此刻脸上的表情想必十分怪异。 于是,她索性心虚地低下头,当鸵鸟。 “传旨,沈宝林身怀龙裔,破格晋封为美人。” 他声音清亮,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此刻有多高兴。 见她毫无反应,只默默垂首,他只当她是害羞。 毕竟,后宫女子,谁不渴望怀上龙嗣? 他闲庭信步,步步生风,稳健有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行至她身前,弯身将她拦腰抱起,还转了一圈,低声在她耳边道 “沈玥瑶,给朕生个孩子,皇子公主都可以。” 他这话说的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可沈玥瑶不敢去看他笑起来是不是当真如明月入怀。 她心如鹿撞,好担心自己脱口而出。 「不是你的也可以么?」 她不敢抬头,生怕对上他的双眸,露出破绽。 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比哭还难看。 他心念电转,想到自己也是在深宫之中长大,自然知晓宫中争宠的手段五花八门,又见她眉间似有隐忧。 他微微垂首,若有所思道。 “你暂且先住在泽露殿,等孩子降生后,朕会为你选一处宫殿,届时你再搬过去。” 沈玥瑶紧紧地咽了咽口水,一想到还要和他共同生活十个月,她就感到如坐针毡。 他肯定是被子嗣之事冲昏了头脑。 若是他知晓自己喜当爹,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凌迟都算是轻的,估计会被鞭尸! 见她的眼眸始终低垂,料想定是这宫中的尔虞我诈让她心生恐惧。 他轻声宽慰道:“放心,有朕在,朕必定保你和孩子安然无恙。” 她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 比他更为高兴的是罗忠,方才听闻太医说沈宝林有喜时,他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有喜了。 皇上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经事。 太医又嘱咐道:“......皇上,沈宝林,嗯,沈美人,微臣刚才为沈美人诊脉,发现脉象仍不稳定,这些日子还需避免行周公之礼。” 景如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怀中的美人儿,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没少折腾她,轻咳了一声。 “朕明白了,沈美人的胎就交由你亲自照料,不得有半点差池,否则,朕定取你项上人头。” 陆太医单膝跪地,叩头应道。 “微臣遵命,定不负圣命。” 不出半日,沈宝林怀上龙嗣破格晋封为美人的消息在整个后宫炸开了锅。 太后率先赶来泽露殿,听闻太后前些日子身体欠安。 沈玥瑶看她健步如飞,哪里欠安了? 她忙迎上去行礼,却被太后亲自扶起,老泪纵横的拉着她的手道。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一日了。行什么礼?你且好生养着。皇帝白日里又要上朝又要批折子,哪顾的上你?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照顾人,照哀家看你搬到寿安宫去,与哀家同住。” “……” 第106章 知心话? 关于怀孕后跟婆婆住这件事情,不在沈玥瑶的考虑范围之内。 扮乖一时可以,扮得太久会委屈自己。 沈玥瑶心下衡量一番,坚决不能去。 笑着婉拒:“原不过是小事,怎敢去叨扰太后?” 太后皱着眉看她:“这怎么能是小事呢?这宫里还有比此事更大的事么?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想我这老婆子管着,放心,我直接拨处院子给你,让你安心静养。” 那也不合适啊,沈玥瑶连着闪了几下眼睫道。 “主要是皇上......” “哀家就知道你定是做不了主,一会哀家找皇帝商量商量。” “......” 太后拉着她坐下,想了想,亲和道。 “对了,玥瑶啊,虽说你怀了身孕之事,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皇上破格提了位份,但皇后毕竟是中宫之主,你还得去永安宫谢恩,以免落人口实啊。” 沈玥瑶心思原不在这,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起身一福。 “多谢太后提点。” “你啊,是个聪明的孩子。” 太后见她精神不济,嘱咐道:“你且先歇着,哀家先不扰你了。哀家给你带了点东西,让人送去了泽露殿。等哀家跟皇上商议后,再派人过来接你。” 沈玥瑶微笑着垂头,此事她打算先跟皇上拖上些时日。 “多谢太后。” 待送太后,沈玥瑶心下思量一番,的确要去一趟永安宫,不然那里的人指不定又在背后谋划什么呢。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领着锦儿出了门,锦儿见她这两日神情不大好,跟她说话,她都心不在焉的。 寻思,难道怀孕的人都这样? 沈玥瑶一路沉默,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才顿住脚步,靠在拐角处的宫墙下。 卫美人被降成宝林后整日往皇后宫里跑,心想倒是想着讨好皇上,可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于是将精力放在讨好皇后身上,她每日来永安宫请安,却不曾想也被拒之门外。 今儿宫人连敷衍都没了,只说宝林没资格见皇后。 她一肚子气,更是无处宣泄,怒道。 “这个沈玥瑶总跟我作对,当日若非她坏我好事,说不定今日怀上龙嗣的就是我。当日我在畅音阁外苦守一夜,都不见皇上出来,却不曾想沈玥瑶这个贱人捡了个大便宜。如今看皇上对她的态度,当时罗公公当时出现的那样及时,看来并非巧合。”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眸子轻眯,暗忖,原来那晚他一直都在畅音阁。 卫宝林身边宫女左右环顾一圈,小声道。 “主子,这宫里要想平安诞下皇嗣,可谓难如登天,此事,咱们可以好好计较一番。” 卫宝林眸子闪过一道狠毒,阴森森道。 “说的不错,这宫里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多了去了,我就不信她能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咱们是得好好策划一番,绝不能让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沈玥瑶平静的从拐角处走出来,嘴角半勾,扬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眼底一片冰冷,眉间凝着一层漠然,平给人一种淡淡的厌世之感。 “都在宫里……” 咳咳—— 宫女连忙打断她,眼神慌张的示意她往后看。 卫宝林转过身去,瞳孔一震,嘴角抽了几下,一眨眼又恢复如常,垂头沉默。 沈玥瑶步子沉稳,停在她身前,声音冷淡。 “怎么?见到美人行礼都不会?” 卫宝林脸上表情扭曲,强压着怒,朝她欠了欠声,语气却想将她嚼碎。 “嫔妾见过沈美人。” 沈玥瑶漫不经心的敛眸,居高临下睨着她,眼神淡漠。 “曾经也有一个人如你这般狂傲,她是个公主,不过去和亲了。你比她好一点,即使再恨我,还低头还是得低头不是?” 卫宝林抬起怨毒的眸子对上沈玥瑶冷漠戏谑的视线,心里只想叫她碎尸万段。 沈玥瑶轻声道:“大胆,没让你抬起头来,你就得低着。” 锦儿见她一脸要吃人得样子,直接上前薅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摁了下去。 “我们美人说话你没听到么?怎么学的规矩?” 沈玥瑶看了一眼锦儿,这丫头,够味儿! 看着她半蹲着,身子颤抖得宛如风中残叶,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只是今时今日,她们的位置已然调换。 “你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明宋沅依无能。” 卫宝林如遭雷击,她怎能如此放肆,竟敢直呼皇后大名? 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卫宝林再次抬起头,眼眸中寒光四射,如利剑般怒视着沈玥瑶。 “你怎敢?我要去皇后娘娘面前……” 锦儿紧皱眉头,又准备上前动手,却被沈玥瑶抬手拦住。 她漠然浅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去怎样?” 她抬手若有若无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 “你我之间的恩怨,在这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你猜猜看,皇后此刻会愿意见你吗?” 卫宝林那刚刚还盛气凌人的眸子,此刻已被慌乱所取代,尽显狼狈。 沈玥瑶身子微微前倾,弯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 “人啊,得看清形势,就连宋沅依、黎凝都不愿与我为敌,偏偏你要威胁我,甚至还想取我性命。我这人的心眼,可是比针还小,最受不得别人的胁迫。本来我都出宫了,这些恩怨也该了结了。可天意难测,偏让我又回来了。既然如此,我自然要舒舒服服地活下去,所以,只能送你上路了。” 卫宝林惊恐的看着她道:“沈玥瑶,你!你想怎么样?” 沈玥瑶欣赏了几眼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嫣然一笑,小声道。 “我不告诉你。你猜。” 沈玥瑶站起身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几只南雁飞过,幽幽道。 “鸿雁高飞,是个好兆头.对了,还有一事,我要谢谢你。当初你说我坏你好事,我不是没想过里面的人是他,不过,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说我是不是得终日活在惶恐之中?” “沈玥瑶,你......” “机会难得,我很难得跟人吐露心声的,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跟卫宝林说知心话了。” 沈玥瑶没再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去,卫宝林摊在地上看着她的身影,细细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锦儿不解的问:“主子,你不是说反派死于话多么?为什么还跟她说这么多话?” “没事儿,她也是反派。” 第107章 存疑 沈玥瑶从容不迫地迈入永安宫,坦然接受着嫔妃们各色目光。 她肚子里揣着块唐僧肉,自然免不了各路妖精的惦记。 在这片看似祥和的宫闱之中,嫉妒的眼神如毒蛇,暗自吐出信子,算计的暗流如幽灵,在暗处蠢蠢欲动。 但她又岂是那任人摆布的玩偶? 她款款走到皇后跟前,盈盈一福:“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想着前几日才劝她有子嗣,她便真的怀上了。 动作倒是快,但当真知道她怀上了,却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大概这就当皇后的心酸和无奈吧。 “沈妹妹,快快起身吧,你如今有了身孕,日后相见就不必拘泥这些俗礼了。” 沈玥瑶心中暗自一笑,心想,若是哪次真的不拜。 这无疑是挑战她这个中宫之主的尊严。 宋沅依肯定召集她手下的智囊团呕心沥血想出一百条毒计对付她。 宁可得罪真小人,切勿得罪伪君子。 沈玥瑶礼仪周全的颔首道。 “娘娘宽厚仁慈,实乃后宫之福,嫔妾岂敢越矩。” 皇后喜欢听她说话,虽然明知她的话未必出自真心,但她总是能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大方道。 “来人,赐座。” 沈玥瑶又向在座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嫔妃行了礼,这才在后面坐了下来。皇后看着她说道。 “沈妹妹,听闻你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啊!你腹中的龙嗣乃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想必皇上定然十分重视。妹妹如今有了身孕,居住在泽露殿实在不妥,一来不便侍奉皇上,二来,恐有照顾不周之处。云台阁嘛……确实小了些,这样吧,待本宫与皇上商议后,再为妹妹挑选一处合适的宫殿,你看如何?” 瞧瞧,皇后不愧是六宫之主,考虑得就是如此周全。 长期躲在皇上的庇护之下,成何体统? 其他人还怎么有机会下手? 沈玥瑶和宋沅依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那点心思,沈玥瑶又岂能不知? 正好她也不想住在泽露殿,能早点搬出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沈玥瑶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轻声说道。 “娘娘英明睿智,考虑问题细致入微,一切但凭娘娘做主便是。” 说话间,她目光流转,恰好与一旁的黎凝相对。只见黎凝微微侧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沈玥瑶扬起自信的笑容,朝着对方轻轻颔首。 温淑妃自始至终未曾抬头看过沈玥瑶一眼,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想起自己那个无辜受累,死在阴谋诡计之中的孩子。 刹那间,无尽的悲伤与愤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担心一抬头便会失态。 她发誓,一定要让那些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姜婕妤则暗自将沈玥瑶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仅仅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沈玥瑶的晋升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犹记得初次在宫廷宴会上见到沈玥瑶时,她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采女,如今却只差一步便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等她这孩子生下来,这一步于她而言太轻松了。 姜婕妤不得不在心中对这个女子重新审视。 一个小小的采女在宫宴上剑走偏锋大放异彩,或许,本就是自己小瞧了她。 最让沈玥瑶如坐针毡的还是杨璃,皇上登基后,她这算是第一次见她。 杨璃的目光如刀刃一般,若有似无的扫在她身上,一寸寸剜着她。 沈玥瑶清楚她们之间迟早要对上,自她回来后,也想清楚了,总归是避不开的,那就正面迎战吧。 都是妖魔鬼怪,谁怕谁啊。 她礼貌的对杨璃露出个故人久别重逢的笑容,落在杨璃眼里却是挑衅。 宋容妃还是如从前一般,没什么长进,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此刻,她望向沈玥瑶的眼神充满了妒忌之意,于是便毫不掩饰地狠狠瞪着对方,双眼圆睁,连眨都不眨一下,但眼珠子却不停地在沈玥瑶的脸庞和腹部之间来回打转。 似乎只要多瞧上几眼,就能把沈玥瑶肚子里的孩子给看没了一样。 她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开了口。 “怎么可能就怀上了呢?难不成是那位陆太医老眼昏花,误诊了吧?” 姜婕妤眼神一亮,仿佛从宋容妃的话语中嗅到一丝异样。 她优雅地站起身来,面带质疑的看着沈玥瑶,轻声问道。 “敢问沈美人,您怀上龙嗣多长时间了?” 沈玥瑶轻轻垂下长长的睫毛,有意将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冷笑隐藏起来。 终于有人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景如璋恼她在客栈的行径,他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她。 可她并非那设计他之人,这哑巴亏,她不吃! 她倒要看看当事情败露后,他又该如何收场。 只见她柳眉微蹙,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怯懦懦的声音回答道。 “太……太医说大约有一个半月了吧。” 话音刚落,皇后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双眉紧紧皱起,神情变得异常严峻。厉声道。 “可是前两个月,本宫并不记得侍寝名册上有沈美人的名字。” 第108章 审判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看向沈玥瑶。 就连她从进殿就没抬眼的温淑妃也不禁露出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沈玥瑶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美眸含泪,楚楚可怜地凝视着皇后,声音发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娘娘......这......” 瞧她那副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模样。 皇后心头一沉,断定此事必定有蹊跷。 敛了方才的和颜悦色,混淆皇室血脉乃是诛连九族重罪。 思及此处,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先前的和蔼可亲荡然无存。 一旁的宋容妃见状,急忙跳出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沈玥瑶展开一番义正言辞的斥责,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忠贞高贵的品质。 “好啊!想不到你竟敢背叛皇上!亏得皇上对你情深意重,不仅没有计较你火烧露华阁之事,还亲自出宫将你接回宫来。可你竟然不知感恩戴德,竟然与旁人通奸,背叛他。辜负他对你的一片深情,难道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么?” 沈玥瑶觉得她逻辑有问题,分明是先发生的畅音阁之事,然后她才逃出宫的。 不过她没兴趣纠正她,沈玥瑶只紧抿着嘴唇,衣袖下的双拳勾紧,强忍下笑意。 「不会」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相比宋容妃的道德审判,姜婕妤则显得冷静理智许多。 “沈美人,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处事公正严明,一定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这个姜婕妤的确不简单,一句话奉承了皇后,又想套出实情。 这个人可不是卫美人之辈,日后需得多多提防。 沈玥瑶狠狠掐着掌心才勉强挤出两滴泪来,屈膝跪了下去,做足一派可怜羸弱之态。 黎凝皱了皱眉,见她方才分明胸有成竹,这女人搞什么把戏。 “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出实情,有本宫在,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沈玥瑶心下一笑,暗叹,霸气! 这大腿抱着可真舒服。 “嫔妾……嫔妾不敢欺瞒皇后。” 沈玥瑶将那日畅音阁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哭着控诉。 “......那贼人蒙了臣妾的眼睛,将嫔妾......” 她斟酌了一番用词后,继续道。 “将嫔妾一番......凌辱后,不知所踪,嫔妾醒来时,畅音阁空无一人,所以臣妾也不知这色胆包天的狂徒是谁。”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 “臣妾也没想到......宫里竟然有此等下流色胚。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啊!” 她讲述完自己悲惨的遭遇后,如她所料,没有一个眼神里是同情,全是震惊! 连一向不问世事的黎凝,都目露惊讶。 看着她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沈玥瑶心下不禁暗笑。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沈玥瑶竟真将此等难以启齿之事堂而皇之讲出来,皇后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沉着眸子道:“姜婕妤,此事,你如何看?” 宋容妃震惊的目瞪口呆,抢先道。 “这......这......沈玥瑶,你、你竟如此没脸没臊,将与人私通之事,说的如此......天啊,你事怎么说出口的呀!本宫劝你还是尽快交代那奸夫是谁吧。” 沈玥瑶心下轻哼一声,说出来吓死你。 “嫔妾真不知道啊。” 黎凝沉默一会,开口断言。 “此事并非她所愿,不关她的事。” 姜婕妤淡淡勾唇道:“黎贵妃这话只说对一半,沈美人的确未必自愿,可如今她怀了孩子,此事便要另当别论了。” 宋容妃急于给她定罪,插嘴。 “还有什么好论的?没见过嫔妃与人私通还能活的。让皇上给你当冤大头,你怕不是想上天摘星星——异想天开。” 黎凝轻掀眼皮,看着沈玥瑶道。 “皇上喜欢待在畅音阁,焉知不是皇上的?” 皇后觉得黎凝所言颇有道理,但又仔细一想,但皇上是守礼重节之人,断然不会做此等出格之事来。 皇后反驳道:“若当真是皇上,侍寝册子上当记上一笔才是,可皇上对本宫只字未提。如此苟合行径,断不可能是皇上所为。” 沈玥瑶听她们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下暗叹,看来他在后宫嫔妃心中的形象颇为高大啊! 看老娘怎么撕下你道貌岸然的面具。 皇后慎重思虑后下了决断。 “沈美人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然,念其伺候皇上有功,本宫可赐你自行了断。为维护皇室颜面,此事仅限于在坐几位妹妹知晓。若此事传出去,本宫定然责罚。” 皇后朝易嬷嬷使了个眼色,易嬷嬷心领神会,轻轻点头退下。 须臾,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案到沈玥瑶跟前,上面躺了三样东西,毒酒、白绫和匕首。 皇后叹了口气道:“沈美人,咱们相识一场,本宫也不为难你,你自己选一个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玥瑶身上,却没一个人注意锦儿不知何时消失了。 沈玥瑶眼里闪着泪花,抱着一丝希望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啊,万一……万一……万一是皇上的呢?” 皇后面无表情道:“绝无可能。” 宋容妃催促道:“沈美人,你就不要故意拖延时间了,赶紧死......咳咳......” 她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意识道自己过于急切,于是咳了两声,改口道。 “赶紧选吧,别磨蹭了。” 催什么催?催命啊! 没错,她就是在催命。 沈玥瑶闭了闭眼睛,伸出颤颤巍巍的手。 一会停在白绫上,一会儿停在毒酒上,一会儿又停在匕首上,在三者之间来回徘徊,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心下暗道,锦儿啊锦儿,你要是再不来,你家主子可要去见阎王了。 又听宋容妃催了几遍,她才慢吞吞的去拿那条白绫。 她了手尚未触碰到白绫,就听到门外的太监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第109章 戏精 景如璋信步而来,眼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玥瑶以及易嬷嬷手里的红木托案。 皇后等人赶紧起身,迎上前福身,整齐划一道。 “臣妾见过皇上。” 他没理会众人,径直走到沈玥瑶跟前,弯腰将她扶起,放低了声音。 “你有孕在身,怎可随意下跪,坐下吧。” 宋容妃心里白了他一眼,这皇上是怎么回事? 以前看着挺英明神武的一个人,被人戴了绿帽子还巴巴的上赶着跟人示好。 他莫不是有什么怪癖?还是色令智昏? 皇帝沉步走到上方,捻袍、转身、落座,一套动作干净利落。 他轻掀眼皮,眸光熠熠落在皇后身上,语气凝了点冷肃。 “起来吧。” 皇后认为皇上还能如此礼待沈玥瑶,是因为被她蒙在鼓里,尚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皇帝眸子里划过一道凌厉的光,厉声质问。 “皇后这是做什么?” 皇后凤眸微垂,眉间结了一丝为难,此事关乎天子颜面,这用词须得慎之又慎,既要委婉也需点到要害。 “皇上……沈美人她……” 皇帝见她说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看了沈玥瑶一眼,带了几分疑虑。 “沈美人她怎么了?” 皇后的余光也瞟了一眼沈玥瑶,可出身书香门第的她,实在无法像沈玥瑶那样说话。 “她......” 宋容妃像热锅上的蚂蚁,都快被她急死了,这沈玥瑶都不要脸了,堂姐也不知道矜持个什么劲儿? 皱眉嫌弃的觑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替她答道。 “皇上,沈美人腹中的孩子不是您的,您被lv......” 宋容妃尚未说完,视线对上皇帝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和一双晶亮的吓人的眸子,她慌忙捂住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景如章只觉得心被刺了一刀,垂眸片刻后将阴厉的目光投向沈玥瑶,只见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摇头。 他一字一顿,冷声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 沈玥瑶又颤颤巍巍的跪下,欲言又止,哭了一会儿后,又慢慢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当然,她此番言辞更加犀利,语气也更刻薄。 她边哭边骂道:“那禽兽竟然对臣妾......” “闭嘴!” 沈玥瑶正要往下说,却被他阴冷的声音打断,细品之下这两个竟然带了点羞愤。 沈玥瑶抬头悄悄去偷偷观察他的神情,只见他眸子低垂,掩着眼底无措的羞恼,紧握袍角的指节一会儿泛青一会泛白,眉宇苦恼,薄唇紧抿,耳根微微染上一抹红。 沈玥瑶眼里蕴着泪,不是伤心,却是憋笑憋出来的。 她终于在这张清冷矜贵,高不可攀的脸上,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情绪,就像一张白纸被染成了五颜六色,关键是这是她的杰作。 她不禁有点佩服自己。 皇后等人半天没听见他的声音也跟着抬起了头,清冷的面容一如往常,只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皇上知道了此事,不应该是这样的神情啊! 应该震怒才对。 怎么回事? 黎凝最先反应过来,嘴角挂了一个淡笑。 心下暗叹,好个沈玥瑶,就没有她吃亏的时候。 连皇上都敢戏弄! 除了宋容妃,其他三人也陆陆续续反应过来,沈玥瑶口中的禽兽大致就是座上之人了,都微微抬眸去看那张此时不怎么好看的天颜。 温淑妃别过头去,掩了眼底晦暗难明的情愫。 姜婕妤嘴角勾了一个冷笑,余光扫了沈玥瑶一眼,心中做了一番计较。 将今日之事细细想了一遍,怕在场之人皆走进了她布置的棋局之中了吧? 皇后一时陷入尴尬境地,眸子轻轻眯起,即便她平日里再怎么端庄大方,可心下却依旧波涛汹涌。 皇上一向冷静持重,竟然一再为沈玥瑶做出出格之事,若是她当真诞下皇子,会不会...... 思及此处,皇后眸子闪过一道恐惧。 景如璋抬眸看了一眼沈玥瑶,眼神闪了几下,带了点做贼心虚。 发现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俨然一副看戏的眼神,视线相交的一瞬,她慌忙的低下头去,秀肩微微耸了两下,又做出刚刚的无辜羸弱之态。 他眉目一沉,敛了方才所有的情绪,她不会早就知道,故意整这一出,就想看他出丑。 跟她比不要脸,放眼整个后宫,无人能及! 听听,她方才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禽兽,下流色胚,贱人,人渣中的极品……」 想到此处,他心下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怎么不想想自己在客栈时,是如何设计的他? 方才母后还找他商量,要让她住到寿安宫去,如今折了天颜还能让她跑了? 哼,想得美! 宋容妃等了半天都不见皇上开口处置沈玥瑶,心下焦急,提醒道。 “皇上,这种事要是在民间,沈美人跟那个奸夫,可是要浸猪笼的。” 皇后别过头,凌厉的眼神睨了她一眼。 仿佛在说,傻子,闭嘴! 宋容妃一脸凛然无状的朝她眨了两眼。 仿佛在说,堂姐,你看我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不弄死她,后患无穷。你等着,我再努力一下。 宋容妃见他迟迟不开口处置沈玥瑶,决定再加把火,义正言辞道。 “皇上,沈玥瑶做下此等令皇室蒙羞之事,若不重罚,恐难以服众。” 皇帝轻皱眉头,余光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 “依宋容妃之见,朕应该如何处置沈美人?” 宋容妃看了一眼沈玥瑶,再看了看皇上,心想,皇上肯定是舍不得这贱人,算了,若是赶尽杀绝的话,难免遭皇上记恨。 想了想道:“皇上要是实在喜欢沈美人就留着,只是这腹中胎儿是万万留不得的。” 皇后倒抽一口凉气,一口血喷到她脸上,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宋容妃当即吓傻,慌忙喊道。 “堂姐,堂姐,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皇帝一腔怒火正欲发作,被皇后突如其来的昏倒打断,沉声道。 “宣太医。” 第110章 承认 罗忠的心从沈玥瑶开始说畅音阁的事就开始悬着。 又听她骂的那么难听,方才有一瞬间,他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那是谁啊?那可是皇上! 莫说骂,旁人要是议论上一句,那都是要砍头的。 这个沈美人,每要说一句话,他都觉得头上悬了一把刀,说一句,落一下,他可算是在这刀山上滚了一遭下来,所幸还活着。 他抬起袖口慌忙地擦着额头上地密汗,快步跟上两人。 景如璋牵着沈玥瑶的腕子,从永安宫出来。 沈玥瑶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看上去不是特别友善,蹙了蹙眉尖,软声道。 “皇上,您弄疼臣妾了。” 他停下步子,抽回手,冷冷看着她。 “朕都没使劲儿,娇气什么?” 沈玥瑶委屈巴巴的对上他黑沉沉的视线。 “是不是臣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皇上?” 他被气笑,将手负在身后,仔细打量几眼她脸上的柔弱之态,频频点了几下头道,上前两步凑近她。 沈玥瑶被他身上的压迫感逼的后退了两步,身子往后倾,眼看她腰身不稳,他抬手扶了一下,将她扶稳后,退了一小步,冷声道。 “哼,沈玥瑶,你敢说今日之事,不是你故意设计?” 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她怎么可能承认? “臣妾设计?皇上再说什么?臣妾对天发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任凭皇上处置。” 景如璋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想起昨日她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时奇怪的神情,当时只当她是害羞,如今看来或许是觉得当日在畅音阁的另有其人。 沈玥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装惶恐道。 “皇上......是臣妾对不起你,您还是如宋容妃所言,赐臣妾一碗药吧,臣妾也好安心,以勉惶惶不可终日。” 他攥紧拳头,垂眸沉着脸道,咬着牙道。 “沈——玥——瑶——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沈玥瑶心下冷笑。 「就是,叫我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总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蹙起柳眉,受惊似的道。 “皇上此言何意?臣妾......臣妾愚笨,不知哪里得罪了皇上。” 景如璋松开拳头,低眉思考了一瞬,他也并非那敢做不敢当之人,语气带了一丝妥协道。 “听着,朕只说这一次,你当日在客栈设计朕有一次,畅音阁那次......咱们算扯平了,以后不许再提。” 沈玥瑶睁大眼睛,红唇微微翕张,水光楚楚的眸子里盈满惊讶。 “啊?!原来......那下流se......” 声音越说越小:“......居然是皇上?” 罗忠憋着一口气不敢出,这、这沈美人当真是勇啊! 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祖宗! 他缩着脖子,埋下头当乌龟。 景如璋耳根越发泛红,语气里压着一丝薄怒,低声道。 “沈——玥——瑶——” 沈玥瑶听他承认了才消了气,也见好就收,不再挖苦他。 上去拉着他的手,天真的冲他笑了笑道。 “皇上说不提,臣妾以后绝不再提。” 罢了,本就荒唐,瞒了她这些日子。 她若是真气不过,她乐意便随她吧。 他抽回手,侧过身子道。 “热闹看够了,就回泽宸宫,朕还有事。” 她抿唇笑着,想了想决定试探一下景如璋对她住处的安排。 “今日太后说让臣妾去寿安宫住。” 景如璋吊着眼睛看她。 “怎么?今日骂朕骂够了,就想跑?想得美,滚回泽露殿去,等朕空了,再慢慢收拾你。” 沈玥瑶心下冷嗤,不是说翻篇了么? 口是心非的男人! 景如璋转身朝御书房的方向行去,走了两步又倏然顿住,叹了口气道。 “罗忠,将朕的步辇叫来。” “是,皇上。” 沈玥瑶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心下愣了一下。 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看来这怀孕之后,地位当真水涨船高啊。 ...... 太师府。 清冷的月辉从菱花格窗外漏了进来,和着树影星星点点的的投在地上。 眉眼温和如玉的白衣公子正提笔作画,笔下是一位青衫男子柔美的轮廓,一双桃花眼美的惊心动魄。 谢兰辞愣神,若有所思的将眸光凝在地上。 “谢兄可睡了?” 谢兰辞搁下手中画笔,对书童道。 “去请宋二公子进来。” 这位宋二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的二哥,宋初尧。 宋初尧提了两壶酒进来,朗声笑道。 “以前怎么请你,都不来我府上,这回倒是稀罕,你居然主动提及到我府上小住。” 说完将手里的酒交给书童,又自顾自道。 “都说了给你拨两个人过来伺候,瞧你这冷清的。” 谢兰辞抱拳礼道:“宋兄知道我不喜欢旁人伺候。” 宋初尧调侃道:“你呀,是怕旁人将你那秘密画技偷学了去吧?” “宋兄说笑了。对了,托宋兄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宋初尧皱起眉头,摇摇头道。 “怕是要让谢兄失望了,并未查出谢兄口中之人的身份。” 谢兰辞心下一惊,知道那人身份肯定不简单,没曾想居然连堂堂太师府的人都查不到。 难不成是哪位王爷? 宋初尧目光扫过他书案上的画作上,上前仔细观摩一阵道。 “这就是你要寻的那丫头?虽着男装,这张脸倒是生的美,难怪能令谢兄这样见惯闺秀佳丽的人都念念不忘。” 谢兰辞耳根泛了一抹淡淡的红,忙道。 “宋兄......误会了,我与这姑娘萍水相逢,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宋初尧不以为意,知道这位名满天下的谢大画师独来独往惯了。 他几次三番都请不来,今日能出现在这里,还说不明不了问题么? “是么?一面之缘谢兄居然屈尊求人办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谢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 宋初尧仔细瞧了瞧画中之人,只觉得这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 第111章 桃花 沈玥瑶懒洋洋的半倚在罗汉软椅上,跟只懒猫似的,趴在窗牖前赏着闲花淡春,可眼神却是黯淡无光。 自打她有了身孕以来,太后每日燕窝人参的差人往泽露殿送,可她只能望而兴叹。 前几日胃口还不错,这几日却是吃什么吐什么,晌午用了点清粥都吐干净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将孩子生下来,就先挂了。 她以前倒是听人说过怀孕辛苦,当时没怎么在意,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才真切体会到此话不假。 景如璋见她一副恹恹之态,眉目间亦是暗沉沉一片。 皇后以前怀承安分明就不似她这般娇弱,认为太医没有尽力为她安胎,当即宣来陆太医问责。 陆太医心里暗暗叫苦,直呼,冤枉! 他惶恐地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解释着。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尽相同,怀孕时的反应自然也各有差异,但若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势必会影响胎儿的发育。 谁知景如璋却如倔牛一般,根本不听,还指责他医术不精。 责令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想办法,若有人能治好沈美人的厌食症,必定重重有赏。 沈玥瑶心里清楚太医所言不假,但实在没有精力与他计较。 这几日开始,她变得异常嗜睡,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饿的,饿晕过去了。 景如璋见到她这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心下犯起了难。 再看那食案上的饭菜,竟是一口未动,他不禁轻皱起墨眉,一旁的罗忠也跟着着急。 倏然,罗忠想起她今儿上午无意间说的一句话,面露难色道。 “皇上,沈美人她……今儿早上,奴才听她说想吃酸枣,可这当下时节,京城里哪里有这东西啊?” 景如璋微垂双眸,沉思片刻,复又抬头凝视着她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沉声道。 “去传宋初尧到外面水榭。” 罗忠赶忙躬身应是,快步出了泽露殿。 沈玥瑶偏转过头,瞧见他,意欲支撑着身体行礼。 只听他言道:“罢了。” 沈玥瑶闻言果真又蜷缩回去,自从她有孕在身,昔日对他的那份惊惧便渐渐消散。 毕竟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在他子嗣稀缺的情况下,自然将她视作稀世珍宝。 有时,她也敢在他面前放肆,听他说话难听时,亦会反唇相讥。 她将自己这种行为归结为恃子生骄,能在他面前讨到便宜的时候不多,此时不讨更待何时? 他坐于她身侧,将适才罗忠的话语思量一番,问道。 “想吃橘子么?朕使人给你拣选两个酸的送来。” 沈玥瑶或许是听到「酸」字,咽了咽口水,微微颔首。 “外头日头不错,朕伴你出去漫步,莫要终日惫懒在殿内,你再如此躺卧,朕瞧你怕是路都走不了了。” 沈玥瑶蛾眉紧蹙,她住在泽露殿的这些日子,他平素甚少会管她,大抵是无暇顾及,她也颇为自由,今日却不知为何如此。 皇帝日理万机,此言非虚,她有时半夜醒来,犹见他挑灯奋笔。 她偶尔感叹,难怪当皇帝的英年早逝的那么多,这么熬,神仙也抵不住吧?! 她本不愿起身,但他既已开口,想着又不是什么坏事,只得勉强支撑起身。 锦儿扶着她,身躯虚浮似云,脑袋晕眩欲坠,他赶忙伸手扶住她的腰肢。 “朕如何说的,果真是四体不勤。” 沈玥瑶自知是未进饮食,致有低血糖之症,实不愿与这科学文盲多费唇舌。 只淡笑道:“要不皇上也饿两天试试。” “朕即便饿上两天,也不似你这般未老先衰。” 沈玥瑶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才未老先衰,你全家都未老先衰! “臣妾惭愧,不似皇上这般老当益壮。” “朕就比你大四岁,不会用词就多读书。” “......” 院子里草木葳蕤,亭台雅致,桃花相争吐蕊,如锦似霞,美不胜收。 倒是将她眉眼间的无精打采冲淡不少。 景如璋见她难得起了些兴致,便站在一旁闲适的看了她一会儿。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枝桃花出神,似在思考什么。 沈玥瑶葱白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弯起,浮光照在她瓷白的肌肤上,眼里含着璀璨的光。 他看愣了一会,眉心微微闪了闪,抬手「咔嚓」一声将桃枝折断,递到她跟前。 沈玥瑶眸子一惊,羽睫快速眨了几下,惊愕道。 “皇上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 “……” 沈玥瑶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无奈地扯出一抹笑,黛眉微凝道。 “喜欢……就一定要摘了吗?” 景如璋一脸凛然无状道:“花开堪折直须折,有何不妥?”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句话。 「夏虫不可语冰。」 她微微躬身道:“皇上自己赏吧,臣妾身体不适,想回去歇息了。” 景如璋望着她悻然进殿的背影,又瞧了瞧手中的花,心中暗自思忖。 她难道不喜欢? 罗忠趋步至他近前,躬身禀报。 “皇上,宋公子到了。” “将棋取来。” 宋初尧悠然踱步而来,向他拱手作揖。 “参见皇上。”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来陪朕对弈两局。” “遵命。” 宋初尧见他手中拿着一枝桃花,目光稍稍一凝,朝殿内望去。调笑道。 “怎么?殿内藏着一位美人儿?” 景如璋嘴角微微一勾,并未答话,信步走向水榭。 宋初尧在石案旁坐下,眼神快速掠过芸窗边,只见一位美人斜倚在那儿。他轻笑道。 “这泽露殿有嫔妃倒不稀奇,可在这个时辰就出现了,着实罕见啊。” 景如璋也侧头瞥了一眼轩窗,嘴角同样轻扬。 “她住泽露殿。” 宋初尧听他的语气颇有笑意,能令这位神仙动了凡心的,他不禁心生好奇。 又别过头去仔细瞧了那女子两眼,这不是当年的沈侧妃,宫宴上的沈采女么? 不对,谢兰辞画上的人好像也是她! 宋初尧紧皱着眉头,目光落在他手边的桃花上,暗忖,住在宫里怎么惹上的这桃花? 第112章 酸枣 景如璋修长的指尖捻起光滑的棋子,轻轻地按在棋盘的眼位上。 他敏锐地察觉到宋初尧的心不在焉,轻抬眼皮,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琢磨什么呢?可是那蓝家小姐又上太师府来堵你了?” 一句话将宋初尧的思绪拉回,他指尖的棋子微微抖了一下,然后轻轻落在棋盘上,语气颇有点低。 “怎会?听说她要议亲了。” 景如璋只轻轻摇头,没再提此事。 “这些年你常年在外游荡,可知眼下时节哪里有酸枣?” 宋初尧抬眼看着他仔细打量了几眼,不解道。 “我记得皇上不吃酸的啊?” “没说是朕。” 他目光扫了一眼芸窗之人,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哦哦哦,懂了,懂了。眼下要千里之外的邺北才有。” 景如璋轻轻颔首道:“嗯,你收拾一下,替朕跑一趟邺北吧。” 宋初尧眼睛猛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 “皇上,这种事,您怎么不交给江野去做?” “江野身为禁军统领又是御前贴身侍卫,此为朕的私事,你无官职在身,你去更合适。” 宋初尧苦笑着点头道:“皇上还真是思虑周全啊,您是担心那些言官知道您为了一位后宫女子如此大费周章,参她个蛊惑君主的罪名吧?” 提到那些言官他也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 “那些个老顽固,整天鼠目寸光,整天盯着朕的言行,逮着机会就胡诌一通,偏又杀不得,罚不得。” “是么?我怎么听说陈大人进了宫一趟,卧病了半个月。” 提及此事,景如璋垂着眸子,薄唇轻抿,挑了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行了,你既然入宫了去永安宫一趟吧,皇后最近身体不太好。” 宋初尧立刻将手停在棋盘上方,做出一个拒绝的姿势。 “不去,放我耳根清净几天吧,也让我那操心的妹妹安心养病。” “随你,一会儿你回府一趟就去出发。” “......” 这么急? 跟皇上当朋友还真是辛苦,还要负责帮他讨好嫔妃。 谁让他们是发小的交情呢? 不过谢兰辞这心思得该让他断了,不然将来定会给他招来祸端。 罗忠一抬眼瞧见外头站了一个宫女,手里托案上躺着一碗不知名的羹汤。 那宫女看着面善,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朝皇帝行礼退下,上前询问情况。 问了她来历后,亲自将她领到沈玥瑶跟前,温声带笑道。 “沈美人,这是御膳房的厨子特意为您做了一道蔬菜水果羹,说是能缓解孕吐,您尝尝。” 罗忠每次哄她用膳都是这套说辞,沈玥瑶自是不信,低头无聊的拨弄着袖口,头都没抬道。 “放下吧。” 锦儿也看着着急,想到以前府里有个姨娘,以前有了身子也是这样吐的厉害,后来生下的孩子囫囵一小个,没养两年就夭折了。 “主子,这不吃东西可不行,您多少还是吃点吧。” 跟在罗忠身后的宫女倏然开口道。 “是啊,主子,您尝尝吧。” 沈玥瑶听她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竟是冬雪。 她跟锦儿相视一眼,问道:“怎么是你?” 冬雪笑道:“奴婢听说主子怀了身孕,御膳房送来的东西,主子都没怎么动,只偶尔有一两道带酸的菜,动了一两筷,奴婢便寻思着主子可能想吃酸的,便特意研究这道水果羹,您尝尝。” 沈玥瑶自是知道冬雪的手艺,接过来舀了一勺,放到鼻尖,闻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不适的味道后,尝了一口。 竟当真觉得胃里没有什么不适之感,罗忠见状忙道。 “刚开始奴才还不信,卢大厨的徒弟果然厉害。” 沈玥瑶又吃了几勺,看着冬雪笑道。 “你别回御膳房了,就留在泽露殿的小厨房里,今日你给我送了这救命的羹汤,日后我这可离不了你了。” 冬雪欠了欠身道。 “能留在主子身边,是冬雪的福气。” 罗忠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的看着沈玥瑶,她低头去吃羹汤,刚好与他的视线错过。 锦儿也忙拉着冬雪问话。 “对了,你跟那个李顺怎么样?” 沈玥瑶也颇为八卦的抬眸偷瞄了她一眼,冬雪小脸浮了一层薄薄的红,气鼓鼓的瞪她。 “你这死促狭,没个好话问。什么叫我跟李顺怎么样?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能跟他怎么样?” 锦儿咳了两声,眼睛心虚的瞟着天上。 自打她上次得罪了这姑奶奶一次,这次也不打算跟她硬刚。 沈玥瑶被她俩逗笑,想到之前那几个丫头,便问。 “春风、夏夜还有秋菊呢?她们还好么?” “夏夜也在御膳房,至于春风跟秋菊,奴婢也不知道。” 沈玥瑶转头看向轩窗外,见只有景如璋一人在水榭中卓然而立,身姿挺拔,脸上神色漠然,目光凝在棋盘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玥瑶想了想,转身对看着罗忠道。 “罗公公,我能要几个丫头么?” 罗忠笑道:“沈美人想要什么,直接跟皇上开口就行,皇上肯定会答应您。不过......” 沈玥瑶看他脸上似有为难之色,便问:“不过什么?” “泽露殿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伺候的人,都是要经过细细筛选的,不能随意增减宫人。” 沈玥瑶微微凝眉道:“这样啊......那我要是想留冬雪在这也不行?” “此事......尚需问过皇上。” 她暗自蹙眉,麻烦!还是得回自己的地盘,待在这里始终是寄人篱下。 她寻思了许久,决定也不必同他拐弯抹角,搁下手里的碗盏。 沈玥瑶起身款款行至水榭,朝皇帝浅浅一福。 “臣妾见过皇上。” 景如璋轻掀眼皮看着她道:“怎么这会又肯出来了?” “臣妾想回云台阁。” 他默了许久,这次却意外的没有出口留她,淡声道。 “既然你决定了,朕也不强留你。有一件事,朕想问问你。” 第113章 试探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打量了他几眼,漂亮的眸子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他今日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下意识觉得有诈。 长睫轻轻眨了几下,垂下眸子道。 “皇上请问。” 景如景见她一身雪白的狐裘裹着单薄的身子,一圈软毛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愈发显得鹅颈纤细,粉唇软嫩。 精致的脸蛋消瘦不少,平白添了几分病态之姿。 他心下被刺轻轻划了一下,微微泛疼,眉宇轻拧着撇开了视线。 顾及到她有孕在身,敛了平日里凡人勿近的脸色,眉眼温和了几分,放缓了语气道。 “不急,先坐下说吧。” 沈玥瑶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心里愈发没底,挖什么坑等着她呢? 不过她也不怕,毕竟身上揣着附身符。 她移步到他对面,轻轻提着裙摆坐下,仪态端庄。 余光随意扫了一眼棋盘,她看不太懂,但看气势也觉得黑子气盛,白子谦和。 景如璋垂眸思考了一会,近来他的确有一事,想听听她的看法。 他连皇后都没问,但却想看看她作何反应,他缓缓抬眸看着她道。 “你如何看待和亲一事?” 和亲?! 沈玥瑶柳眉微蹙,这是什么问题? 又要派人去和亲? 反正她又不可能去和亲,问她干嘛? “臣妾不明白皇上何意?” 景如璋敛下眉眼道。 “北朔欲派一位公主入我大晋后宫,想与大晋结下百年之盟。” 沈玥瑶这下弄明白了,原来是别国要送一位公主过来,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两国和亲,难不成她说一句不行,这亲便不和了? 这人脑子在想什么? 这跟她没关系,她不准备插手,直接寻了个借口。 “这是皇上朝政之事,臣妾身为后宫嫔妃,怕是不宜妄议吧?” 景如璋嘴角轻轻扬了一个弧度,挑起一边眉毛道。 “这里不是朝堂,朕让你说,你如实说便是。上次沈美人口若悬河,气晕陈大人时可有身为后宫嫔妃的觉悟?” 提起这茬,她心里就来气,上次分明就是他让说的。 结果气晕了陈大人,听他那口气分明颇有事后算账的意思。 她暗自摸了摸肚子,心下生出一丝报复之意来,垂眸想了想,决定恶心他。 贝齿轻咬了咬下唇,娇声娇气道。 “皇上要听真话?” 景如璋见她神色有异,心下知道她可能说不出好话,但这几日她一直蔫着,好容易今日有了点说话的兴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他倒要听听,她有何独到见解。 “朕既开口问了,你要是说假话便是欺君。” 沈玥瑶心下冷嗤一声,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问。 “敢问皇上可见过这位北朔公主?” 景如璋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墨眉轻蹙,将手肘搁在石案上,指腹轻轻摩挲着袖口上的金线绣纹。 淡声应道:“不曾见过。” “既然是为公主,想必也是娇养在深宫之中,想来这模样身段不会差。” 景如璋不解:“两国和亲,事关社稷,这跟她是何模样身段有什么关系?” 沈玥瑶叹了口气,颇为同情的看着他道。 “当然有关系,这两国的社稷都系在你二人的终身幸福上,您都不曾见过这位北朔公主都要娶她为妃。臣妾知道,的确是委屈了皇上,但若她相貌姣好,身姿玲珑,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那跟皇上才能相配。方才不辜负了皇上……卖身救国的这一番大义之举啊。” 景如璋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方才的好脸色瞬间消失,目光阴沉沉的投在她脸上,一字一顿的重复她方才的话。 “卖——身——救——国——” 沈玥瑶这才故意捂住嘴,方才嘴瓢,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她站起身来,故作慌忙的欠了欠身道。 “臣妾……臣妾读书少,用词不当,还请皇上恕罪。” 景如璋脸色阴沉到了极致,这个女人简直让他抓狂。 这个公主他也不是非娶不可,北朔那点蛮夷之地,还不配入他的眼。 只是方才宋初尧说,看一个女人喜不喜欢你,就看她愿不愿意为你吃醋。 故生了心思想试探她一番,听听,这话里哪里有半点醋意。 袖子下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咬着牙,冷声道。 “朕给你个机会,换个词。” 沈玥瑶眼珠在他脸上溜了一圈,看似慌张,实则正欣赏着他此时愤怒的神情。 怎么办呢?他此时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样。 她一时觉得自己有点贱贱的。 换个词啊,想了想道。 “献、奉献的献,献身救国,您觉得如何?” “沈——玥——瑶。” 景如璋愤然起身,沈玥瑶见他脸色不对,想来是话说的有点过分。 虽然她内心并不觉得,这莫名的心虚感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景如璋步子一步一步靠近她,沈玥瑶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后腰抵着栏杆,退无可退。 她眸子里才真流露出一丝慌乱,长长的羽睫连着闪烁了好几下。 颤颤巍巍道:“皇......皇上您......您想干嘛?” 景如璋一手箍紧她的腰身,低头凑近她,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端,他唇畔挑了个冷笑,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道。 “想回云台阁?” 沈玥瑶被他的气息包裹,一双水眸心虚的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看起来有点傻。 “做梦。” 他轻飘飘的两个字,将她已经到手的许诺,夺过来,踩在脚下,狠狠蹂躏两下,彻底粉碎。 他觉得还不够,再补上一句。 “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 沈玥瑶没想到他会反悔,心下愕然,忙道。 “皇上答应过臣妾的,君无戏言,怎能出尔反尔?怕是有损天颜啊,还请皇上三思。” “朕都要卖身了,还要脸面做什么?” “……” 第114章 绝不 景如璋觉得跟这女人斗心眼,耍嘴皮子,什么礼义廉耻都要靠边站才行。 他眸子沉沉的看着她,倏然觉得畅音阁那晚待她还是太仁慈了。 应该将她的手脚都缚住,连挣扎都不能,只能任他摆布,方才解恨。 他眉间轻轻闪了闪,沉声道。 “沈玥瑶,来日方长,朕跟你没完。” 沈玥瑶被他的气势镇住,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他缓缓松开她,凝着她的眸子里氤氲着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她下意识将那那种情绪划入危险的领域里,不过她现在也不是特别怕。 景如璋冷哼一声,转身疾步离开。 沈玥瑶细眉轻轻蹙起,她实在没料到他也会出尔反尔。 不是说君无戏言么? …… 宋初尧的动作很快,短短五日便从北邺运了好几箱酸枣,一路冰镇,被呈到沈玥瑶跟前时,依然新鲜。 罗忠见她好不容易吃了几个,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满面堆笑道:“沈美人总算有能吃下点东西了,对了,皇上已经将冬雪姑娘从御膳房调到泽露殿小厨房了。” 沈玥瑶淡笑道:“此事还要多谢公公从中周旋。” “沈美人客气了,是皇上体谅沈美人才是,奴才不敢居功。” 沈玥瑶听他这话里话外处处维护景如璋的颜面,心下暗忖,难怪他能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 沈玥瑶垂眸看了看肚子,若有所思的将目光凝在咬了一口的酸枣上。 自己身边也需又一个能办事的人才行,锦儿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对宫里的事,知晓的并不全面。 她脑子里倏然想起个人来,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景如璋那混蛋不放她出泽露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如今已是美人身份,按礼制来讲,她每日上午是需要去永安宫请安的。 不巧,前些日子,皇后被宋容妃气的卧床了小半个月,沈玥瑶也因着身子不适的原因没往永安宫去。 她原是可以不去的,景如璋说过让她安心养胎,一应事宜皆以她身子为重。 可沈玥瑶倒也不想跟皇后就这么翻脸,宋沅依不是可以深交之人,但她毕竟是皇后,就这么将她推向对立面,实在不明智。 沈玥瑶淡声问道:“今日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罗忠躬着身子,温声道。 “昨儿,皇上下朝了去永安宫探望过皇后,说是好多了,但奴才瞧着,气色还是不大好。” “劳烦公公替我打听一下其他嫔妃明儿会不会去永安宫请安。” “沈美人真真儿是心诚,您自己怀着身子这么辛苦,竟还记挂着皇后娘娘。难怪宫里头这么多娘娘,皇上单单就将您放在心上。” 沈玥瑶听他说这话,心下皱眉,也不知他从哪点看出皇上单单将她放在心上的。 难道不是单单将她肚子里的皇嗣放在心上的么?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毕竟,按照女人在这里的地位,她也还需母凭子贵。 沈玥瑶目光落在窗外的灼灼桃花上,唇角微勾。 御书房里,礼部尚书蓝大人和御史张大人都在。 景如璋刚书写完一封密信,搁到手边,眼风扫过另一封信,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蓝大人抱拳礼道:“皇上,北朔使团已在驿馆下榻,这接风宴的日期,还请陛下明示,这北朔联姻一事尚未定下,可这北朔的明璇公主已经随使团前来。依微臣看来,大有留在我大晋之意。” 张大人道:“皇上,北朔虽小,但若两国联姻,边境居民免受战乱之苦,微臣觉得联姻可行。” 蓝大人倒是极为认同皇上所言,这北朔人经常在边境干些偷鸡摸狗的之事,例如抢劫商队,亦或是打家劫舍。 每次都是轻度摩擦,尚不至于到两国交战的地步,可这样的摩擦一直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今年新皇登基有意整顿边境,北朔那边得到消息,真要跟大晋真刀真枪的干,又心虚,这才想着送来个公主,以保太平。笃定大晋皇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因为这点小摩擦,致使两国开战。 北朔虽小,但一旦动兵戈,就势必需要财力支撑。 大晋现在委实经不住起战火,简单点来说,没钱! 所以景如璋登基后才想将盐收为官营,增加国库收入。 他以沈玥瑶之言有益于国,无害于人,八字为利剑,斩开一路荆棘,顺利施政。 时日尚短,不足以见成效。 景如璋脑子里倏然冒出沈玥瑶那句,「卖身救国」,心下一怒。 啪—— 一掌差点将书案拍碎。 吓得两位大人腿一软,立即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地上,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圣颜。 景如璋怒目灼灼,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北朔小国,常年扰我边境百姓,难道会因一场联姻停止不成?蛮夷之人,他们眼里只有金银跟女人,何来信用可言?” “......” 御史台这些个言官,大多都是不要命的,怎么触怒圣颜怎么说,他们可不会在乎皇帝的面子。 皇帝若是盛怒之下将其杀之,他们便可名垂青史,全了一身清名。 张御史心下虽被他气势所震慑,但该劝谏还得劝。 “皇上,此时不宜与北朔开战,他们既然有意和亲,何不应下?待他日我大晋国库充足再论出兵不迟。” 景如璋眸子轻眯,想到沈玥瑶的话,他就觉得膈应。 暗下决心,绝不「卖身」! “将宴会定在三日后,联姻之事容朕考虑考虑,再做定夺。” 待到政事处理完后,夜阑渐深,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眸光扫过紫檀书案上的信封,他缓缓伸手取过来,眼底一片冰凉。 他回泽露殿时,在门口听见一阵莺莺笑语,不知什么时候,泽露殿变得这么热闹。 他将手背在身后,听了一会儿。 “主子,您说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这么闹腾,大概是个男孩,不过,也可有可能是个女孩。” “那您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吧。” “可奴婢听说公主日后有可能要去和亲的。” “那只能说明当皇帝的无能,将江山社稷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可笑可悲。” “......” 第115章 生气 殿外的人心下一怔,薄唇轻勾,他本就认为靠联姻维系两国关系是自欺欺人。 从来都是强者才有话语权,只有让周国畏惧才不敢生挑衅之意。 这女人说话虽然难听,不过在某些问题的想法上,倒是与他颇有几分相似。 但一想到他的人,还有旁人惦记。 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口一口咬蚀着他的心,然后又毛孔悚然的透过他的血液往骨头缝里钻,漫至全身。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的泛白,沉步踏进泽露殿。 沈玥瑶倚靠软椅上,手里捧了本话本,见到景如璋进来,合上话本起身,端庄的朝他盈盈一福,声音温柔。 “臣妾见过皇上。” 景如璋没看她,眼睛凝在刻着团莲纹的地板上,沉步走到她跟前,抬起眸子看她,视线扫过她手里的话本,顺势取了过来。 《翩月冰心》最近京城特别火的话本,讲的是一户姓杨的名门望族,大公子有个宠妾叫翩月,在夜里和一位落榜秀才私奔,杨家雇了武林高手去追捕二人,没想到那秀才竟然也是位高手。 仅用几招就将追兵撂倒,一时间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大街小巷议论声四起。 有人说,一对狗男女,搞这么大动静! 有人说,真是一对冤家,孽缘啊,孽缘! 也有人说,真是一对有情人,为爱而生! 却不知是那秀才为这场私奔策划已久,两人本是两情相悦,自打两人在杨府一次宴会上相遇,便一见钟情。 翩月不甘为人妾室,时常偷偷出府与秀才私会,秀才问她,可愿跟他一起逃出杨府? 翩月答道,天涯海角,常伴君侧。 最后,两人躲开层层追兵,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景如璋看过这个故事,这话本是宋初尧去年送他的。 他现下只觉得自己就是那杨家的大公子,心下一阵绞痛。 他敛下眼底波涛翻涌的情绪,冷沉沉的抬眸看她,嘴边挑了一抹冷笑。 沈玥瑶看着他,只觉得背后冒寒气,阴森森的。 她垂下眸子,寻思,这又是怎么了? 沈玥瑶行礼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锦儿赶紧扶着她。 半晌才听他道:“坐下吧。” 沈玥瑶觉得他今日有点不大对劲,想着上次嘴瓢也没失去了回云台阁的机会。 今儿也不打算触怒他,迁就他点,说不定还有机会。 便主动关心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不知臣妾是否能为您解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果然心虚! 景如璋从她脸上收回视线,从锦绣袖口中掏出一封信,声音揶揄道。 “爱妃如此体贴,是朕之福,也罢,念在爱妃愿为朕分忧的一番心意上,请爱妃听朕念封信如何?” 爱……妃?! 他又抽什么风? 他从来不这么唤她的,一般都是直呼其名,偶尔唤她沈美人。 沈玥瑶意识到事情不寻常,又将近日来两人在一起的过往仔细想了遍,除了每日夜里他回来时她装睡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事得罪他。 不过他也是当真……那个什么,他居然趁她睡着了偷偷吻她,吻的还那样轻柔,蜻蜓点水般。 想起来她耳尖居然还会微微泛红。 她收拢了心下那些想入非非的画面,想着这些日子她不曾写过信件,便点头由他闹。 “皇上想念便念吧,臣妾洗耳恭听。” 景如璋厌恶睨了一眼手里的信封,慢条斯理的取出里面叠的工整的信件,缓缓展开,清咳了两嗓子。 淡淡瞥了一眼信的内容,目光却一直聚在她脸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玥瑶亲启,见字如唔。自上次茶楼匆匆一别,心念姑娘芳容,遗憾未得知姑娘芳名,后经多方打探方知姑娘为后宫妃嫔。谢某脑中时常浮现姑娘盈盈眸中惶恐,心甚痛之。深知姑娘不愿伴在君王侧,若姑娘愿意,谢某愿拼尽全力助姑娘逃出牢笼。天高地阔,愿与卿常伴。兰辞亲笔。” 沈玥瑶听的一愣一愣的,她跟谢兰辞不过一面之缘,怎地就要天高地阔,与卿常伴了? 她怎么就不信呢? 谢兰辞看着也不像如此轻浮之人啊。 她忽闪着长睫对上一双寒沉沉的眸子,又听他道。 “怎么样?爱妃听完有何感想?” 他念的内容,沈玥瑶一个字都不信,趁他不注意,她起身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信,自己看了起来。 却听他怒道:“沈玥瑶,你放肆!” 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她还是低估了这人的无耻程度啊! 沈玥瑶也没好气道: “皇上,念信是您这么添油加醋,乱改着念的么?” 沈玥瑶学着他的模样,清咳了两声,示范道。 “沈姑娘,见字如唔。自上次茶楼匆匆一别,汝之惶恐,心甚忧之,多方打探方知姑娘为后宫妃嫔,宫门似海,还望姑娘珍重!若姑娘有差遣,谢某愿尽绵薄之力。兰辞亲笔。” 沈玥瑶看着他怒气森然的一张脸,内心觉得无语至极,但又迫于他帝王身份与气势。 依然压下情绪,弯着唇,轻声细语的指出他的问题。 “皇上,念信不是这么念的。” 景如璋不以为意,冷声道。 “有什么区别么?能改变他惦记你的事实么?” 沈玥瑶从字里行间完全没解读出谢兰辞的情谊,那天走的匆忙,谢兰辞有心相助,又不知她的身份。 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她是后宫后宫嫔妃,这才有了这封信算是相识一场有个交代。 不想在他这里却被曲解成这样,不过她也知道,有外男给嫔妃写信,身为皇帝,面子上肯定是过不去的。 她软下声道:“皇上,您误会了,那日我们走的匆忙,臣妾都没告诉过他名字,也不知他是去哪儿打听的,臣妾是皇上的人,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呢,谢公子又怎会对臣妾有非分之想呢?您说是吧?” 男人的心思,他自是明白,可恨她却一无所知。 他下狠心要治治她。 第116章 真心 景如璋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怀了身孕,朕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虽然沈玥瑶心下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但面上还是恰到好处的露了点怯。 软声带哄道:“怎么会呢?臣妾万万不敢这么想。” 他一把捏住她的脸,一双星眸里噙着怒凝着她,手上力道一紧,将她带到怀里。 沈玥瑶吃痛尖叫了一声,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薄唇紧抿。鸭睫轻轻颤了几下,质问道。 “沈玥瑶,你可曾待朕有片刻真心?” 眉心紧蹙,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听他语气里还有一丝别的情绪,她没捕捉到。 她不明白他为何倏然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受了这封信的刺激? 不至于吧…… “回答朕!” 沈玥瑶被逼的直视他的眼睛,她忍着下颌传来的微疼,被他逼的生了几根反骨,嘴角牵起一个冷笑。 “咱们之间只谈风月不好么?要真心做什么?” 他看着她,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双目猩红,眉眼间染上深沉的戾气。 虽然早就料到答案,可他就是不甘心,不死心,总抱了一丝幻想,觉得只要时间一久,她对他总会有一丝喜欢。 如今摊开来,到底还是他一厢情愿。 他缓缓抽回手,一贯冷傲的声音变的有些沙哑。 “好个风月一场。朕的风月不是非短了你不可,滚回你的云台阁。” 沈玥瑶没想到他会放她回去,浅浅福了身便退出了出去,行至殿门口,又听他高声道。 “传温淑妃过来侍寝。” 沈玥瑶步子微微一顿,眼风厌恶的向后扫了一眼,快步出了泽露殿。 锦儿一路跟在沈玥瑶身后,见她一言不发,只低着头走路,声音弱弱道。 “主子。” “何事?” 沈玥瑶冷声道。 “您怎么又跟皇上吵起来了?” 她没在应话,只垂着眸子专心看路。 夜里风凉,沈玥瑶出门的急,忘了套件披风,她环抱着双臂,觉得有些冷。 锦儿一路上絮絮叨叨,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莫名有点烦躁。 不过,所幸是回来了。 她倏然有点想家,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穿回去,只要将人物剧情走完,应该是能的吧? 她有点不太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天天守在景如璋身边,他连女主都没机会见,剧情该怎么发展下去? 这里的剧情早就不再她的预料之中,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发生改变。 按原剧情,她早就应该被处死了。 现在非但没死,还怀上了男主的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去? 她也想看看活到最后,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结局。 宫里一旦有点什么八卦的动向,就会以一种隐秘的方式迅速传遍整个后宫。 翌日,所有人都知道沈美人失宠了。 而且还是被皇上连夜赶出泽露殿。 黎凝闻风第一个来云台阁看热闹,见她没有外面传的那样悲伤欲绝,颇有点失望。 “本宫本来是想来瞧瞧被沈美人的悲悲戚戚的模样,没想到你倒是悠闲,竟然还插花玩。” 沈玥瑶坐在软椅上,一脸认真的掐着手里的桃花道。 “插花?我不会,听锦儿说她会做桃花糕,等我孕吐消失后,让她给我做点。” “看来倒是本宫过分忧心了。本以为皇上宠了你这么长时间,一时失宠,心里怎样都会有落差。” 沈玥瑶手里的动作一滞,将手里的花瓣扔到托案上,将她的话细细思考了一遍,叹道。 “若真要说什么落差,还真有,泽露殿伙食比云台阁好。以前我也没发现,不过,今儿早上御膳房送来的青菜馒头和稀粥都不怎么合我胃口。” 黎凝执起茶盏,悠闲的吹了吹茶沫道。 “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你失宠了,宫里人惯会捧高踩低,如今,自然得踩着你。” 沈玥瑶冷笑一声:“我这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跟被打入冷宫似的?” 黎凝默了默道:“你究竟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谣传你?” 沈玥瑶抬眸看着她,眼神微带疑惑道。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被皇上赶出泽露殿,还能怎么传?” “她们可都说你出宫了一晚,肚子里怀的并非龙嗣,说皇上知道了雷霆大怒,这才将你赶出了泽露殿。” 沈玥瑶眉头轻皱,不屑道。 “那他没当场杀了我,还真是大度。” 沈玥瑶斜睨了她一眼道:“你一大清早就是为了来看我笑话?” “不是,我只是来判断谣言的真假。” “......” 锦儿进来福身道:“主子,孟美人和郑才人来了。” 沈玥瑶笑道:“还不请进来。” 孟美人和郑才人两人进来瞧见黎凝也在,微微怔了一瞬,朝她欠了欠身道。 “嫔妾见过黎贵妃。” 黎凝淡声道:“都是来看热闹的,起来吧。” 沈玥瑶朝她翻了个白眼,孟美人似乎没想到,平日里那个仙女儿一样的黎贵妃竟是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玥瑶看着她们俩脸上局促的神情,轻睨了一眼黎凝道。 “瞧你,将她们俩吓成什么样了?” 孟美人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没吓着,只是有点惊讶。” “两位妹妹好久不见,怎么样,孟妹妹近来手气可好?”沈玥瑶微笑道。 郑才人帕子掩着唇偷笑:“她呀,差点将乘风阁输了。” 沈玥瑶闻言眸色微惊:“哦?看来我这些日子错过了不少事。” 孟美人觑了郑才人一眼,又见黎贵妃在场,自是不好意思说那些个丢面儿的事。 连忙转开话题。 “听说宫里要宴请北朔使团,还可以欣赏北朔公主跳舞呢。” 沈玥瑶轻轻皱眉道:“像这种宴会,不是所有的嫔妃都能参加吧?” 孟美人以为她觉得自己失了宠,去不了而难过,便出言宽慰。 “……沈姐姐你别难过,是表哥不懂欣赏你。” 黎凝接话道:“听说皇上还点了位名满天下的画师谢兰辞为宫宴作画。” 沈玥瑶心下顿了一下,暗想他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吧?! 第118章 放不下 罗忠看着从一下朝便坐在御案忙碌一整日的皇上,心下暗自揣度。 这皇上是怎么回事? 昨儿夜里跟沈美人闹完矛盾后,又急急忙忙招来温淑妃侍寝。 沈美人前段时日专宠,内务府的绿头牌上都蒙了好厚一层灰了。 昨儿能传温淑妃侍寝原也是好事,毕竟皇上子嗣单薄。 太后虽然喜欢沈美人,可也不希望看到皇上专宠她一人。 所以在知道沈美人有了身孕之后,想让她住到寿安宫去。 一来,是为了保护她,这二来啊,也是想让皇上再接再厉,继续开枝散叶。 谁知皇上不肯,非要将人留在身边,天天处在一处,迟早闹矛盾。 这不,果真如自己所料。 昨儿好不容易以为皇上终于想通,决定不在沈美人这一棵树上吊死,他可是拥有整片森林的人啊! 他跟温淑妃两人分明都上了榻了,结果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竟将人用步辇送了回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昨儿温淑妃来可是费心打扮了一番,瞧着可不比沈美人差。 谁知皇上竟这样唐突美人,估计温淑妃怕是要伤心好些日子了。 今儿他下了朝不停的召见大臣,处理政务,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一刻也不停歇,这午膳也没怎么用,这样下去他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也不知这两人究竟是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 这以前也不见他对哪个妃嫔如此啊,自从遇见了沈美人,在某些方面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罗忠。” 他思绪被打断,连忙上前躬身道。 “欸,奴才在。” “去传江野。” 罗忠怔了一下,忙道。 “皇上,江侍卫今日休沐。” 御座之人也微微一惊,默了默道:“退下吧。” 待他回神才发现,今日的折子已经批完了,包括之前累积的一些要务,今日处理的也相当顺利,他第一次嫌自己的事务太少。 这人啊,一旦闲下来,脑子就不太受控,想到某人昨晚说那话时的冷漠,他心下就生出一腔怒火。 淑妃那张脸温婉娇美,美目流盼间楚楚动人,环姿艳逸,是这世间难得的美人。 他以前也的确喜欢那张脸,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双杏眼时,脑子里出现的却是那张气的他肝疼的容颜。 他将手里的长笔丢到御案上,第一次生出一丝无力和挫败感。 朝堂之事,他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一遇到这个女人的事,仿佛就会变得很棘手。 凭什么这种感受要他独自承受,她却可以安然自得? 他唇边挑起一个冷峭的弧度,她不是说要跟朕风月一场么?成全她! 锦儿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进屋见主子正悠闲的倚在美人靠上品茶,上前蹲下身子给她捶腿。 “主子,这内务府的人也太不像话了,他们将皇后派来的那四个人收回去了,也不给咱们再拨两个人过来,您都是美人位份了,这院子里也该有人伺候。” 沈玥瑶不以为意,如今她只想摆烂,将肚子里这孩子平安生下来,给他灌输母亲的伟大以及怀胎十月的幸苦,好让他将来心甘情愿的给她养老。 这是她给自己预设的最好结局。 她懒懒道:“就咱们俩不好么?派来的人还要费心思去查他们的底细,整的东西的不敢乱吃,太费神了。” “可是您看看院子里的草木都没人打理,整的咱们云台阁跟冷宫似的。” “他们都是看皇上脸色行事的,他们认为我被皇上赶出泽露殿,失了宠,应该暂时不会有人理会咱们。不过还是比冷宫好不少,咱们还是有行动自由。” 沈玥瑶懒洋洋的坐起来,看了看芸窗外的花坛,长了不少杂草,几株春桃开的正盛,如锦似霞。 “锦儿,你之前不是说想种菜么?外面花坛你随便种,都拨给你了,将那几株春桃和芭蕉留着,其他的你爱种什么种什么。” 锦儿喜出望外:“真的?以后这云台阁的所有花坛都是奴婢的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地里能种出金子呢,沈玥瑶笑道。 “都是你的,要是内务府那边的人不给你种子,就让白望人从宫外弄进来。” 她眸光落在窗牖上,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道。 “白望人这条线还是得好好养着,将来用的着。” 锦儿看着她,有点心疼,想到今日内务府送来的饭菜和泽露殿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嘟着嘴道:“主子,昨日皇上问您待他有没有半点真心时,您怎么不顺着他的意思说有啊。奴婢瞧着皇上待您真不错。” 沈玥瑶皱了皱,摇头苦笑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皇帝。即便他现在有几分真心又如何?一个帝王后宫佳丽无数,他可能待我有那么几天新鲜感。可是你瞧,他开心时,我便可以在泽露殿与他同吃同住。但凡我不顺着他的意,回云台阁连口像样的饭菜都没有。这样的感情,我可要不起。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能骗他一时,也骗不了一世。骗人可以,骗人感情,就有点危险了,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自己陷进去。再者,他将来要是知道我骗他,以他的性子,真的会杀了我的。至于现在嘛......” 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笑道:“他不会。” 锦儿愣愣的看着她,看样子还在慢慢消化着她的话,反应了半晌,才缓缓道。 “可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玥瑶眼波流转,想了想道:“没事儿,这宫里还有人比他更在意这孩子的,该是咱们的,一样都不会落。” “您是说太后?” 沈玥瑶嫣然一笑:“不错。” “可是现在宫里谣言四起,那些个嘴贱的,居然说您怀的并非龙嗣,也不知传到太后耳朵了会样?” 这点,沈玥瑶倒是不担心,毕竟知子莫若母,皇上的性子,没有人比太后更了解,他既没有将她打入冷宫,也没有罚她,只是让她回云台阁。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吵架了呗! 沈玥瑶只淡淡道了「放心」二字。 “沈美人。” 沈玥瑶和锦儿闻声同时看向门口,只见罗忠探了个脑袋进来笑着喊了她一声。 沈玥瑶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道。 “是罗公公啊,有何贵干?” 第119章 夜贼 罗忠笑嘻嘻的进了屋子,招呼后面的人跟进来。 几名宫女托着几件锦衣罗裙和一些上好的珠钗首饰,呈到她跟前。 沈玥瑶仔细打量了几眼,料子华美,绣纹精致,那些珠钗步摇更是更是奢华,水晶宝石雕刻的玉兰步摇含苞待放,栩栩如生,玉簪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她轻蹙柳眉,她眼下怀着身孕,平日里连妆都没描,这些东西如今在她看来,还不如冬雪的一碗水果羹。 “罗公公这是何意啊?” 罗忠脸上挂着亲和的笑:“皇上说了,明儿宫里要办国宴,皇上说了,让您也去。皇上啊,还特意交代,让您穿着这些衣衫去。您本就生的美,相信这衣衫啊穿在您身上,肯定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沈玥瑶心下却打起了鼓,这些衣衫首饰对于她这个美人来说太过华丽耀眼,这些东西一般妃位都用不上,他这又想作什么妖? 生怕她过的太安稳? 还是嫌她在宫里的名号不够响亮? 这男人,头疼! 肯定有诈,不能去。 沈玥瑶抬起葱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虚弱的垂着眸子,压着嗓子用气音道。 “罗公公,我这两日胃口不好,身子有些虚浮,我能不能跟皇上告个假?就不去宫宴那等嘈杂的地方了?” 罗忠眉头打成死结,眼里写满了为难。 “这、这怎么能行呢?皇上特意交代了,您非但得去,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为您梳妆打扮的宫女都给您带来了。” 他眼风严肃的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宫女,命令道。 “还不过来见过沈美人?” 两个宫女上前盈盈福身:“奴婢蕊珠,奴婢红裳,见过沈美人。” 沈玥瑶扫了一眼两个清秀的宫女,心下暗自恼火。 他竟什么都安排好了,看来是没给她留下什么考虑的余地,看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淡声道:“起来吧。” “多谢沈美人。” 沈玥瑶原想去永宁宫给皇后请安,昨儿听黎凝说她精神不济,不见客。 如此,她也省了一番折腾。 她现在可是宫里的风云人物,就比如她孕吐这件事,事情本来不大,她只是有些难受。 可传到她耳里的话却是,沈美人怀了身孕,得了厌食症,八成是活不了了。 她都能想到明日过后,宫里最热门的话题,沈美人不知廉耻,欲勾引皇上复宠。 她心下暗自揣度,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罗忠见她出神,打量了几眼屋内,见她身边只有锦儿一个伺候的宫女,才短短两日,好像又消瘦了,这要是让皇上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心下也生了几分怜惜之心,轻声劝道。 “沈美人,您别怪奴才多嘴。皇上啊,心里是有您的,您啊,凡事多顺着他点,皇上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沈玥瑶心下不屑,倒也领了他的提点之情,微笑着朝他颔首。 “多谢公公提点。” “沈美人是聪明人,又是皇上看中的人,老奴才多了句嘴,您身子不便,还是先歇着吧,老奴还要回去复命。” “公公慢走,锦儿送送公公。” 沈玥瑶眸光若有所思的凝在华美的衣衫首饰上。 景如璋回泽露殿时,扫了一眼殿内,只有几个宫人木头似的站着。 往日他还未进殿,都能听到她跟宫女莺莺笑语,眼下却是死寂一片,心下莫名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怔怔地看朝芸窗边的罗汉软椅上看了几眼,敛下眉眼。 寻思,天下间的女人不都盼着一朝伴在君王侧么? 他模样才华虽不敢自诩无双二字,但也绝对算上乘。 为何就是不足以令她心悦? 难道她就真喜欢谢兰辞那样的柔弱书生么? 思及至此,他又觉得心口堵的慌。 思绪纷乱,他高声喊道:“罗忠。” 罗公公闻声快步进殿到他跟前。 “奴才在。” 景如璋目光投在轩窗的桃花上,想起那日她看桃花时,脸上岁月静好的模样来。 缓声道:“云台阁那边如何?” “回皇上的话,奴才瞧着沈美人消瘦了不少,想来是身子反应又大了,她在泽露殿的膳食可是冬雪姑娘专门负责的。这回云台阁本没有什么,只是宫里人都传她是被您赶回去的,宫里的人啊,您是知道的,这……” 他眸色微暗,眼神结出一丝凝重,下颌线绷紧,沉声道。 “将冬雪指到云台阁去,她膳食不能出问题,让江野盯着点那边,以防有人手脚不干净。” 砰—— 沈玥瑶半夜被一阵声响惊醒,她慌忙起身查看情况,锦儿和冬雪闻声也赶紧披了件外裳赶到她屋里。 她看见窗户破了个大洞,地上躺着拳头大一块石头。 锦儿气的炸了毛,怒道。 “这些个杀千刀的,居然欺负到咱们院子里来了,看我不砸烂他的脑袋。” 沈玥瑶也有点生气,这是欺负她们院子没人守夜,居然干出往她屋子里扔石头这么没品的事。 啊—— 三人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声,相视一眼。 锦儿激动道:“好啊,这头蠢猪还没走,看我怎么收拾他。” 沈玥瑶和冬雪连连点头,抱起石头就往屋外走,看见两个黑影纠缠在一处,沈玥瑶心下一慌,将怀里的石头砸了过去。 哎哟—— 冬雪高兴道:“砸中了,砸中了,主子,您等着,我再去捡几块石头。” 沈玥瑶也颇为激动的点头,却听到有人说。 “沈美人,别砸了,是卑职。” 沈玥瑶一听他的声音十分熟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江野。 他将一个太监擒到沈玥瑶跟前道:“沈美人放心,这贼人已经被卑职治住了。” 沈玥瑶看不太清,便让他们进了屋,这才发现,刚刚的石头砸到了江野的脑袋上,还流着血,看着怪渗人的。 沈玥瑶眼看砸错了人,连忙赔笑道。 “不好意思啊,江侍卫。” “没事,这厮有点拳脚功夫在身,方才跟他缠斗一时不察,这才……是卑职自己的问题,不怪沈美人。” 锦儿眼看是跪在地上之人的太监砸的窗户,气呼呼的瞪着他,悄悄问。 “主子,要不要先打一顿再问?” 第120章 殴打 沈玥瑶沉着眉眼点头,示意她可行。 大晚上出来砸人窗户,被逮到,打死都不为过。 锦儿得了指令,上去一脚踹到他脸上,啐道。 “你个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的狗东西,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接连又往脸上踩了好几脚,这丫头专往人脸上踩。 “饶命——饶命啊——” 江野站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双手无处安放。 也不知道这没来由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嗯,这沈美人身边的人当真……厉害! 日后万万不能得罪。 沈玥瑶见他局促的模样,知道锦儿可能吓着他了,忙冲他弯了抹浅笑。 想着锦儿年龄不大,日后要放她出宫嫁人的,便想着维护一下她的名声。 “她平时不这样的。” 江野也尴尬的牵了一个难看的笑,频频点头道。 “明白,明白。” 沈玥瑶吩咐冬雪:“去拿块毛巾给江侍卫脸上的伤处理一下,再倒杯热茶来。” “不、不用了,一点儿小伤,无碍。” “要的,锦儿这里看着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劳烦江侍卫再稍候片刻。” “……” 江野轻咳了两声,不知所措的将目光望在梁上,耳边全是凄厉的惨叫声。 冬雪为他清理完伤口,又给他倒了盏清茶。 沈玥瑶亲和的跟他聊天。 “这么晚了,江侍卫怎么在这?” 江野垂着头,皇上是让他暗中保护沈美人,想来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但以沈美人的聪慧,也定然能猜到。 不过,这话不能从他口里说出来,说出来,肯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想了想道:“卑职恰好在附近巡逻,看到这厮鬼鬼祟祟进了云台阁,所以就进来看看。” 沈玥瑶心下了然,嘴角牵了一抹浅浅的笑。 “这么晚了,江侍卫还在当值,真是辛苦。” 江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沈玥瑶也不为难他,扫了一眼地上鼻青脸肿,已经快认不出模样的人,寻思也差不多了。 “锦儿,停手。” 锦儿气喘吁吁的朝地上之人呸了一声,走到她身后站着。 沈玥瑶淡声问:“说吧,哪个宫里的?” 那太监好不容易才跪直了身体,只垂着头,一言不发。 沈玥瑶看着他一张脸肿的像猪头,鼻血直流的模样,心下泛起一阵恶心。 她将手放在胸口顺了两口气道。 “哟,还是个有骨气的。” 她又转头问江野:“江侍卫,像犯了他这事儿的,一般会怎么处理?” 江野明白她的意思,是想恐吓诈一诈他,便配合她演双簧。 “皇上派卑职保护您,若有人对您不利,自然可杀之。” 那奴才一听,心下果然慌了神,又见是被江侍卫亲自抓到,也顾不得其他,支支吾吾开口。 “奴才……奴才是丽华宫的尤三。” 沈玥瑶挑了一个冷笑:“原来是丽华宫的啊,难怪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她倏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我有好些日子没在外面转悠了,对了以前那个被贬了位份的卫美人怎么样了?” “回……回沈美人的话,她……她昨儿夜里暴毙了。” 沈玥瑶并没有多意外,只意有所指道:“丽华宫的人消息倒是灵通。” “……” 尤三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一直喊着:“沈美人饶命啊……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沈玥瑶轻轻摇头道:“这事儿我可管不着。” 她对江野道:“这人既是江侍卫抓的,自然该由江侍卫带回去复命。” 江野起身抱拳道:“确当如此。” “那边交给江侍卫了。” 江野提着人出了云台阁,锦儿不甘心道。 “主子,您怎么就让他两人带走了?” 冬雪调侃道:“怎么?你还没打够?” “当然没打够,像他这种人,就应该将他留下,我每日抽打十遍,方才解恨。” 沈玥瑶扫了他一眼道:“江侍卫抓的人,咱们不好留下,我都将他误伤了,这人就让他带回去复命吧。” 冬雪赞同道:“今儿还好有江侍卫在,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锦儿赞同道。 “就是,就是。主子您放心睡吧,我来守院子。” 沈玥瑶眸光轻转,低头思索了片刻,复又抬头看着锦儿道。 “不用了,江侍卫会在外面派人守着的。你们且安心去睡吧。” 锦儿同冬雪面面相觑了一眼,心下仍有担忧。 两人扶着她躺回绣榻上, 锦儿担心她夜里睡不安稳,灭了两盏灯,睡在小榻守着她。 如她所料,夜里再无人来扰。 ...... 太师府,一灯如豆,四下静悄悄的。 谢兰辞手里捧着卷书,有些心神不宁。 他整理了一下微卷的衣袖,将书搁下。 温和的眉宇拧出一丝愁绪,皇上倏然下旨意让他为宫宴作画,他觉得有些蹊跷。 难不成是上次的信被他知晓了? 思及此处,他手心不由沁出冷汗,倘若真是这样,会不会牵连到她? 这信本是他一厢情愿,想到上次匆匆一别,几番打探,她竟是深宫妃嫔。 心下竟有些恍然,便想托人带封信进去问她个安好。 但愿是他想错了才好。 转念一想,那人竟是皇帝?难怪气质斐然。 他竟亲自出宫寻她,想来她应该也不是一般妃子。 可若是她真得宠,想必是锦衣玉食供着,又为何要逃呢? 那日她见到来人时,满心满眼皆是恐惧,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想来这其中定然有缘由。 书童武秋从小跟在他身边,没见过他这样出神。 只道是他不想回家被夫人逼着议亲,又寻思着去哪儿躲几日。 家里都派人来催好几次了,公子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圣人说,成家立业,要先成家啊,可公子倒好,成日拿作画当借口。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上次听他跟宋公子的话,好像是他喜欢了位姑娘,他整日跟在公子身边怎么不知道? 此事要赶紧告诉老夫人才行。 第121章 华宴 沈玥瑶坐在妆奁前,侧过头同锦儿说话。 侧颜殊丽明艳,给窗外层层叠叠的桃花一照,分明是玉净颜色,竟压下满树芳菲。 沈玥瑶被红裳和蕊珠捯饬好后,锦儿跟冬雪都看呆了片刻。 一身浅绛色长裙,裁出玲珑的身段,衣襟袖口处用彩色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一张脸精致绝伦。 沈玥瑶目光掠过她们俩脸上的花痴神色,轻声一笑,打趣道。 “是不是像妖妃?” 锦儿敛下笑容,嗔道。 “主子,您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冬雪也道:“就是,您生的好看,奴婢都瞧的挪不开眼,估计皇上见了,魂都丢了。” “你们俩啊,就会就会挑好听的讲,他是皇帝,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会像你们这般丢人。” 锦儿冲她皱了皱鼻子道:“听说那个什么北公主还要给皇上跳舞,应该长得也不差。” 冬雪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纠正道。 “北朔,北朔公主,她来本来就是勾引皇上的嘛,长的太差能被送过来么?不过,再美也肯定没有咱们主子漂亮。” 沈玥瑶伸出莲白的指尖挑了挑她的下颌,调笑道。 “就你嘴甜。” 沈玥瑶坐在步辇上穿过御花园时,入眼尽是桃李争艳,香的排山倒海,缕缕清香往她鼻端里钻,甜丝丝的,倒也不觉得恶心。 她倏然灵光一闪,高声道:“停!” 锦儿过来小声问:“主子,怎么了?您不舒服么?” “哦,不是,我想下来走走。” 锦儿皱着眉劝道。 “主子,您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坐着吧。” “皇上不是说我四肢都躺退化了么?正好本宫今日心情不错,想走走。” 锦儿叹了口气,本想再劝劝她。 罗公公一早便过来催,说皇上已经去了琼宴阁。 锦儿看她这样子,是打算让让皇上等了,恐怕整个后宫也只有主子才敢这样。 沈玥瑶其实不想这么早去,像这种宴会去早了,无非就是嫔妃之间相互应酬一番。 她现在怀着身孕,又是话题人物,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她。 到了直接开饭是最好。 沈玥瑶漫不经心的走到琼宴阁时,宴会尚未开始。不过,大人物也都差不多到齐了。 果然,宫里的宴会前戏太长。 她应该再晚点到,直奔主题。 谢兰辞铺开宣纸,浅思了一下构图,提笔蘸了辰砂。 抬眼见一位美人正轻轻提着裙摆进殿,步履轻盈。 她着盛装而来,鬓发低垂,满头珠翠在浮光下熠熠生辉,容色绝美,身姿纤细窈窕,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绝代。 神思不妨间,一滴朱墨打在宣纸上,谢兰辞回神沉着眉眼去看宣纸上那鲜红的一点,似血开出花。 已经有嫔妃在交头接耳的开始讨论。 “一个怀了身孕之人还打扮成这样,真是个狐媚子。” “不是说她失宠被赶出泽露殿了么?” “是啊,想来是为了复宠吧。” “不是说她怀的不是龙嗣么?” “……” 沈玥瑶没有理会周边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径直上前,盈盈一福。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景如璋在见到她进殿的那一瞬,一双寒眸变得深沉无比,目光闪动间,一抹难言的情愫在眸底迅速掠过。 薄唇挑了一个戏谑的笑意。 “爱妃免礼。” 沈玥瑶一听他说「爱妃」两个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起身左右环顾了几眼,心下思考自己坐在哪里比较合适,她心下是想挨着孟美人坐的。 可她左右都已没了空位,美人位份上的座位好像都满了,只有后面的郑才人边上还有个空位,她欲往那边行去。 却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 “去哪?坐上来。” 坐上去?! 她倒抽一口凉气,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利刃一样投在她身上,压抑着怨恨与痛苦。 “不、不用了吧。” “要朕说第二遍?” 他的声音寒了几分。 沈玥瑶觉得反正是左右为难的事,既然她做不了主,那也怪不了她。 她做好心理建设后,抬头直面迎上皇后的视线,淡定的欠了欠身,跨上台阶,到他身边站着。 他伸手揽过她的软腰,将她放到自己身边。 沈玥瑶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灼灼星眸里带了点揶揄,乌黑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身影,小小的一团。 两人分明离的这样近,鼻端全是彼此的气息,莫名有些暧昧。 可她却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忍不住低声问。 “皇上这是做什么?” “你自己不是说要与朕风月一场么?朕以后可得好好宠着你,方不负你以身伺候朕一场,你说是不是?” 沈玥瑶皱着眉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要跟她杠上了,左右都已经这样了,坐在帝后身边,已经将皇后得罪了个彻底。 总不能再将他也得罪了,毕竟还怀着身孕呢。 他要是真当了甩手掌柜,那她得多费神去躲宫里的暗箭啊。 算了,不挣扎了,摆烂。 由他作妖。 索性,这宝座上坐三个人也不打挤,再来两个也不是不行。 沈玥瑶端正了身子,别过头去,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菜肴,犹豫了一下,夹了一筷清蒸桂鱼。 丝毫没理会下面投上来的异样目光,却听他道。 “斟酒。” 沈玥瑶搁下筷子,捉起酒壶给他倒了满满当当的一杯。 她就不信他能执起来不洒。 此时声乐响起,听曲子有点异域风情的味道。 一群舞姬迈着优美轻盈的步子进殿。 她们衣着大胆,胸前紧用一块绯色绸布裹着,露出纤细的腰肢,长裙分叉到大腿,行动之间白细的双腿若隐若现。 方才还沉浸在对沈玥瑶的讨论中的嫔妃,话题陡然突变。 “这……这不是伤风败俗么?” “这么艳俗的舞蹈怎可在殿前表演?” “这些女人简直不知廉耻。” “……” 沈玥瑶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中间那个丰胸细腰的,虽用纱巾蒙着面,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 腰似水蛇扭摆,胸脯丰满挺拔,殿内的人看的面红耳赤。 沈玥瑶下意识的低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抬头发现某人正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景如璋眼睫一颤,道:“你——” 第122章 公主 他想问,你是在跟她比么?还想问,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沈玥瑶心下尴尬一瞬,面上不动声色,忽略到他脸上奇怪的神色,转头去看美人儿。 他话到嘴边,迟疑一下要不要说,最后靠过去,伏在她耳边道。 “你的也不差,手感挺好。” “......” 他声音拿捏的很好,只够她一人听见。 沈玥瑶心下一顿,呆若木鸡的转过头看他,眼神微微浮了抹罕见的薄怒,耳尖泛了丝绯红,真想将这酒泼到他脸上。 暗骂「下流色胚」。 她轻轻朝他掀了个白眼,下意识去捉酒盏,发现她手边是空的。 皇后收拢了所有情绪,递给身边宫女一个柔和的眼神。 一个白玉盏子呈到沈玥瑶身边,她瞥了一眼是牛乳,还萦着丝热气。 皇后看着她,语气温柔道。 “沈妹妹有了身孕,不宜饮酒,本宫命人给妹妹换了牛乳。” 像这种只对她特立独行的东西,她自是不敢饮。 叹了口气,一脸遗憾道。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只是嫔妾这些日子实在吐的厉害,喝不惯带腥的牛乳,怕是要辜负娘娘的一片苦心了。” “哦?连牛乳都饮不了,妹妹这身子可真是娇贵。” 皇后的语气颇带点阴阳怪气,景如璋听了轻拧着墨眉,颇有点不悦。 吩咐一旁的宫女:“给她倒杯水。” “是。” 皇后闻言,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咳了几声,眸子看向那群舞姬,看似在欣赏舞蹈,可眼神却空洞无光。 沈玥瑶觉得难得看到如此大胆的舞蹈,便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身边之人嫌的弃瞥了她一眼,一群女人跳舞,她倒是看得入神。 这舞连她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更别提这殿上的男人,怕是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就地法办。 那个个自诩正字君子没眼看的,余光也不知落在哪个舞姬的脚踝上。 那戴面纱的舞姬跳的愈发大胆,舞步妖娆,扭着腰臀上前,葱白纤软的手指变换着各种姿势,一条绯色纱帛缠绕在玉臂上晃荡。 跳着跳着就跳到沈玥瑶跟前来了,皇后对她这种轻浮的动作似有不满,嫌恶的斜睨了她一眼。 这女子一双大眼睛明艳勾人,面纱之下的娇颜若隐若现,让人挪不开眼。 想来她就是今天的主角,北朔公主。 底下的嫔妃嫉妒又愤怒,当然还有极个别脑回路清奇的。 “这番邦女子好不要脸。” “就是,就是,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 “天啊,好想有人将她叉出去啊。” “哎呀,叉出去就没有热闹看了。你们说她能勾引成功么?” “你看看殿上那些男人的神情,都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那个画师倒是个与众不同的,长得也好看......” “你们在说什么?不是正在说那个妖女么?” “哎呀,皇上看女人也不影响咱们看男人嘛。” “舒美人,你……你……你说的对。” “……” 谢兰辞专心画画,笔下画的是一幅锦绣繁华的宫宴图,可与当下盛景既像又不像。 画面是他想象着画出来的,他不怎么敢抬头,担心目光投到不该投的方向,就挪不开了。 他提着笔顿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 景如璋眼风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眸子里闪过旁人无法觉察的凌厉。 桌案前妖艳的舞姬,凑的越来越近,周身散发一股浓郁呛鼻的香气。 沈玥瑶看着热情似火的美人,强忍下心中升起来的一阵不适。 那美人将挂在臂弯上的纱帛取下,向前一抛,轻柔的纱帛便要往皇帝肩上落下,被他一把抓住,那舞姬媚眼如丝的看着他,神情极是勾魂。 皇帝眉眼深沉,面色如水,清寒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天子威仪。 那女子瞳孔微微怔了一瞬,转而娇羞的低下头去。 这男人与她们北朔的都不一样,模样俊俏自不必说,他的眼睛像鹰,冷傲孤洁又盛气凌人。 这个男人,她很喜欢,要定了。 绯色的纱帛停在沈玥瑶身旁,上头飘来的香气直接差点将她熏晕,她实在没忍住,捂着嘴将头转到一旁开始不受控的干呕,身边的宫女忙取来痰盂。 景如璋一把丢开纱帛,忙转过头去看她,皱眉道。 “宣个太医过来瞧瞧。” 沈玥瑶边吐边摇手,示意他不用,这种时候她知道太医起不了什么作用。 待她缓的差不多了,宫女取来水让她漱了口,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经没了力气。 抬眸看了一眼还在跳舞美人,见她眼神怨毒的觑了一眼自己。 沈玥瑶心里其实是表示理解的,推己及人,自己精心准备的舞蹈,在万众瞩目下献给未来夫君。 结果给人看吐了! 气不气? 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她也不想唐突美人的,奈何身子不争气。 她寻思着要不要找补一下。 太麻烦,算了。 乐曲终于停了,面纱女子上前,将绯色面纱揭下,露出一张明艳娇媚的小脸,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流连在景如璋脸上,然后笑着跪在地上盈盈一拜。 “明璇参见大晋皇帝陛下。” 景如璋没什么语气道:“平身。” 沈玥瑶手肘撑在桌案上,指尖搁在精致的下颌上,闲散的看着下面的美人。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位公主这么主动,眼神里有一丝嫌恶。 沈玥瑶暗自白了他一眼,也不知他矜持个什么劲? 长成这样来和亲,哪个男人不得乐开花? 她可比那位去和亲的琼华公主漂亮的不是一星半点。 听她道:“多谢皇上。我初来大晋,听闻皇上的御花园景色无双,可否容我在宫里玩两天?” 景如璋只淡淡道:“御花园是后宫,后宫之事由皇后定夺。” 皇后坐在一旁许久,一直郁郁寡欢,听了这话才勉强挤出一丝笑。 说明在他心里还是承认她这个皇后的。 这位公主迟早都会入宫,既然她提出来了,自是不好拒绝。 她接过话道:“公主远道而来,既然有此兴致,本宫自是不好拒绝。” 明璇嫣然一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眼神却意味不明的觎一眼沈玥瑶。 第123章 计晕 沈玥瑶目光扫了一眼正站在左边窗前作画的谢兰辞。 衣冠胜雪,眉目低垂,静静的盯着宣纸,周身宁静安逸之气与这繁华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无疑是这殿上的一道风景,看下面那些个宫女嫔妃藏不住的小眼神就知道。 “他生的可真好看。” “皇上不也很好看么?我觉得还是皇上好看。” “皇上脸太冷,看着犯怵。” “……” 沈玥瑶也随波逐流跟着欣赏了一眼,果然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养眼的很,她轻轻弯了弯唇。 落在某人眼里却格外刺眼,凝着她的一双眸子沉的能滴出水来。 压着嗓子问:“好看么?” 沈玥瑶对上他危险的眼神,噎了一下,「好看」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她尚未被美色冲昏头脑,这种情况,自然不能说实话。 她眨了两眼敷衍笑道。 “没皇上好看。” 他暗中揽过她的腰,掐的忒紧,嗓音里压着怒。 “半句实话都没有,既然你喜欢看,朕命他过来给你作画如何?” 沈玥瑶细腰被握的生疼,皱着眉静静看他。 果真听他对罗忠道:“去将谢兰辞传来。” 她颇感无奈的看了一眼他冷浸浸的眼神,算了,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不就是给她画幅画么?左右他现在是不会将她怎样。 谢兰辞走到御前屈膝跪下:“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公子免礼。” 谢兰辞起身,将眸光垂在御案上,听上面的人道。 “谢公子妙笔丹青,年纪轻轻,便已名满天下,依朕看不出五年,你的造诣定在你师父之上。” 谢兰辞谦虚道:“皇上谬赞,草民自知才疏学浅,不敢与师父相提并论。” “谢公子名声在外,何必自谦,朕今日宣你来,自然也是欣赏你的才华。今日便请公子为朕身边的爱妃作画吧。” 谢兰辞心下微惊,眉眼结了一丝为难,却也不敢推辞,只得应了声是。 下头嫔妃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想着要不要求皇后一会儿两人留下,给大家都画上一幅。 沈玥瑶听他语气颇有点为难,这谢公子当日有心助她,既然他不想画,便也不想勉强他。 若是直接求身边的人,以他的性子肯定不同意。 看来他今日整这一出就是想为难谢兰辞,一会儿他要是画了,不管画的像与不像,肯定都会惹上麻烦。 脑子里灵光一闪,倏然冒出个主意。 她行动非常快,闭上眼,一头栽进他怀里装死。 谢兰辞刚一抬头便撞见这一幕,他慌忙喊一声:“沈……” 刚出口一个字,宋初尧便上前及时拦住了他。 景如璋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软成一滩水,他眸光微动,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忙向内殿走去,高声道。 “传太医。” 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见到谢兰辞就晕了? 殿外一片哗然,下头讨论声一片。 “这沈美人是怎么了?” “我瞧着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们太天真了,她都坐到皇上身边去了。肯定是某个大人物见不惯她这样得宠,对她腹中皇嗣下手了,哎,也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你……你……你说的太对了,舒美人。” “……” 明璇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影,心下暗道,这个女人是有什么毛病? 一会儿吐一会儿晕的。 争男人的手段么? 看他如此紧张的样子,看来日后是个棘手的对手。 不过她可不怕,她喜欢挑战,太轻易得到就没什么意思了。 谢兰辞眼里凝结着一股担忧,宋初尧担心这里人多眼杂,一旦让人觉察出点什么,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觊觎皇上的女人,他谢兰辞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赶紧弄走,赶紧弄走。 这少年人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意,将担忧写在脸上,自是没躲过皇后的眼睛,她向内殿瞥了一眼,眼眸似在思索。 景如璋将人抱进内殿放到榻上,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雪白的小脸,见她没什么反应,沉沉叹了声。 方才还放晴的天,倏然落起雨来,冰冰凉凉地敲在窗牖上。菱花格窗开着,如嵌着一幅烟雨空蒙的画。 湿意弥漫,只听他倏然开口。 “既然不想画,就睡会儿吧。” 沈玥瑶心下暗惊,没露破绽啊? 他是有火眼金睛么? 她听许久没了声响,睁开眼睛缝觑了一眼,见没了人影才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床头走出个身影,一身玄色衣衫,袖口处的金线龙纹率先映入眼帘,金龙活灵活现,十分逼真。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抬头便瞧见他立在身前,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 她心虚的拥着锦被朝里一滚,背对着他,听到罗忠在绣屏外头道。 “皇上,太医来了。” “不用了,让他下去吧。” 沈玥瑶没听见他说话,自己也沉默,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时无言。 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她真就昏昏然睡了过去,直到将入夜时才幽幽转醒。 锦儿伺候她起身,她瞧了一眼菱花格窗外,细雨初歇,半规月自云中照出来,昏昏然一片。 ??天色暗蓝,殿内已掌了灯。 锦儿为她整理完衣衫道:“步撵已在外面候着了,主子,皇上说等您醒了,让您回泽露殿。” 沈玥瑶惊了一瞬:“泽露殿?” 锦儿点头嗯了一声,拥着她出了内殿,行至主殿时,已空无一人。 一应陈设肃然,思及今日宴会的热闹场景,竟生出庄周梦蝶之感。 步辇行至宫墙拐角处时,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便招手停了步辇,细听之下,是两位女子在讨论今日宴会之事。 “你说那个明璇公主能勾引皇上么?” “我看八成有点困难,她今日都风骚成那样了,皇上都没多看她一眼,我怀疑……” “哎呀,舒美人,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觉得你的怀疑总是很有道理,快说,快说。” “我怀疑……哎,这不太好说啊……” 沈玥瑶嘴角微翘,觉得这位舒美人说话风趣,倒是个妙人。 第124章 闲话 舒美人左右环顾一圈,确认当下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 “曹美人,我看你是自己人才说的啊,你可别到处乱传。” 曹美人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你还不知道我么?放心,我这张嘴,可严实了,保证密不透风。” “咳咳......我怀疑......皇上在那方面——有问题!” 曹美人被她的话惊的瞠目结舌,反应了半晌,才回神问。 “这、这、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玥瑶先是一惊,后又伸出手捂着嘴,才不至于让自己笑出声。 又听那边道:“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前些日子宫里不是有传言么?说沈美人肚子里怀的并非龙嗣,照我看,八成是真的。” 沈玥瑶听了这话唇边的笑意霎时僵住,原想好好听一下景如璋的炸瓜,哪曾想竟然吃到了自己头上。 曹美人被她接二连三的炮弹轰得脑子嗡嗡的。 “这、这、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舒美人一副煞有其事的语气道。 “当然有,前段时日,皇上不是召了温淑妃侍寝么?听说刚去泽露殿不久,便被送回来了。这还不足以证明么?肯定是沈美人发现了他的秘密,担心他杀人灭口,所以才假死遁逃了,结果被皇上发现,又给抓了回来,故意找人跟沈美人……那个什么,让她怀上身孕,佯装独宠她,为自己正名。” 暗中的沈玥瑶:“……” 一旁的曹美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幽幽道。 “你……你……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可是……可是为什么皇上还要召温淑妃侍寝呢?” “哎,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皇上肯定暗中服药了呗,以为自己又可以了,便宣了内心最爱的温淑妃来侍寝,结果发现自己还是不行,又给送回去了呗。” “哇塞,你分析的好有道理啊!难怪那晚皇上要将沈美人赶出泽露殿,天天对着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还要假装宠爱她,皇上好也好可怜。” “哎,沈美人才可怜呢,她现在肚子还不显怀,看不出怀了身孕,以后等肚子大了,大家都知道她怀孕了,你觉得皇上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曹美人捂着嘴,惊的心慌意乱,长睫胡乱闪了好几下。 “你、你的意思是皇上会......这、这沈美人好可怜啊。” “谁说不是呢。” 要不是沈玥瑶是当事人,她都觉得舒美人说的是实情。 这位舒美人可真是厉害! 将一些碎片化的事情,东拼西凑,竟然能脑补出这么个惊天大瓜。 猛然一听,居然还挺符合逻辑。 人才啊!这人得结交一下,这脑回路清奇的独树一帜,日后说不定有用。 沈玥瑶回到泽露殿时,驻足瞧了一眼院子里的桃花,纱灯隐隐照出星点的粉,娇而不艳,十分好看。 沈玥瑶提着裙摆进殿,见景如璋神色漠然的坐在罗汉椅上,手里捧着卷书,宽松的寝衣罩在身上,露出段白净的脖颈,微鼓的喉结滚了一下。 她在想刚刚路上那位舒美人的话,虽说是脑补出来的,但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放着后宫那么些佳丽,整日跟个孕妇厮混算怎么回事? 也难怪后宫谣言这么多。 他要是知道自己被人编排成这样,会作何反应? 景如璋见她进殿仍是一脸淡漠,眼睛没从书上挪开。 不过心思却从她进殿就开始活络。 进来半晌也不知道过来行礼,又在寻思什么呢?想的这样出神? 今日之事,一句解释也没有。 细风携着淡香卷进殿里,散了沈玥瑶的思绪。 她深深吸一口气,慢吞吞的走过去福了福身子。 “臣妾见过皇上。” 他淡声道:“起来吧。” 沈玥瑶还是想云台阁,顺便给自己争取这个位份该有的东西,院里的人手,该有的伙食。 “皇上,臣妾住在泽露殿会不会......影响到您?要不臣妾还是回云台殿吧。” “不会。”他冷声道。 她歪着脑袋去寻他长睫掩映下的眸子,没看出什么异样,觉得自己可能问的太含蓄,他没听明白,应该换种问法。 “臣妾的意思是,您要是有......身体上的需求,臣妾又不能......您懂吧!” 她为了回云台阁,当真是什么借口都找的出。 将他的心意按在地上摩擦,岂能如了她的意。 “没关系,朕可以等。” 沈玥瑶笑的满脸疑惑:“等?” 只见他依然没抬眼,气定神闲道:“等你胎相稳了。” “......” 听听,这是人话么?! 沈玥瑶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心如死灰的看着他道。 “当我没问,臣妾要睡了,皇上自便。” 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搁在腰前的手倏然给人一握,腕子被紧紧拽住,力道大的泛疼。 她侧过脸,对上他冰凉的眼眸,长长的羽睫抖了一下。 景如璋拉着她的腕子,墨眉沉目,寒声问道。 “去哪?” 沈玥瑶挣了几下,挣不开,嗫嚅道。 “疼……” 箍在手腕上的力道卸去不少,将她身子往前一拉,一手掌住她的楚腰往怀里带。 沈玥瑶看他一副吃人的样,难道是要计较今日装晕之事?心里有点发虚。 与其等他发难,不如主动卖个乖,双手主动攀上他的宽厚的肩,软声细语道。 “臣妾今日确实不舒服,身子确实有点发晕。”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这会子知道讨巧了。 “难道不是为了谢兰辞解围么?” 承认就死定了,撇清关系才是当下明智的选择。 “皇上可真爱说笑,臣妾为何要为他解围?臣妾跟他不过一面之缘。” 她这话说的更像是诱哄,近日她总有点携子生骄,今日见她服软,也算难得,便也不愿同她计较。 沈玥瑶见他眉目柔和了不少,趁机抬手想打个哈欠,结果指甲不慎勾破了他肩头的寝衣。 是料子不不牢。——他想。 玄色金线绣帐隔了四方景,被衾眠倒作小山,是明澄澄的黄,中间躺着个披月白绸衣的小人,冰肌玉骨躺在人怀里,睡的香甜。 第125章 群芳 春日里百花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香甜。 自从有了身孕,沈玥瑶的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皇后的身体日渐康复,罗忠说嫔妃们已经开始去永安宫请安了。 沈玥瑶如今身为美人,按照规矩,每日都要去永安宫请安。 尽管她现在不去,皇后面上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但日后孩子降生,毕竟要在宫中生活,终究是绕不开与这些人打交道的。 于是,她也随大流去了永安宫。途中,遇到了几位美人,其中就有昨日编排她的那两位。 沈玥瑶微笑着向她们打招呼:“诸位美人姐姐好。” “沈、沈美人好。”舒美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应道。 沈玥瑶早就察觉到她们在这边窃窃私语,昨日信誓旦旦说自己嘴严的曹美人,此刻讨论得最为热烈。 从她们一脸哀衰的表情来看,不用问也能猜到,大概是在揣测皇上届时会如何处置她? 是赐一杯毒酒还是赐一根白绫? 她并不打算剥夺她们自得其乐的权利。 毕竟宫廷生活实在是枯燥乏味,总得寻找些消遣方式。 在这方面,孟美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听闻她最近又教会了几个美人打马吊。 她在传授人打马吊这件事上,总是不遗余力,昨晚甚至鏖战到五更。 沈玥瑶见她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跟熊猫似得,差点没认出来,她身边的郑才人也是一脸萎靡不振。 沈玥瑶是第一次随众位嫔妃一同来永安宫请安,本想请教一下孟美人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可瞧她这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一会儿还是随机应变,多听多看少说话为妙。 她移步至孟美人身旁,见她往右边挪步,沈玥瑶方才察觉到她前方立着一位身形高大的武婕妤,她躲在其身后,垂着脑袋,从前方看几乎看不到她。 孟美人哈欠连声,细声嘟囔道:“沈姐姐,烦你为我遮挡一下,我且小憩片刻。” 睡?竟站着睡?! 这孟美人在偷闲上的造诣愈发登峰造极了。 她别过头去看前方,见黎凝、温雪姝都在,其侧均设有座席。 沈玥瑶这才知道,并非所有妃嫔皆可落座与皇后叙话。仅有位分高的那几位嫔妃,才有此等资格,婕妤以下皆须站立回话。 黎凝侧目望她一眼,算是打招呼,沈玥瑶浅笑着回应。 殿内众人的目光,皆似有若无地瞟向她。 半晌,皇后才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从珠帘后现身。 观其模样,似是强撑病体,面色苍白如纸。 黎凝曾言她中了毒,能有机会对她下毒的,恐怕唯有此刻立于她身前那些人了。 沈玥瑶随众人一同俯身施礼:“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只闻皇后气息孱弱,断断续续道:“诸位妹妹免礼。” 皇后的目光轻扫过她,眼底神色晦暗难明。 “沈妹妹也来了?” 沈玥瑶欠了欠身道:“嫔妾身为后宫嫔妃礼应来永安宫晨昏定省。” 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倒是没被皇上的恩宠迷了眼。 “妹妹怀着身子,快快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 沈玥瑶瞥了一眼身边已经睡着的孟美人,心下想不禁再次感叹。 她是真厉害,这熟练的姿势动作,一看就是惯犯。 她坐到宋容妃边上,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宋容妃见了她有点心虚,下意识的别过头去。 上次半夜砸她窗户的那个尤三被砍了手,送回丽华宫,吓的宋容妃失眠了三日。 跑到永安宫里寻求安慰,皇后知道后,这次居然罕见的没说她也没怪她,任由她哭闹。 宋容妃回去冥思苦想了两日,为何堂姐这次没对她发难? 最后得出结论——自己被放弃了。 没了皇后这棵大树,她一时间有点彷徨,便想着消停两日,先挽回皇后的心再作计较。 又听皇后道:“明璇公主说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本宫将她安排在茗琼苑了,日后想必都是自家姐妹,大家也可多来往走动。” 茗琼苑,沈玥瑶记得她被景如璋带回宫时,皇后便想将她安排在茗琼苑。 那处离泽露殿不远,想来是有意让她多跟皇上联络感情才是真。 温淑妃执起茶盏,静静凝了清茶片刻,意有所指道。 “茗琼苑的海棠娇艳,可到底不如泽露殿的两株桃花啊。你说对吧?沈妹妹。” 沈玥瑶没想到一向娴静的温淑妃也会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她淡声应道。 “海棠有海棠的艳,桃花有桃花的娇,春日里总要百花齐放才好看呢。” 皇后倒是极为乐意见她们这样争锋相对,然后她再出来彰显她这皇后的存在。 “沈妹妹说的是,这宫里总要百花齐放才好。妹妹如今有了身孕,不便侍候皇上,还是要多劝劝皇上雨露均沾的才好。” “皇后娘娘说的是,嫔妾劝过皇上,奈何皇上主意太大,远非嫔妾三言两语可以撼动。此事,恐怕还得有劳皇后娘娘亲自劝说。” “……” 她要能劝的动,还用你说! 皇后心下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这沈玥瑶如今是越来越会打太极了。 温淑妃长睫掩下眼里的尴尬与不甘,她知道以前那个愿意与她品诗论棋的人,心里再没有她半点位置,哪怕是近在咫尺他都不愿再碰她。 他何时成了这样? 她原也没有什么争宠的心思,因为男人大多都只为美色所迷,只要有一张漂亮的脸,足以让他们臣服裙下,若是性子再温婉几分,便是锦上添花,足以固宠。 若那位明璇公主当真能在他心里留下几分好感,她也只能道是自己没本事。 若不能,他就当真是被这妖女所迷了。 殿上的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言。 只孟美人在睡梦中倏然高喊一声。 “东风,胡了!” “……” 第126章 惩治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过去,有几个听懂了的嫔妃,埋着头偷笑。 沈玥瑶轻咳了两声,替她打掩护道。 “孟美人说的是吹......吹风了……” 她看皇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两眼翻白,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生怕她下一刻撑不住倒下去。 孟美人到底是有靠山的人,皇后再生气,也真不能将她怎样,只让人将她叉了出去。 宋容妃想起皇后曾说她不如孟美人,眼下一脸的得意的看了眼皇后。 仿佛在炫耀,就她那样?还敢跟我比? 又厌恶的扫了眼沈玥瑶,忍不住想恶心她。 “沈美人可有听闻宫里的传闻?” 沈玥瑶轻睨了她一眼,摇头道。 “嫔妾平日里都在泽露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曾听闻宫里有什么传闻。” 黎凝唇边挑了个罕见的笑,重复她的话。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玥瑶一本正经的朝她点头,她平日里待在泽露殿,可不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也不知她笑什么? 宋容妃不屑的冷嗤一声道。 “没听过也不打紧,本宫告诉你也无妨。她们都说……” “闭嘴!” 皇后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冷声打断她,心下只想将这无脑之人也叉出去。 她肚子里的龙嗣是皇上亲自认证过的,就她这不带脑子的,还敢旧事重提! “堂jie……” “沈妹妹的身子好些了吧?本宫昨日在宴会上瞧着妹妹反应还是不小呢?” 皇后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知道沈玥瑶有意引她入陷阱,以免又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沈玥瑶浅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些日子好了不少。” 在太医和冬雪的不懈努力下,她在用膳上的确好了不少。 “这女人怀胎的头三个月最是危险,磕不得,碰不得,吓不得,有些食物更是吃不得,看来妹妹还要担惊受怕些日子啊。” 她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却又不像是说给她听的。 沈玥瑶心下冷笑,这皇后的心思可当真越发深沉了。 细品之下,这分明就是提醒那些不想见到这孩子出生的人,赶紧动手啊,过了三个月,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娘娘是过来人,自是明白嫔妾的苦楚。” 宋容妃冲她掀了个白眼,甩出两个字。 “矫情。” 沈玥瑶垂眸,长睫掩住眸子里得一抹寒光,抬眸又是之前的平静。 对皇后的话频频点头赞同,轻叹一声道。 “可不是么?我前些日子回云台阁住了一晚,不曾想夜间竟然有歹人闯进院子里往嫔妾屋子里扔石头,吓的嫔妾好几日都夜不能寐。”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这、这是真的么?宫里都这么不安全么?” “哎呀,你们肤浅了不是,咱们的宫里都没事,偏只有沈美人的云台阁出了事,这不摆明有人针对她么?” “你......你说的有道理,舒美人,赶紧给我们分析一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不想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啊。” “不想让她生下来?你是说......皇上?” “笨,皇上能干出这么没品的事情么?看来沈美人怀的孩子八成是皇上的。” “啊?你之前不是说不是么?” “此一时彼一时么,你想啊,沈美人院子里出了事,皇上就让他住回了泽露殿,要真不是,费那个劲儿干嘛?” “啊?这么说来皇上......还是行的,哎呀,都怪你,你说皇上不行了,害我回去伤心了半日,今儿出门妆都懒得描了。” “你描不描都一样。” “哼。” “......” 皇后离的远,听不清底下人的讨论,但见一片喧哗,也气的拍了桌子。 连着呛咳了声,手中绢帕抹悄然擦了嘴角的一抹红,殿内瞬间便安静下来。 沈玥瑶扫了眼方才讨论的最激烈那群人,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此事皇后、沈玥瑶还有始作俑者都心知肚明,却不曾想她会宣之于口。 宋容妃脑子一热,愤怒的瞪着她道。 “不就扔了块石头么?你不也没事么?尤三的手都被砍了。” 沈玥瑶点头道:“哦,原来扔石头的叫尤三。” 皇后合上眸子,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宋容妃这才惊觉中了圈套。 盯着沈玥瑶的一双眼睛似能喷出火来,怒的声音都在打颤。 “沈~玥~瑶~你这个贱人。” “住口,宋容妃德行有亏,御下不严,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堂姐……” “住口!回丽华宫受罚去吧。” 皇后冷声打断,铁面无情道。 宋容妃眼神淬毒的觑了沈玥瑶一眼,不甘的甩着衣袖出了永安宫。 御下不严,不是指使么? 看来皇后对她这个堂妹还真是不错,可惜,宋憨憨怕是要辜负她这一番心意了。 经过这番折腾,皇后刚有起色的身体又大伤了元气,喘了几口粗气,捂着胸口,用微弱的气息道。 “本宫今儿累了,太医说本宫需静养身子,从明儿起,诸位妹妹便不必来永安宫了,待本宫身子好些了,再差人去告诉诸位妹妹。” 沈玥瑶随众人起身欠着身子道:“嫔妾告退。” 她同黎凝一起出了永安宫,黎凝淡声道。 “皇后这次应该估计又得养上一个多月,她跟你八字不合。” 沈玥瑶连忙否认道:“今儿这事可不怪我,要怪就怪宋容妃,谁让她大半夜让人出来吓我,你知道的孕妇受不得惊吓,万一给我将这块附身符吓丢了,她可赔不起。” “附身符?那你可得揣好了,今日我瞧着温淑妃看你的眼神也不大对。” “嗯,是得揣好了。” 沈玥瑶想到今日永安宫好像缺了个人,轻声问。 “怎么不见......” 一个太监急急忙忙的朝这边跑来,被黎凝身后的两个太监上前拦住。 沈玥瑶抬头一看,竟是李顺,看他形色匆忙,目露焦急之色,又想到出宫那日他出手相助,便命令道。 “放他过来。” 李顺走到她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沈玥瑶看着都疼,蹙着眉尖问。 “这是怎么啦?你且起来说话。” 他着急忙慌道:“沈美人,您救救冬雪吧,她被碧池宫的人带走了。” 沈玥瑶轻掀眼皮,冷声道。 “碧池宫——杨璃。” 第127章 要人 黎凝垂眸道:“她抓一个宫女做什么?” “这宫女负责我的膳食。” “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沈玥瑶眨了眨眼睛,淡淡「嗯」了一声,杨璃沉寂这么久,终于还是要对她动手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微寒道。 “带路。” 李顺重重磕了个头,连忙应是。 刚走了两步,听身后的黎凝道。 “我陪你去一趟吧。” 沈玥瑶停了步子,回首冲她弯了弯眼睛,甜声道。 “多谢黎姐姐。” 沈玥瑶走在碧池宫外站了一会儿,这宫殿与他处不同,后方傍着一方池塘,池中游鱼往来,偶有红鲤浮上。 守着这么块宝地,竟然不好好过日子。 她别过头睨了眼黎凝,好奇的问。 “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住?” “这里以前住了个弃妃,不吉利。” “你还信这些?” 黎凝没答,提裙抬脚踏了进去,沈玥瑶紧随其后,有黎贵妃一道,连通传都省了。 行至院中,入眼草木葳蕤,曲廊精致,刚入殿沈玥瑶便闻到一股凛冽的浓香。 这味道让她有点不适,眉尖轻轻蹙起,抬起葱白的手指在鼻端赶了赶味道。 八扇落地黄花梨雕花门同时开着,杨璃坐在黄花梨软椅上,手里执着一只青玉茶盏,见到她们进来才缓缓将茶盏放下。 起身朝黎凝欠了欠身:“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黎凝没搭理她,径直走到主位落座,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沈玥瑶也微微一福:“嫔妾见过慎妃娘娘。” 杨璃眯着眼睛扫她一眼,嘴边勾了一抹不友善的笑。 “今儿是什么风将两位吹到我这碧池宫里了?” 黎凝不太擅长同人讲这些弯弯绕绕的话,看着沈玥瑶问道。 “你说,还是我说?” 沈玥瑶想着黎凝气场强大,正好震慑一下杨璃。 “有贵妃娘娘在,自然有您做主。” 黎凝暗自摇头,直接表明来意。 “将人放了。” 沈玥瑶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她,知道她说话直,没想到直成这样。 嗯,言简意赅。 杨璃既然抓了人,又岂有轻易将人放了道理,只装听不懂。 “黎贵妃是何意?嫔妾怎么听不明白,放人?放什么人?” 沈玥瑶忙上前微笑道:“还是我来吧。” 她转过身看着杨璃,知道她不会轻易将人交出来,弯着唇淡笑道。 “慎妃娘娘,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为难一个小宫女做什么?” “沈美人哪只眼睛看到本宫为难小宫女了?本宫说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玥瑶这次也不打算跟她客气,直接迎上她的视线。 “慎妃娘娘,可知皇上赐你这封号的意思?当时皇上答应过六王爷,不为难你,可又担心你不安分,故才赐了这个封号给你。奉劝娘娘一句,凡事慎行。” 黎凝眉间轻闪,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柳眉轻挑看着她二人。 原来杨璃跟景临策还有一段往事。 杨璃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如刀,一寸一寸的割着她,声音冰冷。 “沈玥瑶,你出卖他,我不会让你好过。” 她目光慢慢往下移,停在她的肚子上,嘴边勾了个阴冷的笑,抬手指着她的小腹,眼神里有种近乎癫狂的阴狠。 “你毁了我最在意的人,我也要毁掉你最在意人,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沈玥瑶嘴角淡扬,笑意冷淡,眸光漠然的对上她的视线,处变不惊,她轻轻偏了偏头。 “尽管来,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抓冬雪?她负责我的膳食,该不会又想用下毒那一套吧?就像当初逼我去给温淑妃下药一样?” 杨璃眸子微闪,紧拧着眉头,用一种棘手的眼神盯着她。 沈玥瑶漫不经心道:“我跟皇上同吃同住日日待在一处,他有多在意这个孩子,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你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任你拿捏的小侧妃么?我没追究你让秋菊给我下药,你就天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璃没想到她会知道此事,眸子连着颤了好几下,不甘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出卖他?” 沈玥瑶淡声道:“为什么?你就没想过皇上一开始就知道他要谋反的事,六王爷逼我当细作,皇上将计就计,皆非我所愿。” “巧言令色,本宫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狡诈!” 沈玥瑶心下不屑,面上依旧平静道。 “你若将不能被你掌控称之为狡诈的话,那我就是狡诈了,你又当如何?” “沈玥瑶,你当真以为我动不了你?” 沈玥瑶眉间染上丝倦怠,平日里这个时辰,她该睡个回笼觉了,今日费神的事可真不少。 她逐渐也没了同她周旋的心思,随了性子道。 “动的了,你能抓了冬雪来?” 杨璃阴冷的轻笑一声:“想要那丫头啊?本宫不给,你又当如何?” “杨璃,看在景临策曾经救我一命的份上,把冬雪还给我,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啊—— 几人正说话间,偏殿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李顺慌忙道:“是冬雪。” 沈玥瑶闻声提着裙摆出了殿,快步向偏殿走去,却被两个小太监拦下,不让她进。 还不等她开口,黎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前,一脚踹飞一个。 沈玥瑶咽了咽口水,竖起大拇指道。 “黎姐姐威武!” 黎凝一脚踹开偏殿的门,沈玥瑶快步踏进殿,只见冬雪昏倒在地上,十根手指被夹棍夹的红肿不堪,指尖插着两根细长的针,脸上也被扇的红的滴血。 她身边围了个嬷嬷和两个宫女,那两个宫女见了来人吓的躲到嬷嬷身后。 三人慌忙跪在地上。 李顺慌忙上前查看情况,沈玥瑶看着心下大骇。 那双能做出各种美味佳肴的手,如今伤痕累累。 沈玥瑶眉眼染怒,直勾勾的睨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浑身的气血翻涌直上,双手紧紧攥成拳,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谁——干——的?” 那嬷嬷眼神闪躲,慌乱的低下头,杨璃缓缓赶来。 沈玥瑶敛下眸子,手里的拳头握紧,上前寒声质问嬷嬷。 “你干的?” 第128章 施刑 那嬷嬷久居深宫,什么人没见过,是个老油条。 碧池宫的这位毕竟是妃位,任她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怎敢公然在碧池宫放肆? 只是这黎贵妃,倒是个身份尊贵之人。 她应当也不会为了个小小的美人得罪慎妃娘娘吧! 她强压下心中慌乱,故作镇定道。 “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 沈玥瑶眼神掠过地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冬雪,眼风扫了眼锦儿,冷声道。 “好个奉命行事,锦儿,不必客气。” 锦儿早就气的按耐不住,得了指示,看到托案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刑具,自然都要往几人身上招呼一遍。 锦儿拿起三根细长的银针往每人身上先捅了一针,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整个碧池宫。 杨璃在外面怒目而视,看着这一切。 她深知黎凝功夫了得,不敢轻易对沈玥瑶动手。 嬷嬷跪在地上,身体颤抖不已,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更是如筛糠般,哆嗦着求饶。 锦儿的整人手段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宫里的嬷嬷,她将那夹棍套在嬷嬷手上,用脚踩着一端,双手用力,蜡黄的手指瞬间被勒得出血。 嬷嬷那惨绝人寰的嚎叫声传入耳中,就连黎凝这样的女中豪杰也不禁皱起眉头。 她低声说道:“你这丫头……” 沈玥瑶见她欲言又止,便接过话头。 “是不是很厉害?” 黎凝思索片刻,斟词酌句地评价道。 “长得清新秀丽,力气倒是不小。” 沈玥瑶听到这刺耳的声音,秀眉紧蹙,轻声吩咐道。 “锦儿,她实在太聒噪。” 锦儿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应道。 “哦,主子,您稍等。” 说着,她顺手从身边宫女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料,塞进嬷嬷嘴里,继续夹她的手指。 杨璃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 “沈玥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本宫的人!” 沈玥瑶闻声望去,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眼神冷漠,与她对视,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碧池宫的宫人竟敢瞒着娘娘抓了泽露殿的人,想必是没把娘娘放在眼里。知晓娘娘菩萨心肠,我便斗胆代娘娘略施薄惩,即便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嫔妾也愿一力承担。” “你!” 杨璃气得两眼发直,咬牙切齿地说。 “沈玥瑶,你给我等着,本宫总有一天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玥瑶却只是无所谓地轻轻点头,脸上毫无波澜,丝毫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然而,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更是让杨璃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锦儿眼看来了人,知道可能不好再继续,将剩余的几根针,一股脑全扎到嬷嬷屁股上。 啊—— —— 景如璋退朝后,回泽露殿的路上见御花园正值春日盛景,今日难得得了闲,便想陪她出去走走。 回泽露殿时,宫人说她去了永安宫。 罗忠捧着件玄色绣暗莲纹常过来,伺候他更衣。 他淡淡瞥了眼,想到宴会上她盯着那一身白衣人看的出神的模样。 只觉胸口处有团棉絮堵着,这女人当真可恶,身为妃嫔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盯着别的男人看,非但不知羞耻,竟然还敢对他嫣然巧笑! 想她那笑魇如花,却不是对他。 他眉目一沉,手中拳手不自觉收紧,只觉胸腔里有团无名的火在烧。 罗忠看他脸色不大好,心想这是怎么了? 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上虽平静如常,但面色煞白,周身如同罩了层寒霜,显然已是盛怒。 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怎么一听沈美人去了永安宫就这样了,不禁暗自笑道。 难不成一刻也离不得人家了? 却听他道:“去取身素色来。” 罗忠闻言怔了一会儿,素色? 皇上不是一直钟爱玄色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疑惑的应了声是,出了殿门还特意仰头瞧了瞧天上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沈玥瑶让宫人将冬雪扶回房里,行至连廊下驻足。 沉沉叹了声,今日是将杨璃得罪了个彻底,这人阴的很,日后得格外分心留神。 沉思片刻道:“锦儿,你去打听一下秋菊去哪了?” “她在尚服局当差,负责给婕妤送衣裳,奴婢前些日子碰着她了,还跟她聊了好久。” 尚服局?她还是打算将以前那几个丫头调回身边伺候,若自己有一处宫殿,这倒是不难,如今在泽露殿,这些事便由不得她做主。 还是得靠他啊! 沈玥瑶轻轻摇头,吩咐锦儿。 “去请个医官给冬雪仔细瞧瞧,可不要留下病根才好。” 锦儿宽慰道:“主子,放心吧。” 转念一想又道:“这冬雪也是,平时看着狐假虎威的,还总爱跟我拌嘴,怎么一个嬷嬷就将她欺负成这样?她也太不中用了,等她好了,我还得好好给她上上课,教她两招。” 沈玥瑶弯唇一笑:“就你厉害!去吧,好好照顾她。” 沈玥瑶提裙进殿,浅浅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去榻上睡了一会。 进来却瞧见罗公公轻轻咳了两声,朝她挤眉弄眼,她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轩窗边的罗汉软椅上坐着个人。 沈玥瑶微微怔了下,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御书房么? 一身精致的华美月白袍子,金冠束发,眸子像浸在寒潭里的玉,墨眉似剑,面容清冷俊逸。 星星点点的浮光从窗牖漏进来,漾在他肩上,形成点点光晕。 他静静的坐着,手里握着一卷小册子,跟幅画似的。 沈玥瑶难得见他穿除玄色之外的颜色,颇有几分霁月清风之感,人对于好看的事物都会多瞧上两眼,她也不例外。 她看了一会儿,轻移莲步过去盈盈一福。 “臣妾见过皇上。” “起来吧。”他没什么语气道。 沈玥瑶觉得他近日有点奇怪,具体哪儿奇怪,她又说不上来,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但她想将秋菊等人调回身边,决定跟他开口。 求人之际,自当先谀辞两句。 “皇上......今日看着真是龙章风姿,风度翩翩啊!” 她在夸他——他想。 第129章 赏花 他将手中的册子抬高了两寸,遮住眸子里的蜻蜓点水的笑意。 缓缓放下册子,露出一双乌黑的眸子,神色清明如初,没有丝毫波澜。 “今日怎么想起去永安宫了?” “臣妾是后宫嫔妃,理应去永安宫给皇后请安。” 他心下嗤笑一声,她能有这觉悟?他表示怀疑。 “外头春光不错,陪朕出去走走。” 沈玥瑶有点犯困,不是很想出去,想着尚未开口的话,便也没有拂了他的意,只轻轻点了头。 她如今仗着怀了龙嗣,在他面前也不似以前那般拘谨,见他也不恼,偶尔也敢吐几句真言。 就比如他说要教她下棋,她觉得太费心力,直接拒了。 她认为他的出发点应该跟孟美人喜欢打马吊如出一辙,一旦学会,定然天天缠着她下。 故,干脆不学。 这等差事还是留给宋初尧和他那些善棋的妃嫔吧。 御花园里疏林如画,篱落飘香,东风翩然吹落一片杏花,如落了一场花雨,沈玥瑶别过头看身边的人,一身白衣,鬓边染上几片雪白的花瓣,倒是为他这清冷模样染上几分风流颜色。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沈玥瑶露了个浅浅的笑意,这模样,若是换个女人,恐怕当真应了这词的下半阙吧。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余光瞥过她嫣然巧笑的模样,心跳倏然漏了一拍,脚下步子倏然挪不动了。 他侧过身看她,眉眼疏朗,眸色竟被这春日的暖阳照出几分柔和来。 沈玥瑶被他看了有点头皮发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他抬手,修长漂亮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如云般的发鬓,捻下一片娇小的花瓣,风一吹便漾走了。 他看着她灵动的眉眼,许是风太暖,许是花太娇,竟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连耳边的风声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肆意乱撞。 沈玥瑶看着他发愣,看了眼他身边的罗忠,用眼神向他询问。 皇上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么? 罗忠皱眉冲她眨了几眼,似在说他也不知道啊,皇上以前也不这样啊。 两人眼神暗自交流一阵,也没得出个结论。 沈玥瑶轻声唤了几声:“皇上,皇上……” 景如璋回神,自觉失态,墨眉轻闪了几下,径直往前面去了。 沈玥瑶跟罗忠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只得在后面跟上。 没走几步,沈玥瑶的步子便停了下来,温淑妃正迎面款款走来,她一身月白绫罗长裙,腰间流苏飘逸,衬出她的纤美之姿。 莲步停在皇帝跟前欠了欠身:“臣妾见过皇上。” 温淑妃入眼便见一位白衣佳公子,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远远瞧着竟是一副少女怀春的含羞模样。眼里再看不见其他人。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俊男美女站在一处,看着十分养眼。 温淑妃见公子鬓间染了片片杏花,温柔的掩唇一笑,含娇含羞,后面的沈玥瑶都看呆了。 倒也不全是惊讶于她的美貌,这算是男女主偶遇吧?她在在场算怎么回事? 她在犹豫要不要过去。 景如璋看了眼温淑妃从他鬓边取下的花瓣,心下微沉。 她刚刚也看见了吧? 他转过头见她立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自己和淑妃,还一副欣赏的样子。 她在欣赏什么? 左右不是在欣赏他。 心中一时郁结,眉头轻拧,声音微冷。 “还不跟上?” 沈玥瑶得了命令才缓步上前,虽然她觉得上去当灯泡不太好。 温淑妃这段时日似乎越发看她不顺眼,她内心其实不大想得罪她。 因为得罪女主的反派,最后都不大会有好下场。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想开了,她的设定是反派。 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给主角添堵么? 既然剧情需要,她也不矫情,上前扮演个恶毒女配也不是不行。 最后虽然有可能被弄死,但一定不是现在。 沈玥瑶上前欠了欠身:“嫔妾见过淑妃娘娘。” 果然,温淑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堵的发慌,眸里的神色不自觉的暗了下去。 方才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礼貌道。 “原来沈妹妹也在。” 沈玥瑶听出了她这话里的失望,微笑道。 “可不是么,真巧。” 这氛围有点尴尬,沈玥瑶见前方有个八角亭,里面有几个小妃嫔正坐着闲聊,走了这许久,她只觉有些累,便道。 “皇上,要不让淑妃娘娘陪您走一会儿,臣妾实在有点累。” 还不等他应话,温淑妃便抢先道。 “是啊,皇上,沈美人还怀着身子呢,咱们一起到亭子歇歇吧。” 咱们? 沈玥瑶心下咯噔一下,却见景如璋轻轻颔首。 走近了才发现是舒美人和曹美人一行人坐在亭子里嗑瓜子,见到她们来慌忙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淑妃娘娘。” 景如璋神色淡淡道了一声免礼。 几人见到她们俨然拘谨不少,有两个胆小的借口有事遁逃了。 舒美人和曹美人眼看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宫里的核心人物,想挖掘点什么新瓜,便壮着胆子留了下来。 沈玥瑶看两人暗送秋波,心下不禁好笑。 温淑妃见石桌上刻有棋盘,又暗自打量了几眼皇上,提议道。 “今儿天不错,沈妹妹可有兴致与本宫对弈一局?” 沈玥瑶淡笑道:“嫔妾不大会下棋,还是让皇上陪淑妃娘娘下吧。” 温淑妃轻蹙细眉,转头期待的看着皇上。 景如璋轻睨了沈玥瑶一眼,眸子轻眯,她竟拿他当挡箭牌。 “去取棋来。” 罗忠应了声是,便快步退出了亭子,不消片刻,宫女们又捧来各式糕点和清茶。 沈玥瑶坐到亭边栏杆处,将石桌留给了她们。 舒美人和曹美人也跟着坐了过去,舒美人看了一看对弈的两人,再打量了沈玥瑶几眼,便跟她小声套起近乎来。 “沈美人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第130章 奔放 沈玥瑶自是知道她们那颗探寻秘密的好奇心,又怎会轻易如她们所愿。 她歪在栏杆上,纤手托着雪腮闲暇的看她们。 舒美人冲她眨了几下眼睛,一心只想听八卦。 这曹美人一双眼睛焊在了下棋的皇帝身上,恨不得过去将温淑妃拽下来,自己顶上去。 沈玥瑶漫不经心道:“我除了爱睡觉之外,并无其他爱好。” 舒美人知道她这是防着自己,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笑道。 “怎么会呢?我听说沈美人和孟美人一起打马吊还被一起罚过。如此说来,沈美人也是喜欢打马吊的。” 沈玥瑶故作惊讶:“舒美人好生厉害,居然连这都知道。” 舒美人眼神闪躲,不自然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哦?是谁传的?” 曹美人眼睛舍不得挪开半寸,痴痴的看着下棋之人,心不在焉的接过话道。 “当然是……” “咳咳……” 舒美人立刻打断她。 曹美人闻声瘪嘴白了她一眼,继续专心欣赏着那人。 舒美人继续同沈玥瑶聊天。 “沈美人以后常出来,大家一起聚聚。” 沈玥瑶倒也不排斥,她们除了爱找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外,也没什么坏心思。 又听她道:“今日听皇后说明璇公主住在茗琼苑,那里岂不是离泽露殿很近,我可听说这北朔的女子可是最会……”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下棋的人,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最会勾引男人,她们有种妖香抹在身上,据说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曹美人似乎听了什么惊天秘闻,眼睛一亮,赶忙小声道。 “是么?怎么没听你说过,这香好用么?” 舒美人警惕的看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曹美人轻咳了一声,脸颊涨的飞红,两只眼睛望到上方。 沈玥瑶淡瞥了一眼景如璋,嘴角忍不住上扬,轻声打趣道。 “曹美人该不会是想......” 曹美人连忙摆手,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好奇。” 沈玥瑶跟舒美人掩着唇笑,惊动那边下棋的人。 她怎么跟谁都有说有笑的? 景如璋眉宇轻拧,目光分明落在棋盘上,余光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温雪姝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余光也淡淡睨了一眼栏杆处,心下黯然一瞬,嘴角不易察觉的挂了一丝冷笑。 舒美人眼睛倏然睁大,嘴唇一直抽动,就是说不出话来,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沈玥瑶后方。 沈玥瑶见她神情激动,回头朝她筛糠似地手指方向望去。 好巧不巧,正是刚刚她们口中谈及的那位明璇公主。 令舒美人激动成这样的,当然是明璇公主那一身打扮。 她本就生的体态丰腴,胸前的那一抹绸布裹不住丰满的胸部,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波涛汹涌,几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下身的绯色长裙开叉,根本罩不住那双玉腿,露出里面的雪衬,一方布料随着她的步子轻扬翻飞,那修长白净的大腿毫不避讳的露出来,脚上是一双同色系的精致绣花鞋,未穿足衣。 沈玥瑶是见过世面的,这打扮只能用奔放来形容,她尚且是能接受的。 跟她那天宫宴上穿的差不多,只是在这肃穆的宫里,显得更为夺目罢了。 只是眼睛一时半会儿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哎呀,你流鼻血了。” 曹美人惊呼。 沈玥瑶下意识去揩自己的鼻子,她低头看了眼手指,轻声道。 “没有啊。” 她余光瞥过身边的舒美人,见她鼻孔上挂了两行鲜红的液体,忙掏出自己的手帕过去给她擦了擦。 三人的动作,惹的下棋的两人也朝这边望过来。 温淑妃脸色一下子沉下来,脸上染上两抹红霞,眼神里透着一股厌恶。 皇帝脸色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舒美人反应了好半天,才颤着唇小声道。 “她......她怎么敢在宫里穿成这样?还四处招摇!” 曹美人应和道:“是啊,这......这成何体统?她也不怕脏了皇上的眼睛。” 这话沈玥瑶有点不大赞同,万一人家喜欢看呢? 明璇进了亭子,沈玥瑶缓缓站了起来,舒美人和曹美人见她站了起来,自然也跟着站起来。 曹美人对她怒目而视,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下棋的两人没起身,也没看她。 明璇来势汹汹,从一进亭子,眼睛就牢牢锁住皇帝,浑然没注意旁人是何模样。 移步至前,盈盈福身道。 “明璇见过皇上。” 从沈玥瑶的视线看下去,能一览她胸前大半风光尽收眼底。 她在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景如璋收了余光,修长似玉的指尖捻起黑子,轻轻按在眼位上,淡声道。 “免礼。” 明璇起身,勾着笑看他。 “皇上喜欢下棋?明璇略通一二,不知能否有幸同皇上切磋一二?” “朕五岁学棋,公主只是略通一二,同朕下,朕未免有点胜之不武。这样吧,朕近日在教沈美人下棋,你同她下吧。你若是能下赢她,便相当于赢了朕。” ?! 他何时教过她下棋? 明璇皱着眉斜睨了一眼沈玥瑶,又是她! 心下便升起一股无名火,上次宴会上的事还没找她算帐,今日正好挽回颜面。 她的棋可是师承北朔第一学士,杜莲。 她就不信,赢不了她。 “好啊,若是我赢了,皇上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景如璋想了想道:“可以。” 沈玥瑶觉得不对劲,她平白无故被拉拉进来,输了倒霉的肯定是她。 她对围棋一窍不通,他分明就是有意为难她。 她步子旁边挪了两步,准备遁逃,可他眼疾手快,又人高腿长,起身抢先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沈美人,去哪?” “我......我 ......” 他一把握着她的酥腰将她放到石凳上,一旁的温淑妃见状也起身,让出了座。 沈玥瑶幽怨的看了那始作俑者一眼,也不知道他折腾个什么劲儿? 舒美人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沈美人,加油,我支持你,好好教训教训她!” 沈玥瑶无奈又尴尬的冲她笑了笑,心下暗自呵呵一笑。 宫人收拾了桌案上的残局,明璇坐到她对面一副泰然的样子,一看就是个高手。 沈玥瑶骑虎难下,想了想道。 “要不......咱们换一种下法?” 第131章 对弈 景如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哦?听你的意思,这棋还有其他下法?” 沈玥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转向对面那个衣着豪放、妆容艳丽的明璇公主,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明璇轻轻抬起双眸,美目流转间,含情脉脉地望向那位令她心动的男子。 尽管心中有些不悦,但又不想扰了他的兴致,脸上依旧笑的明艳。 毕竟,她可是北朔皇家贵女,又怎会把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放在眼中呢? 经过这两日在宫中的一番打听,明璇早已对眼前这个女子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 此人乃是皇帝最为宠幸的后妃,只可惜其出身低微,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这些消息,则是她耗费重金,从一个看似机灵聪慧的小太监口中盘问得来的。 她仔细端详了几眼沈玥瑶,心中暗暗估量。 此女子能得到圣上恩宠,想必无非就是凭借这副沉鱼落雁之貌吧……嗯,身材倒是也还算曼妙多姿。 一边想着,明璇的眼神愈发肆意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 “那么,你究竟想如何下呢?” 沈玥瑶眼见对方答应下来,心中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真要与她对弈围棋,那肯定毫无胜算,但要是换种方式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只见她从瓷瓮中拿出一枚黑子和一枚白子,轻轻放在手心里攥着,那双醉人心神的桃花眼在明璇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后,便开始耐心地讲解规则。 “咱们先来猜棋吧,由执黑子者先行,每个人依次将棋子落在棋盘空白处。只要能首先让自己的五颗或者更多棋子以任意横竖斜线的形式连成一排就算胜利。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曹美人见状,压低声音向舒美人询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下棋方法啊?” 舒美人则一脸专注地思考片刻后回答说。 “我也不太清楚呢,不过听起来确实挺有趣的。” 温雪姝心中同样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自古以来从未听闻过这种下棋方式,这个沈玥瑶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景如璋将手负在身后,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沈玥瑶能想出此等化繁为简的对弈,倒也算良策。 他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想要看看接下来她会有何举动。 明璇冲眨了几下眼睛,心想这条规则似乎并不难理解,甚至可以说相当简单。 正因如此,她感到一丝不安,犹豫不决地凝视着对方那张未施粉黛也依旧光彩照人的秀魇。 沈玥瑶敏锐地察觉到了明璇的顾虑,于是轻声建议。 “不如我们先来尝试一局?怎么样?” 明璇见沈玥瑶态度诚恳,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沈玥瑶悄悄地在手掌中交换了棋子,然后示意明璇猜测。 明璇也毫不客气,伸出纤细葱白的食指,精准地点向沈玥瑶的右手说道。 “黑子。” 沈玥瑶展开手掌,果真是一枚黑子。 明璇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得意地说。 “那我先。” 沈玥瑶微微颔首,表示尊重,轻声回应道。 “公主请。” 在接下来的对弈中,沈玥瑶费了点心思,不出所料地输掉了这一局。 她流露出些许惋惜之情,轻轻叹息一声,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我认输了。” 比她更丧气的是舒美人和曹美人,才不到半炷香就输了。 这、一会儿还怎么下? 她们看着明璇一脸得意的样子,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反观景如璋倒是一脸淡然,他不信沈玥瑶提出这种下法会毫无准备,等着输? 明璇眼看如此轻松便赢下一局,妞了下腰,挺着傲人的胸脯,信心爆棚,娇声道。 “咱们正式开始吧。” 沈玥瑶皱着眉,为难的颔首。 景如璋瞥了眼她秀脸上的神色,半垂的长睫下掩的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沈玥瑶默不作声的算着每一步的落子,自然不到半炷香,三颗白子连线注定已无法抵挡,沈玥瑶黑子落下时却已是六子相连。 明璇嘴边笑容戛然而止,难怪见她白子落下时,她半点不慌,分明就是早有预谋,有意引她落子。 她方才输,难道也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轻敌。 明璇哪里肯咽下这口气,拍着桌子站起来,怒瞪着她,雪白的脸上气的通红。 沈玥瑶看她眼神不对,意识到可能有危险,立刻起身退了两步,离她远点。 恭谦道:“承让,承让。” 景如璋向右移了一步,挡在她身前道,寒声道。 “公主输了。” 明璇委屈的嗔了他一眼,咬着下唇走到沈玥瑶身边直勾勾的看着她道。 “你叫沈玥瑶?” 她微笑着点点头。 “我记住你了。” “还是不要记住的好。” “你!哼,能被本公主记住的人可不多,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离她近了,她身上那股呛鼻的香味又迎面扑来。 沈玥瑶一时没管住自己,哇—— 一声吐了出来,这次很尴尬,刚好吐在明璇公主胸前的那块布料上。 吐完沈玥瑶愣住了,明璇也愣住了。 她脸色煞白,一脸的难以置信,两次,这个女人在她面前吐了两次。 这次直接吐在她身上! 不,是胸上! 此仇,不共戴天!!! 她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葱白的指尖勾着拳头,指节泛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沈——玥——瑶。” 沈玥瑶没眼看她,自觉唐突美人,深知这事儿不是「对不起」三个字就能了结的。 景如璋眼看两人即将战火蔓延,一把拉过沈玥瑶,揽过她的腰将人打横抱起,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沉声道。 “既然爱妃身子不适,罗忠,赶紧宣太医来泽露殿。” 明璇在原地气得跺脚,她发誓一定要让沈玥瑶好看。 舒美人和曹美人颇为解气的欣赏着她生气的模样,小声道。 “其实她长的挺不错的。” “不错什么?她看她穿的衣衫,跟不穿有什么区别?” “嗯......还是有点区别的。” “......” 第132章 恐吓信 前些日子还是暖阳高照,今日却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 沈玥瑶浑身没劲儿地斜倚在窗边,静静地观赏着窗外的雨景。檐下结了一道细密的雨帘,沥沥不休。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恭恭敬敬地说道。 “沈主子,这是茗琼苑的宫女给您送来的信。” 沈玥瑶闭了闭眼,没什么表情地回应道。 “放在那儿吧。” 像这样的信,她已经收到了十八封,每日早中晚各一封,比景如璋下朝都准时。 自从那天惹恼了明璇公主之后,景如璋就下令不让茗琼苑的人进泽露殿。 也就是说,只要她不出门,明璇公主就拿她没办法。 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受过此等屈辱,怎可能善罢甘休? 她来找过沈玥瑶两次,皆被挡在殿外。 眼看进不来,便每天都会派人给沈玥瑶送信。 沈玥瑶慢慢地爬到小桌子旁边,拿起信拆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沈玥瑶,别以为躲在泽露殿里当缩头乌龟就能相安无事了!有本事你就出来,像个真正的女人一样去解决问题,不要让我看不起你!这事,本公主跟你没完!」 她随意地垂着眼眸,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评论道。 “真是毫无新意啊!难道我现在不正像是个女人一样的在处理此事吗?明知道你在外面蹲我,我还出去,那不是蠢么?” 转念一想,这位公主此次前来的目的,本应是引诱景如璋才对呀,但为何如今反倒整日纠缠于自己呢? 放着正经事不干,反而处处与她作对,这算是怎么回事嘛? 锦儿自殿外匆匆步入,眉头紧蹙地禀告道。 “主子,奴婢方才在殿外瞧见那位公主走了,换了是两个太监继续在外面蹲着。” 沈玥瑶心下听笑,她居然还轮流蹲,这毅力,也不是个寻常人能比的呀。 她沉沉叹了一声:“随她去吧,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踏出这宫殿半步的,既然她喜欢蹲着,那就让她蹲好了。” 锦儿对此表示认同地点头附和:“奴婢也注意到了,他们甚至还带了绳子呢。” 沈玥瑶愁眉苦脸的轻轻呵了一声,吞了吞口水道。 “不会吧,他们竟然连凶器都准备好了?” “嗯,真的,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告诉皇上?” 沈玥瑶是真的苦恼,那两次吐都不是她能控制的,惹得明璇公主在外面逮的如此辛苦,她心下甚为过意不去。 不过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她还是不能出去。 沈玥瑶决定再晾她两天,等过段时间她气消了,再带上一群人上门给她赔个不是。 “先不用。” 她见桌案上摆了一盆酸枣,想起了冬雪,便问。 “对了,冬雪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李顺也老在泽露殿外面溜达,刚刚见了我,问了半日冬雪的情况。” 锦儿向后扫了几眼,确认冬雪没在身后,凑到沈玥瑶耳边小声道。 “李顺这小子肯定对冬雪有意思。” 沈玥瑶眉眼微沉,看着她,严肃道。 “这件事不许在冬雪面前提起,宫里最忌讳这些谣言。” 锦儿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奴婢知道了。” 景如璋退朝之后,步履匆匆地赶往永安宫探望皇后。 见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他眉宇轻皱。 对于这位中宫皇后,他一直以来都怀着敬重之心。 毕竟,宋老太师曾经担任过他的太傅,他们之间的婚姻乃是先帝亲自定下的,景如璋对宋沅依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言。 在成婚之前,他们甚至从未谋面。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以礼相待。 只要宋沅依不闹出太大的乱子,她的中宫地位自然就稳如磐石。这一点,皇后心里也很清楚。 如今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心下忧虑。担心自己一旦离世,承安将会失去依靠,更担心中宫之位旁落他人,导致有人对承安不利。 正当皇后见到景如璋准备起身行礼时,只听见他说道。 “皇后身体不适,这些礼节就免去吧。”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倚靠在榻上。 景如璋问道:“太医怎么说?病情可有好转迹象?” 皇后微微摇头,声音虚弱地回应。 “臣妾恐怕已时日无多,无法侍奉皇上左右......” 说到这里,皇后不禁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皇后脸色泛白眉眼低垂,在他这话里听不出什么温度,或许他本就一贯如此,对任何人都一样. 至于沈玥瑶,她知道是有些不同,又有几分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既然病了,且安心养着就是,病中最忌胡思乱想。” 她轻轻颔首,想了想依然提及他每次来都要提及的话题。 “皇上,沈美人有孕在身,后宫嫔妃众多,淑妃温婉,姜婕妤体贴,还有几位美人才人也不错,皇上还是要雨露均沾才好。若是皇上都不喜欢,那位茗琼苑的明璇公主也不错,只要皇上愿意......” 皇后见他脸色愈发沉郁,便没再说下去。 半晌才听他淡声道:“皇后既然病了,还是安心养病才好,后宫事宜让黎贵妃帮衬着些。” 皇后垂眸掩下眸子里的一丝凌厉。 两人话不投机,景如璋便没在永安宫久留。 回到泽露殿时,他见那个没心没肺之人正与锦儿有说有笑,抬眸见到他时,唇边笑容僵了一下,迅速收了脸上神情,端庄地坐在一旁。 他有那么可怕么? 他缓缓迈步走向前去,沉默片刻后皱起眉头凝视着她。 \"你……如果实在不愿留在泽露殿,朕可以为你安排另一座宫殿居住。\" 听到这话,沈玥瑶的眼神猛地一震。 此刻离开泽露殿?! 她不禁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先是得罪了宋容妃,紧接着惹恼了杨慎妃,又同明璇公主结下了梁子。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搬离此地,恐怕难以保证能够看到明天早晨的阳光。 她急忙站起身来,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冲他眨了眨眼睛。 \"不、不急呢,臣妾觉得跟皇上住在一起也挺好的。\" 第133章 冤家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搬出去么? 他斜着眼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笑容可掬,心下虽然存疑,但那股没来由的火气倒是散去不少。 声音放软了几分:“哦,之前不是整日闹着要搬出么?怎么?当朕在泽露殿住久了,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不知是说舍不得人还是舍不得殿? 沈玥瑶可没什么心思去琢磨他的心思。 但眼下离开泽露殿,实非明智的选择。 他之前不是不让她搬出么?难道她在泽露殿住久了发现她没什么用?又懒又难伺候,所以决定放她出去自生自灭? 沈玥瑶思考了一番道:“臣妾瞧皇上身边缺个体己的人,臣妾愿意留下,皇上无聊时,可以陪皇上解解闷。” “解闷?” 跟她说话才会被气的胸闷吧? 沈玥瑶闪着长睫点头,他坐到一旁软椅上,挑起一边墨眉看她,想瞧瞧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哦?朕现在的确有些气闷,沈美人打算如何为朕解闷?” 沈玥瑶轻轻蹙眉看他,轻声问。 “敢问皇上何事苦恼?” 景如璋低眉想了想,既然她巴巴的靠了过来,自然不能拂了她的意,决定给她出一道难题, “明璇公主,朕无意和亲,又不想两国开战,该当如何?” “......”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又是这位明璇公主,她可真是她的冤家。 她垂头思考须臾道。 “看来皇上是想让明璇公主知难而退,自己回北朔去?” 景如璋心下一笑,面上不显,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捉起小案上的墨釉茶盏,放到唇边,热气缓缓上升,散在他清冷的眉间,视线放在碧色茶汤上。 “沈美人聪慧,朕……的确有此想法,皇后身子不好,实在不宜再操劳过度。既然沈美人有为朕分忧之心,朕朝全了你这份心意。这件事就交给沈美人如何?”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他,没想到他这么会顺藤爬杆。 她只想动动嘴皮子,陪他说话解闷而已,这人想做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明璇公主跟她有仇么? 她还想多活两天呢,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故,连忙推辞:“皇上这是何意?上有皇后和黎贵妃,再不济还温淑妃和姜婕妤这些贤才,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臣妾这个小小的美人身上吧?况且……” 景如璋打断她:“沈美人这一身本事,哪里是后宫其他妃嫔所能及?朕看好你,去吧!” 不去,打死都不去。 怎么办? 装病! 她捂着肚子,喊道。 “哎哟,肚子疼。” 他心中一紧,起身揽着她坐到软椅上,忙道:“宣太医!” “不、不用,臣妾休息两天就好。” 见她眉眼闪躲,当下了然,她定然想装病躲闲,心下暗忖,此事还真该交给她。 办不成倒也没什么,他自有法子善后,若是办成了,于她日后晋升有益。 “朕瞧着不大放心,还是宣个太医来,给你仔细瞧瞧,再开个百十副药,日日将养着。” 她最烦喝那些个又苦又涩的玩意儿。 还百十副药?! 当她是什么?——药桶么? 沈玥瑶喘了两口气,连忙摆手道。 “不用了,不用了。臣妾休息了片刻,觉得好多了。” 他拧起浓黑的眉宇,目光紧紧攥在她的小脸上,微带关切之色,实则欣赏她眼底的懊恼。 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身子跟她确认。 “当真不用了?” 沈玥瑶两道细细的眉尖轻蹙着摇头:“不用。” 然后又微笑着点头:“臣妾已经没事了。” “如此便好,此事就辛苦爱妃了。朕御书房还有事,就不陪你用膳了,有什么菜想添的,尽管跟宫人说,不必跟朕客气。” 她敷衍的笑了笑,他可真是大方。 景如璋转身轻轻扬了扬唇,忽觉笑得生疏,又立即收敛了笑,与寻常无二。 却没躲过罗忠得眼睛,见他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立时怔住,看眼人走远了,才慌忙跟了上去。 心下暗道,我勒个乖乖,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沈玥瑶没什么心思用膳,随意敷衍了几口,想着如何应对这个明璇公主。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同她将恩怨解决了再言让她知难而退的话。 但若就这么孤身走出去,估计刚踏出门就被绑了。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看了看殿内站卯的宫人。 叹了口气,吩咐锦儿。 “你清点一下泽宸殿的人数,挑十来个看上去人高马大的,一会儿随我去茗琼苑。” 锦儿意有所感她要做什么,郑重的点头。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挑最好的。” 锦儿办事麻利,片刻就将人集结在院子里集结了将近三十人,宫女太监各站成两排,等她检阅。 宫人们心下纷纷揣测。 “沈美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在泽露殿当差这么久,还没遇到过这种事。这不算擅离职守吧?” “看上去要干些额外的差事,不知道到会不会加月银。” “......” 冬雪见状不明所以,只觉心跳突突的,主子像是要办什么大事,此事怎么少得了她。 碎步行至沈玥瑶跟前欠了欠身道。 “主子,您要做什么?带上奴婢吧。” 沈玥瑶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她微微泛红的手指,淡声道。 “伤兵就不用去了,你好好休息。” “......” 冬雪委屈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哦了一声。 锦儿挑了十几个个子高的出列,高声道。 “挑出来的站成两排,其他的人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锦儿斗志昂扬的走过来,微笑着浅浅一福。 “主子,您看怎么样?” 沈玥瑶虽然觉得有点隆重,但也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要是一会儿明璇万一跟她动手,也好在气势上压一压对方,让她有所顾忌。 锦儿满眼期待的看着她问。 “主子,咱们是不是要去攻打茗琼苑?” “......” 底下的宫人纷纷向她投来惊诧的目光。 第134章 登门 沈玥瑶浩浩荡荡领着一群人出了井然有序的出了泽露殿。 蹲在墙角的两个小太监一看对方人多势众,吓的双腿发软,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 沈玥瑶余光瞥了一眼他们,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后的锦儿手里拖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穿过漫长的宫道,停在茗琼苑的楠木匾额前,沈玥瑶礼貌的对守门的宫人道。 “请公公通传,我来上门请罪,还望公主相见。” 那太监抬眼见了一眼她身后。 这、这哪是来请罪的!怕不是来问罪的吧?! “请沈美人稍候。” 公公麻溜的转身小跑了进去。 明璇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银铃似的清脆。 “再高点,再高点。” 她身后的侍女用了力道,将她荡的又高又远。 一身的衣衫只遮住了关键部位,头上红纱飞舞,一双玉退白的晃眼,茗琼苑伺候的宫人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她贴身伺候的是她从北朔带过来的婢女,衣衫也较为大胆。 小太监跑到她跟前,垂着头道。 “公主,沈美人来了。” 明璇一听,大眼睛怔了一下,赶忙道。 “停下,停下,快停下。” 她从秋山上跃下来,稳稳站到地上,上前两步,激动道。 “抓回来的?” 小太监摇摇头,将头埋的更低。 “那是绑回来的?” 小太监又摇摇头。为难道。 “她自己来的。” 明璇大眼睛一觑,哼道。 “算她还是个女人,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 她转头指了两个宫人道:“你们跟我出去。” 沈玥瑶远远便看见一袭红纱翻飞,胸前波涛汹涌,正杀气腾腾的便她来。 她下意识退后两步躲到锦儿后面,倒也不是怕她,主要是担心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的香气,受不了又吐了,这梁子可真就没法解了。 明璇一看她竟带这么多人来,脚步顿时不敢再往前了,方才气势汹汹的眼神闪了两下。 复又提起气骂道:“沈玥瑶,你好无耻,竟带这么多人。” 沈玥瑶也不恼她,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语气温柔道:“我是为了不跟公主发生肢体碰撞。” 明璇咬牙道:“好,今日旁人都不许插手咱们的恩怨,你我二人单独解决如何?” 沈玥瑶想了想道:“可以,你可容我解释几句?” 明璇仰头挺胸,双手抱臂,胸前的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宫人们都不敢抬头,一向大胆的锦儿都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 “主子,这是什么人啊?她这是见我们人多,打不过,想整点邪乎的,打算将咱们羞走么?” “……” 沈玥瑶没理她,冲明璇嫣然一笑。 “是这样,我有了身孕,对香味特别敏感,我不是有意吐你身上的,两次皆是你我离的太近的缘故。今日特意备了薄礼,以表歉意,还望公主不计前嫌。” 明璇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知道她怀了身孕,可没人告诉过她怀了身孕的人不能闻香。 既然来了,哪能轻易放她回去! 她咳嗽两声,仔细打量着她,坦白讲,这位沈美人长的不错,那日下棋输了,她是不甘心,不过也不否认她的确有几分聪慧。 她眼睛不怀好意的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这身衣衫…… 脑子里冒出个坏主意来。 “既然沈美人有心求和,上次输了棋给你,我可是郁闷了好几日,苦心钻研了你那规则几日,这样吧,今日我们再战几局如何?” 这公主倒是有几分豪爽,不过她肯定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沈玥瑶轻蹙黛眉。 “既是对弈,不知公主的赌注为何?” 明璇心道,她果然警惕。 勾着笑道:“放心,本公主不为难你。咱们里面说。” 说完,她便不给沈玥瑶说话的机会,转身径直进了屋。 沈玥瑶犹豫了一下,思量再三,想着身上还有任务,便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她进到院子停了下来,转身对锦儿道。 “让他们都守在这里吧。” 锦儿有点惊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主子,他们不跟进去么?万一在里面出什么事?怎么办?” “放心,皇上知道我来茗琼苑,我有孕在身,她不敢真拿我怎样。你跟我进去就行。” 锦儿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高声道。 “一会儿里面要有什么事,我摔杯为号,听到声音,你们就立刻冲进去,明白了么?” 身后众人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七零八落道。 “明白。” 沈玥瑶带着锦儿进殿,忽又嗅到一股想吐的味道,她赶紧捂上嘴。 这次明璇及时觉察到,赶紧后退一步,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急道。 “你要做什么?” 沈玥瑶顺了两口气道:“不好意思,你身上这味道,我实在有点受不了。” 明璇放下手,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道。 “麻烦,你等着,我去沐浴换身没熏香的衣衫。” 沈玥瑶颔首笑道:“有劳公主。” 她约莫等了两炷香的时间,明璇换了一身紫色衣裙,除颜色外,与刚刚那套别无二致。 她走到沈玥瑶身边,抬起玉臂道。 “你闻闻,还有没有味道?” 沈玥瑶见她盛情难却,便低下头浅浅吸了一口气,尚有一丝幽香,不过闻着已经不难受了。 “没了。多谢公主体恤。” 明璇翻了个白眼道:“我这是为了我自己,以免你待会又吐我一身。” 沈玥瑶尴尬的笑了笑,想起方才的话题,问道。 “公主方才说要与我下棋,怎么个下法呢?” 宫女奉了茶,明璇坐到软椅上,食指轻轻敲在茶盏上,挑着眉打量着她。 沈玥瑶被她肆意的眼神看的有点发毛,半晌明璇开口。 “你今日来我这,不会只是为了跟我道歉吧?” 沈玥瑶倒也不否认,因为完全没必要,只要她躲在泽露殿不出来,明璇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既然来了这,自然有别的目的。 她直接道:“公主果然聪明,皇上让我来的,他……不太想和亲。” 啪—— 明璇听完气的怒拍桌子,双腮气的绯红。 “从来没有男人能拒绝本公主。” 沈玥瑶试探性的问。 “这事儿有商量的余地么?” 第135章 赌局 明璇唇边勾了个不怀好意的笑,挑着眉,戏谑道。 “我给你个机会。” 沈玥瑶看她贼眉贼眼的神情,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眸光流转,淡声道。 “不知道公主的机会是指?” “与我对弈。” 沈玥瑶跟她确认道:“就这样?是不是赢了公主,公主就答应不和亲了?” 这是不是太儿戏了,毕竟和亲事关两国,她说不和亲便不合了? 明璇轻轻点头道:“当然,只要你能赢我。” 这公主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心下便留心了几分,她是不是有什么花招。 不过还没下,谁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呢! 沈玥瑶心中衡量一番,轻轻点头道。 “既然公主爽快,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明璇唇边的笑愈发肆意,沈玥瑶看着她道。 “公主......笑什么?” “我笑你们大晋的人太保守,像你这样的美人,身材一定很好吧,裹着这身衣裙遮的严严实实的,我都看不清楚。” 沈玥瑶摸不清她到底意欲何为,锦儿看她眼色跟外面的那些臭男人见了青楼花魁的眼神差不多,下意识的上前挡在主子身前。 却听明璇眨着眼睛笑道。 “不如这样,咱们输了脱衣服怎么样?” 锦儿听完,差点背过气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快速抽动着嘴唇。 “你你你......你......主主主主主子,她、她耍流氓,她她她不要脸!” 沈玥瑶亦是心下一惊,不过瞬间恢复清明,遇到过胆大的,没遇到像这小公主一样胆大又不自量力的。 看来这北朔的民风果然奔放啊! 她抬手拍了拍锦儿的肩膀,做了个让开的手势。 沈玥瑶跟明璇个子差不多高,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衫,目光停在她胸前绣着不知名的细草抹胸上。 心下暗自揣测她着她的尺寸,偏着脑袋问,挑起一边黛眉,声音不咸不淡的问。 “你确定?” 比布料,还怕她? 加上最里面那块布,最少可以输六局。 反观她,最多三局,不能再多了! 明璇将胸往前傲然顶了顶,勾着一边唇道。 “哼,你们大晋女子露个手都嫌丢人,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像女人。” 沈玥瑶觉得她对女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便问。 “敢问公主,在您眼里,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在我们北朔,女人跟男人一样,可以骑马射箭,男人可以养女人,女人也可以养男人。” 锦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觉得她身上哪哪儿都灼眼,视线找不到一块可以安放的位置。 沈玥瑶对这种事的接受能力显然比锦儿强多了,她有点好奇的问。 “公主也养过?” 明璇眸子一扬道:“我倒是想,我父王不让,说要让我来和亲。让我到大晋后宫来养。” 此话一出,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这北朔也真是厉害,竟敢将她送来和亲。 要是景如璋得知她要在他后宫养面首,不知道是个什么脸色。 明璇走到桌案边道:“取棋盘来。” 宫女将棋盘和棋瓮摆好,明璇道:“好了,开始吧!” 沈玥瑶走到她对面坐下,见她一脸自信,想必她是真的有仔细研究过。 切不可掉以轻心,她提醒自己。 沈玥瑶先行猜棋,她执黑先行,雪白的指尖从瓷瓮里捻出一颗黑子,轻轻按到棋盘星位上。 她担心有诈,下的慢且小心,约莫过了一炷香,方才险胜。 她淡淡扬眉一笑,轻声道:“公主承让。” 明璇皱着眉,一脸叹息,但她也坦然,赞了句。 “挺厉害嘛,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这么厉害。” 说完她便开始解起自己的抹胸来,好在屋子里伺候的全是宫女。 不过,这对于明璇来说,似乎不是事。 沈玥瑶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看着她的动作,只见她缓缓拉开系在里面的一根极细的丝带,那块布料便轻易滑落了下来。 沈玥瑶倏然皱起眉头,觉得好遗憾啊! 没想到她里面居然还有一件素白的小抹胸,她这身衣衫是分体的。 这么算的话,她们俩好像也差不多。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了上来,她打起精神迎接接下来的第二局。 嗯,她输了。 明璇也饶有兴致的双手捧着腮看她,沈玥瑶一想她就那么点布料都敢脱的这么爽快,她也不别扭。 正准备去解衣衫,锦儿却赶忙上来阻止她,小声道。 “主子,不能脱啊......” 沈玥瑶轻轻皱眉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锦儿眼看拦不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行,一会儿主子要是脱得跟这个什么公主一样,穿成这样出去怎么的了。 她急中生智,偷偷溜出了茗琼苑,不行,得赶紧去请救兵。 御书房中,御史陈大人正苦口婆心劝谏。 “皇上,北朔那蛮夷之地虽然常年扰我边境百姓,然,大晋当下实在不宜兴兵,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应了他们的和亲吧。” 景如璋凝着手边的折子,抬眸挑了他一眼,冷声道。 “那蛮夷之人会讲信誉么?陈大人要为他们作保么?今日送个公主来继续骚扰边境,届时又当如何?” 陈大人低垂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迟疑道。 “这......” 锦儿着急忙慌找到罗忠,就要往御书房里去,被罗忠赶紧截下,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 “锦儿姑娘,你这会儿不能进去,皇上正在召见陈大人。而且......” 锦儿焦急的问:“而且什么?” “而且就算见完陈大人,皇上还要批折子呢,皇上批折子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 锦儿跟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主要是关乎主子的名声,她总不好说主子正跟别人在脱衣裳吧? 殿里的人抬眼间,余光扫了一眼殿外,目光滞了一瞬,眉目微沉。 “此事容后再议。陈爱卿可还有其他事?” 陈大人拧着眉摇头,拱手道:“微臣告退。” 罗忠见陈大人出了殿,又见锦儿神色焦急,猜到事关沈美人,便也壮着胆子进殿。 他要行礼便听他道:“让她进来。” 罗忠恭敬的应了声是,领了锦儿进殿。 锦儿急得跪在地上叩头,行了个大礼:“奴婢参见皇上。皇上您......您赶紧救救我家主子吧。” 景如璋心下一紧,眉宇瞬间拧紧,语气带了急促,声音沉的能滴出水来。 “她怎么了?” 锦儿一时情急,不知道怎么形容,结巴了半晌,冒出一句。 “她她她她......她快被人剥光了。” 第136章 险胜 五局结束后,沈玥瑶得意地挑起眉毛轻笑一声,弯起眼睛看她。 “公主,承让了。” 她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在对方胸前那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乌黑纤长的睫毛迅速颤动了几下,转眼间便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韵味儿来。 明璇樱桃小嘴微微撅起,眉间的神情既有张扬之态又有不甘之意,她轻声嘟囔道。 “早知如此,我刚才就应该多穿几件才对!” 沈玥瑶见好就收,并不打算继续为难她,语气柔和的说道。 “公主……你看现在胜负已定,我们似乎没有必要再继续了吧?” 明璇拿一双大眼睛瞪着她,同时扫视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那件雪白中衣,然后冷哼一声道。 “哼!我不是还有条裙子么?再说了,你自己的衣裳不也所剩无几了吗?来人呐,把地上的衣裳都给我收起来!” 沈玥瑶的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问道。 “公主,这是何意?” 明璇则挑衅地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答道。 “既然打赌输了,那自然就是愿赌服输咯!输了的人把衣裳留下,我输了衣裳同样归你。” 沈玥瑶一脸疑惑地追问:“你要我衣裳何用?” 明璇却调皮地眨眨眼:“没用啊,好玩儿。” “......” 她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嘛,如果等会儿你把衣裳都输光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赤身裸体地走出去吧?那样多难为情啊!” 难为情?! 她还知道难为情! 沈玥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明白明璇是有意捉弄自己。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眉心轻轻闪了闪道。 “还来?再输你可真就什么都不剩了啊,我劝公主还剩一条小裙子还是及时收手吧。” “本公主不怕,本公主就要用身上这条小裙子赌你身上全部的衣衫。” 沈玥瑶原本想点到为止,见她这么嚣张,也来了气性。 嘴角翘起,白皙纤长的指尖轻轻托着精致的下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下一步动作。 “公主还是先脱吧。” 明璇也不拖沓,直接抬手拉开侧边的绸带,那抹素白便滑落下来。 沈玥瑶瞪大双眼,她、她、她居然真敢脱! 真是个狠人呐! 她快速眨了几眼,这、这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太……太刺激了。 这要是有个男人在场,哪受得了,肯定立刻扑过去撕了她。 明璇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冲她翻了个白眼。 沈玥瑶好不容易从她白的晃眼的皮肤上收回视线,落在棋盘上,轻轻咳了两声道。 “要不然......公主还是套件衣裳吧,不然会扰我心神的。” 明璇丝毫嫌弃瞥了她一眼道:“麻烦。” 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 “将她那件衣服拿来挡着。” 两人真就牵起沈玥瑶的外衣替她挡在身前,沈玥瑶也是被她这操作惊到。 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夸奖她守信用呢,还是说她脸皮够厚。 嗯……不管怎么说,沈玥瑶都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经被她搅乱了。 没想到竟然输掉了这一局! 这下子就轮到明璇用同样戏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了。 沈玥瑶的眉头轻轻地皱了皱,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愿赌服输,抬手解开了自己的中衣。 明璇盯着她那件水绿色的小衣,上面精心绣着两只月白色的蝴蝶,不由自主地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在心里暗暗计较。 眼里虽有不甘,却也不吝赞道。 “瞧,我就说你这身材不该藏在这层层长衫中吧。” 沈玥瑶心下也有点担心,她要是真不将衣裳还她,真要这么出去,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可……人言可畏啊! 她将余光瞥了一眼她那身不知道裹不裹的住身子的衣裙上,心下暗中叹了口气,寥胜于无。 明璇欣赏的看了一眼她的表情道。 “我这人喜欢跟好看的姑娘交朋友,一会儿送你套新的。” 沈玥瑶瞥一眼地上的那方红纱,莫名有点不适,扯了抹淡笑。 “谢谢啊。” 景如章也不知道茗琼苑里面是个什么情形,方才听锦儿那丫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心下隐隐有些焦急,步子迈的比寻常快上许多,罗忠跟锦儿在后面小跑。 锦儿嫌他慢,忙道:“罗公公,您后面慢慢跟上啊,我去追皇上。” “欸,欸,欸,你......你等等我啊。” 景如璋踏进茗琼苑时,一脸煞气,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院子里的宫人跪了一片。 他眼底完全没有旁人,径直往里屋走去,只见沈玥瑶从半透的绣画曲屏后走出来,墨发半挽半散,一身鹅黄色的云纱裹身,藕臂露在外面,纤腰一截镂空,才怀上身孕两个月,小腹不显,依然平坦,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眼神一滞,心下忽地一动,眼底地寒意渐渐散去,蓦地垂下眼睫,遮住眼神里一瞬间的慌乱。 她、她怎么穿成这样?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她身上,一把捉住她的腕子,沉声问。 “怎么回事?” 沈玥瑶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一脸无状道。 “没事啊,放心,明璇公主说了她过几天就回北朔去。” “她人呢?” 沈玥瑶淡声道:“沐浴去了。” 他偏过头去,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语气里带了一丝质问。 “沈玥瑶,你、你穿成这样何体统!” 沈玥瑶还沉浸在最后一局惊心动魄的战局里,差一点就输了,好险! 抬手摆了摆手,心不在焉道。 “放心,她一件都不剩。” “你说什么?!” 第137章 沉郁 沈玥瑶听他声音有些冷,背脊有点发凉,这才回神看他。 只见他面色沉郁,眉头拧成死结,嘴唇紧抿,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沈玥瑶,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玥瑶不吭声了,一下子咬紧了唇,眸子微颤,缓缓眨了几眼才道。 “在完成你安排的差事啊。” 他重新捉住她的腕子,拉着她出了屋子,看到院子里这么多宫人,又回头去看她,一截酥腰将露不露,若隐若现,勾人遐想,实在不成体统。 他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环住她的细腰,弯身将人抱起。 沈玥瑶额前几缕细软的发丝被风吹起,轻轻挠在他下颌,带出丝丝的痒。 倏然的失重,让她下意识伸手去搂他的脖子,蹙着眉问。 “你这是干嘛?” 他垂下眸子看她,长长的鸭睫在眼底打下一片淡淡的剪影,低声道。 “沈玥瑶,你还是的女人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裳都脱没了,朕回去再跟你算账。” “算账?不是你让来找她的么?” 他咬着牙,冷声道:“朕没让你在人前脱衣服!” 沈玥瑶任由他抱着,白了他一眼道。 “事情不都解决了么?那明璇公主人不错,热情奔放,还邀我去北朔玩呢。” 景如璋目若沉珠的低头瞥了一眼怀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眼,心下生出一团火来。 她脑子在想什么,居然还想去北朔? 那蛮夷之地,就她这细胳膊细腿,去了还有命回来。那些蛮子见了女人跟饿狼扑食似的,他眉目愈发深沉,腰上的手倏然箍的紧了几分。 “不行。” 他语气冰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玥瑶心下冷嗤,「别让我逮着机会出宫,否则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余光见她瓷白的脸上似有不悦,景如璋心下略微一沉。 他快步抱她进泽露殿,绕过曲屏,放她到在软椅上。 自己的衣衫松松垮垮罩在她身上,衬的她好小一只,心下莫名想到飞花阁的那只猫来。 余光不由多瞧了她两眼,胸前鼓鼓囊囊的,那身纱衣并不太合身,胸前瓷白的肌肤结出一道沟壑。 他喉结微滚,心下莫名一阵燥动,忙移开了视线,垂头理了理微皱的衣袖,坐到一旁。 宫女过来添了茶,沈玥瑶见他半晌没开口跟她算账,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清冷白净的侧颜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锁着眉宇,似在思考。 细看之下,他耳廓好像浮了一丝可疑的红。 她知道自己眼神不大好,许是看错了。 他这样冷若冰霜的人,有什么事会让他耳红,难不成是被她气的? 那这人未免也忒讨厌,分明是他让她去找的明璇。 景如璋觉察到她在瞧自己,心下微动,便侧过头瞧她一眼,却在她那张娇柔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嫌弃。 他回过头去,低垂着眉眼,暗自愁云。 她——就这么讨厌他? 藏在袖下的手握的紧了几分,然后又缓缓松开。 他默了默道:“你想出宫么?” 沈玥瑶一听这两个字,立时来了精神,看他的眼睛亮了一瞬。 他怎会倏然提这个? 难不成又要让她做什么事? 警惕的打量了他几眼,问道:“皇上为何倏然这么问?” “你若是想出宫,这月中浣,等朕得了空带你出去走走。” 沈玥瑶眼神闪了一下,几乎是没带犹豫的点头。 见她答应的爽快,他也没多说,眸子里的光暗了暗,那一闪而逝的精光却还是清晰的入了他的眼。 不全是欣喜,还夹杂了算计。 他起身道:“朕还有事处理,今晚不回泽露殿了。” 沈玥瑶淡淡哦了一声,一门心思全扑在他方才说的出宫上。 既然要出宫,自然得有计划。 计划,计划! 她起身瞧了一眼身上这件不合身的长袍,吩咐道。 “去取身衣衫来。” 锦儿点头应是。 自打她有了身孕,泽露殿便停了熏香,正值春日时花盛放,花案上的瓷瓶每隔半日便有宫人更换。 殿内始终盈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沈玥瑶走到书案边取出他的字帖来,铺在书案上。 锦儿笑道:“主子,您今日怎么有有心情临摹起皇上的字了?平日这个时辰您早睡了。难道是为了感激皇上将您从茗琼苑带出来?” 沈玥瑶抬眸见她笑的暧昧不清,心道。 这丫头平日里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画本子看多了吧,满脑子就想着些情情爱爱的。 她没作理会,坐到书案边,提笔蘸墨便开始临摹起来。 没写几个字,倏又停了笔。 看了看宣纸上的字,垂头深思了片刻,问道。 “皇上说今日不回来了?去打听一下他要去哪个宫?” 锦儿不解的看着她问:“主子,刚刚皇上说的是去御书房,自打您住进泽露殿,皇上还去过其他宫么?” 沈玥瑶不以为意道:“放心吧,他迟早会去的。” 锦儿见她说的笃定,心里有点犯嘀咕,这主子跟皇上两人站在一处,看着般配的很,怎么主子这心思一点也没放在皇上身上? 自己磕了两人这么久,倏然发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心里难免有点失落。 试探性的劝道:“主子,您就真没打算跟皇上好好过日子么?” 沈玥瑶被她这话逗笑,搁下长笔,笑着问。 “你觉得皇上是个可以过日子的人?” 锦儿拿一双秀气的眼睛看着她,轻轻点头。 沈玥瑶笑了笑,起身移步至书架前取出一册笑话本子,轻轻置到书案。 那话本的封面是一对才子佳人,男子生的英俊,女子生的美貌,看上去着实一对璧人。 沈玥瑶却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淡声道。 “瞧这封面上两人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锦儿仔细看了两眼,点头道:“看着是挺登对的。” 沈玥瑶目光移到外头灼灼桃花上,幽幽道。 “如此美妙的开头,翻开一看,里面尽是姬妾成群。” 锦儿眸光滞了一瞬,目光定定落在她白玉无瑕的侧颜上。 是啊,主子这样的人怎甘心沦为与人妾室呢? 可是皇上...... 哎,他要是真喜欢上主子,以后可有得苦吃了。 沈玥瑶轻轻敛眸,将视线放到宣纸上,淡声道。 “去做两道点心,晚点,我送去御书房。” “主子......” 其实她想说,主子,点心最好还是您亲自做方显出诚意。 但显然她是没有这诚意的,只点头应了声是。 第138章 闲听 沈玥瑶认真临摹着字帖,不觉间,殿内已是一片昏昏然,方才停了笔,缓缓搁下。 只觉腕子有些酸疼,伸手揉了揉,轻轻转了几圈。 刚起身,殿外徐徐进来几位宫人换了岗,掌上灯,殿内一片通明。 沈玥瑶半晌不见锦儿,起身移步出了殿外,向后殿走去。 前殿一片肃然,后殿亦是井然有序,几个嬷嬷垂着头在小厨房门口取着新鲜的菜。 桶里的桂鱼不安于弹丸之地,跃然逃出,老练的嬷嬷手里拿着木棍,不由分说,一棍子敲晕,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毫不费力的将它捉回桶里,那鱼便动也不动了。 沈玥瑶驻足正看着这一幕,纤腰前的指尖轻轻捏紧,眉心轻轻闪了几下。 嬷嬷抬头见到她,诧异一瞬,前殿的贵人一般不会踏足此地,赶忙垂下头,欠着身子道。 “奴婢见过沈美人。” 沈玥瑶余光瞥了一眼那即将任人宰割的桂鱼,双眼瞪的大大的,鼓鼓的,张着嘴,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路过时还佯装不小心提了一脚木桶,见它也没什么反应。 嗯......应该是死了吧。 也太不经事儿了,都用不上刀。 她径直往前走,停到小厨房门口听到里面锦儿和冬雪正在讲话。 冬雪手里理着菜,斜着眼瞧了一眼锦儿,问道。 “锦儿,等咱们二十五岁是不是就可以出宫了?” 锦儿看着她摇摇头道。 “我不出宫,主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冬雪点点头道:“主子是好,可是你没有家人么?你就不想他们么?” 锦儿也在一旁帮衬着,想了想摇头道。 “不想,他们将我卖给了人伢子。后来人伢子又将我卖到了我之前的养父母,他们是做小买卖的。刚开始待我还不错,后来买卖做亏了,还欠了不少债,说养不起我了,又将我抵给债主,也就抵了十两银子,还没主子给我的月例银子多呢。债主要不到钱,拿我出气,没事儿喜欢揍我,也不给我饭吃,他那夫人,肥的跟头猪一样,骂起人来,可难听了,比街上的泼妇还厉害。后来他们见沈府再买下人,就将我卖到沈府当丫鬟。” “至于家人,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多亏遇上主子,不然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也许......给哪个傻子当媳妇儿,也许......早饿死了。谁知道呢?反正这辈子,我的命就是主子的,主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冬雪听着听着眼眶有些润,停了手里动作,抬起袖子掐了掐眼角。 锦儿歪着头看她,蹙着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你......你这小蹄子平日子嘴上最是个刻薄的,怎地身世如此曲折?听的人心里发酸。想必你这嘴上刻薄的劲儿必然也是师承那位胖夫人吧?” 锦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抬眼望着房梁想了想道。 “嗯,有一半吧,还有一半是跟在主子身边,你不知道,主子以前也很厉害的。” 冬雪明显不信:“胡诌,主子那样温柔的人怎会?好了,红豆糕和莲子糕好了。” 锦儿抬手揭了锅盖,一股白雾升起,晕开,两人抬手赶了赶雾,冬雪取了个食盒过来,别过头恰好见到沈玥瑶站在门口,低垂着眉眼,似在出神。 忙搁下手里的食道道:“主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锦儿闻声回头,同冬雪一同上前欠了欠身,问道。 “主子,您怎么过来了?” 沈玥瑶敛了眸子里的情绪,眼神温柔的看了她们一眼,轻声道。 “随便走走,过来瞧瞧你们糕点做的如何了。” 说完,提着裙摆跨进屋里,里面忙活的宫人见了她都微微一惊,停了手里的活计,纷纷向她行礼。 沈玥瑶淡声道:“免礼,各自忙吧,不用睬我。” 冬雪笑了笑道:“主子来的正是时候,刚蒸好,主子要不要尝尝?听锦儿说,这糕点是主子要带给皇上的,皇上不喜吃甜,奴婢便只放了少量的糖。主子这段时日也吃的淡,正好可以试试。” 沈玥瑶看着糕点轻轻点头,接过锦儿手里取来的筷子,捻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清甜不腻,软糯滑嫩,倒也不觉得不适,便吃了一整块。 嫣然一笑,夸道:“冬雪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看来御膳房这些时日没白待。” 冬雪腼腆的笑着垂下头,锦儿眼睛弯成月牙,忙将糕点装进食盒里,轻声道。 “主子,咱们走吧。” 沈玥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 行至御书房外时,见罗公公远远瞧见她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沈玥瑶驻足了一瞬,暗自窥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觉得并无不妥。 缓步上前冲他微微一笑,罗公也忙回了一个尴尬的笑,眼睛往天上瞟了瞟。 “奴才见过沈美人。” 沈玥瑶觉得他这神情古怪的很,打量了他几眼,闻声带笑道。 “罗公公,皇上这会儿可有空?” 罗忠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暗道,今儿确实没空。 “嗯......今儿温淑妃亲自做了几道小菜送来御书房,这会儿,正陪着皇上用膳呢。” 若是以往,沈玥瑶倒是愿意成全,可眼下有事,那她自然也愿意当这个灯泡。 保证亮瞎他们的眼! “公公,今儿我也给皇上带了点糕点,还劳您进去替我通传一声。” “......” 罗忠心下咯噔一下,平日里也不见沈美人这么勤快啊,今儿是怎么了? 这御书房今日可真是热闹。 他笑着点头道:“欸,您稍等。” 沈玥瑶偏着脑袋往里瞧了一眼,目光恰巧跟某人视线相撞,她立时扯出一个乖巧的笑。 见他眉眼有几分柔和,想来是有戏。 果不其然,罗公笑着出来道。 “沈美人久侯了,皇上请您进去。” 第139章 选择 沈玥瑶进殿轻轻扫了一眼御案上明黄色的盒子,灵动的眸子亮了亮。 心下暗自揣测,里面......装的是玉玺吧? 她眉心一动,敛了心思,将眸光看向食案用膳的两人。 温雪姝温婉的坐在一旁,身着浅烟色轻纱襦裙,薄纱下的玉臂若隐若现,玉蝶流苏步摇斜插在鬓边,娇艳醒目。 与她素日里的穿着大相径庭,难不成那日见了明璇公主受了刺激。 她扫了一眼正冷眼看她之人,心下了然。 这是想着今日一定要拿下他啊! 呃……看来要叫她希望破灭了。 温淑妃抬手替景如璋夹菜,余光扫了她眼,眨眼间隐了一丝厌烦。 沈玥瑶觉得温淑妃看她的眼神跟看块狗皮膏药似的,但为了自由,膏药就膏药吧。 女子就该能屈能伸! 她舔着脸皮移步到二人跟前,对于温淑妃脸上的不悦视而不见,微微欠了欠身道。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淑妃娘娘。” 景如璋抬起乌沉沉的眸子挑了她一眼,她怎么来了? 难不成许了她出宫一趟,心存感激,无以为报,竟也亲自下了厨? 算她有良心! 他扫了眼锦儿手里的食盒,眸子微掩了点期待,她……会做些什么菜呢? 不知道会不会有黄焖鱼翅…… “起来吧。” 沈玥瑶起身,看着食案上的一大桌菜肴,白炸春鹅、百花糯米藕饼、蜜汁桃花鸭、紫竹山珍汤...... 比御膳房送来的还精致,看来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冬雪做的糕点也不差。 她微笑着道:“没想到皇上在此用膳,真巧。” 其实她想说,这么巧,赶上了,不如坐下一起用。 但当着温淑妃的面儿,还是没能将这厚脸皮的话说出口,她看着那静默垂目之人,等着他主动让她留下来一起用膳。 他轻睨了她一眼,瞥了一眼锦儿手里的食盒,淡声道。 “沈美人今日这么有兴致为朕下厨?” 下厨?她不太爱下厨。 沈玥瑶扫了一眼桌上的佳肴,这样一对比,心下思量,自己会不会有点太随意了? 不过,她又不是真想来陪他用膳,这个念头瞬间在她脑子里消失。 “臣妾记得皇上吃莲子糕,虽然皇上说过不吃太后以外之人做的莲子糕,但臣妾也是监督着冬雪做的,味道不错,便给皇上送过来尝尝。” 哼,毫无诚意! 他拧着眉,深沉的眸光看了她一会儿,冷声道。 “坐吧。” 沈玥瑶便也不客气轻轻颔首,接过锦儿手里的食盒,取出两碟点心,搁到他跟前。 却见他眸光微带嫌弃,她内心微闪,自顾自的夹了一块儿糕点到他的碟子里,展颜一笑道。 “皇上,您尝尝。” 温淑妃寻思,她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的,难道她没看出皇上的神色么? 她全是看出来了,沈玥瑶能得宠有一半得是归功于她不要脸! 温雪姝自问德言工容,样样都不比她差,她既可以如此这般,自己也无需对她客气,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着她。 再让,皇上可真就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方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进来,说什么今日也要将皇上拽到含萱宫去。 她抬手盛了一碗紫竹山珍汤递到皇上跟前,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嗓音柔情似水。 “皇上,紫竹脆嫩爽口,您尝尝。” 声音听的沈玥瑶都有些酥了,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是吃她送的糕点,还是温淑妃的紫竹汤。 温雪姝亦是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景如璋被他俩的眼神夹击,沉着眉眼看着碗里白糯糯的糕点,轻轻拧着眉。 他想说,他不爱吃甜腻腻的食物,莲子糕是他母后爱吃的。 但若拂了她的意,会不会打击她的热情? 日后连看人做糕点的兴致也没了? 兴许……也没那么难吃。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夹起糕点尝了一口。 倒也……还好。 温淑妃的眸光一寸寸黯了下去,她第一次生出心思去争一争,却不曾想,败的这样彻底。 他以前分明不爱吃甜! 她心下隐隐生出一丝不甘来,沈玥瑶,她凭什么? 沈玥瑶见他用了糕点,心下暗自衡量自己这颗灯泡的瓦数,估计曝光了。 温雪姝眼里蕴含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斗志,她以前觉得俘获帝心很容易,看来是她掉以轻心了。 她知道今日是没什么机会了,皇上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在紫竹汤上停留。 她目光复杂的凝着沈玥瑶,唇边勾着笑,起身朝皇上欠了欠身道。 “皇上,臣妾想起含萱宫还有些事,就不陪皇上用膳了,臣妾改日陪皇上。” 景如璋淡淡点了点头。 沈玥瑶起身朝她浅浅一福,见她眼神阴森森的,有怨,有恨,有不甘,还有些别的,她没琢磨出来的。 心下有点发凉,不过,等自己以后出去了,谁还管她怎么想? 待温淑妃走后,景如璋掀起眼皮看了她两眼,语带揶揄道。 “怎么?今日沈美人怎么有兴致专程送糕点过来?” 顺藤爬杆的事,她最为擅长。 “皇上说今夜要待在御书房,想必政务繁忙,臣妾担心皇上的身子,这才想着过来瞧瞧。” 他提出带她出宫时,被她眼里的情绪刺了一下,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可如今听她说「担心」二字,心下倒是十分受用,比这两盘没什么诚意的糕点顺心多了。 “朕也忙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同你一道回泽露殿。” 沈玥瑶微微一怔,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心道,要不……你再忙会儿。 第140章 画作 沈玥瑶眼看自己的计划要落空,忙道。 “臣妾……听说皇上的画儿不错,不知臣妾可有幸得皇上御笔一幅?” 景如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道。 “朕看你写的话本,倒是颇有几分才智,想来这画也不错吧?御案上有笔墨,画一幅,朕也赏赏。” 画画啊…… 她有点为难,用铅笔画过,毛笔嘛…… 但是可以去御案,她便硬着头皮应下。 起身走到御案,上头还摆着一封刚批完加盖好印章的折子,她眼睛在明黄色的盒子上停留几眼。 宫人快步过来将折子收好搬走,为她铺好宣纸。 她提笔蘸墨,长笔悬在纸上许久,又收回来,冥思苦想,不知道画什么,也不知道从何处落笔。 那厢,手指勾拳,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她,语带揶揄道。 “看沈美人这构图的架势,想来定是一幅大作。” “......”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苦想半晌,倏然想起谢兰辞笔下的山水来,她决定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画。 这笔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她叫它往东,它偏向西,她想描细线,它偏往粗了戳。 一通操作下来,这山黑黢黢的一坨,实在抽象。 她自己也觉得不大像,于是想在山崖边加上一株梅花,那枝丫活像一把剪刀,花瓣曲线蜿蜒,依稀能辨出几个圈来。 许是觉得画面过于单调,她又加了黑蓬蓬一窝杂草,不想没把控好比例,那黑草比山还高。 呃......其实除了她自己,旁人是瞧不出到底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黑糊糊的一片,终于,她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正欲将纸揉了重来,结果某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后面,伸手快她一步取走画纸。 沈玥瑶起身随着画质侧过去,才发现他在身后,脸上浮了一抹薄红,就要伸手去夺回。 景如璋书画自小皆由名师指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神作,岂能不好好欣赏一番。 他抬手将画纸举高,仔细观赏,沈玥瑶踮着脚尖,轻轻向上跃了两下就要去抢,他腾出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摁回御座。 “有了身子的人,胡乱跳什么?” 沈玥瑶连忙支支吾吾道:“这、这、这还没画完,还给我。” 他拿起画作铺到御案上,双手撑住桌沿,将她困在自己怀里,叹道。 “沈美人这画技如此精妙,不知师承何人?是何流派?” 沈玥瑶一向是个大胆的,但这无异于在人前展示她那中风一样的舞蹈,一股莫名的羞耻感居然不合时宜涌了上来。 从他的视线看下去,见他耳垂微微泛红,小小一点,却莫名惹人心悸。 沈玥瑶眼波慌乱流转,找补道。 “我这是......抽象派,主打的是一个意境。” “倒是朕孤陋寡闻了,竟从未听闻还有这等派系。” 沈玥瑶懒得跟他说,站起身来就要走,却不见他抽回手,抬眸看他。 却见他嘴角牵起,悠然清浅,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顿时生出一片波光粼粼。 沈玥瑶怔了怔,他笑了,原来明月入怀竟是这等光景,她竟能也能看到。 他低下头,两人呼吸交缠,沈玥瑶看他眼里的光逐渐灼热,定定看她的眸子里细碎的流光快速凝聚浮动。 沈玥瑶不着痕迹的别过头,将视线放到那明黄色的盒子上。 他伸手捉住她小巧的下颌,将她掰过来,指腹压在那盈润的柔唇上,低头吻了下去,咬住殷红的唇边,浅啄轻尝。 沈玥瑶欲往后躲,却被他环腰箍进怀里,一手按住她的后颈不让她乱动。 锦儿在一旁捂着嘴,红着脸转身退了出去。 不能看,不能看,羞羞羞! ...... 殿外花光柳影,雀鸟低语,说着人们听不懂的秘密。 沈玥瑶坐在小案上专心临着书帖,锦儿提着一篓子花瓣进来。 她淡淡瞥了一眼问道:“你摘这么多花来做什么?” 锦儿过来欠了欠身道:“哪里是摘的,我跟冬儿在院子里捡的,昨儿夜里风大,吹的满地都是,我想着主子不能熏那些个浓香,便捡了些清香的花瓣来做几个香包。” 沈玥瑶对于她的心灵手巧一向赞许,倏然想到那日在小厨房外听到的话。 这丫头命苦,可不能真让她跟自己在这宫里搭上一辈子。 殿外的太监进来行礼道:“沈主子,明璇公主说想见见您。” 沈玥瑶闻言一顿,搁下长笔,看了看芸窗外。 想着日头不错,自己也坐的够久了,也想出去走走,这明璇公主自从上次输了棋也算是彻底服了她,两人还坦诚聊了会儿天。 这明璇也是个敢爱敢恨的爽快之人,虽然心下喜欢景如璋,但她输了也不打算赖账。 倒是与宫里这些弯弯绕绕满怀算计的人不同,她起身向殿外走去,锦儿忙放下手里的花篮跟了上去。 明璇远远见她便抬手冲她热情的招手,她今日腕子上挂了两串带着铃铛的手链,沈玥瑶听了有一瞬间的恍惚。 心下倏然想起许念念来,她也有一串坠着铃铛的手镯,她当时说丢了,也不知...... “喂,沈玥瑶,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沈玥瑶赔笑道:“真是对不住,让公主久等了。” “我要回北朔去了,我在宫里没什么朋友,想找你玩会儿。” 沈玥瑶从善如流道:“乐意奉陪。” 她领着明璇在宫里走了一圈,沈玥瑶同她讲了许多大晋的风土人情,行至御花园的一处假山旁,两人便坐在山石上。 明璇随手捡了两块儿小石头,无聊的扔进清池里,惊的锦鲤四下乱窜。 “你们大晋的后宫太无聊了,穿个衣衫要守规矩,走个路要守规矩,吃个饭也要守规矩,未免也太无聊了,哪像我们北朔这般自由啊。那皇帝虽然长的好看,但要我留在这儿,日日守着这些要命的规矩,还真不如杀了我。” “可不是么?所以公主不留下来是明智的。” 明璇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她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私奔。” “......” 第141章 谣传 沈玥瑶的视线缓缓地从清泉和奇形怪状的石头之间移动开来,最终落在了那张明媚而张扬的秀颜上。 她微微伸出手来,支撑着下巴,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脸颊,仿佛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美玉,在日光下几乎变得透明。 她轻皱着柳眉,嘴角含笑说道。 “公主,你难道想要带着我一起私奔吗?恐怕我们还没有走出皇宫,便已经被抓回来。” 明璇那双明亮的眼眸在沈玥瑶的脸庞上来回游移,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她轻声道:“尽管我与你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从上一次咱们打赌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你和宫里其他那些女子截然不同。你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座后宫殿宇之中,遵循着这些繁琐的规矩度过一生。难不成你真的被那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晕头转向了不成?” 沈玥瑶看着她怔了怔,心中暗自感叹,果然只有真正生活在自由中的人,才能理解待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公主真是个明白之人。”她淡声道。 此时此刻,明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大晋皇帝那张英俊的脸庞,心中竟有些许不舍。 毕竟,在这北朔之地,实在难以寻觅到像他这般白净清隽却又极具男子气概的男人。 她面带微笑,悄悄凑近沈玥瑶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对了,那个……他到底怎么样呢?” 沈玥瑶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有机会接触到御书房里那个明黄色盒子。突然被明璇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茫然。 她转过头去,看着明璇眼中满含期待的神色,以及嘴角若隐若现的一丝淫笑,感到困惑不解。 “什么怎么样?” “就是......那方面啊,就是在床榻上......怎么样?” 沈玥瑶听到她如此直白地发问,不禁有些惊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心想这个小姑娘尚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竟然对他人闺房中的私密事如此感兴趣。 她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嗯……就是那么回事儿吧!” 试图敷衍过去。 明璇听了却是一脸惊讶,露出失望的神情道。 “哎呀?难道他只是个外表好看,实际上却是个绣花枕头么?” 沈玥瑶实在不想再和她讨论皇帝在床上的表现如何,反正每次开口求饶的是她。 她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你打什么时候回北朔?我去送送你。” “明日一早。” 沈玥瑶轻轻点头,两人行至不远处见几位妃嫔围在一起谈话。 明璇正欲上前打招呼,却被沈玥瑶拉住,因为她在人群中瞧见了舒美人的身影,料想此时若是出去,担心两人会发生肢体碰撞。 以她对这位舒美人的了解,她此时定然又在给众位妃嫔分析宫里最近热门八卦,说不定这瓜就落到自己头上。 谁知这明璇也是个爱听八卦的,她竟直接拉着沈玥瑶躲山石后面听她们的谈话。 “听说那位明璇公主要回去了,她不打算勾引皇上了么?” “听说沈采女带了很多人去茗琼苑震慑住了她。” “啊!沈美人好手段啊!” “这你们就想的太简单了吧!听说皇上还去了呢,肯定是沈美人跟明璇公主单挑了,最后可能没挑过,皇上担心沈美人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赶到了茗琼苑,将沈美人带了出来。” “这……我觉得舒美人说的好有道理!” “可是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要回去了呢?”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沈美人怀着龙嗣呢,吐了那公主一身,两人本就水火不容,肯定是沈美人让皇上二选一,所以皇上抱着她出来了嘛。” 众人一片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 明璇睁大眼睛看她,沈玥瑶回了她一个习以为常的眼神。 明璇倏然起了作弄的心思,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你说要是我们现在出去,她们会怎么样?” 这种话,偷听也就图个乐子,谁会真去在意。偏这位公主非拉着她出去张扬。 “哎哟,你们都在呢?” 众人闻声望去,见两人携手向她们走来,皆是一脸茫然。 曹美人小声道:“舒美人,你方才不是说她们俩单挑的么?怎么还拉手啊?” “就是,就是,她穿成这样拉着沈美人,怎么看着有点不正经啊?” “哎呀,这是重点么,重点不是她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么?” “……” 一向自诩最接近真相的舒美人也一时摸不着头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璇走过去,看着舒美人笑着道。 “我听你说的头头是道,要不是说的我,我都信了。” 舒美人不好意思的冲她笑了笑,出于好奇心,便当面问道。 “所以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 明璇正准备说的时候,沈玥瑶忙抢先道。 “其实大致同舒美人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后来发现公主同我性情相投,便不打算留下争一个男人了。” 明璇定定的看了她几眼,又想到方才的情形,明白了她心下的顾忌。 她毕竟还要在宫里过活,若要让她们知道比脱衣,估计会在后宫炸开锅。 若是传到她们皇后耳朵里,估计更得出乱子。 她挑着坏笑道:“反正你们皇帝也不大行,本宫主就送给你们了。” “……” 沈玥瑶呼吸一滞,没想到她会倏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她可真会说话! “……皇上不大行……是什么意思啊?” 曹美人小声问舒美人。 舒美人还沉浸在自己分析对了喜悦中,没注意到她问这话时凝重的神情。 “还能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呗。” 曹美人哇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说行了吗?怎么又不行了?” 沈玥瑶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闪烁着移开了,试图跟这则谣言撇清关系。 明璇公主走的时候,沈玥瑶也不吝啬送了她好些个奇珍异玩,让她路上解闷。 说来也奇怪,明璇一走,皇上就下旨晋了她的位份。 第142章 逛街 沈玥瑶接到圣旨时,有点意外,罗忠亲自宣的旨。 沈玥瑶对于圣旨上的「婕妤」二字兴趣远远没有那个印章来的浓厚。 她怔怔捧着圣旨看了许久,心下寻思着这印章纹理复杂,若是想仿估计太过困难,她去御书房试过几次,每次当她靠近御案,景如璋那双眼睛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一时又无法得手。 眼看他明日他便是他休沐的日子,看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翌日,她一身浅烟色纱裙,月白的软绸腰带轻系,长发松松挽起,几根玉簪和细细的珠钗插在鬓间。做了一副寻常富贵人家的少夫人打扮。 江野远远见到她便抱拳行礼道。 “卑职见过沈婕妤。” 沈玥瑶微笑着冲他打了招呼:“江侍卫好。” 锦儿掀开锦帐,扶她上车,她目光缓缓抬起,只见景如璋身穿一袭浅烟色绣鳞纹锦衣,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他悠然地坐在上方,手中紧握着一卷看似话本的册子。 见到她进来,景如璋并未抬头,依旧专注地垂眸看着那本话书。锦儿小心翼翼地搀她坐稳后,退了出来。 马车的车轮才开始慢慢转动,车内的空间比一般的马车要宽敞许多。 她微微侧眼,偷偷瞄了一下正端坐于上方的男子,发现他正看得全神贯注。 于是,她身子稍稍倾斜,脑袋偏向一侧,好奇地凑近想要看一眼。 就在这时,景如璋突然合上了册子,然后举起册子,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想看就拿去看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沈玥瑶伸出手,轻抬玉颈,将头顶上方放置的册子取下。 她翻开书页,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去年太后寿辰之时,自己亲手书写的话本! 这个话本曾经被万采女偷走并呈献给了太后,万采女得以晋升成为御女。 沈玥瑶并未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只是匆匆翻阅至末尾,查看了故事的结局。 她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地将册子合拢起来,并将其放在面前的小几案上。 景如璋闲适地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指,优雅地拾起一旁的茶盏,送到唇边,轻轻嗅闻着那袅袅升起的茶香。 “不知沈婕妤看完有何感想?” 沈玥瑶想了想,随意评价道:“不错。” “是么?在朕看来前面是不错,不过可惜,结局却不尽如人意。这话本是出自你之手吧?” 沈玥瑶看着他愣了一会,倒也没否认,只淡声道。 “前面是。” 果然如他所料,他缓缓搁下茶盏,看着她道。 “既然是,后面的还是由你续上吧,故事不错,不该掩尘。” 沈玥瑶原本想说看心情,但想着还想有下次出宫,便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一处繁华闹市街边,沈玥瑶下了车,向四周顾盼一阵,她知道周边有不少人是大内侍卫假扮。 跑有点困难,既然出来了,那便痛痛快快玩一天。 他们去了茶楼听说书,说书先生讲的居然是她上次在除夕宫宴上讲的季公子和章小姐的故事。 她惊讶的看着他问:“怎么会?” “许是有人觉得不错,便暗自记下来,传了出来吧。” 他品着茶,垂着长睫,遮住眼底的一丝柔光,淡声道。 沈玥瑶听着底下叫好声一片,寻思日后要是出了宫,靠写话本致富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脑子里故事还是挺多的。 他原以为听了说书,品了茶,便可以打道回宫,到底是他想的太天真。 沈玥瑶上次出来光顾着逃命哪有心思游玩,今日说什么也要好好逛一次街。 他跟江野静静碧露轩檐下,望向街对面卖绢花首饰的摊位,轻皱着眉头道。 “这些东西宫里不都有么?朕也没短着她,怎么出了宫跟打劫似的。” 江野笑了笑道:“许是沈婕妤觉得外头东西新鲜。” “我要这个细簪,还有这个芙蓉钗,还有海棠步摇……嗯,这个,这个不要,其他都包起来。” 沈玥瑶又拉着锦儿转站到旁边的胭脂摊位。 “锦儿,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也挑挑。” 锦儿乐呵呵道。 “欸,多谢主子。” 她跟锦儿垂着头在摊位前忙活着挑挑拣拣,笑语盈盈。 罗公公跟在身后怀里抱着好几个盒子,指缝间挂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纸包。 景如璋立在檐下看了她一会儿,见日光照在她雪一样的肌肤上,似镀了一层柔光。 他眸光柔和,抬脚走到她身边,听她道。 “锦儿,给钱。” 又收获了满满几盒子,卖胭脂的大姐笑的合不拢嘴,天仙美人的夸着,沈玥瑶听她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她摊位上的胭脂也所剩不多。 罗忠见江野手里空着,一股脑的将手里的东西全塞进他怀里,便他翻了个白眼。 沈玥瑶目光流转间,瞥见地上有一道纤长的影子,转过身便瞧见景如璋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他道:“还没好么?” 沈玥瑶留恋的看了一眼卖胭脂的大姐,她说话可真好听。 景如璋无言,与她对面而立,她乖巧一笑,放软了声音跟他商量。 “能不能再逛会儿?听说晚上可以放河灯,我们晚上放了河灯再回宫好不好?” “你——” 他想说有什么好逛的?回宫里也可以放河灯。天色不早了,不便在此多做停留。 但见她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正巴巴的望着她,瞧着让人心下莫名一软。 鬼使神差的道“你去吧,朕……我在茶楼等你。” 沈玥瑶展颜一笑,拉了锦儿就往人群里去,罗公公费劲儿的跟了上去。 景如璋看着她的身影,吩咐道。 “让周边的人盯紧点,别出什么岔子。” 江野应了声是,将东西搁到一旁卖面的桌子上,吩咐桌上两人。 “放到马车上去。” 沈玥瑶左顾右盼发现不少眼睛往她身上看,心下暗暗冷嗤。 她眸光流转之际,瞧见前方一个一位俊秀的公子陪着位一位温婉端庄的夫人正逛着铺子。 仔细一瞧,竟然是那日出卖她的杜长寻。 她心下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锦儿也瞧见了,怒道。 “怎么会碰上这厮?” 第143章 惩渣 沈玥瑶嘴边扬了一个冷峭的弧度,想必他身边的那位便是冷丞相的千金了。 今儿既然碰到了,自然不能轻易让他好过。 她轻声唤道:“锦儿。” 然后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偏过头在她耳边低语一阵。 锦儿笑着点头道:“奴婢明白了,主子放心。” 沈玥瑶转头笑着对罗公公道:“罗公公逛了半日,累了吧。我请公公喝茶。” “不敢不敢,主……夫人折煞小人了。” 沈玥瑶在一旁找了间茶铺坐下,罗公公侯在一旁。 哎,这个杜大人要倒霉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只瞧着锦儿从一家胭脂铺子里走出来,脸上涂抹得简直面目全非,但却也并不是很难看,只是让人觉得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二话不说,径直冲上前去抓住杜长寻的衣袖,用力一扯,将他拉入怀中,紧接着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杜长寻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阳光明媚,春色宜人,夫妻俩一同出门逛街游玩,身旁仅有两名贴身侍女随身侍奉。 他们俩都被锦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措手不及,尚未等杜长寻回过神来,锦儿已经开始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说要上京赶考,骗取我所有的家财,还信誓旦旦地承诺高中后必定回来迎娶我。如今你高中了,你倒是来娶我啊!” 锦儿当即对杜长寻拳打脚踢,如此激烈的场面,立刻吸引了众多妇人前来围观,其中不乏一些身份高贵的豪门贵妇。 她们一眼就认出了被打的男子正是冷丞相的女婿,翰林院的杜学士。 “哎哟,瞧这副模样,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会做出这般卑劣之事呢?” “骗取女人钱财去参加科举考试,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谁说不是呢?考中之后就攀附权贵,抛弃旧爱,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坏透了。” “依我之见,这位冷小姐恐怕也是被他蒙骗了,否则怎会轻易嫁给他做妻子呢?这种人就该孤独终老,不配娶妻生子,只会祸害他人。” “就是......” 众人议论纷纷,对杜长寻的行为表示愤慨和鄙夷。 而那位冷小姐则在一旁泪如雨下,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她原本深信不疑的爱情,在别人眼中竟然是如此不堪。 冷小姐被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看的浑身发颤,焦急的躲到杜长寻身后。 杜长寻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极扬手就要往锦儿打去,怒吼道。 “哪里来的泼妇?” 锦儿连忙向后跳了一步,哭喊道。 “你个没良心的居然还要打我,既然你不要脸,咱们就一拍两散。我当日被你骗财骗色,你走之后,我便还怀上你的骨肉,被家里扫地出门,我一路乞讨寻你至京城,却听说你已经攀上了冷丞相的亲。我原是不信的,想着你以前不惜夜夜翻墙爬到我闺房求我见你一面,脚都断了两回,说要把心剖给我看,我这才心软,答应见你,没想到开了门,你个畜生竟然......竟然......” 一旁的小姑娘见她半晌没竟然出下一句,急红了眼,忙道。 “竟然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 她身旁的婆子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道。 “能竟然什么?自然是行那畜生之事啊,你没听她说怀了他的骨肉么?” “可她这肚子也不像是怀了啊?” 锦儿边哭边道:“哪还有孩子啊,事情败露后,我被赶出了家门,在路上都快饿死了,我还记得那天夜里,流了好多血,连大夫都没银子请,硬生生挨过那钻心蚀骨的痛,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真是可怜啊,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是啊,作孽啊,可怜了这姑娘跟那孩子啊!” “这种人居然还身居高位!” “......” 杜长寻眼见她越说越离谱,怒吼道。 “大胆刁妇,本官根本不认识你这刁妇,你竟敢毁本宫清誉,本官决不放过你。” 冷小姐见她说的哭的凄凄惨惨,又慌又怒,一双眼睛瞪着杜长寻又羞又怒,不与他多说,转身就走。 他忙上前就要去追,却被一群女人围住,扔烂菜头和臭鸡蛋,场面一度混乱。 坐在二楼雅间的主仆看到这一幕,都微微惊了一瞬。 景如璋瞥了一眼正在茶铺悠闲品茶看热闹的人,嘴角微勾,笑意淡若清风。 这杜长寻当日欲用她博一片光明前程,如今被她这一闹,声誉尽损,无异于终结了他的晋升之路。 她当真是厉害! 江野则咽了咽口水道:“这古人当真说的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皇上,咱们要不要插手?” “大胆,她也是你能议论的?” 江野惶恐道:“卑职该死。” “回去后自行去领三十军棍。” 他眼风瞥见京城巡防营的人正朝这边赶来,淡声道。 “去吧,别让她吃亏。” 江野抬头看皇上目光的方向,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她是沈婕妤。 这、这、这难道吃亏的不是杜大人么? 他盯着皇上看了两眼,期待着他能看清事情的真相,同情一下杜大人。 结果只换来一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江野这才回神,疾步下楼。 巡防营的人眼见是翰林院的杜大人,连忙下跪行了礼,将围住他的驱赶开。 锦儿见事不对立刻想要遁逃,杜长寻怒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将这个刁妇给本官抓起来。” 眼看巡防营的人要拿住锦儿,却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慢着。” 众人望去却见一名女子身后站着一位仆人,杜长寻眼神一滞。 怎么是她?她身后的是——罗公公。 这怎么可能?她是嫔妃,怎么可能出宫呢? 难道是皇上…… 却见巡防营的的那位五大三粗的长官只认得杜长寻,哪管这许多,高声道。 “哪儿来的刁民,给我拿下。” 杜长寻连忙阻止道:“误会,误会。” 第144章 灯堂 “杜大人不必害怕这些个刁民,交给属下们。” 江野过来向沈玥瑶抱拳行了一礼,恭敬的站在她身后。 杜长寻定睛一看,皇上身边那两位近身伺候的人,此刻竟然都在她的身旁。 她上次私自逃出宫,皇上竟然没有丝毫责罚? 瞧这架势,她似乎备受圣宠。 方才之事,难道是她为了报复自己,蓄意而为?! 这……文官一向最看重名声,她…… 明知是她所为,杜长寻心中虽是恼怒万分,却也无计可施。 他连忙摆手,急声道:“有劳各位了,这着实是场误会。” 说罢,他便朝沈玥瑶走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见沈玥瑶身着常服,便知她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玥瑶飞快地瞥了一眼锦儿,这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一眨眼的功夫便赶紧溜回了胭脂铺。 沈玥瑶嘴角轻扬,微笑着说道:。 “哟,这不是杜大人吗?大人今日真是好兴致,竟然也出来逛街了?” 杜长寻略一迟疑:“沈......”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倒是罗公公率先开了口。 “我们夫人今儿心情不错,出来逛逛。” “只有夫人么?皇……” 咳咳—— 罗公公干咳几声提醒他注意措辞,不要泄露他的身份。 沈玥瑶看他二人蹩脚的对话,心下一笑,心下不想跟杜长寻多做计较。 欣赏了几眼他狼狈的样子后,开口道。 “杜大人,我还有事,咱们下次再见。” 她起身欲走,却听他道:“夫人,今日可是你让人这么做的?” 杜长寻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 沈玥瑶脸上神色平静,语气淡漠疏离。 “杜大人说这话可有证据?” “只要抓住刚刚那女子一审便知。” “即是如此,杜大人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去抓人?” 杜长寻一噎,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如今见她,分明是同一张脸,竟觉得如此陌生。 沈玥瑶淡声道:“就不打扰杜大人抓人了,告辞。” “沈……” 见她转身,杜长寻还想问上两句,沈玥瑶却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步子没有停下。 锦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小声道。 “主子,奴婢表现如何?” 沈玥瑶笑着调侃道:“简直想颁个奖给你。” 锦儿追问:“什么奖?” “影后。” 锦儿不解:“什么意思啊?” “夸你演技好呢,回去之后,重赏。” 她挠着头咯咯咯的笑起来:“多谢主子。” 沈玥瑶抬头瞧见某人坐在楼上雅间芸窗边,悠闲的品茶。 他那个位置,估计将刚才的事都看到了,这杜长寻是冷丞相的女婿,他……会不会帮他? 沈玥瑶心下忐忑的上了楼,坐在他对面。 见他冷白似玉的脸上神色淡淡,便冲他讪讪一笑。 却听他道:“好精彩的一出戏,叫人看的意犹未尽。” “……公子看的开心就好。” “夫人如此手段,让为夫不由担心,若是我以后得罪了你,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法子报复我。” 沈玥瑶敷衍的笑着:“怎会呢?您可是……我哪敢啊。” “还有你不敢的事?” “当然有。” 沈玥瑶目光瞥见有一间铺子里面有灯一盏盏亮起来,太远了瞧不清楚,她觑着眼睛瞧,惊动她对面的人。 她在看什么? 他侧过头,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是灯堂。 他起身道:“走吧,过去瞧瞧。” 沈玥瑶笑着点头,起身跟了上去。 沈玥瑶走在他身侧,左顾右盼,他却有一瞬间的愣神,除了大婚,从未有过一个女子敢与他并肩齐行。 偏她胆大! 他眼里轻带笑意,垂在锦袖下的手有些不安分,想去寻她的手,见她目光一瞬也没看他,心里倏然生出一丝不满。 稚气的一把握住她的纤纤玉手,紧紧攥着,沈玥瑶回神茫然的看他。 “再不快点,天都黑了。” 他牵着她快步走进灯堂,她第一次见这么多灯笼,各式各样,屏风灯,佛塔灯,玉灯,羊皮灯……描金细画,镂空楼台,好不精致。 亮起来一定很好看。 店主看两人郎才女貌,又牵着手来,便笑着道。 “二位是刚成亲不久的新人吧?这盏灯名为丝萝,客官,买这盏送给娘子,岂不正好?” 这老板说话很合他心意,垂着头用余光去看她。 沈玥瑶看身边之人脸色有点奇怪,再者他们算哪门子新人? 一口回绝道:“我不要这个。” 她随意挑了一盏羊皮灯道:“我要这个。” 却听身边之人道:“就要这盏。” 沈玥瑶想了想道:“老板,两盏都要,我要这盏,他要这盏。” 老板虽然觉得这小娘子有点奇怪,哪有人不愿要夫君送的灯? 但一听她说两盏都要,也笑的合不拢嘴。 沈玥瑶没去看他此时沉郁的脸色,拿着灯笼去一旁题字。 她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也没想到要写什么,最后落了「自由」二字。 转头见他还在柜台前怔怔发呆,便移步过来问。 “公子,是还没想到什么愿望么?” 转头又带了点羡慕的口吻道。 “也是,像您这样的人物,要什么有什么,应该也没什么愿望。” 这话落在他耳里,却像讽刺。 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压着薄怒,赌气似的道。 “谁说的,我的愿望就是让你的愿望实现不了。” “你!” 沈玥瑶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没想到那个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居然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他轻睨了她一眼转身出了灯堂,沈玥瑶眼看给了钱,拿着他的灯随意提了几个字,便跟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他冷冷道:“回宫。” “灯还没放呢。” 见他生气,知道肯定没戏了,她自我反省了一下,也不知是哪句话惹他不快? 真难伺候! 以后在他跟前还是少说话为妙。 马车上见她一路无言,以为是她因为没去放灯,有点伤心。 他瞥了一眼她身边的两盏小灯,待看清那盏丝萝上写的什么时,微微一怔。 半晌,方道:“去放灯。” 第145章 造访 待马车行至皇宫时,沈玥瑶倦怠斜倚在车壁上,头不住的东倒西歪。 景如璋见状微微拧眉,起身坐到她身边,她便毫不客气的一头栽到他肩上,沉沉睡去。 待她悠悠转醒时,已经过了五更天,隔着窗幔,她瞥见外面的人正侍奉景如璋更衣,准备上朝。 见他朝床榻这边走来,她赶忙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他轻轻拨开幔帐,坐在榻边,凝视着她。 她安卧在软被中,宛如精雕细琢的玉人,精致的面容上,长长的羽睫如蝶翼微微颤动了两下。 他修长的指尖在她额前稍作停留,眼底似有千万星辰,闪烁着柔柔的光芒。 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朕要的不止是天下太平。” 他的声音清澈如泉,却又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灌入她耳中。 炙热的气息如轻烟般萦绕在她耳畔,烫得她耳根微微泛红,好似朝霞。 沈玥瑶装作若无其事般背过身去,他眉头紧蹙,心一下子被刺了一下,挺直身躯,凝视着她那如云般散在枕边的乌发,双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目光微黯。 她悄然睁开眼睛,向后匆匆一瞥,待确认他离开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察觉到他凝视她的眼神愈发异样,这、这绝非是件好事情。 起初,她以为他让她住进泽露殿,仅仅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毕竟,他子嗣稀少,自然会对这个孩子格外重视。 但如今她开始意识到,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她迟早会离开的,若是他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恐怕想要离开就难如登天了。 早膳过后,她便端坐于书案旁,专心致志地临摹着字帖,一笔一画都格外认真。 锦儿轻轻摇摇头,心里暗自寻思,主子就是嘴硬,还说不喜欢皇上。 瞧,她这认真的模样,摆明了就是口是心非。 她微微一笑,继续认真地研墨。 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沈婕妤,黎贵妃到了。” 沈玥瑶闻声停笔,自从她住进泽露殿,除了太后偶尔会来,皇后和温淑妃也曾来过一次,就再无他人踏足此处。 黎凝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没有那么多顾虑,旁人皆惧于此,唯她有勇气前来。 她搁下笔,起身将下面的空白宣纸抽出来,覆盖在刚写好的字上,轻声说道。 “快请她进来。” 沈玥瑶赶忙起身,移步至门口相迎,朝着她微微欠身行礼道。 “嫔妾见过黎贵妃。” “如今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啊。”黎凝不禁感慨道。 沈玥瑶将她请到轩窗边上入座,锦儿赶忙奉上新茶。 见她衣衫上沾上几滴晶莹的水珠,这才探头看向外头,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天地间昏沉沉一片。 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怎会?只要黎姐姐有心想见我,自然见得到。”沈玥瑶轻轻笑道。 “呵,就不能是你有心见我?” 沈玥瑶冲她讪讪笑道:“姐姐也知道,如今我是宫里的是非之人,最好是苟在泽露殿不出门。” 黎凝轻轻摇头,叹息道:“泽露殿可不是一般人能来得的地方啊!前几日我看到孟美人去寿安宫时路过此处,她在殿外徘徊良久,最终依旧没勇气踏入这扇门。” 沈玥瑶闻言微微一惊,忙道。 “竟有此事?我得空去看看她。” “你如今可是宫里的红人,外头关于你的传言可是一天一个样。” 沈玥瑶瞥了一眼昏暗如墨的天空,轻蹙柳眉,她是宫里的热门话题人物,这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兴致寥寥道。 “传言?什么传言?我发现黎姐姐面上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可宫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 黎凝微微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道。 “我是听着关于你,才多听了两句。” 沈玥瑶执起茶盏,漫不经心的浅尝一口,懒懒道。 “哦?什么传言?我也听听,看看究竟多离谱?”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看你位份升的太快,说你是什么妖狐附身,魅惑君主,有人向皇后进言,要请个法师来宫里开坛做法,收了你。” 沈玥瑶听了微张着嘴,愣了一会,慢慢收敛了懒散神情,这话可不像舒美人那帮人说的,很有针对性。 她蹙眉问道:“这话谁说的?” 黎凝见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也敛了打趣她的神色。 “听说是姜婕妤宫里的才人向皇后进的言,至于那才人叫什么,我到没留意。平时应该见过,不过应该不起眼,没什么印象。” 沈玥瑶低头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印象,垂头沉思了片刻道。 “你去永安宫的次数比我多,你都没什么印象,说明此人行事素来低调,此时却倏然跳出来向皇后进言,真是好生蹊跷。” 黎凝深表赞同道:“听说皇后还同意了,以为太后祈福的名义请了金法寺里的大师进宫。” 沈玥瑶惊愕不已,忙问:“给太后祈福?太后身体一向康健,给太后祈什么福?” “这就是皇后厉害的地方,她日日拖着病体去寿安宫请安,孝心可嘉,感动了太后,太后见她这身子实在令人头疼,便说请法师来给她驱驱病魔,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所以宫里真来了法师?” 黎凝颔首看着她道:“准确说,是冲你来的。” 沈玥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兰的气息在她朱唇轻启间缓缓吐出,沉声问道。 “你说一个和尚能干什么?” 黎凝听了她这话,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几眼,轻笑道。 “你一向聪慧,怎么就转不过来这个弯?你可不要小瞧和尚,他们的话,在世人眼里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太后信,皇后信,世人皆信。” 如此愚昧的话,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如此看来,这里面的确大有文章可做,看来确实不得不防啊! 两人话还未说完,小太监便过来行礼道。 “永安宫派人过来请沈婕妤过去一趟。” 沈玥瑶与黎凝对视一眼,诧异道。 “来的可真快。” 第146章 妖言 沈玥瑶将目光聚在地上,皇后已经犹如风中残烛,病的快不成人样了,都还要如此折腾。 看来她这位份是升的太快,急眼了。 担心皇上色令智昏,等她的孩子出生,直接定为储君,到时候,可就没承安什么事儿。 看来此去永安宫,定然有危险。 她垂头思考片刻后道: “我换身衣裳就去。” 小太监得了话,退出殿内。 沈玥瑶瞄向黎凝,脸上露出一丝讪讪的笑意,放软了声音道。 “不知黎姐姐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往永安宫。” 黎凝直视着她,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玥瑶皱起眉头,手肘支撑着身体,向前探了探身子,靠近黎凝,压低声音说道。 “在这后宫中,皇后才是真正的主,不是吗?” 沈玥瑶一双盈盈桃眸,深深地凝视着黎凝,似乎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窥视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黎凝同样凝眉审视着她,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片刻后,她嘴角轻扬,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揶揄。 “从你口中听到「知心话」这三个字,实在是稀罕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名堂。” 沈玥瑶轻嗤一声,冷漠地说道。 “我现在有了身孕,又升了位份,必定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我们之间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平相处。若不是我苟在泽露殿,出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黎凝表情严肃地看着她,眉心微蹙,低沉地问道。 “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玥瑶缓缓抬起眼皮,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闪烁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既然我和皇后注定无法并存,那不如……换个人来当皇后。” 黎凝的眸子微微颤动,她知道沈玥瑶胆大妄为,却没想到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她扫了一眼殿内,只有殿门处留着两个宫女,她倒真是个胆大心细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弯唇一笑,玩笑似的道。 “我看黎姐姐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块当皇后的料,我帮你一把。” 黎凝眉眼低垂,思考了一会儿,定定看她。 “你想怎么帮?” “陪我一起去一趟永安宫一趟就知道了。我去换衣衫了。” 沈玥瑶起身走到绣屏后,高声唤道。 “锦儿,更衣。” 黎凝正在思考沈玥瑶方才所言,不觉间,她已从绣屏后出来。 只见她身穿一件琥珀色的凌云锦衫裙,衫裙上的丝线勾勒出一幅时花盛景图。恍若春日枝头桃花明艳娇俏,妩媚动人。 黎凝蹙着峨眉,若有所思道。 “有必要如此盛装么?” 沈玥瑶轻启朱唇,不以为意道。 “当然,不然怎么坐实我媚惑君主,难不成整日蓬头垢面?” “你方才不正是么?” 沈玥瑶呼吸一滞,大眼睛闪了几下,找补道。 “......我一个人在泽露殿时,偶尔有点不修边幅而已。走吧,主要是今日永安宫我是主角,不能丢人不是?” 锦儿撑着伞走在她身后,天色似晕了墨,带着丝丝潮意。 沈玥瑶低头发现裙摆上染着着细细的水珠,她轻蹙了蹙眉尖,似乎不大喜欢这样的天气。 她在永安宫外等了一会儿,通传的小太监领着她二人进殿。 沈玥瑶纵然想过今日之事不简单,却没想到会如此隆重。 后宫几乎所有的妃嫔都来了,舒美人见到她,微微一笑全是打过招呼。 孟美人倒是热情的同她挥手,她亦微笑回之。 自他踏入永安宫那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攫住她,有几道刻薄的目光更是如毒箭般刺向她的肚子,似乎要在那处挖出一块肉来。 几个嫔妃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瞧她那模样,果真如妖孽附体。” “谁说不是呢?” 舒美人听了,白眼一翻,轻声反驳道: “人家不过是长得漂亮,穿了身好看的衣裳,就被你们说成妖孽。照这么说,像你们这样,长得丑,穿得还难看的,岂不是更像妖孽?” 那佳人霎时羞得满面通红,嗔怒地低语道。 “你、你、你这是什么话?” 曹美人随声附和:“可不是嘛,哪能都说是妖孽啊?就不能说长得好看的是仙女,长得难看的是妖怪?” “妖孽是她说的吗?妖孽也有美丑之分,她属于丑的那一类。” “你、你、你才丑呢!” 曹美人整日跟在舒美人身后吃瓜,时间一久,二人竟成了挚友,见有人刁难她,自然也帮着打抱不平。 “你全家都丑!” “你、你们!” 沈玥瑶轻移莲步,上前躬身施礼,身姿如弱柳扶风。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强撑着病恹恹的身躯,剧烈咳嗽了好一阵,才缓缓说道。 “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眼神左右扫视了一下温淑妃和姜婕妤,又看了看旁边的和尚,稍作犹豫,才开口道。 “这位是空智大师,来自金法寺,太后念及本宫久病不愈,特意请来为本宫祈福。大师做法时发现宫中有妖孽作祟,还说妖孽就在众嫔妃之中。所以才请妹妹来此,让大师看一看,也好还妹妹一个清白,以免妹妹遭人非议。” 沈玥瑶打量了几眼那位大师,淡笑着应道。 “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只是……祈福还要做法啊?恕嫔妾孤陋寡闻,还以为只有民间的神棍才会做法。” 那位大师满脸怒容,双眼如鹰般锐利,死死地盯着她,双手合十,沉声道。 “果然是妖孽,对神佛毫无敬畏之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沈玥瑶眉头紧蹙,满脸疑惑,质问道。 “这……大师还未做法,怎就知晓我是妖孽?” 底下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啊,这大师是真的吗?莫不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吧?” “我看极有可能。” “休得胡言乱语,大师皆有慧眼,一眼便能洞察那些妖邪作祟。” “……” 沈玥瑶看着他这生气的模样,一点都没有高僧的样子,心下摇头。 找个神棍都不能找个像样的,皇后真是越来越寒碜了。 她耐着性子道:“出家人不是讲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么?大师何故面带怒色?” 第145章 惑众 那大和尚压了胸腔涌上来的怒气,调整几息后,平和道。 “施主辱没佛门在先,贫僧方才不过是一时护佛心切。” 沈玥瑶觉得这个和尚好生奇怪,当真看不出有半点高僧的气质。 皇后眼睛觑了一下,扫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宋容妃,只见她无状的盯着那和尚,似乎在期待他对沈玥瑶说出更有力的罪状。 皇后闭了闭眼,又连续咳嗽两声,打断了沈玥瑶的话题。 “大师,你之前说宫中有妖孽出没,如今......可瞧出了端倪?宫中是否当真有妖孽?” 空智大师垂着头,双手合十道。 “待贫僧开坛做法后,自见分晓。” 沈玥瑶觉得这和尚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神棍的感觉。 还要开坛做法? 和尚不都只念经么? 她只听过道士做法,还没见过和尚做法,要用黑狗血么?一时竟也有些好奇。 皇后礼貌的向他颔首道。 “大师请吧。” “请诸位娘娘移步至前院。” 说着他斜睨了一眼沈玥瑶,眼角压着凶光。 沈玥瑶也在仔细打量着他,黎凝路过她身边时问道。 “看什么呢?” “你认识这位空智大师么?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大师的气质啊?” “不认识,只听说他是位世外高人,不轻易见人,听闻有一年太后去金法寺烧香,想见这位空智大师一面,在禅房外侯了一天一夜,空智大师都没出门相见,看来皇后此次为了对付你,是下足了功夫。” 沈玥瑶听了她的话越发疑惑,连太后都见不到的人物,竟然叫皇后请来了。 这得多大的面子啊! 她脑子里一直脑补各种「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 实在与这凶神恶煞的和尚形象大相径庭。 沈玥瑶跟在后面出去,寻思且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她提着裙摆出了殿门,立在廊下。 外头雾蒙蒙一片,笼罩着整片宫殿。 一群和尚围着那位空智大师,手持佛珠,边走边念经。 空智原地跑腿而坐,手指轻轻转动佛珠,神神叨叨念了一通众人听不懂的经。 沈玥瑶走到舒美人身边,偏过头跟她聊天。 “你见过和尚捉妖的么?” “没有,不过冲着空智大师的名头,倒是可以看看。” “你以前见过这位空智大师么?” “没见过,见空智大师是要有机缘的,不过今儿机缘不错。” “……” 空智大师倏然起身,高声道。 “拿上来。” 只见一个小和尚手里捧了个托案,上面放着黄纸、米水和刷子一类的物件。 空智走到皇后跟前,双手合十,垂头道。 “皇后娘娘,贫僧已念经上告佛祖,佛祖已经下达指示。请诸位娘娘,每人手持一张纸,若是附身的妖孽,纸上必有提示。” 众人听他说的神乎其神,皇后迟疑了一瞬,率先带头,从拖案上取过一张黄纸。 众嫔妃也都纷纷照做,一人取了一张纸,见沈玥瑶迟迟没过去领纸,小和尚,将托案捧到她跟前,示意她取过上面的那张黄纸。 沈玥瑶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缓缓拿起了那张纸。 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那张纸,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拿起纸放到鼻端准备闻一闻。 却听那和尚道:“诸位娘娘手里都有一张纸,贫僧会用这神水沾到诸位娘娘的纸上,如若是妖孽,必有提示。” 众人皆紧张的看着手里的纸章,生怕自己就是那妖孽。 舒美人道:“听上去好刺激啊,我听我娘说生我的时候,一道惊雷劈中了我家牛圈顶上,我该不会是什么妖孽投胎吧?” 曹美人忙道:“呸呸呸,别这么说,一会儿要是真应验了,怎么办?” 舒美人连忙点头,赶紧跟着呸呸呸。 空智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就由娘娘开始吧。” 皇后轻轻颔首,兰花指轻轻牵着黄纸摊开。 空智手持一个羊毛刷,蘸了瓷碗里泛白的水,在纸上来回刷了几下,复将刷子搁回托案,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黎凝皱着眉睨了一眼沈玥瑶,见她泰然处之,又将目光凝在空智脸上,只见他心无旁骛的取过刷子,蘸上神水,涂在她的纸上。 未见异常,他又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沈玥瑶前面的嫔妃皆无异常,她也学着前面的人,牵起黄纸摊开。 空智看了她一眼,眼底隐隐压着一道凌厉的光,取过毛刷熟练的将神水涂在黄纸上。 他身后的小和尚手里的托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惊呼。 “妖!妖!她是妖!” 众人大惊失色,立刻抱团后退,让出一块空地。 舒美人吓得双腿打颤,曹美人一把将她拽过去,战战兢兢道。 “怎、怎怎怎怎么会呢?” “我我我我我也不不不知道啊啊啊……” “……” 黎凝亦是惊讶的看着她,想从她平静的神色下窥探出她此时的心情。 她走到沈玥瑶身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孟美人倒是个胆大的,见状高声道。 “不可能!沈姐姐若是妖,我跟她打了这么久的马吊,也没见我怎么样啊?” 郑才人也壮着胆道:“是啊。” 舒美人也压下惊慌道:“对啊,咱们也跟沈美人聊过天,她也没吃了咱们啊。” “……” 空智大师道:“此妖会吸人精气,与之接触,时间一久,必有性命之忧。” 宋容妃惊的语无伦次,忙躲到皇后身后。 “哎呀妈呀,真是妖精啊?” 皇后眼风凌厉的扫了她一眼,她立刻伸手捂住嘴,乖乖躲到一旁看戏。 皇后提着气道:“沈婕妤当真是妖孽附身?” 空智疾步走到皇后跟前,双手合十,一脸慈悲道。 “阿弥陀佛,此妖就附在她身上。” “她日日住在泽露殿,皇上岂不是有危险?还请大师施法收了这妖孽,好解救沈婕妤和她腹中的龙嗣啊。” 空智大师摇摇头,深表遗憾道。 “此妖已附身这位沈婕妤多时,如要让其彻底消失,需要用烈火焚烧三天三夜。” 皇后急忙道:“什么?难道没有其他法子么?这沈婕妤还怀着龙嗣呢?” 空智大师遗憾的摇摇头,皇后为难道。 “这可如何是好?” 她抬头去看沈玥瑶,只见她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们。 那神情,跟看傻子似的。 第146章 斗法 沈玥瑶唤来锦儿,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待皇后跟大师聊完,才将目光聚到她身上。 后面有几个胆小的嫔妃不敢抬头看她,只将头埋的低低的,耸着肩,害怕看上一眼就被吃掉。 黎凝见她似乎并不着急,也放下心来,站到一旁看戏。 沈玥瑶上前两步,周边的人便退后两步,孟美人拉着郑才人站到她身边道。 “沈姐姐,我相信你,你绝不是什么妖怪,你牌品好,人品肯定不差,定然是这和尚使了什么把戏。” 沈玥瑶用颇为欣赏的眼神看她,难得碰个带脑子的,虽然这理由有点牵强,但这份心意,她也领了。 她嫣然一笑道:“没白陪你打马吊。今儿请你看场戏。” 孟美人眼睛一亮,忙问道。 “什么戏?” 锦儿捧着个托案过来,上头也放着一叠黄纸、泛白的水、刷子、火把还有一些木屑之类的物件。 沈玥瑶迈着轻盈的步子上前,双手合十道。 “大师,你既认定我是妖,她们这些凡人定然是不敢动我,我看大师法力高强,不如我们斗斗法力如何?” 空智大师有点茫然的看着她,这、这什么路数? 沈玥瑶见他有点懵,心下冷嗤,就这也敢出来当神棍?还不如回家玩泥巴呢。 她拿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问道。 “怎么样?大师?” 空智收拢神识,下意识去看皇后身后之人,宋容妃被看的心虚,怒道。 “你看我作甚?依我看......大师法力高深,肯定能赢她。” 皇后脸色当下阴沉下来,带着警告的眼神睨了身后之人,她吓得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空智大师定定看了沈玥瑶几眼,硬着头皮道。 “妖孽,你想怎样?” 沈玥瑶弯唇一笑,眼神冰冷的打量他几眼道。 “大师,别这么紧张,就算吃人,我也得找个好看的下口不是?还轮不上你。” 她转身对孟美人道。 “你取一张,我能算出你上一世是人是仙,你信么?” 孟美人摇摇头道:“我二哥说这世间并无鬼神,大多都是怪力乱神。” 沈玥瑶轻轻颔首笑道:“孟二公子自是君子之言,你就当个玩物,试试吧。” 孟美人欣然点头,取出一张黄纸,轻声道。 “好了。” 舒美人方才一直有点期待,可还没轮到她,就测出沈婕妤的纸上赫然出现个「妖」字,被吓的丢了魂儿。 但冷静下来一想,沈婕妤怎么可能是妖怪呢?之前她们还一起聊天来着,要是妖怪都如她这般,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咽了咽口水,怯懦懦的站出来问。 “我能不能也取一张?” 沈玥瑶淡笑道:“当然可以。” 黎凝顿了顿也上前取了一张,沈玥瑶微微蹙起眉头。 那张......可不是留给她的。 算了,随她吧。 沈玥瑶递给锦儿一个眼色,锦儿将托案呈到空智面前。 “大师也取一张吧。” 空智手心里已经起了汗,抬起手悬在托案上许久,从中间抽了一张。 沈玥瑶嘴角半勾,拿起刷子蘸了水道。 “先从孟美人开始吧。” 她走过去拿起刷子在孟美人手里的纸上涂了几下,跟开奖似的,上面倏然出现「仙女」二字。 孟美人一惊,纵使她不信鬼神,但看到上面两个字时,依然激动道。 “这、这真的有字!仙女?我上辈子是仙女。” 舒美人将黄纸拿到沈玥瑶跟前,满眼期待的看着她道。 “我呢?我呢?” 沈玥瑶挑了挑秀眉,将刷子在纸上来回涂了两下,笑道。 “瞧瞧。” 舒美人眼睛亮了亮,咯咯咯地笑起来。 “小福星,我是小福星。” 众人都被舒欢喜美人的笑声感染,都伸长着脖子朝那边看去,心下后悔,没能过去取一张纸。 黎凝也将手里的纸在她面前展开,沈玥瑶看着她眨巴了几眼,迟疑的将刷子放了上去。 黎凝看到纸上显现出地两个字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更添一层寒气。 在场的三人同时屏住呼吸,沈玥瑶尴尬的笑了笑,悻悻转过身去。 黎凝带着威压的眼风扫了孟美人和舒美人一眼,两人立刻将头埋低转过身去,佯装什么都没瞧见,只盯着自己手里的纸看,心下皆为沈婕妤捏了一把冷汗。 沈玥瑶径直走到高僧面前,冲他笑了笑道。 “该大师了。” 刷子落在黄纸上,缓缓显现出「妖僧」二字。 沈玥瑶故意大声念了出来。 “啊?妖僧啊!” 众人一片哗然。 “这......这不是鼎鼎大名的空智大师么?怎么会是妖僧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 宋容妃站出来怒道:“你个妖女,到底施了什么妖法?” 皇后极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她又退了回去。 沈玥瑶不理会她,只对空智道。 “大师可还会别的?比如……喷火辟邪?这俗话说,不会喷火的神棍不是好神棍。” 空智脸上涨红,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她。 沈玥瑶轻轻挑眉道:“怎么?不会啊?我教你啊。” “锦儿,点火。” 锦儿果真取了个火把点上,沈玥瑶轻咳几声道。 “大师可看好了,我今儿不收你学费。据说这喷火可以辟邪,需要辟邪的可以凑近点。” 众人皆是一惊,孟美人更是胆大走到她身边道。 “沈姐姐,你还会这个呢?你可得小心点哈,别烧着自己。” 沈玥瑶冲她自信一笑,接过火把,余光斜睨了一眼锦儿手里的托案。 她凑近火把,猛然吹了一口气,那火便如她口里喷出的一条橙红色的巨龙,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宋容妃下巴都快惊掉了,带着颤音道。 “她她她真的是妖孽啊?!” 沈玥瑶呛咳了两声,朝锦儿摊开手,锦儿赶紧递了茶水过去给她漱口。 这一幕同样也落在刚进永安宫的皇帝眼里,他惊讶的看着她,沉着眉眼问罗忠。 “她在干嘛?” 罗公公揉了揉眼睛道:“喷、喷火。” 第147章 真相 孟美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皆是迷茫,难以置信道。 “沈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玥瑶抬手轻轻在胸口揉了几下,回头看着她,轻笑道。 “很简单的,你要是想学,改日我教你啊。” 有眼尖的嫔妃看到皇上站在不远处,忙喊道。 “皇上,皇上来了。” 众人连忙敛了脸上惊讶神情,勉强端好端庄的仪态,迎接圣驾。 沈玥瑶闻声也站到一边,随众人一起见了礼。 “臣妾参见皇上。” 来人路过她时,步子停下,斜睨了她一眼,沈玥瑶余光瞥见他袍角微润,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睫上结了几颗细细的水珠,正目光沉沉的盯她。 看样子,来的路上没打伞。 他沉声道:“这后宫好生热闹啊!” 说话间,已经有宫人在他身后布置了座椅。 这话当然是对后宫之主说的,皇后立刻上前两步福身,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明。 皇帝拧着眉头,寒意森然的睨着空智大师,目光收回时掠过皇后,捻起袍子坐到圈椅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递给皇后。 “这么巧,朕今日也收到一封钦天监送来的奏折,说是沈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与朕命格相克。” 皇后眸子微颤,惶恐的看着手边的折子,侧过头看了一眼沈玥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眼中带着闪过一道凌厉。 “皇上,沈婕妤今日所为实在太过蹊跷,这些远寻常女子能为,这也难怪......” 皇帝冷冽的眼风扫了她一眼,她便收了声,可今日若是错过良机,要想再对沈玥瑶出手可就难了。 她呛咳了一阵,呼吸紊乱,缓了好一阵才勉强顺过气。 想她这一生,从未拂过他的意,但为了承安,她决定逆他这次,她跪下道。 “皇上,沈婕妤今日所为,实在与妖邪无异,又有钦天监所言,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将沈玥瑶以妖邪论处。” 皇帝冷声道:“不急,皇后今日将这戏台子都搭好了,总得让唱戏的人多唱上两句才尽兴,皇后还是先起来吧。” 他抬眸看着沈玥瑶道:“沈婕妤,说说吧,怎么回事?可别告诉朕,你当真会什么法力。” 沈玥瑶上前欠了欠身道:“臣妾哪有这等本事。” 她要真有法力,早飞出宫了。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她随手拿起一张黄纸,却恰好是方才黎贵妃那张,看着上面显现的「罗刹」二字,长睫闪烁了几下,余光不自觉去观察黎凝脸上的神情,只见她似乎意有所感,带着杀气的眼神瞥沈玥瑶一眼,她立刻收回眼神,继续道。 “这在民间有种说法,叫抓鬼现行。其实原理很简单,用碘提前在纸上写好想写的内容,然后用淀粉水蘸湿,碘遇水不化,这蓝色的字便显现出来了。简单来说,就是淀粉遇碘变蓝。” 景如璋对她这番话闻所未闻,他自问博览群书,却也见书里有记载。 她上哪儿知道的这些? “何为碘?” “就是一种化学物质,呃......很多东西里都含碘的,最常见的便是盐。” 众人给她这么一解释,立时反应过来。 “哎呀,这大和尚骗人啊!这......这可是空智大师啊,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什么大师啊?靠招摇撞骗得来的名头。” “不是啊,我真的听说空智大师很厉害的。” “......” 景如璋默了默,沉思片刻,继续问道。 “那喷火......可是松香粉?” 沈玥瑶微笑着点头道。 “回皇上,正是。” 孟美人也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座上之人,走过去小声问。 “这是不是跟大街上那些表演喷火的一样?他们用的也是松香粉么?” 这倒是将她难住了,她没见过那些喷火的表演,摇头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松香粉可以喷火,很唬人的。” 景如璋扫了一眼那双手合十的僧人,空智大师是金法寺的高僧,怎会行这招摇撞骗之事? 竟然还骗到皇宫来了! 他吩咐道:“罗忠,去请陈御史过来。” 他寒眸凝在空智大师身上,眼神里结着含义不明的光。 “听闻陈大人有幸在金法寺跟空智大师对弈,你二人曾下了三天棋,如今大师来了宫里,朕也叫你们好好聚聚。” 那和尚闻声,脸色大变,自知皇上在此,若继续欺瞒,恐一家老小不保。 目露惊慌,双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额头上大汗淋漓,筛糠似的打颤。 宋容妃也缩着身子躲在皇后身后,浑身颤抖。 “皇皇皇皇上,草草草民并非,并非空智大师。” 此话一出,竟连皇后都惊的说不出话,目色茫然的去看宋容妃。 沈玥瑶倒是不怎么惊讶,在她看来,这和尚就是一个神棍,还是个不怎么靠谱的神棍。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谁这么蠢,请个神棍来宫里行骗! 他要是扮成道士,或许她还能信上一分,非要扮成和尚捉妖,以为自己是法海啊? 皇后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干这么低级的事呢? 方才皇上说钦天监之事,反倒像她的手笔。 景如璋寒声道。 “敢问皇后,上哪儿找的这么个货?” 皇后被这和尚的话惊的久久不能回神,喊道。 “容妃,空智大师不是你请来的么?” 宋容妃立时跪在地上,哭着解释道。 “我......本宫也不知道空智大师这么难请啊......” 景如璋眉宇间已经染上愠色,沉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 那和尚吓得连连叩头:“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草民招了,草民都招。是容妃娘娘,容妃娘娘没请到空智大师,正巧碰到草民在给人捉鬼,于是给了草民二千两银子,让草民扮成空智大师进宫做法,诬陷沈婕妤是妖。” 宋容妃心知这下事情闹大了,心下一慌,语无伦次道。 “本宫......我我我我也是被骗的,他分明当时挺厉害的,一柄木剑划开纸人,那纸人还出血来着,谁知道他......” 皇帝怒道:“宋容妃,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148章 薨世 宋容妃被吓得惊慌失措,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一下子就被问得不知所措。她心里既慌张又不甘心。 \"我……本宫……\" 她的眼底突然迸发出一股怨恨的光芒,直接投射到沈玥瑶身上。面容扭曲着,咬牙切齿地说道。 \"都是沈玥瑶,都是她!她仗着自己怀有龙嗣,就肆意欺负我的堂姐!\" 沈玥瑶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欺负皇后? 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暗道。 「最多,只是偶尔借着你气气皇后罢了」。 皇后听完一怔,双眸变得深沉而黯淡无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重压所笼罩。 她的脸色逐渐扭曲变形,原本端庄秀丽的面容此刻却显得狰狞可怖,双眼翻白,身体摇摇欲坠。 事已至此,这个愚蠢至极的人竟然还要牵连到她身上! 她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对方一巴掌。 这一击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让她感到胸口一阵憋闷,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紧接着,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着,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身后的宫女们惊慌失措,急忙伸手扶住她。 焦急地呼唤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样了?” 自打宋雅鸢入宫后,皇后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初自己为何猪油蒙了心,竟然天真认为她可以辅佐自己,甚至觉得她还有可能接任自己的位置。 如今觉来,自己才是那一等一的蠢物。 皇帝绷紧了嘴角,黑黑沉沉的眸子暗了一瞬,高声道。 “宣太医。先扶皇后进内殿休息。” 宋蓉妃一只手捂着脸,心底涌上一股又气又酸的情绪,泪如泉涌。 堂姐打她?堂姐居然打她? 长这么大,她爹都没打过她! 她尚沉浸在皇后打她一巴掌的悲痛中,却听一道冰凉的声音响起。 “宋容妃胆大包天,串通骗子意图对皇嗣不利,于宫规刑法不容,然念及宋太师于先帝有辅佐之恩,即日起,褫夺其封号,降为才人,幽禁丽华宫,无召不得出。” 待宋容妃反应过来,立刻叩头求情。 “皇上恕罪,皇上,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再犯,皇上......” 皇帝起身清俊挺拔的立在那里,眼神凉浸浸的,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举手投足间带着帝王的威慑之气,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无法喘气,迫的人不敢直视他。 孟美人见他这样,伸手挽住沈玥瑶,身子往她身后缩了一下,牙齿打颤,在她耳边声如蚊呐道。 “天哪,你是怎么受得了跟他住在一起的,我看到他都怕。” 沈玥瑶亦是用急不可闻的声音答道。 “我也不想啊。” 确切来说他在她面前,最近极少见他真的动气的一面,真要动起气来,让人无法不害怕。 “朕给过你机会,所以后宫中有些事朕没插手,原本以为皇后会对你严加管教,不曾想你却变本加厉。宋家的功,朕记着,可别被你败光了。” 宋容妃闻言不敢再闹,皇上已经言明幽禁她还是看在宋家的面上,没人能救她,没人能救她了。 皇帝寒意森森的眸光落到那神棍上,杀机涌现,冷声道。 “拖出去砍了。” 那和尚直接吓得瘫软在地,求饶的话尚未出口,便被两个侍卫拖出了永安宫。 内殿的宫人着急忙慌的走出来喊道。 “皇后......皇后娘娘不行了......” 皇帝眉眼一沉,快步进了内殿。 身后嫔妃皆是愕然一惊,沈玥瑶扫了一眼众人,皆是一脸愕然。 反倒是素日里跟皇后关系不错的温淑妃和姜婕妤,面上神色淡淡,波澜不惊。 沈玥瑶的心里倒是愈发好奇了,她原本认为皇后今日定然有毒计等着她,她也好抓住点皇后意图谋害皇嗣的把柄。 没想到是纵容宋容妃这么闹了一场。 想来皇后的计策应当是在前朝,钦天监的那封奏折,确实挺毒的。 与皇上命格相克,要让皇上亲手处理掉这孩子么?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下一沉。 她跟在嫔妃身后进了内殿,里头太医宫女跪成一片,隐隐约约有呜咽声传入耳里。 黎贵妃带头跪了下来,沈玥瑶跪在孟美人边上,瞧着床榻边上的情形。 距离太远,皇后气弱,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沈玥瑶看了一眼旁边的孟美人,她也伸长着脖子往榻边看。 宋沅依弥留之际,抓着皇帝的手,拼着最后的力气提起气,虚弱道。 “皇上......沅依从未求过您什么?我知道......近些年做了不少错事,没脸求您。可承安是我唯一放不下之人,还请皇上务必善待,请您一定答应我......” “承安是朕的嫡长子,朕必不会委屈了他。” 他默了默,又道了「放心」二字。 她躺在榻上,缓缓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手,想触碰一下眼前这个男人的眉眼,这是她年少时满心欢喜的少年郎啊。 可他眉梢眼底的那份疏冷,却叫她临死前都不敢轻易触碰。 她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来,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掉过眼泪了。 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她只觉得这一生太累,她想休息了,她缓缓阖上眼。 太后也由宫人搀扶着进来,脸上悲伤之色难掩,踉跄着走到榻边。 轻声唤了两声:“沅依,沅依......”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这世间的一大痛苦。 沈玥瑶刚要垂头,便听站在榻边的太监悲怆的高声喊道。 “皇后娘娘——薨了——” 殿内顿时一片哀嚎,沈玥瑶跟孟美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惊讶于身旁之人的情绪竟如此饱满,说哭就哭。 沈玥瑶被突如其来的的一片哀嚎之声搅的有点头疼,她凑近孟美人,虚弱道。 “你接着我点......” 说完身子缓缓软在她怀里,孟美人吓了六神无主,慌乱的高声喊道。 “来人啊,救命啊,沈婕妤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第149章 雨天 沈玥瑶缓缓地睁开眼睛,从泽露殿的龙榻上醒来。 一旁的锦儿焦急地候着,见她终于醒来,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锦儿急忙凑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主子,您终于醒了!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玥瑶微微撑起身子,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的茶案上。 锦儿意有所感,连忙起身走到茶案前,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捧到沈玥瑶跟前。 她接过水杯,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有气无力地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疲惫,不自觉地就睡过去了。” 锦儿听了,愕然道:“睡过去了?孟美人说您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厥过去了呢。奴婢就纳闷了,皇后薨逝,您怎么就伤心过度呢?” 沈玥瑶挑起眉头,淡笑道。 “随她们怎么说吧,对了,我需要去守灵么?” 锦儿连忙摇头道:“您是有身子的人,怎能去守灵呢?皇上已经吩咐过了,等您醒来后,派人通知他一声,让您安心歇着。” 她饮了水,瞬间觉得灵台清明,思绪也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皇后离世,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帝需要罢朝七日,这期间皇上肯定会一直待在永安宫。 若此刻前往御书房,必定不会被他撞到,但究竟要找一个怎样的理由才好呢? 最好是能够让皇上亲自开口允许她前去,以免引起他的怀疑。 锦儿看到自家主子正在发呆,轻声呼唤道。 “主子,主子……” 锦儿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她缓缓起身走到轩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势比白天的时候更大了一些。 雨点吵吵闹闹打在廊顶之上,然后又汇聚成一颗颗水珠顺着廊檐落下,形成了一道静谧而美丽的水珠帘幕。 眼下时局,如无意外,那么黎凝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任皇后。 她也算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后的日子定然好过不少。 不过留在宫里,非她所愿,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若是个儿子,日后免不了卷入储位之争。 一个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外头黑漆漆一片,廊下的纱灯氤氲出几处昏暗的亮光,却也只见水雾迷蒙。 春雨连绵落了三日,景如璋未曾回过泽露殿,沈玥瑶身着素衣坐在书案前,临了一会儿字,搁下长笔。 她拿起自己的字,仔细看了看,虽形似,但其中劲道还是相差不少。 她有点丧气的耷拉着秀肩,努力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长进? 她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殿外。 眼波流转间,还是决定去永安宫瞧瞧有没有什么机会。 她轻声道:“锦儿,想来皇上这几日都应当没什么用膳,你去让冬雪做几道点心,我一会儿去永安宫瞧瞧。” 锦儿道:“点心啊?奴婢怎么觉得皇上不大爱吃点心啊?” 沈玥瑶垂下长长的睫羽,投下一道浅浅的淡影,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从未听他说过有什么食物是特别喜欢吃的,但这个人又极难伺候。 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他虽然雨露均沾,可每次轮到她侍菜时,这不吃,那不吃,挑的很。 一般人爱吃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他可倒好,让你猜。 怎么猜?排除法。 排除不喜欢吃的,剩下的就是喜欢吃的。 她长叹一口气,说来惭愧,迄今为止,她一道也没排出来。 “呃......他不挑食,就做点心。”沈玥瑶硬着头皮道。 锦儿虽有疑惑,可主子发了话,那就做点心。 沈玥瑶虽不用去永安宫灵前,但也需守规矩,身穿素衣,不戴华丽首饰,不施粉黛,以彰显对皇后的敬重。 她自打怀了身孕之后就鲜少涂脂抹粉,与她素日里的打扮倒也别无二致。 出门时望了一眼湿漉漉的院子,那两株桃花,被雨蹂躏的狼狈不堪,泥水淌过花瓣,留下一片狼藉。 锦儿撑着一把大伞,冬雪提着食盒跟在身后,到永安宫门时,还能听见一片哀嚎之声。 沈玥瑶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这声音听着怪瘆人的,心下有点发怵。 她跟锦儿对视了一眼,锦儿小声道。 “主子,一会儿进去了,您可千万别进灵堂啊。” 沈玥瑶挑着秀眉,好奇的看着她眨了两眼。 “要是进去会怎么样?” 锦儿严肃道:“不能进的,奴婢听说怀了身孕的人进灵堂,会被亡灵附身的。” 饶是沈玥瑶不信鬼神也被她这句话唬住,她倒抽一口凉气,小声嘀咕。 “那还是不进的好。” 她提着裙摆踏入永安宫,刚巧碰到急匆匆从殿内走出来的景如璋。 他抬眸见到她来,眉眼微沉。 沈玥瑶欠了欠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不好好待在泽露殿,怎么来这儿了?” “臣妾担心皇上,想过来瞧瞧。” 他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下颌上有浅浅的胡渣,眼神却依旧清明。 他扫了一眼锦儿手里的食盒,淡声道。 “你先回泽露殿,朕要去寿安宫一趟。” “寿安宫?可是太后出了什么事?” 他轻声叹了口气道:“听说身子不大好,朕,去看看她。” 沈玥瑶目光轻转,柔声道。 “臣妾陪皇上一起去吧。” 他眉心轻闪,眼底神色复杂,垂眸低思道。 “走吧。” 沈玥瑶静静地走在他身旁,几滴晶莹剔透的雨水从油纸伞的边缘滑落,轻轻地坠在她手臂的素衣上,晕出一小片淡淡的水痕。 她微微低垂着双眸,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脚下的宫道,任由雨水在自己脚边汇聚成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 他不经意间用余光扫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她竟然…… 他停下脚步,伸手从罗忠手中夺过素伞,然后伸出胳膊,一把将她那柔弱的秀肩搂住,用力将她拽入怀中。 沈玥瑶被他如此突兀的举动吓得不轻,双手急忙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部,抬起头来,正好与他那双深邃清冷的眼眸相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她想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孕妇最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吗? 她缓缓松开他的腰身,转头过头时,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他揽着她并肩前行,一路无言,耳畔唯有雨滴敲打在伞上清脆的声响。 第150章 孝心 太后倚在榻上,看着他们进殿,心下兀自叹了声。 皇帝携着沈玥瑶走到榻前行了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哑着嗓子咳了几声,身边伺候的宫女捧来药盏,皇帝接过药盏,走到榻前,沉声道。 “怎么又病了,母后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太后感叹道:“都是老毛病了,近日这天儿不大好,反复无常。别说哀家了,永安宫可安排妥帖了?” 皇帝点头道:“嗯,母后放心,安心将养即可。” 太后抬头看了眼站在皇帝身侧的沈玥瑶,见她湿了衣裳,轻声道。 “你怎么也来了,还湿了衣裳,还不赶紧去换一身,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沈玥瑶见太后盛情难却,便也从善如流的点头。 她被宫女领到偏殿,冬雪和锦儿伺候她重新换上一身素衣,锦儿看了一眼冬雪,然后神神叨叨的凑近沈玥瑶道。 “主子,奴婢方才好像瞧见了李顺了。” 沈玥瑶下意识也用余光瞥了一眼冬雪,她微微怔了一下,以为是锦儿在打趣她,朝她翻了个白眼。 沈玥瑶问:“在寿安宫?” 锦儿点头道:“嗯,在墙角呢,见我们来,伸长这脖子往我们这边瞧,也不知在瞧谁?”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特意用余光瞥了眼冬雪,只见她小脸涨红,怒道。 “你这坏蹄子,看我作甚?一天就没安个好心肝。” 说完将袖子一扬,傲娇转过身去。 锦儿委屈道:“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怎地就生气了?你这气性也太大了。” 沈玥瑶轻轻咳了两声,朝锦儿微微摇头,笑了笑道。 “这李顺也挺挺厉害的哈,这当差都当到寿安宫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冬雪,你真该去谢谢人家。上次慎妃的人将你带走,若不是他来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冬雪将头埋低转过身,小声道。 “已经谢过了。” 偏锦儿是个刨根问底的。 “怎么谢的?” 毫无疑问,冬雪又朝她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别过头去。 沈玥瑶递给锦儿一个眼神,道了声。 “既谢过了就好。” 她移步出了偏殿,行至芸窗前,听到太后和皇上正在讨论自己,便驻足听了会儿。 太后道:“玥瑶这孩子跟宫里的人不大一样,想法也是天马行空。” 景如璋微微垂眸,压着眼里压着浮光点点,淡声道。 “她......面上乖巧,不大爱守规矩。” “所以你才喜欢她不是?若她当真是个乖巧听话,温婉贤淑的女子,这又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可是......你是皇帝,哀家不反对你喜欢她,哀家也很喜欢她。可你一直专宠,这后宫其他嫔妃该做如何想法?偏你又子嗣单薄,这时间一久,恐怕参她的折子都能将你淹没了。” 其实近来已经有沈婕妤专宠的折子递到他跟前,全都被他压了下来。 景如璋眉眼低垂,默了默道。 “儿臣知道了。” 太后长叹了口气道。 “但愿你是真的知道,身为皇帝,后宫嫔妃雨露均沾才是正理。再者,玥瑶如今怀了身孕,也不宜伺候你。你将她留在泽露殿,无非是忧心后宫那些个见不得光的手段。你将她放到哀家宫里,没人敢对她不利。” 他眉头紧皱,眸子里的神色几番变换,指腹轻轻摩挲着袖口处的绣纹,迟疑道。 “此事......容儿臣考虑考虑。” “皇后离世,最放心不下的当是承安,哀家当下就这一个孙子,自是疼惜,你也多抽点时间多陪陪他,这孩子这么小就失了母亲,也是可怜。” “母后放心,照顾承安的人都是朕亲自选的。” 太后点头道:“你办事,哀家自然放心。不过皇后这一去,中宫空悬,你心中可有人选?” 皇帝眉目微沉,没有答话,只静静听着太后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其实有资格列选皇后的,黎贵妃当是首选,李将军为国尽忠,这个中宫之位,给到她也无可厚非。这温淑妃家世背景也论的上......她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撇开私心,还是黎贵妃更为合适。” 太后见他低头不语,心下咯噔一下,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心思怕是没这么简单。 心下生出一股忧心,伸手捉住他的腕子,看着他道,严肃道。 “皇帝,你老实告诉哀家,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皇帝思绪几番挣扎,方才有一瞬间的想法,竟想不管不顾立那没心没肺的人为后,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不适合。 眸子转瞬恢复清明,淡声道。 “母后多虑了。就......黎贵妃吧。” “若当真是哀家多虑才好,你可不能犯糊涂。凡事须得以社稷为重,万不可像先皇那般。”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沈玥瑶进来的时间恰到好处,刚好让他们将重要的事聊完。 太后冲她招手道:“换好了?到哀家身边来。” 沈玥瑶乖巧的走过去,太后拉着她的手,将目光放到她肚子上,缓声问。 “可还吐?” “好多了,多谢太后关心。” 太后又连着咳嗽了几声,皇帝皱着眉道。 “朕记得前几日在召见了南疆的使臣,他们进贡了一味药材,说是有止咳之效,朕记得还留在御书房,罗忠去取来。” “奴才遵......” “我去吧。”沈玥瑶眼睛雪亮,自告奋勇道。 景如璋抬眼看她,眸光微带打量。 “这么大的雨,你去做什么?” “......皇后薨世,臣妾不能守在灵前,如今太后又病了,臣妾愚笨,做不来其他的,这跑腿的活就交给臣妾吧。也让臣妾尽一份孝心,还望皇上成全。” 第151章 偷印 沈玥瑶那双灵动含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撒娇之意。 尽管对于她这种主动示好的举动心存疑虑,但不知为何,景如璋竟然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那就让罗忠陪伴你一同前往吧。朕稍后需要前往永安宫。待你取药送来后,便先行返回泽露殿。” 沈玥瑶听闻此言,乖巧地冲着他微微颔首示意,表示明白。 随后,她轻盈地福身行礼,缓缓退出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满脸慈祥,和蔼可亲地微笑着称赞道。 “这孩子倒真是懂事呢。” 景如璋的嘴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目光随即望向那抹素雅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殿门之后。 沈玥瑶出寿安宫时,往偏殿宫墙处看了一眼,当真瞧见李顺在值守,见到她时,他点头向她示意,她淡淡一笑。 这李顺是个办事得力的,她以前还想着将他调到自己身边呢。 不过她住在泽露殿,眼下确实不大方便。 沈玥瑶瞥了一眼身后的罗忠,这人一直跟在景如璋身边,心思细腻自是不必说,一会儿要怎么支开他,倒是个难题。 沈玥瑶一边想着,一边同他聊天。 “罗公公,您跟在皇上身边有些年头了吧?” 罗忠温声细语道:“可不是么?奴才可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呢,这么些年,皇上过的也不容易。” 沈玥瑶眸光暗转,嘴角牵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意味难明。 “哦?是么?我倒没瞧出来,他哪里不容易了?” “哎哟,您呐,是瞧着他现在威风,以前可没少吃苦头。先帝在位时,这宫里嫔妃争宠,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有一回敦妃让人在小太子的药里参了毒,当时他才六岁啊!小小年纪却聪慧过人,硬生生地自己把毒药扣了出来,太医抢救了三天三夜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有一次,先皇为了对付卫大人,竟然想出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差一点就让太子殿下牺牲了生命。若不是当年四公主恰好来找太子殿下玩耍,让先皇临时改变了主意……” 沈玥瑶眉头紧蹙,四公主?那不就是敬妃娘娘的南星么? 她突然想起之前听敬妃说起过,四公主和小太子的个头差不多大,所以成了小太子的替死鬼。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愈发沉重,沉声问道。 “……他知道吗?” 罗忠感叹道:“一个仅仅只有七岁大的小娃娃能知道些什么呢?后来他才逐渐明白过来,这原来竟是先皇所设下的一条毒计啊。自从得知真相后,他就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面整整七天,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再到后来……他也变得越来越不爱开口了。” 沈玥瑶没在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皇权至上,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狠心下手,这当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啊! 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那半掩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的宫墙,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暗自道。 「人若是像这样一直被囚在这宫里,时间长了,当真会心理变态。」 御书房里站卯的宫人不少,御案边上恰好就有两个,他们的眸子半垂着,视线刚好落在御案上。 想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得手,实在是太难了,她迟疑地走进宫殿。 罗忠立刻躬下身来,轻声说道。 “沈婕妤,请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为您取药。” 沈玥瑶听后,心中愈发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突然摸到一截冰凉的玉。 刹那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连忙开口道。 “等等!既然说是让我亲自来取药,又怎么能麻烦公公代劳呢?还请公公带我前去取吧。” 罗忠闻言,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好,沈婕妤您果然是一片赤诚之心,如此孝心,当真不负皇上对您的厚爱和期望啊。” 沈玥瑶听到这话,心中不禁翻了个白眼。 跟在他身后,余光却瞥向御案上明黄色的盒子。 罗忠领着她到内殿的紫檀木多宝阁,取下一个精致的雕花梨木盒,温声道。 “就是这个。” 沈玥瑶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盒子,转身向外殿走去,行至御案时,倏然驻足,摸了摸自己的腕子,在地上左顾右盼,神色逐渐着急起来。 罗忠见她神色不对,忙问。 “沈婕妤,您这是找什么呢?奴才帮您一起找。” 沈玥瑶着急忙慌的跺着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镯子丢了,那可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遗物。” 罗忠也跟着着急,就像自己丢了东西一样。 “哎哟,那可不得了,可一定得找着。” 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子,沈玥瑶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罗忠一见她要哭,急忙安慰道。 “您可千万别哭啊,您放心,今儿奴才一定帮您找到它。” 他转头看了一眼殿内站岗的宫人,生气地说道。 “你们都杵在那里干什么?看戏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一起找?” 沈玥瑶见他没有找对方向,心中更加焦急,于是向锦儿使了一个眼色,锦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罗公公,会不会掉到内殿去了呢?” 罗忠连忙点头回答道:“有可能,有可能,大家都跟我进内殿去找一找。” 然后他又面带笑容地对沈婕妤说。 “您就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奴才今儿一定会帮您找到,您别急。” 沈玥瑶眼中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 “锦儿,你也去。” 锦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她明白主子的意思是让她拖延时间。 沈玥瑶眼看殿内无人,快步至御案,朝内殿望了几眼,连忙打开明黄色的盒子,取出玉玺。 头一回做这么刺激的事,沈玥瑶手心冒汗,手也发颤,手里的玉玺差点滑了下来。 这这这要是真摔碎了可怎么办? 估计这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沈玥瑶胸脯上下起伏,她连忙拿着玉玺在空白的宣纸上盖了印,她原本盖完想放回去,可要是一章,写废了可怎么办? 她连忙掀开宣纸接着盖,直到听到里面的人高声喊。 “找到了,找到了。” 她才忙将玉玺放回原位,叠好盖好印的宣纸,仔细揣进胸前衣服里,宝贝似的轻轻拍了两下,再将明黄色的盖子盖上。 完美!天衣无缝! 她顺了调整了呼吸,缓缓走到殿门口,跟御案保持距离。 罗忠身后跟着一群人从内殿出来,欣喜的将镯子递到她跟前。 “沈婕妤,您瞧瞧,是不是这个?” 沈玥瑶接过镯子,满心欢喜的放到胸前,笑着冲他点头。 “就是这个,今儿真是多谢公公。” 第152章 共浴 皇后的丧礼一直持续了七日,整个宫里估计也只有沈玥瑶一个闲人了。 殿内刚掌灯,她歪在芸窗边软榻上,想着皇后故去,估计皇上一时半会没有心思带她出宫。 他疑心重,这段日子一定得顺着他些,等过些日子,不经意的提一提出宫的事,想来他应当也不会拒绝。 她趴在窗牖上看着院子里的一地残花,她撑着脑袋想,这树会不会结出桃子? 院子里倏然出现道熟悉的身影,沈玥瑶定睛看了两眼,连忙放下手,从软椅上下来。 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衫,移步至殿门。 见他进来,盈盈福身道。 “臣妾见过皇上。” 他打量了她几眼,拉过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将脑袋埋进她的肩头。 沈玥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暗忖,这人是怎么了? 受什么刺激了? 他几天没仔细整理过面容,下颌长出细细的胡茬,磨在她细细的锁骨上,留下一片刺痒。 以往天天住在一起也没觉得什么,分开这几日,竟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具体哪儿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直到脑子出现她懒歪在软椅上悠闲看话本场景,当看的得趣儿时,唇角偶尔会上挑,眼里漾着细碎的笑意。 给他沏茶时,永远乖顺,眸子里却隐隐透着一些不满,故意给他倒满的溢出来,然后佯装不是故意的。 她怎地这样坏? 人不在,影子还总在他跟前晃悠,搅的人心神不宁。 这会子见了,却只想将她拥在怀里,让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安稳的待在胸腔里。 沈玥瑶不明所以,双手放在他腰侧,不敢乱动。 眼睛看着罗忠,她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罗忠轻轻摆手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这皇上以前也不这样啊! 沈玥瑶满头雾水的偏着脑袋,轻轻唤了两声。 “皇上......皇上......” 他这才将脑袋从她的肩头处移开,垂头看她,眼里有点点星光轻轻浮动。 “沈玥瑶,你永远待在朕身边好不好?” 罗忠跟锦儿相视一笑,两人皆行了礼退出殿内。 这话问的她有点猝不及防,他语气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她竟听出了点温柔。 她长睫闪了几下,含糊其辞地应道。 “皇上,臣妾不是在您身边么?” 见她依旧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他想逼一逼她,可又担心吓着她,想着日子还长,总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他轻叹一声:“伺候朕沐浴更衣吧。” 这些事以前都是宫人做的,今日怎地也落到她头上了? 想着出宫大计,也不好逆着他,只轻轻点头。 沈玥瑶慢条斯理的为他褪却厚重的玄色袍子,视线从他性感的喉结和半隐在中衣里的锁骨划过,她咽了咽口水。 他浸泡在温泉里,露出紧致结实的上身,半靠在浴池璧,仰着头看她。 平日里的清冷星眸,如今连乌黑如鸦羽的眼睫都结了细细的水珠,那双矜贵的眸子里多了些朦胧的晦昧不清。 沈玥瑶坐在浴池边,将脚泡到温泉里,谁知这人竟不客气的凑过来,将头仰靠在她腿上。 宫女呈着托案过来,她瞥了一眼,了然这是要让她给他刮胡子。 殿里浮光暗涌,映在他乌黑的眸子里,氤氲出丝丝缕缕的柔光。 沈玥瑶拿着剃刀低下头,仔细又认真的替他整理面容,两人离得近了,呼吸交缠在一处。 这才看清他眼里压制的欲望,只一眼,便叫她心悸。 她下意识想抬头躲开。 偏偏景如璋在此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躲开。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拽入水中。 还不等她反应,便趴在她肩窝上,沉郁的气息像打磨过的粗沙粒,滚烫的的呼吸一下下烙在沈玥瑶白嫩的耳垂上,偏偏沉沉的压着她,让她躲都躲不开。 沈玥瑶意识到一扑面而来的危险感,胸腔里的东西砰砰砰地飞快乱撞,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出来似的。 “臣臣臣臣妾还怀着身孕呢。” “朕问过太医,你的胎相稳了。” 他的语气不似素日里的清冷,夹杂着急切的情欲,贴在她唇上的吻有些失控。 浮在水上的发丝纠缠在一处,分不清是谁的 他捉了她软若无骨的手,十指相扣,暧昧从尽情缠绵的唇齿蔓延,到厮磨的锁骨上。 她一身衣衫凌乱的浮着,于他而言,反倒成了欲说还休的诱惑。 待他眸色清明时,才将她从池里捞起来,随手扯了一件披风将人裹住,白皙纤细的小腿挂在他结实的臂弯,柔和的烛光混着半明半暗的月色,为她镀上一层白瓷蜜釉般的颜色。 粉嫩的脚尖,精致的脚踝,在空中轻轻晃荡,划出暧昧的弧度。 景如璋将她抱到榻边,宫人撩起床上幕帘,他将人轻轻放在榻上。 他自己也上了榻,将睡的昏沉的沈玥瑶抱进了怀里。 到底是顾念着她是有身子的人,手下总是留了几分情。 怎地生的这样娇软。 沈玥瑶夜里从他怀里醒来,迷蒙的看着他清隽无双的侧颜。 他要的,她给不起,而她想要的,他也给不了。 就不阻他雨露均沾,做个快活的皇帝了。 都放过彼此吧。 她复又阖上眸子沉沉睡去。 …… 不出所料,黎凝成功成为后宫之主。 她即位后,恩赏后宫,请旨为沈玥瑶封了妃。 皇帝自是乐见其成,亲自拟了封号「宸」。 第153章 朝暮 沈玥瑶接到圣旨时有点懵,非但如此,皇帝还赏了她一座宫殿—— 朝暮宫 她站在那方匾额下,第一眼想到的不是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而是「朝三暮四」。 心下摇头冷嗤,不过景如璋好不容易大发慈悲,放她出泽露殿。 朝暮宫就朝暮宫吧。 刚进院子,便见梨花如雪,满满的压了一枝头的芳香,薄有时花取次开,淡淡的雾。 过了庭院,她直入寝殿,以椒涂壁,雕梁画栋,入目琳琅,无一处不精致华丽。 她刚欣赏没没多久,流水似的赏赐抬了进来,一会儿是皇上赏的,一会儿是皇后赏的,还有太后赏的。 她寻思着还好景如璋没同意让她去太后宫里,太后虽然慈善,可她实在不愿跟长辈同住。 也是估摸着是朝臣的折子压不住了,才同意让她出泽露殿。 冬雪是贴身伺候她膳食的人,自然也跟她一并到了朝暮宫。 罗忠来时带着春风和秋菊,沈玥瑶感叹,他可真会做人! 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可不错。 两人能回到主子身边当差自然也是欢喜的紧,沈玥瑶见几人重聚,放了她们半日假。 锦儿扶她去绣屏后换衣衫,准备去永安宫谢恩。 她发现自己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已经有点显肚。 尚服局的人倒也贴心,为她量身定制的衣裳也都非常合身,颜色绣纹都较之前的有很大不同。 二品妃位的衣裳颜色和绣纹都比之前要丰富许多,但是她身上这件雪青烟纱碧罗霞,但是这精致的芙蓉绣纹都耗费不少工时。 鬓边的嵌了珍珠的碧玉步摇据说是新罗贡品,之前她虽住在泽露殿,但在穿戴用度上确也从未有过逾矩。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白璧无瑕的脸上竟长出一颗痘,眼角下,殷红一丁点,像颗泪痣。 她没觉得有什么,倒是锦儿有些小题大做,居然还去请了太医。 听到太医说无碍,她才放下心来。 沈玥瑶去永安宫的路上,碰到正垂头丧气的孟美人。 不,已经是孟婕妤了。 新后恩赏后宫,她也被提了位份,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就算没有侍寝,位份也照样升。 孟婕妤向她见了礼。 “嫔妾见过宸妃娘娘。” 沈玥瑶轻笑着皱了皱眉道。 “跟我这么客气做甚?” 她起身无奈的笑了笑道:“也就是客气客气,宫中礼仪不可废,要是被人瞧见,一状告到太后那去,我又得挨训了。” “听你这意思,太后又训你了?” “呵呵……也没有啦,哎,不说我了,姐姐可是要去永安宫?” 沈玥瑶点头「嗯」了一声。 “正好,顺道,我也要去永安宫谢恩。听说除了咱们,姜婕妤也封了妃。” “哦,封的什么妃?” “好像没拟封号。这次晋封的就姐姐有封号,其他人可没这殊荣。” 沈玥瑶默了默,没有接她这话。 孟美人却也自顾自道:“不过也是,姐姐毕竟怀了皇嗣。” 沈玥瑶心下也赞同她这话,这宫里母凭子贵是常态,很多嫔妃并不会被人记住,人们提到她,前面都会加上某某皇子或公主的母妃。 孟美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感叹了一句。 “总算可以出宫玩了。” 这话立刻勾起了沈玥瑶心底的兴趣,眼睛快速朝她眨巴了几下,忙问。 “孟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皇家每年都会去春蒐啊,姑母已经答应让皇上带我去了。” “春......蒐?” 沈玥瑶有点茫然,她怎么不知道? 之前待在泽露殿,消息都闭塞了,这可不行,还是得广开言路,多打探消息才是。 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孟美人耐心皆是道:“就是打猎啊,皇家一年四季都会打猎的,春蒐、夏藐、秋狝、冬狩。皇上会带很多臣子和妃嫔去的,算算日子,应该也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吧。” “去年怎么没有?” “去年皇上刚登基,估计事物繁忙取消了吧。” 沈玥瑶蹙着眉尖,一路心事重重的来了永安宫。 只见黎凝一身凤冠正襟危坐在后位宝座上,脸上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新晋的姜妃也在。 沈玥瑶上前屈膝跪下,正欲行叩拜大礼,却听皇后道。 “你身子不便就免了,坐吧。” 孟婕妤倒是规规矩矩跪下行了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黎凝口吻淡淡。 孟婕妤听她没让她入座,忙乖乖站到沈玥瑶身边。 皇后瞥了她一眼道:“都坐吧。” 她又乖乖坐下,沈玥瑶心下暗笑,这个孟美人平日里可没将那些个嫔妃放在眼里,想不到居然如此畏惧黎凝。 皇后淡淡抿了口茶道:“皇上过些日子要去皇郊围场春蒐,届时,本宫也会伴驾同行。姜妃和孟婕妤也在伴驾名册中,后宫嫔妃不算太多,太后的意思几个妃位都去,婕妤和美人挑几位乖巧懂事的即可。” 沈玥瑶听了她这话,心下难掩悸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宫了。 总结上次跑路的失败经验,各个地方的出城文牒才是她最大的阻碍,没有文牒,城门说封就封,插翅难逃。 如今她有空白印章,于她而言,这道难关总算是攻克了。 沈玥瑶满眼期待的看着黎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黎凝觉得她的神情奇怪,轻轻挑着眉问。 “怎么?宸妃可有人选?” 她哪有什么人选,最想去的就是她啊,又见她问了,余光扫了一眼孟美人道。 “嫔妾觉得郑才人不错。” 孟美人冲她笑了笑,皇后道。 “还有么?” “舒美人也不错。” 姜妃思考一阵,插话道:“嫔妾觉得李婕妤也不错。” 李婕妤?李碧云?这人自从皇上登基被封了婕妤,低调的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倏然被提及,沈玥瑶才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黎凝垂着眸子思考片刻道。 “如此,人也差不多了,待本宫理好名册,交由太后和皇上过目,便可定下。” 沈玥瑶冲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脸上的愉悦之情仿佛要从嘴边溢出来。 黎凝都看的眉眼疏朗几分,语气都柔和不少。 “本宫不在的这段时日,就有劳宸妃为本宫分忧,处理后宫诸多事务。” 等等!她说什么? 第154章 主动 沈玥瑶嘴角原本挂着的笑意瞬间凝固,僵硬地停留在唇边。 宸妃?是她吧? 从黎凝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并没有要带自己一同前去的打算。 宫中叫的上名号的嫔妃们都受邀前往,而留下她独自守着宫门。 把她当成什么了?狗么? 她缓缓收敛起笑容,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处被她刚刚掐出的褶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冰冷如霜,语气淡漠地问道。 “敢问皇后娘娘,嫔妾是否曾经冒犯过您?” 黎凝对于沈玥瑶神情的突然变化感到十分困惑,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轻声疑惑道。 “为何突然这么问呢?” 沈玥瑶见她神色存疑,不像是故意针对自己,不禁心生疑虑,但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蹙眉凝思片刻后,迟疑的开口问道。 “为何去春蒐的名册上没有……?” 说着,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不解和困惑。 黎凝当下明白了沈玥瑶的意思,了然点头,解释道。 “太后说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身份特殊,不适宜伴驾春蒐。围场有了血腥之气,恐对胎儿不利。所以,太后特意嘱咐你要留在宫中安心养胎。” 沈玥瑶听了这话,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她是怀孕,又不是残废,这不能去,那不能去。 忌讳真多! 此次春蒐,可谓天赐良机,要她就这么放弃? 此事,绝无可能! 她在朝暮宫里焦虑地踱来踱去,心中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 眼看着机会近在咫尺,但却让她看得见摸不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不停地搔抓,令她奇痒难耐。 她不停地走来走去,晃得锦儿、冬雪等人的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锦儿叹息一声,劝道:“主子,您还是歇息片刻吧。” 沈玥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着头,无力地斜靠在美人榻上。 春风和秋菊赶忙上前,轻轻地为她揉腿捶肩,柔声劝慰道. “主子,您千万别急呀!您如今身怀有孕,奴婢们听说孕妇最忌讳心急气躁了,否则将来生下的孩子脾气会不好的。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跟皇上讲,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沈玥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眸。 这件事情……确实还得仰仗他才行。 不然,无论怎样费尽心思地折腾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她心中愈发烦闷,柳眉紧紧皱起,原本正在给她揉腿捶肩的人不知何时也停下了动作,整个寝宫一时间安静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眸,却冷不丁地和一道清冷的视线撞个正着。 沈玥瑶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他抬手在她秀肩上轻轻一按,阻止了她的动作。 紧接着,来人便在她身旁坐下,缓声道。 “你如今身子不便,日后见到朕就不必行礼了。” 沈玥瑶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又重新躺回去。 “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若是还缺什么,直接同罗忠讲便是。” 沈玥瑶闻言略微思考一番,伸出葱白的手,搁在他宽厚的肩上,借了点力让自己坐起身来,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一双美眸亮晶晶地看着他,轻声问道。 “什么都可以吗?” 他垂下眸子,灼热的视线游移过她妩媚动人的桃眼、纤巧挺立的琼鼻,最终落在那两片莹润的红唇上。 他气息如兰,丝丝萦在他鼻端,香气钻入他鼻端,像带着钩子一般,勾得人心口一缩。 此刻的她,乖巧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兔子,只要他稍稍伸出手,就能轻易地握住她纤细的楚腰;略微低下头,就能轻而易举地吻上她莹润的唇瓣…… 他那原本冰冷如霜的寒眸,此时就像是在温水中翻滚了一圈,褪去了几分寒意,竟然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之意。 他的确生了些丝丝缕缕的醉意,但也未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她如此主动地卖乖讨好,这个小妖精究竟又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呢? 罢了罢了,姑且看看她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说说看。” 她撒娇似的将柔唇轻轻点上他的嘴角,落了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却勾的人心尖发颤。 声音娇软:“臣妾听说皇上要去春蒐,臣妾还没见过春蒐呢,臣妾也想去,皇上可不可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他垂着眼看她,眸子里萦了丝罕见的慵懒,浮了点笑意,语气也多了分闲暇。 “你去做什么?又不会弯弓射箭,再者,围场上可不是闹着玩了的,你又怀着身孕,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他曾经确实考虑过带着她一同前往猎场,毕竟她一直渴望能够去宫外瞧瞧。 可当他刚刚提出这个想法时,便遭到了太后的坚决反对。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认为太后说得颇有道理。去猎场面临着太多无法控制的情况,现今,她留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太后让后宫众多嫔妃都去猎场的用意,但唯独不让沈玥瑶前去,显然也是有意将她支开。 目的也无非就是让他雨露均沾。 此刻,她竟然主动提起此事,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带她一同前往。 但看着她如此乖巧讨好的模样,他不禁心生几丝戏谑之意。 她微微皱起眉头,声音轻柔地说道:“可是臣妾真的很想去观看皇上狩猎呀,臣妾从未见过皇上您骑马射箭的英姿呢!皇上,您就应允臣妾一同前去吧,好不好嘛?臣妾去了之后,可以……” 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薄唇漾了抹不易觉察的浅笑。 “可以做什么?” 可以逃啊! “可以......给皇上递箭。” “朕有近卫。” 沈玥瑶呼吸滞了一滞,又将头靠近他怀里,贴在他胸前,娇滴滴的道。 “……不递箭也可以做别的嘛。” “做什么?说清楚。” 第155章 调笑 沈玥瑶原本想说自己可以做些端茶倒水之类的粗活,但听到他如此别有深意的反问,让人很难不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他罕见的见到她的耳根泛起一抹可疑的红,不由心下一动。 这个小妖精居然也会耳红,零星一点,却勾的人心尖发痒。 他抬起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耳廊。 沈玥瑶觉得有点痒,微微缩了一下纤细的脖颈。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豁出去了! 要脸干不成大事! 原本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滑落到他的腰间,柔软纤细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腰间乱窜,顺着他的话轻声回答道。 “皇上想让臣妾做什么,臣妾就做什么。”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娇嗔和诱惑,让人心神荡漾。 看着她如此卖力演出的样子,他心里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想轻易地放过她。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捧起了她的脸,手指轻轻地在她软绸一般的娇颜上摩挲,皱着眉道。 “其他东西嘛,朕都不缺,只是这卧榻之上太过冷清,若有一方软玉相伴,倒也不错。” 沈玥瑶心下无语,心想这个人明明满脑子都是下流念头,却偏偏还要说得文绉绉的。 不过她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柔声细气地回答道。 “不知道臣妾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成为您身边的那块暖玉呢?” 景如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接下他这话,看来她为了能出宫,当真舍得下面儿。 他的手指慢慢地滑过她软绸般的肌肤,停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指腹轻轻一摁,指尖上的柔软与温度,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眸色渐深。 他缓缓松开手,身体里某种躁动在暗涌,他的腹部窜起起一团无名火。 他急忙将手从她的脸上移开,仿佛那处烫人的很。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凝着眉宇,收拢了心思,眸子里流露出为难的神情,却隐隐压着笑意。 “你怀了身孕,有些事怕是不大方便做吧?” ?! 沈玥瑶仰起头看他,这色胚竟如此厚颜无耻! 不方便,他不也没放过她么? 她眸光流转,轻轻闪烁几下,努力绷着笑,用他之前的话回他。 “太医......太医说臣妾的胎相已稳。” 他眼里柔光暗浮,语带戏谑道。 “爱妃待朕如此情深意重,竟一刻也离不开朕?” 这、这这倒不至于。 她冲他眨了几眼,总不能说不是吧? 敷衍的冲他笑了笑,迟疑了片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呃......嗯。” 看她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不答应她都觉得对不起她这一番「深情」。 这么精彩的表演,他下次还想看。 薄唇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了浅浅一吻,低声道。 “老实待在朕身边,不许乱跑。” 沈玥瑶一愣,立刻抬起头来看他,眸子里闪着比星子更亮的光,轻轻咬着下唇,檀口微张,试探性地问道。 “你答应了?” 看着她眼里的光,仿佛周围都亮了亮,衬的整个人鲜活无比,他心下淌过一阵涓涓暖流。 过去的这些年,他的世界一潭死水,直到她进来横冲直撞,激起滔天巨浪。 怎地就高兴成这样? 他伸手轻轻捉住她的下颌,调侃道。 “瞧你,口水都流下来了。” 沈玥瑶忙霍开他的手,抬袖去抹,没感觉到湿润,才知道他故意逗她。 便嗔了他一眼,将袖子呼到他脸上。 抽回手时,被他一把捉住柔荑握在手里,睨着她的眼里含着浅笑,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长出息了,敢对朕蹬鼻子上脸。” 她低低的说了一声:“哪有。” 罗忠进来见两人有说有笑,从没见过皇上这样放松惬意的一面,叫人也想跟着笑。 他不但笑了,还笑的花枝乱颤,比皇上都开心。 察觉到有人进来,景如璋轻咳两声敛下唇边笑意。 淡声道:“何事?” “几位大人已经候在御书房,您看……” “知道了,朕现在过去。” 他转头目光温柔地凝着沈玥瑶,抬头拂了拂她额前碎发。 “朕看你这几日食欲比之前好了不少,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让御膳房做。” “那倒不用,冬雪知道臣妾的口味。” 他满意地颔首道。 “你先歇着,朕晚些时候再过来瞧你。” 沈玥瑶微笑冲他点头,目送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朝暮宫门。 她眉心轻闪,缓缓收回复杂地眸光,凝在刻着团花的地板上。 过了好一阵,她才缓缓起身,走到院子里。 柔风携着几瓣梨花落在秋千上轻轻荡漾,彰显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她不想与梨花争秋千,坐到一旁亭子里,看着满院梨花似雪,花团锦簇,她嘴角牵起一个惬意的微笑。 秋菊匆匆走过来,欠了欠身道。 “主子,奴婢刚刚看到皇后娘娘的凤驾正朝这边来。” 沈玥瑶淡声道:“知道了,将茶奉到院子里来吧。” 黎凝缓缓走进院子,目光扫视了一圈,只见满园的草木葳蕤。 她的视线落在了满院盛开的梨花上,洁白如雪的梨花挂满了枝头,微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宛如一场梦幻般的花雨。 她抬脚走到亭子,沈玥瑶朝她盈盈一福,柔声道。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罢。” “你这里真是个宜人的好地方啊。” “嗯,是挺漂亮的,皇后娘娘喜欢,常过来坐坐。” 她默了默,开口道。 “本宫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沈玥瑶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调侃地说道。 “请教?娘娘您这话可真是说得太客气了啊!要是换作从前,恐怕早就直接拿刀架到我的脖子上,何须如此客气?” 皇后闻言,眉头微皱。 “本宫什么时候拿刀架过你的脖子?” 沈玥瑶眨了眨眼,俏皮的答道。 “呃……掐脖子算不算呢?” “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这促狭,居然还一直记着?” “那可不嘛!我这人心眼比针小。” 沈玥瑶见她兴致似乎不高,看来有事,便收了嬉笑的神色,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娘娘所问何事?” “宫里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刚莹秀宫那边的人来报死了一个采女,还有一个疯了。” 沈玥瑶眉心轻皱,轻掀眼皮,沉声问。 “莹秀宫?何人?” 第156章 主意 黎凝缓缓地坐在石凳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孙采女已经离世,而那个姓卫的采女也发疯了。” 沈玥瑶的眼眸微微闪烁,对于这两个人,她并不陌生。 孙采女向来喜欢挺身而出,为弱者打抱不平。回忆起自己初次踏入莹秀宫的时候,万采女曾故意刁难卫采女,正是孙采女极力护着她。 不过,脑子不大聪明的样子。 如今看着她们三人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禁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默默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据说是溺水身亡,但本宫暗中派人调查过,发现更像是中毒所致。”黎凝皱起眉头道。 “中毒?那可有查出是谁下的毒手?” “说来也怪,我们竟然在那位发疯的卫采女房间里找到了毒药。”黎凝的语气充满疑惑。 沈玥瑶听后心头一惊,她对这个卫采女印象颇深。 当初就是她教唆万采女去偷窃自己的话本,可以看出此人颇具心计。 试问这样一个有心计的人又怎会轻易做出这般疯狂之举呢? 沈玥瑶思索片刻,果断地下了结论 “卫采女,她绝不会如此简单。” “也许吧!不过目前此事仍需进一步查证清楚。”黎凝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沈玥瑶回过神来,柳眉一挑,眼神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皇后娘娘今日前来找我,难道是为了帮您破案?” 黎凝眉头紧锁,轻声叹息,声音带了点无奈。 “这宫里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不知枉死了多少条人命,你一向鬼点子多,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杜绝此类事的发生?” 沈玥瑶勾了抹无奈的笑,自打她莫名其妙的来了这,在这宫里过的如履薄冰,深知这里的规则远非她一人可以推翻改变的。 所以她想逃,无论怎样都想逃。 这里的一时安稳,是他给的,全凭他现在对她的那点兴趣和喜欢。 可人心易变,她不想后半生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个男人身上。 也不想费尽心思去讨好他,久了,她自己都觉得厌烦。 她若有所思的小声道:“真是承蒙娘娘看的起啊,我哪有这本事?再则,我自己的事都还没着落呢。” 她最后这话说得细若蚊蝇,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其吹散。 黎凝身为习武之人,其耳力之敏锐,远超常人,这细微的声音在她听来,却是清晰可闻。 “你有什么事?” 沈玥瑶微微一怔,她的事情犹如一团乱麻,错综复杂,想法也太危险。 不好说,眸光流转间,转意了话题。 “倒也没什么,娘娘方才说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不大可能。宫里女人多,男人就就一个,自然总有人会不惜一代价去争去抢。或为荣华富贵,或为家族利益,总之,个人有个人的理由。若皇后娘娘真想干一番事业,减少此类现象的发生,我倒是有些主意。不过,可能有点难以实施。” 黎凝轻轻一笑,淡淡看她,执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缓缓道。 “就知道你有主意。说来听听。” 沈玥瑶素手托腮,眸光凝着停在飞花,幽幽道。 “宫中规定宫女到了二十五岁便可以放出宫嫁人,嫔妃却要在宫里待一辈子,她们岂不是连宫女都不如?照我看,那些没承宠的,到了年龄也送回去吧。留在这,也只会蹉跎岁月。” 黎凝低着眉眼,仔细琢磨她的话,迟疑道。 “这......虽然听着有理,不过实施起来确实有点困难,太后那关就不容易过,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行。” “这就是考验你这个皇后的时候了,再则,我觉得宫里实在太无聊了,嫔妃们都窝在自己宫里,也没个兴趣爱好,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争宠那点事,久了不出问题才怪。” “兴趣爱好?” 沈玥瑶点头道:“可不是么?你别瞧孟美人一天只知道打马吊,可她除了这点爱好,她可惹过事?” “她跟卫美人打过架。” “呃……那是意外。可若是宫里可以组织一些社团活动,大家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可做,别整日将目光放在争宠那点事儿上,自然也会起一些作用。” 黎凝想了想到:“会不会……有些玩物丧志?” 沈玥瑶心下一惊,眸光在她身上游离一阵,有点难以置信的看她。 “玩物丧志?敢问皇后娘娘,宫里的嫔妃有什么正经事要干么?” “争宠,生孩子。” 沈玥瑶呼吸一滞,长睫快速眨了几下。 “合着这半日白说了?娘娘不是不想嫔妃争宠么?” 黎凝道:“宫里还有一尊太后呢,这事儿怕是难办。等春蒐回来说吧,这些日子便辛苦你了,素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事,本宫都安排好了,若是……” 沈玥瑶抬手示意停下,得意的笑道。 “打住。这事儿皇后娘娘还是找别人吧。皇上答应我了,带我一起。” “……皇上?” 黎凝想说他抽什么风?之前他不也同意让她留在宫里养胎么? 不过她看到沈玥瑶脸上的神情,大致也猜到,定然是她使了些手段。 …… 去围场的的前一日,沈玥瑶也不知为何,特别兴奋。 十根手指搅在一起,在殿里来回踱步,心下既激动又带了点不安。 冬雪小声问锦儿:“主子这是怎么了?” 锦儿想了想道。 “可能是主子觉得要出宫,高兴了吧,每次一提到出宫,主子都这样。” 沈玥瑶想了想问:“锦儿,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主子放心,能带的,奴婢都带上了。” “……没什么用的尽量少带,出门在外,多带点银子。” 第157章 出行 风恬日暖,群雁高飞,正是大好春光时节。 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却隐藏着一场秘密行动。 沈玥瑶在踏出宫门之前,再次向锦儿确认道。 “所有东西都带齐全了吗?” 锦儿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之后,才轻轻地点头回应道。 “请主子放心,一切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 尽管如此,但沈玥瑶心中仍有疑虑和不安,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萦绕心头。 她暗自思索着,试图找出这种不安的根源,但却始终无法理出头绪。 最终,她将这种奇怪的情绪归结为逃前恐惧症状。 锦儿搀扶着沈玥瑶走出了朝暮宫,登上了步辇。 此次随行宫女不宜太多,担心坏事,也不想牵连他人,故,身边只带了锦儿。 步辇行至宫道拐角处,遇到了皇后的凤驾。 抬辇的小太监们见状,立刻将沈玥瑶乘坐的步辇移到一旁停下来。 沈玥瑶本打算下辇向皇后行礼问安,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皇后便抬起眼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 “罢了,不必多礼,一起走吧。” 沈玥瑶微微一笑,欣然道。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虽然嘴上说得客气,但宫廷里的人都已经成了精,哪里真敢抬着她和皇后并肩而行。 抬辇的小太监们都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便有意放慢了脚步,使得皇后的凤驾稍稍领先一些,宸妃的步辇则紧随其后,位于皇后身侧。 如此一来,既不妨碍两人之间的交谈,又体现出尊卑有序的礼数。 黎凝微微侧目,扫了一眼锦儿,语带调侃地说道。 “你只带着这么一个宫女,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寒酸。罢了,本宫就从身边拨给你两个宫女吧。” 沈玥瑶听到这话,眉头轻轻一皱,但脸上仍保持着微笑,回答道。 “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妾身不太习惯有太多人侍奉左右。您可千万别小瞧了锦儿,她一个人能抵得上好几个呢!” 见她坚持,黎凝也不好再强求,便没有继续多说。 步辇停在宫门前,沈玥瑶从步辇上下来,朝前望去。 只见景如璋一身月白色束腰紧袖长袍,上头绣着金龙,熠熠生辉,宽肩窄腰,身形修长,立在日光下,眉宇间张扬着一股神气,静静看了她一眼,眼角压着笑。 然后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他不是一直喜欢玄色衣衫么? 人的喜好果然会变! 皇帝更是。 沈玥瑶觉得他好像与初见时判若两人,她摸了摸肚子,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期待这个孩子了。 希望他将来是个心藏万丈海,眼无世俗光之人,不被困在皇权之下。 马车上锦儿贴心的为她准备了酸梅,沈玥瑶捉了一颗放进口里,初时入口酸的掉牙,慢慢的竟也能品出一丝甜。 这味道,上头! 她掀开锦帘,看向外头。 浩浩荡荡的人群,她只能瞧见前后嫔妃的车架,密密麻麻都是望不到头的护卫。 虽然不清楚围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但如果一直被这么多人围着,想要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混乱,只要场面一乱,她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锦儿压低了声音问道。 “主子,咱们什么时候逃啊?” 沈玥瑶连忙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能说这话。 “不要在路上谈论这件事,以免被别人发现异常。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我们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锦儿应了一声,表示明白。 她心里其实并不太相信能够成功出逃,可上次主子一个人不也逃出去了么? 谁又能说得准呢? 主子厉害着呢,听她的,准没错。 马车到围场时,行了约莫三个多时辰,沈玥瑶已经睡着了。 “主子,主子......”锦儿轻声唤道。 沈玥瑶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开口问。 “到了么?” 锦儿点头:“嗯,到了。” 她下了马车见一片山花欲燃,软香轻红蝶忙燕舞。 正是,春风过处,草也青青,木也欣欣。 她正瞧的入神,侍卫过来拱手行礼道。 “宸妃娘娘,卑职带您去营帐。” 沈玥瑶微微颔首,心下了然。 皇帝出宫狩猎,所有事宜皆已预先筹备妥当,她粗略环顾四周,只见侍卫林立,几乎每隔五步便有一人站岗放哨。 果真是天子之躯,安全防护工作做得竟是如此无懈可击、滴水不漏。 若要逃脱,恐怕还需耗费不少心力。 她凝视着前方那片茂密的树林,古木高耸入云,想必此处便是众人围猎之地。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进? “宸妃娘娘,您的营帐已经到了。” 听到声音,沈玥瑶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开口问道。 “皇上的营帐在何处?” 护卫抬手朝着她身后的方向一指,回答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的营帐就在那边。” 沈玥瑶回头望去,明黄色的帐子极是醒目,比一般帐子大上许多。 其实不用说,一眼便能瞧出是皇帝的帐子,离这儿不算太远。 她转身进了帐子,里头一应物品俱全,还设了书案和茶案。 地上铺了羊毛软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漫步云端,脚感不错。 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她觉得身子有些困倦,轻轻捶了捶腰,走到榻边,疲倦道。 “锦儿,我先睡一会。” 锦儿轻轻点头伺候她睡下。 皇帝来看她时,见人躺在榻上,双目阖着,纤长的睫羽覆下一片淡影,微微蹙着眉,呼吸均匀绵长,睡颜安宁。 他坐到榻边,静静看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她额间,似乎想将那微皱的眉头抚平,低声浅笑道。 “说来瞧朕打猎的,自己倒先睡了,你这小妖精,口里竟没一句实话。” 他没过多停留,还有不少大臣等着,起身道。 “好生伺候着。” 他这话带着几分威仪和命令,锦儿背脊绷得笔直,战战兢兢应了声。 “是。” 第158章 意识 沈玥瑶悠悠转醒时,天似蘸了浓墨,漆黑一片,只余几颗星子,孤零零的挂在树梢。 营帐内点亮了烛火,为了能让她安心入眠,锦儿特意只点了两盏灯。 她并不是睡醒的,而是被帐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喧闹声给吵醒的。 听到动静的锦儿赶忙又点亮了两盏灯,快步走到榻边将她扶起。 沈玥瑶眉头紧蹙,脑袋不是很清明,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了一会,问道。 “帐外为何如此吵闹?” “帐外正在设宴,皇上派人传话,如果娘娘您醒了,让您出去坐一会儿。” 她微微颔首。 锦儿笑嘻嘻道:“奴婢听说咱们帐子里的毛毯是皇上特意让人铺的,说山中夜里湿冷,不能让您冻着。” 沈玥瑶吊着眼睛看她,轻哼一声。 “你上哪儿听的?” “奴婢刚刚出去转了一圈,无意间听到的。” 沈玥瑶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等简单洗漱整理一番之后,这才缓缓出了帐子。 帐外热闹非凡,歌声悠扬,衣袖翩翩,文臣武将皆有。 相比于宫廷中的宴会,这里少了几分拘谨和约束,氛围显得更为轻松随和。 沈玥瑶注意到还有几位陌生的武将,他们正举着酒杯向皇帝敬酒。他也没有推脱,爽快地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当她走近时,惊讶地发现正在前面领舞之人竟然是温淑妃。 她每一个转身,神情都充满了妩媚动人的风情,尤其是那双眼睛,始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坐在主位上的人。 只是见到她来时,唇边的笑容仿佛瞬间凝结成冰,僵硬而生硬。眼眸微微眯起,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转瞬间又恢复成一副明艳动人、风情万种的模样。 沈玥瑶心中暗自思忖,怎就见到她时突然变了神色? 她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然后迈步走向主案旁,微微福身道。 “臣妾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景如璋见到她后,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缓缓伸出手来,伸向她。 “醒了?过来这边。” 沈玥瑶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在他身旁坐下。 宫人低眉顺目地为景如璋斟满了酒盏,沈玥瑶的眉头微微皱起,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正从鼻尖飘过。 她将身子挪开了几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上那只烤得金黄酥脆的乳猪吸引住。 今天长途跋涉,途中几乎没有进食,此刻的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始终无法离开那只诱人的烤乳猪。 却听他调侃道:“瞧你,跟只馋猫似的。” 沈玥瑶侧过头去看他时,只见他脸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眸,此刻也沾染了些许醉意,连眼尾都泛起了淡淡的绯色。 他这是喝醉了吗?她心中暗自揣测。 她将目光放在温淑妃身上,就在此时,他突然凑近了她,一股难受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愈发浓烈。 沈玥瑶甚至来不及欣赏温淑妃那绝妙的舞姿,便急忙捂住胸口,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动一般,翻江倒海般袭来。 她连忙将身子转向一侧,她吐了。 皇帝见状,眉头紧紧皱起,心疼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并关切地问道。 “之前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传太医来瞧瞧吧。” 沈玥瑶摆手,气弱道。 “只是偶尔这样,无碍,不用叫太医。” 沈玥瑶缓和了许久,才慢慢恢复了一些精神。 一旁的黎凝见她如此难受,便提议道。 “既然宸妃身体不适,不如还是回到营帐中歇息吧。派人将膳食送进帐内,皇上您觉得如何呢?” 皇帝想了想道:“也好,既然你身子不适,那便早些回帐中歇着吧,朕一会儿去看你。” 沈玥瑶微微颔首,锦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起来。 她欠了欠身道:“臣妾告退。” 她的目光掠过温淑妃婀娜多姿的身影,看到她笑容中的微妙意味。 在宫里摸爬滚打这许久,跟她打交道的次数也少,自然也看透那笑藏着某种算计。 她心下暗自警惕,她该不是想对付她吧?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一阵阵燥热不知从哪里涌起,迅速蹿遍全身,额间出了些细细密密的汗。 他眼尾红的愈发明显,此刻竟露出几分妖冶。 不对,那酒有问题! 何人胆敢如此大胆,敢在他的酒里下药? 他的膳食向来有人试毒,不见有人禀报说有问题。 他只觉脑袋有些昏沉,忙唤人备下冷水,身子浸在冷水里,眸子沉的似乎能滴出水。 冰冷的水滴划过微微起伏的胸膛,颈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这水解不了身体的渴,反而勾的人愈发燥热,几乎要烧起来一般。 平日里的朗眉星目,如今连乌黑的眉睫都结上一层细细的雾珠。 眼里是比墨还要浓的欲。 他紧紧皱起眉头,心中所想全都是那张为了出宫,勾引他的脸。 殷红的嘴唇,勾人的眼睛,柔软的耳垂……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令他几乎陷入疯狂之中。 此刻他仅存的意识,也只想拉她一起沉沦,跌进万丈深渊…… 他一刻也等不了,猛地站起身来,迅速换上寝衣,脚步匆匆便要朝她帐子走去。 罗忠掀开帐帘进来,恰好看到他从绣屏后面走出来。 见他神色有异,忙问。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可要传太医?” 他沉着眉眼驻足,冷声道。 “不必。” 罗忠觉得他可能是忧心宸妃娘娘,柔声道。 “奴才刚问过锦儿姑娘了,宸妃娘娘只是乏了。” 乏了? 哦,她今儿身子不适。 小太监进来行了礼,垂着头道。 “皇上,淑妃娘娘在外请见,说您今天喝了不少酒,特意给您送来了解酒汤。” 景如璋微微眯起眼眸,眼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沉声道。 “她来得还真是时候,让她进来吧。” 他的声音微寒,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却让人难以琢磨。 第159章 情思 温淑妃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微微欠了欠身,声音娇柔婉转。 “臣妾拜见皇上。” “都这么晚了,淑妃怎么还过来了?” 皇帝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臣妾今日见到皇上喝了不少酒,担心皇上龙体不适,所以特意准备了解酒汤。”温淑妃轻声细语地回答道。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抬起袖子将双手背在身后,手心烫出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刺骨。 “淑妃真是体贴入微啊,朕刚刚喝醉了酒,你就送来了解酒汤。不过,淑妃可知道朕刚才喝的那些酒……有何不妥之处?” 温淑妃轻皱眉头,美目流转,惊讶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妥?臣妾......不知。” 皇帝冷哼一声,厉声道。 “罗忠,去传太医!” 罗忠急忙快步跑出去,请了随行军中的陆太医前来。 陆太医给皇帝请完脉后,神色并无异常,拱手答道。 “皇上,您体内气血翻腾,应该是饮了烈酒所致。” 景如璋一向自认为酒量不错,普通的烈酒又怎会如此? 他就不信,这酒真没问题! 他的眸子里噙着一丝薄怒,手里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命令道。 “去,立刻将酒取来!” 陆太医见到皇帝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落下,心中暗自思忖,皇上的毅力实在令人钦佩,面对如此强劲的催情酒,还有美貌的淑妃在场,他竟然能够一直忍耐至此。 如果继续这样忍下去,恐怕会对龙体造成伤害。 眼看着皇上执意要追查到底,陆太医无奈之下只好取出银针,迅速在皇帝身上扎了几处关键穴位,只作暂时缓解。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解决,只是……没有人敢…… 罗忠赶紧取来了酒,恭敬地递给陆太医。 陆太医接过酒杯后,仔细嗅了嗅,眉头微微皱起。 景如璋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淑妃。只见她低垂着眼帘,似乎想要掩饰眼中的情绪,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陆太医轻轻抿了一小口酒,然后轻轻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 “启禀皇上,这酒中掺了鹿血。” 景如璋冷哼一声,果然被动了手脚,眼眸之中仿佛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他沉声道。 “鹿血本应腥味极重,为何朕却毫无察觉?” 陆太医点头应道。 “这酒中被掺杂了其他几味药材和香料,正是这些东西掩盖住了鹿血原本的腥气,所以寻常人很难觉察出来。” 景如璋恍然大悟,他倏然明白了为何沈玥瑶一靠近他便反应如此之大。她身怀有孕,嗅觉比常人更为敏锐。 是谁动的手脚,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并未点明。 只见他眼神冰冷,语气生硬地道。 “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淑妃留下。” 陆太医心下了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景如璋凝视着淑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淑妃低头垂眸,不敢与他对视,心中忐忑,手轻轻打着颤,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没有证据的事,只要她不认,皇上便也不会轻易动她。 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 他的声音冷若寒刃,仿佛能割裂空气。 “献舞、鹿血酒、醒酒汤,淑妃的心思,当真是缜密如丝啊。” 淑妃的眸子微微一颤,眼睫轻眨,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她摇头道。 “皇上,不是臣妾......” 皇帝冷声打断—— “是不是,你清楚,朕也清楚。” 他如鹰隼般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头上那只洁白的玉兰步摇。 “你向来懂事,这件事朕不打算追究,没有下次。你知道朕喜欢你什么,别做多余的事。” 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眼底神色却如万年寒冰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说完,便转身径直出了帐子。 温淑妃的眼中噙满了泪水,痴痴地回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喜欢她?她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何时喜欢过她呢? 她自负美貌与才学,以为男人都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若能有些志趣,便能轻易拿捏。 恰巧,这些,她都有。 他起初对她确实有几分兴趣,毕竟他们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 何时他的心中突然就没有了她的位置呢? 她唇边笑意渐苦,如同风中凋零的花瓣,无力而凄美。 沈玥瑶么?是因为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么? 若是没有那个孩子,她们是否就会一样呢? 想着,想着,她的眼眸中渐渐升起一丝怨恨,倏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又扯出一抹笑。 他喜欢她,是的,他曾经喜欢过她。 那么,应该是一样的吧。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 景如璋出了帐子,罗忠拱手,神色犹豫道。 “皇上,刚刚宸妃娘娘来过。” 他眉头轻皱,余光瞥向罗忠,淡声道。 “她可有说什么?” “宸妃娘娘......也是来送醒酒汤的。” 他微微一怔,随即牵了一抹浅笑,也不是个完全没心肝的。 “怎么没进去禀报?” “奴才还没来得及,她听说淑妃娘娘在里面,就说不必了,也不必告诉您她来过,那醒酒汤......” 景如璋见他支支吾吾,心下不悦,一丝烦躁爬上眉宇,声音压着怒。 “醒酒汤怎么了?” “宸妃娘娘自己喝了。” “......” 第160章 野兽 锦儿今儿听到自家主子竟主动关心起皇上来了,还说那酒极是难闻,等会儿给他送碗醒酒汤过去。 可是她哪里会煮什么醒酒汤呀? 但是皇上喜欢主子,想必皇上只要看到她的这份心意,应该也会感到高兴吧。 至于醒酒汤嘛...... 她挑了一些酸梅熬成了汤。 两人走到皇上的营帐前时,却发现温淑妃竟然也在,锦儿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就让别人抢先一步了呢? 她急的帕子都快搅破了,就等着主子进去跟她斗一斗。 出乎意料的是,主子却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还说。 “算了,就当没来过,也别让皇上知道,不然尴尬。” 她自己反而把那碗所谓的“醒酒汤”给喝了下去,还夸赞道味道不错! 这...... 主子是真是没上进心啊! 就算要跑,也不该让别人好过啊,她心下叹气。 小声嘟囔:“主子,您刚才怎么就给喝了呢?” “不喝岂不是太浪费了吗?味道确实还不错。” 沈玥瑶坐在茶案前,伸出玉手托住香腮,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制造一些混乱,好趁乱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那葱白般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案,美眸流转间,似有一丝淡淡的愁若隐若现。 景如璋掀起帘帐走了进来,锦儿首先看到了他,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欠身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 沈玥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他,不禁皱起眉头。 这大半夜的,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也站起来,欠了欠身。 “臣妾参见皇上。” 景如璋扫视了一眼锦儿,她便识趣的退下。 他沉步走到沈玥瑶身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呼吸沉重地打在她的耳边,跟个火炉似的烫人。 沈玥瑶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耳边充斥着他沉沉气息的呼吸声,几乎要将她烙化。 她察觉到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用力去推他,却分毫推不动。 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沈玥瑶只觉一阵酥麻,薄唇贴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瑶儿,帮帮朕......” 语气中带着一丝央求,看着她的眼神危险又暧昧。 与他素日里大不相同,沈玥瑶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隐晦的一面。 不待她问明原由,唇已经寻上了她纤细如玉的脖颈,停在精致的锁骨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沈玥瑶吃痛,贝齿间溢出一声浅吟,奋力一挣,脱离了他的怀抱。 迅速后退到书案后面,眼神中充满疑惑和警惕,同时还拿起一本书挡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势。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过来。”景如璋哑着嗓子命令道。 见他状态不对劲,沈玥瑶心中有些害怕,没敢轻易上前,与他僵持。 他眸子愈发的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神智。 他已经失去耐心,直接迈步向前想要捉住她的手腕。 沈玥瑶心下警惕,一看他有所动作,敏捷地绕过书案,跑到另一边,慌乱的打量着他。 语气中凝着一丝疑惑和不满。 “皇上,您是酒喝多了吧!” 景如璋单手撑着书案,细细密密的汗珠结在浓黑的眉毛上,摇了摇头,竭力保持着理智。 他的嗓音哑的几乎快要听不清。 “今天有人在酒里掺入了鹿血。” 鹿血?难怪! 他跟温雪姝还没够?又跑到她这来撒野? “又不是我掺的,谁掺的您找谁去啊。”沈玥瑶反驳道。 “沈玥瑶,你!” 他的语气中隐着怒,不想再同这个没心没肺之人浪费唇舌,只会气死自己。 他此刻只想封住她的唇,禁住她的腰,让她再不能开口说一句话,不能动,任他为所欲为。 他再次冲过去,试图抓住她,她急忙想要逃,但动作终究比不上他迅速。 虽然没有成功捉到她的腕子,但他却一把抓住了她肩头的衣衫。 她开始胡乱挣扎,就在这时,只听到“嘶——”的一声。 衣衫被他撕开,沈玥瑶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心中腹诽,这人是疯了么! 他是疯了,也不打算放过她,趁她惊讶的瞬间,伸手掌住她的腰将人抵到柱子上,将她的手扣在头顶上。 沈玥瑶皱着眉,盈盈水眸里带着点惊慌,受惊的小鹿一般。 看着她的眉眼,潜藏在骨缝里的躁被催的烫化了神智。 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他如鸦羽般漆黑修长的睫毛缓缓滴落,不偏不倚地砸落在她鲜艳欲滴的唇瓣之上,惹的红唇一阵轻颤。 她的身体不断挣扎着,试图用双脚去踢他以摆脱束缚,他似乎意有所感,迅速腾出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后腰,其紧紧贴近自己坚实宽厚的胸膛。 不愿再看到她挣扎,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情欲灼灼。 薄唇不由分说的欺压上她的柔唇,仿佛一头饥饿已久的猛兽终于品到一丝鲜血,开始毫不顾忌地肆意侵占和掠夺。 吻慢慢的变了味道,开始厮磨啃咬,呼吸交缠间,她隐隐闻到一股酒气带着淡淡的腥,还有一丝他身上的雪松香,熏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心底被恐惧笼罩,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跟一头野兽没有什么分别。 全然不顾她腹中还有孩子。 不能由他这样任性妄为下去,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放软了身子,安抚似的回应他的吻。 见她温顺的跟只兔子似的,他才满意的松开了她的手。 情急之下,她伸手去摸一旁的茶案,哆哆嗦嗦摸到上一个硬物,来不及多想,就往他脑袋上砸去。 他立时停了动作,两眼一抹黑,脑袋搁在了她肩头。 身子往下滑,她原想抱住他,不让他滑到地上。 奈何体力有限,也只好让他倒在地上。 她这才瞧清楚手里拿的是烛台,她心下一紧,手心发颤,立刻丢开。 起身拢了拢凌乱的衣衫,颤着长睫,用脚尖戳了戳他的手,轻轻唤了两声。 “皇上,皇上......” 第161章 烦闷 他、他他他不会死了吧? 沈玥瑶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这可是弑君之罪啊! 她哪里担当得起? 她战战兢兢地抖着指尖蹲下来,小心翼翼去探他的鼻息,一股灼热的气息立刻喷洒在她的指尖。 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还好,还好,还喘气! 沈玥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里盘算着明天该如何应对? 他现在满身酒气,估计明天醒来也记不得多少事情。 事已至此,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沈玥瑶已经精疲力竭,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低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 骂道:“趁着酒劲儿耍流氓,该!” 看着自己这身凌乱不堪的衣裳,瞪着地上的人尚觉得不解气,抬脚踹了他手臂一脚。 哼了一声,转身绕过屏风,脱下身上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换上一件崭新的藕荷色绣蝶千水裙。 在榻边坐了一会儿,透过绣屏看着地上的人,只觉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闷氛围,让人感到心慌意乱。 一时困意全无。 她缓缓起身,掀起营帐的垂帘,发现罗忠不在,是个面生的小太监替了他的差事。 这个时辰,也该他换岗了。 锦儿看到她出来,又换了衣衫,问道。 “主子,您怎么……” 沈玥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淡淡打断她。 “没什么,我只是想出来走走。” 沈玥瑶目下观察守卫的情况,缓缓朝着林子的方向走去,行至林子入口,立刻有侍卫拦了她的去路。 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道。 “宸妃娘娘,此地不得进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规矩,并没有刁难他们,只是借着月色,漫无目的四下走走。 不觉间,她的目光被前方的一池碧绿湖水所吸引,一轮弯弯的新月低垂在水面之上,闪烁着粼粼波光。 碧湖之畔,似乎有两个身影,沈玥瑶感觉那两人有些眼熟,好像是...皇后和江野。 这、这两人,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沈玥瑶不敢轻易上前,生怕真的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语。自己可谁都打不过啊! 她悄悄地躲在暗处观察了两人许久,愣是一句话也没听清。 锦儿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压低声音问道。 “主子,您看皇后和江侍卫在那儿说什么呢?” 沈玥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我也不清楚啊,这深更半夜的,他们两个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幽会。” 锦儿闻言,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促道。 “怎么可能呢?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啊!而且江侍卫一直衷心侍奉皇上,他又怎会背叛皇上呢?” 她就是嘴瓢,随口一说,没想到锦儿反应这么大,暗自压了压唇。 沈玥瑶若有所思地望向水池,凝视着池水拉长的倒影。 一个高冷望月,一个低眉垂眸。 她轻声道:“黎凝这个人,表面上虽然冷漠,但实际上对周围的一切都很上心。你难道不觉得,从倒影看,他们俩其实还挺般配的么?” 锦儿一时间无言以对,皇后跟侍卫? 这这这也太劲爆了吧! 沈玥瑶倏然想起之前亲眼目睹过黎凝的武功,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惧意。 她担心继续留在这里臆想吃瓜,会惹出什么事端。 她眉心轻闪,微露遗憾,忙带锦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围场周围守卫密布,围的水泄不通,要怎么逃出去? 一切都井然有序,得生点变数才行。 她今夜的心情有点沉郁,眼看寻不到什么合适的时机,又灰溜溜准备回帐子。 行至帐外时,却见姜妃从帐子里悠悠走出来。 她……来这里干什么呢? 沈玥瑶仔细打量她几眼,饶是她眼神不好,却也借着月光瞧见她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 脸上浮现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眸子里媚态可见。 她立时明白了,轻轻凝起眉尖看她,眼神带了五分寒意。 这两人都是什么毛病? 这种事,为什么非要在她的帐子里做。 站在她身后的锦儿更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姜妃,恨不能在她身上看出两个洞来。 沈玥瑶冷冷打量了她几眼,淡声道。 “姜妃娘娘好手段。” 姜妃垂着眸子,淡声道:“我是来找你的。” 这样的借口,她自是不信,手段好不好,沈玥瑶不知道,但对方成功的让她不想进这帐子。 心下懊恼,还是打轻了呀! 她唇边勾了一抹冷笑,侧身问锦儿。 “孟婕妤的帐篷在哪里?” 锦儿指了指对面,轻声说道。 “主子,就在那边。” 沈玥瑶微微颔首,然后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她轻轻掀起帘子,看到孟美人正在独自玩着骰子。 孟婕妤见到她到来,惊慌失措地迅速收起骰子,笑着起身向她行礼道。 “沈姐姐。” 沈玥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 “我今晚要和你挤一挤,孟妹妹不介意吧?” 孟婕妤满脸惊讶地看着她,还未来得及回应,沈玥瑶已经瞥了一眼床榻,接着道。 “我今天有些疲惫,先去歇息了。孟妹妹不必管我,接着玩。” 话音刚落,她便径直走到榻前,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躺在榻上。 孟婕妤完全没反应过来,眨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锦儿,急忙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锦儿气得咬牙切齿,但又担心打扰到主子休息,低声解释道。 “就是……” 话没说完,就听到榻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锦儿,出去。” 锦儿猛地一怔,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多发一言。 孟美人则一脸懵的看着榻上之人。 罗忠夜里同小太监换了岗,眼看辰时已过,还不见皇上出来,罗忠进来一瞧,差点惊掉下巴。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162章 事情 天啊!皇上、皇上怎么躺在地上! 这、这成何体统! 罗公公惊慌失措地在帐子里四下环顾,却惊讶地发现里面竟无一人。 宸妃娘娘去哪了?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担忧,还好皇上之前特别吩咐,在宸妃娘娘的帐子里铺上柔软的羊毛地毯。 否则让皇上就这么在冰冷的地上睡上一晚,非得着凉不可。 皇上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啊! 宸妃娘娘也真是不懂事,也不给皇上搭床被褥。 看着眼前的情景,罗公公心疼得要命,他尖着嗓子高声呼喊道。 “来人!还不快把皇上搀到榻上去,慢点,磕着、碰着,小心你们的脑袋!还不赶紧去传唤太医!” 陆太医听到皇上龙体欠安,背着药箱一路小跑过来,可怜一把老骨头还要经历这般蹉跎。 到了营帐,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迅速打开药箱,取出脉枕,动作行云流水。 小心翼翼地将食指和中指搭在皇帝的腕子上,经过一番仔细诊断,陆太医松了一口气。 罗公公在一旁焦急地唠叨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述了一遍。 陆太医大致推断出事情原委,心下骤然感慨。 一棍子敲晕,不就没事儿了么? 可谁敢啊...... 这宸妃娘娘,当真是个狠人呐! 陆某佩服,佩服啊! 他神色平静道。 “罗公公放心,皇上龙体并无大碍,睡上一觉便好。” 罗公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胸腔,拍了拍胸口道。 “哎呀,妈呀,吓死咱家了。” 沈玥瑶醒来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帐中。 孟婕妤原本想要询问一下她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好像并不太愿意提起。 孟婕妤转而问道:\"沈姐姐,要不要......打马吊?\" 沈玥瑶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 \"好啊。\" 孟婕妤立刻派人邀请了郑才人和舒美人,出人意料的是,这位舒美人竟然是打马吊的高手。 孟美人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听闻有一次,舒美人差点赢下承风阁。 沈玥瑶全身心地投入到打马吊中,没有丝毫分心,她默默地在心里面算计着每个人手中的牌。 四轮下来,她竟然一局都没有输。 孟美人终于意识到了她真正的实力。 原来以前她一直都是在打感情牌啊! 皇帝醒来已将近午时,外面来请见的大臣换了一波又一波。 他脑子昏昏沉沉,喉咙干涩,拧着眉,哑着嗓子道。 “水......” 罗忠立马倒了盏水捧到他手边,关切的问。 “皇上,您没事儿吧?” 皇帝沉着眉眼,仔细回忆了昨日夜里的事情,手里紧紧握着茶盏,将水一饮而尽。 目光瞥到榻上一堆破烂衣衫,他拿起来瞧,碎的有些不堪。 心下没来由生出一丝愧疚,此事原是他思虑不周,她还怀着身子。 到底是他色欲熏心,莽撞了些。 可这个没心肝儿的,下手忒狠! 他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轻轻嘶了一声,咬着牙道。 “宸妃呢?” 罗忠见皇上在宸妃这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惦念着人家? 淑妃娘娘多温柔贤淑啊,怎就不正眼瞧上一眼呢? 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敛了心思,温声细语道。 “宸妃娘娘去了孟婕妤的帐里。” 他勾拳咳了两声,冷着眉眼道。 “让她赶紧回来,朕有话问她。” 孟婕妤、郑才人和舒美人三人愣愣看着沈玥瑶,郑才人颤抖着手去摸牌,尴尬的笑了两声,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出了一张牌,颤声道。 “南、南南南风。” 沈玥瑶云淡风轻的抓起她落的牌,潇洒流畅的将跟前的牌一笔滑倒。 三人同时闭上眼不忍看,又输了! 几人是真的没钱再输了,将带出门的银钱全部都输光了,郑才人将留着打赏下人的钱都输光了。 饶是牌技了得的舒美人也没见过这场面。 恰好此时,罗忠进来躬身道。 “宸妃娘娘,皇上召您过去。” “过去?去哪儿?” 沈玥瑶没抬头,只专注的洗牌,声音微寒。 “自然是回您自己的帐子。” 沈玥瑶挑了挑眉,厌恶的扫了他一眼,将赢的银钱放到桌子中间,淡笑道。 “第一次跟舒美人玩,就不当真了。” 舒美人欣喜的冲她笑了笑,沈玥瑶转身出了营帐,行至帐前,不想进去,高声道。 “臣妾参见皇上。” 却听里面传来一道冷声。 “进来。” 沈玥瑶眼睛微眯,不屑的将眼神凝在地上,依然高声道。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臣妾听的见。” 反了她! 景如璋眼里浮着薄怒,猛然起身,疾步走到帐前,一把掀帐子,眸子里似盛了冰,直勾勾的冻着她。 伸手捏住她的腕子,将她带进帐中。 沈玥瑶纤细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挣了两下没挣开,闭了闭眼,淡漠道。 “皇上请自重!” 景如璋被她眼里的冷漠刺了一下,当真缓缓松了手。 转而沉眉道:“你倒还生起气来,朕还没跟你算帐呢。” 沈玥瑶吞了吞口水,眼神闪躲了一瞬,瞬即稳了稳心神道。 “臣妾不是故意的,不得已而为之,皇上昨夜醉了酒,说是被人掺了鹿血。索幸姜妃为皇上排了忧,不过,皇上,臣妾给您个建议,您能不能在自己的帐子解决这种事啊?” 他双手勾拳,眸子轻轻眯起,嗓音又沉又哑。 “你说什么?关姜妃何事?” 沈玥瑶被他这一脸茫然的神情惊住,像极了以前闺蜜家养的那只大狗。 她语带讽刺的反问道。 “皇上都不知道,臣妾怎么会知道?” 他眉头拧成结,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不过,他决定查一查,命令道。 “罗忠,将昨日夜里当差的人找来。” 罗公公应了声是,退出帐内。 沈玥瑶轻睨了他一眼,没什么语气道。 “皇上慢慢查吧,臣妾先告退了。” “你哪儿都不许去,一会儿陪朕去围场。” 沈玥瑶听说可以去围场,倒也没拒绝。 罗忠疾步进来,神色匆忙的行礼道。 “皇上,昨夜里当值的小太监......死了。” 第163章 刺客 死了?! 两人神色一紧,景如璋眸色冷沉。 余光轻睨着她,只见她细细的眉毛蹙着,垂着眸子,作沉思状。 他知道昨夜之事成谜,他倒下去后,便没了意识,醒来便在......她榻上。 她昨夜不在帐中,守夜的宫人又死了。 这其中必有阴谋。 她......方才是吃醋了么? 沈玥瑶见她眼神奇怪的看着他,心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冷声道。 “皇上这么看着臣妾作甚?” 他眸子轻转,勾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眉宇轻轻跳了跳,试探道。 “你......方才站在外面不肯进帐,可是......可是吃味了?” 罗忠也好奇的偷偷瞄她,应该是吃醋了吧?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震惊的看着他,眨了几眼。 这下不知道该说他是自恋呢?还是不要脸? 她平静的微笑道:“皇上,臣妾想请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他神色温和道。 “若是臣妾跟一个男人在这榻上睡过,这帐子您进是不进?” 罗忠呼吸一滞,天啊!他不应该在这里的。 皇上不会杀了他灭口吧? 这、这宸妃娘娘是不怕死啊?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都敢说! 景如璋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无比,让人从骨缝里浸出寒意,周身的威压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沈玥瑶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起,指尖几乎要陷入掌心之中,面色阴沉得如同杀神降临,他凌厉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她脸上。 伸手一把握住她的下颌,一字一顿道。 “你、再、说、一、遍!” 沈玥瑶伸手去掰他的手,紧紧蹙着眉,喊道。 “疼......疼......” “知道疼还敢胡言乱语?” 他压着翻滚的怒意,缓缓抽回手。 沈玥瑶揉了揉被涅红的下颌,心底漫出一丝无奈,忙改了口。 “换、咱们换个人,温淑妃,咱们换成温淑妃。要是温淑妃跟一个男人在这张榻上那什么,皇上还愿意进来么?” 他想了想倏然觉着这女人说话尽会膈应人,无趣至极! 可心里居然生出一丝失落来,他眉宇轻闪,眼眸色泽深沉,沉思片刻后,冷声道。 “去传江野过来。” 罗忠躬身回应道:“陛下,外面的大臣们都在等待着面见您呢。您看……” 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里一直睡到了午时,如果是在宫中,那些谏官的奏折恐怕会像流水一般到了他面前。 他沉下声音道:“先出去吧,传江野到朕的营帐中。” 他侧过头,斜眼瞪了一下沈玥瑶,淡声道。 “午膳后,你随皇后一同前往围场吧。” 沈玥瑶微微颔首,冷冷「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他原本想同她再说两句,但见她兴致寥寥,心下又堵的慌,便转身出了营帐。 沈玥瑶凝起眉,心中暗自思忖那小太监的死因。 姜妃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毕竟杀人灭口不就等于是向世人宣告此事有蹊跷吗? 一时没理清头绪,她决定暂不思考。 皇帝前脚走出帐篷,沈玥瑶也紧跟着去了皇后营帐蹭饭。 黎凝摇头道:“本宫记得你不是个爱凑热闹之人,你有孕在身,到底跟着来做什么?那几个怀了些心思的妃子都跟着出来了,你留在宫里反而安全。” 沈玥瑶打着马虎道。 “这不是没见过春蒐么?出来见识见识。” 黎凝神色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沈玥瑶视而不见,只低头用膳。 沈玥瑶眼睛时不时望向帐子外的动静,见皇后帐前过去一拨人,她心下便蠢蠢欲动,但面上尽力不显浮躁,语气平静道。 “娘娘,要不......我们也去吧。” 黎凝心下认为她似乎有点异常,但也没有拒绝,起身同她一起去了围场。 围场周边此时已经聚了很多人,那些个文臣武将都褪了官服,换上轻便的骑装。 沈玥瑶看着周围的守卫换防,人数却较之前更多,约莫是因为皇帝这个时辰会亲自上场打猎,故加派了人手。 她环顾全场,果然见景如璋一身霜色精致骑装前呼后拥从帐中出来,远远望了她一眼,翻身上马。 宫人在入口处设了桌案,沈玥瑶缓步过去时,那边已经坐了不少嫔妃。 姜妃和温淑妃也在,两人暗送秋波一阵,见皇后前来,几人都起身行了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黎凝冷声道,缓步过去坐到了主位。 温淑妃看着沈玥瑶,眸子里隐了一丝玩味的神情,勾着笑道。 “听闻昨夜沈姐姐宿在孟婕妤处。” 沈玥瑶淡淡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心思同她搭话,只嗯了一声应付,眼睛望着前方围场,眉心轻皱。 “可是皇上却宿在沈姐姐的帐子,这......” 周边几个嫔妃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眼睛都在沈宸妃身上打量,偶有窃窃私语传入她耳里。 她这才回神看她,心生奇怪,温淑妃一向进退有度,为何今日这般挑衅? 她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姜婕妤,一脸看戏的神色盯着她。 看这两人的眼神可没安好心,她淡笑道。 “淑妃妹妹消息灵通,又聪慧过人,自然能推敲出其中缘由。” 她又将目光放到围场上,为首的霜衣君子,扬鞭策马领着众人朝林子里去。 她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奈何只能看着。 她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温淑妃,不想同她装腔作势,应付道。 “淑妃要是太闲,多绣绣花儿,香囊上的海棠绣的不错,看着养眼。” 她这话分明夸她绣工不错,温淑妃却听着怎么都不是滋味。 沈玥瑶没再理她,走到孟婕妤身边坐下,宫人为她斟了茶,抬眸顾盼间,才发现她右边坐的是李婕妤。 沈玥瑶打量了她几眼,这人的存在感好像一直不高。 孟婕妤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她搭话,三句话不离马吊。 “沈姐姐,你这马吊在哪儿学的?好生厉害,我能拜你为师么?” “......” 两人交谈间,沈玥瑶忽闻一阵兵戈相碰之声,倏然有人高声喊道。 “有刺客!” 在座之人皆是一惊,纷纷站起身来,满脸惊慌失措,黎凝沉声道。 “不要慌。” 第164章 刺杀 刺客? 怎么会有刺客? 沈玥瑶心下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围场那边有一群人骑着马朝这边疾驰而来。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身着霜色衣衫之人也在其中,他身后既有朝臣,也有追兵。 看这架势,刺客的人数可真不少啊! 沈玥瑶眼见形势不妙,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躲到黎凝身后,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只有抱紧了大腿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就在这时,景如璋正快马加鞭地朝着这边赶来,他勒马停在围场入口,翻身下马。 他眸子里看不出多少慌乱,端的仍是一派沉稳的帝王之姿。 他走到她跟前,见她怂在皇后身后,心下不合时宜的想笑。 “你平日里跟朕抬杠的气势去哪儿了?这时候怎地这般怂?” 这样的场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能不怂么? 也不看看周围,哪个嫔妃不是缩成一团? 孟婕妤跟舒美人都趴到桌子底下去了,两人既害怕又觉得刺激,舒美人颤着声道。 “怎、怎怎么会有刺客?我、我我除了喜欢跟人探讨点宫中秘闻,也没干别的坏事啊?为什么要杀我?呜呜呜......” 孟美人见她怕的哭了出来,也出言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可能......不是冲咱们来的。” “你这么说咱们是无辜受累,这个杀千刀的,别让我知道是谁连累了咱们,不然我以后天天造他谣。” 孟美人惊讶于她的脑回路,看着她眨了几下眼睛,郑重的点头道。 “......好主意!” 沈玥瑶见皇帝居然站在她眼前,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他……他怎么站在这里? 这些人是刺客啊! 很明显,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她这种小卡拉米。 他在这无疑是个箭靶,甚至还带了点挑衅的意思,仿佛在告诉那些刺客。 “嘿,我在这儿,有本事你们过来杀我呀!” 此时在他身边才是最危险。 沈玥瑶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瞪了他一眼。 她微微弯下腰,眉头紧蹙,眯起眼睛凝视着围场那边的动静。 她目下一惊,那些刺客竟然身着侍卫的服装和铠甲,伪装得天衣无缝。 她迅速瞥了一眼景如璋的表情,发现他的眉间似有忧虑之色,显然对围场内混入刺客一事毫无防备。 眼看着刺客们逐渐逼近,沈玥瑶立刻意识到在他身边肯定有危险。 她将黎凝的手臂揣到怀里,双手环的更紧了。 黎凝转头看了她一眼,轻皱峨眉,淡声道。 “你松开,你这样,我一会儿不好动手。” 沈玥瑶不舍的松开了她,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沈玥瑶小心翼翼地朝旁边挪动脚步,试图寻找一个更安全的位置。 倏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小臂,抬头迎上景如璋的乌黑的眸子。 “你要去哪里?留在朕的身边,不许乱跑!” 待在他身边才不安全吧,如今这乱局倒是她千载难逢的跑路良机,她岂会错过? 她微微地将胳膊往回缩了缩,脸上露出温顺的笑容,轻声回应道。 “臣妾知道了。” 沈玥瑶缓缓地走到他的身后,趁着他没有留意,悄悄地溜到了一边。 刺客和侍卫们正在激烈地厮杀着,他们的兵甲服饰几乎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她心下好奇,他们究竟是如何分辨敌我的呢? 靠气场么? 眼看着他们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不断地朝这边逼近,沈玥瑶的内心越发地慌乱不安。 就在这时,温淑妃逮住机会猛地扑进景如璋的怀中,眼眸中噙满了泪水,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动情地说道。 “皇上,臣妾愿意与您生死与共。” 一个男人在生死攸关之际,一个女人站出来对他说出这么一句话。 任谁都无法不动容吧? 景如璋看了她两眼,将人扶正道。 “朕不打算死,淑妃这份心意还是好好收着吧。” 温淑妃眼睛一怔,她知道皇上的手段,绝不会轻易就被这群刺客拿捏,鹿血酒一事让他心生芥蒂,若此时站出来,定能化解。 却没想到他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神色平静。 景如璋侧过头,目光去寻沈玥瑶,发现她距离自己约有一丈之远。 怒吼道:“你……” 他正欲开口呼唤她过去,倏然一支箭以惊人的速度向他射来。 黎凝反应迅速,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扔过去,在半空成功地将箭击落。 此刻已有刺客猛扑过来,黎凝丝毫不慌的上前应战。 不过数十招,那刺客就被她一脚踢飞几丈远,很快又围过来几人,黎凝被缠住,无法分身。 温淑妃则紧紧抓住皇帝的胳膊,神色紧张。 一名刺客瞅准时机,手持长剑,笔直地朝着皇帝刺去。 沈玥瑶吓得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沈玥瑶的身体被人用力一推,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转过身来,惊恐地发现那个刺客正举着剑朝她刺来。 这、这下死定了! “沈玥瑶!” 皇帝神色惶恐,厉声喊道。 他抬手挣开温淑妃的手,他疾步向前,想伸手去抓沈玥瑶。 她吓得的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道寒光闪过,锋利无比的铁剑如流星般急速袭来。 沈玥瑶惊恐万分,眼看着这致命的一剑就要刺穿自己的胸膛,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绝望之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把剑竟然停在了她的胸口处! 沈玥瑶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愕。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的刺客身上,那是一张清秀而又陌生的脸庞,透露出骇人的杀气。 那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惊讶之色。 沈玥瑶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自己。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的眼神扫过刺客的手腕。 上头挂着串小巧玲珑的铃铛,沈玥瑶顿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看她身后有人,那刺客立刻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手持长剑抵住了沈玥瑶的咽喉,语气凌厉地喝斥道。 “别动!” 第165章 挟持 景如璋的眸色宛如冬日冰湖毫无波澜,冰冷而淡漠,没有露出丝毫情感波动,他冷漠道。 “你的目标是朕,放开她!” 刺客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挑衅般地瞥了一眼沈玥瑶,然后冷哼一声道。 “你竟然在意她?” 他这句话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但景如璋却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的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峻的气息。 “你究竟是谁?” 景如璋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 江野迅速调动了驻扎在周边的守卫军队,他们迅速包围了所有的刺客。 江野走到皇帝面前,抬眸看了一眼挟持宸妃娘娘的刺客,眸子一颤,拱手垂头道。 “启禀皇上,此人名唤齐枫,是......是皇城守卫都卫使。” 景如璋目光冷冽地凝视着他,眼神犹如森寒的利刃,浑身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你可知道刺杀朕意味着什么?与谋反无异,乃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沈玥瑶身后的那个人却对景如璋的警告不以为意,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九族啊?不是早就被你那昏庸的老子杀光了么?他们要是知道我来找你报仇,估计在地府都能笑上三天。” 景如璋心中一惊,心下暗自揣测他的身份,看来此人并不简单。 可沈玥瑶还在他手里,他心下隐隐生出一丝不安,眉头紧紧拧起。 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齐枫嘴角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痞笑,但眼眸深处却燃烧着熊熊的恨意。 他将手中的刀更贴近沈玥瑶的脖颈,威胁道。 \"怎么,你这么想知道啊?嘿嘿,老子偏就不告诉你!立刻释放我的兄弟们,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取她性命!\" 景如璋看着沈玥瑶眼中闪烁着惶恐之色,心下一紧,长袖下的拳头浸着汗。 他知道越是在意,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尺,不仅无法拯救她,反而会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 他暗自平息几瞬,冷声道。 “凭挟持个女子就妄图要挟朕?是不是太天真了?” 齐枫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沈玥瑶,嘲讽道。 “狗皇帝果然冷酷无情,这女人还怀了你的种呢。你不要啊,那我杀了。“ 他作势握紧手里的剑就要去抹沈玥瑶的脖子,景如璋额间冒出汗,带着震慑的威压道。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朕向你保证,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的九族在内,一个不剩。” 齐枫对他这话充耳不闻,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回应道。 “哦?原来她对你如此重要啊!那就放了他们,再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哦,孕妇不能骑马吧?那就换成马车。你瞧,我是不是还挺贴心的?” 他贴不贴心,沈玥瑶不知道,她被吓的浑身打着颤。 双方陷入了长时间的对峙,气氛异常紧张。 齐枫手中的利剑再次逼近沈玥瑶的脖颈,她惊恐万分,颤抖着声音哀求道。 “壮士,请高抬贵手啊!” 她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你跟念念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齐枫紧握剑柄的手猛地一紧,眉头瞬间皱起,双眸如鹰般锐利,紧紧盯着她,一刻也不肯放松。 却听那边的人率先妥协。 “朕答应放人,你放了她。” 皇帝的声音冰冷,但眼睛里却有一丝恐惧。 “你先放了人,我们再谈。” 齐枫却跟拿住了他的七寸一样,毫不畏惧地对上那位九五至尊地眸子。 皇帝犹豫片刻后,朝江野点了点头,江野领会了旨意,示意手下的人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两个身影径直朝着齐枫奔来,他们站到他身后,恭敬地喊了一声。 “老大。” 景如璋冷若冰霜地凝视着眼前的局面,他的语气平静但带着威胁。 “朕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放了他们,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齐枫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那可不行,放了她我还能安全地离开这里吗?” “怎么?你难道想要出尔反尔?” 皇帝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怒意。 齐枫却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是,只是需要她护送我一程罢了,我这人很讲信用的。” 说着,齐枫挟持着沈玥瑶一步步向后退去。 沈玥瑶低垂着双眼,不敢抬头,她的目光紧盯着脖子上的利剑。 心中满是恐惧和不安,生怕齐枫一个手抖,当真抹了她的脖子。 一旁的锦儿心急如焚,她大步向前说道。 “你、你你你要带她去哪里?带上我一起吧!” 齐枫恶狠狠地瞪了锦儿一眼,吼道。 “滚开!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锦儿被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求求你放过她吧,你要抓就抓我好了!” 齐枫见状,不禁冷笑一声。 “没想到这小丫头倒是挺忠心耿耿的。也罢,小爷就成全你,把你也带走。” 他身后的两名手下闻声迅速上前,将锦儿也一同架了起来。锦儿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但也由他们抓了去。 他将沈玥瑶挟持上马车后,肆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活......这次就先不取你的狗头了,等小爷我心情好了,再来取。 说完便驾车离开。 沈玥瑶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朝后看,却见景如璋亲自骑马追了过来。 却听齐枫道:“放心,他追不上来。” 马车行至岔路时,齐枫不慌不忙从他手下的衣服里掏出一串鞭炮,取出火折子点燃后,奋力扔向后方。 沈玥瑶远远瞧见马儿受了惊,后面乱作一团。 她心下感叹,这人准备的倒是周全。 她一心想逃,却也没想到是被人劫出来的。 景如璋勒马停下,沉着眉眼道。 “立刻封城,通知周边各处衙门,不许再发通关文牒,让刑部下发海捕文书,全力捉拿反贼。” 第166章 身份 锦儿紧紧地抓着沈玥瑶的胳膊,满脸都是紧张之色,颤声道。 “主子,他们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吧?” 沈玥瑶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杀了她们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他们之间无冤无仇。 她一边想着,一边暗自揣测那个刺客的身份,心里大致已经猜到,他应该就是念念喜欢的人。 他不是一个侍卫么? 怎么江野又说他是皇城都卫史呢? 这升迁速度可真是够快的! 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他的家人被先皇杀害,所以他在宫里当侍卫就是为了找机会刺杀皇帝吧? 锦儿并不知道沈玥瑶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是一个劲地担心道。 “奴婢听说有些恶霸是毫无人性的,他们喜欢以虐待女子为乐,主子,您说他们会不会……” “既然害怕,你还敢来?”沈玥瑶看着锦儿,轻声问道。 “主子,您现在还怀着身孕呢,奴婢不来,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沈玥瑶微微一笑,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 “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虐待你的。” 齐枫让两个手下驾车,自己掀开帘子进了车厢,歪坐在一旁软凳上,斜着眼打量着沈玥瑶,挑眉道。 “我说那狗皇帝叫你名字时,觉得有些耳熟。感情那丫头天天念叨的就是你呀。” 沈玥瑶也皱着眉打量了他几眼,轻哼一声道。 “感情那个让她不惜违反天规,动了凡心的人是你呀?” 齐枫不自然的皱起眉头,眼里含了点愧疚,将视线移到车璧上,冷声道。 “所以是狗皇帝杀了她?” 沈玥瑶声音微凉道。 “他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许念念这号人,是先皇后。” “那他更该死,不知道还弄那么多女人进宫干嘛?” 沈玥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 “那你呢?她们说念念与侍卫通奸?想必你就是那侍卫吧。” 齐枫眉头紧蹙成一团,双眼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啪——」 只见他手掌用力一挥,狠狠地拍在了小案几上。 巨大的声响把沈玥瑶吓了一大跳,她立刻用手捂住胸口,暗道。 这人简直就是个莽夫啊!念念到底喜欢他什么? “纯粹是胡说八道!什么通奸,只不过是见了两次面而已,如果那贱人皇后还活着,老子也去见她两次,看看狗皇帝会不会也说她通奸,然后将她处死。”齐枫怒气冲冲地吼道。 听到这里,沈玥瑶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 “你们就仅仅见了两次面,念念就把她母亲留给她的镯子送给你了?” 齐枫闻言,脸上露出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这可是她在除夕夜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啊。” 沈玥瑶同样感到惊讶,心中暗自思忖。 原来这个二百五不知道念念对他有意思啊? 她有点生气,狠狠地瞪了齐枫一眼,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清楚这一切。 反倒是齐枫不屑的看着她道。 “听许念念说你挺聪明,看她那样子还挺崇拜你,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了那狗皇帝不惜以身挡箭,可见许念念是吹牛了。” “你......” 沈玥瑶有点无语的看着他,闭了闭眼,无奈道。 “那是有人推我出来的。” 齐枫用怀疑的眼神看她,那神情仿佛在说。 「你猜我信不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一个黑漆漆的巷子里,沈玥瑶一看天都黑了。 这院子像是他们的据点,里面有几个女人年纪较她长,身上穿的是寻常百姓的布衣,还有几个婆子丫头。 见到齐枫领了个天仙似的女子回来,心下各种揣测。 她们是知道齐枫没成亲的,难不成是他养的妾室?孩子都有了! 看着这一身锦衣华服,也不大像。 沈玥瑶打量了院子几眼,问道。 “我们住哪儿?” 他身后的手下粗声粗气道。 “柴房。” 锦儿没好气道:“你才住柴房呢,我家主子有了身孕,天杀的,你竟让她住柴房。” 齐枫挠了挠头道:“西边有间厢房,你先住那吧。” 他身后的属下一脸难以置信的看他,这娘们是有几分姿色,老大不是看上她了吧? 可她怀了狗皇帝的种,老大这么恨皇帝,估计是没打算留这小孽障,可这也太跌份了。 于是,提醒道。 “老大,她是俘虏。” 齐枫挑着眉回头看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怒道。 “老大说话你插什么嘴?” 他又回头为难的看了沈玥瑶一眼道。 “你既是许念念的朋友,我也不为难你,不过,我也不能放你回那狗皇帝身边。所以,就劳烦你同我们这些粗人暂时待在一块儿了,等我杀了他,自然会放了你。” 沈玥瑶哭笑不得,问道。 “若是你一辈子杀不了他,我岂不是要跟你们耗一辈子。” “你放心,我们又不是土匪,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我要确认你不能回去。老子要让皇帝主动来找你,我才好布局杀他。” “你还打算刺杀皇帝?” “当然!杀他是我此生的目标。”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那她需要尽早逃走,像他这么刺杀下去,迟早要落网。 齐枫冷声打趣道。 “怎么?你要加入我们?” 沈玥瑶摆手道:“那倒没有。” 她饿了这许久,实在没什么力气同他周旋,问道。 “什么时候开饭?” 齐枫冷哼一声看她,也没许念念说的那么神乎嘛,他高声道。 “......王婶,什么时候开饭?” “快了,快了。” ...... 御书房里,杂沓的脚步声来来往往,召见的大臣换了一批又一批。 负责此次防卫的将军侍卫头领跪了一地,不停的跟请罪。 景如璋没空理会他们,任他们跪了两个时辰。 只提笔画出刺客相貌,召见了几位老臣,问有没有人认识他。 听他的口气像是满门被先皇所诛,想来也是官宦子弟。 于是,又传见了刑部尚书命他调先帝在位时,所有诛九族的卷宗。 待忙完一切后,他眼风扫了一眼跪在殿中之人,冷声下令。 “自行去领一百军棍,别在这碍眼,等朕空了再行处置。” “是,皇上。”众人齐声道。 待打发了他们,他踉跄了一步,伸手撑住案沿,缓缓坐下。 抬手扶额,阖上眸子,脑子里皆是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她、她居然会冲出来为他挡剑! 第167章 妾氏? 沈玥瑶缓缓步入西院厢房,脑子里回想着齐枫的话。 要利用她引皇帝出宫,再行行刺之事。 她垂头低思,回想起今天齐枫挟持她面对景如璋时那镇定自若的样子。 心中暗自感叹,这个人还是有些头脑的,不能轻视。 景如璋也并非愚笨之人,若齐枫真将他引出来,景如璋必定会做好万全准备。 到那时,自己恐怕又会被带回宫里。 齐枫曾说不会限制她的自由,也不知真假。 这里并非安全之地,尽早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依照她对景如璋的了解,肯定会派人来找。 今日她的经历可谓惊心动魄,此时已有些精疲力竭。 她随意扫了几眼屋子,摆着一张榆木床榻、一张茶桌以及几把椅子。窗边还有一张堆满被褥的小榻,尽管陈设简约,但也还算整洁干净。 点了油灯后,房间内依旧昏暗。 锦儿抱怨道:“还厢房呢?灯都不多设两盏。像以前咱们府上的小人房都比这儿强,主子怎么能住这儿啊。还有,方才用膳的时候,一大桌子,几乎全都是男人,凶咱们是俘虏的那个虎子,他那个吃相,奴婢觉得他一口能吃下一头猪,看着好骇人。” 沈玥瑶轻笑一声道。 “咱们作为俘虏能有这待遇,你就知足吧。我明日跟齐枫商量商量看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沈玥瑶轻轻地捶打着自己的手臂,倦意逐渐侵蚀着她的意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倒在了榻上。 她躺下的瞬间发出一声哀衰的叫声。 哎哟—— 她的后背被榻板膈得生疼,锦儿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查看情况,关切的问道。 “主子,您没事儿吧?” 她伸手将她扶起,伸手摸了摸榻板,眉头紧紧皱起。 “这床铺得也太薄了些,怎么能让主子睡这么硬的床板?” 锦儿连忙走到窗边的小榻旁,取下上面的被子,仔细地铺了厚厚的几层在榻上。 沈玥瑶再次躺上去,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和温暖,满意地牵起嘴角,夸道。 “锦儿,有你在真好。” 然后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呼吸绵长。 锦儿整理好小榻,铺上暖和的被子,正准备吹油灯时。 咯吱—— 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锦儿心中一惊,慌忙回头看向来者,发现竟然是一个婆子。 她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连敲门都不会么?” “哎呀,我我忘……我来取被子,寻常多余的被子都放在这间屋子里头,今儿齐公子他们都来了,可不就得来取么?” 婆子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到窗边小榻前。当她看到被子都不翼而飞时,发出一声惊叫。 哎呀——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正在榻上睡觉的沈玥瑶吓得不轻,急忙坐起身来。 惊慌地问道。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婆子一脸焦急地答道。 “被子,被子怎么不见了?” 听到这话,沈玥瑶也不禁皱起眉头。 一旁的锦儿看了婆子两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铺在床上了呀。” 婆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道。 “需要铺这么多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皇宫里的娘娘呢。” “我们主子本来就是……” “锦儿。” 锦儿不服气地想要回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玥瑶出声打断。 只见沈玥瑶从榻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一边,并不想与婆子争执。 那婆子也毫不客气,走过锦儿身边时用胯顶了她一下,走到榻边毫不客气地将被子一卷,抱着就要走。 锦儿一看她竟然把被子全部都卷走了,只给主子留了薄薄的一层。 这让她如何能答应? 她立刻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婆子怀里的被子,怒着骂道。 “你这个贪心不足的死老太婆,怎么都给拿走了?我家主子正在怀着身子呢。” 那个婆子却毫不示弱,拼命将被子往自己怀里拉扯,恶狠狠道。 “哪个女人没有怀过孕?难道都要像她这样娇气么?” “你这恶婆子,休得胡言乱语!别人我管不了,但我家主子就是不能受委屈。” 锦儿气得满脸通红,怒气汹汹的盯着她。 沈玥瑶见状,急忙拉住锦儿,轻声细语地劝道。 “先别和她争……” 她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婆子匆匆赶来,喘着粗气。 “官兵要来了,官兵要来了。齐公子让你过去东院一趟。” “去做什么?”沈玥瑶沉声问。 “这我哪知道啊。齐公子让你过去,你赶紧的。”婆子用命令的口吻催促道。 锦儿听不惯她的口气,小声嘟囔。 “他以为他是谁呀?” 沈月瑶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她可不想刚刚踏出宫门,就像上次一样,又被抓回去。 如今身处他人屋檐之下,且先低头。 拿眸子冷冷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婆子,那婆子像是被震慑住,悻悻低下头去。 沈玥瑶轻声道:“锦儿,我们走。” 沈月瑶刚踏入东院,齐枫沉着脸迎了上来。 “狗皇帝,动作倒是挺快。” 他看了一眼沈玥瑶,厌恶的扫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 “听好了,从此刻起,你便是我花费三百两银子在翠红楼赎身买来的妾室。” 听闻此言,沈月瑶和锦儿不禁瞪大双眼盯着他。 妾室?! 翠红楼?这名字好俗! 这人脑子有病。 锦儿迅速反应过来,急忙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她有点怕他,颤声道。 “你、你你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玥瑶也颇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怀着他仇人的孩子呢? 他是怎么提出口的? 齐枫狭长的眸子嫌弃的扫了锦儿一眼,高傲道。 “你以为老子乐意?要不是探子来报,狗皇帝的追兵来了,老子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沈月瑶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分析道。 “他们既然是冲我们来的,手中肯定握有我们的画像。要是让他们进来,肯定一眼就认出咱们。” 齐枫听她说的颇有道理,双手环着臂,思考须臾道。 “那你说怎么办?” 第168章 出城 沈玥瑶微微低垂双眸,眼眸流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此刻时间紧迫,她暗自思忖一番后,觉得眼前之人所提之计倒也未尝不可一试。 她果断开口道:“就照你说的办。” 齐枫闻言感到惊诧,他凝视着沈玥瑶,疑惑地问道。 “你刚才不是……” 沈玥瑶没理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锦儿,轻声吩咐道。 “锦儿,你去帮他易容改装一下。” 锦儿狠狠瞪了齐枫一眼,撅起小嘴嘟囔道。 “真要听他的啊?主子,咱们眼下没有易容的工具呢。” 沈玥瑶默默打量了齐枫几眼,心中暗忖。 此人眉清目秀,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生得极为张扬肆意,再加上他身上有种少年的意气风发,很容易让人记住。 沉思片刻后,沈玥瑶道。 “把他头发剪下来贴在脸上当胡子。” 锦儿颔首应道:“奴婢明白了。” 锦儿便取来一把剪刀,齐枫略带狐疑地看着锦儿,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忍不住质疑道。 “你到底行不行啊?千万别把小爷弄丑了。” 沈玥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长睫一抬,问道。 “你有钱么?” 齐枫窘迫的皱了皱眉,瞥了她一眼,有点为难道。 “原本有......可这次刺杀,花费颇大,所剩不多了。” 沈玥瑶挑起一边嘴角道。 “没关系,我有。你们除了京都,其他地方可还有据点?” 齐枫看着她的眸色微凉,声音也正经了不少。 “你问这做什么?” “我有法子让你们出城,不过出了城,你可得保证还我自由。” 齐枫的目光紧紧攥着她的脸,沈月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信」。 她淡然一笑道:“锦儿,拿钱给她。” 锦儿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取出一张给他。 齐枫目不转睛地看着锦儿将剩下的一沓银票塞进袖子。 她她她这么有钱! 齐枫再次好奇的打量着她,问道。 “你一个深宫妃子,随身带的钱做什么?” 沈玥瑶云淡风轻道。 “随时准备跑路啊。” “……感情你没打算跟着皇帝啊?” “……” 齐枫想了想道:“先过了这关再说。” 官兵搜到宅子时,齐枫出门应付时,看着带头的官兵,手里拿着几张画像。 画的惟妙惟肖,他不禁深吸一口气,连锦儿的画像都有。 这女人倒是有点先见之明。 此时的齐枫是以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官兵面前。 又是夜里,即便在他们面前也看不出几分原本模样。 “各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那领头的人,不耐烦的盯了他一眼,趾高气扬道。 “我等奉旨挨家挨户搜查刺客,叫所有人都出来,莫要与官兵为难,小心受苦的是你。” 齐枫点头作揖,一派配合的模样,压着嗓子道。 “草民知道。” 于是拔高音量,对院子里的人说道。 ”听见了吧,都出来。” 齐枫将领头的人悄悄拉到一旁,从袖子里摸出一百两银票。 “我屋子里有个妾室,因怀了身子受不得惊,就劳您行个方便,不要让这么多人进去惊着她。您看……” 那人眼看这么大一笔银子,可抵上他好几年的俸禄呢,自然心动不已。 忙抬头看了看周围,悄悄收了银子塞到胸口衣襟里,小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 眼看他两个手下就要往他屋子里去,那头领高声道。 “等等,这间屋子我去搜,你们两个去那边。” 他径直走到屋子里去,齐枫在后面跟着。 里头一片漆黑,那头领说。 “看你还是有几个家底的,怎也不点个灯?” 齐枫浓眉轻闪,轻咳两声道。 “这……她以前是翠红楼的,夜里被磨的厉害,自从跟了我以后,夜里就不爱点灯了。” 那人一听,眼睛一亮,立时来了兴趣。 “哟!翠红楼呀,我熟啊,翠红楼的哪位呀?” 这可把奇枫问愣了,他没逛过青楼,只在偶然间路过时,见过翠红楼的招牌,远远见过那花魁一面。 妩媚艳丽,倒也是个美人。 “自然……自然是最红的那位。” “哎哟,难不成是绮红姑娘?” 说着就往榻边走,客厅里面传来一个娇软的声音。 “郎君,奴怕——” 这声音,软的跟浸了水的绸似的。 听的人骨头都酥了,肯定是——绮红姑娘。 他平日里银子不够,单独见不着她,可对这位花魁娘子肖想了好些日子。 早就听说他被人赎了出去,竟没想到就是这位。 这满脸胡茬的,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此良机,他自然要一睹芳容,他走到床榻边想去撩开幔子。 齐枫连忙上前阻止他道。 “大人,这……” 他伸长了脖子往床幔瞧,揉了揉激动的胸口,揉到里面还有一张银票。 想着算了,这银票能让他去好几次青楼呢。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不甘的睨了齐枫一眼,想着这黑灯瞎火也看不到什么。 便道:“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卖你个面子。” 说完不舍的看了一眼床帐,转头出了屋子。 沈月瑶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禁想到那句老话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钱呀,在民间的作用可大着呢。 待齐枫将一众人打发走后,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沈月瑶之前说的话,心下狐疑。 她当真的有本事能带他们出城? 他进屋见沈月瑶坐在茶案边,似乎在等他。 一时间,他又觉得许念念似乎没有吹牛,这女人心下倒是有二两墨。 这人生的也不错,比翠红楼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 当初怎就瞎了眼跟了皇帝呢? 他走过去开门见山道。 “出城和进城都需要出关文碟,你能弄到?” 沈玥瑶只是浅浅笑道。 “我自然有法子,我助你出城,出了城之后,咱们就两清了。你意下如何?” “好。”齐枫爽快应道。 沈玥瑶没想到他应的这么爽快,心下警惕,又让他立下字据。 齐枫也都一一照做。 …… 御书房里,江野急步进去拱手禀道。 “启禀皇上,属下刚刚收到城防的人上报,今日祁王府的人,拿着圣上御笔加印出了城。” 景如璋憔悴的眸子骤然一冷,咬着牙忍痛道。 “沈——玥——瑶。” 第169章 玺印 他脸色立时煞白,深锁的眉毛,利刃寒风刮过的脸,冷沉无比。 他近段时日在出城文牒上盖的印章超过五份,皆是要务。 守城的人放了行,那印章必是真的。 能接触到玉玺的,绝不可能是反贼,只能是她。 他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倏然想到,皇后丧礼那日,太后生病,沈玥瑶主动来御书房取药。 消瘦修长的手指勾成拳,手背青筋凸起,眼底神色愈发冰冷,整个人仿佛陷入寒冬。 他唤来罗忠,将那日情形一一问清。 他紧抿着唇,缓缓闭上眼睛,心下人隐隐生出一丝痛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某种东西在一瞬间碎了。 她——还是想逃。 可她为何又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箭呢? 他掩着眼底情绪,不让旁人看出异常,嗓音里带着一丝涩哑。 “命令各地城防,若有人用御笔加印进城者通通上报。” 江野铿锵应道:“是”。 沈玥瑶成功离开京都,勒令车夫停下,脸上露出个清清淡淡的笑。 \"齐公子,我们已经顺利出城,请你遵守承诺,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齐枫环抱着臂,挑起眉毛看着她。 “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打算去哪里?这一带有很多土匪,你们需不需要保镖?” 沈月瑶微笑答道。 “不用了,我们走官道。” 齐枫嘴角微微上扬,挑了个豁达的笑。 “既然这样,我也不是一个不遵守诺言的人。” 说完,他带着他的两个手下下了车。 沈玥瑶掀起帘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目光扫了一眼他的手腕,眸色转深。 “齐公子,后会无期。” 齐枫意味深长地回应道。 \"哦?是么?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次相见呢。\" 沈玥瑶的眉头轻轻一闪,仔细打量了他桀骜不驯的神情几眼,沉思一瞬,放下了帘子。 锦儿也希望永远不再见到他,急忙招呼车夫。 \"快走啊!\" 齐枫若有所思的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眸子里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虎子问道:“老大,就这么让她走了?她可是皇帝的女人还揣着他的种,狗皇帝肯定会来寻她,咱们应该将她扣下。” 齐枫回头拍了他脑袋一下,怼道。 “就你聪明!” 终于摆脱了这人,也彻底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皇宫! 沈玥瑶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外界清新的空气,心中无比畅快。 她惬意地掀开马车帘子,望向道路两旁盛开时花,姹紫嫣红。一片花海在空中摇曳,宛如美人的轻纱裙摆,飘逸动人。 春风拂面,仿佛也在为她送行,她看到久违的自由在向她招手。 她转过头来,取出一幅准备好的地图,仔细端详起来。 片刻后,她嘴角微扬,悠然自得地说道。 “听闻渝州之地民风淳朴,对女子尤其宽容友善,我们就去渝州吧。” 锦儿听后,兴高采烈地点头应道。 “主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儿。只是……奴婢有一事不解。” 沈玥瑶专注地盯着地图,轻声回应。 “但说无妨。” 锦儿犹豫片刻问道。 “主子能够模仿皇上的笔迹,但这印章已经使用过了,那这路引该如何是好?” 沈玥瑶微微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锦儿。 不慌不忙地从胸口又掏出一叠宣纸,霸气地放在身旁的软凳上。 锦儿瞪大眼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一叠宣纸上竟空空如也,每张纸的下方都赫然盖着玺印! 这、这这么多?! 这可比银票可要珍贵太多了啊! 沈玥瑶看着锦儿惊讶的表情,轻笑出声。 有了这些玺印,去哪儿不行? 主子不愧是主子,果然有先见之明。 沈玥瑶偏了偏头,嘴角含笑,不急不徐道。 “咱们出城用的是玺印,一般的通关文牒是用不到的,太过高调,那些城防营的人看到是玺印虽不敢扣留我们,肯会上报上去,必会引起皇上的警觉。” 锦儿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问道。 “那咱们怎么办?” 她取出一小沓道。 “当然是混淆视听了。他肯定会派人到加盖玺印的通关文牒去查,只要咱们将这些文牒送往不同的地方,便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且,只要我在这文字上动一点小心思,便可诱导他们去别的地方查。一会儿我写好了,你到前面镇子上雇些人将这些文牒送出去。” 锦儿觉得此计甚好,点头道。 “奴婢明白了。” 她想了想,倏然还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主子,咱们去了渝州上哪儿弄户籍去啊?总不能当黑户吧?没有户籍是要蹲大牢的。” 沈玥瑶指尖托着下颌,想了想道。 “朝廷每年有那么多通缉犯,抓到的不也没有几个么?说明专门有为这类人办理户籍的渠道,出门在外,只要有钱,办这种事不难。” ...... 月色清绝,凉风摇窗。 景如璋站在轩窗前,目光冷执,望着孤月,影子被店内的烛光拉长。 江野沉着脸来御书房,见窗前之人的身影消瘦不少。 想必定是忧心宸妃娘娘安危,那群刺客竟然会模仿皇上手书,这玉玺印章竟然也是做的以假乱真,连他都辨不出真伪。 也不知皇上是如何做到只瞧上一眼,就立刻能下决断的。 不过他今日要禀报之事,可能会更让皇上忧心。 他心下暗自叹息,要是皇上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 江野沉步走到轩窗前,拱手道。 “皇上。” 皇帝回神,眸子里现了一丝期待,冷声道。 “可是有了消息?” 江野垂头拱手道:“卑职今日接到了丹州、承州、豫州、渝州等十几个州县的城防上报,都接到了皇上御笔加印的文牒。” 景如璋紧紧握着拳,指节泛青泛白,眉眼低垂。 她——究竟盖了多少章?! 他知道她这是不想让他找到她,心中倏然发寒发涩。 心下暗道—— 沈玥瑶,有本事就让朕永远别找到你,否则,朕一定要你好看! 可一想到若真是永远都找不到她,又叫他如何甘心? 不!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问她为何要离开他? 他眼神慢慢变得阴鸷起来。 这一刻,他是恨她的,恨到骨子里。 第170章 护院 沈玥瑶是乔装成中年大妈进了渝州城。 城中热闹非凡,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沈玥瑶掀开锦帘,入目的竟是她的画像! 她立刻甩下帘子,看来此地也非安全之地。 不能在城里扎根,太引人注意。 她寻了一处郊外的宅子,远离闹市。 宅子三进三出,举目四望,庭院里一片郁郁葱葱,除了常见的桃李,还栽种着四时不同的奇花异草,更难得还有一方水池。 主人家在当地也算书香门第,举家南迁。 沈玥瑶对宅子很是满意,当场便付了钱。 又让锦儿去买了几个仆人,签了死契。 她便在此安定下来,锦儿说想种地,沈月瑶便拿钱买了几块地,由她折腾。 这宅子也并非单家独户,旁边还有几户农家。 镇上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到这里来,相对安全。 只眼下户籍的事情尚未解决,初到此地,一时之间还没有摸清门路。 沈月瑶便计划着日后的养老生活,她在院子里修了个八角亭,种了些葡萄。 亭下摆了一套梨木茶案,放置了靠椅。 眼看夏日要来了,做足了乘凉的准备。 她亲自设计了西边院子的房间,设计的极具童趣,木马风车一应俱全。 这是给他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 沈玥瑶以为从今往后便可以安稳度日,在这里惬意的享受生活。 闲来写两个画本,下人拿到城里去卖还可以增加点收入。 虽然带够了银子,但写画本也算她的一大兴趣,自娱的同时还可以挣了银子,何乐不为? 可安稳日子没过两天,锦儿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见主子靠在凉椅上悠闲的晃着。 沈月瑶远远便见着了她,记得她出去时是扛了锄头的呀? 锦儿跑到他跟前儿,气喘吁吁道。 “主子,主子,不好了。” 沈玥瑶不慢不急的摸了一颗酸梅放入口中。 咬一口,酸汁溢满口腔,细品之下,还有一丝甜味。 她吞了两口汁,淡定的教育道。 “锦儿,遇事要冷静,不要慌,不要急,慢慢说。” 锦儿摸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气,才慢慢道。 “主子,那个……那个刺客又来了。” “什么刺客?” 也不知是不是怀了孕的缘故,她脑子变迟钝了不少,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 沈玥瑶想了想,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眸子骤然一缩,激动道。 “齐枫?!” 锦儿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他! “在哪?” “就在咱们隔壁。” 沈玥瑶皱了皱眉,指着一边道。 “隔壁农舍?” 锦儿点头道:“是啊,我今儿从田里回来,路过隔壁时,他还笑嘻嘻的跟我打了招呼,吓得我锄头都丢了。” 沈玥瑶有点无语,知道是冲着她来的,看来是没法清净了。 她心头有点惆怅,垂头想了一会儿道。 “既然人都来了,你去请人过来一趟,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锦儿点头应是。 将人领到院子里,齐枫倒一点不客气,自己坐到茶案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挑着眉笑道:“你瞧,我就说咱们很快就会见面吧?” 沈玥瑶淡淡扫了他一眼,冷然道。 “你可真是个无赖。” 齐枫不以为意道:“无赖?谈不上吧,我可没食言,我可是说到做到放你走了。” “那你现在这又算什么? “我又没碍着你什么事情,就许你买房子,不许我买?其实我也看上了这座宅子,可惜被你抢了先。” 沈玥瑶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想戳破他买不起的事实,淡声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等你绸缪好,设下陷阱,再将我的下落告诉皇上,诱他前来,行刺杀之事。我说的可对?” 他不理会她,看着茶案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各样的水果,他伸手挑选了一会儿,伸手抓了一颗她跟前碟子里的酸梅放入口中。 少年的手很白,指节修长,上头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常年练剑留下的。 酸梅入口,他瞬间拧起眉头,挑了她一眼。 “什么口味,这么酸!” 沈玥瑶冷哼一声不理他,继续道。 “让我猜猜,你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没钱吧!上次皇帝虽然放了你的人,兵器可都缴了。又买了兵甲,又是塞人进春蒐随行守卫,想必这其中免不了各种打点吧?你无论想布什么样的陷进,都免不了花银子吧?” 齐枫颇带欣赏的眼神看她。 “我有点理解许念念为何那么崇拜你了,当也不是个徒有相貌的。” 沈玥瑶冷笑一声道:“我谢谢你啊。” 齐枫不以为意道:“没事儿,我手底下人多,让他们都出去做工,过个一两年,凑齐了银子,再行刺也不迟。” 沈玥瑶呼吸一滞,这刺客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打工赚钱也要行刺皇帝,他怎么不去抢啊?来钱更快。 看来还有点职业操守。 “要是再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再缓上一两年呗,反正我这辈子是打算跟狗皇帝耗上了。” 沈玥瑶表示无奈道:“大哥,你跟他耗上了,关我何事?” “谁叫你是他的女人呢?我还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沈玥瑶觑着眼睛看他道:“什么法子?” “你不是怀了身孕吗?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交给我,我便彻底放了你。” 沈玥瑶脸色骤然一冷,眼神一凝,眼中肃杀之意漫出,寒声道。 “你胆敢打我孩子的主意,试试!你信不信我也能你的属下一个都不剩。” 齐枫见她眼中的冷冽之色,不禁让人生出丝畏惧来。 他若有所思的挑了挑唇道。 “开个玩笑。” 沈玥瑶也弯起嘴角。 “最好是。” 齐枫打量了院子几眼,问道。 “你这么大个院子,也不招个护院什么的?就不怕有人来抢?” “怎么?齐公子有兴趣来我院子做工?” “我很贵的。” 沈玥瑶知道,这人是打算赖上她了,既然赶不走,还不如放在眼皮子下看着。 他要是有什么举动,也好提前动作。 “二十两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齐枫皱了皱眉道:“你户籍还没弄到手吧?二十五两,我替你搞定。” 沈玥瑶长袖一扬,小臂搁在桌案上,爽快道。 “成交。” 第171章 身世 池里波光摇着碎月,风露裹着荷花香。 临到六月,沈玥瑶的肚子愈发大了,行动有些不便。 她靠在凉椅上歇息,桌案上燃了驱蚊香,线香袅袅。 锦儿坐在她旁边用手剥着瓜子,将瓜子仁放到碟子里。 自打来了这里,沈玥瑶便让她不再自称奴婢。 可要让锦儿直呼她名字,也难。 锦儿看着她鼓起的肚子,欣然一笑道。 “主子,您想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沈玥瑶想了想道:“都行吧。” 这孩子来的有些意外,她原是没想过会怀上孩子的,可自打在东宫偷服避子药被发现后,她也不敢再服。后来怀上了,也就顺其自然。 她对男女没什么要求,孩子嘛,健康就好。 “主子,我今儿听王婶说这附近有个静心寺,那里的菩萨特别灵验,咱们要不要去拜一拜?” “拜菩萨?不去。”沈玥瑶拒绝道。 “为什么呀。” “我不信菩萨,也懒得动。” “你可得多走动走动,老是瘫着,以后孩子不好生。” “这你也知道?” 沈玥瑶抓了一把碟子里的瓜子仁,悠闲的看着池里的碎月漾开层层涟漪。 “我听王婶说的。” 沈玥瑶眼睛转了一圈,想了想道。 “是应该按时做产检的,若有意外也好提前防范。这样吧,你明日去请个郎中来,把个平安脉就行。” 锦儿点头应了声好。 沈玥瑶亮晶晶的眸子漾着笑意点点,打趣道。 “锦儿,我发现你跟隔壁王婶关系挺好啊?她那个儿子整天没事儿找借口往咱们这跑,昨儿送冬瓜,今儿送鸡蛋。八成是看上你了。” 锦儿眨了几眼,立马表明立场。 “主子,我才不喜欢他呢,我这辈子不嫁人,我就要待在你身边。” “他就住咱们隔壁,又不会分开咱们。再说了,咱们都出宫了,你想嫁便嫁,我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不,除非主子你不要我了。” “你这叫什么话,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你的生命里不该只有我的。” 说着,锦儿都快哭出来了,含着泪委屈道。 “可是我就是只有主子啊。” “……” 对于她的轴,沈月瑶有点无可奈何。 她将这归结为人物设定,就像她的设定是反派,就算她自己不想,她跟反派人物都会牵扯不清。 以前是景临策谋反,现在又跟刺客混在一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 齐枫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就要去抓碟子里的瓜子仁。 锦儿眼疾手快,双手护住碟子,嫌弃道。 “要吃自己剥,这不是给你吃的。” 齐枫抬手指了指她道:“小气。” 锦儿白了他一眼,将碟子放到沈玥瑶跟前。 沈玥瑶打量了他几眼,执起桌案上的酸梅汁,浅浅饮了两口,问道。 “你说说你为什么非要刺杀皇帝呗?听你的意思,是先皇灭了你满门,你们家犯了什么事?” 齐枫下意识的抿着唇,眉毛低垂,眸色微冷,眯起眼睛看她,眼神带了几分警惕。 沈玥瑶轻声笑了笑,闲散道。 “你别这么紧张啊,闲来无事,随便聊聊嘛,我虽不可能跟你一起刺杀皇帝,咱们也相处这么久了不是?勉强算朋友。” 齐枫眼皮跳了跳,眸子里闪着邪肆冰冷的嘲讽。 “跟皇帝的女人当朋友?” 锦儿看他这可怕的样子,赶紧站起来挡在沈玥瑶身前道。 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玥瑶抬手拍了拍锦儿的胳膊安抚道。 “你放心,他现在不会将我怎么样。” 齐枫盯了她半晌,眼里满是审视,半晌,表情变得莫测起来,嘴角含了一个森冷的笑意。 “告诉你也无妨。我爷爷原本也是朝中要臣,是狗皇帝的狗爹的爹,也就是他爷爷留下来的辅政大臣。结果被狗皇帝诬陷谋害当朝太子,诛了九族呗,可笑的是,太子还活着,死的是个公主。那小太子成了现在的狗皇帝,你说这仇我该不该报?”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着他,心下大惊,眉心轻闪,大致猜到了他的身份。 跟他确认道:“你......姓卫啊?” 齐枫眼里闪过惊讶冷沉沉的看着她,带了点疑惑道。 “这种事情应该是宫中禁忌,你怎么会知道?” 沈玥瑶心下感叹,这世界可真小。 又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沈玥瑶沉沉叹了口气,长睫眨了眨道。 “实不相瞒,我曾经牵扯到另一件谋反案中,跟那位死的公主的母亲打过交道。” 沈玥瑶又看着他道:“你爷爷......权势太大,先皇不想受制于他,不惜牺牲子嗣也要除掉他。他原本是打算牺牲当时的太子的,恰巧那时四公主来找太子玩,他俩身行差不多,先皇哄骗四公主换上太子的衣衫。这才......” 齐枫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冷执道。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就算是又如何?难道我卫氏满门的仇就不报了?” 沈玥瑶摇摇头道:“我没有要劝你放弃报仇的意思,我只是将我知道的实情告诉你。你是卫家后人,既然活了下来,至于怎么活,都该由你自己定。” 齐枫觉得喉咙发紧,沙哑道。 “抄家那日,我娘恰好带我去寺庙祈福,逃过一劫。至此我们东躲西藏,不到两年,我娘也去世了。” 想想他那时才多大?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要带着仇恨养活自己,这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沈玥瑶没再多言,人活着都不容易。 更何况还要背着满门血仇。 四公主不无辜么?她也才五岁,静妃的丧女之痛,他也想向先帝讨,不也没讨回来么? 这些事本都与她无关,她摸着自己的肚子。 此生之愿,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卷入皇权之争。 第172章 缘法 这锦儿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 一大清早就请来大夫,沈玥瑶尚且还绵在榻上。 她将纤细的腕子从纱幔之中伸出来,搁到脉枕上。 大夫仔细地把完脉之后,说出的一番话竟然和锦儿之前如出一辙。 “夫人您的身子有些虚弱,应该要多多走动一下才行,这样可以增强体质。尽量少吃一些甜食,以免胎儿过大,到时候分娩的时候恐有难产之危。” 在古代,难产致死率极高,沈月瑶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这民间的大夫和宫里的御医不太一样,大夫在临走的时候会多嘱咐几句。 “夫人,您平日里要是没什么事,可以让您家郎君带着您出去走走,多散散步对身体总是好的。” “……” 沈玥瑶听到这里,倏然顿了顿,缓缓道。 “呃……我家郎君染了疾,已经不幸去世。” 大夫听了这话,惊愕一瞬,心里忍不住叹息,这位夫人还真是命苦啊! 年纪轻轻……实在可怜呐! 锦儿送走大夫后,伺候她起身,简单梳洗一番后,当即取了幕笠来。 笑道:“主子,您也听到大夫的话了吧?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 沈玥瑶轻声出笑,宛如黄莺出谷。 “不知道还以为你跟那大夫串通好了呢?” “怎会?我怎么串通别人来骗主子呢?大夫都说了,您就听奴婢一回吧,以后身子强些,生产时也少受些苦。” 沈玥瑶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倒也没拒绝。锦儿为她带上幕笠,高高兴兴出了门。 见她有了些兴致,锦儿像一只小鸟欢快的叽叽喳喳,将她一路哄到净心寺去。 见她这么卖力,沈玥瑶看破不说破,反正闲来无事,权当散心。 所幸净心寺离她宅子不算太远。 她走了没多久,便听到一阵悠扬的钟声,举目望去,一座古老的寺庙矗立在前方山腰。 寺庙的香火在朝霞中升腾,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陈玥瑶心中充满好奇,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锦儿搀扶着她,一步步向山腰走去,曲径通幽,寺庙宁静。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锦儿拉着她跪到菩萨面前,沈月瑶抬头看着佛祖,佛祖也正慈眉善目的俯视着她,眼神悲悯慈祥。 她一向不信神佛,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拜,只跪在蒲团上,与佛祖四目相对。 若佛祖真的有灵,她希望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玥瑶起身从善如流上了一炷香,走了半日路,觉得有些口渴,便和锦儿到后院,向寺庙里的师傅讨碗水喝。 忽见一个老和尚坐在榕树下打坐,他身穿一身古朴袈裟,白须长眉,手指扣着一串沉香木佛珠,一粒一粒的慢慢转动。 他神色沉静,与周围气场浑然天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要是去骗人,可比上次宫里那个假神棍,看上去唬人多了。 沈月瑶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目光凝视着那老和尚。 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声音醇厚而空灵。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沈月瑶有些疑惑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她意识到这和尚是在跟她说话,她对佛学没什么兴趣,对于这些深奥佛语,听的云里雾里。 她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问道。 \"我并无慧根,不太明白大师的意思。还请大师为我解惑。\" 那和尚似乎长了一双慧眼,似一眼便能洞悉心人,微笑着平静道。 “施主不应执着于生从何处来。” 沈玥瑶眉心轻轻动了动,心脏猛地一跳,眸子里盈满惊讶,仔细打量着这和尚。 只见他不动如山,清风轻轻吹起他的袈裟,一派世外仙人临世之姿。 沈玥瑶眨了几眼,心下觉得不大可能,自己只是被他唬住了。 可是听他的言外之意,分明是让她不要执着能不能回去啊? 她茫然道:“大师知道?” 和尚依旧淡然笑着,神色慈和平静。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沈玥瑶听他所言犹如雾里看花,将他的话仔细琢磨半晌,凝起细眉,严肃问道。 “我......还能回去么?” 和尚从蒲团上起身,抬起袖子,掏出一根红绳递给她,静静的看着她道。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沈月瑶愣愣的看着他,虽然她听不太懂这老和尚的话,这一瞬间,她真的相信这个世上有神的存在。 她连忙走上去,双手合十,诚恳道。 “还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和尚只道:“一切自有定数。” 说罢,和尚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道了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转过身,步履缓慢安详的往禅房走。 沈玥瑶想追上去问这红绳是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让她回去? 却被一个小和尚跑过来拦住,双手合十道。 “施主,空智大师不喜人打扰,还望施主自重。” 沈玥瑶跟锦儿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懵,长长的羽睫轻轻闪了几下,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说他是谁?” 小和尚答道:“空智大师啊。” 锦儿小声嘀咕:“他不是妖僧么?” 小和尚六根未净,听到锦儿说空智大师是妖僧,瞪着她道。 “空智大师是得道高僧,还请施主慎言。” 沈玥瑶疑惑道。 “不是,我听说空智大师不是金法寺的高僧么?” “空智大师云游四海,如今到我们净心寺挂单。” 沈玥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应该是遇到本尊了。 问道:“那我能进去找他么。” 小和尚摇头道:“空智大师不见来客。” “他方才不是见了我么?还给了我一根红绳。” “那是施主的缘法,空智大师既然进了禅房,说明与施主缘法已尽,还请施主下山去吧。” “……” 第173章 撬墙角 沈玥瑶自从静心寺回来以后,就对佛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派人买了大量的佛经,没事儿就看佛经打发时间。 她觉得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但听了那和尚一言。 又叫她重新燃起穿回去的希望。 沈月瑶向来是个懒散之人,特别是在怀上身孕后,甚至连院子都懒得出去。 但这两三个月她几乎每天都会前往净心寺去,只为再次见到空智大师,跟他探讨「佛法」,可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锦儿觉得自家主子自从来过净心寺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是看佛经就是盯着红绳发呆。 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 “主子,您以前不是不喜欢出门吗?为何这两三个月一直往净心寺跑?” 沈玥瑶只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拿出那根已看过无数遍的红绳,却始终无法参悟其中奥秘。 如今她身子越发沉重,月份已大,实在不适宜再去更远的地方。 真怕将孩子生在路上! 她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一阵,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道。 “这破绳子到底干嘛用的?” 锦儿也皱着眉头道。 “主子,你每日都要看上数十遍,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 沈玥瑶歪着头,愁眉苦脸的盯了那红绳一阵,不得其意,便将红绳套在腕子上,抬手让锦儿帮忙打上结。 锦儿心灵手巧,打了个漂亮的结。抬头望了望屋外,撅着嘴道。 “主子,我刚刚看到齐枫了。” 沈玥瑶不以为意道。 “他不是整天都在院子里么?看到他有什么奇怪?” “我刚刚隔壁村的朱大财主来找他。” “朱大财主?找他干嘛?” “我偷听了一会儿,周大财主说他身手不错,想出高价让他去给他当护院。” ?! 沈玥瑶思绪被打断,细眉轻轻挑起,长睫闪了几下,有点不相信道。 “就、就他,还有人撬墙角呢?!” 锦儿单手叉腰,跺了跺脚,愤愤道。 “可不是么?主子,咱们可千万不能放他走了。我听说最近隔壁村不安宁,有好几个财主家都被抢了,听说还有一户家的小姐都被劫了呢。” 沈玥瑶用手扶着后腰吃力的站起来,算算时间,差不多下个月她便要临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齐枫虽然一心行刺皇帝,但手段倒也光明磊落,这几个月来倒也还算安分。 有人抢,看来得给他涨工钱! 她扶着腰慢慢走到院子里,远远便瞧见齐枫修长的手指挂着两个纸包从大门跨了进来,少年眉目张扬,神色桀骜。 看着倒也赏心悦目,每次见到他,她都能想起念念来,心下便不由叹气。 沈玥瑶走到凉亭坐下,齐枫也走了过去,将两个纸包扔到茶案上。 沈玥瑶扫了一眼,看着他问道。 “这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锦儿道。 “她说你想吃这玩意,让我昨日去买,我昨日没空。” 沈玥瑶打开一看,是红梅酥。 这人办事还是靠谱的。 微微凝眉道:“姓朱的给你多少银子?” 齐枫一听来了兴致,坐到她对面,挑眉道。 “这么说,你这是准备给我涨工钱?” 沈玥瑶没有立即回答他,取了一块红梅酥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口。 “你且先说,他一个月给你多少?”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嘴角挑了个笑,得意洋洋道。 “一百两!” 沈玥瑶手上动作一滞,真想将这糕点扔他脸上,还不等她动作,静儿便怒喝。 “你个不要脸的小贼,怎么不去抢啊?” “这又不是我说的,你不信就去姓朱的啊。看在咱们熟识的份儿上,你只需同他一样,出这个价,我照样留下来。” 锦儿冷哼一声道:“你个没脸没皮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们院儿里当护卫,你还偷偷接私活,帮陈地主家运了趟镖,王婶都看见你了。” 沈玥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淡然的看着他道。 “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告了三日假呢。” 齐枫皱起眉头,眼神微带窘迫,觑了一眼锦儿道。 “虎子生病了,我这不是急需用银子嘛。” 沈玥瑶睨着他道:“你的月例银子有二十五,还不够他看病,你骗鬼呢?” “我手底下人多,也都没个正经事儿干,只能在码头干些粗活,挣不了几个钱,有的还有家室,一家老小的,他们跟着我拼命,我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沈玥瑶听了惊得不轻,红唇微涨,眼睛一直盯着他好一阵,然后快速闪了几下,平复了一阵,点点头无语道。 “合着你手底下的人,都靠你在我这当护院养活啊?!” 齐枫解释道:“我本也想让他们先去别的财主家当护院,哎,谁知道这些个财主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居然挑三拣四,居然嫌他们长得难看!挑护院又不是挑女婿,要长得好有什么用?去当绣花枕头么?哎,去成的也没几个。” 他又用商量的口气道:“要不……你再要两个?” 沈玥瑶闭了闭,一副作孽的表情。 很难想象要是让景如璋知道她养了一群刺客,将来要去刺杀他,他会是个什么神情? 她简直不敢想! 杀了她那是轻的,直接剁碎了喂狗! 她扶着桌沿站起来,严肃的看着他道。 “齐枫,或者应该叫你卫枫。我想问问你,你知道他们跟着你刺杀皇帝是抄家灭族的罪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卫家就是他们的结局。上次的刺杀,你精心布置了吧?你杀的了他么?他身边高手如云,就连皇后,你也未必是对手。” 齐枫双唇紧抿,脸色发青,冷冷的凝着她道。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你觉得你下次就可以,万一失败了呢?你想过他们的结局么?哪个人不想活着,非拿命去折腾。这我就把话撂着,你要是愿意让他们安心过日子,我可以给他们一笔钱安家费。也省得你到时候连累我,但是你不同意,你这护院我也不用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儿,毕竟命是你们自己的,我只想安心过日子。” 只见他面目狰狞,怒极反笑道。 “你以为他们不能安生,你就能安生了?” “你!” 齐枫冷冷的挑了挑唇,转身走了。 锦儿努了努嘴道。 “这人也太不识抬举了,居然还想着刺杀皇上,明知是不可能的事嘛。不过主子,咱们要是真放他走了,上哪儿去找个高手来当护院?” “……” 第174章 渝州 月辉清冷似水,仿佛一层银纱笼罩着世间。 景如璋踩着月色前行,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清隽,影子被拉长。 他的五官精致如画,神色却如雪似霜,一双眼眸深邃如墨,偶有痛苦翻涌,不过转瞬便没入无尽的黑暗。 当他抬头仰望星空时,漫天的星子似乎沉入了他眼中,竟也不见一丝光亮。 罗忠小心翼翼地跟在皇帝身旁,不敢多说半句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路。 宸妃娘娘住进泽露殿后,皇上的变化肉眼可见,好不容易见他眼里有了光,脸上有了笑。 可自打宸妃娘娘被刺客劫走后,皇上是愈发的沉默寡言,身上的冷厉之气也是更胜从前,脾气也是阴晴不定的。 想前两个月姜妃娘娘许是听说了他心情不好,晚膳也没用,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过来,那几个菜他瞧见了,都是些皇上爱吃的。 也不知怎就触怒了圣颜,菜刚上桌,就被砸到地上。 人也被打入了冷宫,非但如此,皇上竟然命他在姜妃的饮食里下了药,却又不肯给人个痛快,也不让人自寻短见,非要留她一命。 如今姜妃在冷宫,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早已没了人样。 皇上对后宫妃子向来还算宽厚,从前也不见用这样的手段惩罚过谁。 想来这其中必有缘由,非他所能问的。 皇上连泽露殿都不回了,罗忠心里明白,泽露殿里处处是宸妃娘娘的影子,有一次,皇上就坐在宸妃娘娘经常躺的罗汉软榻上发呆,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这独守空房的滋味,怕是也只有皇上自己才能体会。 哎!也不知道宸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 算算日子,那小皇子或是小公主也快出生了吧。 以娘娘的聪慧机智,想必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景如璋行至御花园湖畔,湖面上波光闪烁,月色朦胧在湖面水雾之上,隐隐飘着几只花灯。 他倏然驻足,漆黑的眸子里亮起了一道光,脑子里似有什么飞快闪过,胸腔里的东西猛然跳了几下。 他猛然拧起眉头,脑子里忽然想到那日同她一起放灯的情形来。 她嫣然巧笑,将羊皮花灯轻轻放到湖面,清澈的湖面倒映出她芙蓉之姿,白皙纤长的指尖伸入水中,轻轻漾了几下,那盏写着「自由」的羊皮花灯,便随波飘远。 他胸口一阵刀搅,双手颤抖的握成拳。 自由,渝州民风开放,不知道有没有她想要的自由。 他闭上眼调整了几息,睁开眼,眸子里透出一道凌厉的光,冷声下令。 “传江野。” 景如璋快步走到御书房,取来地图,目光似利刃般,紧紧盯着渝州二字。 江野急步进来,拱手铿锵道。 “卑职参见皇上。” “传令下去,全力让人搜索渝州,其他地方的人可以撤回来了。” “渝州,您是说宸妃娘娘在……渝州?” 景如璋没有答他,只淡声道。 “尽快增派人手去渝州,让人查清宸妃失踪那段时日,渝州所有的宅子买卖,锁定宸妃所在位置,这月中浣,朕亲自部署,去趟渝州。” 江野不知道皇上是如何确定宸妃娘娘在渝州的,但听他笃定的语气,想来是能找到宸妃娘娘了。 景如璋双手撑在御案上,眸子轻轻闪了闪,神色复杂。 「沈玥瑶,这次看你往哪里逃?你想要自由,朕说过,朕的愿望是让你的愿望实现不了。」 ...... 齐枫没有去朱财主家当护院,估摸着是上次端午给他发了双倍月银,觉得她也算是个不错的老板。 他打听过朱大财主人品不行,经常苛待下人,还有苛扣月例的现象。 在这接点私活,沈玥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留下。 至于她说的让他们安家过日子,他还没想好。 刺杀皇帝是他的终身奋斗目标,突然叫他放弃,他如何能够甘心,虽然老皇帝死了,可看到皇帝,他依旧能想起他爹娘、大哥、大姐那些熟悉的面孔。 锦儿扶着沈玥瑶从屋子里走出来,见齐枫在树上靠着。 锦儿没气道:“爬那么高做什么?又不是鸟。” 沈玥瑶走到树下,仰起头,歪着头看他。 “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齐枫懒散的俯视着她道:“有什么话,就这样说不行么?” “我仰着头费劲。” 齐枫嫌弃的觑了她一眼,小声道。 “矫情。” 说完,便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到两人跟前,沈玥瑶不禁向树上瞟了一眼,这树约莫三尺呢。 这么高,就直接这么直接跳下来,也不怕摔断腿。 齐枫轻哼一声道:“你这表情是对小爷轻功的侮辱。” 沈玥瑶心下不禁想,要不是她现在没有怀孕,倒也想练一练这轻功,跑路必备。 不过当下她没多少心思同他贫嘴,想了想道。 “你去找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过来住着。” 齐枫挑着眉道:“怎么?要生了?” 沈玥瑶点头道:“估摸就这几天吧。” 齐枫将手一扬。 “不用这么麻烦,隔壁李婶就会,她家母猪下了十几个猪仔,都是她接生的,每年如此,经验相当丰富。” 沈玥瑶黑着脸,一字一顿道。 “齐——枫——你这个月的月银是不想要了吧?” 锦儿也立刻站出来输出。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是李婶接生的吧?” 齐枫双手叉腰,微带薄怒道。 “欸,你这丫头的嘴,比十个李婶加起来都厉害。哼,好男不跟女斗。” 说完,他转身出了院子。 沈玥瑶被他气的不轻,当即否定了他的办事能力,这女人生孩子,可不能马虎,她当即对锦儿道。 “这事儿交给他,我不放心,你也去找一个,接生婆子不怕多,就怕不专业。” 锦儿点头道:“主子放心。” 当天晚上,沈玥瑶刚准备用晚膳,便听到院子外有人高声喊。 “土匪来了!” 她吓得急忙出门查看情况,没走两步,便觉肚子一阵发紧发疼。 第175章 齐聚 沈月瑶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掌心开始冒汗,一把握住锦儿的手,心下既紧张又害怕,颤着声道。 “锦儿,我可能要生了。” 锦儿浑身打着哆嗦,她也是第一次遇到生孩子,还是主子生孩子,心下也紧张,手也跟着打颤。 “怎怎怎怎么办啊,主子。” 沈月瑶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细腻光洁的皮肤滚落,她紧咬着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疼道。 “你去把产婆叫到我房里,再去前院告诉齐枫,让他……让他千万给我守住了,我给他加钱。” 锦儿连连点头道。 “好,主子,我先扶你到房里。” 沈玥瑶熬过了一阵疼痛,当下觉得又好了不少,耳边隐隐传来兵戈之声。 眼下她无暇分神去想外面的情况,过了半炷香,又开始一阵疼痛。 这次痛感更加明显,这样反复一阵后,沈月瑶觉得耻骨在一点点裂开,她疼的扬起脖子,死死抓着被角,额间大汗淋漓,几缕汗湿的发紧紧贴着脸颊。 产婆在一旁指挥。 “小夫人,您先吸气,再慢慢吐气,先别用劲儿。” 沈玥瑶意识被疼痛消磨,小刀划个口子她都能疼哭,这生孩子子......也太疼了...... 她嘴里胡乱说着。 “好疼……我不生了……” 产婆愣了愣,这小夫人竟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生孩子的疼也实非常人能忍受,又看她年纪小,连声宽慰道。 “小夫人,瞧您这话说的?放心,听婶子我的,熬过去就好了。” 沈玥瑶觉得下身疼的快要裂开,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力气,只迷迷糊糊看着产婆的嘴一张一合,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外头,几个土匪手持大刀齐向齐枫砍去,只见他手持长剑,一个腾身跃起,旋身挥出几剑打落几人兵器,速度似流星一般。 锦儿都看呆了,心下感叹,他这么厉害呢? 还好没放他走。 几个土匪眼看不敌,又增加几人围住他。 骑在马上的大胡子土匪头子,肩上扛着一柄大刀,懒散的虚着眼看他,这小子倒是个硬茬,不好对付啊。 扭了扭脖子,打起精神道。 “我看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当什么护院?不如跟了我上山如何?” 齐枫眉毛凝起,想到之前沈玥瑶的话。 他手底下的人有些是有家室的,的确不宜跟他干这种刺客的买卖,但要是换成这些土匪…… 他考虑了一阵道:“你们……敢杀皇帝么?” 这话将那马上的土匪头子问愣住,疑惑的打量了他几眼。 这小子什么路数? 土匪斜着脑袋问:“咱们当土匪的,只想打劫点钱财而已,若遇到顽固的抵抗的才会杀人,若是全家抵抗的,那就不能怪我们杀人放火了。” 这当头儿的就是不一样,干的分明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 说的好像他们倒是迫不得已的受害者一样。 齐枫看他肥头大耳,又一脸厚颜无耻的模样,心下倏然生出一丝厌烦。 他心下倏然有点明白那些财主为何挑护院除了挑武力过人的,还要挑长的还行的,他这样真会叫人感到不适。 只听那土匪头子道:“小子,你挺有梦想啊。” 齐枫扬起张扬的眉毛,自信的点了点头。 土匪语重心长道:“干咱们这一行,若是让官府抓到,那就是个死,可也不至于连累家人,若是刺杀皇帝,那可不只是掉脑袋的买卖。这风险太大,你能给我们什么样的报酬啊?” “......” 锦儿一看,不对劲啊!怎么还聊上了? 这人是想勾结土匪,刺杀皇上啊! 他果然不靠谱。 她高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齐小爷,我家主子要生了,让你务必挡住了,她说了给……给你加钱!” 土匪看着他道:“我说小兄弟,要不这样吧。等我劫了这家,钱财分你一半。” 齐枫笑道:“那可不行,别家不归我管,我收了这家工钱,你们若想劫这家,还真的过我这关。” “那就是没得谈了。” 齐枫点点头,同意的嗯了一声。 土匪头子勒令道:“都给我一起上。” “看这架势,可是拼命的买卖,钱加少了,小爷可不干!” 锦儿忙道:“放心,你只要挡住他们,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齐枫正与几人缠斗,外面望风的土匪高声道。 “大当家,有官兵来了,好多,好多!” 这下齐枫与土匪皆是一惊,这沈玥瑶这会儿正在分娩,官兵这时候来,有点棘手啊。 土匪头子一听官兵来了,立刻调转马头,准备出院子,可惜,晚了一步。 官兵里里外外已将这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一群官兵以不可阻挡之势冲进来,将里面的人团团围住。 齐枫心下一震,这哪里是官兵,这群没见识的土匪。 这分明是皇帝的黑甲侍卫! 外头正走进来一人,身着玄色锦袍,麒麟绣纹走线精致,雍容雅步,面色沉冷,看过来的眼神轻眯,寒意彻骨,杀机汹涌,气氛紧绷到极致。 土匪头子一看,这哪儿是对手? 还没等人开口,便自己下马丢了兵器,小喽啰们一看大当家的都丢弃械投降,自然纷纷效仿。 可来人的眼睛根本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半分,只紧紧攥着齐枫。 锦儿躲在门口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天啊!皇上居然来了! 这、这这可怎么办? 得赶紧通知主子。 景如璋的眼神冰冷肃杀,寒意森然的开口。 “劝你一句,别做无谓的抵抗,她呢?” 齐枫不屑的看着他,眼神里亦是杀气翻涌,冷笑道。 “动作可真快。” “朕再问你一遍,她呢?” 锦儿匆匆忙忙跑出来,眸子里满是焦急慌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 “皇上,产婆说主子难产。” 第176章 生子 景如璋怔了片刻,牙关咬的极紧,阔袖下的手暗暗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只觉喉咙发紧发疼,他咽了口唾沫,疼感伴随苦涩在口中弥漫至胸口。 “到后面马车叫陆太医过来。” 他余光威慑的瞥了一眼齐枫,从牙缝里冷冷抛出一句。 “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说罢,抬脚步入屋里。 他走到寝房外停了下来,听到屋子里的慌乱嘈杂的声音,心下一窒,竟不敢入内。 她见到他若是受了惊怎么办? 他正犹豫,只听里面的婆子大喊道。 “小夫人,小夫人,你别睡啊,这……这可怎么办啊?您这样,这孩子就更生不下来。” 景如璋呼吸一顿,微微睁大眼睛,一把推开门。 婆子见进来一个男人,心下一惊,忙将被子盖在沈玥瑶身上,走过去就要将人往外赶。 “你是谁?妇人生产,男人怎么能进来,赶紧出去。” “我是她郎君。”他脱口而出。 产婆着急忙慌的打量了他两眼,又回头去看沈玥瑶的情况。 狐疑道:“她郎君?她家郎君不是染疾去世了么?怎地还诈尸还魂了?” 景如璋紧拧着眉,眸光幽幽看着榻上之人,低声道。 “她——是这么说的?” 产婆见他神色关切,不像说谎,人也生的不错,与这小夫人看上去倒也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声音放缓和了几分,跟他确认道。 “你……当真是她夫君?” 他淡淡「嗯」了一声。 他走到榻边,见她合着眸子,长长羽睫安静的掩着,脸色煞白,发丝被汗水打湿,胸脯微微起伏,呼吸羸弱。 他清冷的眼底,一瞬间波涛起伏,带了点急切的语气道。 “她怎么样了?” 产婆道:“小夫人这身子太虚弱了,晕过去了,孩子的头也有点大,有难产之兆。得赶紧让她醒过来,羊水破了,再这样下去,这母子都有危险。” 他听到有危险,一阵陌生的感觉在他心底翻滚,有点泛疼,疼的心慌意乱。 忙唤她—— “沈玥瑶,你醒醒……” 恰在这时,锦儿领着陆太医也进了屋子,太医知道他是微服出来,只作了揖,却一时改不了口。 “皇......公子,让微......我来吧。” 产婆只觉得这人话都说不利索,也不知道行不行? 景如璋沉着眉眼起身给他让了位置,站在一旁凝着她。 在尚未踏入这院子时,他是恨她的。 旁人畏他惧他,认为他冷面冷心,可他却觉得,沈玥瑶才是那捂不化的千年寒冰。 若说她是块寒冰,像她那样胆小怕疼之人。 又为何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剑呢? 他紧紧咬着牙,薄唇紧抿,凝着她那苍白的脸,心一下子沉入深渊。 「沈玥瑶——你到底对朕——」 他心下几番挣扎跟煎熬,缓缓松开了手,拇指婆娑着食指,掌心里浸出汗。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危。 太医连忙为她把了脉,取出银针扎了她几处穴位。 只见她眉头微皱,长睫颤抖着缓缓睁开,恍恍惚惚醒来。 陆太医见状,连忙点点头,心下松了口气。 还好宸妃娘娘只是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说来也奇怪,宸妃的身子似乎比以前在宫里倒是强上不少。 皇上近来脾气不好,若宸妃当真有个闪失,还不知道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见她无恙,他起身退至屏风外背立,嘱咐产婆。 “你继续,若有意外情况,随时告知我。” 产婆看他刚刚扎穴手法,看着比一般大夫强上不少,看来是个高人,连连点头应道。 “好。” 沈玥瑶在产婆的指导下继续使劲,她觉得自己快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怎么还看到景如璋了? 她眼睛里湿漉漉的一片,长睫上挂着泪也挂着汗,眼前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活不过今晚了。 实在是太疼了…… 没想到她躲过了凌迟,却没躲过生孩子。 产婆一直在耳边唠叨。 “吸气,用劲,吸气,用劲......” 可她就是使不上劲,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将毕生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哇—— 一声啼哭宣告她的这场劫难结束,刹那间,她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她长睫颤抖了几下,便安静不动了。 景如璋连忙过去看她,眸子微带点惊慌失措,忙喊了两声。 “沈玥瑶,沈玥瑶——” 他眉头紧锁,神色紧绷,忙问。 “她怎么了?” 锦儿在一旁急的直跺脚,伸长了脖子往榻上瞧。 陆太医绕过屏风,上前为她把了脉,躬着身子道。 “您放心,宸......夫人她没事,只是虚脱,昏睡了过去。多休息即可。若是要回去,最好等夫人休息一两天。” 他紧紧握着沈玥瑶的手,目光牢牢攥住她的脸,眼眸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似有心疼,亦有欣喜。 产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出来,轻柔地擦拭干净,然后用准备好的襁褓将其裹得严严实实。 她仔细端详着孩子,又将目光投向景如璋,喜笑颜开道。 “这孩子长得可真白净啊,就像玉雕的一般,恭喜郎君,喜得贵子。” 景如璋转过头来,从产婆怀里接过孩子。 好软。 这孩子的眉眼,更像她。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道。 “赏。” 锦儿兴高采烈的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产婆手里道。 “秦婶,辛苦了。” 这一夜,他的心也算在油锅里滚了一遭,亦是精疲力竭。 看着榻上软被里的人儿,呼吸绵长,睡得极沉。 他伸手抚上她细腻滑嫩的脸颊,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痕。 他经历过失去她的滋味,所以这辈子,不打算再放过她了。 深渊也好,地狱也罢,他只想拉她一起。 无论她想不想,她这辈子都只能待在他身边,无论用什么手段。 在她眼里,他应该是个昏君吧。 所以不值得她托付终身,也不值得她爱。 所以她才会想要逃,想离开他。 昏君就昏君吧,明君留给朝堂。 为她,当一回昏君又何妨? 第177章 重遇 沈玥瑶眉头微皱,半闭着眼眸,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眼神显得有些朦胧。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中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定格成一张熟悉的面容。 此刻,他正单手撑着额头,纤长浓密的睫毛紧阖着,在眼底投下一抹浅浅的阴影。 另一只宽厚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略显苍白的小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心头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用力想把手抽回来。 怎么可能会是他? 她抽手的动作惊动了他,见他的眉心微微跳动了几下,知他要醒了。 她急忙闭上双眼,继续装作熟睡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胸腔里的东西狂跳的厉害,双手紧紧揪住胸口处的被褥。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他刚才的样子,一脸的疲惫,似乎已经守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难道昨晚不是幻觉? 真的是他?! 想到此处,沈玥瑶的内心愈发地慌乱无措起来…… 完了,完了,这次肯定又要被抓回去了! 这次要是真落入他手中,且不说她请了个刺客当护院的事,光是偷盖玉玺的罪,她也担不起啊? 如今孩子都已经出生了,她可没什么保命的方法。 景如璋指腹揉了揉眉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轻轻掀起眼皮去看她。 只见她胸前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被子,由于太过用力,指尖甚至微微颤抖着。 原来,她已经醒了。 他的唇边挑起一个浅浅的笑,眼神在她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脸色比昨日好了一些,但仍旧不太好看。 他又轻轻拧起眉头,既然醒了,却还要装睡。 这女人又想耍什么把戏? 既然她要装,那他奉陪到底。 他俯下身去,伸出那干净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她胸前的一缕发丝,快速游过她白嫩的脸颊,留下了一丝轻微的痒意。 沈玥瑶心尖一颤,立刻蹦起脚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将发丝停留在她眼尾的长睫毛上,轻柔地划过长睫,她的眼皮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仍然紧闭双眼。 哼,还装! 他嘴角若有若无地泛起一抹轻笑。 恰在此时,陆太医在门外恭敬地道。 “皇上,微臣前来为宸妃娘娘请脉。” 听到这句话,沈玥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决定继续装。 只要她不醒过来,他就无法问罪。 景如璋缓缓起身,轻轻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子里不经意带了点宠溺。 心下暗道。 看你能忍到何时? 他高声喊道:“进来吧。” 陆太医走进房间,先向景如璋行了礼,然后走到榻边的凳子上坐下,拿出脉枕,为沈玥瑶诊脉。 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 “皇上,宸妃娘娘刚刚分娩,身体较为虚弱,需精心调养一段时日。” 景如璋斜眼看了一下躺在榻上的人,轻轻挑起一侧浓密的眉毛。 “哦?宸妃至今仍未苏醒,朕着实担忧不已。陆太医,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尽快醒来?朕觉得昨日你为她施针的效果不错,朕也想尝试一下。” “......” 陆太医一脸茫然,宸妃娘娘只是身体虚弱,昏睡了过去,只需再等上几个时辰,便可苏醒。 皇上竟然要亲自施针? 可是……皇上懂得如何行针么? 沈玥瑶心中一阵慌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景如璋不慢不急地从陆太医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布囊,慢慢将其展开。 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一排细长的银针,最后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其中一根较长的针。 嗯,就它了! 他将细针抽出来,放在眼前悠闲地端详了一会儿,走到榻边坐下,目光紧紧攥着沈玥瑶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 “朕一直以来都对银针刺穴很感兴趣,但可惜一直未有机会学习。今日就请陆太医指点指点朕吧。你来说穴位,朕来负责施针。” 沈玥瑶暗自咽了口唾沫,心跳的厉害,他这是把她当成小白鼠了啊。 “......是。” 陆太医心下实在不明白圣上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他是皇帝,想必自然有他的理由。 还好宸妃并无其他病症,就算扎错了针,倒也......不妨事。 景如璋轻轻握住沈玥瑶葱白的纤纤玉手,拿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又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只见她微微皱起眉头,长睫轻轻抖了几下。 见到此景,他心下暗自一笑,继续道。 “朕先随意扎几处,练练手。” 榻上的人快绷不住了,黛眉锁的更深。 他倏然用力握住她的手,作势就要扎下去。 沈玥瑶本能的将手抽回,缓缓颤着长睫睁开眼睛,仿佛刚睡醒一般,与他微带戏谑的眸子不期而遇。 “哟,宸妃醒了?”景如璋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沈玥瑶嘴角抽了几下,弯了弯唇道。 “皇上,您怎么来了?” “听宸妃的口气,不大欢迎朕啊?”他眸色微冷。 沈玥瑶摆了摆手道。 “我……” 她顿了顿,低声道:“臣妾没那个意思。” 她离开宫大半年,已经不太习惯用宫里的称呼了。 他却听出了隐隐的排斥,心下沉了沉。 淡声道:“既然醒了,先看看你拼命生的儿子吧。” 沈玥瑶惊讶一瞬,儿子啊…… 他吩咐锦儿将二皇子抱了过来,沈玥瑶看他白软软的一团,有点不太敢抱。 害怕一个不慎,碰坏了。 生得倒是干净,这就是她疼的死去活来生下来的小人儿,小家伙睡的憨甜。 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小脸。 好嫩,跟豆腐似的,感觉差点碰坏了。 “朕替他找了个乳娘,身份朕已经仔细盘查过……” 他话未说完,目光扫过她枕下压着的一张宣纸。 虽只露出一角,但那抹刺目的红还是落入他眼中。 第178章 名字 景如璋脸色沉郁,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眼眸深处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沉叹一声,这女人狐狸尾巴都不藏好,偏露出来在他跟前晃悠,他压下心头异常。 声音略微冰冷地问道。 \"你是如何同别人讲孩子的父亲的?\" 沈玥瑶的身体猛地僵硬住,整个人瞬间石化。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再次见到他,府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夫君染上疾离世,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如今他算什么? 她惊愕了好一阵,双手不知所措地悬着,手心不断冒出冷汗。 “……我……臣妾、臣妾随口胡编的,皇上不能当真啊。”她结结巴巴道。 “没事,你且说来朕听听。朕只是好奇昨日朕进来时,产婆听到朕说是孩子父亲时,神情有些异样,便想问问你。” 他话虽说的平淡,沈玥瑶却还是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 她不敢抬头看他,目光游离不定,最终落在锦被绣着的锦鲤图案上,快速地看了几眼,支支吾吾道。 “......其实也没什么,臣妾一个年轻女子,又怀了身孕,想不惹人注意都难,无奈之下只得说孩子的父亲染了疾。\"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只是染了疾?没去世?\"他追问道。 沈玥瑶抬头对上他带了戏谑的眸子,快速眨了几下长睫,忙道。 “怎、怎么会去世呢?皇上这不是好好在臣妾眼前么?想来是哪个下人胡乱臆测。” 沈玥瑶连忙撇清干系,暗自祈祷可以蒙混过关。 又灵机一动,抬手扶额头佯装头疼,转移话题。 “皇上,臣妾头疼,想再睡会儿。” 沈月瑶轻声说道,语气中故意透着一丝柔弱。 “一会儿马车上睡吧。” 沈月瑶听到这话,不禁愣了一下。 他这是要带她回宫? 这一回去,应该是没命再出来了。 其实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她知道若是将来有一天被他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她心下万般滋味难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孩子。 她的细眉微微皱起,眼里氤氲着点点水花,低声问。 “皇上可给孩子取了名?” 景如璋点了点头,淡声道。 “政尧。” 沈玥瑶的嘴角向下压了压,心中有些不悦。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 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操劳的命。 其实对于孩子的名字,她早就想好了。 忽有一日,她懒起听雨,心头一动,想起一句诗来。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那时,她整天只想睡觉,想着孩子出生就叫「时眠」。 随她姓,就叫沈时眠。 一听就是摆烂的好命。 她可没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 就这样懒懒散散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景如璋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不由得暗自皱眉。 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啊,这名字一听便知他对这孩子的期待,若换成旁人,早起身磕头谢恩了。 她——居然还敢对他甩脸色! 她不是喜欢《庄子》吗? 沈玥瑶思索片刻,接着问。 “可有乳名?” 一个皇子哪有需要什么乳名?待他成人后,再由帝师赐字。 景如璋摇了摇头,直接道。 “没有。” 沈玥瑶注视着他,眼眸中隐隐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试探道。 “要不......臣妾给他起一个。” 他眉宇轻拧,皇家子嗣的名字,向来都是由天子亲定,没有后宫嫔妃起名的先例。 可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里蕴着水光,想来还是感念他取的名字的,心一下软了下来。 女人嘛,总对孩子是不一样的,取个乳名也没什么。 “说来听听。” 沈玥瑶眉眼弯弯道。 “时眠,怎么样?” 这名字听着将来就无甚作为,一点儿皇家气质都没有,他本想开口拒绝。 可看着她的眼睛,却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可有出处?” 总不能告诉他时时刻刻想睡觉吧,其实她就是不想孩子活的太累,她轻轻笑了笑,缓缓摇头,微带遗憾的去看她身边的小人儿。 “随你。”他瞥了一眼榻上的母子道。 恰在此时,江野在门外,高声道。 “启禀皇上,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可随时启程。” 沈玥瑶身体猛地一颤,心中禁自问。 最终……还是要回那个地方么? 她折腾了这么久,意义何在? 她紧咬着下唇,想着请刺客当护院,偷玉玺盖印,伪造通关文牒。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死罪,应该也在不在乎再多一件。 她贝齿轻轻咬着泛白的唇,攒起所剩不多的勇气,低声开口。 “我……不想回去。” 他眯起眼睛,眸光暗转,声音寒的要浸进人肺腑。 “这可由不得你。” 锦儿在一旁忧心的看着她,担心皇上会降罪。 立刻跪在地上道:“皇上恕罪,请您别责罚主子。” “锦儿,你先将孩子抱出去。” 沈玥瑶沉声道。 “主子。”锦儿低低的唤了她一声。 “出去吧。” 锦儿犹犹豫豫的将孩子抱了出去。 景如璋不复方才的和煦,寒意由心底漫出,伸手缓缓抽出她枕下的一沓宣纸。 昨日生产因太过用力,竟将这赃物露了出来。 这下人赃并获了。 沈玥瑶别过头,不敢看他。 却听他阴阳怪气道:“朕说宸妃为何倏然起了孝心,要亲自为太后取药。原来这便是你的孝心。” 沈玥瑶沉默不语,事情已经做下,她不后悔,也不打算求饶。 又听他接着道:“朕说你怎么突然起了兴致临摹朕的字,一临就是好几个时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早有预谋。好啊,朕自问看透人心算计,却不曾想被你耍的团团转。宸妃真是好手段。” 沈玥瑶只觉心往下沉了沉,垂着眼睫,声音低的只剩气音。 “皇上,我只想出宫。” 他伸手握住她精致的下颌,将她的脸掰过来,迫使她与他对视。 “沈玥瑶,这辈子就别想了,老实待在朕身边,朕许你一世无忧。” 沈玥瑶皱着眉难以置信的看他,疑惑的问。 “皇上……何意?” 第179章 回宫 他说要许她一生无忧?! 可是为何啊?就因为她给他生了个皇子么? 难道她要像传说中的那样,母凭子贵了么? 连这么大的罪,他都能替她揭过?那些谏官还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了他? 一时间她脑海里如闪电般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紧紧地盯着他。 看着她云遮雾绕的桃花眼,自含三分情,他抬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轻轻一点。 “听不懂么?话既出口,朕绝不食言。你呢?沈玥瑶,朕想问你,当日为何会奋不顾身冲到朕面前替朕挡下那一剑?”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他,所以,他是觉得她当时是心甘情愿冲上去为他挡箭?! 所以,他现在是在感念她? 沈玥瑶倒抽一口凉气,她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竟是因为这个。 她的目光在他隽秀的脸上游移,原本清冷的眉眼此刻变得格外专注,仿佛要将她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眼眸深处闪烁着期待的光,熠熠生辉。 沈玥瑶此刻无比清醒,若是认下,可换得一时安隅。 当有一天谎言拆穿,只会让她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所以,她决定坦白。 沈玥瑶看着他,严肃道。 “皇上......其实那日......” “皇上,该出发了。” 江野在门外高声催促,打断了沈玥瑶的话。 “等着。”景如璋冷声道。 “是。” 沈玥瑶被他倏然出声打断,勇气被泄了个干净。 “你继续说。” 她心里没底,慢慢垂下长睫,心虚道。 “那日......臣妾是被人推出去的。” 她声音低的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见他半晌没作声,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反正她是没勇气再说一遍了。 缓缓抬起眼皮去看他,恰好与他眸子里的一瞬晦暗错过。 景如璋伸手将她枕下的宣纸缓缓抽出来,墨眉轻蹙,随手翻开几张,上头接盖着鲜红的玺印。有几张歪歪斜斜的,看着像是慌乱之下的印下的。 他冷嗤一声。 “你竟备了这么多?” 沈玥瑶眉心轻闪,还在想着刚才的话他听没听见,随意答了一句。 “皇上的印如此好用,想着日后给孩子留点。” “呵,你还打算留给政尧。” 她又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不慎,怎么说了实话? 景如璋瞥了一眼屋外,眼看确实不能耽搁了,淡声道。 “回去再跟你算账。” 他唤人进来伺候她更衣,自己站道芸窗边望着一片深秋里略显萧条的院子。 其实方才她所言,他听清了,他清楚自己的心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她能骗骗他。 可她却不肯。 可那又怎样呢?他偏要强求。 岁月很长,他不急于一时。 沈玥瑶或许从他方才认真的眼神里也读懂了些别的情绪,可帝王的爱太沉,她知道自己要不起,便也不敢想。 丫鬟为她穿戴好衣衫,一身浅雾色云缎裙,她刚生产身子尚虚,不宜吹风,锦儿取了件翠羽披风罩在她身上。 景如璋见她磨叽,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看着怀里人微惊的神情。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抱过。” 沈玥瑶知道回不回宫当真是由不得她了,只垂着眼,看了一眼他连襟口处的金线绣纹,别过头去,没再多说。 景如璋抱着她出了屋子,沈玥瑶目光扫过浩浩荡荡的黑甲侍卫,看到后头有几辆囚车,齐枫也在其中。 终究还是落网了。 沈玥瑶目光复杂的向后看了一眼。 她被抱上一辆宽敞的马车,马车上设一张的小榻,装了锦帐,四周密不透风。 景如璋将她轻轻放到小榻上,榻上很软,像置身锦云中。 “孩子呢?”沈玥瑶问。 “跟乳娘在一起。” “乳娘?”沈玥瑶有些惊讶,不过转头她便明白了。 宫里的皇子们都有自己的乳娘的,嫔妃是不用喂奶的。 她还是有点担心:“皇上出宫还带了乳娘?” “不是,你昨日生产后在城里找的,朕已经仔细盘查过了,没有问题,你且安心休息,将身子养好。其他的事,回宫再说。” 沈玥瑶只轻轻点头,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马车摇摇晃晃,不久,她便沉沉睡去。 她是在泽露殿的龙榻上醒来的,睁开眼见殿里燃着灯,宫女们扶她起来。 罗忠见到她,可高兴坏了,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宸妃娘娘,您可算醒了。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吧。” 沈玥瑶是觉得饿得头昏眼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 便由宫女扶至食案边坐下,她四下环顾了一圈殿内,这里似乎一点没变,还是临走时的模样。 罗忠站到她身后,笑道。 “宸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您是不知道啊,您走了之后,皇上也不回泽露殿了。” 沈玥瑶不想吃油腻之物,只舀了一碗白粥,自顾自的吃起来。 听到罗忠的话,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淡声问。 “那他住哪?” 罗忠心疼的叹了口气道:“哎,也没个地方住,就住御书房,批折子累了,就在御书房将就。” “哦,御书房那边有间寝殿,我......本宫瞧着也不错。” 罗忠无奈的笑了笑道:“哪能跟泽露殿比啊?” “公公操心了,皇上若是觉得委屈住不惯,自己会回泽露殿的。” “......” 罗忠一怔,这宸妃娘娘还真是一点没变,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皇上,亏得皇上为他担心这许久。 不行,皇上肯定不会对宸妃娘娘说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苦。 他一定要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皇上的心意转达给宸妃娘娘。 “哎哟喂,宸妃娘娘,您是不知道,自从您被劫走之后,皇上可是日夜担心。这刺客好生狡猾,竟会临摹皇上的手书,那玺印模仿的跟真的似的。江大人一时都辨不出真假来,可皇上啊,只一眼就瞧出来了......” 咳咳—— 沈玥瑶被白粥呛到,重重咳了几声。 罗忠关切问道:“宸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沈玥瑶连连摆手,心下暗忖。 他......竟然没将此事说出来! 第180章 决心 沈玥瑶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即垂下头去,只觉心里有些乱,柳眉微蹙,嘴角向下压了压。 默了默,一口气又吃了两碗白粥。 罗忠又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方才一起来过了,见您睡着,就没让人打扰您,赏了好些个稀罕物件。去看了二皇子,可把太后娘娘高兴坏了。还说娘娘在外面受苦了,您呐,是为皇上挡灾,太后娘娘可心疼您了呢,自从您被刺客劫走了,太后娘娘整日担惊受怕,掉了不少眼泪呢。” 沈玥瑶将头埋的更低了,这她怎么受得起? 他竟连太后都瞒着! 也是,若是太后知道她是自己想跑,还带着她的孙子一起跑。 刺客不过是碰巧。指不定失望成什么样呢? 等她出了月子,去寿安宫给太后请个安,磕个头,此事就算过了。 她抬头环顾了一圈殿内,不见锦儿踪影,也不见孩子。 问道:“锦儿呢?” “锦儿姑娘同乳娘在照顾二皇子呢。” 锦儿这丫头机灵,知道回了宫应当处处小心。不过这里是泽露殿,她们还不敢将手往这里伸。 沈玥瑶弯起嘴角道:“我想看看时眠。” 罗忠一头雾水,问道。 “时……失眠?” 沈玥瑶唇边笑容立时僵住,有点无语,自己起的名字这么文雅,怎么就成失眠了? 她瞪了罗忠一眼,暗自怼道。 「你才失眠呢!」 她无奈的闭了闭眼,耐心的解释道。 “时眠,时间的时,睡眠的眠。就是二皇子。” 罗忠微微一怔,心中暗自嘀咕起来。 不对啊,二皇子明明叫做政尧啊! 皇上都已经昭告六宫了,而且还要大办满月宴呢。怎么这会儿又叫时眠了? 不过既然宸妃娘娘都开口了,他自然也不敢多嘴,赶忙应道。 “哦哦哦,娘娘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让乳娘把二皇子抱上来。” 沈玥瑶听了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吩咐道。 “在殿里放个摇篮,让时眠夜里跟本宫一起睡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象着小婴儿躺在摇篮里安睡的模样,心下母爱泛滥。 罗忠却露出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呃......这......” 沈玥瑶见状,不禁皱起眉头,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罗忠躬身答道。 “宸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啊,这小孩子夜里经常会醒来的,一旦哭起来,那声音可不小呢。恐怕会惊扰到皇上啊!” 沈玥瑶却是不以为然,她觉得被自己的儿子吵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便理直气壮地道。 “这有什么关系?做父亲的被自己的孩子吵醒,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 景如璋步入泽露殿时,见她正在将政尧抱在怀里,眉梢眼角的笑意在明媚的脸上晕开,仿若压了一枝的繁花,芬芳怡人又风情万种。 他心下一动,眉眼疏朗,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有她在,泽露殿才不至于是冷冰冰的寒窑。 他抬脚踏了进去,沈玥瑶见他进来,抱着时眠站起来向他欠了欠身。 “臣妾见过皇上。” 景如璋走到她跟前,目光落在她怀中那个粉嫩嫩、软糯可爱的小婴儿身上。 小家伙紧闭着双眼,睫毛浓密而修长,小脸粉雕玉琢。 这孩子长大了定然是一副好模样。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沈玥瑶的怀里接过政尧。 他没怎么抱过孩子,显得有些生疏笨拙。 当年承安出生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否曾经抱过他,或许是没有吧,否则怎会这般生疏呢? 沈玥瑶看他一只手托住孩子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托着孩子的屁股,动作生硬得像是在端菜一样。 她不禁心生担忧,生怕孩子稍一乱动,他捉不住,直接摔落下来。 她急忙伸出双手在旁边护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 景如璋亦是紧张的有点手抖,看了一眼沈玥瑶的神色,她不经意瞥向他时,眼神里充满质疑。 仿佛在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身为皇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论是江洲灾情还是边境动乱,他都能应对自如。 抱个孩子有什么难的? 可当他捧在掌心时,这小家伙软的让人难以置信,他的手有些不受控。 就连站在一旁的罗忠,看到皇上抱孩子的样子,心里也一直紧绷着一根弦。 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这要是摔下来可不得折胳膊折腿啊? 景如璋额头浸出些细汗,看小家伙不舒服的开始挣扎,哇一声哭了出来。 沈玥瑶再也忍不了了,赶紧从他怀里抢过来自己抱着。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给他抱了,这爹当的,太不合格。 景如璋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挑眉松了口气,看她抱孩子的动作倒是像模像样,问道。 “你之前抱过孩子么?” 沈玥瑶摇头道:“没有,方才乳娘教我的。” 看来当娘的比当爹的在抱孩子这件事上天赋强上不少。 沈玥瑶抱着哄了半日,见他还哭个不停,心下焦急,忙问。 “这是怎么了?” 乳娘道:“回娘娘,可能是饿了。” “晚上没喂奶么?” “喂了,刚出生的小孩儿要一个时辰喂一次奶。” 沈玥瑶惊住了,耳边听着孩子奶声奶气的哭声,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喂一次奶,如此算来,这一整晚岂不是要喂个三四次? 他一饿,便会这般嚎啕大哭…… 沈玥瑶感到有点手足无措,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一旁的摇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最终,她放弃了跟孩子一起睡的想法,吩咐乳娘将孩子抱下去喂奶。 景如璋坐到罗汉软榻上,一旁小案上还摆放着很久之前,沈玥瑶临摹的书帖。 他吩咐罗忠:“收了吧。” 沈玥瑶向小案上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缓步走到轩窗边,抬头望着挂在枝头的月,目光有点惆怅。 景如璋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环住她,低声道。 “你在坐月子,不能受凉,去那边。” 沈玥瑶瑶瑶头,心绪复杂,她暗下决心,告诉他真相。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着月亮,淡声问。 “皇上,您知道月亮离我们的距离是多少么?” 第181章 误会 景如璋剑眉微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他缓缓地低下头,俯视着她的侧脸。 她抿了抿唇,仰头望着半隐在枝头的皓月,眼里闪着他看不懂的光。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平静道。 “三十八万四千四百公里,也就是七十六万八千八百里。我想......这差不多也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景如璋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大明白她的话。 他敛眉沉思,自认为冷静持重,一向杀伐决断。 只她一句话便叫他心生惶恐,她分明就在眼前,却有一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心口一阵钝疼,他下意识将圈环紧,下颌抵在她颈窝。 沉声道:“你在胡言什么?” 他的脸贴着她的发鬓,身子被他束缚在怀里,挣扎不得,动弹不得。 她便也乖巧的靠在他怀里,仍他抱着,只低垂着眉眼。 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实在太过离奇,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更何况说与旁人听。 下意识地,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红绳,心中暗自思忖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他明白。 深思熟虑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来表达。 “皇上,请您听我说。其实,事情很简单,但又有些复杂。简单来讲,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 她微微侧头去看他的神色,他挑着一边眉毛,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蒙。 仿佛在说,你在逗我么? 沈玥瑶呼吸一滞,皱着眉耐心解释。 “我们的三观是不一样的,就比方说成亲这件事,像在我的世界里,男人只可以娶一个女人。女人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谈恋爱或者成亲,简单来说,就是人人平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景如璋仔细琢磨了一番她的话,竟品出一丝甜来,心下跟浸了蜜糖似的,忽然兀自一笑。 看她的眸子里晃荡着点点柔光,盈在清风朗月下,十分好看。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他的。 低声在她耳边道。 “你......可是在怪朕身边的女人太多?吃醋了?” “......” ?! 吃醋! 这平日里看着挺聪明一个人啊,这怎么...... 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怎么还越抹越黑了呢? 这男人也是敢想,还吃醋。 她正想开口解释,却听他认真道。 “皇后同朕说过了,说你曾经向她提了建议,位份低又没承宠的嫔妃,到了年龄就将她们放出去,朕觉得这个建议甚好。便同意了皇后所请。” 他顿了顿,又道。 “你......你放心,朕......” 沈玥瑶怕他再出什么惊人之语,打断道。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迟早会回去。” 她声音微冷,浇凉了他刚刚盛满的温情,眼底只剩冰冷一片。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看着她的眸子里蕴着风雨欲来的风暴。 沈玥瑶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他箍着腰,往怀里带。 他语气里压着一股执拗,咬着牙道。 “沈玥瑶,朕就想与你执着一场,哪怕是梦也好。” 他眼底黑沉沉的,她有点怕他,这种怕,不同于之前的怕,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将她揉进怀里,沈玥瑶有点不知所措,她极少出现这样的情绪,她有点无奈。 沈玥瑶还没回神,听见窗外一阵窸窸窣窣。 原来是外头起风了,树枝沙沙摩挲着窗牖,带来丝丝凉意。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抖了抖肩,景如璋似有所感,松开了她,低声道。 “过去吧。” 这天夜里沈玥瑶想了许久,在他睡着的时候,侧过身子撑起脑袋仔细来仔细端详他。 白璧似的侧脸映在朦朦烛光里,像披了层淡淡的雾,似梦似幻,凉薄的唇,巍峨的鼻梁骨,玉一样的雅贵风华。 她承认,在某些忘却身份的瞬间,她也动过心。 不为别的,就为张脸,更何况有些话从这张向来只吐金口玉言的嘴里说出来,确实好听。 可惜啊,甜言蜜语虽然好听,却不足以让她失了心智,义无反顾的爱上他。 这一刻,她恨自己怎么就不是个恋爱脑呢? 她沉沉为自己叹了口气,可惜了...... 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有时候她甚至都在想,她这算不算反派炮灰逆袭。 想想也是荒唐,她莫名其妙穿到这里,还给男主生了个孩子。 她抬起纤白的腕子,指尖停在红绳上细细摩挲。 她峨眉微微蹙起,想起老和尚那句一切自有缘法。 她一直没有参透她的缘法是什么? 或许是触发某个剧情,亦或是别的。 她想了会,没想明白,她又躺了下来,直到意识被困意侵袭。 她在泽露殿住了将近一个月,期间太后赏赐不断。 当然,不仅是看在她为皇帝挡剑的份上,更是看在她的小孙子份上。 太后几乎每天都来泽露殿,美其名曰,看望宸妃的身子,一看就是半日,怀里抱着时眠不撒手。 太后逗着时眠,笑道。 “这孩子长的跟皇帝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玥瑶靠在榻上,脸上都笑僵了。 “皇上的底子好,孩子像他,极好,极好。” 这眼睛明明像她。 太后握着时眠的小手,慈蔼的笑道。 “政尧啊,跟着祖母去寿安宫住几天好不好?你母妃需要休息,怕是无暇照顾你。” 沈玥瑶紧紧凝起眉头,这叫她怎能答应? 这段时日天天扮乖陪笑,累的她都瘦了好几圈。 她低下头,抬手揉了揉僵住的双颊。 复又挂上累人的职业假笑,同太后打太极。 “多谢太后体恤,时眠还小,离不开娘的。” “时眠?”太后疑惑道。 第182章 分歧 听太后惊讶的语气,沈玥瑶心下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但面上还是保持礼貌的微笑,解释道。 “这是政尧的乳名,怎么啦?”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点头道。 “皇帝还给他起了乳名呢?看来是真疼政尧。” 皇上取的? 还没等她开口,太后又道。 “他现在还不认人,再者,有乳娘跟着,没事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再给皇上多添几个皇子才是要紧。” 沈玥瑶怔住,愣愣的看着太后。 合着她只管生,不管养? 当她是什么?猪么? 她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蓄起耐心道。 “太后这孩子啊?重在质量,不在数量。” 太后皱起眉头摆手,不赞同道。 “此言差矣,皇嗣,自然是多多益善。哀家也劝过皇帝雨露均沾,可他就只稀罕你,所以,这为皇家繁衍子嗣的重责就落在你身上了。” 沈玥瑶出神了一小会儿,这才意识到,这里的女人潜意识里都认为皇子的名字自然理所当然由皇帝起。 而她只需要做个生育的工具,便可坐享后半生荣华。 或许在宫里,这是所有后宫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好遗憾,她接受的教育让她对这种制度,有种没来由的厌恶。 孩子。 她想生便生,不想生,谁也不能逼她! 时眠是个意外,这样的意外,她怎么可能允许发生第二次? 她生时眠时,命都差点交代了,还想叫她再来一次。 她可不要做什么生孩子的工具。 沈玥瑶嘴角勾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下太后开了口,直接拒绝实不明智,除了忤逆太后,并不能改变什么。 看来这老太太过的太悠闲了,得给她找点事做。 沈玥瑶浅笑道:“太后说的是,孩子小,就怕吵着太后,既然太后这么喜欢时眠,那就有劳太后帮忙照看。” 太后一听,自然是乐意,心里暗夸宸妃懂事,也不枉自己跟皇帝疼她一场。 “如此甚好,好孩子,你且安心歇着,把身子养好。哀家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罢,就抱着时眠起身。 沈玥瑶微微颔首道。 “恭送太后。” 送太后出殿后,锦儿当场就有点绷不住了,急道。 “主子,您真让太后带走二皇子啊?看太后一双眼睛长在二皇子身上的样子,可没将二皇子送回来的打算。” 沈玥瑶嘴角勾了一个高深的弧度,淡声道。 “放心,过不了多久,太后会亲自将他送回来的。” 锦儿不太明白,可她大概也看出来了,太后这么些天每日都来泽露殿打的就是来抱孩子的主意。 沈玥瑶垂睫,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素衣袖口上,吩咐锦儿。 “你去请孟美人跟舒美人过来一趟,就说我十分想念她们,想找她们过来说说话。” 锦儿脸上露出点为难。 “主子,皇上说让你好好休息,不让嫔妃过来探望。” “没事儿,就说我请的。” 锦儿点头「嗯」了一声。 沈玥瑶起身换了身苏绣月华锦衫,逶迤水雾蓝烟水百花裙,长发半挽半垂,没戴珠钗。 柔美的脸上毫无雕饰,清透无瑕,坐到软榻上看着轩窗外,赏了会儿风景。 远处飞檐翘角的楼阁隐在随风摇曳的枯枝之间,偶有树叶婆娑之声传来,混合着隐隐桂香。 宫人到她跟前行礼:“宸妃娘娘,孟美人和舒美人来了。” 沈玥瑶回神道:“快请进来。” 孟美人和舒美人携手进来,到她跟前欠了欠身道。 “嫔妾见过宸妃娘娘。” “两位妹妹快起来吧,不是外人,坐吧。” 孟美人倒也不客气坐到她对面,笑道。 “沈姐姐,你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可把我担心坏了。” 舒美人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宸妃娘娘,那天的场景多吓人啊,嫔妾跟孟美人躲在桌子底下才逃过一劫,早知道该拉您一起的。那么危险,您不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怎么还往上撞?” “嗯,此事,说来话长。” 孟美人也皱着眉,忧心道。 “是啊,那时候你还怀着身孕呢,不过索幸你平安无事回来了。我们早想来看你,可皇上下令不让来,说是不能扰你养身子。” 沈玥瑶打趣道:“你倒是听他的话,他以前让你不打马吊,怎么也不见你听?” “不一样,你是不知道,自打你被刺客劫走之后,皇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怕的很,以前宫里还常有人献媚争宠,现在啊,避他都来不及。” 沈玥瑶觉得此事倒是新鲜,轻凝眉尖。问道。 “此话何解?” “哎,有一次,我们在永安宫给皇后请安,皇上不知为何突然进来,让人带走了姜妃娘娘,还将她打入冷宫。” 沈玥瑶愕然一瞬,长睫闪了几下。 “姜妃被打入冷宫了?是何罪名?” 舒美人道:“根据我的小道消息,再结合推断,应该是在春蒐的时候,姜妃对皇上使用了什么手段争宠,惹恼了皇上。皇上昭告的罪名是说姜妃失德。” 沈玥瑶听她如此一说,心中大约有了猜测,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发落她。 不过就是争宠,若说罪过,倒也不至于有多大,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舒美人继续道:“而且,嫔妾还听说啊,姜妃进了冷宫啊,皇上日日叫人折磨她呢。” “折磨她?如何折磨?”沈玥瑶问。 舒美人向殿门处瞟了一眼,小声道。 “听说皇上让人每日给她喂毒药,可又不肯让她断气,一直吊着口气到现在呢。” 沈玥瑶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她,问道。 “舒美人,你这些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舒美人笑了笑道:“我闲来无事,喜欢结交朋友,我宫里的宫人跟冷宫那边的几个宫人关系不错,听他们讲的。” 沈玥瑶赞叹道:“你这消息网撒的够广的呀,连冷宫那边的人都认识。” 她心下清楚舒美人的话只能信三分,这人爱捕风捉影。 不过,她今日找她们前来,是为另一件事的。 沈玥瑶执起茶盏,缓缓吹了一口茶沫,抿了一小口,便搁下。 轻笑道:“孟妹妹近来手气如何?” 第183章 得逞 孟婕妤人遗憾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 “自打沈姐姐你走了之后,就极难凑起一桌。不过,沈姐姐,你也太厉害了,我都有点不敢跟你玩儿了。” 沈玥瑶谦虚道。 “你这话说的,我那日只是运气好而已。” 孟婕妤倏然觉察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搓着手道。 “沈姐姐叫我们过来,莫非是......手痒了?想让我们作陪,来上几圈。乐意至极。” 舒美人比起打马吊,更热衷于听八卦,忙插嘴道。 “打马吊不急,宸妃娘娘,您被刺客劫走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摆脱那些刺客的魔爪的?这过程想必十分惊心动魄吧?您给我们讲一讲,这其中的传奇故事。” 孟婕妤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两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沈玥瑶战术性的咳了一声道。 “那刺客......是要杀皇上,又不是杀我,他......还是讲道理的。” 舒美人神色古怪的「啊?」了一声,原以为会有一场宸妃娘娘智斗刺客的大戏,没想到故事竟然如此平淡无奇。 她心下暗骂这个刺客没有素质,身为刺客还讲什么道理。 就应该抓了宸妃逼她想办法逃走,然后上演一出她逃他追暗生情愫的戏码才对嘛。 刺客和宠妃,想想都觉得刺激。 这样的故事,她能跟人变着花样讲一年。 沈玥瑶看她愣神,心下暗忖。 这人不会在脑补些什么吧? 孟婕妤倒是中肯的说了句。 “那刺客倒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狂徒。” 沈玥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孟美人思绪又回到马吊上,问道。 “沈姐姐叫我们来,是不是想打马吊了?” 沈玥瑶看她急切地样子,抬手掩唇一笑。 “孟妹妹莫急,我只是想到了个法子,能让你以后每日都能打马吊。” 孟婕妤跟舒美人相视一眼,惊讶道。 “还有......这么好的事?我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能在宫里将马吊盛行起来,我倒是的确很想知道沈姐姐有什么法子?” 沈玥瑶轻咳两声,直起身子,看着她道。 “你这劲儿没使对啊,你想想看,民间女子为何喜欢模仿宫里妃嫔的服饰妆容啊?” 孟婕妤抬手撑着下颌思考,舒美人笑了笑道。 “自然是因为宫里娘娘的服饰妆容好看啊。” 沈玥瑶嘴角微微翘起,摇头道。 “她们可曾见过宫里的娘娘?” “这......” 孟婕妤道:“因为她们认为能进宫当娘娘的身份高贵,能的宠的又必然倾国倾城,容貌出众。” 沈玥瑶点头道:“你说对了一半,能够引领时尚潮流的必然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身份自然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孟婕妤和孟美人听不太懂她的话,两人巴巴的望着她,眼神有点懵。 沈玥瑶皱了皱,换了个简单的说法。 “我的意思是,你要想将打马吊这件事情变成一种时尚......在后宫盛行,你得先教会后宫地位最高的人,只要她想玩,下面的人定然会跟风学。” 这么一说,孟婕妤一下就明白了,可立刻又露出为难之色。 “沈姐姐可是说的我姑母?” 沈玥瑶莞尔:“这后宫里可还有人比太后地位更高的么?” “哎,你是不知道,她是最反对我打马吊的,她又怎么肯学?” “太后一向疼你,只要你多去几次寿安宫,太后抽空陪你玩上一两次,也不是不可能,你也知道,这打马吊啊,半会不会,最是瘾大。” 孟婕妤仔细琢磨着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以前她也不是没想过教太后玩,可每次一去寿安宫就挨骂,日子一久,便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马吊」二字。 为了能将马吊在后宫发扬光大,她决定试一试。 孟婕妤果真回去之后便去了寿安宫请安,可太后一门心思都在小孙子上,没工夫搭理她,让她一边玩儿去。 孟婕妤看她完全没心思,想着太后如今逗孙为乐,完全没心思在其他事上,便想着等两日,等她这股子新鲜劲儿过去,再做计较。 她过了两日再去,果见太后一脸疲态,便趁机提出教她打马吊。 太后起初是拒绝的,可经不住这丫头天天来缠她,也不知这丫头近些日子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缠着教她打马吊。 看她这些日子实在乖巧,也不忍总是拒绝,便点了头。 孟婕妤听她松了口,当下便邀了舒美人和郑才人来寿安宫作陪。 太后原只想抽空陪她玩一个时辰,可谁知,她却不干了。 孟婕妤一看她果真兴趣浓厚,便趁机故意道。 “姑母,您说只玩一个时辰的。” 太后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 “你回去还不是玩,就在这陪哀家再打一会儿不行么?西风!” 舒美人呵呵一笑,不好意思道。 “胡了。” 太后皱着眉道:“怎么又胡了?再来,再来。” “......” 沈玥瑶坐在窗前,掰着指头算,自己明日就该出月子了。 锦儿在一旁给时眠做衣服,沈玥瑶从小案上取过一段绸布,上头绣着麒麟瑞兽,走线精致,麒麟活灵活现。 沈玥瑶自是不会这些个精细活儿,嫣然笑道。 “好丫头,你可以啊。还有这般手艺呢?” 锦儿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睛飞快地眨了几眼,有点尴尬的笑了笑道。 “那个,主子,这不是奴婢绣的。” “不是你?那是谁?” “秋菊,秋菊的绣工可好了,奴婢让秋菊帮忙绣的。” 沈玥瑶点点头,宫女走了进来,欠了欠身道。 “宸妃娘娘,太后让人将二皇子送了回来。” “哦?” 沈玥瑶忙道:“还不赶紧抱来。” 她跟锦儿相视一笑,沈玥瑶眼珠一转,得意的朝她挑了挑眉。 锦儿配合的朝她竖起大拇指。 景如璋回泽露殿时,已是掌灯时分。 他踩着月色进殿,眉眼间染了些风露。 沈玥瑶见他进来堪堪欠了欠身道。 “臣妾见过皇上。” 他定定看了她几眼,菲薄的唇微微上扬,轻声道。 “明日宫里为政尧设满月宴,朕给你个惊喜。” 第184章 月色 沈玥瑶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目光闪烁,微微抿唇,轻笑道。 “惊喜?” 景如璋点头嗯了一声。 “今日母后将......时眠送回来了?” 沈玥瑶心下寻思,他不是不大喜欢这名字么? 怎地也跟着叫时眠? “养了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明日朕让太医过来给你把把脉。” 沈玥瑶轻声道:“臣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一直住在泽露殿,恐怕惹人非议,臣妾想着明日还是回朝暮宫去。您看......” 他眉眼沉了沉,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只淡淡道了两个字。 “随你。” 说罢,便走到绣屏后,由宫人伺候更衣。 沈玥瑶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就因为她刚刚说想回去,他就生气了? 呵,这人还真容易生气。 她可不想巴巴过去哄他,作为一个皇帝,怎地如此不稳重,竟叫她瞧出喜怒来? 小景这皇帝最近当的有点不合格啊! 她若无其事的坐到软榻上,趴到窗牖边,抬头看向中天。 夜色茫茫,天边一抹弯月像细细的钩。 不知勾住了谁的心。 跟他住一起就这般委屈她么! 方才他故意在她面前显出一丝生气,实指望她能过来哄他一哄。 说两句好听的话,他便也就真放她回去了。 可这女人,半天也没个动静。 当真是个没心肝的。 他心里没来由一阵落寞。 景如璋脸色沉了沉,算了,是他偏要强求的。 他宽慰自己。 眉间的那一点皱,仿佛风吹池面,风过了,便也很快散了。 沈玥瑶已经一个月没踏出过择露殿了,她此刻有点想出去走走。 她从软榻上下来,刚行至殿门口,便听身后的人道。 “站住,你要去哪儿?” 沈月瑶停了脚步,回眸一笑道。 “在殿里闷了这么久,臣妾想出去走走。” “不行,你还在坐月子。” “今儿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没到时辰,一刻也不行。” 沈玥瑶听他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便低垂着眉眼,又悻悻回来软榻上摊着。 他走到她身边,沉沉叹了口气道。 “你且要去,多穿件衣裳。” 沈玥瑶闻言怔了一下,抬头去看他,轻轻扬唇一笑。 他抿了抿唇,去牵她的手,拉她起身。 锦儿为她披上件披风,两人携手出了殿,月色清朗。 沈玥瑶深深吸了两口气,这一个月,可真把她闷坏了,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这坐月子坐久了怎么跟坐牢似的,主要是他看的太紧,这不能碰,那不能吃,不能踏出泽露殿半步。 她垂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她偷瞄了一眼他白璧似的侧脸,轻轻皱了皱眉。 她将手抽了出来,有点汗,不知是谁的,便在斗篷上擦了擦手。 这动作落在他眼里却格外刺眼。 「朕的手有那么脏么?」 这后宫哪个女人不想让他牵手? 偏她一身反骨。 他双手握拳,眼神冷厉的骇人,咬着牙道。 “沈玥瑶,你什么意思?” 沈玥瑶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小声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 “手。”他声音很重,像在发泄一般。 “有汗。”她理直气壮的应道。 他眼波里的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冷气氤氲后的眸子生出一丝缱绻。 他走近她,低头与她相对着,鼻尖抵着鼻尖,他潋滟的眸子是天边坠落的流星。 沈玥瑶细细喘息,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上,蒸透了她的皮肤。 沈玥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却被他捉住腕子,他微凉的指尖在她腕子上细细摩挲着。 低低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沈玥瑶,朕用毕生之慷慨许你一人偏爱,你可愿留在朕身边?” 沈玥瑶怔了怔,月华为他雍贵的眉眼镀上一层霜华,乌黑的眼底掩着一丝期待,深深看着她。 这清冷绝俗的脸对着她,说出这样动人的一句情话。 饶是她这般钢铁一样的心肠,此时也很难不动容。 可真好听啊! 也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还能不能遇到个像他一般好看又会对她说情话的人。 她心下叹了一声。 眼看她那两道细细的眉毛要轻轻往上蹙,他不想从她口里听到拒绝的声音。 沈玥瑶正欲启唇,眼前一团黑影排山倒海般倾下来,化作一丝丝凉意,摁在她唇上。 她双手去推他的肩想挣开,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无视她的挣扎,直到她喘不过气,在他怀里软成一汪水,再也没有力气开口,他才肯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沈玥瑶额间抵着他的下颌,被他拥在怀里。 两人影子投在窗纸上,合成一道剪影,融在朦朦月色里。 次日,宫女早早便为她梳好妆,云鬓轻笼,满头珠翠,桃花妆,薄粉敷面,一身绛色锦霞云锦衫,逶迤同色绣锦月华裙,束素腰轻。 锦儿在一旁笑着看她道。 “主子可真美。” 沈玥瑶美目流盼间,桃腮含笑,打趣道。 “你第一天知道?” 锦儿只是乐呵呵的笑着。 沈玥瑶从乳娘怀里接过时眠。 “还在睡呢?这名字起的当真是应景。” 乳娘垂着头笑道:“这月子里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沈玥瑶轻笑出声:“走,为娘今儿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她抱着时眠踏出泽露殿,竟见到皇后娘娘凤驾。 她抱着孩子上前欠了欠身。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一别数月,娘娘可还安好?” 黎凝冷冷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你一回来,先见的是孟婕妤和舒美人,何时将本宫放在心上?” “......” 第185章 满月宴 她这是……吃醋了? 沈玥瑶唇畔漾着笑,将怀里的孩子递了过去。 “你瞧瞧。” 黎凝坐在步辇上低头瞅了几眼,这不瞅不打紧,这一瞅便挪不开眼了。 小东西胖乎乎的,粉嫩嫩一团,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粉藕一般,实在可爱的紧。 黎凝眼里是春风化雨的温柔,沈玥瑶知道她这辈子与子嗣无缘,对于孩子也格外温柔几分。 便将时眠递到她跟前,轻声道。 “抱抱。” 黎凝没想到她会如此信任自己,眉目低垂,沉声提醒道。 “在宫里,孩子还是不要随意给别人抱的好。” 沈玥瑶哼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傻,没给其他嫔妃抱。” 黎凝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怀里的小团子,软的有点不像话。 沈玥瑶看她一脸温柔,犹如春日暖阳,心下不由一笑。 黎凝从看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宫女递过来一个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长命锁,纯金打造,上头刻着一只鹰。 黎凝取过,戴在时眠的脖子上,轻声道。 “给他的见面礼,望他日后雄鹰展翅。待他长大了,本宫教他习武。” 沈月瑶欠了欠身道。 “那我就替时眠谢谢皇后娘娘。” “时眠?” “嗯,他的乳名,我取的。” 黎凝弯唇笑了笑道。 “他竟也肯?倒是你有本事。” 沈月瑶不置可否,黎凝逗了一会儿时眠,又将他抱还给沈玥瑶。 两人乘着步辇,一同去琼宴阁。 路上碰到了温淑妃的步辇停在一旁,给皇后凤驾让路。 她下了辇,朝黎凝欠了欠身。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黎凝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是淑妃呀,免礼。” 黎凝目光瞥了一眼冷宫的方向,意有所指道。 “听说淑妃昨日去冷宫了?” 温淑妃垂着头,脸色微微泛白,眸光轻闪,柔声道。 “本宫与姜妃朋友一场,如今她遭了难,本宫想着还是应当去瞧瞧她的。” “遭难?淑妃慎言,姜妃失德,是皇上亲自发落的,怎能说是遭难,那叫罪有应得。”黎凝语带嘲讽道。 淑妃嘴角挑了一个不屑的笑。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是嫔妾失言了。” “既然淑妃知道失言,还是不要言行皆失了才好。” 黎凝的话里都是敲打之意。 温淑妃只垂着头道。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沈玥瑶不禁猜测,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来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错过了不少事。 步辇快到达琼宴阁时,沈玥瑶远远便见到一个身影。 离得远,瞧不清眉目,只看见他玄色的衣角扬在风里,一身雍贵雅气。 黎凝调侃道:“他今儿可是够早的,以往哪次宴会不是众人等他?” 沈玥瑶哪能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只皱着眉道。 “许是他今儿政务处理完了,下班早。” “下班?”黎凝不解。 “……就是公务处理完了。” “你这都是什么词儿?” “……到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她与这里人的认知不同,有些事情解释起来费劲。 两人走到皇上跟前儿,欠了欠身。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 景如璋从沈玥瑶怀里抱过时眠,看了她两眼道。 “走,进去吧。” 琼宴阁里头嫔妃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聊。 好几个小嫔妃围着舒美人,要她讲一讲宸妃娘娘被刺客劫走后的遭遇。 舒美人凝起峨眉,手指勾拳放在下颌,做思考状。 “虽说宸妃娘娘自己说她是同刺客讲道理,可我觉得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这话恰巧落到刚进殿的沈玥瑶耳里,她悄悄走到苏美人身后,她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同周边嫔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压着嗓子道。 “那你觉得事情是怎样的呢?” “我觉得那刺客对宸妃娘娘肯定有......” 她一听声音不大对劲,立刻回头,周围的妃嫔都掩着唇笑。 舒美人一见正主在身后,立刻捂住嘴,又见皇上眼波一横,余光中含着隐隐杀气。 她背脊一阵发寒,连忙低下头随众人一起行礼道。 “嫔妾参见皇上。” 却听他寒声道:“你刚刚说什么?那刺客对宸妃肯定有什么?” 沈玥瑶一愣,打圆场道。 “舒美人胡说的,事情怎样,您不是最清楚么?刺客都还被您关着了不是?这......这时辰也快到了,皇上还是赶紧入座吧。” “若再让朕听到一句有关宸妃跟刺客的流言,这舌头就不必留了。” “......”舒美人吓得瘫软在地上。 沈玥瑶睨了他一眼,瞧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儿了。 她上前亲自扶了一把舒美人,低声道。 “哎,你也是,传谣都不心点,下次长点记性吧。” “嫔......嫔妾不敢了......” 皇帝跟黎凝坐在龙凤宝座上,沈玥瑶坐在嫔妃之首,身边坐着后面来的温淑妃。 见太后迟迟没来,刚要差人去请,抬头便瞧见太后已在殿门。 沈玥瑶随众人起身见了礼。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却太后有气无力的道了声。 “免礼。” 沈玥瑶抬眸去看她,两个宫女搀扶着她缓缓前行,太后脸上挂着两个饼大的黑眼圈,熊猫似的。 心下不由一惊,这老太太不会熬夜打马吊吧? 她侧过头去寻孟婕妤,潦草扫了几眼,这殿上居然寻不到她的人影,又细细去寻。 结果在后排挨着柱子边的小案寻着了,她跪趴在小案边睡觉。 那位置,的确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她身边的郑美人亦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沈玥瑶心下一笑,这姑侄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倒是皇帝见到太后这样子,不由担心道。 “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哪能好意思说是熬夜打马吊,只含糊道。 “哀家......近来有些失眠。” “可传了太医来瞧?” “瞧、瞧过了,皇帝不必忧心,开宴吧。” 皇帝点点头,嘴角浅浅扬了一抹笑,朗声道。 “今日是二皇子政尧的满月宴,开宴之前,朕拟了一道圣旨。罗忠,宣旨。” 第186章 贵妃 沈玥瑶一听要宣旨,轻捻着裙摆跪下。 只听罗忠高声朗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妃沈氏,淑慎成性,性行温良,春蒐之时,奋不顾身为朕挡剑,忠勇可嘉,诞育皇嗣有功,特晋位贵妃,封号亦为「宸」。钦此!” 沈玥瑶懵了一瞬,他是没听到当日她的话? 心下犯嘀咕,怎么跑一次,回来又晋了位份? 皇帝见她半晌也没叩头谢恩,垂着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朕给她准备这么大个惊喜,半晌不谢恩,她到底是何意?高兴坏了?忘了?」 底下嫔妃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景如璋给罗忠使了个眼色,罗忠忙弓着身子走到宸贵妃面前,小声提醒道。 “贵妃娘娘,接旨,谢恩吧。” 沈月瑶这才回神抬起双手,接过罗中手里的圣旨,朝上方磕了个头道。 “谢皇上,臣妾领旨谢恩。” 众嫔妃也都朝她行礼道。 “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满殿喝彩声震的她有些头晕,这样花团锦簇的画面,不禁让人的心也陷在锦绸锦缎中,难以自拔。 她有点迷茫,自己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贵妃?她当真是一点没想过。 想当初,她一心只想保命,拼命的想逃离他的身边。 如今再看他,好像与记忆里那个人实在大相径庭。 一时之间,她竟有点恍惚。 锦儿扶她坐回食案边坐下,乘机小声在她耳边道。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相对于锦儿的欢喜,沈玥瑶则要冷静上许多。 此刻的心情,她有点无法言说。 沈玥瑶扯唇笑了笑,眼波流转间,瞥见身旁温淑妃一直垂着头,嘴角微微抽了几下。 素手微微颤着,执起面前的酒盏,道了句。 “恭喜贵妃娘娘。” 分明是祝福的话语,听起来却阴森森的,沈月瑶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只淡淡弯了弯唇,也抬起面前的酒盏,回敬了她一下,抿了一小口。 其实她并不讨厌温淑妃,对她亦没有什么敌意。她不像先皇后,也不像黎凝,总想拿捏她。 温雪姝的心机手段无非在争宠上,若说她对沈玥瑶的敌意,还是在那点不甘上。 殿内进来一群红衣舞姬,衣袖荡漾,腰肢款摆,又有丝竹之音传入耳中。 沈玥瑶觉得此情此景不像人间,又兀自饮了一盏酒。 她果然是飘了,直到喉咙里一阵苦涩漾开,她才醒了神。 猛地想起老和尚的话来。 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 既只有刹那,那就尽情吧。 她此刻也不再执着能不能回去,她想应该是能的,不然老和尚给她这红绳作甚? 只留在这里一天,这日子总得过不是? 时眠是她疼的死去活来才生下来的,总该给他挣个安稳前程。 想到此处,她原本混沌的脑子倏然清明不少。 伸手夹了一块眼前的榆牵糕放到眼前看了两眼,十分别致,一层粉,一层糖,一层榆菜,用最细腻的鹅油浸润,夹着数层。 她浅浅咬了一口,满口香糯。 她轻轻点头,以示称赞。 今日算是家宴,并非朝宴,规矩倒也没那么森严。 几位同她交好的妃嫔上前同她敬酒说了一番贺词,她自然应付了好一阵。 连黎凝都拉着她饮了三盏,她今日喝了不少,醉眼儿有些惺忪。 她侧过头看向一旁温婉端庄的温淑妃,跟座玉雕似的,美则美矣,少了点灵魂。 酒壮怂人胆,竟起了逗弄的心思。 也想着,趁着今日同她将恩怨了结,以免为日后埋下个隐患。 提了一壶酒,到她身边坐下。 带了三分醉意,开门见山道。 “恨我吧?给你个机会,咱们玩个游戏如何?” 温雪姝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懵,当着面,她自然不会承认,只勾着笑道。 “贵妃娘娘醉了吧,嫔妾听不明白贵妃娘娘是何意?” 许是真的醉了,露了几分真性情,沈玥瑶不大想跟她来这些虚的,霸气道。 “都是明白人,少装了,敢不敢?直说。” 温淑妃心下本就对她不甘,如今被她一激,倒也涌了三分气血,将柳眉一扬,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气势道。 “不知贵妃娘娘要怎么玩?” 沈玥瑶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生气,唇畔挑了一个潇洒的笑,回头对锦儿道。 “取三枚铜钱给我。” 她将三枚铜钱放在温淑妃面前展示,随手又在食案上取了个碗,盖住铜钱。 又转头对锦儿道。 “去取是十酒盏来,上满酒。” 锦儿点头照做,沈玥瑶觑了一眼食案上摆着的酒盏一眼,周边围过来几个嫔妃,不解她们这是要做什么。 坐在上方宝座上的人余光也不自觉地瞥向这边,她什么时候跟温淑妃这么熟了? 这是在做什么? 沈玥瑶一双眸子盛了酒,让看她的人也不经意生了几分醉意。 “咱们玩最简单的,猜单双。猜错的人,要受罚哦。” 她将最后一个字尾音拉长,有种蛊惑人心的腔调。 温淑妃眉心轻轻蹙了蹙,挑眉看着她道。 “怎么罚?” “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若是输的人拒绝......” 她葱白修长的指尖翘成兰花指,从十个酒盏前快速划过。 “便将这十盏酒都饮了。” 温淑妃眸子轻眯,凑近她,将声音压低,嘴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跟她确认道。 “什么事情都可以吗?包括......要你的命?” 沈玥瑶同她眼神交锋,眸子也轻轻眯了一下,随即唇边扬起一个明媚爽朗的笑,应道。 “当然。” 温淑妃神色一顿,不大明白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但又见不得她这样自信猖狂的样子,心里挣扎一番,面上不动如山,缓缓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玥瑶开始摇起碗里的铜钱来,推到温淑妃跟前,手肘搁在食案上,勾拳撑额,闲散的看着她道。 “猜。” 温淑妃紧紧凝着眉,几下思绪翻涌,当下有点后悔跟她玩这个所谓的游戏。 可眼下骑虎难下,她眼皮跳了一下,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 “双。” 第187章 大冒险 沈玥瑶扬起下颌,轻抬眸子,闲适的看着她,嘴角弯了一抹淡漠的笑。 “我要开了。” 她故意将手上动作放慢,勾起温淑妃的紧张。 见她额间挂了些细细的汗,她忍不住调侃道。 “要不要先擦擦?” 温淑妃故作淡定道。 “不用,贵妃娘娘还是开吧。” 沈玥瑶见她急了眼,这才将手里的碗揭了。 温淑妃神色一凝,三枚铜钱同是印字朝上,这一看竟像是出老千。 可她没有证据啊! 一声轻笑,从沈月瑶嘴角溢出。 “不好意思,今儿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温雪姝眉目一沉,手紧紧捏着裙摆,垂着眸子隐忍着平息一阵,沉声道。 “不知贵妃娘娘要嫔妾做什么?” 沈玥瑶凑近她,垂着眸子在她耳边道。 “放心,我不要你的命,你不是喜欢皇上么?给你个机会,过去向他表明心意亲他一下。” 温淑妃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说什么?! 上去亲皇上一下! 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此等孟浪之语的? 这大庭广众之下,竟然...... 此举必然触怒圣颜,届时恐怕不是禁足这么简单。 想想姜妃不就是想让沈玥瑶故意误会,在自己身上掐了几处红痕,皇上才会如此待她。 她绝不变成第二个姜妃。 她怒视着沈玥瑶,脸上写着「无耻」二字,咬了咬牙,执起跟前的酒盏,仰头便一饮而尽。 喝的太急,她重重呛咳了几声,缓了好一阵,才去捉了第二盏来饮。 待五六盏下去,人已经迷糊了。 沈玥瑶不打算放过她,伸手勾着她的下颌,语气凉薄又嘲讽。 “你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心里明明喜欢,却又不敢。到底是我高看你了。” 她眼神微带迷离,轻轻拍了拍温淑妃被酒染红的脸,食指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下结论。 “你,不行。” 温淑妃听的既气又委屈,眼里噙着泪,我见犹怜。 是啊,她能怎么办? 任她愿意亲自为他下厨,任她在都已经躺在龙榻上,彼此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他脑子里想的依旧是另一个人。 当他转头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的知道,他的心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女人占据了,半分位置都没留给她。 她只是还存了点幻想而已,原想着沈玥瑶被刺客劫走,只要没了她,自己总是有机会的。 她每日做好饭菜去御书房,可他居然依旧没能分给过她一个眼神。 古人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直到中浣那日,他兴冲冲的出了御书房,她看到他眼里满是期待又急切的碎光。 她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机会了,只是她心里总有点不甘心。 今日趁着酒劲,索性一股脑发泄出来。 “沈玥瑶,你有什么了......了不起,论家世,你还比不上我呢?” 沈玥瑶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哼笑一声。 “可不是么?如今你见到我还不是要对我弯腰行礼,道一声贵妃娘娘。” “说的你、你好像敢似的,有本事你去调戏太后试试,你要真、真敢,本宫就、就服你。” 两人皆带了七分醉意,说话跟小孩子赌气似的。 原以为沈玥瑶会回之以恶语,却没想到她竟干脆的答应下来。 “好,若是我去了,你日后见到我可得夹着尾巴做人,将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给我散干净啰。” 沈玥瑶用手指敲了敲食案,瞥了一眼剩下的酒盏,轻声道。 “一杯都不许剩,全、全喝了。锦儿,你看着她,不喝完,不、不许走。” 锦儿点头应道:“主子放心,奴婢看着呢。” 沈玥瑶用手撑着食案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起身,晃了晃头。 她偏着头去看太后,见她撑着脑袋,像是睡着了。 她回头挑衅的睨了一眼温淑妃,朝她抛了个秋波。 移步上前,凑近太后,缓缓眨了两眼,低声道。 “西风。” 太后猛然一个点头道。 “哀家也跟出,西风。” 太后迷迷糊糊醒来,见是她逗弄,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个小鬼头。” 沈玥瑶拉着她的手,看着她道。 “太后,明儿我陪您打。” 太后看她一身酒气,微微皱眉小声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行,你可别告诉皇帝。” 这是害怕自己在儿子心里形象有损啊! 沈玥瑶走路都有点晃,今日她在殿上着实大胆了些。 腕子倏然被人捉住,她回头去看,只见来人眸光复杂的凝着她,将她一把拉到身后。 暗忖,居然连太后都敢作弄。 是他将她宠坏了。 他上前颔首道。 “母后,您累了,还是早些回寿安宫歇着吧。” 是挺累的,她起身瞧了一眼他身后醉眼迷蒙的人,慈笑道。 “醉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哀家就先走了。” “恭送母后。” 送走了太后,宴会没多久便也散了。 下面几个嫔妃小声讨论。 “皇上怎么还没走?” “就是,就是,以往的宴会,皇上哪次不是待了没一个时辰就走了?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不走,咱们是走还是不走啊?” “要不......还是走吧。” 皇后起身看了一眼皇上身后的沈玥瑶,心下跟明镜似的。 先行起身朝皇帝欠了欠身。 “皇上,臣妾先告退了。” 嫔妃们见皇后带了头,也都陆陆续续散去。 锦儿盯着温淑妃喝完了所有酒盏,见她趴倒在食案,醉不醒人事。 心下不由一笑,主子这招诛心可真厉害,这下温淑妃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主子麻烦了吧。 沈玥瑶摇摇晃晃要往外走,却被人拉住,甩都甩不开。 迷迷糊糊中,一个失重,脑子里天旋地转,她本能的伸出手臂去环住他的颈子,身子被人腾空抱起。 她被酒浸染的眼眸尽是迷蒙,剔透的肌肤泛着红,娇艳欲滴的润唇恰似殷桃熟透,这副嫣红醉态下的脸上多了几分媚色。 她将发烫的脸往他颈子里蹭了蹭,去寻一丝清凉。 他喉结微滚,哑着嗓子道。 “乱动什么!” 第188章 梦境 月色融融,天幕上缀满了点点星子,放出皎洁的光为人引路。 景如璋低头看向她,抿唇不语,眸色却似更沉了。 月下看美人,更衬的美人美了三分。 她手不大安分,在他脸上东挠挠西摸摸。 翠弯弯的眉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呼吸温热,轻轻搔在他颈间。 他强忍着将人丢下来的冲动。 沈玥瑶神思昏昏,嘴里一直不停的呓语。 “继续喝……” 到底是谁灌了她这么多酒的? 明明酒量没有多好,却敢贪杯,这桃眼儿迷醉,水光殷殷,面上泛起芙蓉色,眼角飞红,直晕到鬓梢。 到了泽露殿,他面色沉冷的抱着人,往浴池里丢,还没等她落入水中。 铛—— 一声宝石落地的响,他睁大眼睛,低头一看,散了半边袍子。 方才她一时情急,身子失重,伸手去抓东西,不偏不倚,勾到了他腰间玉带。 他闭了闭眼,替她找补道。 “尚衣局的这群废物,连个带子都缝不牢。” 下一刻,水里钻出个美人儿,扯住他半散开的袍子,不等他反应,直接将人拽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沈玥瑶原意是去抓着它爬上去,结果......不太牢靠。 还掉下个人来,差点砸到她。 景如璋一个沉浮,稳住身子,水珠顺着浓黑的眉睫往下坠,一双眸子沉的能滴出水。 殿内烛光摇曳,慕纱轻舞,如薄纱般轻盈,似云雾般飘渺,圈出一方朦胧而暧昧的天地。 他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腰,将她用力扯进怀里,扬起下巴,垂首凝视她,眉宇不可察的轻轻挑了挑。 他低头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沙哑。 “就这么迫不及待?” 沈玥瑶用力摁住腰间那只放肆的手,试图将他推开,却被她掐得更紧了,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这会儿知道怕了?晚了。”他低沉的声音带了一丝挑逗,似在诱哄。 他嘴角若有似无的扬了扬,偏头轻轻咬上她的唇,辗转轻碾,捉住她的手,引她去解开他的衣衫。 许是醉意朦胧,意志太薄弱,她便也热情的给了回应。 她被抱到榻上,乌发流了一枕,星眼儿迷蒙,耳边只有他沉沉的呼吸和他偶尔的低语轻笑。 暖光筛进帐子里,氤氲成一片昏黄的雾。 昏昏沉沉间,沈玥瑶不知何时入了梦。 一道耀眼而神秘的白色光出现在她眼前,她浑身一僵,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道白光迈出了脚步,每一步都带着犹豫,但又被内心深处的某种力量所驱使,她逐渐接近那神秘的光源。 回忆在她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放映,分不清是梦是幻。 她眸子里氤氲起湿润,终于......要回去了么? 她刚抬起步子,准备朝那道白光走去,突然间,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玥瑶,你要去哪里?”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般在空气中炸响,让她的步伐瞬间停住。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慢慢地收回刚刚抬起的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眉头微蹙,嘴角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波澜。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要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那个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甚至夹杂着一丝恳求。 “不要走,留下来吧,留在朕的身边。” 他语气诚恳,放下了他身为身为帝王的骄傲,只想留住她。 这一刻,沈玥瑶心里莫名有点泛疼。 又听他道:“沈玥瑶,你回头看着。” 她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平静而又淡漠的口吻说道。 “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罢了。我害怕一旦回头,就会沉陷美好的幻境中,无法自拔,再也舍不得离开。所以,就不回头了。”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痛苦和哀伤,质问道。 “沈玥瑶,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背影,带着隐隐的期待。 沈玥瑶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她咬了咬嘴唇,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松开,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中的神色。 她抬起头,对着前方的光微笑着,坦诚道。 “应该……有吧,可我这人跟你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有点不大一样。爱情固然美好,但在我眼里却并不是全部,更谈不上唯一。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自然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选择留下来。” 说罢,她便毫不犹豫地抬起脚,朝着那道耀眼的白光一步步走去。 沈玥瑶缓缓睁开眼,正准备拥抱崭新的生活时。 瞧见眼前一片明黄色的帐子被风吹的轻轻涌动。 她轻轻翻了身,却觉得身子被石磨碾过似的疼,她掀开被角见自己身上满是零零星星的红痕来。 耳尖浮了一抹红。只觉羞的没眼看。 原来是一场梦,可梦境里的场景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她抬起腕子,看了一眼上头的红绳。 既是梦,她也不强求。索幸又昏昏沉沉在榻上绵了一会儿,直到锦儿过来唤她。 “主子,您醒了么?若是醒了,便起来用点膳吧。皇上特意吩咐给您熬了雪燕粥,让奴婢一定看着您用点。” 沈玥瑶蹙了蹙眉尖道:“知道了。” 她没好意思唤人来伺候,自己穿了衣裳起身。 她走到食案吃了两口粥,锦儿道。 “皇上说了,您要是想回朝暮宫,也可以。” 沈玥瑶怔了一下,轻轻点头道。 “我知道了。” 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锦儿腰间的荷包上的绣莲,想起秋菊来,吩咐道。 “锦儿,一会儿让人去一趟杨府,江秋菊让妹妹赎出来。若是杨府的人不肯放人,就说是宫里贵妃娘娘的意思。” 第189章 戏雪 以她如今的身份,压了慎妃一头,自然不惧杨府不放人。 她让锦儿抱来时眠看了一会儿,小家伙还睡着,小嘴儿微张,嘴角还留了点奶渍。 沈玥瑶觉得这名字与他现在的状态极为相衬,这小家伙都快成睡神了。 将来定是个会躲懒的。 她抱在怀里看了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又让人将他抱了下去。 关于昨儿的记忆,留在脑子里的不多。 跳过那些......嗯......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好像记得答应了太后去陪她打马吊,午膳后她去了趟寿安宫兑现诺言。 她刚一进殿,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太后拉着坐到一旁马吊桌案上。 一脸慈笑的握着她的手道。 “玥瑶不必多礼,日后到哀家这来,就跟回自己殿一样。” 沈玥瑶对于太后的热情,持了警惕之心。 孟婕妤有点后悔教会她,太后这瘾是真大,都快子时了才放她们离开。 跟太后打牌,太费脑子了,沈玥瑶觉得自己放的简直是滔天洪水。 即便这样,她居然都还赢了五十两。 她明明算出太后刚刚那一把应该胡南风的,她都将牌递到太后跟前了,太后竟然也跟着出了南风。 她一度怀疑,太后真的会玩么? 这银子拿在手里,仿佛烫手山芋一般。 倒是太后自己不太在意,先是哀声叹气道。 “怎么又输了呢?” 随后又给自己打气道:“没事儿,明儿肯定能赢回来。玥瑶啊,明儿还来啊,早点来,寿安宫管饭。” “……” 这饭,她不太想吃。 沈玥瑶抬手拍了拍脑袋,佯装成想起了什么,面露难色道。 “嫔妾也想啊,可时眠最近太粘我了,非得让我抱才肯睡觉。” 太后眉头紧蹙,疑惑道:“他才一个多月都认人了?” “……说来也怪,可能最近……嫔妾常抱他。他熟悉了我身上的气味也未可知。” 太后有点不大高兴,遗憾道。 “这么说你明儿还来不了了?” “没事儿,嫔妾虽来不了,明儿嫔妾挑几个会玩儿的嫔妃,让她们来陪您也是一样的。” 太后笑着颔首,赞道:“还是你有孝心。” 孟婕妤一脸无奈地看着太后,皱眉沉思片刻后道。 “姑母,我觉得您以前说得对,此等游戏与赌博无异,还是……不要玩物丧志的好。” 太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否认。 “你这丫头,尽胡言乱语,哀家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哀家觉着此游戏甚是有趣,不到胡牌时刻,怎知输赢?宫里日子漫长,反正你又不打算讨你那表哥欢心,多来寿安宫陪陪我这老婆子,尽尽孝心有何不好?” 孟婕妤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轻轻地摇晃了两下,撒娇道。 “姑母呀,您可是尊贵无比的皇太后啊!这孝敬之心哪能总是让我一个人尽完呢?您是不知道啊,后面那些嫔妃们都排着长队,眼巴巴地盼着来到您跟前尽孝呢。我那承风阁近来可热闹了,前来学习马吊的嫔妃们都快将门槛都给踏破了,您也得给她们一个机会才是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太后一听,喜笑颜开,问道。 “竟然还有这般事情?” 她挺直了背脊,端起仪态,斜眼打量了一下孟婕妤,说道。 “好吧,那明日哀家便也给她们一个尽孝的机会罢。” 孟婕妤一听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几人刚踏出寿安宫,孟婕妤就绷不住了。 耷拉着肩,沉沉叹了一口气,抱怨道。 “唉,突然间觉得打马吊真是无趣极了,我都有点想要戒掉了。” 沈玥瑶没想到这话居然从她口里说出来。不过,今儿来寿安宫一趟,她深表赞同地点点头,附和道。 “若是跟太后一起玩马吊,那还不如早早戒掉,早戒早解脱。” ...... 皇上在时眠百日颁布了大赦令,除了谋反的萧临策,其余人犯人均被赦免。 萧临策一直被圈在王府,对于他的处置,朝野上下很多双眼睛盯着。 为了让心存异心者幻想破灭,也为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帝对外对景临策的处置是赐死。 可沈玥瑶却觉得此事真假尚待考证,虽然她不曾过问此事。 但以他对景如璋的了解,倘若真赐死了景临策,不可能做到毫无波澜。 且是飞花阁那只猫死了,他都沉默了半晌。 更何况他对景临策也并非全无兄弟情谊。 沈玥瑶将齐枫的身世告诉了景如璋,且不论上一代恩怨如何,单是这行刺之罪,也够他掉脑袋的。 皇帝权衡再三,判了他流放西北,结果走到半路,便接到了大赦令。 齐枫没打算放弃刺杀皇帝,虽然失败了,他也不打算轻言放弃。 毕竟,刺杀皇帝是他的终身奋斗目标。 梦想总是要有的嘛,万一成功了呢? 眼下他还是决定面对现实,决定先去找份伙计,填饱肚子,筹备点银两,再作其他考量。 转眼已是冬至。 沈玥瑶趴在窗牖边看话本,寒风卷着几瓣细雪扑进来,落到她鼻尖,转瞬即化。 她轻轻掀起眼皮看向院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的落下来,如同梨花带雨纷至沓来。 大雪连下了几日,方有停势,放眼望去,一片轻雾之色浸透了天地山河。 眼见雪有停势,沈玥瑶弯了一个浅笑,唤道。 “锦儿,取件披风来,本宫想出去走走。” 锦儿取来一件月白锦缎披风,给她罩上。 领口一圈软毛,绵白的小脸像温软的绸。 沈玥瑶行至雪松下,看着压在白雪下的翠绿松针,觉得十分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那厢,景如璋一身玄色大氅正踏进院子,大氅上洒了些星星点点的雪花。 他立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娟美的侧颜,柔软的手骨拨弄着松针,温雅妩媚的眉目里映着零星的柔光,敛眸时,有种旁若无人的淡然,仿佛时光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挑了挑,清冷的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来。 她这几日过的也太松散了些,趁着落雪,整日拥被高卧。 今日难得见她出来,心血来潮,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第190章 淋雪 景如璋弯腰抓了一把雪,捏成一个小小的雪团,在手里抛了两下。 潇洒的朝雪松扔去,哗啦啦掉下一树白茫茫的雪来。 沈玥瑶没戴兜帽,被淋了一头雪。 她细声惊叫出声,快速朝旁边挪了几步,离开的雪松树下。 忙晃了晃脑袋,晃下来一半。 她抬头,对他漆黑的眸子,似盛满了星辰,带着细碎的笑意。 倒映着不知谁的影子,小小的一团雪白。 一身玄色大氅迎风而立,芝兰玉树般的身姿。 沈玥瑶唇线紧绷,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一双晶莹的眸子亮汪汪的看着看着他。 气性一上来,也弯下身揉了一把雪在手里,举到秀肩上,作势要朝他扔过去。 到底还是碍于他的身份,眼珠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后,有点认怂的将雪团砸到他脚下。 他移步到他跟前,低低笑了两声,抬手拂了拂她鬓边的残雪,又捏了捏她因带怒微微鼓起的雪腮,柔声道。 “还生气呢?朕也让你淋一次如何?” 沈玥瑶一听他自己提出了这么个受虐的建议,不成全他,简直有点丧尽天良! 于是,抓着他的手,将人拉到雪松下,沈玥瑶自己将兜帽戴好,转身用脚踢着雪松,让上头的雪纷纷砸下来。 回头看他满头白雪的样子,冷峭的眉睫上都覆了些细碎的雪粒,略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 她眼角下弯,璀璨的眸子里缱绻的笑意,似要溢出来一般。 咯咯咯的笑声让他心下一动,她开怀的笑起来竟是这般动人。 怎能让她这般肆意猖狂? 他抬手将她的兜帽掀开,拉她一起淋了个满头。 沈玥瑶惊呼着跑开,却见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她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了,弯身抓了把地上的雪就朝身后砸去。 却被他身子一斜,轻松躲开。 他快步上前,拦腰抄起她的身子将她带回怀里。 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你往哪儿跑?” 沈玥瑶被他耳边的呼吸蹭的有点痒,他一低头,发鬓上的雪落到她脖颈间,直往身子里钻。 她急道:“你放开我,身上都是雪,好冷。” 放开她?不可能! 难得见她露了点女儿家的娇嗔之态,心下欢喜的,情不自禁的在她雪腮亲了一口。 担心在外面头冻太久,真的冻坏了她,便抄起她的腰,将人抱回了殿里。 也不知同淋了这场雪,两人算不算共了白首。 算吧。——他想。 …… 这雪到除夕前日才将将化完。 沈玥瑶一早便吩咐锦儿去御花园摘些红梅。 明儿除夕,她想着今儿将泽露殿点缀一番,添添喜气。 沈玥瑶抱着时眠逗了会儿,听他咿咿呀呀说着婴语。 她不解其意,母子俩各说各话,却也觉得有趣。 她觉得这小家伙估计是想喊娘了,便教他。 “叫妈妈......嗯,叫娘......嗯,算了,叫母妃吧。” 她教了半晌,这小孩子只会哦哦哦啊啊啊。 算了,是她着急了。 谁家三个多月的孩子会叫娘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轩窗外,这锦儿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宫人进来向她行礼道。 “启禀贵妃娘娘,慎妃娘娘请您去一趟碧池宫。” 杨璃? 宫人掏出一个香包递到沈玥瑶手边。 “这是慎妃娘娘宫里的人送来的。” 沈玥瑶接过仔细一瞧,正是锦儿经常佩戴在腰间的那枚。 她细细的眉毛轻蹙,眸子里神色复杂,指尖缓缓将荷包一点点收拢,掀起眼皮,死死凝着眼前的宫人,沉声道。 “可还说了其他话?” “她说您知道该怎么做。” 沈玥瑶眸光轻轻闪了闪,这杨璃,当真是一点长进没有,还是这套威逼的把戏。 她淡声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玥瑶将荷包提起来在眼前晃了晃,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杨璃。” 沈玥瑶出门时身边只带了秋菊和冬雪,吩咐春风。 “若我一个时辰之后,还没回来,你便去御书房找皇上,若是皇上有紧急要务,那就去永安宫找皇后。” “奴婢知道了。” 她觉得先去碧池宫会会杨璃,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移步至殿外,忽觉脸上有几滴湿润,她抬头看向碧落。 天色泼了墨,带着丝丝潮意,雾泱泱的,飘着细雨,落到披风上,像挂了层茸茸的小白珠子。 秋菊见快要落雨了,迈步去殿里取了雨伞来,为她撑着。 沈玥瑶行至碧池宫外,目光在碧池上停了几眼,细雨打在湖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揉碎了殿宇的倒影。 此处临水,视野又开阔,当真是个好地方。 可惜了,这里住的人,她不大喜欢。 今日之后,也该换个主人了。 宫门口的两个太监见了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温声带笑道。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慎妃娘娘说了,让您一个人进去。” 沈玥瑶眉目微沉,犹豫了片刻。 却听那宫人又道。 “慎妃娘娘还说了,锦儿姑娘的性命全在您一念之间。” 沈玥瑶嘴角挑了个冷笑,眼底划过一道凌厉,漠然道。 “敢威胁本宫啊,秋菊,冬雪替本宫掌他的嘴,本宫没出来之前,不许停。” 两人齐声应道:“是。” 她缓步踏入碧池宫的正殿,杨璃背对着她而立。 一身鹅黄色蝶绣云锦散花裙,她并未盘发,乌发半挽半垂。这身装扮不似宫里嫔妃,反倒像是未出阁的小姐。 她转过身来,妆容清丽。 见到沈玥瑶来时,嘴边挂了个阴森的笑意,眼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枯寂。 沈玥瑶心下微微一沉,她这样子看上去不像个正常人。 “贵妃娘娘来了?”杨璃语带嘲讽,眼神有点迷离。 “不知慎妃今日找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她瞥了一眼左右伺候的宫人,命令道。 “都退下吧。” 宫人们垂着头,缓步退了出去,最后两个宫人出门时还带上了殿门,隔断了外间风雨。 沈玥瑶柳眉微微凝起,警惕道。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沈玥瑶走到门口想去开门,这才发现门被锁了。 她怔了怔,这疯女人想干什么? “着什么急啊?反正贵妃娘娘今日横竖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沈玥瑶收敛了神色,看向临水的窗外,轻雾飘渺,仙境一般。 她若有所思的淡然一笑道。 “慢慢聊啊,好啊。” 第192章 溺水 慎妃跟前的案台上燃着两根很粗的白色蜡烛,像祭祀一般。 沈玥瑶心下大致明白了什么,慎妃这是要发疯啊! 她不动声色的走到紫檀窗前,眺望着前方。 苍穹为笔,点点细雨为墨,在碧池上轻轻的画下一圈又一圈涟漪。 好一幅美妙画卷。 沈玥瑶沉吟一会,眸色清浅,长睫缓缓眨了几下,向下打量了几眼池面,心中有了计较。 不急不徐道。 “不知慎妃千方百计引我来此,是想跟我聊什么?聊心事?还是聊人生?” 慎妃略显狰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眼底压着恨意,声音沉的发哑。 “死到临头,你居然如此淡然。” 沈玥瑶回眸,目光掠过她的脸,眼底有些黯然。 唇畔挑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嘲笑。 “你今天就是想置我于死地?难不成......是为了景临策?” 提起这个名字,慎妃脸上逐渐变得阴狠,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忧伤,幽幽道。 “他说过,我穿这身衣裳好看。” 沈玥瑶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轻轻蹙起柳眉尖尖,中肯的评价道。 “还行吧,不大适合你现在的身份。” “你不要跟我提身份!” 慎妃倏然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嗓子,沈玥瑶被她一嗓子吼的有点懵,抬手捂住胸口。 暗忖,神经病!吓死个人。 又听她继续控诉。 “要不是我爹当年非要支持皇上,我跟临策早就在一起了。我恨他们。” 她脸上神色几番变换,眼神也慢慢变得凶狠,对着沈玥瑶厉声嘶喊。 “是你,是你们杀了他。” 沈玥瑶淡漠的看着她,冷冷道。 “所以,你今日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慎妃她如痴如狂的笑了起来,带了点大仇得报的快意。 “皇上如今痴迷于你,杀了你,便能叫他尝尝我现在的滋味,痛不欲生!” 沈玥瑶眉心轻闪,她有点不能理解杨璃。 于她而言,生命是这世上最可贵的东西。 爱一个人爱到可以放弃生命?那到底该是怎样的爱啊? 命都没了,还要这爱情来作甚? 为后世留下点谈资么? 她垂眸,沉思一瞬,缓缓抬起眼皮,带了点疑惑看她脸上的疯狂,开口问。 “今日你若是当真杀了我,杨家必定落不到好下场。为了跟我同归于尽,你......连自己家人的死活都不顾了?” 慎妃此时跟入了魔似的,眸子猩红,里头尽是狠厉之色。 “我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他们高升的垫脚石而已。如今,这垫脚石我不当了。” 够疯!也够狠! 沈玥瑶原还想拖一会儿时间,杨璃却有些按捺不住,执起案上的白烛,轻轻点燃柱子上装饰的帷幔。 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杨璃精神状态堪忧,居然还在火光中跳起舞来。 看着她双开双手旋转的姿势,沈玥瑶有点无语。 她大抵是真的疯了! 殿内的火势也同她一样发了疯,四处乱窜,肆无忌惮的在殿内吞噬、破坏。 沈玥瑶耳边声音纷乱,有殿外传来的惊呼声,也有燃烧木头的声音。 她冲杨璃大声喊了一声。 “喂,你真决定不活了?” 只听她道:“沈玥瑶,你我也算有缘,今日就一同死在这里吧。” 沈玥瑶摇头拒绝道。 “我不,我还没活够呢。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不管你了。” 慎妃看着她蓦地惊住,忽然意识到什么。 还没等她去拉沈玥瑶,就见她爬上窗户,一跃而下。 噗通—— 沈玥瑶落入冰冷的池水中,溅起一片巨大的浪花,她张开手游了两下,便觉身子沉的很,直往下坠。 她水性向来很好,如今却像使不上劲似的,身子直往下沉。 汹涌的池水拉着她的意识一直往下沉…… 皇帝赶到碧池宫时,眼前宫殿已化为一片滔天的火海。 秋菊和冬雪跪在地上哭道。 “皇上,主子,主子还在里面呢。” 景如璋呼吸骤然一停,胸口似被一柄寒刃刺穿,痛感迅速传遍全身,连手都在颤抖。 颤抖的长睫下是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 “救、救人。” 他不顾江野的阻拦,直往火海里奔去,江野抗命拦下他。 这朦朦细雨灭不了这滔天的火,待火势控制住,景如璋第一时间便冲了进去。 入目皆是一片枯焦之色,寒风凌冽,在耳边呼呼直响,吹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看着地上躺了一具烧焦的尸体,目光一寸寸暗了下去。 抬眸扫过窗沿残壁,心下陡然一颤。 她、她会凫水的! 他抱着一丝希望,眸子轻轻颤了几下,忽然有了点亮光,高声道。 “来人,下水里找,快!” 他一动不动地站到碧池畔,双眼紧紧盯住池中打捞情况。 罗忠过来为他撑伞,劝慰道。 “皇上,您别淋着自个儿,贵妃娘娘……” 皇帝喝道。 “滚。” 罗忠便吓得不敢发一言,退至一旁。 三个时辰过去了,他立在那里,任由细雨浸湿了衣裳。 江野半跪到他跟前,垂头拱手道。 “皇上,并没有搜到贵妃娘娘的下落。” 她、她又跑了么? 跟上次莹秀宫一样,一定是这样! 她不想待在宫里,所以她才想出这样一条脱身的计策。 对,一定是这样的。 阔袖下的拳头紧紧攥着,他颤抖着身子,紧紧闭上眼睛。暗道。 「沈玥瑶,你到底还要朕怎么做?你才肯留在朕身边。」 江野见他半晌没开口,轻轻唤了声。 “皇上……” 景如璋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茫茫雾色,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 “今日城门各处可有异常。” “卑职正是巡逻了各处宫门才赶来碧池宫的,今日并无异常。” 她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信! 勾拳的指甲陷入肉里,眼底爬上一层不甘,咬着牙,命令道。 “将池中的水清干。” 江野铿锵道:“是。” 三个时辰过去了…… 景如璋站在雨里,看着眼前一片雾色,心被一刀刀凌迟着,血淋淋的,尽是痛。 不知过了多久,江野将一根红绳交到他手里。 他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没有丝毫生气。 薄唇微微颤抖几下后向下压着,眼角沁出一滴泪混着微红的血色坠在冷隽的脸上,破碎又绝望。 纱灯下的一道影子被拉长,孤寂又脆弱。 长廊下,孤影独斜,空思不归人! 第193章 结局 沈玥瑶迷迷糊糊耳边想起一个嘈杂的声音,像有人念咒,偶尔还有铃铛声。 她缓缓睁开眼,额头上贴着个东西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她抬手取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一条明黄色的纸,上头用朱砂一类的画着她看不懂的图案,味道有点难闻,像符咒。 “醒了,醒了,瑶儿醒了......” 沈玥瑶侧过头,看到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惊的从床上坐起,怀疑的喊了一声。 “妈?!” 何丽激动的伸手重重拍了她手臂一下。 “哎哟,好疼!” “疼死活该,死丫头,你都睡了三天了。送你去医院检查又说你没事,只是睡着了,医生说没有理由给你开住院。” 三、三天?! 沈玥瑶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披着布条戴羊头面具的女人粗声粗气道。 “一千块,微信还是支付宝?” 何丽冲她笑了笑,商量道。 “这人都醒了,能不能便宜点?” “一开始讲好的。我喊了一天,她才醒。挣点钱都不容易。” 何丽鼓了她一眼,慢吞吞的摸出手机扫了一千块给她。 沈玥瑶还处于懵逼状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穿回来了?! 何丽送走了那人,回来看沈玥瑶,摸了摸她额头,问道。 “没事儿吧?头疼不疼?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检查?你真是睡着了啊?害我担心了整整两天。隔壁申阿姨说你是魂丢了,要找人给你叫魂。嘿,想不到还真给她叫回来了。” 叫魂?! 合着她这些天经历的一切,只是……睡了一觉?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腕子,纤细雪白没有戴任何东西。 那根红绳仿佛从未存在过,一切当真就像她做了一场梦一样。 梦醒,无痕。 何丽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她神情有点茫然,有点心疼道。 “好了,明天要过年了,你自己休息一会儿,晚点,我们去外婆家。” 沈玥瑶迷迷糊糊的点点头,何丽起身走出了她房间。 她眉眼一沉,摸了摸手机,显示电量只有10%,她起身将手机放到书桌上充电,取来电脑,打开那个显示已经完结的小说。 急切的去看自己的结局。 「宸贵妃在碧池宫溺水而亡,卒。」 沈玥瑶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当下开启吐槽模式。 “你才卒呢。老娘在初中就是全校游泳冠军了,第一次到碧池宫我就对那儿心生好感,那处临水,于我而言,有得天独厚的跑路优势。不然我怎敢只身前往?要不是那天有股神秘的力量将我往水下拽,我早跑了。” 等她愤愤的吐槽完,又耐着性子接着往下看。 「皇帝在雨里站了三日,直至昏厥。 醒来后,召见了皇后和温淑妃,将二皇子政尧交由温淑妃抚养。 又单独召见了锦儿,听她说了很多关于沈玥瑶的过往。 自那之后,皇帝没在踏足后宫一步,励精图治,力挽大晋颓势,重振盛世太平气象。 十年后,净心寺后院的榕树下,坐了一个名唤空思的和尚,腕子上系着一根红绳。 暮晚长风飞雪,尘心未尽,入目所见,还是那万物共白首。」 沈玥瑶嘴唇动了动,眼睛里噙着湿润,眼角缓缓淌下一滴晶莹的泪。 心口泛着点疼,低低呢喃。 “既然尘心未尽,怎么还学人家当和尚? 当皇帝不好么? 何必执着于已经失去的。” “瑶儿,走啦!” 沈玥瑶思绪被打断,忙回应了声。 “来了。” 沈玥瑶起身冲了澡换了身衣服,才跟何丽一起出了门。 天空下起了雪,白茫茫的,仿佛间,她又想起了泽露殿的庭院,她微微怔了怔。 到外婆家,开车也就半个小时路程,今日堵车,何丽开了一个小时才到。 她一路上思绪有些混乱,还沉浸在那场华丽的梦境中。 “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提东西。” “哦哦哦。” 沈玥瑶回神,去后备箱帮忙搬东西上楼。 开门的是她大姨何雯,见到沈玥瑶,忙将她拉进去,道。 “是瑶儿啊,快进来,快进来。” 大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亲昵的搂着沈玥瑶坐到沙发上,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侄女,夸道。 “哎哟,一年不见,瑶儿是越长越漂亮了,大三了吧?” 沈玥瑶笑着回应。 “是的呢大姨,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毕业了瑶儿想做什么呀?” “......没想好。”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 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啊,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小姨家的弟弟宋淮怀里抱着一包薯片,走了过来,准备看动画片。 大姨一把截住他,捏了一把他胖乎乎的小脸问。 “宋淮,上三年了吧?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 沈玥瑶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从她上大学起,终于摆脱了这个让她闻风丧胆十多年的问题。 宋淮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薯片都没心情吃了。 “一看就是没考好。” “......” 除夕这天,外婆做了一大桌子菜,热气腾腾,满满都是烟火气。 沈玥瑶听着身边一群人的谈笑声,一时有些恍惚。 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梦是幻?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 沈玥瑶手机铃声响了,她一看是闺蜜洛落打来的电话,起身笑道。 “我去阳台接个电话。” 表哥付之寒调侃。 “铃声还挺复古。” 沈玥瑶笑了笑,走到阳台上按下接听键。 “喂,瑶儿,吃完饭了没?快点出来看电影。” “还没呢。” “那你吃完了赶紧过来,位置发到你手机上了。” 沈玥瑶看着纷纷扬扬的细雪,在空中轻柔的舞动,如梦似幻。 半晌,才幽幽说了声「好」。 她吃完饭后,如约打车来到定位。 灯火下的街道熙熙攘攘,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出霓虹灯光,白雪漾在其中,流光溢彩。 她围巾和衣服上沾了些细碎的雪粒,她低头轻轻拍了拍。 “沈、沈玥瑶。” 沈玥瑶闻声顿住,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长睫毛轻颤,抬头的一刹那,周身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景如璋满面寒风的立在那儿,他一身黑色大衣,身形欣长挺拔,还是那张熟悉清隽的脸,却带了些沧桑,只看向他的目光依旧炙热。 他移步上前,伸出颤抖的手,修长的指尖停在她雪腮边,手腕上露出一截红绳。 他微颤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眉宇间染了些细雪,光华流转,柔情暗蕴。 唇角笑意分明,眸子里短短几息里蓄满了点点碎芒。 一把将她揉进怀里,闭上眼,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清冷的嗓音里带了点委屈。 “沈玥瑶,朕终于找到你了。” 沈玥瑶停在他腋下的双手无处安放,片刻后,缓缓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眼睛快速闪了几下,她只觉得脑子有些迟钝。 她想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有点于心不忍。 这世间缘法,非她所能悟。 是她浅薄,明明暗暗的灯火下,迷了眼,乱了心,分不清是梦是幻。 唯有他怀里的温度是真实。 她是他心里满天细雪掩盖不了的盛夏荒原,火烧不尽,刀割不完,风一吹,野草便连了天。 他道:“沈玥瑶,余生,朕只要一个你。” 余生——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番外01 重逢1 两人在漫天飞雪里站了很久,沈玥瑶被他抱的有些透不过来气,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背。 “你、你先放开我。” 景如璋这才缓缓松开她,沈玥瑶见他黑色大衣被染了些白,她伸手替他拍了拍肩头的雪粒。 一阵冷风刮来,吹落了两人发丝上的雪花。 沈玥瑶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可不想在这儿一直吹冷风。 她左右看了看,今天春节,街上的铺子大多都关了。 她领着他走进一家商场,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随意点了两杯咖啡。 里头有些热,沈玥瑶脱了外套随意搭在座椅上,然后坐下。 景如璋眉头皱了皱眉头,周围的一切对于他来讲,都太陌生,沉默了一会道。 “大庭广众之下之下脱衣衫,成何体统。” 他语气里没有多少责备之意,就是觉得当下不该做这件事。 沈玥瑶看着他愣了愣,轻轻咳了两声,心下暗暗觉得奇怪,神情有点不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你……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又沉默了一阵,缓缓道。 “朕……从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朕一直回想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你说过,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你总有一天要回去,朕一直不明白是何意。又听锦儿说了许多你在宫外的事,说你曾经每日都去净心寺找空智大师,朕想......他应该知道。自那之后,朕每年都会去一趟净心寺,空智大师每次都避而不见。直到最后一次,朕下决心,一定要见他,他不见,朕便在静心寺剃了度。许是他被朕的诚心打动,又许是他所谓的机缘到了。他出了禅房对朕说,朕尘缘未了,给了朕一根红绳,朕将它与你留在的这根缠在了一起,便真的寻到了你。” 沈玥瑶低头去看他腕子上的红绳,这才发现,是要比当初她那根粗些,仔细辨认之下的确是两股拧成的一股。 她能穿回来,应当也跟这根红绳有关吧! 她心想,这空智大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服务员用托盘端来两杯咖啡,点头微笑道。 “两位请慢用。” 沈玥瑶礼貌的微笑说了声:“谢谢。” 回头对上他乌黑的眸子,眼里带了点薄怒又含一丝委屈。 沈玥瑶一怔,忙问。 “你这是怎么了?” “你怎能对别的男子那般笑?” 沈玥瑶睁大眼睛看他,又快速闪了几下长睫,她觉得他不大对劲。 于是又问。 “你、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见她避而不答,心下略微一沉,声音有点低。 “好像......是个锦衣纨绔。” 沈玥瑶眉毛轻轻蹙了蹙,她有点没听懂,她心下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对这个世界认识有多少?” 他被问住了,低头看了看桌面,其实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太过新奇,他看到led屏幕上出现人时,便惊了许久,他一心只想找到她,再多的新奇与惊讶都没在心里留的太久。 他抬头看着她,坚定道。 “有你,便够了。” 沈玥瑶尴尬的冲他笑了笑,捧起眼前的咖啡,放到唇边小小抿了一口。 景如璋看了一看白色瓷杯里的液体,上面浮了一层泡沫,还带个奇怪的形状。 心下泛起嘀咕,这能喝么? 面上却是一副不动如山的神色,看她饮了一口,想来应该是茶。 便也优雅的执起慈悲放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铛—— 瓷杯掉到桌子上,咖啡四溅,淌了一桌子。 好难喝!——他暗道。 但面上只淡淡的皱了皱眉。 沈玥瑶站起来忙从旁边连着抽了几张纸,走过去替他擦了擦溅在大衣上的污渍,服务员也赶过来帮忙擦桌子。 沈玥瑶猜道他应该是喝不惯,又重新给他点了杯水, 她坐回位置上,有点无奈的看着他问。 “你脑子里一点没有原宿主......就是你现在这个身份的记忆么?” 他轻轻摇头道:“朕醒来时,身边围了一大群穿白衣裳的,说没救了,朕醒来只听到这一句。后来他们见朕醒了,跟见了鬼一样,又拉着朕做了些检查,其中一个看着年长的说朕是脑震荡,他们说什么要联系家属,来了一大群穿黑衣服的人,他们将朕接到一辆......没有用马拉的车上。” 嗯......沈玥瑶瞪着眼睛消化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醒来的时候应该在医院,医生应当是看他言行异常,让他做了很多检查,最后没查出什么异常,却又无法解释他奇怪的言行,最后归结为脑震荡。然后让家属来领人,叫了个车,将他接回去。 合着他就穿了个身份啊?不至于成黑户。 其实骨子里是个千年古玩。 这可有点难办了。 沈玥瑶沉沉叹了口气,倏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 “时眠怎么样?你为什么将他交给淑妃抚养?” 他神色微沉道:“温淑妃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是内阁学士温臣誉,其人洁身自好,官誉清白。淑妃虽也生出过一些其他心思,可她本质不坏,若是交给皇后......” 沈玥瑶有点无奈的点点头,接过话。 “我明白,她们家背景太强,担心他父亲借着时眠,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玥瑶的电话铃声响了。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景如璋闻声眸子轻颤,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沈玥瑶一看是洛落,这才想起和她的约会,立刻接了电话,不等对方开口,自己主动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洛落,那个......我可能来不了了。” “啊?我票都订好了。” “下次请你吃大餐。” “......行吧。” “就这样,挂了。” 景如璋定定凝在桌面上,余光却一直盯着她的手机。 沈玥瑶打量了他一阵,双手撑着腮问道。 “你住哪儿?” 番外02 重逢2 他暗想, 「她这是问的什么话? 朕是来寻她的,自然是她住哪里,自己就住哪里。跟以前在泽露殿一样。」 他垂眉浅思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浅叹一口气道。 “好像……在山上。” “山、山上?”沈玥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这是穿到了一户什么样的家庭里? 看样子家里条件……一般。 “你吃饭了么?” 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沈玥瑶皱了皱眉,今天可是春节,怎么还能饿肚子呢? 她心里有点泛酸。 她捧起面前的咖啡一口气喝光,掏出手机匆匆扫码结账,起身拿起衣服,霸气道。 “走,我带你去吃饭,吃好吃的。”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般待过他,心下不由生出一丝甜来。 薄唇浅浅扬了个浅浅的弧度。 他起身目光扫了一眼她面前的咖啡,这么难喝之物,竟喝的一点不剩。 她——受苦了。 经过刚刚喝咖啡的教训,沈玥瑶没敢带他去吃什么新奇的菜肴,只带他去川菜店面点了几个炒菜,陪他安静的吃了顿年夜饭。 沈玥瑶见他总是盯着对面led屏幕看,心下不禁觉得好笑,调侃道。 “怎么样?我的世界丰富多彩吧?” 他回神看着她道:“的确......闻所未闻。” 沈玥瑶眉眼弯弯,一声轻笑从嘴角溢出,灯光映在璀璨的眸子里,漂亮的惊心动魄。 “没关系,你以后都会看到。” 他依然神色淡淡,看着她的眼角却藏着浅浅笑意。 “那就有劳贵妃做朕的向导了。” “......” 沈玥瑶唇边的笑意凝固,随即换了个尴尬的笑,语气微妙的解释道。 “我们这里是没有皇帝的,自然也没有贵妃。” 景如璋听她的口气想赖账,眉头瞬间凝起,目光死死攥住她,语气带了点质问。 “沈玥瑶,你什么意思?” 他声音有点大,惹来周遭不少看戏的目光。 沈玥瑶看他这是急眼了,有点无奈道。 “我这只是在给你陈述事实,在这里你应该称自己为「我」,而且你得习惯这样称呼自己,不然人家会以为你是神经病的。你现在的身份不是皇帝,你要慢慢适应你的新身份。”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他需要适应这里的一切。 他垂头默了默,随即认真的看着她道。 “你教……我,关于这里的一切,zhen……我会学得很快的。” 看他诚恳的样子,沈月瑶眉眼弯弯,眼神温柔的看着他。 点头「嗯」了一声。 见他对led屏幕感兴趣,乌亮的眼珠一转,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他心下倒是颇为好奇。 她刚刚问他住哪儿,想来……是要带他回家。 沈玥瑶却是带他去了电影院,她不知道最近有什么电影好看,就买了一场马上要放映的《不能错过的只有你》。 他不是喜欢看屏幕么? 带他一次看个够。 两人走进去后才发现偌大的影厅,只零零落落的坐了几对小情侣。 景如璋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画面他,他眸色一顿。 沈玥瑶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往嘴里塞了两颗,别过头,见他惊讶的神色,漫不经心跟他解释。 “其实这跟看话本子差不多,他们不过是将话本子里的故事演了出来,然后通过科技的手段,呈现在我们眼前。” 她不确定他听懂了没有,他直盯着荧幕看。 画面中的男女主在公交车上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嘴唇,他身子一僵,忙侧过头伸手蒙住她的眼睛。 沈玥瑶吓了一跳,怀里的爆米花滑到地上,散了几颗出来,双手去抓他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压着嗓子问。 “你这是做什么?” “世风日下,有辱斯文。”他声音微冷道。 周围几对情侣纷纷往后看了看,沈玥瑶不自然的笑了笑,想着这是一部爱情片,一会儿指不定还有什么刺激的画面。 他这反应,这里是没法待了,拉着他摸黑提前退了场。 到外边面,她才发现他耳廊居然浮了一抹蹊跷的薄红,一时觉得既难得又好笑,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 沈玥瑶强忍下笑意,紧紧抿着唇摇头。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快十点了,抬头问他。 “你住哪儿?我先叫车送你回去。” 景如璋听了一怔,她这是......没打算带他回家? 看来是他跟她太客气了。 “自然跟你一起回家。” 沈玥瑶睁大眼睛,她觉得此事有点不妥,他们俩算什么? 嗯,谈恋么? 姑且算是吧。 可她妈也不知道她交男朋友了啊,突然带个男人回家,估计她会心梗。 她想了想道:“此事,有点复杂,我暂时不能带你回家。这样吧,你今天先自己家,明天我来找你。” 景如璋眉眼微沉,脸上凝起一丝不悦的神情,拒绝道。 “不行。” 沈玥瑶长睫闪了两下,哪里容得他拒绝,直了直背,正了正色道。 “什、什么不行,在这,你得听我的。” 摊开手道:“把手机给我,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景如璋看着她的手心,眉头微皱道。 “没有。” 沈玥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看他身上这身衣服质量挺好的,怎么连个手机都没有? 他到底穿了户什么人家? 她心下叹了口气,罢了,他是来找她。 沈玥瑶低头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卡里余额。 好吉利的数字,666.00。 这哪够买一个手机啊? 她垂眉思考了一会儿,给关系不错的表哥付之寒发了条微信,他有一个软件研发的工作室,据说发展的很不错。 先问他借点。 「那个......之寒哥哥,想找你借点,你方便么?」 「转账5000 就当压岁钱。」 沈玥瑶受宠若惊,这可比她妈给她的两个月生活费还多。 「谢谢之寒哥哥,老板大气。」 有个有钱的哥哥可真好。 沈玥瑶松了一口气,准备带他去看手机,好巧不巧,转身就碰到洛落从放映室出来。 她身边站个高个子男生,她男朋友,杜浩宇。 洛落脸色不大好。 “沈玥瑶?你不是说你来不了么?” 番外03 重逢03 洛洛目光扫过景如璋时,神情顿了顿,帅气的脸棱廊分明,让人移不开眼。 神色清冷,连薄唇都参杂了几分寒意,他立在沈玥瑶身后,周身的气场与周围格格不入,有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矜贵与傲气。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帅哥谁不喜欢看? 她立刻原谅了沈玥瑶,笑嘻嘻的将她拉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 “可以啊你,长出息了,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玥瑶呵呵一笑,她不准备这会儿跟她解释这么离谱的故事。 “今天。” 洛落明显不信的看了她两眼。 “他看你那小眼神,像今天才认识的?骗鬼呢你。” 她热情的跟景如璋打招呼,做自我介绍。 “hello!帅哥,我是瑶儿的死党闺蜜,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民风如此开放么?身为女子,怎能随意告诉男子自己的闺名? 未免太轻浮。 他微微凝起眉宇,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她。 沈玥瑶看出了他的尴尬,替他打圆场。 “景如璋。” 洛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两眼,冲沈玥瑶眨了眨眼。 “没了?” 沈玥瑶点头「嗯」了一声,眼看时间不早了,忙说。 “我先带他去买个手机,我改天专门去找你。” 说完,她便拉着景如璋冲他们挥手走了。 洛落还想再跟她聊会,喂了两声,将她拉着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高傲的哼了一声。 这手机对他来说熟悉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只教了些他简单的电话接听功能。 沈玥瑶问他住哪里,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来是不记得路,沈玥瑶无奈之下,将他安排在酒店。 跟他讲了一遍怎么使用酒店里的设施,便准备回去,何丽已经打了两次电话来催。 沈玥瑶怀疑的看着他,跟他确认。 “你清楚了么?” 景如璋目光只紧紧攥住她。 “所以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明天就来找你。” 他不想放她走,从身后将他圈进怀里,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恳求。 “沈玥瑶,你别走。” 沈玥瑶微微皱眉,放软了声音道。 “你放心,我不跑了,我明天来找你。大过年的,再不回去,我妈会着急的。” “……” 沈玥瑶从酒店出来,依然下着雪,沈玥瑶伸手接了几片,看它们在手心里化成水,嘴角漾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回头看了酒店一眼,有点不太敢相信今晚发生的一切。 她需要好好的、冷静的的想一想。 想想他、他们。 在她看不见的高楼的玻璃前,此时有一双眼眸凝视着她。 眼神闪烁间,眼底深如寒潭,翻涌着无数情丝,繁杂细微。 终于找到她了…… 这么久都等了,再、再等等。 沈玥瑶回外婆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何丽瞪了她一眼。 “大过年的,晚上还出去,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大姨偏帮她道:“大过年的,你说孩子干嘛?人家年轻人出去看个电影怎么了?你看看我们家付之寒早约会去了。” “能一样么?付之寒那是去跟女朋友约会,对了,话说之寒怎么不把女朋友带回家过年?” “之寒说明年带回来。” “......” 沈玥瑶没多少心思听她们讲话,她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空中雪。 脑子里忽然出现那抹黑色的身影,她愣了愣神,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风寒,雪深,念此情无声。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出了门,风风火火赶到酒店,小跑到房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了呼吸,抬手摁响了门铃。 咔—— 沈玥瑶一愣,见他面色有些颓然,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罕见的从他眉眼上见到些疲态,在见到她之后,便也很快消散。 “你来了。”他低低的嗓音裹着一丝急切。 沈玥瑶蹙了蹙眉,进了房。 “怎么?不习惯?没睡好?” 他点了点头,沈玥瑶颇为理解的跟着点点头,毕竟当惯了皇帝的人,习惯了人伺候。 念他初来乍到,今天又是大年初一,她也打算发一回善心,耐心伺候他一回。 见他脸上有细细的胡茬,取了洗漱台上放的一次性刮胡刀,拉他坐到床上,替他整理一下仪容。 他饶有兴致的扬起下巴看她,乌黑的眼眸里是抑不住的笑意。 双手撑在床上,姿势闲适又慵懒。 沈玥瑶做这种事手有点生,很快他在她的动作下,脸上神色变得精彩起来。 时而皱眉时而抿唇,表情有些扭曲。 在她的意识里,他一向沉稳持重,极少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沈玥瑶觉得他的体验应当不太好。 在她温柔的手法下,又听他轻轻「嘶」了一声。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我轻点哈。”沈玥瑶有点尴尬。 但刮了一半,总不好半途而废,她硬着头皮刮完。 凑近一看,下巴上有几处细小的刀刮红痕。 “哎哟,破了。” 看着她的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蕴着暗涌,盛着缱绻的流光,喉结轻轻滑了一下,她葱白修长的指尖轻轻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颌,调动了他所有的渴望与疯狂。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向后倒下去。 沈玥瑶猝不及防的压到他身上,她软绵的呼吸萦绕在他鼻尖,她长睫轻闪了几下,脸上微微浮了一层薄薄的红。 “沈玥瑶,你脸红了。” 他的声音很低,藏着绻绻笑意。 “谁、谁脸红了。又不是没看过。” 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一掌握住腰身紧紧贴着自己,动弹不得。 他从鼻腔里哼笑出声。 “既是如此,那便做些以前做过的事吧。” 扣住她后脑勺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她温软的唇便落在他的薄唇上。 魂牵梦绕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他要宣泄这十年的相思之苦。 温柔缠绵的吻逐渐变得霸道,终于,他按耐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终于又吻上了那片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他忘情投入…… 叮—— 门铃响了,打断了两人。 番外04 重逢04 沈玥瑶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轻轻拍了他的肩。 他脸色一沉,不情不愿的抬起头。 沈玥瑶眨了两下眼睛,嘴角抿着笑意。 “有、有人,赶紧开门去。” 景如璋皱着眉头,眼神中带了一丝薄怒。 “要朕去给他开门,好大的面子。” 沈玥瑶白了他一眼,好大的谱。 算了,念在他刚来。 “我去,我去行了吧?” “你!” 叮—— 门铃又响了一阵,景如璋紧锁着眉头,缓缓松开她握在她腰间的手,起身站起来。 沈玥瑶也跟着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头发,才去开了门。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眼里噙着怒,将门推开,看到景如璋时,眼里的怒顿时化为怨。 委屈的哭诉:“有人跟我说看到你跟一个女人进了酒店,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沈玥瑶脑子嗡嗡的,转眼看着景如璋,只听他说。 “你看朕做什么?朕又不认识她。” 那女生浑身颤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如璋哥哥,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脸上因愤怒变得扭曲,扬起手,就要朝沈玥瑶扇去。 景如璋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握,将她甩到地上。 沈玥瑶似乎听到「咔嚓」一声,细微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 那女人凄厉的惨叫一声,沈玥瑶吓坏了,来不及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赶紧上前查看她的伤。 “对、对不起啊,他不是故意的。” 沈玥瑶担心她报警,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卫,但总归受伤的是她,担心景如璋会惹上麻烦,赶忙赔礼道歉。 那女生现在只顾着疼,哪里听的进去沈玥瑶的话,只一个劲的哭。 沈玥瑶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她便鬼哭狼嚎。 看样子,这手——断了。 沈玥瑶幽怨的看了景如璋一眼,没好气的说。 “还不赶紧去医院。” 没事儿下这么重的手干嘛? 这医药费还不知道要赔多少,也不知道够不够? 两人将她送到医院,挂了骨科的号,医生开了检查单子。 沈玥瑶皱着眉,贝齿咬着下唇,她查看了一下手机里的余额。 忍痛缴了费,将那女生送去拍片。 她瞪了一眼景如璋。 “你、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 “她都要打你了,朕没杀了她,已经开恩了。” 沈玥瑶呼吸一窒,心下顿感无力。 “你、你还想杀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现在不是什么皇帝,法制社会,你要是真杀了人,牢底坐穿!” 刚说完,不知道从哪儿冒不出来个人,对着景如璋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景先生。” 沈玥瑶和景如璋一起看向他,只见他带了副黑色金属眼镜,白衬衣搭配黑西装,看上去很斯文。 景如璋看了他一眼,只淡声说。 “是你。” 沈玥瑶倒是有点惊讶,这人看着不像普通人。 转过头问景如如璋。 “你们......认识啊?” “算吧,在医院带我走的,其中一个就是他,应该......是个首领。” 沈玥瑶看他犹豫下判断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她小声跟他解释。 “那不叫首领,那叫......” 她一时也不知道叫什么,问他。 “请问你是?” 他眼神在沈玥瑶和景如璋之间来回跳动,看景如璋没有要跟她介绍自己的样子,这才想起医生说他脑震荡,记忆短缺。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玥瑶。 上头印着盛鼎集团董事秘书,方知州。 “他是个知州?” 沈玥瑶扑哧一笑,小声说。 “你不能断章取义,人家名字叫方知州,看样子他是认识你的。” 她礼貌的冲他点头微笑。 “你好,方秘书,我叫沈玥瑶,请问你跟景先生是......” “哦,你好,我是景先生的秘书。” 沈玥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长睫连着眨了几下,指着景如璋问。 “秘书?” “呃......准确来说是老景先生的秘书,他知道小景先生出了车祸,状态不好。我被指派到小景先生身边,帮忙处理一些事情。以前也经常帮小景先生处理一些……感情上的纠纷。” 感情上的纠纷…… 沈玥瑶来不及往下想,只看着景如璋问。 “你家不是住山上么?” 方秘书接过话。 “呃......您说的是蘅之山1号,那是景先生的别墅。” “别、别墅?!” 沈玥瑶惊住,他、他居然有别墅!这家伙! 她看着他问:“你不是说自己是个锦衣什么么?合着是个富二代啊。” “锦衣纨绔。” “啊。”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没见过世面的神情,想到刚才那个女人,心下暗自揣测她的身份,以及跟景如璋的关系。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检查单上的名字,纪沅茹。 抬头看了一眼景如璋,细眉微皱,问方秘书。 “请问纪沅茹跟他是什么关系?” “纪小姐么?纪小姐跟景先生下个礼拜就要订婚了。” “订婚?!”两人同时不可思议的开口。 嗯,沈玥瑶脑子一片混乱,他将自己未婚妻的手打断了?! 为了…… 景如璋沉默一瞬开口。 “退了。” 这下该轮到方秘书惊讶了,盯着他看了半晌,景先生口味又换了? 这女生看起来还在念书。 “景先生,上次景老先生提出定亲的时候,您可没反对,这取消恐怕会......” 沈玥瑶脸上拧成苦瓜,问了句。 “他、他以前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方秘书尴尬了一瞬,想了想说。 “景先生对待感情很认真的,每段恋情都对女方很专一,若是女方不想继续两人的关系,女方还会得到一笔可观的分手费。” 沈玥瑶觉得他的回答很套路,于是又问。 “他以前谈了多少个女朋友?” “......” 方知州心虚的看了一眼景如璋,沈玥瑶从他的神情中就知道,肯定不少。 景如璋挑了她一眼,问。 “跟我有关系么?” “……” 她转头看着景如璋,叹了口气问。 “要是退不了怎么办?” 他轻轻拧起眉宇,随即又淡然的说。 “zhen......我说过,余生只要你一个,若是她非要个妾室的名头......” 不等他说完,沈玥瑶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道。 “你说什么?你还要纳妾?” 方秘书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纳、纳妾?! 这是他该听的么? 景如璋淡声说:“胡说,我没有这个想法。” 沈玥瑶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带了点威胁。 “最好没有,纳妾也是犯法的,一样的,牢底坐穿。” 番外05 重逢05 方秘书一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沈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敢如此跟景先生说话。 景先生却似乎并未生气。 沈玥瑶看着方秘书,面露难色地问道。 “方秘书,你看,这人是他打的,这医药费……” 方秘书心领神会:“哦哦哦,沈小姐放心,所有的医药费用我们会报销的。只是景先生打断未婚妻的手这件事……还请沈小姐保密。” 沈玥瑶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自然,自然。” 这医药费可以报,不知道这手机…… 嗯,算了,得寸进尺不好。 “你很缺钱么?”景如璋面无表情地问她。 她轻声细语地回答:“当然,我现在只是个学生,又不能挣钱,自然要省着点花。” 景如璋沉默片刻后说:“既然之前说了,让你给我当老师,工钱的事你可以跟他谈一谈。” 沈玥瑶眼睛一亮,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说。 “此主意甚好。” 恰在此时,已经接好骨的纪沅茹走了出来,绑着绷带,站到景如璋跟前,一双泪眼凝视着他。 “如璋哥哥,我们下个星期就要订亲了,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女人,你答应我,我们订亲后都断干净好不好?” 景如璋看着沈玥瑶,毫不犹豫地说。 “跟她可以,跟你,不行。” 纪沅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沈玥瑶。 “如璋哥哥,你……” “这亲事,退了吧。” 沈玥瑶哭笑不得,他这是继承了那锦衣纨绔的桃花啊,看样子,桃花还不少。 胳膊都打折了,听她的语气好像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看来是真喜欢啊。 纪沅茹紧咬着嘴唇,艰难地开口道。 “不,如璋哥哥,我不答应,你都答应了会跟我结婚,你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不是我答应的。”景如璋的声音淡如清风,不带丝毫感情。 纪沅茹怔了一会儿,继续说。 “就、就算是景伯伯答应的,他也是为你好。” “这门亲事,沈玥瑶不同意,三日后,我会上门退亲。” “......” 沈玥瑶? 沈玥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但他既然说了,她也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方秘书似乎更为震惊,景先生的感情世界丰富多彩。 换女朋友的速度之快,创下了最快纪录——三个小时。 刚答应了人家交往,陪人逛了会街,人家就问了句。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景先生却以不能耽搁她结婚为由,提出了分手。 那女生死活不肯,竟以自杀相威胁。 当然事情最后是他帮着料理的,眼看景先生是真无意跟她复合,收了点钱,也就了了。 他处理这些事很有经验。 可这位沈小姐是什么路数? 他从未见过景先生对一个女人上心。 还有,景先生自从医院出来后,气质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景先生以前说话是很……轻浮的啊。 难道是因为脑震荡?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纪沅茹眼里含着嫉妒,死死地盯着沈玥瑶,愤恨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对如璋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以前对女人从不上心的。” 沈玥瑶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她最多也就跟卫美人一个等级,比容妃还是要强上一点的。 她淡定自若地说:“你问他。” 景如璋搂过沈玥瑶的腰,坚定地说。 “此生,我只会娶她为妻,再无旁人。” 方秘书和纪沅茹同时一惊,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景先生说要跟她结婚?这......这怎么可能嘛? 这沈小姐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纪沅茹回过神来,疯狂地摇头。 “不可能。如璋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这女人手里?她、她是不是偷拍你......大尺度照片或者视频什么的?” 沈玥瑶苦笑出声:“我说这位纪小姐,你这脑洞开的也太大了吧?你看他像是被威胁的么?” 纪沅茹含情脉脉地看着景如璋,而他的目光却紧紧攥在沈玥瑶身上,连个余光都没分给她。 又心酸的想到他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对她动手,她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死死地盯着沈玥瑶,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走着瞧。” 景如璋拉过沈玥瑶将她护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冰冷的眸子里含着杀气,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敢动她试试。” 只这一句话,叫人听了竟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他便真能杀人。 纪沅茹吓的眸子轻颤,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这、这还是她认识的如璋哥哥么? 这气势压的方秘书直接低下头去,这种感觉好奇怪,仿佛景先生说话时,旁人就该低着头听。 沈玥瑶歪仰着去看他,她第一次发现她这么喜欢他这种与生俱来的天子威仪。 她以前也是怕,怕的直打哆嗦,可此时却生出一丝亲切感。 纪沅茹愣了许久,幽怨的看着他落了几滴眼泪,不甘的转身走了。 沈玥瑶皱着眉问:“你不怕你以前真的跟这位纪小姐有深厚的感情?” “那不是我,你说过,这里,只可娶一人。便也只能是你了。” 方秘书觉得他说话有点奇怪,但意思却很明显。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位厉害的沈小姐。 肤白貌美,一双桃花眼极是好看,跟景先生站在一起,看着倒是养眼。 他微笑着说:“景先生,现在要回家吗?” 景如璋看着沈玥瑶说:“你拿主意。” 沈玥瑶想着是要将他先送回家,不然住在酒店也不是事儿。 “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带我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