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精本精超能杀,一天到晚要挨打》 第1章 上完吊也没消停 【导航:】 【开篇就是管教内容,本就是个引子。后面可翻章节标题,量大料足。】 【前期二十多章主要写小女主的诸多“恶行”。】 【喜欢双女主\/女师徒的,直通33,45,后面有大量师徒互动,养成,治病,管教,以及在师门的故事。】 【小女主在外提刀,在家踩奶。】 【男女情节只是辅助,出现一个白月光很快就放弃了,主旋律无cp 。】 【情感戏,早期清水,逐步妖孽。】 【嗡嗡嗡,开始共振吧……】 苡灵气息虚弱的歪在榻上,颈上一道暗红色的勒痕十分明显。 天空打了个闪,她将眼珠斜向左上方的窗棂格子,青紫色的电光杀出滚滚乌云,要下雨了。 伴着雷声的,还有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嘭,小屋的木门被猛然推开,一个红衫女子站在门口张嘴便道:“苏苡灵,副使大人传你过去!” 这声音,跟唱戏似的,又高亢又尖锐,还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苡灵蹙了蹙眉头,倒也真不能怪她,这里还真就是唱戏的,皇家御用歌舞团——教坊司。 昨晚上穿过来的,起因是原主上吊了。 上吊的地点还不是悄么么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挂东南枝,而是在演出之前,挂到了舞台正当间高悬的绸缎上。 离地三丈,名动京城! 至于死因,目前所有人都认为是自鲨。 旁的不说,这原主的创意真好。苡灵默默想着,又忽地忧桑起来,为什么偏偏叫自己顶这个缺,这教坊司是个什么牛马地方,名声滂臭,无语凝噎! 红衫女子瞧着苡灵没了半个魂儿的模样,笑眯眯的抿了抿薄唇: “快去吧,郎中已经说你没事了,这又将养了一个上午,不过……”她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不过我方才好似看见,副使大人将一把戒尺放在了抽屉里,哈哈,不多说了,你等下就知道了。” 撂下这句没尾巴的话,人走了。 苡灵倒回到榻上,望着房梁又发了一会子呆。 不适应,当真不适应。 这哪能适应呢?自己一个活生生的武术教练,出生在二十一世纪,怎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摔到了古代呢,一朝沦为艺伎,叫谁谁能适应! 可也得先生存下去,才能另图其他。 去见副使大人对吧,好说。 那位苏副使就是原主的本家姑姑,两年前苏家获罪,妻女没为官奴的时候,这位姑姑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在牵连的范围之内。且早就凭着女帝的推恩走上了仕途,当上了教坊司的从七品副使。 于是这两年来,明里暗里也给了原主各种帮助。 苡灵翻身下床,随便拢了拢头发,拿上一把油伞。 不为遮雨,只为遮自己。 循着原主的记忆,踩着杀鸡一样的二胡声跨出了一所所小院,再听着驴叫马喊的练嗓声,步入前堂。 前堂一隅的文竹居就是姑姑的办公书房了。 这一路真是惊心动魄,百家齐鸣。 落到伞面的小雨沙沙,预示着打在屁股上的板子啪啪。 但少女现在不知道这个,只是小嘴蠕蠕,排演着要说的话。 踏上二十几步台阶,教坊司的亭台楼阁已经悉数在眼下了。 一眼望去,生出了穿越千年的隔世之感,恍惚不已。 文竹居书香缥缈,也很恍惚。 室内端坐椅上的女官,风度娴静。板正的圆领官袍搭配着官帽,有着一种历史悠久的庄重肃雅之感。自然了,还有点恍惚。 闻听有人来,女官轻轻阖上书本,一抬眸,锐利的目光似乎将人穿透了。 “身子无碍了?” “无碍了。”苡灵揉揉眼睛,效仿着用词,生怕将自己过早暴露,再刷新出更加意想不到的剧情来。 苏副使伸手检查了苡灵脖子上的勒痕,又摸了摸脉,随即面色平静的叹道: “你一向体质不错,只是心性暴躁。郎中说你昨夜乃是肝火过旺,上冲头脑,以至举止失常,服上几贴疏肝汤便好。只是汤药苦口,又见效缓慢,我这里倒有一剂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给你。” 苏副使话罢,从屉中抽出了一把锃光油亮的紫檀木戒尺,又朝旁边的春凳捩了一眼,盯着苡灵的眸子字字有力的说道:“别站着了,趴上去吧。” 苡灵身子一震,瞪大了双眼,这是,要挨打??! 那因为刚刚穿越而来一直懵懵懂懂的头脑,突然如银瓶乍开一般,醒了一个晶晶亮,透心凉! 第2章 偷窥我挨打 “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 苏副使苏献音的怒火燃烧起来,同时也薄薄吃了一惊, 这孩子虽说一贯脾气不好,可最多噘噘嘴使使小性,再不济自己躲起来怄气去,但从来没有这么直戳戳冲撞自己。 于是心里的那团火上了眉梢,疾言厉色道: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得亏昨夜是七月节的民间义演,若是赶在哪位王侯公府的宴会,你有几条小命都不够赔的,全教坊的官员也要跟着获罪!” 苡灵一嗤:“那我也就不跟您计较,您关不关心侄女安危这种小事了,既然闯了祸,正好把我开了。” 苏献音被气笑了:“还是在耍心思离开教坊,当真是无知小儿,趴下!” 说话,人被拉了一把,一个趔趄摔在了姑姑腿上,戒尺这就裹着风声劈了过来。 啪! 惊心一响。 苡灵惊得樱口微张,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实属把人打懵了。 打屁股这项民间活动可谓是童叟无欺,老少咸宜。 施罚者将满腔情绪,合理有效的施加在受罚者白皙肥硕的屁屁上。 随着颜色的渐变,疼痛的叠加,情绪的释放,罪过也得以洗礼! 与此同时,还要配合节奏分明的唱念施法。 苏献音就是这样。一边托着整颗完整的屁屁用力责打,一边连训带骂。 骂她冲动,骂她短视。 那腿上扭动的小小身子呼应着这场义正辞严的责罚,堪称完美。但这仅对施罚者来说。 受罚者却像只迷蒙的小鱼,就快要溺亡了。 咕噜噜噜,苡灵觉得眼前全是往外喷涌的气泡泡, 本就无意来在此地,三魂七魄尚且没有安住,这便又受到了刺激,恰如沉进了水里,一切的一切都更加出离现实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灵魂三问。 然而落在身上的责打终归是实打实的痛楚,一晃之间,人又醒了,这才发觉汗水已经浸透了单衣,双眼已然酸涩,就要疼哭了。 “姑姑,别别,您怎么知道我是自杀呢?我是被人害的……” 急中生智,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苏献音停了手,瞧着小鱼一样的小人捂着屁屁滑到地上,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是半信半疑:“当真?” 苡灵喘着气:“当真。只是我脑子乱的很,叫我先捋捋。” 苡灵努力回溯着原主昨夜的所有记忆,还别说,果真检索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人影…… 但是容貌五官记不起来,再往下细想,便开始头痛了。 “呀,头痛,一想就头痛。” 苡灵捂住脑瓜。昨日这个时候还自诩为女壮士,一天之内就变成了小弱比,太气人了。 苏献音狐疑起来:“你在跟我偷奸耍滑是不是?演出之前后台那么多人,谁会拣这个时间害你?又怎么害的你?” 苡灵啧舌:“您就给我点时间不成么,本就没缓过来劲儿,这又……” 说着话,委屈的鼻涕泡泡就要吹出来了。 苏献音叹了口气,又谆谆告诫,百般疏导了大半晌,这才把苡灵放了出来。 教坊司前堂花园。 一玉冠垂缨的紫衣少年,长身立于海棠树下,正轻轻扫去肩头的点点落花。 花影憧憧之中,瞧见那个约莫十三岁大的姑娘从文竹居的院中走来。 她绿衣双髻,唇红一点,好生可爱。 只是走路有点歪扭,不太便利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 待她走近了,少年才从花丛里现了身,抱住膀子歪头一乐,调皮十足的扬起声调:“嘿!小娘子,刚才是不是挨打了?” 正捂着屁股跛行的苡灵没好气的抬起了头, 可这一看,就看住了, 哪里来的小郎君,好看得直往下滴水呢~ 可该生气也得生气:“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少年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松快洋溢:“我叫颜台,你可以叫我阿嘟”,他戳了戳鼓起的两腮,“嘟嘟脸的嘟哟。” 苡灵被他逗笑了, 有时候自来熟会烫着人,可长得好看,笑的也好看的人就不会。 “那……这位颜公子,你躲在这里不是为了偷看我挨打吧?” “哈哈,自然不是,自然不是。”颜台面色泛起一抹潮红,“倒也确实遥遥看见了两眼。” “你!”苡灵转身便走。 颜台速速跟上,“好啦好啦,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本也不该提起,只是不知怎地,就是想逗逗你嘛。实话实说,我今日是特意来拜访苏小娘子你的,旁人说你来文竹居了,这就寻了过来。” “拜会我?干嘛?” “嗯,其实是想向你出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 “那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呀,此物着实对我有用。” “你说吧。” “嗯,绸缎,昨夜伤着你的那条绸缎。” 苡灵登时住了足,听懂了他想要什么,上吊绳, 竟然有人要讨上吊绳!! 第3章 上吊绳的用处 “不怕小娘子笑话,家中祖母五日前不小心撞见了一具罪奴的尸身,回到家中便猝发了癫狂。几日来,寻方问药,仍不见好。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了,那便是将上吊绳烧成灰末,用水服用,兴许能对这癫狂之症有效。”颜台解释道。 苡灵静静听着,这法子听起来鬼迷日眼的,不过瞧他的认真样,倒也不像骗人。 “那……,上吊的人那么多,干嘛非要我的?”苡灵警惕发问。 “因为小娘子名动京城呀!”颜台谑道。 苡灵挑了挑眉,无语到直瘪嘴,“成,我今日才知道上吊绳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嘿嘿,主要是因为小娘子大难不死,咱也想沾一沾这好意头。” “这样啊~” 苡灵托了托下巴,看着一只水鸟从湖面点过,雨停了,太阳露出了脑袋,湖面的粼光一闪一闪,好像一片碎银子。 嗬,主意来了。 要想离开这教坊司,钱可不能没有。 得了灵感的苡灵悠悠说道:“这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不过你也知道,那是条绸缎。我在教坊是跳绸缎舞的,把我的行头给了你,以后该用什么呢?” 颜台会了意:“那小娘子的专用行头定然颇具价值,你看什么数比较合适呢?” 从前看书,隐约记得古代的一匹绸缎约等于十两银子,那么用来跳舞的定然是品质更好的上等货,否则不够柔韧也不够结实呀, 于是试探性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预估二十两。 心想着他要是觉得贵,可以再稍微还还价。 颜台一看,二,于是喜上眉梢:“二百两呀,成交。” 苡灵噎了一下,差点被口水呛死,二十两突然变成了二百两,这也行?! 于是跟他确认道:“我说的是银子。” “当然是银子了。”颜台的口气不以为意,利索索的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苡灵。 苡灵接过,检查了银票上面的数目和钱庄的印戳,折叠妥当放进怀中。 然后强压着激动,带着他回到寝所,翻找出昨夜那条打了死结的红色绸缎递给他,“喏,那就祝老夫人早日康泰啦。” 颜台接过卷好,神色喜悦的说道:“今日事出匆忙,不能多留了,来日一定好生答谢苏小娘子。” 两人做告别辞, 告别之后,一个走的很快,一个关门很快。 苡灵内心:快点关门,快点关门,免得他后悔,讨回银子。 颜台内心:快点回去,快点回去,免得她后悔,讨回绸缎。 但于此同时,两个人又对彼此生出了一些好感来—— 苡灵:这家伙出手大方,在一定程度上是慷慨之人啊。 颜台:这姑娘实在!上回瞧上那清倌人手中的团扇,还叫我费了三百两呢,何况这是救人的东西!这么老实的姑娘不多见了! 总结:值了! 折腾半天,尘埃落定。 苡灵坐回榻上,默默捋着这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先说最近的这一桩,若是从前,自己肯定是羞于提钱的,真是人移事异。 环境改变,人就跟着改变。 又或者说,自己身上还留存着原主的性格能量? 没准还真是,今天挨打的时候,不就基本上忘记反抗与逃跑么。 想到这,苡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 这就解释的通了。原主体型瘦小,那么处理事情的时候定然不会优先考虑使用武力,那么这种惯性就保留了下来,但曾经的自己,可是国家武英级运动员! 功夫不会也给忘了吧…… 苡灵慌张的跳下床打了一套拳, 忘是没忘,只是挥出去的拳头轻飘飘的…… 心里正憋着一口闷气,突然笃笃笃,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跟着响起了一句谩骂: “苏苡灵,你给我滚出来!” 第4章 三人小帮派 苡灵把银票藏好,紧绷着神经去开门。 门一开,三个人影盖了过来,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中间的领头人一脸拽相,样貌虽生的不错,只是不知为何,头顶的头发有些焦糊。 左右两个跟班一胖一瘦,一个穿着红褐色衣裳,一个穿着土黄色衣裳, 哟,这不是熊大熊二和光头强么。 苡灵没忍住笑了一声。 光头强那位,名叫蒋静的舞姬咬了咬牙:“你还敢笑!我的头发还不是被你烫糊的!” 苡灵搜索来原主的记忆:“我跟着杂技部学喷火,是你自己要伸个脑袋过来的,怨得了谁。” 一旁熊二扯了扯蒋静袖子:“静姐,没必要跟她费那么多唇舌。” 蒋静把头一昂,眉都飞起:“对,何必跟个小贱人计较那么多。我是来通知你的,你现在已经不是前头人了,所以不能再住单间,限你明晚之前挪出来。” 前头人,换做现在的话叫做领舞。 苡灵哂笑:“那现在你是前头人了呗。” 熊大附和:“对,我们静姐刚接到通知,已经取代了你的位置,这才叫德以配位。” 苡灵问道:“那我搬去哪儿?” 蒋静往右一指:“搬去丙字楼,双人间已然是抬举你了。给教坊司丢了这么大丑,不打发你做苦役就不错了。” 苡灵勾了勾唇角:“那我要是不搬呢?” 壮硕的熊大站了出来:“你敢!甭以为有苏副使护着,你就能为所欲为!” 熊二阴戳戳的讥讽道:“谁有她这么一门子亲戚可真是倒霉呢,晨早我还听说,苏副使为了她的事,向正使大人连连赔罪呢。” 苡灵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三人。 在蒋静的眼睛里,自己被她的眼皮夹的万分卑微,仿若成了什么不堪的东西,代入进去十足瘆人。 然后蒋静的眼仁一竖:“听清楚了吧!若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就休怪咱们帮你一把了!” 话罢,竟一指头戳向了苡灵的脑门, 但故意没戳到,只是做个样子,然后窃笑着欣赏苡灵躲开的动作,再瞟个白眼,十分满足的离开了。 这一下,使得苡灵怒火中烧,又不好立时发作。 毕竟先动手的人责任大些,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瞧着三个人不可一世的背影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但作为大心脏的人,很快也就舒展了。 初来乍到,低调为好, 现如今一浪未平,就不要一浪再起了。 至于旁的,来日方长。 舞蹈分三部,空舞部的舞姬大多比自己年岁大,与人斗争的经验便也更多, 这个蒋静其实是个有资历的,技艺也可,只是在年初的大比舞中,苡灵的观众缘比她好,对作品的理解也更佳,因此拔了头筹成为了前头人。出了这样的事,不甘第二的蒋静算是乘风而起了。 不过细细想来,她们虽然态度嚣张,举止跋扈,但说的话还是有一点点道理的,若是自己完全不按规矩来,姑姑只会更加难做。 总要自我反省一下,也要为别人考虑一点, 那么,搬就搬吧。 安生生睡了一夜,翌日清晨悄悄在房中练了一个时辰的晨功,势要将自己的拳法身法,剑术枪术早日融入进这副新身体当中。 擦去汗水,这便打点包袱, 七月初九日的清早,这个小姑娘像蚂蚁搬家一般,一趟又一趟的将东西搬进了三等的丙字号楼。 最后一趟的时候,遇见了来巡逻的蒋静, 她像撒尿圈地盘一般,迅速的将自己铜铃挂在了门边——串门先打铃,主人迎上来。 然后对着苡灵负重难行的身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第5章 跨时空来信 搬家从来都是一样大活,人都要累脱了力。 苡灵躺在新住所的床上,晕晕乎乎想到了从前。 那年从武校毕业,十七岁的自己就是这样一件一件拖着行李,搬到了工作单位的宿舍。 正可谓是我挑着担儿,我也牵着马。 没有人帮,也不习惯找人帮。 在那个世界里,苡灵六亲无靠,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是插队过去的,原本没有自己的出生名额。 仅提供饭钱的父亲和生物学母亲各自一个家,都过得挺好的。他们从来没有认真接纳苡灵融入他们的家庭,而苡灵在几次看清之后,也坦然的接受了。 孤身一人,乐趣多多。 小时候是学渣,在教室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后来阴差阳错的上了武校,反倒以飞起的速度成了学霸。 武校六年,年年比赛,就这么从武童一路干到了武英级。 凭着这个称号,拿到了一份教练员的工作,打磨了两年,有望成为业界的武术裁判。 只是在一心上进的阶段遇见个海王, 重创程度使自己浑身麻了半年, 这半年里见庙就拜,天天算卦,不成想久病成医,自己突然就开启了玄学天赋。 能初步看懂卦象只是其次,关键是福至心灵,对许多事情通达了。 只是通着通着,把自己通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也委实没想到。 咳咳。 苡灵坐起身,呷了一口茶。 身后的窗子动了动,被一股凉风吹开了,回眸一看,楼下的那棵大柿子树的枝叶就快要漫进屋里。 八月在前,这时节早已挂了果,红彤彤的小灯笼满树都是,伸手就能摘到了! 正满心欢喜的看着柿子,一个纸飞机飞了进了窗内。在桌边舞了一圈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苡灵的手边。 咦? 这个世界还有人会叠纸飞机? 带着疑问将它拈起,适才发现飞机翅膀上全是蝇头大小的字,现代字体! 这…… 看了第一行,苡灵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另外一个我,你好。】 这尼玛! 开篇就惊得人一个激灵。 连忙把头伸出窗外,看看是谁丢的纸飞机!是谁在弄鬼! 结果……楼下空荡荡的,就有个傻鸟在叫。 坐回来继续看信—— 【我来到你的世界已经两天了,过得挺好的,刚刚学会微信支付。工作我已经帮你辞了,先在家休养两天再说。祝你一切顺利,尽早收拾好烂摊子,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再次祝福!】 【注:你的新房子真的不错。】 【落款,苏苡灵】 我叉呀!!!!!!! 苡灵一个暴起从床上跳起来,“苏苡灵你个混蛋!你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子,你还要毁我事业啊你!你给我换回来,换回来!” 此时门外, 刚刚从食堂回来的琵琶伎刘青羊一头雾水, 是听说今儿要搬过来一个名叫苏苡灵的新舍友,可她怎么自己骂自己呀? 于是,满头问号的推开了门, 可迎头看见的姑娘不但没有发癫,还安安稳稳坐在榻上,面带微笑的朝自己问好:“小娘子妆安,我是从桐花院搬过来的。” 刘青羊眨了眨眼,难道刚才幻听了? 不过出于教养和礼节,便很快带上大姐姐般的笑容:“妆安,我叫刘青羊,想必你就是苏苡灵了。” 苡灵点点头, 刚刚暴起又突然冷静,一起一伏冲得自己有点头晕。 旋即眼冒金星,一个趔趄摔在了床上! 第6章 初闻隐情 是饿的。 郎中都没请,见过饿殍的刘青羊一观察她的表症,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速速折回食堂买了一份豆浆一份烧麦,回来一勺一勺的喂, 喝完半杯的苡灵睁开了眼,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眼也不花心也不跳了。 “怎么能把自己饿成这样,没吃饭吗?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想不开吗?”刘青羊关切询问。 苡灵眨眨眼:“我只是一不小心,给忘了。” “这都能忘!”刘青羊气笑了。 从穿越过来将近两天,因为心弦紧绷,确实把吃饭这事忘了。 毕竟自己还有一个隐藏的很深的人设——搞笑女。 苡灵支起身,乖巧的啃着烧麦,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看,因为得到了照顾,心里感激着:“青羊姐,你人还怪好哩。” 青羊笑着:“嗐,帮人就是帮己,今后咱俩一屋,彼此都是个照应。” “嗯呐!”苡灵点点头。 青羊见她没事了,便开始打扫屋子,一弯腰,捡起一个很像风筝的折纸,“咦,这是什么?” 苡灵心里一震,完了完了,要被看到了, 可青羊只是平静的把纸飞机递了过来,“是你的小玩意吧。” 这厢胆战心惊的接过,适才惊奇的发现,纸飞机上头的字迹全然不见了。 …… 难道刚才是我饿迷糊了? 诡异,当真诡异,苡灵默默把纸飞机收好,打算等到孤身一人的时候再研究个子午卯酉。 当日傍晚。 青羊一个劲儿的把苡灵往食堂拖。 苡灵因为怕麻烦,大喊着社恐社恐不愿去,青羊忖度着她的心思,只劝道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总要面对现实,继续生活下去。 如预想一般,去食堂的路上,苡灵收获了超高的回头率, 走到哪儿,被人议论到哪儿, 到了食堂领了饭食,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刚拿起筷子,蒋静就带着她的熊大熊二过来了。 “哟,舍得出来见人啦。”蒋静的声调里还是满满的讽刺。 青羊小声:“别搭理她。” 苡灵把抬起的眼皮又压下,夹了一个茄盒慢条斯理的品着。别说,厨子的手艺不错,肉嫩茄鲜,表面还有一层脆脆的酥皮。 蒋静勾着唇角在对面坐下,以手托腮打量了苡灵不少时候, 肚子里的恶言恶语酿了半天,到底还是启口了:“大家都说,你最终还是接受不了大小姐变成艺伎的落差,才选择自杀的。不过我可不这么看,呵呵。” 苡灵侧目:“你怎么看?” 蒋静挑着眉毛,把脸往前凑了凑,拗成顶牛的姿态:“收起你的妄想心吧!想要给你们苏家翻案,做梦!” 苡灵嗅到了真相的味道,上吊这事果有隐情。 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听不懂。” 蒋静一嗤:“少装聋卖傻!招惹了你不该招惹的人,结果被人家先下手为强了,该你的!”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被先下手为强。 蒋静的这句话信息量真大。 苡灵默默记下,又好笑这人是个得意忘形,顾头不顾腚的东西,连她身边的熊二警觉性都比她高,搡了搡她道,“嘘,小点声,其他桌都听见了。” 蒋静不以为然,重新以挑衅的目光盯向苡灵, 但见苡灵如今士气大减,没有继续与自己缠斗的本事,便哼笑了一声,心满意足,功成身退的离开了。 而苡灵,另有一番计划。 是夜。 苍穹晦暗,星月不见。 等到青羊睡熟了之后,苡灵如猫魅一般,脚步无声的走出了丙字楼,直往原先的桐花院而去。 半路上热了热身,挥了挥拳,嚯,这吃饱了,拳头也就不轻飘了。 第7章 夜袭 躲过一队巡夜的卫兵,苡灵来在了桐花院。 望月房前,室内灯火熹微,人还没睡。 那人影儿伴着红烛打在新糊的碧色窗纱上,正如蛇般扭动,妖娆万千,像在跳一段特别的单人独舞。 手指点了点门上铜铃,叮叮。 里头的人传出了被打扰的不耐烦声:“谁呀?” 苡灵不做声,继续叮叮。 蒋静做无奈状,只好穿裤下床,趿拉着鞋子一开门,迎头就是苡灵一脸邪恶的小表情。 “怎么是你?” 苡灵不说话,掐住她的脖子就给推进室内!一脚带上房门,连着一个背摔,再度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 蒋静只觉天旋地转,半天才感觉出后背摔地的疼痛, 然后人就哭了, “呜呜呜,你敢打我。” 苡灵怒目而视:“对,打的就是你。一年来没少给我下阴手使绊子,这两天愈发蹬鼻子上脸,不打你打谁。” 蒋静不服,持续抗争,脑袋狂扭,爪子乱挠, 口中污秽难听:“贱人,贱人!你给我松开!你个全家死绝的东西!” 苡灵甩起胳膊就是两个大逼兜,“服不服!” 这两下实属是清脆于耳,劲道十足,蒋静的脸皮上很快透出了红彤彤的五指印。 人也不反抗了,只剩呜呜咽咽的哭。 见她怂了,苡灵丢了手,把她拖到了床上坐下。 她往后挪了两步,蜷缩到墙边抱住了双腿。昨日的小霸王已然失去了风采,看起来可怜巴巴。 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苡灵便开门见山道:“今晚过来,有两件事。一是给你个提醒,不要欺人太甚。二是你今日在食堂所说的话,可有证据?” 蒋静抽着鼻子轻轻抬头, 触到了苡灵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来,内心只道会不会一句没说好又被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苡灵看懂了她的心思,只明确告诉她:“你只管说你知道的。但有一点,不许撒谎。” 蒋静理了理思绪,脸上突然讪讪的,适才缓缓启口: “这有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事情其实是这样。” “咱们教坊司筹备七月节民间义演那几天,我发现你总借着这个机会流连在外,还尾随一个戴斗笠的黑衣男子。” “今个儿晌午,我被揭了牌子赶往天芙楼侍宴,在路上刚好看见了你尾随的那个人。” “他进了荣侯府角门,就是把你们苏家告倒的那个荣侯府。” “所以我就忖度着,你是为了给你们苏家翻案,所以被人反杀了。因此就把这话拿出来臊一臊你……” 话罢,蒋静又低下了头。 苡灵蹙起了眉。黑衣男子,黑衣人,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只不过关于那一段的记忆好似被凭空抹去了,只剩下一点点残影。 “你怎么确定这是同一个人?”苡灵问道。 蒋静面露惊讶,反问苡灵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他的两双鞋子不一样大吗?” ! 这条消息足够重磅。 苡灵嘘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梳理着整件事。 若说当下还图着搜集线索给苏家翻案,那是没有的,虽有着原主大部分的记忆,但毕竟情感还没有那么强烈。 就是为了保命! 苏苡灵“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下手的人未必会就此作罢。 那么叫一个好生生的人跑去上吊,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想着想着,室内的蜡烛燃尽了,两个各有所思的人陷进了一片黑暗里。 就这么两厢无言,对坐了半晌。 直到子时的更漏响罢,苡灵打算离开之际,冷不丁听见后窗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第8章 一杀 “嘘!” 苡灵朝蒋静比了个食指,然后闪身钻进了床底。 蒋静愣了一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不妙,哆哆嗦嗦的裹紧了被子。 后窗的窸窣声也跟着停了,世界安静的可怕。 黑洞洞的屋内,两人调理着呼吸,恐怕一丝丝的声响会触动恶龙的鳞角。 这么晚了扒窗户,定然来者不善。 不知过了多久,那窸窣声再度响了起来。 不速之客先是戳了戳窗纸,仿佛确定屋内的人睡了,再一路疾行溜着墙根,绕到了前门。 门上的铜铃没有叮当响,但有划过门板的声音,该是被人捂着,一点点的取了下来。 然后就是小刀插进门缝,拨弄门栓的声音, 咯吱,咯吱,比粉笔头挫过黑板还要揪心。 苡灵脑筋飞转,掂量着要不要立时出手。在人还没进屋的节骨眼上,比较容易吓退。 但她艺高人胆大,偏想看看来者是谁。 小刀又拨弄了三五下,只闻咯噔一声,门开了。 映着昏沉的夜光,苡灵在床底下看见了来人的双脚。健壮的,男人的脚,一双黑靴码数不同,一大一小, 呵,是他!说曹操,曹操到啊。 他推了推斗笠露出眼睛,一步迈进来关上了门,世界再一次归于黑暗。 他那鹰隼般的眼睛似乎早已习惯了暗夜行走, 一边玩着小刀,一边缠着腕带,步伐矫健的走到了床前,杀气腾腾。 将目光扫下去,但见躺着的那个姑娘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虽尽力装睡,可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男人笑了一声,声音干哑阴鸷:“别装了,起来吧。” 蒋静身子一震,惊恐的看向男人。 他孔武粗糙,像是从黑暗里衍生的修罗。整个人犯着黑色的毛边,白森森的只有他阴笑的牙齿和锋利的小刀。 蒋静汗毛倒竖,全身冰凉。 人被逼到一定份上,是会急中生智的。 蒋静尝试拖延,也许事态就会有所变化。 于是强打精神壮了壮胆,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谁?” 男人咧起嘴角:“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蒋静大声嚷道:“你个跛子残废,是叫天残脚吗?!谁知道你的名字!你是来杀我的吗?说呀,你说呀!” 男人揉了揉额角,厌烦女人只会尖声吵闹。 抛起小刀挽了个刀花,一伸手抵在了蒋静胸前:“小姑娘,叫你死个明白,你错就错在不该跟苏苡灵一起跟踪我。” 蒋静抖若筛糠,拼着最后一口气力往床边挪, 然后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惊看最后方的苏苡灵一步腾起,将一根金簪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脖子里! 男人应声倒地。 作为一个自负身强的杀手,他不知道早在蒋静大吼之时,身后已经站出来一个猫魅一般的小人儿。 苡灵眼疾手快,速速把倒地的男人绑了个死猪扣。 金簪扎向的地方叫做风池穴,位于耳后一寸, 中医的理论里,此穴助眠,重击之下,人会顿时丧失所有行动能力,晕死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两个姑娘呼呼喘着粗气。 没敢点灯,噗噗的吹亮了一支火折子, 在微弱的火光之下,但见猩红的鲜血已经流淌一地,那脖后的血柱子还在持续不断的往外喷涌着温热,空气里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胆战心惊的屋子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男人又动了起来, 口中呜呜咽咽,死猪一般弹腾了几下后,突然一伸腿,不动了。 ……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的苡灵只好硬着头皮,伸手探上了他的鼻息, 这一探, 心跳都慢了半拍! 糟了!没气儿了! 第9章 暗夜之下 或许很多人都想过,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误杀了仇人,那么该怎样处理尸体。 作为不经常杀人的我们来说,这种问题最多意淫一下。 但现在假设成真,实打实的现实落在了苏苡灵和蒋静的身上。 两个姑娘团在地板上面面相觑。 蒋静:“你是怎么扎那么准的?” 苡灵:“练的。实战就是这样,若不能一招制敌,必遭反扑。” 蒋静:“啥时候顺的我的金簪?” 苡灵:“钻进床底之前。” 蒋静几乎内牛满面:“那我现在应该是谢你还是恨你?” 苡灵耸耸肩:“谢吧,毕竟他是来杀你的。” 蒋静的嘴撇的跟棉裤腰子似的:“怪我自作自受,偏偏要盯着你不放,结果叫人家误会和你是一伙的,把自己也搭进来了,呜呜呜。” 苡灵咂嘴:“喂喂喂,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尸体吧。报官是不可能了。” 蒋静反问:“为啥?律法里说了,盗贼攻入人家者,杀之无罪。” 苡灵无语:“拜托!你我现在是贱籍,连良民都不是!上头还有荣侯府,这就是自投罗网!” 蒋静默然。 旋即抬起头四下看看:“丢门前的湖里怎么样?” 苡灵:“立秋了,园丁要打捞湖面的残荷,很容易就发现。” 蒋静点头:“也是,虽说近便,可一旦被发现,首先查的就是桐花院。” 苡灵:“教坊司平日都是怎么处理死者的?” 蒋静:“好像是拉到东北角跨院的庑房,通知奚官局拉走处理。” 苡灵摇摇头:“也不成,死者定是要核对了身份才拉走的。” 蒋静又要急哭了:“那怎么办!” 苡灵想到:“有化粪池吗?” 蒋静凝起了眸子:“有,苦役和杂工用的是旱厕,旱厕就通着化粪池,可也在东北角跨院。那一片人多,只怕撞见起夜的人。” 苡灵:“那只能先藏在大酱缸了。” 蒋静点头:“这个好!食堂后面的空地上这几天全是酱缸,那些都是为来年晒的大酱,短时间内不会使用!而且缸身巨大,口大肚圆,装两个人都没问题!” 确实,这已经是目前最能行得通的办法了, 毕竟时间紧迫,条件有限。 两个人商定之后,给男人搜了身,再用两条旧床单把他裹好,一前一后抬起了他。 亏得今夜月黑星沉,又离目的地较近, 一路抄着背阴地,横贯入食堂后面的空地,选了个最大的酱缸,蚂蚁运食一般,一前一后顶住他,再牙关紧咬,猛地一使劲给掀进缸中! 咕噜噜,尸身慢慢沉底。 那褐色的大酱一点点潮涌上来,如沼泽一般,将今夜的一切恐惧暂时吞噬! 累坏了,汗水早已把全身浸湿, 两个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少时,似乎是确定了不会诈尸,才给酱缸盖上盖子。 卷好床单,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并一路检查是否有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回来屋中,进行收尾, 最后将床单和拖布扔进铜盆里尽数焚尽。 呼…… 待到一切忙完,丑时的梆子声敲响了。 苡灵看了看窗外夜色,“我先走了,你记得明天用薄荷香料,好好的把屋子熏一熏。” 蒋静像丢了魂儿般拉住苡灵:“别走呀,我怕。” 苡灵拍了拍她:“今夜就先到这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日一早,你该应卯就应卯,该排练就排练,行为举止方面千万不要跟平时有什么异常,好叫人怀疑。至于我这边,姑姑帮我请了十日的假休养,也算有了时间好好理理后面的事。” 蒋静含泪点头。 苡灵欲要开门,又回过身来:“对了,你的三人小帮派,今后我是大当家,你是二当家,没问题吧?” 蒋静泪中带笑:“这能有什么问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夜总算是见识了,自该让贤。再者说,共同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我今后可是难舍难分了。” 苡灵也笑了:“得,你还有精力开玩笑,看来我能放心了。” 蒋静又叫住苡灵:“诶,最后一个问题,要把这事告诉熊家两姐妹吗?” 苡灵摆手:“你先别说,我看情况定夺。” “好,都听你的。”蒋静利索的答应了。 蒋静此人一贯信奉丛林法则,因此常常恃强凌弱。而今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方知自己力量薄弱,也没有更粗的大腿可以抱了,只得依靠苡灵。 并且于此同时,也真心对苡灵生出了归服之意。 一来确实是技不如人,二来在她的内心深处,也向外着一丝江湖侠气,快意恩仇。 丙字楼旁。 苡灵泡进了满是菱角的池塘中,好用土腥味掩盖掉身上的血腥气。 之后拧干衣服,扮做刚刚起夜,从楼下净房回来的人,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房内。 刘青羊还在熟睡,距离天亮还很早。 脱衣躺下,可却迟迟睡不着。因为苡灵惊奇的发现,黑衣男人死了,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却突然复原了! 第10章 原主死因 七月初七七月节,穿针乞巧会鹊桥。 众人在此夜漫游,河里放水灯,坐看牵牛织女星,更要向上天祈祷姻缘。 教坊司的民间义演,就把舞台设立在了东市的鸳鸯桥旁。 在暮色将尽,华灯初上之际,十二个节目的演职人员早已汇集在了后台。 苏苡灵此时刚刚化好妆, 她的节目排在第二个出场,以高悬的绸缎为器,作飞天一舞。 离开场还有半个时辰,舞台之前便聚满了人,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流如涨潮一般向鸳鸯桥涌来。 后台憋闷,苏苡灵探出脑袋换口气,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就在人群中瞥见了那个叫郭山的男人。 对,就是今夜的酱缸王子,张山。 张山也看见了她,瘆得她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回到了后台。 心中暗骂,阴魂不散! 是的,一开始确实是苏苡灵先盯上他的。 在教坊筹备义演的半个月里,得来了每天外出的机会,又加一个巧合,在路边的小馆子里看见了哥哥苏无鹤的亲信——张山。 不知为何,哥哥曾经把他藏得很严实,就连苏苡灵也仅仅见过他一次。 可就是这个拿苏家食禄的人,却在苏家倒台之际,作为污点证人倒打一耙。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姑姑借用关系,抄了一份当时的卷宗。 跟踪了两条街,发现他进了一家赌局。 后面又用了三天时间,在这家赌局外悄悄的等,果真又看见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七八天,就在查到他的家人和住处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身影就突然拦在了苏苡灵面前。 小小丫头哪里是他的对手,直吓得转身就跑。 从这时开始,一场跟踪游戏就反了过来,苏苡灵总能在周围看见这个黑色的模糊人影,腾腾冒着杀气。 躲在后台一角的苏苡灵想到这些,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正不知如何是好,场记过来了:“苏内人,您的绸缎挂好了,要提前去试试吗?” “试。”苏苡灵丢了魂儿似的回道。 “成,您快点,您试完后头还有别人呢。”场记叮嘱道。 演出尚未开始,舞台的幕布还没有打开,为了最好的效果,各个节目所需要的道具均要提前调备妥当。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苏苡灵来在台上,攀上那攀过千万次的绸缎。 人虽心神不定,但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人缠住绸缎,绸缎也将人缠住。轻盈的做了两个技巧,这便像一只玉蝴蝶,在高空绽放了。 接下来是一个挂脖的技巧, 苏苡灵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命运就此改写, 因为那绸缎上不知何时爬过来了一条满身黑花儿的乌梢蛇! ———— 回想到这儿,苡灵立刻起床点灯, 用两面镜子前后来回的照,终于在脑后发际线里找到了两个结痂的小洞,蛇的牙洞。 我去,被蛇咬了! 怪不得这两天脸色跟乌眼鸡似的。 那原主在换动作的时候遭遇了蛇咬,忙中出错,便把挂脖的动作挂反了,成了上吊! 而后很快被其他人发现,世界一片混乱, 喊叫声引起了台下人的注意,就这么一拉幕布,名动京城的上吊场面达成了! 离谱,离了大谱! 蛇定然是张山放的。 家人是每个人的软肋,原主在没做好充分准备之时,便一腔孤勇地前去行事,被查到家人的张山定是要下死手的。 兴许还有内应,那个场记没准也脱不了干系。 再说回张山, 原以为他只是个见不了光的杀手,现如今身份被忆起,那么这样一个有名有姓,有家有室的人失踪了,家人想是要上报官府。 捕快们一旦立案侦查,查到他与苏家的这层干系,那么苏家人便会首当其冲,成为最大嫌疑人! 那么现在,酱缸藏尸的方法就更加不安全了! 纵使大酱腐蚀性大,尸体过不了几日就会面目全非,可一旦在教坊司发现死人,矛头将会直指自己! 捋到这层,苡灵下意识抖了抖浑身的寒意。 不成,要尽快想个法子,彻底毁尸灭迹才行! 第11章 异父异母的亲妹子 艰难的睡了半宿,转天一早听见动静便醒了。 爬起来,却意外的觉得不困,只是整张脸皮都紧绷着。 敷上厚厚的粉底,化了个浓妆,换好衣服后便踩着晨露前往食堂吃早饭。 杀人凶手总爱回到案发现场,即使是防卫杀人。 按原路线先绕到食堂后方看了一眼,地面干干净净,二十几个大缸整整齐齐,没有异常。 确定完毕,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刚走进右边的小巷子,迎头碰见了蒋静,她也是孤身一人。 苡灵自然明白她的来意,朝她点了点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蒋静适才长出了一口气。 呼…… 两个人收肩塌腰的走着,剥离了往日青春洋溢的气象,像是要把自己隐藏在这阴霾的天气之中。 “你没多说话吧。”苡灵发问。 “没有,我只告诉熊家两姐妹,你昨夜帮了我一个大忙。”蒋静答道。 “屋子多通风。” “通着呢。” 两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低调的来在食堂,极快取了饭食之后回到桐花院的屋子默默吃着,顺便检查起黑衣人的遗物。 此时此刻,两人一泯恩仇,成了最紧密的伙伴。 苡灵正要告诉蒋静张山的身份,门外腾腾腾跑过来一个小内官。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汗:“苏内人,您怎么在这儿呀?叫小的好找。您来了访客,现下正在会宾阁等着您呢!” 苡灵:“可知访客姓甚名谁?” 小内官:“颜公子。” 喔,是颜台啊,苡灵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小内官马不停蹄的跑去回话,蒋静倒苦中作乐地八卦起来:“哟,老大什么时候入了颜公子的青眼,他可是有名的散财童子,又生得极好,人称京城第一簪花郎,你这回赚大了!” 苡灵噗嗤笑了,“得了吧你,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一刻钟后,苡灵在会宾阁见到了他。 他一抬头,脸上的笑容灿若皎日。 皎日照芳菲,也能勾起心火, 这样的笑容把苡灵都给渲染了,从心底生起一种喜悦感,通体都变得活泛轻松不少。 “你来了。” 颜台站起身,轻轻弹了苡灵一个栗子。 苡灵微微含笑侧过脸去,没有直视他炙热的眼神。 把苡灵送到月牙凳上,颜台才在另一侧坐下,隔着桌子递来眉眼横波。 “我今日来,是特意感谢苏小娘子的。” “哦?那看来令祖母的病症好了。” “着实大好了,真没想到这样的冷僻方子能有大用。怎么样,我的小娘子,想叫哥哥怎么感谢你?” “嗯,听说和君楼的茶点不错。” “好说!”颜台朝苡灵眨了眨眼,”诶,不过带你出去的话,要揭你的牌子,但你好像没有挂牌子呀。” 苡灵凝眸一想:“对哦。那怎么办?要不装扮成你的小厮?” 颜台笑道:“旁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女娃娃,你就老实待着吧。” 苡灵嘟嘴:“那好吧。” 颜台一脸坏笑,霸气十足的打了个响指:“傻丫头,我逗你呢,想出去还不简单,哥哥的方法多的是,走!” 说话带着苡灵来在教坊司的西门。 从马倌手里接过马缰,直接抱人上马,扬鞭就走。 不明就理的苡灵四下乱看,“就光明正大的出去,这能行吗?” “对,就光明正大。” 颜台说话的时候,在苡灵的耳后哈出一片温热, 那耳后的细小绒毛如同触角,也随之抖了一抖,痒呼呼的。 西门很小,位置也偏,不常有人通过,可毕竟还留着一个看守! 不料想, 刚刚走到门口,那个年青的小看守就殷殷勤勤的将门打开,眉开眼笑的朝颜台说着问候话。 颜台勒马停下,将苡灵和看守互相介绍给对方。 “张顺,这是小爷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子,以后保不齐常出门探望于我,把人认准了,随时给个方便。别怕旁的,天塌下来有爷顶着。” “是是是,颜小爷的亲妹子,就是小的的亲奶奶啊。”张顺笑到点头哈腰,可又自自然然。 颜台又对苡灵说道:“他叫张顺,以后有事直管找他。” 互相点了头,这便催马扬鞭冲出门去,奔向了外头的自由世界。 第12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 记忆里的长安城和眼睛看到的长安城,真的不一样! 哇,这么繁华的街市,这么多有趣的店招,这么多浑身冒香风的人,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颜台快笑坏了,真实,真实,比二郎真君还真。 哈哈哈! “我说小苡灵,你苏家虽不在京城,可也是极近的蓝田,早该逛过京都好多遍了吧,怎么这么兴奋?” “嘿嘿嘿,身份地位这不就显现出来了么,颜公子当然不懂我们乡下人的心境了。” “你个小泼皮,叫我阿嘟。” “好好好,阿嘟~”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自带一种仰之弥高的气质,有道是环境能改变人,这才没多会儿,苡灵就发现自己已经把脸仰得高高,嚯,我也会狐假虎威诶! 穿过车水马龙的东市中央,继续往东登上一段缓坡, 那在白云之下露出一角的别样建筑引起了苡灵的注意, 愈走愈近,建筑的主体也跟着一点点展现, 雕梁,楼栏,门楣、轩窗, 竟全由冰雪般的白玉石塑成,浑若云上宫阙。 颜台憋着坏,伸头看了眼苡灵的小表情,随即解说到:“天上白玉京,和君楼就是比着这句诗建成的。” 苡灵歪歪头:“果然,口碑之选。” 见有来客,一名咨客抱着马凳,热情的迎了过来。 下了马,就存马的功夫,苡灵看见一旁开着家钱庄,于是叫颜台稍等片刻,自己一个人跑进了钱庄。 今日出来前,特意带上了那张前几天赚来的银票。 速速将那二百两银子兑出了二十两现银,剩下的一百八十两又折成了五张数额不等的票子,以备所用。 换好之后,苡灵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总算顺利,给接下来的行动开了个好头! 在外头等待的颜台见苡灵从钱庄出来,关切的问道:“是给你兄长汇钱么?” 苡灵只能似是而非的点头,给他营造默认的错觉。 颜台安慰道:“别担忧过度,我最近听说西宁军的风气不错,对待军奴已经不像从前了。好啦,今天咱们只管玩乐,不提不开心的事情。” 颜台推着苡灵的肩膀,一起来到和君楼风景最佳的那一间雅室。 临风窗下,先上了二十几道小点。 各色碟盏里盛着的千色百味,不再只是点心,而是四时风物,百家清供。 每一道的份量约莫只有两筷子,恰是刚刚好, 味蕾在层次分明的味道里摇曳,舌尖的前调与舌根的后调遥相呼应,最后尝的那颗仙荔团在口中炸开浆水,心脾一颤,荔香满口。 颜台饮下几樽薄酿,人就微醺了, 悠悠达达的说着自己的身事,世家出身,左相之子, 也曾自请,在西宁军效力过一年。 “那一时大雪封山,领命去捉三个偷了军器的山民。谁都知道,西宁人素来有着民风剽悍,悍不畏死的特点,那么此行在旁人看来,我这个新手定然是完成不了的,只等着看我笑话!哼哼。” “一开始追到村子里,那些刁民果真是负隅顽抗,抄着犁耙在那里张牙舞爪。” “结果呢,我扔出两个银锭子,人瞬间就变了。” “不但交出了军器,还笑呵呵的赔礼道歉。” 颜台话里话外阔气十足,听着够燃,苡灵不禁拍拍小手:“阿嘟好棒,这是财大气粗版的化干戈为玉帛啊。” 颜台扑哧一笑。 “这世上啊,能用钱处理的事就不叫事。换成别人来办,定要闹得血雨腥风,当真是大可不必。” “后来一年期满,回了京城。” “主要也无意留在那儿打打杀杀。” “原是想承接官商,多来些大钱叫大家都高兴高兴。” “结果家里那老东西说,走仕途才是正道。” “拘着我在家温习课业温到了现在,这不,来年就要参加科考了!” 苡灵仔细听完,学着他的模样撅了撅嘴, 跟着调笑道:“过线就成,倒数第二都浪费,到时候好好惊艳老相爷一把!” 颜台差点喷了酒:“老东西也是这么说的,不求三甲,但求榜底,只要在榜即可。” 俩人笑了一阵,结账走人。 而后先逛了鬼街,淘来了许多孤品小玩意,又去赌了鹅,再顺着龙首渠看了一路的长安花。 尽兴已是傍晚。 教坊司西门处,颜台皮相浓丽的容颜伴着再会的声音,融进了傍晚的蔼蔼霞光里。 耳听马蹄声远了,苡灵才挎着大包小包走进门内。 今日可谓是满载而归了,但这个词指的并不是这些小礼物小玩意,而是西门看守,张顺。 第13章 租房 事不宜迟。 转过天来,苡灵打点了张顺一壶酒钱,这便又出了教坊。 先来到西市,找到了一个从事房产买卖租赁的牙人,直接提了要求:“初来京城,想租套房子安顿下来,喜静不喜闹,与邻人越远越好。房子破旧些没关系,只要价格不贵。” 牙人挠挠下巴:“那按照客官的要求,只能是南城了。北城与东城不必想,乃是皇家官贵所在。这西城五方杂居,多胡商蛮夷,自是拥拥挤挤。南城好,虽是贫民之所在,却是相对宽敞,房价也低廉不少。” 苡灵点头:“好,那就南城,有劳小哥多找几套带我看看。” 牙人叫苡灵稍等,自己出去了一刻钟后拿回了几串钥匙,这便带着苡灵乘上驴车前往南城看房了。 南城果不其然是贫民区,且越往南走,门脸越小,屋舍越低矮。 路人的身上不再有香风,而是炎天劳作后的汗臭气。 东拐西拐看了三家,苡灵都不太满意,要么是四面都有邻居,要么是临着大路。 “小哥,有没有再僻静些的?一想到左邻右舍的长舌妇,心里就怵得慌。” 牙人笑了一声,“我也怕,爱戳人脊梁骨的就是她们。” 然后提起钥匙串翻找起了上面的签子,随即说道:“再僻静的有是有,可那套宅子数年没有人住过了,前头还有一片野地,客官你一个小姑娘不害怕吗?” 苡灵暗暗笑道:“是和亲朋一起住的,怕什么。” 牙人心想无人问津的房子有了租出去的希望,也高兴起来,“成,咱们这就去看!” 从青砖铺地的干净巷子走到黄土飞扬的土路, 几乎来到了京城的东南角。 那零星散落几片碎瓦的路旁,并肩有三套房子,每套隔了十余米,都是坐北朝南。 驴车在中间那套门前停下。 牙人一边开着尘封的旧锁,一边与东张西望的苡灵介绍道:“这是个一进院,正屋三间,东西屋各两间,应有的东西都有。” 果然是许久没有人住了,有些生锈的门锁费了些力气才打开, 推门入内,院里没有过多的落叶,各个屋里看了一圈,家具虽旧,但还算齐整。 牙人得意的说道:“房主去南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既然把房子委托给咱们,这便每半年来打扫一次。做生意嘛,哈哈,尽量不叫客官嫌弃。” 苡灵站在堂屋当间望向院子, 院子四方敞阔,金沙一般的阳光洒在院中那棵桂花树上,裹着青衣的嫩黄色花苞正酿着秋天的万缕桂香。 这房子不错了,光是有院子就上大分。 何况正合要求,前面是一块荒地,左边的邻家已然荒废了,完全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租金是多少?”苡灵问道。 “一个月二两。您要是长租的话,可以便宜一些。”牙人看着苡灵的脸色。 “这样的位置也要二两?” “客官,这是京城!又是正儿八经的宅子,不是什么茅屋土舍的,地方够大,到时候您和家人欢聚一堂,多好呀。” 是啊,欢聚一堂,多好啊。 只是这样的日子离自己总有些距离。 苡灵敲定主意,“那就先租半年吧。”毕竟时间太短,怕被别人发现某些痕迹。 “好嘞!” 牙人笑到露出门牙,从包袱里掏出契书,笔墨,印泥来,“家伙什我都随身带着呢,不叫您多跑路。客官,把您的公验户牒拿出来吧。” 苡灵愣了一下,原来古代也要身份证。 只得支吾说道:“不瞒小哥,昨日刚到京城,包袱就被偷了,户牒就在里头。所幸银票揣在身上,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那您这……”牙人也愣了一愣。 苡灵:“后补给你如何,我明日就书信家人,补办一份。” 牙人挠了挠头,一脸难色,但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这样吧,我看客官您一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先住着!我这边把房子下了架,旁人就不会来看房了。契书当签还签,全当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不过这租金,可就……” 苡灵笑了,把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拍给了牙人。 “了解,小哥你也承担了一定风险,应该的。半年的租金十二两,剩下的八两就是你的手续费了。” 牙人喜笑颜开的接过,拱了拱手:“客官大气。” 交易达成落了契,苡灵拿到了新居的钥匙。 送走了牙人,火速的做了一场大扫除,又去最近的福寿店买回了大量的香烛纸钱, 至此,毁尸灭迹的计划又往前推了一大步! 第14章 准备就绪 七月十二,天上挂着毒日头,晒到地皮直冒烟。 苡灵和蒋静藏在树荫下,遥望那口大酱缸,生怕里头的腐肉在这样的气温下会产生大量沼气,再往外咕噜咕噜冒泡泡,把缸盖顶得跟煮沸的锅盖似的就坏了。 蒋静直啧舌:“前两天怎么把这一遭给忘了。” 苡灵沉思道:“蒋静,我记得你有个亲戚是开煎饼铺子的对吧?” 蒋静挠挠头,这咋还引起食欲了呢,不过老大终归是老大,心宽呐! 于是回答道:“对,南城柳街巷,改天带你去尝尝。” 苡灵没忍住笑了一声,“不是不是,是另有他用,这样咱们就有买酱的由头了。” “买酱?”蒋静睁大了眼。 “对,买酱。”说着,苡灵掏出三两银子给蒋静,认真吩咐道:“有煎饼铺子,就需要大酱,这一桩任务你来完成比较好。” 蒋静懂了:“好主意,把一整缸买下,怎么处理就是咱们自个儿的事了,不过该怎么运出去呢?” 苡灵摇头:“明晚酉末,你直管叫厨子把酱缸抬到西门,剩下的我来办。千万记得,要把酱缸封存妥当。” “这肯定的,一定给牢牢扎妥了。” “一下子买这么多酱,又非要那缸最大的,知道怎么说吗?” 蒋静笑叹:“老大你就放心吧,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商量妥当,两人提着午饭各回各家。 刘青羊是琵琶部的,进门的时候她正在清理义甲,看见了苡灵嫣然一笑:“回来啦?” “回来了。” “我可是有桩乐子说与你听。” “哦?那快说来高兴高兴。” 苡灵打开小巧的青瓷食盒,一边吃饭一边倾听。 “这不快中秋了,中秋属于大节,咱们外教坊要与内教坊一样,前往内廷献艺。” “心思大家都懂,好歹是个在御前露脸的机会。” “但杂技部就有些夸张了,别出心裁的排了段素舞。” “素舞你是知道的,别名相扑嘛,两个浑身赘肉的汉子只穿着兜裆布当众博弈,引得看客一笑。” “可如今的圣人是女子,又有好些女官在场,那么肥肉就不合适了,得要嫩肉,精肉。” “于是就选了三对人物模样顶尖的男伎人。” “其中有一个是新发配进教坊的,百般不愿,陈教习只能强迫他除去衣衫。” “好笑的来了,冲突之下,他竟把陈教习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几十个人看着呢。” “还甭说,陈教习是个有‘内涵’的!”刘青羊挤眉弄眼的朝苡灵比了个大拇指。 苡灵早就喷了饭,此刻更是笑岔了气, 笑罢了替那个男伎人捏了把汗,这下子他可就惨咯~ 得空笑笑,不耽误干正事。 七月十三日傍晚酉时末, 苡灵按照约定时间来在了教坊西门。 蒋静招呼人搬过来的大酱缸被油布和麻绳缠的是左三匝右三匝,密密实实,稳稳当当。 俩人点了头,叫蒋静先走了。 而劳动张顺雇来的马车也已在门外等候待命。 装货启程,直奔南城新居。 夜色降临时分,终于将这个庞然大物安置在了院子一角,水井的旁边。 掀开油布和盖子,用铁钩在里头勾了勾,确定了尸体就在里头。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只等七月十五来到。 第15章 一事了结 每年七月十五,酆都鬼门大开,百鬼夜行,阴人借道。 不过这基本属于阴间的狂欢活动,活人参与不了大游行,只能在岔路口或偏僻处烧烧纸钱,供奉香烛元宝,给心心念念的逝者提供活动经费。 苡灵这就在院里供上了。 两根白蜡,当间是香炉,炉中插入三支香,再奉上果盘。 今夜将给张山来一场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物理超度。 锁紧大门,将铁钩再一次插入屎一样的酱缸里,费了个把力气才把那副身体勾了出来。 真臭啊! 虽系着面巾,依旧是臭气熏天,比洋葱的劲儿还大,呛到人睁不开眼。 泪眼迷离里,看见他已表皮腐败,面目全非, 七窍里全是褐色的大酱,咕咕咕,不时的往外泛出酱汁,跟反流的下水道似的。 哕…… 苡灵干呕了两声,跑到燃烧香料的位置换口气。 但不敢耽搁,立马提着棉布和油桶回来。 学着从前无意在网上浏览到的知识,先把腹腔给划开,以免发生爆炸。再用棉布把他裹住,据说是能够提高内在火焰温度。这一道流程有点麻烦,只好勉勉强强给他翻几个身作罢。 最后浇上油,丢来一根火折子,哄的一声,着了! 说不上是熊熊大火,但火苗也有一米多高! 紧接着,一边烧人,一边烧纸。 见火就着的打孔钱随着热气流飘得老高,几乎要飘到墙外去了。 飘出去两张也好。 右边那户还有人住,通过晾晒的衣裳来看,是个独居的老婆婆。留下两张纸钱碎屑,就大大增加了合理性。 随着大火的洗礼, 起先那股子无孔不入的恶臭气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炭火味道和弥漫的青烟。 而地上的身体最初遇热,如猪肉化开了一大滩的油水, 不过在火焰的加持下,很快就烧干了。 地上的身体一点点的干瘪变小,再添上几次油一步步的加工,最终历时了一个半时辰,只剩下一副焦炭一般的骨架了。 再用大锤将它敲碎, 捡进火盆里继续浇油,继续烧。 不知又过了多久,骨架成了骨片,拿井水一淬,成了一盆黑乎乎的骨头渣滓。 最后倒进厨房磨盘碾了一碾,把灰末扬到了门外的野渠里。 至此,杀手张山灰飞烟灭。 苡灵站在冷清的夜幕下,望着眼前的茫茫野地长出了一口气,小嘴嗫嚅默念道:“你也不必怪我把事做绝,是你先下杀手的,这叫死有余辜。” 苡灵信鬼神,但今夜她不怕鬼神。 事成后打扫打扫卫生,饮下半壶甜酒,这便在新居宿下了。 一夜安好无事,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来到新世界整整七天,从不像昨夜那般如释重负,睡一个安稳囫囵觉。 哼唧。 带着睡眠音,像个哼唧兽般起了床。 苡灵素来身体不错,阳气也足,太阳升起之后,便很难在床上待得住了。那些爱赖床的宝子们,其实就是体质偏阴,气血不足。 犒劳自己在馆子里吃了顿大餐,玩到下午才回教坊。 顺便给张顺带了一只大烧鸡。 张顺是个聪明人,看苡灵这几天忙个不停,夜不归宿,满腹狐疑的问道:“苏内人,您都忙啥呢?昨儿是鬼节,定不是找颜公子去的。” 苡灵知道,只声称送大酱到煎饼铺可用不了这么久, 于是笑着回答道:“考察市场呢,最近发现个商机,罗川旱烟。改明儿有机会开间烟馆,少不了你的一份红利。” 听见这个,张顺的两眼直冒光, 立马揖手道:“做生意啊,原来苏内人还有这样的心胸抱负,那我可就随时听命了!” “妥妥的!” 苡灵朝张顺飞了个眼神,摆摆手进了门。 哼着小调回到丙字楼,一开门却发现姑姑正坐在自己床上,人登时愣住了。 苏献音一脸愠怒,两尾柳眉都变得锋利起来: “去哪儿了?!” 苡灵岔开话题:“姑姑,您怎么过来了?不忙吗?” 苏献音冷笑一声:“我怎么过来了?昨夜我要接你去祭拜祖母,人是怎样都找不到。方才问过刘青羊,你是彻夜未归啊,我看你是把我忘了,把苏家人都忘了。” 说的没错,还真是给忘了。 突然多了个姑姑,还没适应呢。 苡灵噘噘嘴:“您别生气嘛!我是在书楼看书,不小心睡在里头了。晚上锁了门,今早上才出来的。回来的时候,青羊姐已经去排练了,自然没碰上面。” 苏献音吐出一口气,朝苡灵招招手。 姑侄俩坐在了一起,苏献音谆谆说道:“姑姑得了女尚书器重,要去担任凤仪女官,从四品。现下已接到了调令,明日就要去内廷报道了。” 苡灵小小的吃了一惊:“那您一走,没人罩着我呢。” 苏献音拍了拍她的小手:“这个不必多虑,新来的姬副使声誉不差。再者说,身处内廷便有机会亲近陛下,你懂了吧。” “懂了。”苡灵点头,又颇为乖巧的说道:“那就恭喜姑姑高迁,今后官途顺风顺水。” 苏献音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鬼丫头,你懂事就成。现下你虽不是前头人,但我说是好事,也好为以后脱籍做准备。只是有一点,你切记谨言慎行,为人低调。” “好好好,我一定不冒尖儿!” “姑姑有空就来看你,若有急事,托文竹居的小蝶传话给我。” 这厢与苡灵交待妥当,那厢又与新来的姬副使交接了工作。 翌日一早,苏献音满怀希望的走马上任,而姬副使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纵使冒着泼天大雨,也要通知所有人前往大厅开会! 第16章 姬副使的改革 哗啦啦啦,外头下成了一片白色。 “这雨!跟瓢泼大盆似的!” “什么乱七八糟,我看像银丝金挂,天地之间下长寿面了。” “行了行了,你俩都是好文采,不去翰林院可惜了。” “哈哈哈,咱教坊也有诗社呀。” 两百多个伎人乐工聚在大厅,你一句我一句逗着乐子。 苡灵刚走到廊下收了大伞,正抖落伞面的雨水,熊二就小马一般踏踏踏的跑了过来:“老大,老大,你来了。静姐说了,你帮了她一个大忙,今后你就是咱们的老大了!” 苡灵朝熊二笑笑,这个伶俐猴随风而动的能力真强。 后头蒋静和熊大也走了过来,熊大为着之前的言行还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喊了声,“老大!” “唉!” 苡灵爽快答应,跟着发言道:“从前咱们吵过闹过,是因为那时候互相不了解,有误会。从今而后交了心,可就是一家人了。你俩有什么难处,只管对我和蒋静说,只要咱们同心协力,谁都欺负不了咱们!” “耶!就是这样!”余下三人齐声。 四个人击掌盟约,至此四人小帮派正式成立。 听罢了苡灵的上任致辞,该听那位姬副使的上任致辞了。 先进来的是个协同工作的小俳长,呱呱呱拍了拍手,“安静!都安静!” 沸腾的大厅这才一点点安静起来。 初看姬副使,印象倒不差,她尚年轻,总不过二十五岁。 身着一套梅子色的官裙缓缓走到台上,仪态还算端庄,一双大眼睛配着合宜的笑容,尚有一抹青涩之感。 年轻,个小,缺乏威仪。 刚刚平静的台下复又喧哗起来。 熊二一手挽住苡灵,一手挽住蒋静,摇晃着身子颇为不屑的说道:“瞧她这样,能管得住人么?” 不料话不多的熊大在这时接了一句:“你可别小看她。越年轻的官儿越行事激进。毕竟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不定咱们的苦头就要来了。” 苡灵凝起眸子,发觉熊大不完全是个虎逼,看人方面是有点眼力见的。 台上的姬副使摊开两手压了压声音,礼貌的进行了开场白。 自称是从汴梁的教坊平调而来。 蒋静嗤了一声:“什么平调,那是汴梁,这是京城,纵使官位不变,实际上也是高迁。” 领导说话,向来是老太太嚼白饼,没味。 挑挑毛病,大家乐乐,稀松平常。 乐完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听。 这段少说一刻钟的上任致辞完全脱稿,但有明显的书面痕迹,想来是提前背下来的。也有几处磕巴忘词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当。 看来姬副使能力一般,却足够努力。 就在进入尾声,众人开始想着中午吃什么的时候,话风突然一转, 熊大刚刚说的话居然火速应验了! ——本官查阅了本司五年来的所有卷宗文书,包含了演出,义演,各府门献艺,各部花魁评选记录,各个花魁及清倌人红倌人的访客记录,揭牌子外出记录,营收提成,月俸发放,等等。 一切事项,事无巨细。 现为了本司的创收,将进行一项改革, 当从各部再筛选出一批模样性格都姣好的伎人和乐工,于会宾阁评花榜挂牌,不再局限于从前的评选名单! ———— 此言一出,全场鼎沸! 评花榜! 上了评花榜的就不是伎人了,要换个部首,伎变成妓。 光明正大的官妓! 姬副使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诧,只吩咐各部俳长着手办理。 散会之后,室外雷声滚滚,众人心鼓咚咚。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担忧自己是那个被架进火坑的人! 第17章 令狐小团 名词解释—— 清倌人:卖笑卖艺不卖森。 红倌人:梭哈了。 花魁:高价梭哈,并精选客户。 蒋静从前属于第一种,不时被揭牌子出去侍宴,为的是能多赚一些赏钱和月俸。毕竟发配到教坊司整整五年,也学会了面对现实。 但自打她顶替苡灵成为了空舞部的前头人,提了月俸,便托人撤了牌子,好叫日子过得正常些。 至于第二种,外教坊目前共有三十五人, 不排除个别人真的志向在此,爱岗敬业。但大多数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而是习惯了。 至于第一种,花魁三甲,总共九人。 干到花魁这份上不简单,色艺双绝是基本,另外的诗书画印,精于言辞,博人欢喜等,都是加分项。 财色恩宠迷人眼,这部分人就很难定义了。 散了会,苡灵撑着伞,独自漫步在大雨之中,默默捋着整件事。 好在有姑姑在,苏家也曾是蓝田望族,对于曾经有着不俗家世的伎人们来说,教坊司向来留有一定情面。 所以此遭,自己应该能顺利避开。 想到这儿,心情松快不少,脚尖也不由自主掂了起来,哒哒哒,拐去杂货铺买些果脯瓜子回去。青羊姐今儿个休沐,两个人喝茶听雨,多惬意了。 卖货的阿婆人很好,挑了清早刚炒的给装上,新鲜香脆。又来回包了三层油纸,生怕给雨水淋湿。 抱着零食出来没走多远,冷不丁听见有人在哭。 循着哭声找过去,发现一个珠圆玉润的小胖子正蹲在花圃一角哀嚎呜咽。他的全身已被雨水打湿,哭的别提有多伤心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呀?”苡灵询问道。 小胖子见被人发现,连忙止了哭声,速速用袖子抹掉鼻涕眼泪,抬起眼对着苡灵摇摇头:“没事,我没事,别管我。” “咦,我好像见过你,你不是杂技部的么?” “是,是杂技部的。” 苡灵把伞挪过来,给他遮住雨,“我叫苏苡灵,你叫什么呀?” 小胖子抽抽鼻子:“我知道你是谁,前副使就是你姑姑。我的名字有点像女孩子,说出来你可别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我说了……我叫令狐小团。” 令狐小团,苡灵鼓起两腮,差点没憋住笑。 名字其实不错,可是放到他身上就显得反差萌了。 小胖子噘噘嘴:“看吧,你还是笑了。” 苡灵抱歉道:“没有没有,这不是恶意。这名字又雅清又乖巧,还有一抹茶香味道。你又生得珠圆玉润,挺适合你的,果真是个可爱的小团子。” 小胖子只是叹了口气。 苡灵:“那现在我们认识了,能告诉我遇见了什么难处吗?也许可以帮一帮你。” 小胖子摇头:“这种事情,旁人帮不了。” 苡灵:“那看来是感情问题了。” 小胖子连忙摇头,“不不,”可嘴里说着不,眼泪又下来了。 苡灵安静的等他回复情绪,于此同时,发现小胖子身上有几样女性喜欢的饰品和绣花,容貌更是白里透红,那因为悲伤而瑟缩的眸子里装着的明明是一个受伤的小女孩。 唔,看来他不仅名字像女孩,恐怕早就把自己当女孩了。 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小受。 不好当面戳穿他,苡灵只好安慰道:“好啦,我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不管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怎样伤了你的心,你要相信自己会找到更好的。” 小胖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我该怎么找到更好的?教坊司统共就没几个男的!” …… 此话一出,两个人愣住了, 小胖子在激愤之下,直接把实话撂了出来。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羞愧难当,又捂住脸哭了起来。 苡灵被他的哭声搅得无可奈何,只好掏了一包红杏干放到他怀里,拍拍肩膀:“吃点甜的吧,心情好。那我先回去了。” 人刚离开没几步,小胖子叫住了她。 “唉,等等。” 苡灵回头:“怎么了?小团。” 小胖子捏着衣角,臊得头都没敢抬,但还是红着脸说道:“我想挂牌子,上评花榜,你能帮我吗?“ 啊这。 苡灵目瞪口呆:“为什么?” 小胖子耸肩:“按你说的,这样我就能接触到外面的人,找到更好的了。他不要我,自然有人要。” 还甭说,是个新思路。 虽然刷新了苡灵的认知,但出于礼貌等因素考虑,苡灵没有立时拒绝,而是告诉他先容自己想想,理出一个办法来! 第18章 一石三鸟的计策 回来房中,发现刘青羊也在哭。 今儿怎么哀鸿遍野的。 苡灵问她:“青羊姐,怎么啦?你怎么也哭了?” 青羊忙用帕子遮住脸,肩膀抖个不停,抽抽噎噎的说道:“灵妹妹,这才刚开完会两个时辰,我们俳长就通知我,选上我入评花榜挂牌子。原以为凡事不争先就能保住清白之身,不成想还是要沦落成供人淫乐的玩物。” 苡灵哗地把零食扔到桌上,一骨碌躺倒榻上生起气来, “这个姬副使真有她的,毁姑娘清白的事情干起来连眼都不眨!” 青羊颇为灰心:“她只顾着做出成绩,哪管底下人的疾苦。要真逼着我走这条路,那我就不活了……” 苡灵翻身坐起,握住青羊的手腕:“前几天你还说我想不开呢,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先别多想!对此事不满的,大有人在,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这事还真有转机,一个叫董萍萍的人出场了。 她父亲原先是个九品小主薄,由于行事阴狠最终自招苦果,发配了全家。 这个董萍萍落到教坊司的第一天,例行被检查根器。 陈总管有条毒舌,当时对她的评价是:容貌尚可,只是小小姑娘却天生长了一身腱子肉,骨骼尤为粗大。一眼看去,仿若上古野人,一脚能把地板踏裂。 培养成前头人是不可能了,便给她安排到了钟鼓部。 敲钟配乐,远远站在后头去吧! 此刻,她心里有些激动,踏踏踏的蹚出雨地,登上丁字楼。 一推门,对着一屋子的人说道:“姐妹们,你们对今天开会的内容怎么看?” 余下三个皆满腔怨愤,人人自危。 董萍萍露出薄薄笑容:“我倒心生一计,或可破解此局。” 三人目光闪烁:“什么计策?” 董萍萍跟她们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方才在杂货铺外,不小心听到了两个人谈话。一个是那个无人不知的苏苡灵,一个是杂技部的令狐小团。” ——“他们说什么了?” “令狐小团你们都知道,是个娈童嘛,喜欢男人。” ——“然后呢?” “他居然拜托苏苡灵,想在评花榜上挂牌子。” ——“哈哈哈。”三人哄笑,“那苏苡灵答应了吗?” “她碍着情面,没有立时拒绝,但不像是会帮的样子。” ——“那萍萍你的意思是?” 董萍萍坐直了身子,微表情里露出了她的爪牙,字字认真的说道:“那么,咱们就帮他们一把!” 三天后。 各部俳长把整理出来的挂牌名单交给了陈总管。 陈总管检验之后,再交接给会宾阁总管。随后快速制好了牌子,挂到了会宾阁前的评花榜上,等待着明日开张剪彩! 是夜,灯红酒绿的会宾阁前, 一个假装路过的身影悄悄掀开红绸,将一个私制的牌子挂了上去。 上书:令狐小团。 而此时此刻,躲在暗地里的苡灵恰好看见了这个身影。但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哪位姑娘跟自己一样,是来偷牌子的。 待她走远了,苡灵才现了身。 在这三天里,苡灵发现用常规方法根本扭转不了此事,只能先避一时,是一时。 于是乎重新化为猫魅,在那满目琳琅的评花榜上找到刘青羊的牌子,悄无声息的帮她撤下了。 第19章 刺激一把 会宾阁的剪彩活动办的热热闹闹,引来了大量新老客户捧场。 红绸一掀,评花榜上的牌子林林总总一百余个,就像商店的新货上架一样,正式开售。 姬副使催得急,这些新人总共进行了两天的突击培训。 她认为最基础的礼仪掌握了,其他经验便能在实操中总结。 在这两天里,有人挨骂,有人挨打, 撞墙的绑起来,投湖的捞起来。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连哄带骗,一切手段皆为目的保驾护航,终使得这些无所仰仗的小鸡崽们“乖乖就范”。 但姬副使却认为自己正当且正义,剪彩仪式上,她那慷慨激昂的状态足能说明一切。 是日傍晚,会宾阁华灯璀璨。 来客比平日多了五成,都想着尝尝新人的滋味,最好还是第一口。 负责迎宾的咨客更是忙碌不迭,笑到肌肉抽筋,人手都要不够用了。 此时,一个穿戴浮夸的官商下了马车,在咨客的引导下,腆着个大肚子一拽一拽的走到评花榜前。 “尊驾,您先看看牌子。红头牌的是红倌人,其余的是清倌人。今夜的许多来客都喜欢看名字挑人,就像开宝盒似的,刺激。不过您要是选不出来,咱还有画像呢。” 咨客躬着腰,柔声柔语的介绍道。 官商扯了扯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不能当面挑人吗?” 咨客:“咱这毕竟是教坊司,不学瓦肆那一套。再者从前的倌人们都有名气,来客皆是慕名而来,便也用不着当面挑选。” 官商又摸了摸他的足金扳指:“嚯嚯,那咱也就入乡随俗,刺激一把!” 眼仁筛到了评花榜上,发现牌子已经被揭了七七八八,这便又生起气来:“怎么!只剩几个旁人挑剩下的了?!” 咨客陪笑道:“今儿比较特殊,新人挂牌头一天,尊驾确实来晚了些。但这可不是挑剩下的,新人们各个风姿万千,想来是老天爷做媒,刚好给您留下那个最可心儿的。” “嚯嚯嚯!”官商笑起来声若洪钟,“你小子真是一张巧嘴!” 被哄住了,人也就不生气了,目光在评花榜上扫了几个来回,突然看见了一个喜欢的名字——令狐小团。 于是大手一戳:“就这个吧!这名字好,妖娆,雅气!我是个粗人,正好配我!” 咨客怔了一怔,令狐小团,名册和画像里,好像没有这个人啊。 不过应该是临时添上的,还没来得及入册吧…… 官商见犹犹豫豫的样子,又生起了不满,粗野的呵道:“怎么?不能选?” “能,能!” 咨客连忙替他揭了牌子,是红头牌。 于是先行将人引到了二楼雅室杏花房,“尊驾稍待,先由婢女们伺候着,我这就去传倌人过来。” 这厢婢女们伺候官商洗漱更衣,那厢咨客手执牌子一路疾行,开始喊堂。 喊堂就是通报倌人接客的意思。 走入倌人们等候的茶水间,咨客高喊:“令狐小团,上客喽!” 于是这一天,一个身穿罗裙,女装打扮的小胖子,莫名其妙,有悖常理的出现在了茶水间。并在听到传召后含羞的为自己遮上面纱,满怀期待的举起了手。 内中隐情先按下不提。 一刻钟后,红烛氤氲的杏花房内,刚搓完澡的官商自信的一撩纱衣,朝送进来的美人一抛媚眼:“宝宝,你来了!你的名字使我炽热!” 听了这话,小胖子一个激动,眼含热泪, 他喊我宝宝,他爱我!终于有人爱我了! “来呀,我的宝宝!” 官商摊开双臂,欲要拥美人入怀, 奈何美人比他还要急切,竟一个加速虎扑过来,嘭地一声,两张肚皮撞在了一起!再一股脑摔倒在床上去! “宝宝,你真热情。” “原来你跟我一样圆润啊,圆润点好。” 小胖子本就细皮嫩肉,滑若凝脂。两根粗糙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游走,从上往下,直到触发关键点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美好。 可该发生的总要发生。 紧接着,一声杀猪般的惨烈哀嚎刺穿了整座会宾阁大楼—— “啊——!鬼啊——!你是男的——!你竟然是男的——!” 第20章 回信 闻声而来的人们鱼贯而入,不知道杏花房发生了什么。 但见一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腆着肚子,双手插腰,气喘如牛的在房内来回踱步。 另一穿着红罗衫的大团子撅在床上,正嘤嘤哭泣。 咨客扒开人群:“尊驾,怎么了?” 那官商瞬时就暴跳如雷,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楼上闹作一团,楼下的茶水间里,只剩下三个没有被揭走牌子的倌人。 一管事走进来,朝她们挥挥手:“亥时了,不再上客,你们几个回去吧。” 听了这话,忐忑了一个晚上的刘青羊如遭大赦。 逃也似的离开了会宾阁大楼,心中万千感念苡灵的好。幸亏她想了个偷走牌子的方法,若不然今晚可就难保了。 但是一想到明日,心又揪了起来, 虽说能避开一日算一日,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不禁抬眼看看天上月亮,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一弯下弦月挂在朗朗夜空,皎洁清光洒在了窗外的柿子树上。 苡灵临窗而坐,树上快要成熟的小柿子灯笼漫出了一丝丝香甜又青涩的果香,香氛满怀。 手里拨弄着先前收到的那个纸飞机, 纸上的字在那一日“阅后即焚”,而今怎样细看,都再找不出任何字体存在过的痕迹。 也许另一个自己使用了会消失的墨水? 不是没这个可能。 再者说,这世上未被破解的谜题多了去了。 思来想去,苡灵决定回信试试。 毛笔不太用得惯,况且墨水晕染效果太强,一个纸飞机上也根本写不了几个字。于是削尖了眉笔,开始回信。 没用方块字,用了拼音, 以免信没送到,反被旁人捡了去,发现自己的这桩小秘密。 su yi ling,ni hao. 苏苡灵,你好。 wo xiang zhidao,wo men shi zen me hu huan shen fen de? 我想知道,我们是怎么互换身份的? hai you ,wei shen me ni de yi bu fen ji yi diu shi le ?bi fang shuo zhang shan ,ta si hou wo cai xiang qi ta de shen fen xin xi . 还有,为什么你的一部分记忆丢失了?比方说张山,他死后我才想起他的身份信息。 ru guo ni zhi dao de hua ,qing gao su wo . 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ling wai ,hai you qi ta de qian zai wei xian ren wu ma? 另外,还有其他的潜在危险人物吗? zhu:sheng zhe hua qian ,wo meizhu hai hui hui qu ne . 注:省着花钱,我没准还会回去呢。 ———— 写完了信,哈了哈纸飞机尖尖,铆足了力气将它放飞窗外。 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放飞。 纸飞机绕着柿子树飞了三匝,突然就凭空消失在了黑夜里。 哎嘿?有意思,苡灵咯咯笑了起来,玄者妙也,妙不可言。 刘青羊在这时推开了门,满怀激动的冲过来拥抱住苡灵,“谢谢你,灵妹妹。” 苡灵拍了拍有如惊弓之鸟的青羊姐,“不谢,你也说过,帮人就是帮己嘛。” 刘青羊整理了情绪,才缓缓对苡灵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会宾阁二楼乱哄哄的,好像出什么事了。走到半道撞见个咨客,她说评花榜的牌子出了错,不知怎地添了一个男人上去,还恰好被来客给揭了,这下子闹大了。” 苡灵大惊:“添了个男人上去?可知道是谁?” 刘青羊眯起眼睛:“她语速太快,名字我没听清,好像是四个字的。” 苡灵无语:“令狐小团?” 刘青羊:“对,好像是这个名字。” 苡灵满腹不解的坐下来:“这事有点古怪。” 脑中电光掣过,第一时间想起昨夜那个流连在评花榜前的身影。 于此同时,内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还未赶去训练,便有人前来丙字楼传话,“苏苡灵,姬副使传你到前厅问话!” 第21章 指认 当苡灵赶到的时候,偌大的前厅已经稀稀疏疏站了好几个人。 陈总管,一个咨客,以及昨夜会宾阁的几个当值人员。 还有令狐小团。 他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嘴角有一块淤青。 苡灵走上前,生疏的朝高坐的姬副使福了福身:“请副使安,不知传我过来有何事体。” 姬副使盯了苡灵片刻,又一斜眼珠看向令狐小团:“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给苏内人吧。” 令狐小团点头如啄米: “是是。三天前,奴婢偶遇了苏内人,闲谈之中以为苏内人是好心人,这便央求她,看能否帮奴婢上评花榜。然后昨儿晌午,奴婢收到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事已办妥,今夜你循例,前往会宾阁茶水室等候便可,记得着女装’。纸条就在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还请副使明鉴!” 姬副使看过后,又递给了苡灵:“你自己看吧,上头有你的签名落款。” 苡灵接过,上下细看。 其实这张字条是董萍萍的四人小帮派,照着苡灵的字体仿造的。 苡灵看过,发觉字体果真跟原主的很像。但以前又不是没看过宫斗剧,自然猜到了它的出处。 心中又觉得好笑,只得强压笑意:“虽说笔迹相仿,但这确实不是我写的。有句话叫做画皮难画骨。这字形可谓是八九分像了,可是神韵却完全不同。我的字如我一般轻盈,可这字却笔笔沉重。” 姬副使眼皮一眯,拿回来又细看了一遍,顿时觉得苡灵的话有三分道理,可又不敢尽信。” 苡灵:“您若吃不准的话,就拿着我从前的手迹,找翰林院的老书吏一看便知。” 姬副使静默了片刻,不知这案子该怎么查下去了。 苡灵适时问道:“敢问副使,可知令狐小团的牌子从何而来?又是怎样挂到评花榜上去的?” 陈总管听见这话,出列一步,提供了名册未曾出错的证据。 会宾阁总管接着出列:“禀副使,属下与陈总管交接之后,便按旧例行事,逐一核点,入册,画像,制牌,挂牌。只等着昨日开张剪彩。全程并不存在令狐小团的任何信息。至于他的牌子是怎样无端端出现在评花榜上的,属下尚在查问之中。自然,属下办事不利,疏于管理,还请副使责罚。” 姬副使一抬手,“现在还不是责罚你们的时候,”又深呼一口气,狠狠的皱起眉头来。 苡灵行礼说道:“副使,各位总管。评花榜上的牌子突然增加了一倍还多,会宾阁难免忙中出错。其实此事,我兴许知道一二。” 所有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姬副使坐直了身子:“速速说来!” 苡灵:“前夜宵禁之前,我在月下散步,不经意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心中好奇,便一路跟到了会宾阁楼前。然后,就见那人趁着看守们换班的间隙,佯装成路人,悄悄的掀开了覆盖评花榜的红绸。” 姬副使睁大眼睛:“然后呢?” 苡灵:“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哪位倌人觉得好奇,看看牌子罢了。而今出了这样的事,不由得联系一起,实在可疑。” 话音刚落,一个小内官被掂了进来。 他噗通跪下:“副使大人,副使大人,小的是制牌子的匠人,小的确实没有制过令狐小团的牌子。但今早得知出了这样的事,就赶紧检查核对,这才发现备用的红头牌丢了一块,不知被谁偷了!求大人宽恕啊!” 听了这话,姬副使和几个总管变了脸色,同时对苡灵的态度也缓和起来。 “苏苡灵,你接着说,可有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回副使。由于离得较远,只看清了轮廓。那是个女子,可走路的姿态却有点像男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两条手臂结实有力,该是臂力使用过多。所以我分析,应该是钟鼓部的人。” 全场凝眸:“钟鼓部!” 既然指向这里,必然接着查下去。于是姬副使传来了钟鼓部所有人。 男男女女加起来总共二十多个,站成一整排供苡灵指认。 始作俑者董萍萍和她的三个舍友就在当中。 苡灵来在队列之前,目光从左至右。 当第一眼看见董萍萍的时候,便觉得此人不善。 她面皮黄黑,眼珠木讷而藏奸。浑身上下,竟觉得毫无柔软之处。 倒不是容貌攻击,而是这样的她给人一种坚硬无情之感。熊大也是大体格,但对比之下却好看可亲多了。 可奈何前夜看见的人真不是她…… 只好揣着犹疑往下看,直到看见一个生着虎目,站姿雄赳赳的姑娘,适才觉得正中靶心——“是她!” 所有目光顺着苡灵的手指杀了过去。 这姑娘的表现倒令人意外。 若是换做他人,定是脸色苍白,不愿承认,甚至当场腿软,情绪崩溃。 可她被点到的那刻,却是脸一红,仿若光风霁月的君子不得已做了不光明的事情被拆穿,玷污了自己羽毛一样而羞愧不已。 而后也不狡辩,直接理直气壮的站出来承认了—— “是我!”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那一日我在杂货铺外不经意听见了苏苡灵和令狐小团的谈话。于是心生一计,想着或可借此机会,破一破落到每个人头上的难题。” “既然事发,不必抵赖。” “要打要杀,任您处置!” 话罢直接一抬头,悍如钢铁的目光直刺姬副使! 第22章 处置 “大胆!” 姬副使拍案而起,怒气冲霄。 但此时此刻,苡灵真心佩服这个姑娘。她是这么讲义气,这么敢作敢当。 “好破一破落到每个人头上的难题?小小贱婢好生狂妄!” 姬副使的雷霆之怒如瘟疫一般压到了每个人的头上。碍于级别,在场之人只得低头聆训。 “本官之所以有这样的决策,还不是为了整个教坊的发展,为了你们能拿到更多的俸银!” “既然她敢反对本官,那你们呢?是不是各个皆有怨言!” 吼着吼着,人由盛怒一转委屈,双眼发红,哭音都夹带出来。 台下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怨言是有,但没有人会挑这个时机触霉头。 一旁的亲信见她就要气哭了,连忙圆场道:“大人息怒,小小贱婢只是井底之蛙,哪懂大人的高瞻远瞩。既然入了教坊司,便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能有一日入选评花榜,那是她们的福分。若是不懂惜福,做下了此等忤逆不堪之举,那就理当被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姬副使听了这话,情绪平复了不少,盯着那姑娘问道:“你姓甚名谁?因何故入了教坊?” 姑娘:“海萌,是回人,部落被西宁军所剿,发配入了教坊司。” 姬副使冷笑一声:“果然是蛮夷作风。你背后可有人指使?可有其他帮凶?” 海萌直言:“我已全部认罪,没有指使,没有帮凶,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你不必再问了,还请立即处置,给我个痛快!” 姬副使眼睛一眯:“好,本官这就给你个痛快!” 身边的亲信似乎察觉当中有诈,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被姬副使挡了回来。但见她目眦尽裂,一字一顿的宣布道: “忤逆上意,嫁祸他人,损害教坊司声誉。” “三罪并罚,理当处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到底不是闹出人命的事情,或可矫枉过正了。 “但——” 姬副使话锋一转: “本官初来乍到,又心存善念,不忍看见血腥杀戮之事。” “又念她是初犯,或有悔改之机。” “现革她出钟鼓部艺人名册,填入樊笼,以供驱使!” “书记官录入她的供词之后,立即执行!” 宣布完毕,姬副使一甩袖子,威风凛凛斩钉截铁的离开了,留下了满地唏嘘。 填入樊笼,与死刑相差不多了。 那个地方是教坊司的炼狱,以训练蟒蛇野兽为戏,供贵人们猎奇。 一年下来,死伤人数可达六成。 前任苏副使曾有意将此部撤销,奈何提案还没走入流程,便被调到内廷去了。 “散了吧,散了吧。” 那个长着刀子嘴的陈总管见大家还愣着,像驱赶小鸡一般挥着双臂,动作颇为诙谐,引得大家一笑。 散了场,苡灵默默的跟在了陈总管的身后,想与他攀谈几句。 而董萍萍则像一头躲在角落暗中观察的母狼,等到最后一个才离场。 此刻她心里又恨又气。 气自己的小喽啰不中用,做事留下了马脚。 那恨的又是什么? 一恨姬副使轻浮愚蠢,政策害人。 二恨陈总管恶语相加,苛待自己。 三恨苏苡灵破坏计划,不为己用。 至此,精心谋划的一石三鸟计划算是基本搁浅,只能静待时机,另图他计了! 第23章 陈总管的话 “陈总管。” 陈总管扭头一看,“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吊死鬼么?” 苡灵咯咯地笑,“怪不得人家说您长了一条毒舌。” 陈总管顺势儿啧啧舌头,“那我就全当是尊称了~,不过给我起这个外号的人,方才就在那大厅里。” 苡灵跟上来并排走着,尝试着问:“您说的是?” 陈总管笑着把眼珠斜过来:“这孩子还明知故问。” 苡灵想了想:“您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在指认海萌之前,盯了许久的那个人吧?” 陈总管直言不讳:“是她,她叫董萍萍。我自己也承认,我这个人有时候嘴上没溜,说话也不中听。但我真的极少去真心讨厌一个人,那姑娘我第一眼看见就莫名厌恶。所以当时给了她许多恶评,安排到最不起眼的钟鼓部去了。后来,我有一条毒舌的传言就出来了。” 苡灵点头:“我懂,我跟您的感觉一样,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叫人害怕。” 陈总管略显遗憾:“原本以为,你指认的应该是她。” 苡灵呼口气:“可我看见那个人真的不是她。对了陈总管,姬副使为什么匆匆结案,不往下审呢?她真的相信这么复杂的计划能一个人完成?” “她不信!” 陈总管如长辈一般揽住苡灵的肩膀,凑近了说道:“可是她也害怕。再查下去,定要多几个人记录在案,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新官上任,底下反对的声音越多,于她的仕途越不利啊。” 苡灵点头:“您看得真清楚。” 陈总管嘿嘿笑着。 苡灵又问:“据说这回的事情闹得很大,姬副使的新策还会坚持施行吗?” 陈总管抬头左右看看,细长且浓密的眉毛在他精瘦黝黑的脸庞上抖了抖:“我与你姑姑交好,便把你当成自家孩子一样,多说两句也无妨。” 苡灵闪闪眼睛:“嘿嘿,我也最信陈叔您了。” 陈总管刮刮她的鼻子:“小鬼头!这样跟你说吧,那个肥猪官商如今是朝廷的红人。出了这样的岔子,早就捅到上头去了。咱们教坊司隶属礼部,姬副使方才走的那么快,就是去礼部述职请罪去了!” 苡灵憋着笑:“那她会受到处分吗?” 陈总管磨了磨后槽牙:“不好说,毕竟她打的是为官家牟利的旗号。倒是我和会宾阁总管,多少得担点责任咯。” 苡灵歪头:“为啥?” 陈总管也学着苡灵一歪头:“就像你说的,咱们忙中出错呗。接下来肯定是会议不断,烦都烦死!” 苡灵:“哈哈,当官的也不喜欢开会啊。” 陈总管撇嘴:“你以为呢。不过你们能松快几天了,我估摸着整个外教坊会有一次停业整顿。” 苡灵:“这么好!” 话罢,两个人脸对脸皱了皱鼻子,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一场聊天,叫苡灵对所谓的官场心术有了一丝丝了解。 正如陈总管所估,是日下午教坊司便正式接到通知,暂停一切排演,封锁会宾阁,停业整顿半个月! 第24章 今天是遇见阎王了 天降假期,苡灵想起了她的烟草生意。 那一天去西市找牙人,无意瞧见路边有两位老陕叼着一锅烟袋,嘬的美滋滋的。 问过了才知道,是罗川旱烟,产于陇右。 知道的人不多,尝过的人更少了。 谁说古代没烟抽的! 谁说烟草是外国传进来的,简直是讹传嘛。 老陕当时见她好奇,大方的递来烟杆:“女娃子,要尝尝不?一口下去,得劲得很呐!” 苡灵接过来一嘬,绵软顺口,倒还不错。 于是乎,就埋下了一粒小小的经商种子。 其实烟草这种东西,本就是一味药草,确实提神醒目,舒筋活络。对内里缺火的人来说,适当抽抽,更是好处多多了。 要不然干嘛要成立什么烟草总局呢~ 今日苡灵按照先前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那位老陕,从他手上买来了两斤烟草,几套烟锅,又突发奇想的跑去香料店,买来了薄荷叶。 将那薄荷叶碾碎了,掺入金黄色的烟草当中,抽起来该是薄荷烟的味道了吧!!! 哈哈,假设接下来的计划顺利,小赚一笔不在话下。 喜盈盈的往回走,满脑子想的都是做生意的事情,岂料一辆马车正从后面飞驰而来。那马车里的人就这么一探身,竟将苡灵拦腰抱起,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塞进车厢! 连路旁的行人,甚至苡灵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突然的瞬移,差点以为又穿越了。 苡灵定了定神,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黑衣木簪,一脸威严的男子:“你是谁!你干嘛!” 男子还紧紧抱着她,但蹊跷的是没有一丁点的猥亵之感,就像是官差押送犯人。 苡灵感觉不妙,下意识咬了咬牙,随时准备挣脱。 男子识破了她的微动作,扣住腰的手又扣紧了些。 而后嗓音严肃的说道:“本官乃京兆府都尉,特来查询张山失踪一案。现在问你,可认知张山此人?” 妈耶,张山的家人到底还是报案了! 苡灵一背脸:“你说你是都尉就是了?腰牌呢?” 男子冷嗤一声,抽出一只手拿出腰牌:“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松开了一只手,那还不逃? 苡灵猛然发力踩住他的一只脚,借着这个支点往外跳! 身子跃起一个弧度,就像跳山崖的羚羊一般正要着陆的时候,后腿却被他死死抓住…… 然后一个倒提,又把人提回了车厢。 叉呀!!!今天是遇见阎王了呀!!! 男子也不丢手,就倒提着苡灵。苡灵岂肯作罢,双臂立马团住他的膝窝,猛地一使劲,两个人摔到了车座上。 这一时,路人只见一辆马车里头库库通通,摇摇晃晃, 还以为贵人们在玩什么新鲜花样~ 车内确实打得热闹,但苡灵留了个心眼,没有彻底露了功夫,只如平常女子那般,又抓又挠。 男子的脖子被抓了两条血痕,这才下了真力气, 一把反剪住苡灵的双手,将人按趴在了车座上,“小小女娃,当真大胆,还敢逃吗?!” 再这么打斗下去,也不是个事。 苡灵只好装出一副败下阵来的样子:“不逃了,不逃了,我刚才只是害怕。有什么疑问,大人问便是了。” 第25章 猫鼠游戏 男子:“好,本官再问你一遍,可认识张山?” 苡灵咿咿呀呀扮做喘不过气的样子:“张山?哪个张山?” 男子:“你找上人家家门的那个张山!” …… 张山这位尸兄,有话还真跟家里人说啊。 苡灵:“喔,是他呀,既然大人知晓这件事,那也应该知晓是他逼得我上吊了。” 男子默了默:“此话怎讲?” 苡灵试着翻身,“你别总摁着我啊,喘不上气怎么说话。” 男子嗤笑,“不许耍花招”,然后嗖地一声抽出了佩剑的剑鞘,扬到了半空,“再不老实对答,本官可要刑讯了!” 我了个去!也是哦,这个时代是流行刑讯逼供的。 “不至于,不至于,大人既然知道我是谁,难道就没有听说七月七日鸳鸯桥边上吊的事?” 男子停顿了片刻说道:“是听说过,难道与张山有关?” 苡灵:“必须有关。我无意撞见他的住所之后,他就开始跟踪我,直跟踪到鸳鸯桥边,好生吓人!我就是被他吓到上吊的!现在跟你报案还来得及吗?” 男子:“……” 这丫头,好一招反客为主。不过当中似有隐情,情况与张山家人提供的并不一致,那么就先容她说来听听。 想到这,男子归了剑鞘,松了擒拿,但一刻都不松懈的盯住她。 苡灵坐好,揉了揉被弄疼的手腕,“大人你今日也在跟踪我吗?竟然没有发现。” 男子浅笑:“恰好路过,认出了你来。” 苡灵一弯眉:“大人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男子有一瞬间溺进了她的萌态之中,但极快的抽离出来,正了正神色,稍显害羞的清了清嗓音:“前年樱桃会,我遥遥见过你一次,那时候还是个直接从绿枝上啃樱桃的小娃娃,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苡灵品出了他的话里藏有对苏家突遭变故的惋惜之情。 于是顺杆子道:“既然算是旧相识,那么大人愿意受理我的案子了?” 男子哼笑:“无法受理,张山失踪了。” “失踪了?”苡灵惊讶得睫毛颤动,但没有假装太久。 以前看过心理学的书本,但凡是惊讶得太久的人,都是装的。 男子:“对,前日接到张山家人报案,说是失踪七日了。” 苡灵一脸不解:“那你审问我干什么?我刚以为被绑架了!” 男子一双黑白分明的鹤目此时变得如鹰一般,重新筛向了苡灵,仿若能洞微见远,“既然你说他跟踪你,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就上吊了呀,养病养到现在。”苡灵淡淡回答。 男子:“再没见过他?” 苡灵:“一墙之隔,怎么见?” 男子狐疑道:“你这不是出来了么。” 苡灵挠挠头,眉眼都扭到一起:“教坊司整顿,我这不是偷溜出来买东西么。大人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姑姑,否则她会打我的。” 男子被她逗笑了,但笑容如昙花薄薄一现,很快就消失了。 张山家人说,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了,只怕是遭了仇家报复。 自己又经过了两天的查证,发现了张山与苏家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便把苏家人列为了重要嫌疑人。 因此苏苡灵也成为了排查对象。 恰巧今日偶遇,便突然奇想,诈一诈她。 不过这诈了半天,倒没诈出什么来。到底是暂时没查到什么有力的证据,那么今日就先放她回去,来日再议。 敲定主意,男子便送苡灵回教坊。 没进大门,在门外的碧水街停下了,“苏苡灵,今日先到这,若他日查到案情与你有关,本官定要依法传唤你的!” “好勒,那就祝都尉大人一切顺利。” 笑着告别,但一转身,苡灵的笑脸就掉了下来。 喵喵咪的,事态发展果然跟先前预估的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再说能引动都尉这个级别的官员来查,看来张山的隐藏身份不小啊。 还好后期的收尾工作干得漂亮! 要找张山?风里都是,任何一粒浮尘都有可能是这位尸兄。 那么现在更要清醒乐观,你可以把他看成是一场博弈,也可以看做是一场有趣的猫鼠游戏! 第26章 董萍萍的借力打力 姬副使姬幼琳独自一人站在望台上,满腹心事。 今次改革,自己明明是这么好的出发点,却为什么没有得到几位上司的鼓励呢? 不鼓励还则罢了,听那话音,像是要重归旧例了。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这一时,董萍萍踏上层层台阶,眼巴眼望地观察着姬副使,然后见机行事,默默的来在了她的身旁。 “副使大人,您怎么唉声叹气的呀?” 姬副使一扭脸,觉得来人眼熟:“咦,本官好像见过你,你是钟鼓部的吧?” 董萍萍谦卑的笑:“是的大人,奴婢是钟鼓部的。奴婢见您略有愁丝,不知是否有幸,能为您分担一二。” 姬副使的心田如被一股暖流划过,感受到了被尊崇的快乐。 当下又急需倾诉,于是略敞心扉,将自己的疑问说与她听。 董萍萍听罢,内心如下: 蠢钝如猪的货,能想得通就怪了! 这教坊司里发落了多少曾经的官贵之后。眼下是没落了,可是裙带关系尚在。上层社会本就张丝结网,叶脉相连! 连各部俳长都看的更清楚,特意选了些出身底层的艺伎出来,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但嘴上却故意说道:“奴婢不懂上头人的想法,但奴婢却以为,您是个实干笃行的人,早晚会做出成绩,届时定会被认可的。” 姬副使有点感动,她了解自己啊! 于是握住了董萍萍的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董萍萍:“奴婢今年十七,董萍萍,董是千里草,萍是萍水相逢。” 姬副使笑道:“好一个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董萍萍立马福身:“您抬举奴婢了,奴婢不敢跟您妄称故人。” 姬副使扶她起来:“诶,不必这样说,你当下虽是贱籍,但本官也只是平民出身,何须妄自菲薄。” 董萍萍内心:呸!既然出身底层,那你还压迫底层! 但嘴上:“您叫我想起了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 姬副使虽压住了笑,但眉都飞起,“这孩子!净拣好听的说。” 董萍萍一垂眼睑:“奴婢说的是真的嘛~” “好啦,好啦。”姬副使捏了捏她浑厚的脸蛋,随即问道:“你每日在下头,听见的看见的,定比本官真道,你倒是讲讲,底下人对新策的看法吧。” 董萍萍:“反对的人是有,好比那个发配樊笼的海萌,但奴婢估摸,她只是不理解当中的好,才犯了大错。至于旁的人,好比那个苏苡灵吧,她应该根本就没把新策当回事。” 姬副使蹙眉:“此话怎讲?” 董萍萍小声:“您想啊,前任苏副使是她姑姑,她自知有人罩着,必能凡事不沾身。” 姬副使点头:“本官了解,其实像她这样的孩子,教坊还有好几个。但只要她们老实听话,本官也愿意顾全人情,稍加照拂。” 董萍萍扑扑点头:“大人果然仁心,奴婢都有些羡慕她们了。” 姬副使转眸,看着董萍萍的委屈样:“有什么可羡慕的?” 董萍萍嘟嘴:“您明知故问,同样是人,只是像奴婢这样的,但凡有好事都轮不上的。” 听了这话,姬副使的心中升腾起了一种正义感,她联想到了自己的曾经,那些因为出身低微而遭遇的一切不公。终于,底层人的骨血被刻意的点醒了! 于是,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个你放心。在本官治下,必将人人平等。” 董萍萍满眼感恩:“谢大人!” 一阵风刮过,吹得姬副使打了一个喷嚏。董萍萍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着,关切不已的说道,“天色阴沉,初秋的第一场降温就要来了,咱们就别在这儿吹风了,奴婢送您回书房吧。” “好。” 董萍萍就搀扶着姬副使一阶一阶往回走,临了了,姬副使突然想到:“诶,对了,我身旁缺了个小帮手,不如你就常来我的流芳居坐坐。平时呢,留个心,为我体察着下意。” 董萍萍几乎跪了下来,“是!奴婢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至此,董萍萍为自己的借力打力计划开了个好头。 何谓借力打力?借苏苡灵之力,打姬副使之力。 两败俱伤更好,一个灭掉另一个也不亏! 这不,就在成为小帮手的第二天,董萍萍便在其位谋其事,告诉了姬副使,苏苡灵在偷偷售卖烟草的事! 第27章 赚钱风波与请家长 四个丫头在桐花院的屋子里清点账目。 两斤的烟草合计1000克,按照每锅烟斗2克来分,总共分了500份。 开张十天,刚刚已经把最后一份卖完。 除去成本和试用装,纯利4.5贯,合4.5两白银,4500钱。 苡灵点点头,“还可以喔,比预估的情况好多了。” 然后按照销售额,给另外三人数额不等的抽成,光是销冠熊二今次就分得了300多钱呢。 三人收到了劳动所得,美滋滋的,跟着老大就是有肉吃! 蒋静很感慨,从前被揭一次牌子,提成不过100钱。 虽有机会获赠礼物首饰,可那是陪酒卖笑的艰辛换来的。况且值钱的首饰还要登记在册,所有权属于教坊,自己只不过能临时使用罢了。 最激动的是熊大,她感激不尽的说道:“谢谢老大!添了这一样外快,俺娘这个月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 苡灵拍拍她们三个的肩膀:“快把钱收好了。咱们这回只是试水,往后赚钱的机会大把呢!” 嗯嗯,三人笃笃点头。 银钱入袋,叮叮咣咣,堪称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正余音绕梁,回味无穷,小屋的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 四人扭头一看,姬副使如一根棍子戳在了门口,面色如铁,身旁还带着两个小内官。 这么一吓,熊二没收好的铜板掉了一个,骨碌碌,溜到了门槛。 姬副使走上前拈起那个铜板,挑眉发狠:“哟,这是在分赃呢?” 苡灵沉声:“大人,您玩笑了。” 姬副使把眼一瞪:“都给我跪下!” 跪下?我的天呀,这个词当真新鲜,上辈子还真的没给谁跪下过。 三个人听话跪地,苡灵没跪,蒋静眼看这不是个办法,猛拉了她一把衣角,这才把人给带到地上。 虚虚的,也就是跪坐。 姬副使哪懂苡灵的坚持,只以为是不服不忿,不敬犯上,瞬时火起,几乎吼破了音:“苏苡灵!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官治下行私相授受之举,还毫不知错!” 苡灵垂着头暗暗切齿, 但熊大没忍住,她抬起头直视姬副使:“大人您用词不当吧,私相授受常指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是男女私情,您这样说,污了女儿清白。” 姬副使眼都红紫:“掌嘴!给我掌她的嘴!” 一内官嗵嗵两步,甩起膀子就给了熊大一耳光,清脆响亮! 苡灵连忙高声:“大人息怒!” 姬副使不依不饶:“继续打!” 啪啪,又是两耳光,熊大的脸已经红肿,眼里噙满了泪光。 苡灵一咬牙,噗通给她跪正了! 奶奶的,跪就跪,只要你丫的不怕折寿,来日就得叫你知道啥叫代价! “大人,别打了!都是我的错!从前得知,各司各局,甚至皇宫里头,都会有不少百事通售卖私货,还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不晓得触动了大人的禁忌,都是我的错!” 姬副使抬起手,叫人停了掌嘴。 然后往前一步死盯着苡灵:“你?谁给你的权利,自称你的。” 苡灵:“好,是奴婢,奴婢错了。” 姬副使勾起唇角冷笑道:“这还差不多。既然知道错了,可愿领罚?” 苡灵紧紧闭了闭眼:“愿意领罚。” 姬副使嗤了一声:“把她的脏银悉数缴了。” 未及内官动手,苡灵自动奉上了剩余的铜板:“大人,私货所得,悉数在这儿了。” 沉甸甸的,满满一大袋。 姬副使掂了掂,故作叹服状摇了摇头:“好厉害的丫头,这合算起来得三两多银子,抵得过一个七品官的月俸了。” 又以长辈的口吻叹了口气:“你不要以为本官会看上你的钱,这便知会你姑姑,叫她来领吧。” 苡灵低着头不做声。 姬副使品了品苡灵的情绪,又扫了扫另外三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熊大身上。 然后问道:“熊大英,听说你前天去了樊笼一趟看望海萌,可有此事?” 熊大嘴角生疼,话都说不连贯:“回,回大人,奴婢去樊笼不是为了看望海萌,而是为了索要一枚蛇胆,好给母亲入药。” 熊二跟着磕头道:“大人大人,确实如此,奴婢的伯母,也就是大姐的娘亲病了,真的需要蛇胆入药。” 姬副使呼出一口气:“最好如此。若叫本官查到你与那罪奴海萌有任何勾扯,樊笼也是你的归宿。” 撂下一句狠话,姬副使便带着人,大步凛凛的离开了。 人走了,熊家两姐妹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蒋静和苡灵只好连连安慰。哭罢了,熊大握住苡灵的手:“老大,就像你说的,各司各局卖些私货稀松平常,凭什么她偏偏跟咱们过不去呀?” 苡灵浅叹:“这个还不清楚,不过好在她没有把你娘治病的钱也搜走。想必她突然过来定有原因,先消停几天,我去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翌日上午,流芳居。 姬副使把苏献音请了过来,谈论起苡灵的罪过, 口气拗的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孩子,一是偷卖私货,搅乱教坊风纪。二是拉帮结派,甚至与那樊笼罪奴有染。” “这是赚的钱。”姬副使把那一袋铜板展示给苏献音看。 物证确凿,苏献音就叫苡灵趴到了桌上, 褪了亵裤,就打光屁股给姬副使看,算作是给同僚的一个交待。 戒尺打的真切,姬副使也看的认真。 两瓣屁股被打到通红,苡灵自始至终咬紧了牙,没有吭一声。 约莫打了一刻钟,瞧着挨打那孩子有点发抖了,屁股也快打破了皮,姬副使这才拉住苏献音,“好了,不敢再打了,适当给些教训就够了。” 苏献音就势停了手,给苡灵提上亵裤,然后搂住肩膀对姬副使说道:“姬大人,也是我近来忙碌,对这孩子疏于管教了。现下教坊还在整顿阶段,也无什么事做,可否为她告假三天?我这就带回家中,再仔细管教一番。” 姬副使笑道:“苏大人请便。” 苏献音与她客套谢过,带着人便走。 姬副使拿着钱袋:“苏大人,银子带上吧。” 苏献音一摆手:“不了,姬大人,就充了公银吧。” 话罢,就像拎猫一样,把苡灵拎上了回家的马车。 第28章 绣衣使 苏家获罪没多久,苏献音便与夫君和离了。 结婚十多年又无子嗣,便自己一个人搬回了苏家从前在京城购置的宅子里。 这套宅子就在皇城边上,三进院落,造价不菲。 但比着邻家的五进七进,那就算不上什么豪宅了。 初秋的柳树,苍绿中泛着点微黄,几行柳枝婆婆娑娑,轻轻扫在乌木门楣上。 雕着花窗的马车在外头稳稳停下, 门子一边给归来的主人递脚凳,一边躬着腰说道:“娘子,家有访客,是祈远,祈都尉,已安置在花厅吃茶了。” 苏献音点头,知道了,然后拎着苡灵的后颈皮进了门。 一路上,苡灵没有跟姑姑说一句话,尽管苏献音不停的逗她。 入了花厅一看,来客不就是那一日在大街上绑架我的那个吗!乌发木簪,气概英武,一身寻常的骑马装穿得贵气不凡,可是怎么看,怎么叫人生气! 龇,苡灵咯了咯满口小白牙,顺便飞了个白眼。 祈远站起身,朝苏献音拱手,“苏大人好,”又笑着看向苡灵,“苏小娘子好像不大欢迎我的样子啊。” 苏献音回礼,“祈大人客气了。”又盯着苡灵,“我刚打完她,这是闹脾气呢。快,跟祈大人问安。” 苡灵背过脸,不出声。 苏献音对于她的不礼貌有些气恼,冷脸说了一句,“我今天绝对会打够你。”然后招呼婆子,“带小姐回房去,哄她睡一会儿。” 婆子的笑容暖暖的,怀抱软软的,搂住苡灵带回了苏献音的睡房。 摊开罗衾被褥捏了个窝,十指轻柔的替她除去外衫和鞋袜,再轻车熟路的一抱一送,人就好像进了襁褓一样! ? 这就是贵族子女的待遇?天啦撸! 婆子瞧见苡灵惊奇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凛,鼻头微酸:“小姐终日里在那教坊受罪,被服侍一下就不适应了,当真是可怜呐。” 也许情绪具有传染人的力量, 听了这话,苡灵不自觉的从眼角渗出两滴清泪,湿湿的,像小溪流脉脉流淌。 一翻身,脸朝向里头,泪又砸落一滴在枕上,重重的。 人很混沌,此时的苡灵甚至弄不清楚这究竟是自己在哭,还是原主在哭。 在婆子的不断抚摸下,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境也来的悄无声息。 花厅内。 苏献音亲自煎着水,拿下了束之高阁的一盒茶叶。 “这是上头赏的紫笋茶,甘甜生津,口感鲜爽,还有一抹竹香味道,祈大人尝尝。” 祈远接过,呷了一口,礼貌的品鉴了几句。 随即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次来访,是为了查找一桩失踪案,苏大人若是知情,还望直言不讳。” 苏献音:“祈大人请讲。” 祈远看着苏献音的神色:“张山。” 苏献音摇头:“并不知此人。” 祈远:“此人明面上只是个京兆府的小小吏员,但实际上却是绣衣使,直接效力于圣人。平常的职责乃是督察官员、逾制不法,以及捕盗。” 苏献音笑了一声:“名为捕盗,实乃镇压各路起义,将苗头消灭于微弱。” 祈远:“那看来苏大人对绣衣使有所了解了。” 苏献音:“祈大人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当年我苏家因为误捐了一千两银子给所谓的蓝田起义军,以至落得如今下场。彼时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仿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将我苏家检举,此人莫不是祈大人口中的张山?” 祈远点头:“正是他。” 苏献音哂笑:“所以此人失踪,祈大人就顺理成章的算在了我苏家人的头上,以为我们会挟私报复?” 祈远谦虚一笑:“查案而已,对事不对人。” 苏献音抿笑:“祈都尉当真是公私分明,不,我应该称呼您一句祈使君吧?” 祈远的笑容瞬间冷却了:“哦?苏大人怎知我也效力于绣衣司?” 苏献音低头打着茶沫:“官场说小不小,说大呢,也没有那么大。” 祈远点点头:“那咱们就言归正题吧。据可靠消息,张山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教坊司外的云霞馄饨铺。那夜他是最后一个客人,用过了以后,便往教坊的会宾阁方向去了,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一时,你与苏苡灵,皆在教坊当值。” 苏献音冷哼:“那祈大人接着查下去就是,何必来我这里浪费唇舌。” 祈远凝眉:“献音!我的意思还不明确么?你我好歹是故交,凡事在进入程序之前,我还想顾一顾人情!” 苏献音长叹了一口气:“我说了,此事与我无关,更与灵儿无关。你若当真有故交之谊,我反倒想拜托你一件事。” 祈远:“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苏献音:“灵儿那孩子刚满十三,未至笄年接出教坊来,名声还有的修补。您多在御前走动,若有机会,就帮这孩子说句话吧。” 祈远郑重点头:“我懂!” 又道:“我向来以为,我绣衣司人人秉公办事,直到蓝田起义那件事,适才发现有同僚以虚坐实,谎充业绩。不过你放心,此案定有平反的一天。” 苏献音口气无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的时候,但看圣意了。” 话说到这,但见婆子噔噔噔小跑了过来,“娘子,娘子,快去看看吧,小姐她呓语不断,发高烧了。” 第29章 挨打后必发烧? 祈远立马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祈大人有空常来坐坐,那就恕不远送了。” 着门子把人送出去,苏献音大步流星的来在睡房,一看床上那孩子,小脸绯红,上手一摸,额头滚烫! 口中还喃喃低语,只是语不成句,听不清在说什么。 连忙请了外头广明堂最有名的女郎中过来,上手这么一切脉,立下了诊断:“该是身上哪个部位有了伤口,以至感染发热。” 苏献音心里一震,连忙剥衣检查。 小小的身子被一点点剥成光肚儿,浑身烧得直冒热气。 把她翻了个个儿,刚刚挨过打的小屁股红肿不堪,戒尺留下的印子一层叠着一层,有几个地方已然淤紫了。 婆子一看心疼的不行:“娘子,您打她做什么?小姐已经够可怜了。” 苏献音指着伤处问女郎中:“可是这顿打所致?” 女郎中仔细检查了红紫的皮肉,随即摇头:“不是,臀部耐责,又无破损,这连轻微伤都算不上。” “那是?” 女郎中指挥着她们两个,把苡灵的全身上下,一寸接一寸的检查, 直到发现脑后发际线里的一处结痂。 “像是虫蛇所咬。”女郎中用银针挑除血痂,手指捏着伤口用力一挤,两股脓液便从小洞深处挤了出来! “症结找到了。这伤口应该有些时候了,并且是掉了一层痂,又长上一层,从里头发炎的,外头就总是长不好。”女郎中分析道。 苏献音叹气:“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呢!好好的,怎么会被虫蛇咬伤呢?” “那就等孩子醒了,仔细问过吧。” 女郎中验了验脓液,又详查了伤口周边,庆幸道:“幸亏不是毒蛇毒虫,否则伤在这个位置,孩子可就留不住了。” 婆子焦急的搓着手:“劳驾您了郎中,您一定得把小姐治好,我们娘子身边,就剩这一个亲人了。” 清了创口,敷上一贴膏药,又开了一张方子。 女郎中适才提着药箱起了身,对苏献音说道:“烦劳娘子着个下人随我回医馆抓药。切记武火骤煎,文火慢煎。待三碗水煎成一碗,谨慎喂下。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给小姐换药。” 虽算得上虚惊一场,但苏献音心里难受的不行。 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许真的忽略这个孩子了。什么事都不跟自己说,压根是不依赖自己这个亲姑姑啊…… 怀着满满愧疚,苏献音寸步不离的照顾在床前。 树映夕阳的时候,苡灵从灼热的噩梦中醒来了。 一睁眼,浑身的汗,哪里都是黏黏腻腻。 猛吸了口气,口腔里又咸又苦,干干巴巴。 稍微动动,屁股上挨过打的疼痛便被唤醒,使得苡灵登时忆起上午发生过的事情,于是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眼中生起复仇的狠意。 “乖乖醒了?” 苏献音看见被窝里的小家伙轻轻蠕动,温柔的凑上来抚住头顶,可是只一刹,那种急迫的想要弥补的心情就仿若扑了个空,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一种坚韧的,不符合年纪的东西。 还有一抹不亲人的孤勇冰凉。 这让苏献音很不舒服,一下子说不清所以然的那种不舒服。何谓无名火起?这就是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不会长成个小狼崽子吧? 上午打的可不算轻,这都能一声不吭! 她几乎要把她拖过来再狠狠打一顿,好听一听她服软的哭声。 可她忍住了,警慧多谋一如苏献音,想要纠正孩子走偏的心性,还是需要些方式方法的,何况现在病着。 于是温慈一笑:“乖乖,口渴了吧,喝杯蜜浆水,可甜了。” 咦?苡灵眨着眼睛,自己不会听错了吧。姑姑总是正经八百的,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可水杯已经贴到了唇边,又苦又咸的小舌尖一触到甜蜜便再也刹不住车,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第30章 培养感情 看着苡灵喝水的样子,苏献音心里复又暖暖的, 还是个小孩呀,从现在开始好好教导还来得及。 于是逗逗她的小脸,“还跟姑姑置气呢?” 苡灵扭过脸,还是不说话。 苏献音把脸凑过来,拗成吸猫的姿势:“哪有小孩气性这么大的,姑姑总要做做样子,给姬副使一个交待吧。可她害得咱们挨打了,姑姑定是饶不了她的。” 原来姑姑是向着自己的。 苡灵听到这,适才开始说话,一启齿,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一个:“哪有这样子打人的,我也是人,我就不要脸面的吗?” 苏献音噗嗤笑了:“哟哟哟,我们长大了,自尊心强了。” 又附在耳边低声说道:“十四岁,癸水至。你又没开始发育,正是打光屁股的年岁,有什么好羞的。” 苡灵刷地一下红了脸!连忙缩回到被窝里! “姑姑好坏!姑姑是恶人!” 苏献音大笑着去扯被头,人都笑抖搂了,“好了好了,姑姑怄你乐一乐,不许再生气了啊。” 不过说到没发育,这还真是。 自打换了这副新身体,上下轻轻松松,想动就动! 看来古代女子的发育期真的要晚上两年。 人终于肯露出头,苏献音理着她的头发:“那现在能告诉姑姑,你脑后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苡灵赶忙摸了摸脑后,适才发觉那里贴了块好大的膏药。 “你刚才发烧,就是这里引起的。” 苡灵想了想:“这得从七月节说起了,人人都说我是上吊自杀,其实是在试道具的时候,绸缎上不知怎么爬上来一条蛇。蛇一口咬过来,就吓得我忙中出错,不小心把脖子给挂到绸缎上去了。” 苏献音大惊:“天呀,你怎么现在才说!” 苡灵一时无语:“你也没问过我。” 苏献音点点她的脑门:“可知道这蛇是怎么来的?” 苡灵:“我估摸,定然是有人故意放蛇咬我。但这个人对蛇并不了解,因此选了条没毒的蛇,才叫我躲过一劫。” 苏献音面色凝重,分析道:“既能接触到你的行头,又能接触到蛇。如此看来,此人不是隶属于樊笼,就是经常能出入樊笼。毕竟教坊司有蛇的地方,只有樊笼。” 苡灵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日参与七月节义演的某个人临时起意,从河沟野地里随便抓了条蛇过来。” 苏献音紧锁眉头:“若要这样说,那范围可就大了。” 随即又安抚苡灵道:“行了,姑姑现在心里有数了。此人失了一回手,想来短时间内会消停一阵。” 苡灵:“我可不要再回教坊去了,前有狼后有虎的,那个姬副使好像有什么大病,偏偏对我张牙舞爪。” 苏献音:“这个不用多虑,教坊司的整顿只是刚刚开始。姑姑还有一个问题。祈都尉说张山跟踪过你,可有此事?后来呢?” 苡灵撇嘴:“是跟踪过,我无意撞见他家在哪儿,就跟上我了。后来听说他失踪了,那还不拍手叫好!” 苏献音笑了一笑,哄着她穿衣穿鞋,“退烧了,去花厅吃饭。等吃过饭,姑姑带你见一个人。” 第31章 短暂相聚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月上梢头时分,西城官驿的角门看守,朝苏献音点了点头。然后头前带路,把两人领到了一个小屋前。 “娘子放心说话,其余的我都打点好了。不过不可停留太久,最多两刻钟,就要接您出来了。” “妥。” 苏献音带着苡灵推开门。屋内灯火昏黄,一个布衣褴褛的年青人坐在矮矮的小牙凳上。 “快看看,这是谁!”苏献音推了苡灵一把。 苡灵抹掉披风的帽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细看,这年青男子不到二十岁,骨相端正,浓眉皓目,还跟自己一样,有着挺翘的鼻子…… 是哥哥!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西宁吗?” 苏无鹤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苡灵就飞了两圈:“好妹妹,你都长这么大了!” 苏献音一手搂住一个,激动非常:“咱们终于得见了。” “是啊。”苏无鹤囔着鼻子,就抱住苡灵坐在自己的腿上:“哥哥是在西宁效力,但上头有桩任务,要押运一批突火枪回西宁。所谓军器,事关重大,没有人愿意担这个责,自然而然落到咱们这些军奴头上了。可我还高兴呢,有机会能见你们了!” 苏无鹤嘿嘿乐着。 苏献音见他傻笑的模样,又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不自觉含上了眼泪:“鹤儿啊,你到底怎么样?吃的苦受的罪,还能扛住吗?” 苏无鹤一直笑着,那被晒到漆黑的脸上泛着欣喜的红云。 一屈肘,晃了晃膀子:“瞧啊,筋骨健壮多了,姑姑妹妹放心,我又不傻,下死命的活儿能偷懒就偷!” 苡灵:“哥哥,什么是突火枪?” 苏无鹤:“嗐,兵部新研究的火器,在一个竹筒里头放入黑火药和石头,一点火信子,火药爆炸,石头子就成了弹丸,跟打弹弓差不多。” 苡灵眨眨眼:“这东西危险呀,那竹筒不结实,别炸到自己了。” 听了这话,苏献音和苏无鹤两人面面相觑,“灵儿说的有道理,你怎么知道的?” 苡灵挠头:“我猜的。” 又道:“分析原理就知道啊,把竹筒换成铁管铜管还差不多。这样力量大,弹丸射出去的力道足,竹筒啊,白费!” 苏无鹤眯起一双眼:“我的鬼精灵,你说不定帮了哥哥大忙了!” 苏献音:“此话怎讲?” 苏无鹤欣喜道:“您想啊,利箭配良弓。灵儿说的太对了。若有机会,我这么献上一策,在军队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哈哈哈,”三个人在此时,感觉到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出现了。 聊罢了苏无鹤在西宁的情况,他把目光放回到苡灵身上。 “嗯?妹妹是生病了吗?脑后怎么贴了块这么大的膏药?” 苏献音怕他担忧,连忙接话道:“没事的,夏天蛇虫多,你妹妹又爱玩,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那这是发炎溃脓了?” “是。被咬了她也不吭声,小家伙主意老大了。”苏献音点着苡灵脑门,“就不嫌疼吗?” 这个问题还真就问住苡灵了。 真的不嫌疼吗? 细想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是疼习惯了。 练武之人,长年累月都与疼痛打交道,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呢,自然而然就被忽略了。 于是干脆调笑道:“板子打屁股比这疼多了,姑姑反倒问起来小伤。” 苏献音哈哈大笑,无鹤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定然是你不懂事,姑姑才动板子的,记得以后凡事多跟姑姑商量,知道了吗?” 苡灵羞羞脸:“知道了,知道了。” 三个人团坐一起,把这两年多的话一股脑说了个完。看守敲门的时候,三个人还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苏献音把一袋碎银子塞进了无鹤怀里:“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别想着省。平日里通过银号给你汇钱,又生怕你没空去取。” 无鹤揣好钱,扑通跪地给苏献音磕了个响头:“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姑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你们两个在,家就还在。” 强忍着泪,挥手告别。 从屋里走到屋外,短短的十几步路却涂满了生离死别的悲辛。 苡灵两次回望,也许一次太少,不足以记下这个亲切的孤影。也许三次太多,会给这个将要踏上风霜之程的旅人增添过多的愁丝。 门在背后阖起的时候,憋了许久的泪滴还是跳了出来。 苏献音拭了拭眼角,又连忙给苡灵擦了把脸,“没事的,你哥哥比你还淘,忘了他小时候背着你摔破下巴的事了?往好处想,现在正是磨练他的时机!” 苡灵赶紧搓了搓下巴:“姑姑,刚才说到的突火枪是兵部研发的,好像那个姬副使的夫君就是兵部一小吏,此事不会与他有关吧?” 苏献音:“还真叫你猜对了。她夫君参与制造突火枪有功,适才将她从汴梁调进京城。” 哟呵,原来是这层裙带关系呀。 一时间,突然一个鬼主意上脑,也许姬副使彻底倒台的突破点就在这里。毕竟有句老话叫做,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第32章 颜阿嘟的中秋之约 中秋在即,邻家院落里的丹桂开得彤云一样,甜丝丝的渗透性极强,都要把人腌入味了。 苡灵站在墙下,望着那片彤云出了神, 细密繁多的小花花哟,要是采一罐拿蜜渍了,该有多好吃~ 正想着,墙头突然冒出个人脸,定睛一看,是颜台! “诶?颜阿嘟!原来你住在这里!” 颜台一看墙下的小姑娘是苡灵,眸子顿时迸出光来:“小苡灵你回家啦!我说这两日你家怎么热闹了不少!” “是呀,姑姑给我请了三天假。”苡灵歪头答道。 颜台攀着墙头,从他家沿了过来,挎好了篮子,噗通一声跳下墙来。练功肯定是偷懒了,搞得身法一点都不轻盈,篮子震了一震,满满的桂花撒落出来,铺了一地。 苡灵扑哧笑了:“采桂花这种小事也轮得到你这位公子哥来做?” 颜台长嗷了一声:“嗐,别提了。老东西拴着我在家背书不让出门,但凡能玩的都玩遍了,当真是无聊死了。” “喏。”说着,把篮子递给了苡灵,“鲜花赠美人。” 苡灵大方接过:“那就多谢颜公子了!” 自来熟到了旁人家里从不认生,麻利的往院中石凳上一坐,提起茶壶来自斟自饮。然后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下人在场,便朝着苡灵一勾手:“过来,有个事跟你说。” 苡灵凑到旁边坐下,托起了粉腮,双眼闪烁着好奇:“什么事哇?” 颜台先问:“你会踢毽子吗?” 苡灵点头:“会呀。” 颜台嘿嘿一乐:“这就好,会踢毽子就会踢蹴鞠。豫王要在中秋办一场蹴鞠会,总分两队,每队七男四女,我想带你去。” …… 苡灵:“我不去。” 颜台:“为啥?下午比赛,不耽误晚上家人团聚。” 苡灵:“那也不去。” 颜台晃起苡灵的胳膊:“去嘛去嘛,可好玩了,豫王都邀请我了,不去不好~~” 苡灵:“那你就带别的姑娘去吧。” 颜台做委屈状:“别的姑娘多走几步路都喘气,天天在屋里绣花,只有我们苏小娘子体格好,去嘛去嘛!” 苡灵叹气:“到时候你该怎么介绍我呢?教坊艺伎,我可丢不起这人。” “原来你是怕这个。” 颜台把眉毛一挑:“我堂堂颜公子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哪个敢低看一眼!” 苡灵低头沉思。 颜台把脑袋伸过来,细看苡灵纠结的小表情:“这算是默许了吗?到时得了魁首,能获赠一匹汗血宝马和三百两赏钱呢!我是队长我做主,宝马归我,银子归你!”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一听这个,苡灵的手心脚心直痒痒,看在银子的份上,那就同意了吧! 于是:“那好吧。说好了的,你会保护我的。” 颜台雄起状:“必须保护!那咱们说好了,中秋一早,我去教坊接你。” 俩人商量妥当拉钩钩,颜台便从哪儿来的爬回哪儿去。 站在墙头上调皮的朝苡灵挤了挤眼,然后又嗷地一声跳回家去了。 这厢, 苡灵在家将养了三天,又多加两天,脑后的伤口总算是彻底好了。 除了脑后还有屁屁,每日晚上,苏献音给她敷药,再仔细的把一块又一块的红檩子揉开。 到了回教坊的日子,小屁屁已经重归白白胖胖了! 第33章 四绝君的天眼查 在送苡灵回教坊之前,苏献音去了一趟清风观。 清风观位于安邑坊,内有一座十八层的高塔。登上塔顶,西可观教坊,北可观东市,一切俯瞰于眼底,看的是一个清清楚楚。 观里有一道姑,道号四绝君, 表才绝貌绝,书绝画绝之意。 四绝君是个画痴,每日里除了修行以外,闲余时间全部用来作画。 画什么? 画一眼望出去,凡所观之物。 换句话说,她像个监控,早已将东市周边的一切风貌人情记录在册。 她三年前来在此观,一画就是三年。 画册早已摞满了一整间屋子,所画风物基本是日日雷同,但她仍然乐此不疲。 如此说来,倒比监控还灵,监控视频的存档时间通常是十五天,可她存了整整三年。 简直是个活着的天眼查! 苏献音得来了这个小道消息,因此特来拜访。 是日上午,在数个拜帖之中,四绝君随手抽到了苏献音的那一份,于是着小童将人请到了塔顶。 塔顶紧窄,位置不大,但能放下一套书桌,一套茶炉,已然足矣。 道家行拱手礼,道士称乾道,道姑称坤道。 苏献音礼貌的施了个礼:“坤道淑安。” 四绝君那白到没有血色的毓秀脸庞带着一抹淡泊的笑,“女善人请坐。” 坐下后,四绝君看着苏献音的眼睛:“女善人双目之中含有满满担忧之色,今日既然有缘相见,不妨有话直言。” 苏献音:“听闻您将每日所见之情照搬到画纸之上,敢问七月七日鸳鸯桥旁,教坊司民间义演,您可有将当时场景记录下来?” 四绝君点头:“有。详细问题,请您讲来。” 苏献音:“教坊司有一姑娘,那一日于演出开场之前,缢于舞台之上。后经查问,此事并非自杀,乃是因为当天绸缎上不知为何爬来一条虫蛇。姑娘忙中出错,便造成了自缢的假象。烦请您将当日的画作查阅一番,若能找出凶手是谁,在下必将重谢!” 四绝君站起身,“您稍等。” 然后走入塔中画室,翻找出七月七日前后的画作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四绝君拿着一张浓墨重彩的画稿来在了苏献音面前,指尖一点,“是此人。” 苏献音立时睁大了眼睛,目光在恢弘的众生相之中一收拢, 立时认出了那个人! 是小蝶!宋小蝶! “怎么是她?这姑娘跟了我三年了,一直殷殷勤勤,怎么是她呢?”苏献音有点不敢相信,心中生起被身边人背叛的愤懑。 四绝君:“着实是她。当日我兴致大发,不由得多作了几张。事件经过颇为清楚,此人将蛇藏于梳妆盒中,而后佯装帮忙,把蛇缠在了挂起的绸缎之上。” 苏献音暗暗咬牙:“多谢您了,我这便拿她问罪。” 四绝君静思不语。 苏献音再度感谢的一施礼:“坤道之恩惠,无以为报,香火钱我会加倍交予小童的。” 四绝君却一抬手:“不了,今日之缘法,并非香火钱可填。” 苏献音不解:“坤道何意?” 四绝君:“女善人所说的姑娘,便是因缢吊一事,名动京城的苏苡灵,苏小娘子吧。” 苏献音点头:“是这孩子。” 四绝君随即目光温和,颜面微笑:“贫道看这孩子颇有眼缘,有意收她为徒,不知女善人意下如何?” 苏献音冁然一笑:“坤道高意,在下岂有不领受的道理。择上吉日,这便带她过来拜师!” 四绝君会心而笑,朝苏献音郑重点了点头,“如是,那贫道便在此静待了。” 送走了苏献音,四绝君回到画室, 抚着成摞的画册,峨眉微凝。 再将其中的二十余张细看,口中不由得念起,慈悲,慈悲…… 画中有几个关键点是大家所熟悉的,斗笠男暗中跟踪,苡灵夜袭桐花院,后又在大酱缸旁徘徊,再到运送大酱缸出教坊, 等等一系列的节点,前后这么一梳理,一串联, 四绝君不由得感慨:小小的娃儿,已经有一条人命在手了! 虽说盗贼攻入人家者,杀之无罪。 可显然这个娃儿正在律法的边缘游走,还为自己的完美善后沾沾自喜! 一旦吃过逃避追责的甜头,只怕她将来会发展成一条毒龙。 道家慈悲,又缘分至此,那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因此四绝君方才立断,要收苡灵为徒,从今而后悉心教导,方能使她长大成人。 毕竟体内蕴含大能量的人,将来不是大善,就是大恶。 不加以引导,很难取中守正。 理好画稿,正准备放回原处, 四绝君突然灵脉一跳,生起了一种预感。 下午必有官差上门! 且与苏苡灵有关。 四君绝感念这娃儿本性良善,又处境恶劣,且尚无恶行坐实的份上,不得不行此“善巧方便”之举。 于是道袍一挥,果断的将那二十多张画稿于烛台上悉数焚尽! 第34章 小蝶有隐情(上) 祈远果然闻风而至。 是日下午,小童上来禀道:“四绝师长,有一官差到访,声称务必要见到您。” 四绝君研着彩磨:“没有告诉他,贫道只是五日揭一次拜帖么?今日定额已用完,劳烦他下次再来。” 小童:“师长,来客已然出示了府衙令牌,是京兆府签发的。” 四绝君暗叹,看来此遭是避不过去了,“那就有请吧。” 祈远登上塔顶,施礼后立即表明了来意,想亲自看一看七月初八至八月期间的全部画稿。 四绝君只把一些与苡灵毫不相干的拿了出来,“贵差请自便。” 然后自顾画起今日的东市风貌来。 祈远坐在茶凳上,一张接一张的筛查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任凭他目光如炬,也没有检索到任何想要的信息。 而后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凭栏远望,看着教坊那一方天地。 真是清楚啊,谁人走动,样貌如何,衣衫如何,清晰度仿若登临现场。 心中不由得狐疑起来:“教坊司就在眼前,看得是如此真切。坤道您的画作当中,竟然没有出现本官想找的那个人。” 四绝君平声说道:“贫道作画只是兴趣使然,至于什么时辰作画,画上什么,更是随性而定,不尽相同。若能帮助善人们得到想要的信息,则是有缘。今日与贵差无缘,便也不能强求了。” 祈远转眸问道:“今日上午,有一位名叫苏献音的来访,可有此事?” 四绝君:“贫道早已立下规矩,不透露任何访客的信息,还望贵差见谅。” 话说到这里,便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了。 祈远行礼告辞,正欲转身之际,突然瞥见教坊司前院,文竹居的位置,出现了苏献音的身影。 话说苏献音在调离教坊之后,文竹居便成了陈总管的办公书房。 今日上午查到了宋小蝶之后,苏献音就立马请了这位陈总管出来议事。 现下二人一同回到文竹居,将那宋小蝶缉了过来。 宋小蝶是个无品秩的小侍书,往常帮助苏献音处理些文案杂事,现下已成了陈总管的助手之一。 苏献音高迁之时,之所以没有立刻带走她,主要是因为信赖她,先让她留在教坊成为自己和苡灵的传声筒。 而今只觉庆幸,幸亏发现得早,才没有叫苡灵跟她有过多的接触机会。 陈总管现已知晓全情,两条蚯蚓状的眉毛抖了抖,一条毒舌喷之欲出:“大胆贱婢!为何设计谋害苏苡灵,苏内人!速速招来!” 宋小蝶一个胆颤磕在地上:“陈总管,属下冤枉,属下冤枉啊!” 陈总管晃晃脑袋,好像一只舞动的蝙蝠:“人证物证俱在,作案过程已被知晓,再不老实招认,嘿嘿——” 他的腰杆往前凑了凑,“本官最喜欢听女人哭声了,刑具不同,腔调不同,起承转合的,你想先试试哪一种呢?” 苏献音斜眼瞥了他一下,又开始说话没溜了。 可宋小蝶吓坏了,手脚并用爬到苏献音脚边,抱住大腿就哭嚎起来: “苏大人,大人!我是真心向着您的呀!小蝶无父无母,早就把您当成亲娘一样看待了呀!您救救我,救救我!要不是我,您早就被他人暗害了呀!” 苏献音大惊,“什么?!” 第35章 小蝶有隐情(下) (注:本章很重要,承上启下,多线交并,为了以后的酥爽,宝子们耐心细看哟~) 非要私下才肯托出实情,苏献音带着宋小蝶来在了内室。 到底气不过,苏献音反手给了她一嘴巴:“还有脸说把本官看做是你亲娘!那灵儿呢?你就这样谋害妹妹吗?” 小蝶捂住脸颊,泪大如豆,抽抽噎噎的说着:“大人容禀,内中有不少隐情。” 苏献音疾言厉色:“你说!若敢于一句不实,本官也就顾不得和你的最后这层情分了。” 小蝶自觉跪好了,依依说道:“三年前属下录职于您身边,其实是荣侯爷有意安排的。” 苏献音瞳仁一缩:“你是个细作!” 小蝶点头:“是,属下一开始确实是个细作。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间久了,小蝶一个孤女得到了您的照拂恩惠,便也真心感念您,想要报答您。” 苏献音冷笑:“呵呵,报答。” 小蝶垂着头:“事情得从苏家获罪之前说起了。当初您苏家资助一千两银子给蓝田起义军,而今此案渐明,只是子虚乌有之事。那所谓的蓝田起义军不过是一帮流民,苏家好意捐款,开办粥厂而已。荣侯爷当年拿着这件事大作文章,以至坐实了一桩冤假错案。” 苏献音:“这些我已清楚,说些我不知道的吧。” 小蝶:“那敢问大人,荣侯之所以针对苏家,您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苏献音:“家父素来与那荣侯不睦。” 小蝶:“苏老爷当年只在衙门捐了个闲差,实为蓝田一豪绅。两人并非政敌,又无世仇,何来这么大的怨怼?” 苏献音眉尾提起:“那你的意思是?” 小蝶闭了闭眼:“说了下面的话,小蝶的身家性命就全部指望您了,还请大人怜惜!” 然后一鼓勇气:“真实的原因,乃是苏老爷撞破了荣侯的一桩勾当。荣侯的小公子罹患肾疾,那荣侯就联合巫医,将活人采生折割,为他小公子换肾!” 苏献音惊在当场,喉中的话像被冻住了一般,说不出来。 小蝶继续说道:“后来小公子病愈,竟如常人一样行动自如。而那被采生折割之人,则毙于当场。更耸人听闻的是,此人还不是随意捉来的流浪汉陌生人,乃是荣侯的妻侄,颜相爷的次子,颜怀。” 颜台的二哥,颜怀。 苏献音狠狠握住圈椅的扶手:“小蝶啊,此事重大,你只是一个小细作,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 小蝶把话脱口而出:“小蝶虽算不上冰雪聪明,可也不傻。悄悄去荣侯府回话这么多年,早就从只言片语之中汇总出来了。” 苏献音:“那为什么非要选颜怀,颜二公子呢?” 小蝶:“是巫医选的人,好似是因为选取带有血缘关系之人的肾脏,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苏献音嘘了一口气:“那把你安插在我身边,又是为了监视什么?” 小蝶:“换肾术是在藏冰署施行的。那一时,苏老家抱着苏小姐,去藏冰署看望当差的苏公子。不小心走错了一间冰室,就看见了他们忙乱的场面。也许苏老爷压根没瞧见什么,但做贼心虚,也就宁可错杀,不能失误了。” 小蝶接着道:“之所以把属下安插过来,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观察您是否知晓此事。毕竟您是官员,不好随意处置。” 苏献音心头一动,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小蝶呀,看来你这三年来,着实没说过一句不利我的话。” 听到这个,小蝶鼻子一酸,“您本就不知情,小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苏献音:“那灵儿呢?就因为家父抱着她去看望鹤儿,所以就被死盯不放?” 小蝶:“那时苏小姐还小,不过七八岁,荣侯只以为她记不住那天的遭遇。直到今年七月,小姐趁着民间义演的机会流连在外,跟踪那个张山,直跟踪到了家门口。张山跟荣侯一汇报,这才动了杀心。” 苏献音的眸子又变得清冷起来:“所以派你来下杀手了?” 小蝶叩首在地:“是小蝶胆怯,畏于荣侯权威,只能假意应承下来。细想了数日,想出个折中之法,只要……” 苏献音接过话:“只要灵儿被蛇咬了,你就能交差。即使被医治回来,你也能谎称她侥幸存活。” 小蝶仰脸,扯住苏献音的袖子:“大人,您就原谅小蝶吧!我从没想过置小姐于死地,否则也不会放一条无毒的乌梢蛇呀!” 苏献音侧目狐疑:“究竟是你故意放灵儿一马,还是对蛇不了解,失了手呢?” 小蝶三指并拢,指天为誓:“我宋小蝶起誓,从始至终对苏大人绝对忠诚!” 苏献音点头:“好,忠诚,本官就考考你的忠诚。只要你通过了考验,本官也不是不能考虑认你做干女儿。” 小蝶眼中登时迸出喜悦的光芒,人都精神起来:“大人您说!” 苏献音一勾手,“附耳来。” 低声交待完毕,小蝶点头称是。 苏献音知道,任务虽不简单,但此时此刻的宋小蝶除了依赖自己,仰仗自己,并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第36章 姬副使就不该抽烟 苡灵被送回了教坊,苏献音这边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刚刚才发现,姑姑原来是个厉害角色,还深藏不露。 在家享受了几天抚摸,不自觉间彷如一只小猫咪被捋了毛,但是一回教坊,立马进入兽化模式,连气质都跟着变了。 刚进教坊后院,蒋静她们就得信儿迎了出来。 “老大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你终于回来了!传言说你被揍了,回家养伤去了。” 苡灵一摆手:“别听他们胡说,我这不好好的嘛!这几天你们怎么样,姬副使可有再找麻烦?” 熊大摇头:“没有,人家怎么说也是当官的,日理万机。” 蒋静这时耍宝似的挤了挤眼:“老大,你不在的这几天,猜猜咱们姐妹干了件什么大事?” 说着话,还左摆右摆,舞蹈起来。 熊二就跟着蒋静,扭啊扭啊扭。 苡灵也加入进来,“快说,快说,少卖关子。” 然后四个丫头的脑袋就抵在了一起,“咱们悄悄说啊,卖货这事遭了姬副使那么大的抵触,咱们当时就心说不应该啊,会不会有人挑唆,结果还真是!” “于是我们三个就分头行动,悄悄观察了几天,然后发现那个杂技部的董萍萍每日都出入流芳居一趟,偷偷汇报什么,显然是抱上了姬副使的大腿啊!” 苡灵当场拍板:“绝对是她!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熊二攥着小拳咬牙切齿:“听说她与咱们一样,也是四个姐妹抱成一团。可咱们与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苦来找咱们麻烦!” 蒋静哼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咋想的,她的姐妹之一海萌不是发配樊笼了么,兴许是心情不好吧。” 跟着又道:“还有喔,这几天姬副使搞了个坦白从宽活动,谁买了咱们的烟草可以拿回去退钱,老实承认了既往不咎。只说是为了整肃风纪,彻底消灭不良作风。” 熊二鄙夷道:“姬副使这人表面上食古不化,跟个老学究似的,实际呢,她自己却把上缴来的烟草给抽了!抽的是一个美滋滋,全被我瞅见了!” 四人哈哈大笑。 “算了算了,今天咱们先给老大接风,回头再跟她们算账!” “好!先接风!” 四人打算先去杂货铺买些零食甜酒,再回桐花院欢聚一番。 谈笑风生一路同行,刚刚拐出一条长廊,突然一个炮仗从天而降,爆在了跟前儿噼啪一响,心脏都给吓突突了! 我叉! 四人匆忙散开,嗅着满处的硫磺味道左看右看,“是谁!谁干的!出来!” 这时一个小豆丁从前头月洞门跳了出来,朝着四人得意一笑。 “是我,我干的。” 熊大往前一步:“嘿,你这小兔崽子,谁家的!” 蒋静连忙拉住她:“嘘,是姬副使的儿子。” 苡灵压下心头火气,见这个毛头小子最多三岁半,还不懂事,于是讲道理给他:“可不能乱丢炮仗了,炸到人就不好了。” 这小子一伸舌头:“我就是要炸到你们,略略略。” 哟呵,天生小坏种? 我苏苡灵最喜欢这个品种了。 联想到姬副使抽烟的事,一个馊主意突然上了头, 苡灵蹲下,掏出来两个铜板,很是友好的递给他:“其实姐姐也喜欢炸人,可好玩了,这是奖励你的钱,能买更多的炮仗。” 这小子如获至宝,眼冒精光:“哇,那姐姐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苡灵:“没错!对了,以后还想获得奖励吗?” 小子蹦了老高:“想——!” 苡灵:“听说你娘最近爱抽烟,你把两个炮仗偷偷放到她的烟锅里头,完事之后,你来找我领奖,我叫董萍萍。” 小子重重点头:“董萍萍姐姐,我记住了!” 苡灵揉了揉他的脑瓜:“这是咱俩之间的小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哟,去玩吧,姐姐等待你的好消息。” “好勒!” 毛头小子拿着铜板,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蒋静跑过来朝苡灵挤眉弄眼:“老大,你的胆儿也忒大了!万一炸到姬副使,这小子把你指认出来怎么办?” 苡灵晃晃脑袋:“他才三岁,能记住董萍萍这三个字就不错了。” 哈哈哈,四个丫头憋着坏笑,一窝蜂的买酒去了。 第二天,姬副使没有来上值。 第三天,也没有。 到底没忍住好奇,问了问陈总管适才得知,前儿晚上姬副使家的混蛋孩子果真给他娘的烟锅里放了两枚炮仗。 火一点着,嘭地爆了! 烟杆子一震,当即戳掉了姬副使的两枚大牙! 第37章 跳舞的姑娘们 嗯~~ 啊~~~ 嗯嗯~~啊~~~ 青天白日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原始的呐喊! 聊天的,走路的,都纷纷停下正在做的事情,专注倾听。 女人们一边听,一边还要装作听不懂,保持面色平静。 而男人们大致分两种,一种直接回避他人的目光,低着头走开了。一种咧着嘴,神情兴奋,耳尖潮红。 因事前来的陈总管听到声音,直接趴了空舞部练功房的窗户,非要亲眼看看,是谁在云端! (既然大家都这么爱看这个,那就先从上午说起吧。) 姬副使告假,教坊司一应事务暂由陈总管代理,毕竟从没露面的正使大人算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 底下有功,是他的功;底下有过,不是他的过。 放炮那小子暂时也没动静,听说被他爹柳条子蘸凉水,打了个逼嗤仰脸,浑身都成了斑马。 而苡灵,从上吊到现在,也是请假接着请假,今天算是头一回正儿八经来在了练功房。 十九个姑娘换上一模一样的练功衣,上白下蓝,整洁利索。 这时,林教习带着一个新人进来了,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是新来的达丽,今后咱们空舞部就凑满二十个人了。” 呱唧,呱唧,全体鼓掌。 在林教习的指示下,姑娘出列做了自我介绍。 她说起话来,语速比普通人慢上很多:“我叫达丽,今年十六,是我自己申请来空舞部的,因为我看你们个个都很瘦,我也想变瘦。” …… 蒋静小声:“她有点傻,还是个关系户。” 苡灵:“嘘!只是一个偏僻之人罢了。” 蒋静窃笑:“确实偏僻少见。” 苡灵静静的看着达丽,心说她其实底子不错,这么标准的瓜子脸,上妆之后挺浓艳的。 介绍完毕,大家开始热身,拉软开。 软开是个难关。 对于苡灵来说,两个世界两个自己,不管是接触“舞”还是“武”,头半年都是相当难过的。 而现在这份痛楚落在了几个晚辈和新来者的头上。 在这种时候不要一个劲儿的呼号喊疼,而是建议去面对这份疼痛。 感受那经络,肌肉,韧带,一点点被外力拉伸变长, 这样非但能品到疼痛以外的爽点,还能增添体悟,有助于日后对身法和技艺的理解。 夸张点说,等身体随时可以对折,并能“嘣”的一下再弹回来,这就叫做柔韧了。 不过,像苡灵这样的身体条件,并不是人人拥有。 教坊司备选的孩子实际不多,苗子更少, 有人练了三年仍然是每日回功,林教习的两条胳膊就是给她们撕腿撕粗的! 现下,林教习遇上了从教以来的最大挑战, 因为她发现根本压不动达丽! 舞蹈人常用来自嘲的千年老胯,铲子脚;钢筋大腿,铁板腰,她全齐活了! 然后就回到了开始的那一幕。 陈总管趴窗户看不清,干脆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放眼一望,三个人压着达丽,一圈的姑娘各个竖着耳朵,震惊地盯着趴在地上吟唱的人儿,沉醉于她的痛苦之沼…… 原来是在压腿。 陈总管:白激动了。 然后长吐一口气,向林教习摆了摆手:“松了松了,先别压了。叫达丽先跟我回趟樊笼,接替她差事的海萌不见了!” 第38章 养猴和藤条的关系 见状,坐在达丽身上的林教习起了身, “大家先休息一刻钟,等下咱们练技巧。该喝水的喝水,该方便的方便,不要临时给我找理由偷懒。” 姑娘们坏笑着四下散去,嘁嘁喳喳。 林教习拉着陈总管走到屋外:“您怎么给空舞部弄来个这样的孩子,打眼一瞧就不是苗子,岁数也超了。方才试了这半堂课,把她教出来可太难了。” 陈总管抱着膀子咧嘴笑:“哪有林教习教不出来的人呢?” 林教习掸了掸袖口:“您也甭给我贴金,有道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刚才她的腔口你也听见了,调到曲艺部算了。” 这话触发了陈总管的骚话开关:“哈哈,她给林教习叫出感觉来了?” 林教习脸一红,瞪了陈总管一眼。 陈总管吭哧一乐,而后正色道:“好好教着,这种话不许再说。” 林教习不解:“她不是在樊笼养猴儿的吗?” 陈总管一耸肩:“养猴儿养的好,上头给的赏。行了,我这忙着呢!达丽呢?” 林教习回头一看,达丽还在地上趴着呢。 刚才被掰成了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动不了了。 对海萌颇感兴趣的苡灵没去休息,故意留下来听听风声。见达丽动不了,好心的给她放松着腿部肌肉,然后拽住她的胳膊一使劲,人总算挪了窝,能动了。 撅着屁股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眼角还泛着泪光。 “陈总管,叫您久等了,我这腿疼的很。” 陈总管咧咧嘴催促道,快点吧,快点吧! 苡灵如小鹿一般跳了过来:“陈叔,我也去呗。” 陈总管一斜眼:“这孩子,你去干什么?” 苡灵:“海萌不是不见了吗?我想帮着找找。” 说话就晃起来陈总管的袖子。 哪里受得了女孩子撒娇,陈总管一手掂住一个:“那走那走,快快!” 嘿嘿,苡灵窃喜,终于有机会接近海萌了。 三人远去,林教习看着苡灵的背影摇了摇头,曾经最优秀的苗子而今转了性儿,没有心思在舞艺上了,这对于任何一个老师来说都是一种创伤。 此刻的苡灵对林教习的心情浑然不知,只专心于海萌。 达丽曾在樊笼给猴儿做饭,后来就收了海萌这个跟班。 这些猴儿是御供的金丝猴,每日有专门的食谱,吃得比人还要讲究。 五天前豫王闲来无事逛了趟樊笼,挑走了一个猴王当宠物。 见那猴儿被养到油光锃亮,甚合心意。豫王便发了一回好心,问达丽想不想换个差事。 换做有心思的,早就说想跟着王爷了。 人家倒好,说想去空舞部,看着别人飞天一舞,身段轻盈很是羡慕。 达丽走了,海萌正式接班。 那样的女壮士叫她安心养猴儿是万万不可能的。再说了,猴儿那种东西蔫坏,趁人不备就会就揪耳朵抓脸,还喜欢偷东西。 嘭嘭嘭,海萌敲完了饭盆子,就去敲猴儿。 在敲傻了两只猴儿后,管教就拎着藤条来了。 这个管教其实心肠不坏,当时见发配过来个丫头片子便心中恻隐,并没有把她安排到虎苑兽苑去当食物,而是安排到猴苑,留给她一线生机。 还提点她,凡事勤谨和缓,总有回转余地。 当然,这是管教的想法,海萌也自有她的章程。 但官高一级压死人,当知道海萌的所作所为之后,心里是一个怒火中烧,厉斥她不知好歹。 三个人把她吊在柴房墙角,藤条闪电般的挥打下来。 衣裳没有几下就打烂了,大腿上,屁股上的鞭痕先是泛起一条白印子,再有血珠渗透出来。 再多打上几鞭,那两团肉就像划烂了的口袋, 伤口的边缘翻出了嫩肉,像花儿一样,皮开肉绽的绽大概就是这种意思了。 直到有两条血痕流到了小腿,管教才住手。 把她扔回了宿舍大通铺养伤去,并留下了一瓶药。 本以为她会老实下来,还容了她早晨不用点到,可就在刚刚去房中探望她的时候,却发现人和行李都不在了! 第39章 海萌去哪儿了 樊笼位于教坊正东,四方长条形状,直通西南角。 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说,正东属震位,而虎兽则属震卦,这样归了位,会把这些大牲口们养的比较好。 通过小门走进高墙之中,就来到了古代的动物园。 一股浓郁的骚味扑面而来,熏得陈总管打了个喷嚏,一旁的管事赔笑道,“大人适应一会儿就好了,咱们每天早晚两次洒扫,还会焚烧香料除味。” 苡灵用衣袖掩着口鼻,抬眼睃巡了一圈。 超大码的铁笼子得有五米多高,一个挨一个整整齐齐。 那个负责海萌的李管教低头耷脑的走了过来,先是问安请罪,而后交待了所有情况。 “那先去宿舍看看吧。”陈总管道。 李管教头前引路,一直南行。在路上经过虎笼,一只金渐层大老虎正乖巧的卧在边儿上。 苡灵连忙去逗,用手指戳了戳铁栏,“嗨,咪咪。” 岂料这老虎竟听懂了人话,不屑的冷笑一声! 敢把本王比猫咪,呵呵。 诶? 成精了啊! 陈总管连忙打她的手,“老实点,它可不是吃素的。” 达丽也拉了苡灵一把,“小妹,你走外边,前头是猴笼,那些猴子喜欢伸手掀姑娘裙子。” 经过猴笼,总算见到了被海萌敲傻的俩猴儿, 俩货呆若木鸡,还成了斗鸡眼,“哈哈哈”,苡灵捶着达丽哈哈大笑。 李管事被这笑声臊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终于到了宿舍,这宿舍就在兽笼以南,这些人每日和禽兽们呼吸同一处空气,当真挺受罪的。 “这就是她的铺位了。”管教指着挨墙的一张破烂褥子,“属下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行李全部不见了。” 几人看了一圈,唯一的窗户还是被铁栏焊死的,防的就是她们逃跑。 “整个樊笼也已经翻遍了,别说是人,连一个影子都找不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管教垂着双臂,一个中年人浑像是犯错的孩子。 陈总管扭脸:“达丽,你带过海萌几天,应该比旁人更熟悉她的习惯。你觉得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达丽结结巴巴:“这,这,这樊笼的大铁网总共两圈不是。里圈关兽,外圈关人。我之前看见旁边墙角的铁网破了一个洞,兴许她就是钻出去的。” 管教大惊:“在哪儿?” 几人找到那洞一看,碗口大…… 陈总管咳咳咳清清嗓子:“好家伙,我还以为高低得狗洞大小吧?这连狗都出不去!” 达丽又开始吭哧瘪肚:“她的习惯就是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呛死人。我念着她心情不好,没怎么计较过。除了这个,她还喜欢望天儿发呆……呀,她不会是攀上笼子,跳出去的吧?” 陈总管抬头看看,随即一摆手:“算了算了,问你是白瞎,从笼子到院墙隔那么远,你跳给我看看!” 苡灵一直默默倾听观察,陈总管的话确有道理, 即使人从笼子跳到屋顶,也不太可能跳出院墙,那墙头堪比城墙,还扎着好多毛刺呢。 “算了,屋顶上再找找,下半晌找我回话。既然挨了你李管教一顿毒打,没准是想不开死哪儿去了。” 陈总管撂下这句话,便赶忙带着两个丫头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事情陷入了僵局,但陈总管并不十分着急。 在治下丢一个小罪奴,按理说要被问责。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丢了就按死了算,没有人会过度追究。 苡灵拉住达丽就快跑起来,“陈叔,老虎看完了,我俩先回去训练啦!” 陈总管暗叹:“这熊孩子,跟过来就是为了玩儿!” 在这件事上,苡灵还真就不是熊孩子,她已经在心中猜到了海萌是怎样离开樊笼的。 别的路不好走,那就走正门呗! 第40章 我只是想认识你 别看樊笼表面上门禁森严,出入皆需腰牌或被管事带领。 实际上呢,但凡是看大门的保安,几乎都一个模样。 白天还好些,一到了晚上就放羊。领导下班了,那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前半夜在保安室里打牌吹牛,后半夜就呼呼大睡, 溜出去一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要问苡灵为啥这么清楚?因为她自己就干过这事。 当年在寄宿学校遭老罪,以一己之力单挑班主任,就是趁着保安玩忽职守的功夫,正大光明的从正门出去,离校出走的。 再联系海萌的特点, 敏捷,豪爽,侠义,战力十足…… 这不妥妥的同道中人嘛! 何况还有一点,高自尊,这样的人是不屑于溜缝钻洞的。 所以说,按照这个路子推,准没错! 可她出了樊笼之后,下一步会去哪儿? 苡灵坐在训练房一角,凝神静思。她身上有伤,走不远。藏起来的地方要人少,有吃的,空间还要大。 满足这三要素的地方是哪儿呢? 教坊司的每一块平面图在苡灵的脑中划过, 咝,这地方不就是会宾阁嘛! 会宾阁现在停业,藏起一个人太容易了! 是夜。 星儿眨眼,月照当空。 苡灵跳窗而入,潜进了会宾阁。 不用绕远路,直奔茶水间,那里有留存的饮水和糕点。 空荡荡的会宾阁没有点一盏灯,却被蓝色的月光铺满。 一件件精美的陈设如一帧帧时间碎片,缓慢又快速的从身边流过,彷若漫游在无边无际的生命之海。 转弯的走廊有些黑暗,像是踏进了一条海沟, 但很快就光芒乍现在一方新海当中了。 有只鱼一惊,咻地一下躲了起来! 苡灵上岸,将人鱼形态切换成人类形态,歪着脑袋看向另外一只小鱼藏匿的方向,“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人没动。 “我知道你是谁。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危害你的。”苡灵道。 帘子动了动,海萌警惕的现了身。 四目相对,蓝色的月光同时洒在两个人的头发上,清凉又温暖,遥远又亲近。 苡灵先开口:“你叫海萌,我叫苏苡灵,那一天是我指认的你。” 海萌一哼,神态潇洒却动作生硬的坐回了椅子上,继续吃起她的糕点。 看动作就知,她的伤很严重,但却在强充坚强。 苡灵:“你多趴趴吧,这样坐着,伤口就裂开了。” 海萌咔嚓咬了一口糕点:“要你管!说吧,什么时候抓我去邀功?” 苡灵往前走了两步:“我说了,我不会危害你的。我只是想认识你,因为我觉得咱俩是一种人。” 海萌笑了一声,把目光瞟向远处:“也是。不是同一种人,猜不到我在这里。” 苡灵趁势儿坐在了她旁边,笑吟吟道:“外头找你都找疯了,相信没多久,打你的那个管教也要挨板子了。” 海萌不断用咀嚼食物来掩饰情绪:“她挨去呗。我不恨她,我还要谢谢她。要不是她,也不会这么早就叫我下定逃跑的决心。” 苡灵凝眸:“没想过逃不掉吗?” 海萌苦笑:“在你出现以前,我还是挺自信的。” 苡灵跟着缩脖一笑:“其实我也想逃,可是我家人在京城。” 海萌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 苡灵眸光闪烁:“嘿,你也挺懂我的。我觉得京城很大,将来有机会搏上一把。” 海萌看向苡灵:“这就是了。其实你指认我那天,别看场面忙乱,我倒是记住你了。” “记住我什么了?” “伶俐,聪明,是个好人,更是个坏人。” 哈哈哈,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笑罢了,苡灵认真说道:“如果你真想逃出去,我可以帮你。” 海萌一愣:“为什么帮我?” 苡灵:“这是我对我们友谊的投名状。如果你也想交我这个朋友的话,你要告诉我令狐小团事件的背后主谋。” 海萌垂了垂头:“为什么非问这个。” 苡灵:“因为我认为,你被人利用了。” 第41章 上药(上) 静默的房间,凝固的月光,两个默默呼吸的人。 海萌的手指在膝盖上划来划去,终于,她想好说什么了。 “苡灵,那件事没有必要再提了,所有的一切都只会越描越黑。” 苡灵轻声:“是什么让你决定自己揽下这桩事,明明是团队作案。如果那一日姬副使真的下令处死你怎么办?” 海萌:“义气会使人往前冲,没想太多。” 苡灵:“好,你不说我说,那个董萍萍是主谋。” 海萌不语。 苡灵摇摇头,站起身便往外走。 海萌望向她的背影:“苡灵,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但我也不会背叛从前的老朋友。” 苡灵看着眼前漆黑的走廊淡淡说道:“听说明日姬副使会回来办公,你如果有条件的话,就留意流芳居方向,看看你的老朋友在干些什么。” 说罢,苡灵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席话使海萌的内心波涛连连,疑窦丛生。 于是转天一早,便悄悄的隐在了流芳居后的石山上。 直蹲到众人都午休的时候,以为再等下去也等不到什么的时候,老朋友的身影就那么真实的出现了。 是董萍萍。 她搀扶着姬副使的手臂一路走向流芳居,脸上带着的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殷勤笑容。 嘴唇蠕蠕,眼神关切,似在一边劝慰着姬副使什么,一边又悄悄通报些什么。 其亲昵之态如一团烈火, 狠狠的灼烧着海萌的心。 那种被背叛的感觉直烧得人双颊通红,心脏乱跳,再至双臂发抖。 董萍萍,你不是最看不惯姬副使吗? 你说她激进蠢钝,不惜拿一众姑娘的清白之身换取虚名和前程。 你说咱们几个这样做,就是为了惩恶扬善,敢为人先。 你还说利用苏苡灵她们只不过是失小节而全大义…… 这一刻,海萌几乎要冲上前去,好好的质问于她! 可又猛地驻了足, 那份对苡灵的愧疚之情狠狠的拉扯着她。 先跟苡灵道个歉吧。 如果苡灵当时笨一点,脑子不灵光一点,或者运气再差一点,那么就真替自己背黑锅了! 打定主意,海萌刚好趁着这午休没人的时段,溜进了空舞部的训练房。 舞姬们会把自己的名字绣在专属的练功衣上。 找到了苡灵那件,便在里头塞了张字条—— 「老地方见。」 这字条留的好,有佳期如梦的感觉,即使被旁人看到也不会暴露什么。 八月十三日夜,苡灵在老时间来到了老地方。 只一眼就发现,今夜的海萌比昨夜的海萌,向自己敞开了许多。 还借用公家的东西待客,亲手倒了一杯茶过来:“你来了,快坐。” 苡灵摸了摸茶杯,没说话。 海萌站在她身边,垂头看着她,目光是轻轻的,姿态是松弛的。 但又紧绷了起来:“苡灵,先跟你说声抱歉,当初居然做了嫁祸你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了。” 苡灵端起茶杯湿了湿嘴唇,凝着的眉叶也婉约起来,“看来,你见到了。” 海萌呼出一口粗气:“对,见到了,说是亲密无间也不为过。如今回想董萍萍说过的至理名言,简直是笑话一场!” 苡灵:“你只是见过一次就这么生气了,尚不知道她最近都做了什么呢。” 海萌握拳,猛地一跺脚:“她做了啥?” 苡灵正要说话,但见海萌咝哈一声,人就捂着臀腿龇牙咧嘴,痛到冷汗都下来了。 “呀,是伤口又裂开了吧!” 海萌人都扭曲,但嘴上还说着没事没事。 苡灵扶着她在旁边的坐榻趴下,伸手就去扒她的裤子,“快叫我瞧瞧。” 海萌连忙拉住:“别别!这种地方不能看的。” 苡灵拿走她的手,虽知她是害羞,但故意戏谑道:“哟,有什么可宝贝的,你有的地方我也有,谁稀罕呀!” 哈哈,海萌满是汗水的脸庞笑了起来。 “从挨了打就没好好处理过,你要是还想要这条小命,就老实别动。” 苡灵稳住她,开始一点点的扒裤子。 可是脱不下来了了,血肉已经黏在上头了。 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把剪刀,两块毛巾,再打来一盆清水,从海萌的包袱里翻出来李管教留给她的药膏。 当剪开了裤子,苡灵惊呆了。 这哪里还是人类的屁股?浑然成了流着汤的烂桃啊! 第42章 上药(下)快,拦住她 “你忍着痛喔,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没有富余的药物,只能用酒来处理了,所幸还找来这么半壶。 从前在武校,天天有学生挨棍。 打断的白蜡杆用捆计算。 作为学霸的苡灵没挨过什么,但见过了太多。 因此照葫芦画瓢的开始为海萌清理伤口了。 那蘸着浓酒的毛巾一挨上,海萌立马激出了一身大汗! “别绷劲儿,放松放松。” 海萌拱着腰,人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放松不了,你把我敲晕算了!” “那给你块毛巾咬着?” “别了,本来就不够用。” “那……”苡灵突发奇想,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那项链吊坠是个小叶紫檀的奶嘴,是上回跟颜台在鬼街淘来的,本是男人们的小把件。 海萌一看这形状,哭笑不得。 苡灵塞进了她嘴里,“你含着,这叫安抚奶嘴,我没事就嘬,可有效果了。” 试试就逝世,海萌一阵猛嘬, 还甭说,竟在剧痛之中唤起了些微的童年温情,仿若回到了那段最受保护的时光。 身子也跟着不多疼了,苡灵就趁势加快了手速。 清理完毕,敷上药膏。 两团肉肉在月光下明晃晃的,窗缝里飘进微风,抚在伤口上凉丝丝的。 “你就晾着吧,明早结了痂再穿裤子。对了,你有干净衣裳吗?” 海萌看了眼包袱:“糟了,洗晒的两套夏衣忘记收了,包袱里只有两件棉袄。” 苡灵叹口气,“那我明天抽时间给你送过来。” 海萌:“别了!这么频繁过来容易被人发现。发现我事小,再把你牵扯进来,治上一个包庇窝藏之罪。” 苡灵收拾着东西:“你还甭说,真有人留心观察我。” “谁呀?” “董萍萍呀,她近来成了姬副使安插在下头的一双眼,极尽检举揭发之能事。已经有十来个人被姬副使约谈了。三个被罚俸,两个被罚跪,还有一个关进内监了。” 海萌握拳,下定决心要找董萍萍一趟,亲自问问她。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身处低谷的时候憎恶权威,反抗权威,但一旦亲近权威,成为权威,那么立马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董萍萍就是了。 她起初接近姬副使确实首鼠两端,不怀好意。 但这么些日子一下来,心境已然起了变化。 八月十四,离中秋只剩一天。 外教坊前往内廷献艺的安排因为令狐小团事件彻底被取消,准备多时的节目也全部走空。 少了露脸庆功的机会,管理层各个在心底暗暗叫骂。 下一步该怎么走,姬副使带着官员们在流芳居开了一天的会。 董萍萍就在一旁端茶递水,自动干起了一切杂务。 趁着晌午去食堂传膳的功夫,海萌在巷子里截住了她。 “萍萍。” 董萍萍一抬眼,脸上当即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萌萌,你跑哪儿去了!你怎么敢逃跑呀你!” 海萌拉住她,“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虽不大情愿,但自己的把柄在人家手上,这一趟也不得不去。 进了会宾阁旁边的竹林里,海萌黑着一张脸问道:“萍萍,你是不是变了?” 董萍萍的目光却来回睃巡:“萌萌,原来你藏在会宾阁呀,这地方可真出人意料,怪不得他们找不到你。” 海萌推了她一把:“我问你,你是不是变了!” 董萍萍往后趔了一步,竟气不打一处来的嚷道:“我变什么呀我变!你是不是知道我亲近副使大人的事了?那我说,咱们原先争取过吧,反抗过吧!可后果呢?还是被人查了出来!我想了,咱们到底势单力微,根本不是这些当官的对手。与其鸡蛋碰石头,还不如慢慢渗透,亲近他们,这样也能为咱们姐妹铺一铺路!” 海萌质问道:“踩着大家伙去铺路?萍萍,谁都会有犯错误,说错话的时候,你这样每日盯着不放,通风报信,简直就是走狗叛徒!” 董萍萍咬着牙火冒三丈:“你到底是听谁在胡扯八道!连你也不懂我吗?!” 海萌瞧着她的样子,不禁鄙笑一声,“恼羞成怒。” 这四个字剥掉了董萍萍的伪装,她也干脆不装了,脸皮一拉,“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海萌失望透顶,目色受伤的看着董萍萍:“当年我被送入教坊,是你一直在为我加油鼓气,还为我说情,免了一次责罚……” 董萍萍晃晃脑袋,满脸的不在乎,从兜里摸了块糖丢进嘴里,一边咂吧一边说道:“甭提这些有的没的了,怪无聊的。你是想说,上回替我揽下了所有,现在又因我吃苦受罪,已经还清了所有的情分对吧?” 海萌重重点头:“对,从今天开始,咱俩两清了。” 董萍萍用舌头翻卷口中的糖,糖碰到牙齿咯咯地响:“成,没问题,那我走了。哦对了,上次的事,你不要妄想再把我检举出来,必得治你一个攀咬诬告之罪。” 海萌哂笑,只叹自己从前瞎了一双狗眼。 董萍萍拔腿就走,快走出竹林的时候脚尖踮踮,突然快跑起来,人就要飞了似得! 前来送衣服的苡灵在暗中听到了一切,当看见了董萍萍的跑姿之时,顿时大惊失色,一步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对着海萌大喊道—— “快,拦住她!她就要带人来抓你了!” 第43章 二鲨 海萌反应了过来,一个猛子扎向了前方! 刷刷刷刷,穿林打叶。 董萍萍听见动静,紧张的回眼一望,又匆忙加快了步伐! 一通你追我赶,生活在内陆的终不是草原人的对手,好似猎豹咬住了牦牛,一个脖套给她掀翻在了地上。 “救命!救命呀!” 董萍萍厉声狂喊。 苡灵紧随其后,帮忙按住挣扎不休的董萍萍,可她力气也不小,三个人很快厮缠在了一起。 呼救声连绵不绝, 海萌一急眼,从裙子上撕下一个布条,狠狠勒住她的嘴,在脑后紧紧的打了个死结。 “我叫你叫!我叫你叫!你还叫不叫了!” 董萍萍呜呜啦啦,手脚乱踢。 苡灵一抬眼,惊出了一身汗,“快快快,把她拖到隐蔽的地方!有两个卫兵过来了,我先去把他们引开!” 两人分头行动。 海萌卯足了力气,连拖带拽,揪住头发把她拖进了竹林深处。 这厢苡灵整理好衣裳,拗成一张萌态十足的委屈脸迎上了两个卫兵。 “苏内人,是你呀,缘何呼喊救命?” 苡灵往东一指:“东边东边!有个凶猛的大猫往东边跑去了!” 两个卫兵把嘴一咧,表情好似便秘,“猫啊,猫有什么可怕的?” 苡灵夸张的比划着:“这么大啊!差点挠死我!” 领头的那个叹口气:“那你小心点吧,我们先走了。”俩人刚转身没几步,就开始叽叽歪歪,“这些女子家,成日里小题大做,我还当是出了啥大事呢。” 另一个呵呵笑:“你个铁莽当然觉得是小事,人家小姑娘都吓得花枝乱颤了~” “哈哈哈。”俩人坏笑着走远了。 还好还好,自己的外形挺能骗人的,苡灵暗自庆幸。 直守到卫兵的背影看不见,苡灵才折回竹林。 找到方才蔽身的大石头。 打眼一瞅, 海萌正瑟瑟缩缩的团在一边,抱着膝盖低头不语。 再一斜眼,董萍萍佝佝偻偻的躺在地上,瞪眼张口,一动不动。 苡灵:“这……” 海萌:“她死了。” “啊?” “她真的死了。” 苡灵一个激灵冲上前去,检查起董萍萍的身体。但见她面红目涨,青筋暴起。 一探鼻子,毫无气息。 “你怎么搞的!”苡灵扭头。 海萌沉声:“方才一阵撕扯,扯着扯着她就呼哈呼哈喘不上气了,后来就把自己憋死了,不知道为啥。” “憋死了?” 苡灵掰着董萍萍的口鼻,“好端端的,怎么会憋死呢?你只是勒住了她的嘴,鼻子还能喘气呀……” 海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个哆嗦: “我知道了!她刚才口中含着一块糖,该是被糖噎死了。” …… 苡灵颓然坐到了地上, 无奈说道:“瞧这模样,确实是窒息而死。她又喊又叫,应该是把糖吸进气管了。一粒花生米都能噎死人,别说那么大的糖块了。” 海萌怔了片刻,胡乱揉了揉头发:“苡灵,你走吧,这事与你无关,我这就去认罪。” 苡灵眸光一凛:“不可!” 海萌抬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苡灵拉住她:“你最多是过失杀人,罪不至死,可现在的处境去认罪,必死无疑!” 海萌苦笑:“死就死吧,也许部落被剿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苡灵摇晃她:“你醒醒!别傻了!这个董萍萍现在不死,将来不知有多少条人命会断送到她手上,你也算为民除害了!再者说,你要真觉得自己有罪,那就等老天爷一道天雷劈死你!可在雷劈之前,你得好好活下去!” 海萌点走了眼角的一滴泪:“谁不想活,可现在该怎么活呢?” 苡灵四下看看,小声说道,“快把她挪进会宾阁,我有办法。” 第44章 金蝉脱壳 二杀来得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思来想去,处理方法不能按照上一次的路数走了。 万一留下蛛丝马迹,则容易并案处理。 毕竟还有个祈督尉在死死寻找破案的切入口。 海萌在苡灵的不断鼓励下,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开始紧锣密鼓的想办法了。 “要我说,干脆扔到会宾阁楼顶算了,也把我的东西扔在旁边。这时节温度尚高,不出十日就会彻底腐烂,亲娘来了都不认识。被人发现后,一看那东西,就会以为死掉的人是我。” 苡灵抿笑:“好一招金蝉脱壳。” 海萌咬着牙,暗中发狠给自己提气:“你要是觉得行,我就趁夜行事。我自己能办,你别再来了。” 苡灵转眸:“假设啊,如果明天就被人发现了呢?被发现的时间咱们说了可不算。” 海萌重归默然,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苡灵:“还是得削株掘根,不留后患。” 安静的会宾阁里,层层帘幕阻挡了正午阳光。 两人一尸蜷在黑瞎瞎的柜子里,脑筋飞转。 冷不防想起姬副使家那兔崽子放炮的事,苡灵顿时来了主意。 “对了!教坊司原先为了中秋晚宴预备了好多烟花礼炮!现在晚宴取消了,你可知那些炮仗存在哪里?” 海萌不是很懂,“要炮仗干什么?” 苡灵眨眨眼:“火,熊熊大火。我小的时候,附近有家私炮坊炸了,火一下子烧了两层楼,救都没法救。” 海萌倒吸了一口气:“苡灵,你真是个人精。” 苡灵弯起眉叶:“你想说我是个妖孽吧。” 海萌摇头:“不不,最多是一半神一半妖,这叫啥来着,对,亦正亦邪!” 苡灵给她做了个鬼脸:“那现在的问题就是,炮仗在哪儿?” 海萌一抬下巴:“就在会宾阁西边的庑房里,我前天晚上考察地形的时候看见的。” 两个人一对视,不由得激动起来! 真是天赐良机! 苡灵跟着补充道:“到时候还把你的腰牌放进火场里,那名字是金属錾刻的,烧不坏。如此,依旧是你的金蝉脱壳大计。” 海萌呈拜服状比了个大拇指。 商议妥当,未时的钟声在远处敲响。 苡灵听声儿站起了身,“海萌,下午我得照常回去训练,这样才能避免嫌疑。你今晚等我,多一个人就多份力。” 海萌点头,又突然叫住苡灵:“你记住,西城有个回人商会,有个叫海素的人是我表兄。如果我能顺利逃出去的话,以后咱俩就一起做生意。” “好,一言为定。” 苡灵回眸一笑,然后鹿灵一般的离开了。 此刻的苡灵忙着赶路,又忙着思考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便没有功夫对海萌的这句话细想。 直到下午快要训练完毕,沉下来的银灰天幕压到窗户上的时候, 教坊司内突然爆开了一声巨响! 接着,火树银花般的烟火带着一声声嘶鸣冲上云霄,炸成了火烧云的一样的颜色, 苡灵始才惊觉,这个傻瓜为了保护自己,竟然先行一步了! 第45章 雪松仙子 一场大火,一场雨, 会宾阁烧得只剩框架。 遍地的黑灰被浇成了黑泥,没有被彻底扑灭的几个火点冒着呛鼻的白烟。 待白烟停了,救援人员才敢踏入火场。 一通搜罗,抬出了一个焦炭一样的人干。 看热闹的人群再度沸腾起来,明面上叹息连连,实则早就成为了一场狂欢。 站在远处的苡灵平生第二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上一次就是在小时候私炮坊爆炸的时候,抬出来的人跟今天的一模一样。 浑身碳化,手脚不全, 人还缩小了很多…… 有人发出了与当年一样的疑问:烧死的是个小孩吧? 可用姥姥的话来说,那就是人被烧搐了。 有眼尖的卫兵很快发现了一枚腰牌,立马呈给了姬副使和陈总管。 观陈总管口型,念出了海萌两个字。 然后他高声厉叱:“这贱婢!该是逃出了樊笼逃不出教坊司,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那姬副使已经萎了,眼神和动作经此刺激迟钝了不少,两颗被巫医重新种上的门牙往外撅着,活像个痴呆的兔子。 苡灵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猾黠,暗笑这回姬副使可就跑不脱了,出了这样的大事,上头必得办她! 簌簌簌,刚停了一阵的小雨复又落下,打在身上冰凉又醒神。 心里还是有一抹担忧的, 担忧海萌不能顺利逃走,甚至担忧烧死的人真的是她。 好在接下来的搜寻并没有发现第二具人干,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 闻讯而来的苏献音终于在人群边缘找到了苡灵, 一见面就连忙将遮雨的斗篷裹到孩子身上,揽到怀里就是抱抱亲亲,“我的好乖乖,这回吓坏了吧!” 情绪到位, 突然陷进温软怀抱的小魔头入戏很快,立马鼻子一酸,可怜兮兮地哼了一声。 这一哼,把苏献音的心都哼疼了, 咯吱窝把小脑袋一夹,就像母鸡用翅膀护住鸡娃,直线走向姬副使为苡灵告假。 瞧那阵势,苡灵要是再小上两岁,必得抱着走啊! 立在清风塔顶俯瞰一切的四绝君看见了这一幕,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吓住了,你家小魔头也吓不住。 又自嗟叹,这孩子,长了一颗天胆。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 想要削弱,必先加强。 而今便要继续纵着,再叫她飞扬些时日吧。 这厢,鸡娃被带到了姬副使面前, “姬大人,这孩子吓坏了,可容我带回家两日,中秋一过就送回来。” 姬副使早已被临头的祸事吓懵了,听见了跟没听见似得。 陈总管一咧嘴摆摆手:“带走吧带走吧,干脆在家过年算了,不用送回来了。” 苏献音噗嗤一笑,拍拍苡灵,“快,谢谢陈叔。” “谢谢陈叔,”苡灵乖巧的成了苏三岁。 八月十五,是个阴天。 苏献音天还没亮就要去内廷应卯,称今日还有中秋宫宴,争取晚饭之前回来。 苡灵也起个大早,一起来就忙着穿戴梳妆。 婆子看她想出去的样子,连忙唬她:“不可以出门乱跑哦,姑姑知道了还打你!” 苡灵笑道:“不乱跑,是隔壁的颜台邀请我一起踢蹴鞠,下午就回来了。” 说到颜台,婆子就同意了。 那哥儿的人物模样一等一的好,又是丞相之子,两个要能玩到一起,将来不失一个好去向。毕竟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嘛! 接到信儿的颜台来在苏家,带上了苡灵就直奔豫王府去。 豫王是个不问政事,娱情人生的富贵王爷。 府中建了一方鞠城,城里包括了数个规格不同的球场。 其规模设备,堪称京城之最。 到地儿一看,下午的蹴鞠比赛将在“单球门场”进行。 单球门场类似排球场, 四方的球场中间摆上木架,木架结网, 当间有个进球口,就是传说中的“风流眼”了。 哪一队把球踢进风流眼的次数越多,哪一队获胜。 仔细听了规矩,还真跟踢毽子差不多。 此一时,四绝君受邀来在豫王府,预备着今夜的中秋祭。 听着闹声儿,不知不觉走到了球场,但见身着青锦衣的队伍里,有一个活蹦乱跳,小鹿一般的姑娘。 “是她。” 四绝君微微一笑,如春风轻拂在冰雪之上。 骨碌碌碌,有球滚了过来。 苡灵紧追在后面捡球,就那么无意的一抬眼,瞬间看住了—— “诶?雪松仙子?” 微雨之中的道女头戴莲花冠, 身穿一件曳地的苍绿色道袍, 容色甚绝! 那披在肩头的洁白羽衣,正如落在青松之上的皑皑白雪呀! 第46章 比赛与情愫 “你这孩儿,倒是嘴甜。” 苡灵一歪脑袋,“仙子长得漂亮,当然要实话实说啦!” 四绝君捡起蹴鞠递给苡灵,松风和煦的说道: “方才贫道观你戏鞠,浑若踢毽一般。毽子与蹴鞠一本同源,技法着实雷同。只是毽子侧重控制力,而蹴鞠则侧重于爆发力。” 苡灵眸光闪闪:“哇,仙子一语中地!我说刚才踢出的球怎么软趴趴的!我这就试试,仙子再见!” 四绝君微笑点头:“去吧。” 回到场上,按照四绝君的提点一试,果然奏效。 苡灵兴奋的朝四绝君挥了挥手,四绝君亦是会心一笑, 这孩子,真是一点就透。 球场上。 今日来此比赛的队伍总有四支,分别是红橙青黑。 颜台是青队队长,与那红队队长一碰头,两个人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那是个干瘪羸弱的小公子, 似有病态, 被红锦衣们,左右蜂拥至场上,还有小喽啰头前开道,“让让喽,让让喽,荣三公子来了!” 苡灵蹙眉:“哪里的荣三公子?” 颜台一哼:“荣侯的第三子,荣康,病痨子一个。” 苡灵:“荣不是封号吗?” 颜台一脸不屑:“既是姓氏,也是封号。先帝说他家的姓氏好,便赏了一个荣上加荣。” 苡灵暗叹,今日也算冤家路窄了,告倒苏家的荣家人在这里碰见了。 那个荣康忽地仰起脖子,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咋咋呼呼的。 “嚯——” “都给我听好了!” “今日在场之人,不管胜负,我荣康做主,统统有赏!” “唯独是青队!特别是颜台!” “那个颜台就是只偷奸耍滑的小猫儿!” “上次玩双球门,硬是使诈夺我一球!” “今日我就要与颜台立下赌状!哪个要是输了,就以白粉敷面,在球场爬上三周被人骑!” “颜台,你敢不敢赌?!” 人群中有起哄的,有不解的。 这颜台和荣康的母亲乃是亲姊妹,两个人也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怎么就如此的不和睦呢? 颜台抱着膀子往前一步,瞧着荣康的架势讥讽道:“注意点身子吧荣三,你的肾病可好了?小爷我怕你累散架。” 荣康嘴一张眼一瞪,本就凸出的颧骨更加分明! 脖子上的青筋变成了红筋:“我就问你,敢不敢赌?要是不敢,趁早认输!” “赌!” 颜台响亮一句,青队的人立马跟着高喊,“赌!赌!” 苡灵没出声,怕太过显眼被认出来。 今日可不是打架的时候。 毕竟唯一的目标是那三百两赏银。也许……还有唯二的目标,那就是帮颜台挣一口气! 上午是半决赛,下午是决赛。 临近开场,豫王带着一众友人驾临了。 豫王三十出头,红光满面,满脸堆笑,每一个动作里都写着养尊处优四个字。 半决赛不多赘述,最终经过两轮比拼,终于来在了青红对决时刻。 把比赛当体验,是苡灵的经验之谈。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因此动作便会慌忙粗糙,易出纰漏。 越在这个时候,越要有意的提醒自己,静心去体验每一刹那。 慢,慢,慢, 直到该发力的时候,精准一击! 坐在观众席上的豫王一眼不离的盯着势头强劲的青队, 先进了两个球的青队再次先发, 作为前锋的颜台率先开球, 作为副前锋的苡灵把脚一弓,利索接球。 球一个个传下去,从始至终就像粘在这些孩子们身上似得,没有落下去一次。 十一个队员传够一轮,再将球传回前锋,是射门的时候了! 不料颜台一紧张, 球歪了, 打着璇儿的球眼看要落地,苡灵匆忙来救, 就那么脚尖一勾, 球又活了! 苡灵接着一个旋身,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球送入了风流眼! “中中中中……中了!” 豫王拍案惊奇,兴奋连连,“好身手,好身手啊!” 与此同时,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号角。 比赛规定,开场连进三球者当即获胜! 在欢呼声中, 颜台冲过来抱住苡灵就飞了三圈,并在额头上深沉一吻, “我的好灵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苡灵一抖,立马将颜台推开, “颜公子,大家都看着呢。” 唇瓣留下的温热尚且未消,拒绝就如寒霜降临。 这是颜台第一次被女子拒绝, 亦是从这一天开始,颜台对苡灵产生了一抹不一样的情愫。 他想掐她,像掐多肉一样狠狠掐她! 第47章 鲜活生猛 苡灵又怕颜台尴尬, 攥住他的胳膊就开始起哄架秧子,“领奖了,领奖了!” 颜台回过神,望向那匹心心念念的马儿。 原来白色的汗血宝马是一种流光溢彩的白呀! 白马,白花花的赏银,和白脸的荣康成了这一日蹴鞠比赛的最后剪影。 荣康愿赌也不得不服输,发狠地将一整盒白粉扪到了自己脸上。 “荣康吃糠了!” 青队雀跃起来。 红队怎甘于下风,立马鬼哭狼嚎的大赞:荣哥实诚!荣哥威武! 在红队的齐声鼓劲儿下, 输人不输阵的荣康驮着个美女绕场三周,嘚嘚瑟瑟,耀武扬威。 完事后爬起身,甩了甩脸上的白粉,咬碎了后槽牙与颜台约定, 一个月后再战! 双方怒目汹汹的顶了顶牛,然后哼的一声,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中秋的气氛已经拉满了。 穿街走巷,哪里都是浓郁的桂香与酒香。 卖大闸蟹的小贩挑着一个个竹篓,渴望着路人能够多看一眼。 苡灵目光一扫,扫到了几只特别肥美的,当即跳下了马。 “小娘子,挑几只回去吧,咱家的螃蟹各个肚大黄满,鲜活生猛!”操着江南口音的贩子热情的介绍道。 颜台一听这揽客用词,不由得坏笑一声。 我也鲜活生猛呀! 时下转眸看着苡灵的侧颜,愈发觉得粉雕玉琢,没忍住逗了逗那小脸蛋儿,颤溜溜的…… 不料苡灵只是随意的扫开他的手,头也没回的说道:“别闹,挑螃蟹呢。” 轰的一下,颜台气血上涌。 再度的被忽视被拒绝,就要把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子哥击垮了。 他憋着一口气,把苡灵送回了家。 然后梗着脖子,一脚踹开自家大门,大步流星的奔向西苑。 身旁的小厮吓坏了,小爷今个是怎么了,脸都憋成猪肝色了。 奔入西苑,一把将迎出来的辛小妾按在地上,就地处刑。 一通驰骋,那身下的辛小妾有些承受不住,抬手推了推他:“爷,不行了……” 这口气本是小心翼翼的讨饶,但此时的颜台听到耳朵里,立马换了层意思。 食不对味就够叫人生气了, 一贯顺从的小小妾室也敢对自己说拒绝? 颜台怒火中烧,立马抽身,再一把将辛小妾掀翻过来, 对着那白莹莹的皮肉就是一阵掐捏啃咬…… 红痕累累,辛小妾爆发出惊恐的哭声! 西苑里闹得不可开交, 得了通报的颜夫人火速赶了过来。 见了亲娘,三分的委屈也要变成十分, 颜台一头扎进颜夫人的怀抱里,委屈不迭的喊道: “娘!我要纳隔壁的苏姑娘为妾!她要是不愿意做妾,那就三媒六聘,娶她为妻!” 颜夫人大惊,一口气差点噎在喉里, 抚着颜台的脑袋惊愕失色的叹道:“天呐!我的儿!她可是个教坊司罪女!” 颜台不依不饶, 颜夫人也劝解不住。 这事儿若是捅到相爷那里,必是一番风雨。 辛小妾眼珠一转,适时的劝慰道: “我的爷,原来只是件女人的小事。您别着急,我来给您想主意。” 第48章 敲边鼓 苏献音下值后,官服都来不及换,骑上一匹快马就往家赶去。 走到半道,瞧见颜相爷在前头。 这个小老头挺有意思,有马车不坐,偏爱骑着他的灰色小毛驴晃晃悠悠。 摧鞭撵了两步,“颜相,晃在路上如此惬意,不着急回家过节吗?” 小老头一扭脸,脸上的笑容跟捧着仙桃的老寿星似的,“哟,是苏凤仪苏大人呀。老夫有什么着急的,家里人多事杂,成日里跟老母鸡炸窝一般。” 苏献音笑道:“您还是这么诙谐。现如今大郎干练稳重,三郎又是后起之秀,还不够您偷着乐啊。” 颜相摇摇头摆摆手:“甭提了,老大木讷呆板,老三又浮躁轻狂,老夫这三个嫡子当中,若说取中守正,当属老二。” 这三个嫡子,分别是颜垒、颜怀、颜台。 而今的颜相已过花甲,又遇颜怀失踪一事, 熬糟了四年下来,愈发觉得他的精气神变了。 变得有些像妇人,爱絮叨。 遭受打击是一样,兴许还有另外一样解释,男人六十阳转阴,女人六十阴转阳。另外,还有一点老来孤独的感觉。 苏献音前番从宋小蝶那里得知了颜怀失踪的真相,一直有心将消息散布于他, 此刻只好明知故问:“还是没有二郎的消息吗?” 颜相长出一口气:“无有,天南海北都要寻遍了。” 苏献音压着眉毛,模样关切的建议道:“不如您下令给祈远,近来他专工人口失踪案件,没准能突破一二。” 颜相勾唇一笑:“嚯,那小子,调回京三个月了吧,老夫怎么把他给忘了。” 敲完边鼓,二人又闲话几句,苏献音便与颜相告辞,先行一步了。 苡灵提着螃蟹回到家后, 冷不丁发现自己身上残留着颜台的熏香味道。 立马前去梳洗,并换了身过节的喜气衣裳。 倒不是反感颜台,只是想与他保持距离。在各个层面保持距离。 贵公子朗艳独绝,小女子哪敢高攀。 算了不谦虚了,情海无边,回头是岸才是道理。 可他现在已经动了那份心思,今后该怎么维持这位财神爷呢? 哆哆哆,苡灵五指跃动敲着桌面,细想当中的分寸拿捏。 苏献音这时候回来了,一进花厅就对苡灵张开了双臂,苡灵也配合,直接跳到了姑姑身上。 苏献音勉强抱住,前后趔了两步:“哎哟哟,姑姑可是抱不动了。小崽子今天在家乖不乖呀?有没有溜出去乱跑呀?” 这可太了解苡灵了,还真就没闲住。 苡灵咯咯的笑,婆子凑上来说道:“没乱跑,是我允许她出门一趟的。”然后又朝主子挤挤眼,“是隔壁颜台小哥张罗着踢蹴鞠,俩孩子玩到一起了。” 苏献音当即掉了脸子,搁下苡灵就坐到了椅上。 目光随即一凛:“咱们不高攀人家门第。”又对苡灵一招手,“过来!” …… 苡灵不情不愿的挪了过去。 苏献音语气严肃:“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 苡灵垂着头:“他来问我讨上吊绳,说是给祖母治癫病。我后来翻了翻医书,发现本草纲目里头确实有记载。” “后来呢?” “后来就认识了呀。” 苏献音握住苡灵的小手作势要打,婆子连忙拉住:“娘子,过节呢,不兴跟孩子动气。” 苏献音指着苡灵:“姑姑警告你,不许跟男子私会。再有一次,屁股打烂!” 苡灵心哼,怎么,您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婆子连忙揉揉苡灵的脑瓜打圆场:“好啦好啦,我们记下了,以后都听姑姑的话。过节了过节了,别看小雨零星了一天,新出的月亮可好了。” 回到家的宋小蝶躲在门口, 瞧着风波过去了,才露出了脑袋, “大人,阿嬷,我回来啦。和君楼新出的月团,我带回来了一盒。” 瞧着宋小蝶笑吟吟的脸庞,苡灵愈发觉得别扭。 上次送自己回教坊前,姑姑只说已经捉到了放蛇的人,可没有说是谁。光凭这一点,就叫苡灵怀疑是这个宋小蝶所为, 若不是以后需要经常相处,何必藏着掖着呢? 宋小蝶筛到了苡灵心绪复杂的目光,立马补了一句:“就知道小姐要回来,特意多挑了几个酸甜口的,小女娃们都喜欢。” 婆子搂着苡灵介绍道:“你见过她的,宋小蝶,由于常日里要协助娘子处理公事,今后就住到咱家了。” 苏献音又适时的补刀一句,对着宋小蝶说道:“你不必喊她小姐,倒显得生分了,今后只管称妹妹便是。” 宋小蝶那是一个喜笑颜开:“好,妹妹,有一个妹妹真好。” 俩人被宋小蝶的喜恰和悦,逗得哈哈直笑。 但对于苡灵来说, 只肖一瞬间便警戒线拉满! 成,今后你回来,那我就再不回来了! 第49章 过节 月亮浑圆,皎若冰团。 拜月之后,一家人设下一张圆桌于廊下,一边品美食,一边赏明月。 婆子在茶炉上烫好桂花酿,给每个人满上, 口中欣喜的念着,“真好啊,去年今日只有我和娘子两个人,今年就四个了。兴许明年,哥儿也能回来。” 大家笑了笑,举杯对饮。 用过了热菜,宋小蝶把最肥的那只蟹拆好,放在苏献音的碗碟里,又同样拆了一只给苡灵。 苡灵用手背一挡:“你吃吧,我自己有手。” 苏献音眼珠一斜,察觉到苡灵对宋小蝶的防备之心,瞬时也就明白了八成。 于是看似随意的聊到:“今儿听同僚聊起外教坊大火,死了一个,丢了三个,倒是有趣儿。” “怎会丢了三个呢?”宋小蝶连忙捧哏。 “基本把看守全调过来灭火了,有三个奴婢就趁乱逃了,其中就包括放蛇咬伤灵儿那个。”苏献音一边说着,一边偷看苡灵的表情,看她到底信不信。 苡灵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蹙了蹙眉心,一脸的小深沉, 随即问道:“姑姑说的是哪三个?” 苏献音有点纳闷,她怎么不先问谋害她的是谁呢,先前还缠着不放,今日倒不按套路走,替罪羊都想好了。 于是就顺着她的话:“那三人好似叫董萍萍,白露,令狐小团。” 一听死了的董萍萍按照预想被定性为逃逸,苡灵简直心花怒放。 不过软面馒头一样的令狐小团也敢逃了,着实令人意外。 那个白露不认识,“谁是白露呀?” 苏献音伸手抚着苡灵,像撸猫一样:“就是放蛇害你那个,是个处斩的史官之后。原先写文讽刺教坊司官员,被姑姑赏了二十板子。后来报复姑姑不得,只能转头捏一捏你这枚小柿子了。” 苡灵愣了一愣,不是宋小蝶干的? 于是追问道:“那既然是个普通艺伎,姑姑先前干嘛隐瞒她的名字?” 苏献音刮刮苡灵小鼻子:“她可不是个普通艺伎,擅工临摹。临出的大家名帖真假难辨,常被豫王召入府中切磋。姑姑生怕草草处决了她,引得豫王不悦,所以就先瞒着你了。” 苡灵抬起眸子:“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苏献音学着苡灵的模样一嘟嘴:“姑姑哪会对乖乖说假话。” 确实没说假话,用真话骗人来着。 婆子也添枝加叶的劝:“姑姑的整颗心都在小姐身上,小姐可不能不信任姑姑,要不然多伤姑姑的心呀。” 苡灵点点头,怀疑自己是真的想岔了。 有道是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十来岁的孩子顶多叫早慧,可再年长上二十岁,那就叫老练了。 何况还有亲情攻势,血脉连接的力量不容小觑。 眼看苡灵基本被糊弄住了,苏献音乘胜追击,笑容暖暖的把她拖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把住小手一起看月亮。 隔壁颜府。 全家二十几口人围坐在一张能跑马的大桌上。 先前得了癫病的颜老夫人还带着点没除根的劲儿,跟重孙子一老一少围着大桌你追我赶,兴奋不迭,跟个疯狂老太太似的。 颜夫人看长房媳妇今晚穿得素净了些,很是不悦, 又一贯见不得她那副缩头缩脑的小气样,当场就训斥了起来。 大郎颜垒话少木讷,也不知帮媳妇说句话,还正一门心思掂量着衙里的事。 三郎颜台一个劲儿的灌酒,平常不叫多喝,今天终于能过过酒瘾。 两个女儿因为什么拌了嘴,眼看要推搡起来了。 呼啦一声,桌上的两套碗碟又被疯跑的小重孙掀到了地上…… 颜相爷捂着脑袋,头疼,头真的疼, 要不说这个家我就不爱回呢…… 终于忍耐不住,一掌拍到了桌上,“安静,都给老夫安静!” 一圈的人瞬时收声,唰地一下扭过头来看着相爷,目色中满是讶异。 可就安静了三秒, 颜夫人一句你这老东西吃错药了吧, 静止的画面复又流动起来, 继续各干各事,吵吵嚷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头疼,头疼, 老夫惹不起你们这些活祖宗,总能躲得起吧! 于是一个人离了席,牵着自己的小毛驴出了门,也不叫人跟着。 月色甚好,在街角的一家小酒馆住了足, 里头只有一桌人,不喧闹。 点上三两黄酒,两碟小菜,一个人自斟自酌了起来,享受片刻宁静。 然而事与愿违, 一杯酒刚刚润了润肠,通体松快之时, 就听邻桌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听说了么?颜相那个二公子不是失踪了,而是被人谋害了。” 一刹那, 颜相举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浑身僵住了。 第50章 小猫拱奶 婆子是个会说相声的乐子人, 声情并茂的讲着小时候听来的神鬼故事, 大家听的入神,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直到隔壁颜府大半夜脚步踢踏,跟万马奔腾似的,这才引得一家人出门察看。 毕竟认识,总得有些邻里之情。 一问才知,颜相爷出门遛弯去了,这么晚还没回来。 怕他喝多歪在外头,颜家人开始着急上火了。 这厢帮着一起寻找,直寻到了两条街外,适才瞅见一黑灯瞎火的墙角处,有个小老头抱着头小毛驴正在隐隐哭泣。 大家哄的一下跑了过去,颜夫人的嗓门最大, “老爷你这是咋了?哭什么呀?” 相爷抖搂着肩膀,不由得呜嚎起来:“我的儿啊,我的怀儿啊!” 待安抚住了他的情绪,相爷适才缓缓说道—— “方才酒馆里有两个喝酒的,老夫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坊间传闻,怀儿不是失踪,乃是死于人手。” 说到这,相爷长吁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目色发狠道,“据说那凶手就在京城!” 颜家人炸了窝,“谁呀!可有说是谁?” 相爷摆摆手:“正要细问呢,那人偏就不说了。拱了拱手,只称是听来的传闻,做不得数的,然后就撒秧子跑了,兴许是怕惹祸上身吧。” 颜夫人高声:“那你咋不追出去?” 相爷无奈的闭了闭眼:“当时一听怀儿遇害,老夫浑身都僵了,动也动不了。” 颜家人听罢,在深夜的大街上议论如沸。 此时,站在人群最后方的苏献音和宋小蝶交换了眼神,压下了志得意满的神情。 那在酒馆遇见的人正是苏献音撒出去的细作之一, 数日来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今日中秋,原以为可能不大,便约上朋友去酒馆喝顿小酒,不成想机会就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出现了,当真是意外收获。 散了场后,月已将西,子时了。 苏献音亲自给苡灵抹抹小脸,洗的白生生的,然后搂进了被窝。 姑姑的胸口有香味,出于好奇趴上去细闻了,感觉是花香味道。 苏献音看着她的模样,跟小猫拱奶似的,整个人都化开了~ “灵儿要是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 缩在臂弯里的苡灵抬起眸子,“其实我很成熟的姑姑,您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苏献音笑到眼睛弯弯:“有多成熟呀?” 苡灵:“超级成熟,有分寸也会办事。从您的视角看起来或许有点不规矩,可我也自有一番道理呀。” 苏献音柔声:“不到一定年岁,见过的人就少,历经的事更少。灵儿很聪明,但远不是智慧,所以要多加管教。因为会闯祸的,多是聪明孩子。” 苡灵眨眼:“经文里不是说,人出生的时候根须齐全。后来越长越大,反倒被世俗磨灭了先天慧根吗?” 苏献音意外一喜:“你还看经文呐?看来要给你找个师父了。” 苡灵歪头:“什么师父?凶不凶啊,疾言厉色的我可不要,大傻蛋也不要,从前就遇见好多。” “道家师父。” 苏献音搂着她躺下,轻轻拍着后背, “早些睡觉,明天姑姑带你去拜师。等你一见到她呀,就知道她什么样了。” 第51章 这边拜师那边奸计 四绝君打理着袇房,准备接待即将登门的徒儿。 一颗心保持着清静,那么天地之间的灵气便会自然而然流入体内。 作为修行人,四绝君便是如此, 理着理着,一个念头忽然降临, 七月初八日子夜所作的一幅画闪现在了脑中。 一贯记录东市风物,而这幅则是少有的非实景。 乃是感当夜磁场混乱,观想到的画面。 对,观想,巫卜亦称之为通灵。 (七月初八子夜,正是苡灵穿越来的时辰。) 折回了塔顶画室,将那幅画翻找出来, 画上一共八个人,一个小姑娘手持一把无形之刃,以处刑姿态,除掉了另外七个! 四绝君内心一震,这孩子原来是带着特殊使命来的…… 而那被处决的七个,则是将来会危害众生的大恶之人。 时间仿佛被重置了…… 她莫不是以恶止恶的修罗女?又或是雷神的使徒? 四绝君长出了一口气…… 是贫道多思了。四绝君提神敛气,终止了自己的妄想心。 不管她是什么,有何来头,既然与贫道结下这层缘分,那便关注当下即可。 清风观外,苏献音为苡灵整理着衣裳, 谆谆告诫道:“等下见了道长,一定要有礼貌哦,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时下京中,许多人家会把女儿送入道观挂名,一是为了禳福消灾,二是为了迎合风潮。 苏献音也乐于如此,想到苡灵今后有道家师父傍身,可洗一洗被教坊染污的名声,也好为将来铺一铺路。 一早就备下了昂贵的拜师礼,于此刻心中忐忑的叩响了山门。 有小童等候多时,当即头前带路,将二人引向后院。 立于门口的四绝君看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阶下一步步的跳上来,今日又穿了身鹅黄色衣裳,其活脱可爱,颇像只破壳没多久的绒蛋鸡娃。 出门相迎,单手立掌:“女善人,你来了。” 苏献音还了道家礼:“坤道您太过客气。” 苡灵抬眼一看,满是惊喜:“呀!雪松仙子?真的是雪松仙子!” 苏献音扭过头:“你与坤道见过?” 苡灵开心到点头:“见过,昨日在豫王府见的,是仙子教我踢蹴鞠,这才赢了比赛。” 苏献音笑岑岑地搂住苡灵肩膀:“今后就不能叫仙子了,是师父。” 四绝君摊掌一请:“请进吧,屋中叙话。” 这厢袇房之中,四绝君对苡灵进行着初次考察,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那厢颜府,颜台和辛小妾站在东苑阁楼上,望着苏家的院子默默出神。 颜台对于昨日的失态有些懊悔,一抬手抚摸着身边人的脸庞, “妆儿,昨日不该把气撒到你身上,现在还疼吗?可也奇怪,昨日我竟像疯了一样。” 这个问题局外人来看就比较清楚了,你家有疯癫基因呗,老夫人不就带头疯了。 但辛小妾早已是局内人, 时下收到了郎君的致歉,激动的双颊颤动,水目含波,一滴泪水将落未落,别是一番楚楚动人, “您别这么说,妆儿不疼的。您动了那么大气,也只不过留下了一点红痕而已,足见您对妆儿的怜惜。再者说,妆儿也有说错话的地方。” 颜台笑了一笑,掐掐她的脸:“她若有你这么乖驯就好了。” 辛妆挽着颜台的手臂,侧脸贴在了他的肩上:“妆儿是您的人,自然服从,任凭您来调教。可苏姑娘不是,她现在啊,基本上只把您当作友人看待。” 颜台疑惑:“她与我相处之时,能看的出来是非常开心的。难道真的没有旁的心思?” 辛妆莞尔一笑:“这就是男女的区别,男人通常不会真的把女人当朋友,可女人会。” 颜台蹙眉,随即又拽了起来:“成!不管她把我当成什么,早晚都是小爷的囊中之物!” 辛妆抬眼:“这才是我的爷!” 然后奸计溜向了唇边,“您下次见她,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个月后不是还有蹴鞠比赛么,就故意把她的身份告诉荣康。等荣康一欺负她,您就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颜台一挤眼,喉咙中的笑声就要憋不住了, 兴奋的抱住辛妆,一口吸在了脖子上,“我的小狐狸,在小爷我临幸她之前,先把你幸个够!” 辛妆喘息,“您来啊,今日要是弄不哭我,您试试!” 第52章 为师等你许久了 检查了体格,考察了根器, 静思之时,窗台上的盆景松被清风一抚,荡漾起的松针不经意落下了一枚, 四绝君随机问道:“你认为,贫道会为什么而死?” 问题一出,苏献音先行紧张了起来,双眼紧盯着苡灵。 苡灵的感性一面在体内狂奔,仙子才不会死,就算死也是寿终正寝,但冷却了一下,便理性客观的答道: “求仁得仁,复无怨怼,平静而死。” 她也是懂她的,像仙子这样的人,一定有着旁人看不透的使命。 四绝君点头,脸上带着称心的微笑:“既然如此,那贫道就收下你这个徒儿了。” 苏献音大喜,推着苡灵就跪在了四绝君面前。 其实这个答案,从道家的角度来看尚未及格,但从世间法的角度来看,能说出这话的孩子算是人精了。 许多年后,四绝君和苡灵隔岸相望,告诉了她所期待的答案。 这是后话了。 时下,四绝君右手结剑指,抵在了苡灵眉心之前。 此情此景,一眼万年。 旋即双眸微闭,丹口默念,授以祝词: 三生万物,丰泽万方; 微妙玄通,道法自然。 以道养武,以武显道; 德冠古今,福寿康宁。 祝念后,带着苡灵入大殿,行科仪,拜祖师。 祖师在上,今日于良辰吉日,弟子四绝君收苏苡灵为徒,待三年期满,将再度上告祖师。得令之后,方归正统。 这告词说得中规中矩,但四绝君的内心带着无限感慨, 好徒儿,为师等你许久了。 神邸之前,数排黄色的灯烛摇曳不休,将师父未曾宣之于口的话语传达过来, 苡灵不知究竟,却很感动, 双眼泪水朦胧,心中默默告念,祖师在上,今后我必会尊敬师父,护佑师父。一愿师父安泰,二愿道法永驻! 叩拜过后, 苡灵接过师父递来的三炷香,诚心的插在了香炉之上。 耳侧钟鼓铿鸣,洗人肝肠。 仪式完毕,四绝君将一只温柔手,轻抚在徒儿头顶。 苡灵整理了情绪,撒起娇来挽住师父:“师父师父,您刚才对我的祝词里有一句,以道养武,以武显道。您是打算教我功夫吗?” 四绝君点头:“没错,灵儿是练武的好料子。再者说,教你书画也坐不住呀。” “哈哈,师父真了解我。”小脑瓜立即在师父的广袖上蹭蹭。 四绝君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正苦等一个合理由头露一露武功呢。 苏献音在大殿外接住了苡灵:“坤道,多谢您收下了灵儿。您看今后,哪一日将她送来学道比较好?” 四绝君手掌一翻,接住了一束阳光,澹然说道:“当下灵儿困于教坊,不急在一时。逢三的日子能来一趟最好,如若条件受限,贫道亦可登门传道。” 苏献音喜笑颜开:“成,就按坤道所言。” 在告辞之前,四绝君并没有叮嘱苡灵太多, 只是眼中有物的看着她,心说小家伙,你离闯下祸事的时日不远了。但这次师父不会替你挡下,该你尝到的教训必不可少。领受之后,方知义理。 两辆马车从街上擦肩而过。 一辆车中,苏献音一个劲儿的夸奖苡灵表现良好。 另一辆车中,颜相爷带着大郎颜垒,面色审慎的奔向京兆府。 祈远此刻正在衙内等候。 经过了一夜半日的察访,二郎颜怀失踪之案被揪出了一个新线索,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藏冰署! 第53章 第一个证人 今晨,京兆府监牢内。 祈远提审了一个冰市市霸。他搞冰块垄断事小,袭击了一位绣衣使事大。 大字型绑到了刑架上, 泡过了盐水的皮鞭往胸前抽了几个回合, 那玫红色的锦袍就裂开了,人敞了怀,露出紧致有型的八块腹肌来。 其人颇有媚态,当即眼神暧昧的看着祈远:“哟,这位官爷,您是故意想看小可的身子吧。” 祈远一愣,一张寒冰脸被他臊得微红,不由得怒目而视:“大胆!” 市霸不以为意,故意对着祈远露出舌尖舔了舔牙齿:“小可见官爷也生得不错,眉目俊朗,英气逼人。您要真有什么雅癖,不用这么麻烦,到小可家中就是了。” 祈远攥拳切齿,正吩咐小吏上大刑, 在这个时候,颜相爷的信使来了。 附在耳边低语几句,惹得市霸竖起了一双精灵耳死命偷听,隐隐约约听到了颜怀两个字。 祈远点头,送走了信使之后折回刑房。 瞅着那故作媚态的货色,很快也就知道他是什么变的了。 于是把皮鞭一折,抵在了他的脸旁,“本官瞧你心性,该是极为怜惜这张脸的。若再不招,这便打烂了,余生只做个人人厌弃的丑八怪便罢。” 市霸这才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缩着一张涂脂抹粉的俊脸往后躲,眼神来回闪烁, “别别,官爷您别动怒。可真的没什么好招的,小可哪知道那位爷是绣衣使,只以为是来抢市的同行罢了,这才下手重些……我赔!多少银子都赔!” 祈远:“背后可有人指使?” 市霸疯狂摇头,额角的散发都糊在了脸上:“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哪敢跟官爷们过不去。” 祈远不信。近期以来,绣衣使失踪的失踪,伤亡的伤亡,表面来看都是意外,可总觉得背地里有一只大手在翻云覆雨。 令人将他从刑架上松下来,绑缚凳上施以烙刑。 小吏在一旁手执烙铁敲着火盆,看向了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这一个眼神,就把市霸吓坏了, 挣脱了小吏猛地抱住祈远的大腿,吟吟哀求道: “官爷,官爷,别毁我的脸,别毁!戴罪立功行不行?我知道一件事,此事也是您想知道的!我只敢跟您一个人说,还请您摈退左右!” 祈远稍加思忖,朝小吏们摆了摆手。 只剩两人的刑房内,市霸跪在地上身姿盈盈,竟有点弱柳含烟的味道。 然后慢条斯理的讲述了藏在心底的一桩旧事。 约莫是四年前了,初夏。 夏季是用冰的旺季,光是一众冷饮铺子要购置的冰块就占了全年的五成。 我刚继承了我爹的产业,就是给这些冷饮铺子供冰。 可前一年冬天气候较暖,私窖里的藏冰远不够用,于是想方设法打通了藏冰署这条路子。 那些日子,每日里在藏冰署出入。 就有那么一天,人迹罕至的藏冰署突然多出来了好些人。 我认出了他们,是荣侯府的下人。 更紧要的,还看见了两位小爷。一个就是颜相爷的二公子颜怀,一个是王都尉的独子,王羽。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当时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个颜怀不想进来,可是王羽却千方百计的游说…… 您想啊,来藏冰署这种地方有什么意思呀?没什么可玩的呀!寻常出入的不过是吏员和我这样的人罢了。 但后头,更大的稀奇来了, 就在那两天后,满京城流传着颜家二子失踪的消息。 我这前后一联系,就觉得啊,当天藏冰署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第54章 第二个证人 颜相爷带着颜垒到了京兆府, 按照市霸的供词,秘密缉拿了王羽。 这家伙是个骄生惯养的赌徒,人被抓的时候还在赌局里睡大觉。 颜相爷当时一听王羽这个名字,头都晕眩, “老夫早就说过,这个王羽不可深交。可怀儿心软,到底是毁在了这个狐朋狗友身上啊!” 人归了案,突击审讯,在高压之下,一副软骨头很快就招了。 他战战兢兢,人像被抽走了半个魂儿, “我招,招招……” “是是是,是荣侯府的人替我还了三百两赌金,条件就是让我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把颜怀哄到藏冰署。” “我没想太多,真没想太多。” “荣家和颜家毕竟是表亲,哪能叫人想太多呢。” “可后来听说颜怀失踪了,就就,就吓得我不轻。” “但我真的啥也没干,仅仅把人哄过去而已……” 祈远瞳仁一缩,摁住桌子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如鹰隼的盯着王羽: “你说,你什么也没干,可是颜怀被骗进了藏冰署,这么一个有手有脚,体格结实的成年男子,就这么老实呆在里头,不会往外跑吗?” 王羽揉了揉头发,不由得哭了起来: “他被控制住了。刚进一号冰窖,就被荣侯府的下人控制住了。我想拦,可拦不住,给了我一通警告才把我放出来的。” 祈远冷笑一声,明明是同伙,倒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又问:“后来呢?” 王羽摇头:“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不信您问嘉旺赌局的掌柜,那一天我送完了人,马上就回赌局了。对了,账簿,账簿里有我销账的记录。” 书记官做好了笔录,祈远命人将王羽和市霸悄悄送往绣衣司的监牢秘密看管。 这厢与颜相爷说道:“此事牵扯荣侯府,事关重大,不好贸然前去拿人,你我当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方好。” 颜相老谋深算的一压眼皮:“他荣侯得罪的人多了,不如一并联合起来。眼么前就有这么一个,苏家,苏献音。” 吃过了午饭,苏献音叫婆子带苡灵去午睡,这头跟宋小蝶商量点事。 婆子满口答应,成,我一定给她哄睡着了! 这便拥着苡灵上了床,但苡灵哪里是好对付的,小嘴叭叭, 不停的问着婆子昨晚没讲完的神鬼故事, 可婆子困呐,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的,坚持着聊了一会子,两只眼皮犹如千斤重,迷迷糊糊的说道,“小姐呀,你不睡吗?你不睡我可就睡了。” 苡灵忍笑:“那你睡吧。” 婆子如遭大赦,一闭眼就睡着了,马上响起了香甜的打鼾声。 苡灵憋着坏,蹑手蹑脚的跑回花厅,对着苏献音和宋小蝶就是一句,“我把阿嬷哄睡着了!” “啊哈哈哈!”两人同时爆发狂笑,直笑到前仰后合。 笑到擦去两眼泪,门子在这时呈进来了一封信, 苏献音看罢后,面色平静到叫人猜不出她的情绪,随即站起身来: “小蝶,你不是最会翻花绳吗?带着妹妹玩玩。我出去半日,你们两个可不要打架哦。” 宋小蝶扑哧一乐:“大人您净打趣我,您就放心去吧。” 姑姑和宋小蝶之间有秘密…… 苡灵默默想着。 那不如就趁这半天,好好的诈一诈她! 第55章 姐妹交锋,输的挨打(上) 苏献音一走,宋小蝶就自动代入了长姐的角色。 拿出五彩的棉线,合成一股粗的,开始引导苡灵去玩姑娘家的玩具。 瞧着她两个手指肚儿随意一捻,再那么一扭,绳结就打好了,苡灵很是惊奇,“哟,上次见这么手巧的,还是上次。” 宋小蝶抬眼:“灵儿说话总跟别人不一样。” 苡灵托腮:“哪里不一样了?” 宋小蝶将花绳套在十指上:“有时候会蔫着坏,句法也有点像外族人,不知是交了什么坏朋友。” 我交了坏朋友?没搞错吧! 苡灵哼笑:“我有没有交坏朋友不知道,反正你交男朋友了。” 宋小蝶愣住:“何为男朋友?” 苡灵抿唇:“嘿嘿,我新创的词,就是相好的。” 宋小蝶脸色一红:“乱说!” 苡灵晃晃脑袋:“我可不是乱说,你这两天时不时的发呆傻笑,这就是典型的有相好的症状。并且是刚好上没多久,两个人正新鲜着呢。” 宋小蝶朱唇半张:“天呐!你才这么大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晚上我就告诉大人,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苡灵扑哧笑了:“你还告我的状?昨儿姑姑还说了,你的婚事由她定夺。要是知道你私下里有相好的了,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宋小蝶不语,只管摆弄花绳。 苡灵把脑袋伸过来看着她的表情:“我可以帮你隐瞒哦,不过有交换条件,你得告诉我最近和姑姑在密谋什么。” 宋小蝶冷哼,起身把二门锁紧了,“你也甭想着气我,把我气走了好溜出去瞎跑。” 苡灵捏着嗓子挑衅道:“哎哟哟,姑姑未来的干女儿有私情了,这可出了大事了哟~~” 宋小蝶把眼睛一捩:“我已年过及笄,就算有也很正常,不用你来说,等大人回来我自会说个清楚。” 苡灵朝她气鼓鼓的模样做了个鬼脸, 就以姑姑爱掌控一切的性格,不发火才怪呢! 是夜,苏献音回来的很晚,眼看到就寝的时间了。 一回来就直奔书房,宋小蝶也跟了进去。先是伺候笔墨,而后没过多久,里头就传出了训斥声。 苡灵咯咯一笑,小耗子般扒在窗边往里偷看。 “是谁?还是那个于墨行?” “是他,可是大人,他对我挺好的。” “我早就说过他待你并不真心,只是瞧你杨柳细腰,消遣时日罢了。” “大人,我……” 苏献音面色严肃,拿起了压书的镇尺:“跪下,伸手。” 宋小蝶就听话的跪下了, 跪的笔直,胸腰高挺,再伸出一双柔夷小手。 自觉的把手掌摊平,迎接即将来临的责罚, 十个指尖因为害怕正在轻轻颤抖着…… “手板二十,不许躲,不许哭,若是以后继续与他勾扯,那便不用再回家来了,听明白了么?” “是,小蝶明白了。” 苡灵暗叹,真是听话啊!听话的过分啊! 继续看,那黄铜镇尺虽不厚,可是够硬,连苡灵都能联想到它打在手上的感觉。 苏献音端坐椅上,目色居高临下, 抬起镇尺,四平八稳的三下手板,宋小蝶的肩膀就开始狂抖。 掌面泛起红云,咬肌拉牵紧咬着牙,眼角已经泪光盈盈了。 打孩子从来都是真打,又是节奏平稳,铿镪顿挫的两下, 那通红的手掌就隐隐约约透出紫点来了, 宋小蝶就快要跪不住,缩了一下手又赶忙伸了出来,那叫一个不敢违逆! 正看得津津有味,婆子冲过来将苡灵拦腰抱起,脚步嗵嗵的往后院扛,“你这坏孩子,不许偷看!” 苡灵吱哇乱叫:“不公平啊,凭什么打她就打手板,打我就打屁板,一点脸面都不留!” 婆子直笑:“你有什么脸面?!姑姑说你昨夜还小猫拱奶似的往心口贴,这会子又要脸面了?” 苡灵大叫:“啊——!不是啊,我只是闻一闻是什么香味,误会了呀!” 婆子掩她的口:“甭解释,阿嬷知道你缺一口奶,小时候断奶早,要不然怎会带个奶嘴项链呢。” 苡灵内心:糟了,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56章 姐妹交锋,输的挨打(下) 书房内,孩子还没打完。 苏献音突然想到明日要带宋小蝶出门办事,被人瞅见她手上的伤痕就不好了。 再者说,镇尺生硬,这孩子就快跪不住了。 于是盯着她憋红的脸蛋责令道:“右转,手肘撑地。” 小蝶怔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手肘一挨地,整个人就呈跪趴姿势,屁股撅了起来。 当即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小蝶投来羞臊讨饶的目光。 苏献音不为所动,仍旧严厉说道: “明日要出门见人,不便再打手板。灵儿挨打,向来是打光屁股,一是能随时看得见轻重,二是她小,不讲什么脸面。你长上她四岁,今日就留一点薄面给你。还有十五板,你用心受着。” 挑了裙子,白绸亵裤下的两团肉肉紧张到缩成了一团。 尺子扬起,再重重的往最肥厚的地方拍去。 疼痛,害怕,难堪,一声声响亮的板子声撞到墙上再撞入耳朵,由外及内进行着一场磋磨与教化。 通过疼痛,将惩罚变现。 而所谓惩罚,其实惩戒的都是人的一颗心。 它也许不能瞬时令人明理,但常常叫受罚者对施罚者产生出一种敬畏和顺从的情绪来。 这也就是大人们口中常说的“听话”。 孩子只要听话,道理总会慢慢懂。可光说道理,保不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断没有板子落在身上那么真切实在。 在这个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时代,苏献音遵循着此道。 十五板子快要打完,最后一下的时候,按住了小蝶的腰,使足了力气拍打下去,直震得自己手都疼了。 小蝶没撑住趴在了地上,喉咙中酝酿的哭声终于泄了出来。 可又不敢大声哭,只是呜呜咽咽,努力整理着情绪重新跪了起来。 见她乖驯,苏献音满意的把镇尺放回了原处。 打也打了,心里的火气也消了,看着这丫头片子跪在面前抽抽噎噎,请求着自己原谅,不由得心疼了一下,抚上了她的头顶, “好了,罚也罚了,你既知错便好。” 放了张鹅羽软垫在凳上叫她坐下,小蝶便试摸着往下坐。 坐下后,感受到了垫子的柔软, 心里也随之接收到了来自大人的温暖, 这似乎是一种在她生命中极为难得的,被在乎的感受。 帕子擦擦脸,苏献音便开始逗她:“根本就没多重,这就哭了?你妹妹屁股打肿了都没哭。” 小蝶低头:“妹妹不怕您,可是我怕。” 苏献音默了一默,随即点头:“这倒真被你说中了,那个小崽子还真的不怕我。” 又突然想到,“诶,对了,怎么好生生的突然来承认错误呢?按理说不应该瞒着么?” 小蝶看了一眼苏献音的笑容复又低下头来, “大人恕罪,原是真的想瞒上几日,好等那个于墨行给出承诺再向您交待的。可是今天下午,妹妹拿这个事情威胁我,非逼我说出咱们在密谋什么。我岂能受她的威胁,干脆自己招了算了。” 苏献音哈哈笑了两声,双眸又陡然一缩, 这个小崽子,竟敢在大人面前耍手段! 第57章 小娘子,咱们成亲吧 八月十七,本是送苡灵回教坊的日子。 但得来个信儿,礼部要下来人对教坊大肆检查,于是着意避避风头,多留了她一天。 清晨刚用罢早饭,苏献音和宋小蝶便整装待发。 临出门前,苏献音交待婆子:“若在家中闲得慌,可带她在附近逛逛,不可走远。” 有了这道圣旨,苡灵可就一刻等不了了, “阿嬷阿嬷,皇城里头我可没逛过,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 婆子拿出一件厚衫子给她换上:“外头有风,仔细着凉。要说好玩的地方呀,咱们去铃铛街吧。” 好喂,一听这名字就觉得好玩。 步行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铃铛街。放眼一看,果如所想。 幽长的小街人头攒动,路两侧的贩子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还有许多小吃店,茶馆,以及花市。火火红红的开在后头,引人深入。 几个四五岁的小豆丁在苡灵的腿边撞来撞去, 然后又吆喝着超越了前头的行人。 苡灵也跟着来了兴致,快跑起来追赶他们。 前头一定有什么新奇东西,才能叫这些小孩子如此兴奋。 婆子紧赶着追,哎呦我的小姐啊,你还是个人来疯啊! 跑进了人堆里一看,原来是有一对老夫妇扎了几个能装人的大花篮,悬挂在会旋转的木架上。 这不是古代的旋转木马嘛! 没坐过,得试试, 于是嗖的一下,跳进了最喜欢的篮子里,伸手就招呼店家,“转起来!转起来!” 老夫妇对视一眼,“小孩子玩一次一文钱,大孩子可是要三文哦。” 婆子调笑道:“那老婆子几文呀?” 老夫妇:“……” 周围看客哈哈大笑起来,有人起哄道,阿婆要坐不必收钱,成了一景,咱们还要给钱呢! 婆子大方的拍了五文出来,“转!给她使劲的转!一回玩尽兴了!” 老夫妇遇见这位大客高兴的不行,使劲的推动了开关, 一通心疯尖叫,木架子都快给人家玩散了架, 跳出花篮,紧赶着下一处景点。 玩了半条街,有点口渴,婆子排队去买梨汤,嘱咐苡灵等在街边别动。 此一时,街对过有个大茶楼在做周年庆典活动, 少东家亲自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就是那么无意的一抬眼,看见街对面站着个小姑娘。 他呆愣的看着她,心中痛楚而又狂欢,一条命在此刻活了,从前的十八年不过是行尸走肉。 他对身边的小厮说,“我要成亲了。” 然后便一往无前的奔赴对面,为了这短短的十几步路,不知已等候了多久,此刻再也等不了一时一刻了。 没有修辞,没有原因,她穿的厚,看不出所谓的杨柳细腰,也没有展示出任何的卓越才华。她什么都没有做,就是在那里,但已经足够了。 小厮听见这话,起先不以为意,“您不是说宋小蝶只是个红粉知己么,咋又要成亲了?” 然后一转头,看着他以无比认真,无比虔诚的身姿奔向一个陌生的姑娘,瞬时就张口结舌,整个愣住了。 他白袍蹁跹,与风同至,欣然万方, 他站在她面前,故音重续般邀约道,“小娘子,咱们成亲吧。” 第58章 小厮的预言 铃铛街名字的来历,源于它的开发者在每个路灯上都悬起一只铃铛, 有风来时,呤呤作响, 恰如客至纷纭,应一个上上彩头。 小厮眼看着命运的风,把小主人狠狠往前推了一把,不由得感慨道:“铃铛街上初相遇,一见佳人误终身,小爷你完了……” 路对面。 正仰头看风的苡灵听见了来者说话,目色中满是诧异, “你这……” 看向他,身高颀长,五官温润。 半扎的马尾拦不住墨发如瀑,发丝随着月白色的衣摆乱舞于身后,带出一味落拓不羁来。 苡灵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问道:“公子刚才说什么?” 于墨行复又启齿:“我说,我们成……” 刚吐出几个字,小厮冲了过来。他怕小爷这样的唐突会把人吓跑了,连忙接话道:“我们茶楼成立一周年,现有抽奖活动,小娘子也来参与吧?” 于墨行推了小厮一把,非要把话说全, 小厮忙递眼色,附耳说道,“慢点来,慢点来,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于墨行这才缓过神来,笑逐眼底的说道:“对,没错,茶楼成立一周年,有大奖,小娘子也来试试吧。” 抽奖? 试试就试试,以前抽奖从来没中过,既然来到了新世界,兴许手气就变了呢。 随着他们来在了茶楼门口,把手伸进了一只大木匣中, 搅都没搅,直接拿出来一张纸条递给了于墨行, 于墨行将纸条打开,高声宣道:“这位小娘子中了头奖,得两篓六安瓜片!” 小厮就龇牙咧嘴的瞅着他家主子胡扯八道。 一圈人开始起哄,两篓!还是六安瓜片!闲月茶楼大气啊! “小娘子,两篓茶叶足有八十斤,你一个人可拿不动,这就给你送到府上?”于墨行笑问。 苡灵的脑门上直冒泡泡:“八十斤啊,这得喝到何年何月。” 婆子买完了梨汤回来,听闻中奖很是高兴,“这个好这个好,不出四个月就过年了,咱们送人的年礼有了。” 于墨行顺势朝小厮一挥手:“挑上茶叶,走!贵客自然得送到家门口!” 一路回到苏家,将茶叶递给门子,两厢又礼貌的道别着,“小娘子和阿嬷没事就来茶楼坐坐哈~” 婆子不明就理,只以为是好运气,客套着向人家答谢。 苏家的大门刚关上,于墨行就一蹦三尺高,发出了给给给的笑声。知道了她住在哪里,今后可以尽情创造偶遇了! 小厮挠挠头:“小爷,您上次叫我送小蝶姑娘回家,好像也是来的这一户……” 于墨行夸张的僵住:“不是吧,她们两个难道是姐妹?” 小厮撅着一张嘴:“我的爷,咱们多少也得讲点德行,您不能尽着一家姑娘祸害。” 于墨行叭叽一掌拍在了小厮头上:“胡吣!今后这位刚刚认识的小娘子就是你的女主子,爷心里只有她一个。你的爷也不再是你的爷,只属于她一人。” 话罢,吹着口哨,抱住膀子,得意洋洋的往前走。 小厮跟在后头,心中拜服:“您厉害。” 路过前头的大门楼,眼睛一瞟,看见了门匾上的颜府二字。 “颜府!他奶奶的,这家有个颜台小畜生,长了一张专门欺骗女子的俊脸……” 说着话,人噗通一声扑到了地上,学着唱戏的甩起了头发,那抡的叫一个圆, 口中又唱又念,“啊呀——,他们两家是为邻居,可不能叫那个祸害近水楼台先得月唷——” 小厮根本没眼看,臊得直跺脚, “您甭唱了,甭唱了,怎么一遇见高兴事就成了二百五呢!” 于墨行又噗通一声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再抬手给了小厮一个脑瓜崩,“你懂个毛!小爷我这叫率性而为,不拘一格!” 第59章 苏家故人 于墨行的爹总有一种表情,肥肥的脸上半笑半阴沉,似是愠恼又似要调侃。 闲月茶楼里,当他招待完了两桌贵宾,听闻了于墨行的所作所为之后,重新带上了这种表情。 嘴角一咧,目露精光的质问道:“头奖,六安瓜片,两篓,你想要干什么?” 于墨行笑岑岑的:“阿爹,给您找儿媳妇呢。” 老于一啧舌:“唉哟,可是祖宗显灵了,我还以为我的好大儿只会跟女子做朋友,每回手没牵过就要黄呢。” 于墨行美滋滋的:“这回您就擎好儿吧,我今个儿开窍了。” 老于点点头:“开窍了好,是哪家姑娘呀?家里是干什么的?” 于墨行脱口而出:“我管她家里是干什么的,只要是我认定的人,不问出处!” 老于瞥了他一眼,但心里相信儿子的眼光,于是说道:“成,何时需要媒人上门提亲,你跟爹说一声。” “谢谢爹!就知道您宠我!”于墨行感激的一鞠躬。 老于摆摆手,忙去吧忙去吧,下半晌还有两位贵客莅临,做好迎接准备。 苏家。 苏献音和宋小蝶是踩着西斜的日头回来的, 一进门就看见两大篓茶叶摆在厨房廊下。 婆子连忙迎出来:“娘子,这是小姐在铃铛街上的大茶楼里中的奖,上好的六安瓜片,您看咱们取出来多少自用?再有多少存起来?” 苏献音凝眉:“中奖能中这么多,这家人够瓜的。” 婆子哈哈直笑,宋小蝶听了这话却是暗中窃喜, 铃铛街上的大茶楼,可不就是于墨行家开的么, 他肯定是认出了阿嬷来,所以故意把奖抽给我,当真是有心了…… 有人揣着糊涂装明白,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苡灵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莫名其妙的中了奖,又莫名其妙的送上了门,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呢,既然人家出物出力的开了个好场,不妨看看接下来会演什么好戏吧。 一家人等待吃晚饭的时候,门子就下值回家了。 家里人少,不需要两个人白班夜班的轮值,白日里添个门子不过是为了收发信函。 此时,一个背着苗刀的中年女子,披着夕阳,步伐疲惫的来在了苏家门口。 她拿出衣兜里的字条,核对了地址,确定了是这一户后,面色忐忑的叩响了苏家大门。 小蝶来应门,第一眼看去,就知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 面庞黑瘦,皮肤粗糙,头发干枯。一套褐色的粗布衣衫破破旧旧,可谓是穷困潦倒。 “请问这里是苏献音,苏娘子的府邸吗?” “是苏府,请问你是?” “我,我是从前蓝田苏家的护院之女。” 一听是苏家故人,小蝶都激动起来,“快请进,快请进!”然后搀着怯怯生生的她,火速的奔向院中, “大人,快出来!您看看是谁来了!” 苏献音一跨出门槛,整个人都被逝去的旧时光击中了,四年未见,人就像老了十岁之多。当即红了眼圈,声音颤抖: “苏琴,是你呀。” 苏琴噗通跪倒在地:“小姐,真的是你呀!我终于找着你了呀!” 苏献音冲上前来,两个人抱头痛哭,哀戚之声惹得婆子和宋小蝶也跟着泪水涟涟。 苡灵站在后面强忍着泪, 这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姨姨,当年可是好生漂亮的呀…… 第60章 尿床 “当年,老爷自知大祸临头,提前遣散了所有家奴。” “可我爹说,此身蒙受苏家救命之恩,又已随了苏姓,那便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 “老爷被判了斩刑,阿爹感叹老爷冤枉,便带着几个忠心的家奴去劫法场,而我负责在场外接应。” “大家知道,此行胜算寥寥,近乎于无。” “可有些事情,就算是失败也要去做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小姐应该是听说了,阿爹他们被乱刀砍杀于当场,而我也在打斗之中伤了右手。” “所幸劫了匹快马,留下一条命来。” “这四年来,到处躲藏。右手废了一半,使不动刀了,也做不动什么力气活。但我心里存着一口气,就开始练习左手,如今我这左手不比右手差。” “今年年头,冷不防发现官府的缉凶榜上将我的画像撤了,兴许是放弃缉捕我这个小角色了。” “然后我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寻找苏家剩下的人。” “查访后知,夫人在老爷被处死的当天就撞了墙,小公子流到了西宁,小小姐入了教坊,只剩下小姐您一个人好好的。” “起先呢,是寻到了您夫家,东都,得知您和离了。” “也猜着了您和离的原因,当时家中遭到这么大变故,那王郎就困着你,连兄长的最后一面都不给见。” “这又赶到京城。” “京城大呀,又不敢在宫城外等您,正苦思冥想呢,随身的荷包里突然掉出来一张字条来。” “这字条是当年老爷添置了这处宅子后,派我爹送家具的时候写下的。” “当真是起了大用,这便寻了过来!” 一席话罢,苏献音揩掉了两眼泪,紧紧的握着苏琴的手,“现在终于到家了,从前你是护院,今后还是护院,咱们苏家还在。” 苏琴重重点头:“好,好……” 婆子和小蝶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苡灵搬出了两壶酒,一家人热热闹闹,聊得火热,饮了个大醉酩酊后,月亮已经过了树梢。 东厢房没打理好,苏琴和小蝶一起宿在西厢。 其余三人睡在了正屋卧房。 苡灵跟姑姑睡床,婆子睡在隔间的榻上。 瞌睡虫爬过眼皮,苡灵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可由于饮酒太多,身体想去撒尿,但此夜突然降了温,还刮着呜嚎的大风,精神上就犯懒不想动…… 尿尿小人和睡觉小人开始打架, 打着打着,就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找到厕所了,人也就坦坦荡荡的尿了…… 哗啦啦,哗啦啦,一股暖流流向全身, 咦,这被窝里怎么越来越暖和,真舒服!紧跟着睡的更香了! 直到苏献音被一种冰凉潮湿的感觉湆醒, 掀了被子,点灯一看,当即朝她的小屁股上扇了两巴掌:“这么大了还尿床!” 苡灵被打醒,在训斥声中哼哼唧唧坐了起来, 揉揉眼睛,适才发现身处河泽,被子褥子全湿了…… “这是怎么回事?涨水了?” 苏献音被气笑了,指着一团尿洇,“你闻闻!” 婆子听声,抱了几条新铺盖过来给换上,“您别怪孩子,十来岁尿床的大把。书院里头住宿的孩子,那褥子底下都是发霉的,为啥呀?还不是尿了床又不敢说么,硬是给暖干的,哈哈哈。” 苏献音笑了两声, 但看见苡灵穿着个湿裤子站在床边的癔症模样又来了气, 伸手给扒了,“尿湿了就不用再穿了,光屁股罚站,不许睡觉! 婆子咂着舌,“得了得了,”紧忙给她换了身干净睡衣,复又推回床上。 苏献音摇头:“你就惯着她吧。” 婆子只是笑:“娘子年轻气盛,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啊,再回忆从前对孩子又打又骂,那只剩一个后悔。” 再次躺下,已经过了最瞌睡的当口, 黑瞎瞎的夜色中,主仆两个想起了什么,又接着小声聊起了天。 苡灵也没睡着,只是侧耳倾听,可突然之间,就在呼号的大风中提取到了不同的声音, 嘎吱吱,嘎吱吱…… 霎时间瞳仁一缩,糟了,是贼踩过屋顶的声音! 第61章 苏琴首秀 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在这样的大风夜里,溜人屋顶的八成是小偷,或者是慌不择路的匪徒。 不会是官差,官差直接就破门而入了。 苡灵嘘的一声,“别说话,房上有人。” 苏献音和婆子瞬时就浑身一冷,“啊,这……” 苡灵翻身下床,不顾姑姑阻拦,快速溜到正屋门口,抄起栓门的木棍来。 透过半透明的窗纸看着庭院中的影子,那人一步飞跃,从正屋屋顶跳到了西厢屋顶,猫在了一角往这边观察…… 苡灵正要出手,突闻几声响亮的踏步声! 是苏琴踏着院中的莲花缸,几步借力就上了屋顶,立时与他打斗起来! 紧听一声闷响,那人就被一记猛拳击中心口,再咕咚一声从屋顶掉了下来,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苏琴跟着跳下,一脚踩在了那人背上,“绳子!快拿绳子来!” 苡灵去拿绳子,等苏献音她们冲出来的时候,贼人已被完全制服。 出手之快,令人咂舌。 丢进柴房,经过一番私讯,果如苡灵所料,是个盗窃财物的小飞贼罢了。 踩点踩了半个月,见整个皇城里头只有这一户人家全是女子,夜晚还没有门子看守,自以为押中了宝,没想到捅了阎王窟窿。 苏献音抹了抹冷汗,拍了拍苏琴肩膀:“得亏你回来了。” 婆子双手合十,对着苍天拜了三拜:“多谢观音菩萨庇佑,多谢观音菩萨庇佑,您老人家一定是看着苏家有难,才叫苏琴回来的。”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一环套一环,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他的意义。 事态平息,就等着卯时门子过来,将小偷送官处理。 只是经历了这夜半惊心时刻,所有人也就无心睡眠了。况且也不能睡,万一小偷有同伙就不好办了。 铺了茵席在花厅,点上茶炉,一家人拥炉而坐。 婆子把苡灵横抱在怀里,“旁人不睡行,你得睡,明儿姑姑还要送你去教坊。哎,先咬住牙,在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再熬几天吧,咱们就快出来了。” 苏琴目露不忍:“小姐,啥时候把小小姐弄出来呀?” 苏献音摆了摆手:“先不提这个,正在办。”又戳了下苡灵脑瓜,“刚才你也是的,就这么往外冲呀,忒胆大了!” 苡灵只是咯咯的笑,没说什么,自己也感慨啊,多悬了,差一点就暴露武功了…… 不过要说起实战格斗,自己还是缺乏经验的。热兵器时代与冷兵器时代,对武者的要求不可同日而语。 方才看苏琴身法,有几路通背的雏形,还杂糅着偏门拳法,有几个路数自己甚至都不认识…… 回溯着苏琴的一招一式,苡灵又迷迷糊糊的跌进了梦乡, 只是有点魇住了,耳朵能清清楚楚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可身子就是动不了。 婆子以为她睡熟了,就把她搁在了茵席当间,再盖上一张小被子。 此时的苡灵比着同龄人还要矮小一些,浑身带着点没发育的幼态,几人看着她的睡相,愈看愈觉得可爱, 于是上下其手,捏鼻子的捏鼻子,捏脸蛋的捏脸蛋,好一通摆弄。 有研究称,人脑感受可爱的部位与负责攻击的部位是同一处,这就好理解了,可爱到让人受不了,只能通过轻微的“攻击行为”来表达了。 苏琴咂叹:“年纪小就是皮肤嫩乎,这么暗的烛火下,还水光莹莹,奶豆腐似的。” 苏献音笑道:“当年灵儿刚出生的时候,咱们就是这样摆弄的,一晃这么多年了。阿嫂那时也是个喜恰人,我一说孩子皮肤好,摸着滑腻,她直接就把孩子的裤子给扒了,说你来摸摸屁股,手感更好!” “啊哈哈哈哈哈哈。”几人狂笑。 小蝶打趣道:“那她现在也没长大,不如趁她睡着再给扒了,给琴姨好好把玩把玩。” ……苡灵要在睡梦中骂人了。 几人又是狂笑,笑罢了,婆子拍了拍小蝶手背:“你也跟着心疯。不闹了不闹了,咱们就算不睡,多少也得歪会儿,明儿还有一整天的活要干嘞。” 转过天来,深秋的气氛已经浓了,天亮的时间都晚上很多。 苡灵一睁眼,就听见嚯嚯嚯嚯,舞刀的声音。 是苏琴在练功! 连忙起身,跑向庭院,只见墨蓝色的天幕之下,利刃狂飞,划出了一道道白色的刀影来。一把上好的苗刀被她舞得剽悍雄健,势如破竹! 苗刀,主要以双手握刀, 原本是以右手为主力,而她如今已换成了左手, 舞起来以身摧刀,刀随身转,堪称人刀合一。再加上她奇诈诡秘,进退连环的步法,可谓是势法浑厚,人莫能测! 好厉害! 现在跟她打,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怪不得人家是祖传的护院,还敢去劫法场,苡灵咬着嘴唇,心里默默想着。 见她看的认真,苏琴潇洒收刀,“灵儿,是对武艺感兴趣么?你若肯学,我必倾囊相授。” “学!”苡灵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婆子在这个时候递了一块毛巾给苏琴擦汗,招呼起大伙用早饭,“干什么都得多吃饭,就你小豆芽菜似的,刀都拿不动。” 苏琴捏了捏苡灵的骨骼肌肉,面露喜悦的说到,“阿嬷不用担心,有的孩子早长有的晚长,灵儿以后会是个大高个的!” 苡灵只觉得,大高个与否不要紧, 太矮了缺乏力量,太高了丧失敏捷,中等个子最好。 吃过了早饭,就是离家的时候了。 门子押着小偷去送官,这厢套好了马车,先送苡灵去教坊。 苡灵的心情有些复杂,教坊的四面高墙把生活隔成了两半,一半是受人安排的小孩,一半的独当一面的大人。 教坊大门前,苡灵回头与姑姑再见。 可就是这么回眸一望,不经意发现另外一辆马车看似无意的停在了后头。 与窗中人一对视,当即认出了他。 是昨日闲月茶楼的少东家。 嗬,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里头那个冒冒失失的想法应该会戛然而止了吧。 第62章 于墨行的自白 于墨行一早动身,要给外教坊送茶叶。 惦念着心里的姑娘,便勒转马缰多绕了几步路。就算看不见人,看一看她家的院墙也是好的。 走到了巷口, 发现她也上了马车, 还带着包袱,像是远行的模样。 这可不成!真是去外地了,可就见不着了,跟上跟上…… 于是紧随其后,不成想竟是同路,一前一后抵达了教坊。 直到她进了教坊大门,心里才陡然一惊! 小厮看着主子惊诧的脸色,丧气的垂下头来:“我的爷,看来她是个教坊艺人啊,算了吧,趁早打住……” 于墨行不说话,与管事交接完茶叶后问道:“您可知,方才进门去的那位姑娘是谁?” 管事一回头:“你是说苏内人吧。” 内人,还真的是个艺伎,于墨行的心沉了下来。 又问:“那她芳名何许?又因何事入的教坊?” 管事提了提眉毛:“四年前大名鼎鼎的蓝田起义案听过吧,她就是被牵连的蓝田豪绅之女,苏苡灵,其姑姑原先是教坊副使,后来调入内廷,升为凤仪女官了。” 于墨行答谢过后,黑着一张脸回到马车。 自打昨儿小主子着了魔,小厮一整天都捏着一把汗,此刻觉得情况回转,很是替他开心。 谁知于墨行沉吟半晌,还是撂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你说,我该怎么把她接出教坊呢?” 小厮:“……” 爷,你完了,你这回真的完了。 方才教坊门前,于墨行盯着苡灵,而宋小蝶又盯着于墨行。 在意的人,总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这三个人在此时形成了一个规则怪圈。 又于此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从宋小蝶的内心滋生出来,开始怀疑那两篓茶叶,并不是抽给自己的了。 两天后,凌烟湖边。 宋小蝶收到了于墨行的一封信,两个人如约而至。 为了此约,宋小蝶精心妆扮了两个时辰,女为悦己者容,于墨行懂。 但他还是选择开门见山的说道:“小蝶,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个清楚。” 小蝶心儿一颤:“你说。” 于墨行望向湖水:“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叫苏苡灵,此生非她不娶。” 小蝶不敢置信:“你……” 于墨行垂着眼睑:“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突然。可我也不能不说,若继续拖着你,那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小蝶悲愤满怀:“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我妹妹!” 于墨行浅叹:“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你妹妹,再者说,你们两个也不是亲姊妹。” 小蝶双眉紧蹙:“你可知她的身份?教坊司罪女也要?” 于墨行点头:“我知道,可这不重要。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介商人,只盼着苡灵不嫌弃我才好。” 小蝶颓然,凌乱的摇了摇头,再红着眼圈质问于他:“那我呢?你就从来没有对我认真过吗?” 于墨行转过头来,目色真诚的抱歉道: “是我对不住你了。但好在,我从来没有碰过你。说来你别觉得可笑,我从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模仿着别人去跟女子交往,可终归是照猫画虎,不解深意。” 说着话,他一昂头看着天边的白鹭,满脸幸福:“直到我第一眼看见苡灵,方知其中百味。” 小蝶冷笑:“她还是个会尿床的丫头片子,哪里值得你喜欢?” 于墨行一听这话,竟一改常态,出人意料的捶打着栏杆,哈哈大笑,“哈哈哈,她还尿床啊,那我俩就更加般配了!去年冬天我喝多了,也尿了一回床!” 小蝶睁大了眼,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于墨行。 她陡然发现,在这认识的半年时间里,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他。 初见之时,只觉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再见之时,尤觉芝兰玉树,高岭之花。 半年下来,但凡认识他的人,无一不称其为翩翩君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别人眼中的翩翩君子, 在聊到他心爱的女子之时,突然变成了一个顽皮的孩子,不顾身段,不顾形象的谈论起令人害羞的私事,如此这般的忘形不羁…… 这才是真的他吧! 他遇见了她,就活成了本来的样子,最放松的样子,那这,真的是爱吧…… 思及此处,小蝶的愤怒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哀伤。 她哀伤的眸光流转,与湖上烟波混为一处:“我懂了。只是,你叫我怎么释怀呢?” 心有不甘,更有不舍。 前一刻还幻想厮守一生的人,现在告诉你再也不可能了,那是怎样的割裂与绝望…… 于墨行拍了拍小蝶肩膀,慢条斯理又意兴昂扬的说道: “从前读曹植的《洛神赋》,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写的多好啊,还感慨过那是怎样的痴情绝恋。如今方知,那什么都不是!当你遇见了一个人,还有功夫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何以谈爱?……纵使鸿笔丽藻,描绘精到,不过是身体吸引,与爱何干……若非叫我说,我愿以伟岸二字称之,她就站在那,如此伟岸!还有一个词,心心相印!她就是我整颗心的形状……所以小蝶,你今后如果能遇见这样的人,你一定会明白的。” 于墨行的话,表明上是开导小蝶,其实更像是一场自白。 诚能感人,小蝶品到了他话中的百般诚意,只不过这份诚意跟自己毫无关系。 一颗心狠狠坠了下去,无力感将自己死死包围,也再也没有力气说上什么了。 委屈是有,只是倾诉出来,倒要成个令人厌弃的可怜虫了。 于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于墨行望了一眼小蝶的背影,送上了属于他的一份祝福。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前事已经了结,可以轻松上路,奔赴余生了。 小蝶没忍住回望的时候,河边已经不再有于墨行的身影。 走的这么快吗? 就这样毫无留恋吗? 一时间再也绷不住情绪,泪水滂沱而下,冲刷了脸颊上的胭脂,只洇得帕子一片残红。 大人说的对,他从未对我有过真心! 只是于墨行,你自称从前不懂情爱就可以轻松了事吗? 无缘无故招惹了我,我又何辜? 小蝶心中千丝百结,五味杂陈。拖着疼痛的身躯深入湖边林中,寻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算好好痛哭一场。 第63章 闹鬼 夜风飘飘,灯影摇摇。 一个姑娘远离了路旁的最后一盏灯笼,走向了夜的最黑处。 由于腹内疼痛,起先走的很快,可当整个人就要包进黑暗的时候,脚步就忽地停下了。 她顿在灯影与黑暗的交界线,影子在背后拉得很长。 四周并不是绝对安静,似有秋虫啃噬骨头的声音,又在空旷的夜里产生了回响,咯噔咯噔,那些细密的啮齿仿若啃在了自己心上。 再看看前头的一排净房,好黑…… 黑到一缕光都没有, 怎么一盏灯都不安置呢! 可人有三急,小腹之中疼痛翻涌,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鼓足一口勇气,走进了最外侧的一间净房。 刚拐过隔墙,踏进厕内一步, 右脚登时撞到了一个沉闷闷的东西…… 人停止了呼吸, 身子也僵住。 僵硬的脖子慢慢右转,正试图看一看撞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这! 姑娘在黑暗里张大了嘴,面目扭曲,一颗心就要从口中跳将出来,紧跟着啊的一声,拔腿就跑! “鬼呀——!有鬼呀——!” 凄厉的喊叫声冲出回廊,再穿进一间间训练房里。 夜训的艺人们从房中涌了出来,但见一个姑娘正飞疯似的快跑。直跑得屁滚尿流,连跌带摔! 口中不停的喊着,鬼啊,有鬼啊。 “什么鬼!哪里有鬼?” 例行巡视的陈总管抓住了姑娘的手腕,大声问道。 裙裤湿透的姑娘哆哆嗦嗦,目色恐惧的指向身后,“净房,净房有鬼。” 陈总管厉斥:“胡说!走,我倒要看看鬼在哪儿!” 拽住她往净房奔去,所有看热闹的一并跟上。 到地了,一打灯笼,却什么都没有。陈总管扭过头来质问她:“你说的鬼呢?” 姑娘疯狂摇头:“不不,刚才真的有鬼!鬼抓我的脚踝,那是一只黑色的手……很像被烧焦了!对对,是烧死的鬼,就是前几天会宾阁烧死的鬼!真的闹鬼了呀!” 陈总管冷哼,“我看你就是闹鬼的,”然后甩开了她的手, “都散了,都散了!该干嘛的干嘛去!” 人群四下散开,但个个走出去没几步便三五扎堆的议论起来。 四人小帮派也汇在了一起, 蒋静骨碌着眼珠子:“你们相信闹鬼吗?” 熊二缩着脖子,说话都带颤音儿:“我信,从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闹鬼。” 熊大咬着嘴唇:“这事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刚才真要是撞鬼,还能叫她跑了?” 蒋静口气神秘:“我听说啊,冤死鬼或者是找替身的,都会找特定的人下手,兴许看她不是,就放走了。” “咦,怪瘆人的。”熊二抖了起来。 苡灵笑问:“那间净房可有死过人?” 三人互相看看,“这个倒没听说过。” 苡灵耸肩:“这就是了,找替身的鬼常在河里或者凶宅这类地方,净房里都是些啥呀,没听说过么,金汁辟邪。” 几人笑了一笑, 熊大连连点头:“老大说的在理,我也觉得是人的可能性最大。” 熊二搡了她一把:“要真是人,干嘛抓她脚踝呢?” 熊大:“恶作剧呗。常言说,人吓人,吓死人。” 蒋静看向苡灵:“老大,她刚才还说是一只黑色的手,焦炭似的,真的没可能是那个烧死的海萌?” 苡灵拉着她们来到背阴处一伸手:“看,黑吧。再看看你们的,也是黑的。人虽怕鬼,可是鬼更怕人,放心吧。” 听了这话,几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 这一起闹鬼事件虽然风头不小,又被讨论的热火朝天,但多数人都认为,在口中嚼上几日便会被忘却。 殊不知,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第64章 打通堂 这次回教坊,苡灵发现达丽瘦了。 对,就是第一天压腿,压出笑话来的那个达丽。 虽说只有三天半没有见到她,可她的变化就来得这么快。 瘦了,也憔悴了,又因为练功,浑身的伤。 冷眼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皮肤弹性差,瘦下来的肚皮松松垮垮的,人也无精打采,一副累过头的样子。 于是好心提醒她:“达丽,你要多注意休息,练功靠的是日积月累。也要多吃点牛筋猪蹄,这样对韧带有好处。” 刚说了这么一句,蒋静就把苡灵拉走了,“嘘,大家都不理她,你也甭搭理她。” 苡灵蹙眉:“干嘛排挤她?” 蒋静小声:“她每天压腿就像行房,浪叫声都传到隔壁去了,天天引得其他部门的小蹄子来看,咱们空舞部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啊?她还是那副腔口啊,自己都不知道注意的吗?”苡灵拧着一张小脸。 蒋静瘪嘴:“说的就是这个呀,她自己都不知道收敛,谁还愿意理她。” 说着话,又暗戳戳的朝达丽翻了个白眼。 熊二趁着休息的功夫跑到了空舞部,“老大,静姐,听说了么,昨儿晚上那个见鬼的艺人吓病了。” “病了,很严重吗?” “吓得高热不退,还发不出汗来,已经被送到医务室了。” “唉哟,秋天生病可不容易好。” 达丽听见,主动上前搭话,一条大舌头仍是吐字不清:“医务室在哪儿,我有发汗的法子。” 蒋静眼珠一斜:“关你什么事,先操心你自己吧!” 达丽吃了个没趣,耷拉着脑袋走开了。 苡灵看着达丽的模样眸子一缩, 昨晚上那个鬼不会是达丽吧?她浑身上下怎么带了点内疚的意味…… 怀疑归怀疑,苡灵并没有把话说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人已经病了,这头就姑且观察着吧。 林教习进来拍了拍手:“集合了,集合了,咱们后半节随堂小考,总结一下这十天来学习的内容。” 咦…… 一听这个,姑娘们恨不得喝倒彩。 随堂小考后面紧跟着的就是批斗大会,大家受苦受难的时刻又要到了。 每个人的条件不同,考的内容也不同。 轮到达丽的时候,她癔症着脸,瞌睡的眼都快睁不开,但还是紧咬着牙按照林教习的指示去做动作。 那舞姿怎么说呢,可谓是船头上跑马,走投无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真的一言难尽…… 大伙憋着笑,憋的浑身颤抖, 林教习看不下去了,上来就哐通一脚:“你跳的什么东西!老汉推车吗?” 哈哈哈,没有人能再憋得住笑,地板都要捶烂了。 “毫无舞感,动作稀碎,我白教你了!一边站着去!” 达丽灰溜溜的站到了墙角。 接下来,一个接一个的考,林教习的火气就像灶王爷上天,没有下来的时候。 只是最后轮到苡灵的时候,林教习却直接把她略过去了,“你经常不上课,不用考了,上食堂吃午饭去吧。” 然后带着一脸怒色,将其余的姑娘们扫视一圈,“你们这帮懒蛋,今儿一个都跑不了!” 拿出记录错误的生死簿,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挨罚。 站姿弯腰,手扶把杆。 金丝竹做成的教棍又细又弹,挥在风里刷刷直响,噼啪一声打在肉上,疼得姑娘们直跺脚。 有的三棍,有的五棍,最多的打了二十一棍。 二十一棍的那个姑娘边哭边喊,“疼,您别打了,疼。” 林教习毫不手软:“就是叫你疼,就是叫你疼。” 软绸裤子上的鞭痕那是一条挨着一条,鞭子带来的风掀起上衣衣摆,直叫那挨打的小屁股生出了一种风雨飘零的破碎感。 达丽挨的不算太多,十棍。 毕竟来的时间短,没有那么多错误供以清算。 离她三丈远,都能看得出她紧咬牙关,牙骨都要咬崩了一样, 教棍上身,浑身扭拧,林教习又是骂:“挨个打都找不着姿势,你还能干什么啊你!” 蒋静的最少,草草三棍还放了水,只不过算个警告。 可她满脸通红,像是优等生受到了不该受的耻辱,暗中发誓同样的错误绝不再犯,定要在以后讨回尊严。 苡灵被林教习故意撇开,但她没走, 要是走了,下午再见就更尴尬了。 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发现不知怎地,林教习近来是越来越暴躁易怒了。 以前很少打通堂,骂人也没有这么难听。看来她也是变了,人总会改变。 林教习的心境确实有所变化,但另外一方面,也源于苡灵没有过多的精力放在林教习身上,从而忽视了她的感受。 直到隔壁一个来看热闹的乐师对苡灵说了句话,这才叫她知道原委,“好孩子,你还不去哄哄你们教习,她就是因为你才总动怒的。” 第65章 装神弄鬼 训练房里,人都走光了,苡灵才慢慢上前。 “林教习,七月节因为我毁了整场演出,至今没跟您说声抱歉,实在是我的不是了。” 林教习眼都没抬,坐下来擦着汗,双目放空,看着窗外。 她很累。 苡灵从前做过武术教练,知道这种感受。那时候还跟同事调侃,为人师婊子的,一上课就换了个人,天天都得装。 这属于玩笑话了, 在其位谋其事,面对那么多学生,要操心的地方不是一点两点。分寸拿捏,因材施教,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我知道,您最看重我,是我辜负您了。虽说我现在的心思不在舞艺上了,但还有蒋静她们。” 林教习嘴角牵动,轻轻摇了摇头:“你快去吃午饭吧,其他事情不用你多虑,更不用多思。而今你是从四品女官的侄女,我怎敢对你说罚就罚呢。” 苡灵揉了揉衣角:“教习说这样的话,怎会叫我不多思呢?您到底是我的老师。” 林教习淡淡说道:“我明白的,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想通了。再出名的艺人也是下九流,而你并非池中之物,教坊司这一方天地终究是留不住你的。” 苡灵贴近了林教习,朝她一歪头:“灵儿懂您的苦心,曾打算把我培养成一流的艺人,也好谋个好出路。但现在虽说计划有变,可咱们的师生情没变呀。” 林教习被她逗笑了:“你这孩子。” 苡灵挽住她:“好啦,晌午饭咱们去小灶,一起吃顿大餐。” 林教习不动,苡灵就像扭麻花似的缠住了她,“走嘛走嘛,给我个机会孝敬孝敬您嘛,林教习向来是最大方的了。” 耐不住她哼唧,林教习便也欣然同意了。 先把人稳住。后来再上课,苡灵就自觉担任起了助教的角色。有人帮着分劳,林教习也能轻松一些,两个人自此找到了新的相处模式,重归融洽。 两天后。 铁一般的秋风打落了霜花,满地的残叶擦在地上刮喇喇直响。 今晚上没有夜训,苡灵去杂货铺买了个新手炉,打算暖一暖冰凉的被窝。 刚买完东西出来路过花丛,冷不丁瞧见那三个蹲在矮松窝子里。熊二机敏,一抬眼就看见了苡灵,连忙朝她招手,“老大,过来。” 苡灵好奇的蹲进花丛,“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熊大说道:“曲乐部有个小蹄子骂人忒脏,还扬言要打我和静姐,咱们在这儿蹲她,等下给她点颜色瞧瞧。” 苡灵左右看看:“这风呜嚎的,都在屋里猫着呢,她还会过来?” 蒋静笑道:“这你放心,这蹄子嘴馋的紧,每天晚上都来买瓜子嗑,牙怎么不给她嗑崩呢。” “嘘,来了来了。”熊二连忙拿出一张黑布,“快,披上披上。” 四人藏进了黑布里,跟一大团老黑猫似的。 那人买完了瓜子,大大咧咧的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嗑,咔嚓咔嚓,瓜子皮吐得跟天女散花似的。 紧盯着她近前了,趴在最前头的熊大找准时机,迅猛的伸出右手! 呼的一声,稳稳的攥住了她的脚踝! 那人的反应跟前儿见鬼的那位一样,登时愣住,双眼大睁,嘴巴大张, 然后啊的一声,撒腿就跑! 熊大没丢手,那人被绊在了地上,再死命的将她往花丛里拖。 “鬼啊——!救命啊,救命啊!” 熊大就是拉着她的后腿不放,粗壮有力的臂膀把她整个人都拽进了花丛一半。再看时机差不多了,突然的一松手。 地上的人像条垂死挣扎的鱼,突然的受了赦,又如驴打滚一般爬了起来,四脚乱蹬,踉踉跄跄的逃走了。 边逃边喊,鬼啊,闹鬼了,真的有鬼呀! 四人掀开黑布,从花丛另一侧溜走,跑到了安全的地方适才哈哈大笑。 “真有你们的,扮鬼吓她。” 蒋静嘚瑟的撞了撞苡灵肩膀,“那必须的,都正怕鬼呢,一回给她治住了,看她下回还张狂。” 当夜,很多人都不敢熄灯睡觉。 再到转天,管事们都开始偷偷讨论,要不要找司天监的人来看看。 陈总管不信邪,当即否决了提议,并给所有人开了一场有关鬼神之说的大会。 又过了三天,鬼话连篇的舆情再度冷却下来的时候, 却在那个初雪的早上, 一个厨子无意发现,外头的雪地里躺着一个姑娘…… 第66章 雪地里的凶案 第一场雪来得是这样早。 夜半伸手喝口水,冷然发现窗边有雪声,期待了一场梦的时间,天微亮就跑出楼外了。 在雪地里印下第一串脚印,再合着丁香蓝的雪色, 苡灵感觉自己也成了画中仙。 打头阵去食堂看看有什么早食,脚下咯噔咯噔的声响把人显得尤为欢脱,跑着跑着,身后两个飞奔的侍卫超越了自己。 瞧那步子,袍底都激起雪浪了, “这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一个侍卫摆了摆手:“内人你还是回避吧。” 好像真的出事了。 苡灵跟上,没出几步就看见食堂附近站着几个人,近前了才知道,一个姑娘被害了。 她衣衫不整,黑发凌乱,倒在殷红的血泊里…… 血泊开成了一朵盛大的血之花,绽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刺眼醒目。 陈总管扫开了她身上的雪,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整个人腹腔大开,内脏全部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烂肉,还有隐隐可见的腰骨。 “通知京兆府吧,带仵作来。” 侍卫得令而去,陈总管弯腰抓了一把雪,努力搓掉手上残留的血腥气。 苡灵小声问道:“陈叔,这姑娘是谁呀?” 陈总管一怔,这才发现苡灵在身边:“好家伙,你不害怕呀!这都敢看!” 苡灵咬了咬唇:“人总有一死,没有太害怕。” 陈总管虚虚的弹了她个栗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姑娘是上个月刚入教坊的方晴,精通音律,还是我把她安排到琵琶部的,可惜了。” 苡灵默默点头,是挺可惜的。 起床的人越来越多,陈总管下令将尸体用挡板围了起来。并且关闭了食堂前门,只叫大伙从后门出入。 苡灵也不去吃饭,就想等仵作来了,听听他能给出怎样的说法。 大雪没停太久,再度开始洋洋洒洒的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从远处冲了过来,抱住地上的姑娘就放声大哭, “方晴!方晴!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呀!” 苡灵认出了他,是杂货铺的方掌柜。每三日会来铺子一次,其余时间都是两个阿婆在卖货。 他哭的沉痛,眼泪搅着鼻涕砸落到的衣襟上,遇风成冰。 陈总管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先想一想怎么给她安排后事吧。” 方掌柜咧着大嘴,哭到不能自已:“我怎能不哭,她到底是我堂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呀。” 陈总管叹了口气,叫人把他扶起来。 可他悲痛的成了一滩烂泥,提都提不起来,最后只好作罢,任他在雪里地窝着。 一个男人哭成这样,还是因为一个远房堂妹,苡灵第一次见。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的官差来了。 方才侍卫去报案,祈远刚好在衙内,一听是教坊司出了这样的凶案,便自请前往。 毕竟最近的教坊司,实在太不安宁。 他执剑快行,冲在最前。玄色披风在雪中漾起,整个人犹如一匹疾驰在雪原上的烈马。 近前了,祈远第一眼看见的竟是苡灵, 但他速速把眉眼收转,瞄向了地上的姑娘。 差人们忙碌起来,排查现场,记录案情。 仵作当场验尸,结合天气推算,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熄灯时分,亥时。 再看死因,是活生生的被剖腹而死。 而凶器,目前查不出来,伤口周边不整齐,有着被牙齿啃咬过的痕迹。 这条信息使所有围观者背后一寒! 牙齿啃咬过!难不成是野兽或者…… 最近闹鬼的事情接二连三呀。 面面相觑之下,口上又不敢多言,只能先由官差定夺。 襄助仵作验尸完毕,祈远甩了甩手衣,他认真的模样好似冰雪一般庄重肃然。 而后问向陈总管:“可知最后见过她的人是谁?” 陈总管挠了挠下巴,看向了姑娘的鞋底。再一回头,寻找起她的脚印。可是雪太大了,短短的时间内下了两场,早已经覆盖完全了。 只好回话道:“这个,恐怕要找同在琵琶部的艺人们问一问了。” 祈远点头,对着属下一挥手,“先找间屋子,把尸体挪进去。”然后命令陈总管:“召集教坊司所有人前往大殿。听好了,是所有人,一个不漏!” “是是。”陈总管连忙应声。 在集合之前,苡灵去了趟杂货铺,特意在柜台之上瞅了一眼。 第67章 救熊大于杖下 教坊司四百多号人集合在了大殿前的平台上, 个个淋着雪,睁大了眼睛看着官差们怎么办案。 刘青羊带了个热包子给苡灵,“我见你一直没吃饭,多少吃点吧,再不济暖暖手。” 苡灵接过,身子倾斜,半靠在青羊姐的身上,心中温暖。 人群最前方,祈远站成了一种仰之弥高的姿态。 他负手而立,迎着扑面的霜雪,目光审慎,睃巡着每一张面孔。 先随机抽问了几个管事,叫他们说一说对此案的看法。 果不其然,有人认为此乃恶鬼作祟,前两次没找对人,第三次才大下狠手。 还有人说,是雪天林中缺少食物,跑进了教坊司一只猛兽。 秉持着有人行凶看法的,居然是少数。 苡灵笑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听罢了众人看法,祈远哂笑着点了点头,抖落了眉睫上的冰晶,抬眼看着一众, “好,既然多数人都认为是恶鬼作祟,那么就从六天前第一次闹鬼开始查起。” 陈总管拱手:“大人,这个从何查起呢?” 祈远:“本官方才勘察了地形,发现那一排净房,离空舞部、曲艺部、琵琶部的训练房最近。当夜又有夜训,那么本官断定,第一次出现的鬼,就出自这三部的艺人!” 陈总管立即传唤出三部的教习乐师。 几人刚出列没几步,但见达丽脚步踏踏的冲了出去,跪在了祈远身前, “大人,不用问了,那一夜的鬼是我。” “我不是要装神弄鬼,而是尿急,去了一趟净房。可是太黑了,我不敢往里走,就蹲在了净房门口。” “谁知道刚蹲下,又进来一个姑娘,一脚碰到了我。” “我就伸手,把她的脚挪开……” “后来,就传成了闹鬼。” 人群嘘声四起,骂声连连。 陈总管双目圆瞪,胡子都吹了老高:“混账!你提醒一句便罢,何须抓人脚踝!既然惹了大家误会,为什么当夜不说个清楚?” 达丽支支吾吾:“我我,她们都孤立我,我怕说了以后,更没人愿意理我了。再者说,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只以为谣言传上两天就被忘了。现在我作证,不是闹鬼,是有人借机行凶!” 祈远对达丽点了点头,叫她起身, 再度放眼看向人群:“现在第一个鬼已经找到了,那么第二个鬼是谁,自己出来承认!” 四人小帮派偷偷交换了眼神, 蒋静率先摇头,示意不可说。 苡灵眉叶一凝,思绪翻涌。可这一凝眉,就引起了祈远的注意, 他直入人群,走到了苡灵面前,“是你吗?苏姑娘。” 苡灵气笑了,歪了歪脑袋:“祈大人是什么意思,在您的心目中,我就不是个好人呗?” 祈远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是好是坏,尚需进一步了解。只是本官方才在姑娘眉宇之间,捕捉到了一丝纠葛。” 苡灵用指尖捂了捂笑唇: “遇见了这样的大事,谁人不纠葛!今日祈大人刚到现场,第一眼不看死者,偏来看我。现下这么多人都在,还来看我。不知小女何德何能,竟得大人青眼,您还是多留意案情,不要再为我分心了~~” 人群哄然,到处飘着坏笑的声音,仿若嗅到了什么粉红八卦。 祈远两腮牵动:“好狡猾的丫头。来人,把她拿了。” 苡灵一惊,这家伙是个煞神啊! 没凭没据就要拿人? 眼看差人就要把苡灵当小猫一样掂起来了,熊大高呼一声: “不是她,是我!”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熊大。 熊大义气,扮鬼的主意本来就是她出的,也是她做的,自然不会叫旁人替自己受过。再说刚才达丽承认了,也没受到惩罚,综合考虑下来,索性承认算了。 祈远有点意外:“是你?缘何要这样做?” 熊大直言:“前几日闹鬼之说传得沸沸扬扬,我就心生一计,给某人一点教训。我虽做错了,可那人也不冤,是她先扬言要给我颜色看看的。” 祈远厉斥:“第一次闹鬼属于乌龙事件。但你这第二次,乃是借故扮鬼,寻衅滋事,居心不良!性质不同,理应受罚。但看在你自首的份上,薄惩即可。来呀,把她拖出去,重杖二十!” 差人领命,当即擒了熊大拖到前头,一股脑把人给掼到了地上, 一人按肩,一人按腿, 两寸厚的木杖抡了下去,打了所有人一个激灵! 喵喵咪的,薄惩还要二十重杖!三杖下去,熊大就快要被打死了,这人真是个煞神啊! 苡灵再也等不下去,冲出人群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戴罪立功行不行,我知道凶手是谁!” 祈远一个眼神杀来,抬手叫停了行杖。 趴在地上的熊大气息奄奄,血渍都要透过裙子渗出来了。 祈远看着苡灵:“你且说来。但若只是为了帮她逃避责罚,乱编瞎话糊弄本官,那你将会与她一起受杖。” 苡灵提了口气,“请大人到殿中叙话。” 她对凶手的判定,其实只停留在分析阶段。原有官差处理,自己旁观即可。谁知牵扯进了熊大,便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走进大殿,苡灵朝祈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祈大人,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但是证据链不完整,预测的结果也许会有偏差。” “是否认可,由您定夺。” “死在雪地的方晴,腹腔大开,内脏全无,伤口有牙齿啃咬过的痕迹。” “乍一看,真的像被野兽袭击,毕竟野兽最喜欢吃人内脏。” “可也许,这正是凶手的障眼法。” “祈大人,您可有听过内脏移植之术?” 祈远一个战栗,浑身犹被击中,不可思议的盯着苡灵:“你怎知此术?” 苡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怀疑凶手是那杂货铺的方掌柜,请立即擒拿方掌柜,再将杂货铺封锁!方才我发现,柜台之上装糖果的琉璃瓶不见了。兴许昨夜,就是那三个琉璃瓶装走了死者的内脏器官。” 祈远脸色大变,当即着人去办。 苡灵又道:“另外,请立即前往方掌柜家中,兴许家中刚刚有人过世了。” 祈远一甩披风,揽住苡灵就往外走,“你与本官同行!” 大雪皑皑,雪片狂舞,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之中,几人奔出了教坊大门。 祈远把苡灵抱上了马,摧鞭就走。 一路狂奔,惊得路人连连避让。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几人涌进小巷,破门而入, 果如所料,在地窖找到了一副棺材。 棺板一掀,一个新死的妇人躺在里头。再揭开衣裳,一条伤口蔚然出现在了面前。 伤口一拃余长,从腰后弯到了肚皮。刚刚被针线缝上,针脚之处还有未干的血迹。 苡灵长出了一口气。 推测坐实,悬着的一颗心可以稍稍放下了。 “您看,现在可知,那方掌柜哭的如此沉痛,原来不是哭她堂妹,乃是哭她亲娘。” 祈远如看妖魅一般看着苡灵:“灵儿,这些你都是怎么猜到的?” 苡灵抬首,沐浴着透进地窖的雪光,接了一片雪入掌心, “大火之后,教坊司门禁森严。他定然是带不走整个人,只好设法将内脏带走。” “而行这内脏移植之术,选择有血缘关系的人更易成功。” “两厢是亲戚,方晴又刚好被发配教坊。离得近,十分方便下手。” “于是就趁传闻,制造了第三起闹鬼事件。” “我曾听闻,有巫医开过先例,为病人续命。于是推测,这个方掌柜定是想仿效此法,为他娘医病。” “他娘早有肾病,我在杂货铺见过两次。” “只是剖来的内脏不新鲜,找来的郎中也未必懂行,那么手术定然要失败的。” “现下,不知那位骗子郎中跑远了没有……” 祈远扶额,命人将方掌柜绑来。 再与苡灵一起立在了雪光之下,“小灵儿,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突如其来的委屈使得苡灵瘪了瘪嘴,睫毛也忽闪起来。再淋着落雪,颇像个冰雪精灵生出的娃娃, 种种可爱,看得祈远心头一软, “好啦,等到此案完结,必有你的一份大功。容我上报圣人,咱们小灵儿就能受到嘉奖了。” 第68章 四绝君的教导 拜师之时,原本说逢三去一趟清风观最好。 八月二十三的时候在教坊待着, 直到九月初三,才有人来接。 是宋小蝶,“大人近来忙碌,所以谴我送你到清风观。好好跟师父学,晚饭前接你回来。” 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中,苡灵猜测姑姑在给苏家翻案, 于是问道:“姑姑都在忙什么?” 而小蝶有了之前与苡灵交锋的经验,这回是死活不上当了,于是面色谨慎的说道:“凤仪女官主掌宫中所有低阶命妇和内人们的风纪,自然千头万绪,忙上加忙。” “哦,好吧,这差事挺适合姑姑的,赏罚分明嘛。” 苡灵朝小蝶挤了挤眼,小蝶选择不去理会她目光之中的奚弄。 来到清风观,苡灵撒欢就跑。 进了师父袇房,发现师父正在茶炉上烤水果。 “咦,师父如此闲趣,居然在烹调小吃。” 四绝君摸了一把孩子小手,发现那手热呼呼的,一点都不凉,“坐下,师父知道你要来,特意烤给你的,还刷了吴盐和蜜糖。” 茵席上坐好,将拉着丝的烤果子送入口中,小嘴吧唧,嚼得滋滋有味。 “好吃吗?” “好吃!” “如果每天都吃,还会觉得好吃吗?” 苡灵拿竹签的手顿了下来:“每天都吃的话,应该就不觉得好吃了。” 四绝君笑了:“这就是道法,也是人心。人心多变,一弹指三十二亿百千念,念念生灭,无常迅速,不可永保。” 苡灵若有所思:“师父这是在保护我。叫我不可以今日之心,完全相信明日之人。因为明日之人,自有明日之心。” 四绝君点头:“灵儿总结的还不错。这句偈子乃从佛经而出,师父认为,佛道一家,你若平日里有功夫,自可拿经书来读。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好呀,其实我挺喜欢读的,读起来叫人心里清静。” “唷,你这个年纪,竟识得清静的好处。” 苡灵神秘兮兮:“师父我偷偷告诉你,我的体内住着两个我,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九岁。可不知怎地,最近是越来越迷糊,就要把十九岁的那个我忘了,变得有点幼稚。” 四绝君静静听着。 其实早已知道,她这副小身子在七月十五日夜,注入进了一个新灵魂。 身子如器皿,灵魂如器中之物。 从一定角度说,身子才有年纪,而灵魂没有。 物在器中,自然摆脱不了器的束缚。 于是开解她道:“不少修行人已然打通了宿世记忆,按照灵儿的说法,也有两个自己了,一个是现下的岁数,另外一个可是几百岁,几千岁了?” 苡灵嘟嘴:“也可以这么说吧?” 四绝君道:“本质上可以这样说,但在表现形式上,还是要按照身子的岁数来。师父的意思是,以心养身,处在哪个年纪,就专注于当下时光,这样才会把身子养好。这就是所谓的,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了。” 苡灵眨眼:“每个人不都要吃饭睡觉吗?有什么不一样?” 四绝君答:“一般人吃饭时不好好吃饭,有种种思量。睡觉时不好好睡觉,有千般妄想。当然不一样。” 苡灵慢慢点头:“我有些明白了,只有把外在养好,才能把内在的力量更精准的发挥出来。正所谓,内外兼修?” 四绝君抚她头顶,“你能理解到这一层,为师已经很高兴了。” 旋即,从屉中拿出了两个月牙形状的木块来,“咱们下午练武,而上午呢,师父教你一个最简单的占卜之法。” 第69章 最简单的占卜方法 呼啦一声,四绝君将两个木块掷在了桌上, “这叫掷杯筊,咱们叫它掷圣杯就好,更加口语化,方便。” 苡灵戳了戳两个月牙,“咦,一面是平的,另外一面鼓了个圆肚,糖角似的。” 四绝君道,平的一面为阳,凸的一面为阴。 占卜乃是问神明,首先在心里想好一个具体问题,问的越清楚越好。由于是最简单的占卜方法,最好去问“是”与“否”的问题。比方说,我明天适合远行吗?某人会欺骗我吗? 然后掷杯, 两个都为阴,是为哭杯。 表示所问之事是否定的,不可的,不准许的,凶多吉少的,甚至是神明生气了。 自然了,这是假生气,神明只是通过怒目的形式,叫人生出畏惧之心。 如果对结果不甘心,或者不理解,可以再试上一次。 如果两个都为阳,是为笑杯。 这表明你此时所问的问题,还不是给出答案的时候。 另外一种解读是,你问的问题不清楚,模棱两可,无法给出答案。 最后一种, 一阴一阳,这就叫圣杯了。 表示你的问题是肯定的,可以的,被允许的,乐观的。 但是不要高兴的太早哦, 同一个问题,要连续掷出三个圣杯才算有效! 苡灵听罢,眸光飞扬,高兴的跃跃欲试,“师父,我想问一问,我现在适合养一只小猫吗?” 帮她连掷三次,都是哭杯。 “现在不适合哟。这个问题就算不占卜,按照常理分析就知道了。灵儿在教坊,自己连吃饭都能忘,怎么养小猫呀。” 苡灵嘟嘟嘴,四绝君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尖。 再叫她自己试上几个小问题,以苡灵的聪明劲儿,很快也就掌握了。 四绝君把这两块杯筊用锦囊包了,赠给苡灵,算是师徒间的第一件小礼物。 又交待道,如果随身忘带杯筊,但又想占卜的话,不必拘泥于工具,随手取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即可。 取之自然,用之自然。 至于阴阳两面,随心定义。但是一旦定义完毕,就不可再度更改了。 最后又警示道,占卜只是辅助生活的工具,万万不能过度依赖,否则师父就要罚了。 苡灵噗嗤笑了,“师父这么温柔,才不会罚我呢。” 四绝君朝她一眨眼,“会不会,你试试就知道了。” 不过言而总之,这个顽皮孩子在自己面前还是非常乖巧听话的,四绝君自是温柔万千。 带着吃了一顿道观素斋,安置她在榻上睡午觉。 苡灵一觉醒来,发觉师父还在榻边打坐。 虽是闭门养神,可那姿态就是一步不离的守护着自己。心中立时升腾起一种强大的安全感来,怪不得这一觉睡得如此香甜呢。 下半晌习武。 苡灵早有基础,四绝君也不点破。 按照规程练罢了基本功后,四绝君拿来两把木剑,教了她一套独门剑法——踏雪剑法第一式。 有道是踏雪无痕, 此剑灵巧万千,意在出招无形,瞬息万变,击退敌人以不备之中。 学的开心,也越来越喜欢师父了。 待到分别的时候,天又阴转下来, 四绝君想到这孩子即将闯出的祸事,心中难免担忧。 一边为她披上斗篷,一边谆谆劝道:“灵儿,外间局势诡谲莫测,近来你就安心留在教坊,最好不要出去走动。” “好的,我知道了师父。” 答应的倒是利索,但瞧她那野马一般的活脱样,四绝君到底是无奈的笑了一笑。 第70章 花痴刘青羊 缠住宋小蝶,非要吃一顿石板煎才肯回去。 小蝶拗不过她,瞅她那模样,再不答应就要满地打滚儿了,这才勉强同意。 苡灵一直是这样, 从前流行翻墙头出校门, 旁人翻出去是为了谈恋爱上网吧,而她却只为了一口好吃的。 这习惯,短时间内是改不了了。 教坊门前的碧水街上吃了个满足,再紧盯着她进了大门,小蝶终于能长出一口气,大功告成了。 活祖宗啊,这到底是随谁了呢?小蝶郁闷的摇了摇头。 苡灵刚推开宿舍门,就看见刘青羊在发呆。 趴在桌上,双手托腮,一脸花痴! 苡灵鸡贼的笑:“哇咔咔,青羊姐这是思春了?快跟我说说,是恋上哪家小公子了?” 青羊回过神来,抿着的嘴唇敛不住笑意, 握住苡灵的手,“瞎说呢你……” 苡灵撞她肩膀:“还跟我保密呢!快说吧!”青羊没忍住,也实在想要分享,“那我悄悄告诉你啊,咱们教坊的官庙里,新塑的花神好英俊,好潇洒喔!” 苡灵樱口大张:“我的天呐!这也行?青羊姐你真是欲求不满,被憋疯了!” 青羊撅了噘嘴:“看吧,跟你说了,你又是这样的态度。” 苡灵眨眼:“不是啊,再怎么说也不好对神灵下手吧!看得见摸不着的,要是个人,还能有份念想。” 青羊晃了晃身子:“我知道这很奇怪,可我就觉得成,和花神之间有缘分,有默契。”又紧忙拉住苡灵坐近了,“你不知道,我一和他对视啊,就觉得他也在看着我,脉脉含情的看着我。” 苡灵狂笑:“那怎么办?请他下来临幸你?” 这个词戳进了青羊的心坎里,整个人美滋滋的,脸都潮红:“三天了,我每天都去庙里一趟探望他。哎,请他下来是难了,只求在梦里相见吧……” 说着说着,还添上了一抹相思之苦来。 苡灵为绝她痴心,赶紧回归正常,于是掏出了师父相赠的杯筊。 “我刚学的占卜,要试试吗?可以问你能不能嫁给花神。” 听见这个,青羊双目圆睁,大放精光,“占!这就占!要先沐浴祷告吗?” 苡灵:“不用,你专注精神想着你的问题就好,我来给你掷杯。” 哗啦一声,哭杯, 苡灵一歪头,朝她瘪了瘪嘴,“不行哦,花神还可能生气了。” 青羊不满:“不行,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再占!” “成,再给你试试。” 结果搞笑的事情出现了,一连十三把,把把哭杯。 苡灵笑到耸肩,“我的姐,十三把诶,这样的概率都能被你碰上,你总算知道花神的态度了吧!” 青羊默然起来,眸子里全是哀伤。 苡灵:“不占了,不占了,再占就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了。” 苡灵收好杯筊,洗漱完毕钻进被窝。练了半天的剑术,累了,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很快就睡着了。 而青羊思考良久,决意忘掉这次占卜,带着满满的不甘心躺进被窝,继续做起了她与花神的鸳蝶之梦。 不成想转天一早,苡灵就被一阵哭声吵醒了。 苡灵叹口气,说话的声音还是浓浓的睡眠腔,奶呼呼的,“我的姐,又咋了?哭什么呀?天还没亮呐……” 青羊蜷在被窝里抽抽搭搭,眼泪那叫一个止不住:“我梦见他了。” 苡灵惊而坐起:“唉哟,是好事啊!那你还哭!” 青羊放声:“不是!不是我想的那种!他在梦里叫马夫拿鞭子抽我,直抽了整整一夜啊!” 啊哈哈哈,苡灵捶床大笑。 但见青羊伤心的紧,连忙收笑安慰她,“做梦而已,你还当真呀。” 青羊呜嚎:“他气恼的不行,是真的抽我,现在浑身都是疼的,真的疼!” 苡灵跳到她床上给她揉揉身子,“一定是睡觉姿势不对,醒来肉疼很常见。” “那为什么偏偏是屁股和大腿疼?” “这……你走路不小心,扯到肌肉了呗。” 好一通安抚,适才稳住了她的情绪。 过了两天。 许多艺人听闻苡灵会占卜,纷纷往空舞部跑。 帮一个两个还行,可这人一多,就不能白干活了。因此决定,每占一个问题收费五文。 一听要收费,劝退了几个,但还是大把人趋之若鹜。 趁着上午课间,休息两刻钟的功夫。 苡灵就在回廊里支了个临时摊位,开始提溜算卦了。 冷却了冲动的刘青羊也来帮忙:“要算的一个个把队排好,准备好铜板哦。本人算过,十分灵验,卦金一概不退哦,想好了再来。” 这广告词说的,苡灵悄悄给她比了个赞! 正忙着赚钱,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阵香风袭了过来,“苏小娘子安好,是否得空,与本公子算上一卦呀?” 所有人循声望去,紧跟着哇地一声沸腾起来! 今日的颜台犹如一朵暗色桃花,妥帖周正的云锦袍服是一水儿的浅灰色,浅灰之中绣以粉蕊朵朵,既典雅清新,又桃夭艳绝。 玉骨折扇在指尖一转, 颜台对着大家就是折腰一礼:“姑娘们好,这厢有礼了。” 哇,哇——!好漂亮的小郎君啊! 再度的哄闹尖叫,吵得苡灵赶忙捂住耳朵。我的个老天爷,京城第一簪花郎的魅力就是大呀! 行礼完毕,颜台风姿绰约的向苡灵走来,步步生花。 对待他的装比行径,苡灵只是咧着嘴浑身发毛, 可刘青羊看呆了,花神,他是花神,花神来了! 第71章 三人现场 颜台着小厮,将带来的平安珠予每个姑娘赠了一颗。 “初次见面,只是薄礼,来日若有机会,再款待各位姑娘。今日对不住了,苏小娘子的算卦摊已经被我包下,还请各位自便。” 颜台再施一礼,姑娘们便也见好就收,纷纷散了。 还边走边议论,生得真好,看出来了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颜公子,向来阔绰大方…… 苡灵歪着脑袋,表情无语:“你怎么来了?” 颜台一收折扇:“听闻近来教坊不宁,又是闹鬼又是凶案,哥哥不放心你,特来探望。” 苡灵龇着小白牙:“雪都下过一场,只有你拿着扇子。” 颜台佯怒:“好哇你,只有你敢挑哥哥的刺。”忽地一下坐在了苡灵身旁,玩起折扇给她看,“这扇子啊,不仅仅能纳凉,还是装饰。” “成成成,你说的都对。” 颜台炽热的目色里带着某种渴望:“不说扇子了,说说你吧,近来怎么样?可有为十五日的蹴鞠比赛早做准备?” 苡灵当即拒绝:“下场比赛我不去了,你另请高明吧。” “为何不去?你可是咱们青队挑大梁的副前锋!”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总要给个理由吧!理由都没有,哥哥怎么继续往下忽悠呢……” 噗嗤一声,苡灵没笑,刘青羊笑了。 颜台抬头,这才发现还有个姑娘没走。 特属于男人的凝视之下, 她身形高挑,胸臀丰腴,夹棉的衫子勉强勒住两坨花房。白白的脸面圆乎乎,五官虽不差,却无点睛之处。那眼睛,潮湿又孱弱的看着自己,可又不敢对视,只斜到别处去了。 哈,这样的眼神,颜台再熟悉不过了,哪里都是。 至于此等姿色,更是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要不要接茬搭腔,全看一时的心情了。但此刻想起,她是苡灵的好友,方才还帮着收取卦金,那便立时有了价值! 于是笑道:“你看,这位小娘子都笑你了。如此有趣的行程都不去,真是个傻瓜。” 苡灵站起身,收拾着桌面,语气松散:“你快回去吧,我要接着练功去了。” 瞅着满桌的零星铜板,颜台薄笑一声。 猜到她将来想做生意,当下正努力存够本金。 玩乐无法将她撼动,钱总成了吧。说到底,还是个钱的事,小爷有的是钱。 小爷我也不怕给女人花钱,只要这钱能花得开心,花得心甘情愿。 事实情况也确实如此, 对于颜台这样的贵公子来说,不花钱就能得手的女人,反倒觉得她不名一文,毫无价值。 于是站起身,打量着苡灵的穿戴:“未至笄年,不戴簪钗,可妹妹头上的绒花也太素净了些,总要添置些珊瑚珠玉才好。眼看又要入冬了,时下刚刚流行起来的红羽缎又价值百金,妹妹再裁上两身,上回得来的赏金就要不够用了。就跟哥哥同去,此次与那荣康的盘子赌的甚大。若是赢了,光能落进妹妹手里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两。” 天呀,四五百两,苡灵有些惊心,这么多钱足够算卦算上一千年的了。 但联想到上次颜台的举止,还有姑姑的告诫,心中不免犹疑。 “再说吧。” 搁下这句话,苡灵便搬着自己的小摊子回训练房了。 虽说她头也没回,但颜台觉得此事有戏,心中也就敞阔了三分,一回身,那段潮湿孱弱的目光还在周围。 此时的刘青羊完全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痴妄之中,她把颜台当成了花神,脑门子上都几乎写着“快来骗我啊”几个大字。 颜台觉得好笑,但又觉得闲来无事逗一逗她也好, 说不定还能借机,醋一醋苡灵。 “小娘子如此面善可亲,敢问芳名何许?” “刘…青羊。” “好名字呀,如此特别。苏妹妹与我家乃是邻居,自然要有邻里之情,予以关照。” “是是,邻里之间嘛,是该这样。” “明日真定公主过寿,原还打算带着苏妹妹过府赴宴呢,只是现下妹妹她有些认生,不愿多在人前走动。可如此一来,我便缺了搭伴之人……咝,青羊姑娘可否愿往?” 喜悦之情油然绽放, 刘青羊红晕着一张脸,半是悸动半是害羞,“我,公子既然邀约,怎好拂了公子盛意。” 颜台抿笑,“既是如此,那明日下午,我就来接上姑娘,一言为定!” 第72章 公主寿宴 真定公主是女帝的掌上明珠,年至三十,还未招驸马。 少年之时许过一高门子弟,岂料那人是个短命鬼,刚刚定亲便一命归西了。 于是耽搁了几年,公主也改了性子, 不再有成亲的想法,每日里笙歌燕舞,放鹰逐犬,落个自在。 甚至还募了几个道士养在府中。 女帝对此,完全没往心里去,任由她盘游无度。 九月初五,是她的三十大寿,海一样的请柬洒了下去。近至京城,远至东都的名流望族,各个皆像流沙一般,流向了公主府。 是日下午,苏献音与祈远同乘一辆马车,于路上秘商大事。 倒荣计划已经出台,现下已有第三个人证到位。 十天之前发生的教坊司凶案,现已基本完结。 凶手方掌柜乃是受一郎中唆使,设计害了一条人命。非但没有治好家人的病,还被骗走了半生积蓄。 于京郊将那郎中缉捕归案,查问得知, 此人名叫吴元意,原是大巫医的徒弟,后因行为不检,被逐出师门。 于是带着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半桶水手艺,开始坑蒙拐骗了。 为逃避酷刑,供出了大巫医与荣侯沆瀣一气,谋害颜怀,活取肾脏,为荣康治病一事。 如此,第三个污点证人找到了,亦被秘密送入了绣衣司监牢。 颜相那边已然知情,各路都在积极的筹备行动之中。 交换完了情况,祈远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分批来到了公主府。 此一时,颜台接上刘青羊,到的很早,有心提前看看热闹。 恢弘富丽的公主府中,各路宾客被先行安置在了园中水榭,各处厅堂里头。草草的与他们打了个招呼,颜台便一坏笑,带着刘青羊就往后苑钻。 “公子,咱们去哪儿?” “别说话,跟我走就是了。” 颜台拉着刘青羊的手,一路溜小道,穿过了几个月洞门,来在了一处曲水流觞的小别苑中。 踩上一层层假山,两个人扒在了一格轩窗之外。 探头探脑的露出四只眼睛,刘青羊差点叫出了声。 屋内有个珠玉满头的富贵女子,只身披一件褙子,其他部位都是原皮,半卧在一张特制的合欢椅上。 身旁有个年青男子,斯文隽秀, 竟拿着一条麻绳,将那女子的双腿一圈一圈的绑缚在了椅上。 绑完了大腿,又去绑双臂,并打了一个叫人看不懂的绳结。 完事之后,细长的十指拂过了女子的脸颊, 再与她戴上了一片黑绸眼罩,然后十指下滑,按摩了一会儿之后, 男子的衣裤也紧跟着掉在了地上。 …… 刘青羊赶紧背过了脸,双颊滚烫。 颜台小声与她咬耳朵:“这就是真定公主,她素喜在人多的时候行此事,已然成了一种癖好。” 刘青羊发烧脸热,羞怯的缩起身子,蹲到了轩窗之下。 颜台逗逗她的脸:“你也想这样吗?” 刘青羊听着室内的喘息声,一半痛苦一半痛快,不由得摇摇头爬下了假山。颜台一笑,大大咧咧的在后面跟上。 “青羊姑娘,我知道你恋上了我,不必再装了。” 双手再次握上,她紧张的五指在几番博弈之后,很快就绵软下来。 颜台知道,她同意了。 晚上有事情等着做,时间就显得格外慢了。 两人并肩而行,从小榭后面绕到了前头。一转角的功夫,瞧见了一位官家小姐,正神色哀伤的立在这小榭门前。 她望了眼放在门口的靴子,便速速跑开了。 刘青羊害羞的低下了头:“看见那景儿的,不止我们两个。” 颜台耸肩,与她介绍道:“跑开的这个是嘉禾县君,屋里的那个男人是右相之子,崔云泫。这小子才十七,偏喜欢岁数大些的,还一拖二,周旋在她们两个之间。” 刘青羊很是惊讶:“那这!真定公主也知道吗?他不会在欺骗公主吧?” 颜台道:“公主兴许并不十分在意,又或者说,那小子在公主面前另有一番辞色,真心与否,外人怎知。” 刘青羊默叹:“可怜嘉禾县君了,这样的身份地位,将来也不便做妾,只能择人另嫁了。” 刘青羊的一句话,倒叫自己的心思暴露了出来。 颜台斜眸看她,有模有样的为她整理着钗环:“你放心,你要是跟了我,不会吃亏的。” 刘青羊抿唇一笑。 确实不会“吃亏”,这样的女子随便弄点好处打发了就是,稀松容易。 可叹刘青羊还以为,等过了今夜,就成了颜台的人呢。 酉时来到,华灯初上。 公主府的大殿前,钟鼓大宴,山海排场。 一席席宴桌围绕着中间的圆形舞台,有宫中司仪率先登场,代圣人为公主致祝寿贺词。 下首的宋小蝶紧挨着苏献音:“今儿个奇了,不是说圣人最是疼爱公主么,怎么寿宴都不来呀?” 苏献音:“公主前几日与圣人起了矛盾,母女两个正闹别扭。” 小蝶好奇:“什么矛盾?” 苏献音浅声:“公主要参与夺储之争,圣人不满。” 小蝶蛾眉一蹙:“为何不满,圣人自己也是女子,难道没想过选一位皇太女出来?” 苏献音捩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问。” 小蝶连忙认错:“是是,是小蝶口不择言了。” 祝词唱罢,百十个内官手托红盘,将圣人的贺礼呈到了公主面前。 真定公主被侍女搀扶而起,规规整整的朝圣旨拜了一拜。其华服锦绣,在灯火之下浮光跃彩,熠熠生辉。 其端正之姿,皇女之风,在刘青羊的心中留下了重重一击。 她第一次见世面,还是这样的大世面,整个人都被憾住了,说话都不再利索:“公主就是公主,纵使私下恣肆,终归是瑕不掩瑜!” 颜台被她逗乐了,怪不得皇室在小民口中传得犹如仙家。 紧跟着钟鼓齐鸣,有大宦官高呼——上寿果! 但见两列宫娥引着一队坤道走上前来, 打头的那位坤道身披素袍,头戴莲花。肘挎麈尾,双手交叠。一身清冷,仙姿绰约。 所有人看住了,再品那步子,可谓是一步一顿,海峰天柱。 苏献音笑道,灵儿的师父也来了。 四绝君受邀来此,为真定公主赠上寿果,降恩纳福。 公主站起,与四绝君立掌问好。 四绝君赠上寿果之后,单手结印,抵于公主眉心之前,默默颂念祷词,祈天庇佑。 一举一动,飘逸万千,当不是凡间之物。 四绝君的出现,使得席间安静一片,落针可闻,光是颜台的眼睛都不知呆愣了多久。 行罢仪式,鼓乐再起之时, 适才猛地一回神,胳膊不小心触到了刘青羊的身子,顿觉索然无味,心中厌烦。 这世上,尚未见过的女子还有这么多…… 颜台感叹。 开宴之后,那位在流觞小榭挥汗如雨的公子哥也步履傲然的出场了。 他亲手捧来了长寿面,当众宣示自己身份似的唱道:“长寿面,长寿面,又长又寿。一面永继,一面连绵!我崔云泫,今愿公主福寿康宁,一呼百喏,一世龙门!” “好——!”人群唱合。 真定公主面色欣然,当众握了握崔云泫的手, 然后在喝彩声中,以金筷挑住了长寿面,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全程没有咬断。 “寿面不断,公主接福咯~~” 戏子将寿旗挥舞在了半空,再于掌声之中,节目开场了。 公主就留那崔云泫坐在了身旁,四手相执,放眼台上。 正当大家被侏儒戏逗得笑声连连之时,公主突然觉得胃管疼痛,喉咙腥甜。 压了一下,终没压住, 然后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直将那寿果染得鲜红! 尖叫声,碗碟砸碎的声音随即响起, 众人于惊诧之中一回眸,真定公主已经鲜血满襟,倒在了宴席之上! 第73章 打针游戏(上) “那位仙子真厉害。” 刘青羊一进宿舍,就僵硬着一张脸,靠住门板来了这么一句。 正在看花皮书的苡灵抬起头,“怎么个说法?” 刘青羊:“真定公主在寿宴上被人投了毒,连太医一时间都束手无策。可那位清风观的仙子念了一段辟毒咒,再封住公主的心脉,便叫太医为她催吐了。果真凑效,公主现下保住了一条命来。” 苡灵会心一笑,肯定是师父,俺家师父就是厉害! 又问:“后来呢?” 刘青羊僵硬的坐到床上:“后来禁军来了,大理寺的也来了,封锁了公主府,所有的宾客排除了嫌疑后才准放行。” 苡灵:“凶手是谁啊?” 刘青羊沉声:“那碗长寿面有毒,凡与这碗面有关的人,全部拿了。其中还包括了右相之子,崔云泫,还有嘉禾县君。” 苡灵不解:“为何?” 刘青羊:“你不在现场。那碗面是崔云泫亲手端上来的,还向众人大声宣告他与公主的情谊。至于嘉禾县君,是祈都尉做主拿的,称她也在嫌疑范围。” 苡灵蹙眉:“诶,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 刘青羊叹口气:“崔云泫一拖二,周旋在真定公主和嘉禾县君之间。祈都尉就说此事免不了情杀嫌疑,所以拿了嘉禾县君。” 苡灵恨不得翻个白眼:“又是那个祈远!他还真是就事论事,毫不怜香惜玉。熊大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明儿我得去看看她。” 刘青羊倒在了床上,还没回过来魂儿。 苡灵坏笑:“青羊姐跟你的颜公子处的如何?我还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呢。” 刘青羊一摆手:“甭提了,出了这样的事,人人自危,他就派小厮把我送回来了。” 苡灵凑到了她身边,吹了一口气在她耳畔,“怪不得你还有些失落。” “嘁。” 刘青羊撇撇嘴,一伸手,为苡灵整理起了额发,“灵儿,如果以后你我都跟了颜公子,咱们还是好姐妹。我知道他更喜欢你,但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风吃醋的。” 苡灵哈哈大笑:“我的姐,你想的可真够长远。” 刘青羊羞臊的一垂眼睑,“哪里哦,这不是很正常么……” 转过天来,教坊司的澡堂开张了。 今年冷的早,就提前营业了半个多月。 为了赶上最干净的第一波池子,苡灵拉着刘青羊起了个大早,撒腿就往澡堂冲。 可还是来晚了,更衣室里人挤不动。 好不容易找着个柜子,连忙脱光肚肚。 刚锁上柜子,不经意的一转眸,冷不丁瞥见有个姑娘把一个纸飞机抻开擦了把鼻涕,然后团吧团吧,就扔进了废水池中! 我去,纸飞机! 怪不得至今都没有收到另一个自己的回信! 难道被人截胡了?! 苡灵连忙拨开人群去追那姑娘,可她钻进了浴室,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热气蒸腾的人鱼之海。 脸自始至终没瞅见,只记得她的右臀臀角有一块红色胎记。 泡进了热水池中,跟刘青羊一边互相搓洗,一边盯着别人的屁屁看。 看了五六十个屁屁,都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一个。 好家伙,隐藏的够深的。不过兴许是烟雾缭绕,没看清吧。 遇见问题,解决问题,决不放弃。 被热水泡到红光满面,浑身抛光的苡灵感觉舒服,皮肤与中衣之间好像多了一层结界,松快的不要不要的。 人也活活脱脱,带了一兜子水果去看望熊大了。 熊大和熊二住在丁字楼,今儿个教坊休沐不训练,整座楼飘出了满满的皂角香味。 上了楼推门一看,熊大还艰难的趴在床上。 趴了十来天没挪窝,那头发都打绺儿了。 熊二一见苡灵,很是高兴:“老大你终于来了,我守在大英身边照顾,闷也要闷死了!” 苡灵坐到床前:“还疼吗熊大,伤口长好了没?” 熊大哼唧着:“结痂了,可还是不敢坐呀,一坐又要炸口。疼,怎么不疼。” 熊二攥着小拳:“那个祈大人真够狠的,五杖就把人打成这样,要是二十杖打完,人就没了。” 苡灵皱着鼻子点点头:“谁说不是呢,煞神一个,还老觉得自己忒宽容。不过呢,打也打了,要自我安慰,多念不疼不疼,这样就真的不疼了。” 熊二咯咯一笑,“有假戏真做的,老大这是真戏假做,自我忽悠。” 苡灵噘嘴:“不是自我忽悠,这叫自我心理建设。” 不过说到做戏,苡灵突然想起了一个童年玩过的游戏——打针游戏。 当时是三个小女孩凑在一处,一个略大的小姐姐提议的。 游戏的起源不清楚,可能是小孩子打过针后模仿医生,过家家。也可能是大人带着小孩去打针,担心孩子怕疼不配合,就哄骗说,这只是一场游戏。 但不论如何,这游戏在小孩的世界中风靡至今,乐趣多多。 当时小姐姐宣布了游戏规则: 三个人在床上转圈走,然后两个假装晕倒,另外一个就是医生,负责给病人打针。 打过针后,病就好了,继续走起来,每个人轮流做医生。 那时的小苡灵在小姐姐的指导下,啊的一声假装晕倒,浑身松软的趴在了床上,等待救援。 房间静静的,窗帘晕出了温和的光。 小姐姐就慢慢找到了一支笔,像是医生在做准备工作。 然后拿着笔过来,一点点拉下病人的裤腰, 这一拉,小屁股露在了空气里,凉飕飕的,一道电光随即掣过,背部都跟着一颤。 况且,谁都有打针的恐怖记忆。 这种记忆注入了身体里,也就形成了所谓的肌肉记忆,那么再次遭遇打针的场面,那种高压的气氛随之而来,屁屁也跟着紧张的缩了一缩。 小姐姐用指肚在打针的地方轻轻扫了扫, 如同擦棉球消毒。 然后吨的一下,笔头戳到了肉肉上, 一点点的小疼痛微不足道,可是身体却以为真的在打针。小笔头欺骗的身体释放出大量令人快乐的东西,去缓解疼痛。 小小的人儿沉浸在当中,说不清,道不明。 呼吸很绵长,时间也好像变长了。就在期待永远这样子的时候,小姐姐收了针,只剩下一个意犹未尽的小人儿。 再羡慕的看着另外一个病人打针,那个小伙伴的反应更大,手指都跟着颤呢。 一轮结束,轮到小苡灵当医生了。 大家都带着一抹享受的,期待的,并且害羞的笑。那模样叫做,都懂,可都不说。 只是那一天的游戏中道结束,被突然回家的大人打断了。 记忆点在这里断开,苡灵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之中。想着那段未完成的体验,不如也来试试当医生吧。 于是坏笑着看向熊二,“熊二,你趴着,我跟你做个游戏。” 第74章 打针游戏(下) 一个是为了体验,一个是为了看看熊二身上有没有要找的胎记。 苡灵突然想到,如果这个游戏能够在教坊司推广开来,那自己要找的人岂不是找到了? 嘿嘿,办法真比困难多啊! 瞅着一脸懵逼的熊二,苡灵开始胡扯八道,鬼话连篇了,总要编出个令人接受的合理由头不是? 苡灵拿起一根毛笔: “这叫打针游戏,可以美容养颜,还能提升人的运气。要知道,臀部是经脉交汇之处,容易淤堵,留下毒素来。所以说,一定要及时梳理。” 熊二半信半疑,“真的能美容?” 苡灵大义凛然:“真的,这是一个名医教我的方子。每日打一针,保管肤如凝脂,面若桃花。趴到床上去吧。” 熊二犹犹豫豫的趴下:“这也太叫人害羞了。” 苡灵:“你放心,不会把你的裤子全部脱掉的,只脱一点点。” 熊二终于放心了:“这还能接受。” 苡灵掀开她的裙子,慢慢扯下裤腰,只露出她的右臀一角来。 光溜溜的,没有胎记,就知道不是熊二干的。 但该演的戏必须要演全套,演到位。用湿帕子摩挲了两下她的肉肉,“这是准备工作哦,先消毒。” 能看得出来熊二的颤栗,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毛茸茸的。 然后吨的一下,笔杆子就戳了下去,圆馒头瞬间陷落了一个小坑。 熊二唉呀一声低呼起来,上半身都往前拱了拱。 “别动。” 苡灵一手为她打针,一手为她放松着旁边肌肉。 时间慢慢流淌,苡灵蔫着坏偷看熊二的表情,果真是个口嫌体正直,嘴巴都微张了起来呢。 手下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自己驯服了, 苡灵登时感受到了一种掌控的快感。嘿,这个游戏真是层次丰富啊,所有的角色都有特定的心理历程和感受。 发明这个游戏的人真是天才! 快要打完,屋门被推开,另一个舍友回来了。 姑娘愣住:“你们在干嘛?” 苡灵也不认生,只笑着说道:“我在给熊二排毒美容,等一下你也可以试试。” 一针打完,苡灵有模有样的清理着毛笔,用力甩了甩它,“现在把毒素清掉了,你就会越来越漂亮了。” 熊二爬起来整好衣服,脸色微红的坐在床上,似乎还在回味无穷呢。 同样的话术,苡灵又对另外一个舍友说了一遍。 哄着哄着,人也就愿意试试了。 苡灵还说:“大家都是姐妹,得来了这样的好方子可不能藏着掖着,要一起分享起来的。” 并且撺掇熊二,“你多张罗点,如果大家都对美容感兴趣,咱们以后做生意可以选择开美容馆呢。” 大饼画的圆,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些处在发育期的姑娘们都闺中寂寞,也确实是身体有需求的年纪了。甭管哪种需求,至少皮肤饥渴症的人就不少。 如此几天下来,熊二照葫芦画瓢的给她的朋友打上一针, 朋友还有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有朋友, 每个人给最亲密的人分享一回,这打针游戏就像瘟疫一样在教坊司流传开来了。 每晚熄灯之后,烛火之下, 姑娘们便两两扎堆钻进被窝,同享起了美容时光。 直到被查楼的宿管撞见,打针游戏才大白于天下! 宿管怒斥,如此恣肆妄为,行为不检,不可不查。如是一层一层的往上查去,终于把苡灵这个始作俑者揪了出来。 陈总管很是头疼。 自打教坊大火以后,姬副使被调离下放。 陈总管担任起了副使的职责,便也一日日的发现,没有了生人的辖制,这孩子的表现越来越放任自由,仗势生骄。 摆摊算卦也就罢了,而今又带起了一股不正之风。 又担心这孩子橘里橘气,有了磨镜之好。 于是连忙书信给苏献音,请她过来一趟。 第一封信写的含蓄了些,苏献音没当回事,近来正忙着呢,有事回头再议。 陈总管又写了第二封。 这回苏献音看见了信中的“导欲之举”四个字,适才惊觉严重性。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黑着一张脸赶到教坊。 文竹居里, 苡灵被推到了苏献音面前,“跟你姑姑说说吧,近来都干了什么。” 面对姑姑的愤怒目光, 苡灵只觉得小题大做,脸上还抿着不以为然的笑容: “我什么都没干,是你们想多了。打针而已呀,排毒养颜。就跟刮痧一样,出了痧后,人体不就健康通畅了。” 苏献音厉声:“刮痧乃是肩颈四肢,你刮在了哪里?难道你不知道,屁股乃是私处吗?” 唷,原来姑姑也知道屁股是私处。 联想到上一回在流芳居里,责打自己给姬副使观看的事情,苡灵心底的火气也冒了出来,于是开口就道: “姑姑都能叫姬副使看我的屁股,为什么我不能看别人的!” 这一句话顶得苏献音差点背过气去…… 若在场的是个女同僚,当即就揪过来打了。可陈总管是个男人,没有在男人面前责打女娃娃的道理,这也是家训之一。 强忍住怒火,苏献音瞪了一眼苡灵站起身来,走向了陈总管: “老陈,劳你再费心几天,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一回给她修理到位,叫她一辈子都记住错在哪里。剩这几天,你看情况,再不老实,直接扔小黑屋。” 撂下这句,便带着宋小蝶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宋小蝶故意慢了两步,回头一眼,“陈大人,记得往小黑屋里送吃食和唾壶,这样关上两天也没事。” 说着,宋小蝶还瞟了一眼苡灵,眉眼压低,憋着坏笑。 苡灵朝她一抹脖子比了个死,好你个宋小蝶,煽风点火是吧,以后你有的好儿! 第75章 纸人和小黑屋 打针游戏虽然被叫停了,众人也得到了警告。 但经过了那几天折腾,也收集来了一些信息,那就是,胎记姑娘还没有找到。 苡灵踌躇的坐在花园的石头上,小手托腮, 嘿,这家伙藏的可真够深啊! 正咂吧着小舌头,放眼往前头一瞅。看见花把势带着几个徒弟正在修剪花木。 冬天要来了,残枝败叶要全部清理干净,好为明年的开枝散叶做准备。 冷眼看着,一个深青裙子的姑娘走进了视野范围里。 她手抱竹筐,将地上的枝干一把把抓进竹筐里头,其伸手弯腰的姿态,愈看愈熟悉…… 嚯,人找到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苡灵一个猛子往前扎,生怕她再跑掉。擒住了人就往花丛里推,一步绊倒,当即拽掉人家的裤腰,红色的胎记出现了! “果然是你,终于被我逮到了。” “我问你,纸飞机呢,你从哪儿弄来的纸飞机?” 姑娘被吓的惊恐大叫,叫声把其他人招了过来。 苡灵掐住她的脖子:“你说,你给我说,纸飞机是从哪儿来的!” 姑娘被吓哭了:“什么纸飞机,我不知道什么是纸飞机。” “就是你在澡堂擦鼻涕的那张纸!” “纸……纸?”姑娘愣住,不知她究竟说的是什么。前两天伤寒,可是不停的在擦鼻涕啊。 苡灵焦灼的把她松开,四下扭头找到了一片大树叶, 撕成了四方形状,火速折了一个纸飞机给她看,“就这样式儿的,澡堂里你拿着一个。” 姑娘恍然大悟:“嗐,折纸啊,我弄着玩的。” 苡灵对这答案不满意:“玩?谁教你这样玩的?” 花匠们已经围了过来,陈总管听信也赶到了现场。瞅见厮缠在花丛里的两个丫头,头又开始疼了, “苏苡灵,你在干什么!” 一见管事的来了,姑娘的委屈犹如波海翻桨,当即哭道:“她扒我裤子,扒我裤子,呜呜呜。” 了解完情况适才得知, 这姑娘在做花匠之前,于蓝田的一个扎纸店干过学徒, 由于扎纸店终归是捞阴门的营生,身上容易带东西。家人后来就主张她不要再干下去了,给她找了个侍弄花草的活计。 但扎纸的手艺毕竟学过大半年, 姑娘闲下来玩玩折纸,全然是个消遣罢了。 陈总管怒不可遏,一伸手捏住苡灵的后颈皮,像拎猫一样把她拎到了半空,疼的苡灵吱哇乱叫。 “苏苡灵,为了个折纸你去扒人家裤子?” 苡灵吱吱:“不是啊,我以为是我丢的那个折纸,被她捡去了!” 陈总管懒得再听她分辩,只以为她是仗势欺人,妥妥的熊孩子行径! 拎住了,往文竹居走去。 被安抚住的姑娘擦干眼泪,慢慢冷静了下来。可这一冷静,就看清了苡灵的容貌,心里咯噔一声, “天呐!她不是扎纸店的那个纸人吗?纸人活了?” 说到纸人,这是后话。 蓝田有个三福扎纸店,姑娘就是在这里做的学徒。 店主吴老板手艺卓绝,能将纸人扎的栩栩如生,跟活人不差两样。 他曾经扎过一对童男童女,要烧给一位过世的贵妇人。 那童女的模样,如今看来,完全是比着苡灵扎出来的…… 思及此处,姑娘抖了抖浑身的寒意, 旁的话也不敢多说,继续埋头干活了。 这厢,苡灵被扔进了小黑屋。咣当一声锁上了门, “好好在里头反省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把你放出去。” 第76章 检讨书 密不透光的小黑屋里,苡灵蜷缩在了一角。 心事流过,思绪满满。 自己真的很在意那个纸飞机吗? 又或者说,真的想回去吗? 也许答案已经变成了可回,可不回。 唯一叫自己抓住不放的是真相,来在这里的真相。 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同,苡灵生来就对“真相”感兴趣,看透亲情的真相,爱情的真相,世界的真相, 这比任何一种东西都使她迷恋。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发心,才会逐渐接触到玄学,再到拜四绝君为师吧。 苡灵发觉,现下充斥在脑内的,全部是十三岁的苦乐悲辛。 不禁摇摇头,十九岁的那个自己显然是越来越远了。 “哆哆哆”,有人敲窗户。 可窗户被人从外面关死了打不开,只好隔窗相问:“谁呀?” “是我。” 听声儿,是方才那位扎纸姑娘。 扎纸姑娘清清嗓子,口气古怪的说道:“苏苡灵,你知道你为什么比同龄人矮小一些吗?” 苡灵一骨碌眼睛,哟,这是来报仇的,开始魔法攻击了。 于是口气调侃:“大树慢长,大器晚成,这你都不懂。” 姑娘冷哼:“有没有想过是被压了?” 苡灵提眉:“你是说厌胜之术吗?” 姑娘嗯了一声:“差不多吧。我相信不出多久,你的发旋位置就会塌下去一个坑来。” 苡灵连忙摸摸头顶:“你胡说,我发旋圆鼓鼓的。” 姑娘:“你等着就是。现下已经把你压的不长个了,很快就阳气大损。” “叉,敢咒我?” “你放心,这事不是我干的。但我乐于相信,这是你欺负我的报应。” 口嗨完毕,姑娘走了。 苡灵嘁的一声,看吧看吧,就说这个姑娘古怪吧。否则才不会花这么大气力找她呢! 还想跟我装神弄鬼?免谈!鬼来了,腿也得给它打瘸。 怕鬼是不可能怕鬼的, 可是关在这里,闷的很,于是砸门道:“陈叔,我知错了,放我出来吧!我再也不扒人裤子了!我以后只给人提裤子!” 这句话莫名有点萌,外头的看守笑了一笑。 通报给了陈总管,陈总管拿了一套纸笔过来,“写罢了检讨书才能出来喔。” 苡灵摊开纸墨,咬住笔头作起了难。 陈总管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孩子,看看她能写出什么发人深省,令人捧腹的检讨书来, 但见,她凝神一思,随即歪歪扭扭的写道—— 【今成一猫,被陈总管提了老高,】 【脖颈疼痛,又感窟中黑暗,方知错之大矣!】 【吾今有十三,上不懂奉亲,下不知爱友,】 【呜呼哀哉,皆是我错。是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我不出生在这个世上就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我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伤心的小黑屋中了。】 写着写着,苡灵自己都笑了。 最后一句: 【还望大家都不要向我学习,因为我们势单力薄,不是对手。】 陈总管接过检讨书,看得是一个龇牙咧嘴。 这哪里是检讨书,分明是向大人们挑衅立威的战书。 压着一双眼皮放走了苡灵,当即把检讨书包在了书信之中,寄给了苏献音。 苡灵走出文竹居,一阵冷风刮在了身上,人有些恍惚。 方才的检讨书基本都是扯淡,可最后一句是真的。 现下自己势单力薄,光是查一个胎记就费了这么大劲儿,当真是心累啊。 眼巴眼望的看着远方的乌云,直到瞥见了颜台的身影,正在快速向自己推进。 财神爷来了。 成,四百两赏银呐。钱这个东西太重要了,有的时候。它能买到自己想要的真相,还能买自由! 为了以后不再被关进小黑屋, 那么后天的蹴鞠比赛,就舍命陪君子了! 第77章 师父得来恩旨,徒儿将出教坊 一连两日,天都阴霾的很,厚重的云层直往大地上压。 公主府内,药香满殿,灯火通明。 四绝君候在公主凤榻边,调制着解毒药。一剂饮下,公主的精神又清爽了不少。 老嬷嬷浑浊的眼眸一亮:“道长真是圣手仁心,昨儿公主还双唇紫绀,今儿已经透红了。” 四绝君一口清音:“再拔毒一日,便可着力调养了。” 气息虚弱的真定公主朝四绝君伸出手,四绝君见状来在了榻边。 公主目光诚恳:“道长救命之恩,不知何以为报。凡俗财宝,定难入道长法眼,也恐将仙家污秽。只是本宫,到底是一国公主,您若有什么疑难之事,不妨说与本宫,本宫酌情去办,也算全了您这份恩情。” 四绝君点头致谢,略略思忖了之后,见机说道: “贫道有一徒儿,本性良善,天资非凡。只是当下困于教坊司,不得安心学道。” 公主菀然:“此等小事,本宫做主赦了她就是。” 四绝君:“只是此女乃是蓝田起义案的罪人之后,未置可否。” 公主一摆手:“无妨,圣人早知蓝田起义案乃是冤案,未得时机与它翻案而已。现下赦一小女出贱籍,随手之劳罢了。” 说话,就着侍书拟了一旨,盖上了公主大印,交与了四绝君。 四绝君谢恩之后,当夜就登临了苏家大门。 苏献音一听是灵儿师父,忙不迭的迎了出来,再看见那道恩旨,直激动到满面红光。 “我这厢为灵儿脱籍之事跑断了腿,不成想坤道一句话就办好了。坤道大恩,天高地厚,犹如灵儿的再生父母,在下替灵儿向您谢恩了。” 苏献音恭敬的一福身,四绝君连忙将她扶起, “苏娘子不必客气,吾乃灵儿师父,自当与她计议。事不宜迟,还望娘子速往。” “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明日一早,便为她办理脱籍手续。” 告辞之后,四绝君对着混沌迷离的月色叹了声气。 几日前的公主寿宴,原是要婉拒的。 只是灵机一动,随手排了一卦,爻辞有言:噬干胏,得金矢。利艰贞,吉。 知道此行有意外收获,才去赴宴,不成想,倒叫心头最大的忧患了去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而这其一,就是变数了。 修行之人,有预知之能。 早知明日苡灵会闯下大祸,而今突然增加了一味变数,提前使她脱籍。看来天地仁慈,人在运中,神明之力也开始向她倾斜了。 迷离混沌的月光下,五个姑娘临窗而坐。 今儿个为庆祝熊大伤势痊愈,四人小帮派在桐花院的屋子里摆了一桌,也叫来了刘青羊同贺。 此时的苡灵并不知道,这将是她在教坊司的最后一夜。 跟朋友们的这场欢聚,也在冥冥之中成了欢送宴。 命运的安排总是这样,常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人也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做了当时当刻该做的事情。 瓜子花生小零食,甜酒果酒烧刀子, 各式各样的吃食铺排了一整桌。 两杯下肚,姑娘们的身上热乎乎的,双颊也烧起了红云。 微醺之中,蒋静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你们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过上怎样的日子?” 熊二先说:“老大说了,她将来会做生意,我就想跟着她赚点钱,过得好一些。可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样离开教坊。” 熊大接着说:“我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只想回到家中陪伴娘亲,一辈子不分开。” 蒋静挥舞着筷子,把碗碟敲的叮当直响: “我跟你俩不一样,我暂时不想出去!就算出去了,我也无家可归!好不容易,成了空舞部的前头人。我要把舞艺练好,再一步步成为这京城里头最有名的艺人!” 几人呱呱呱呱为她鼓掌,还是蒋静明白啥叫既来之,则安之呀! 熊二逗笑:“那静姐你以后名扬四海,求见你的人从京城排到了东都,你就该把咱们几个忘了吧!” “说啥呢你,小坏蹄子!” 蒋静笑着去撕她的嘴,俩人随即打闹了起来,惹得笑声一片。 闹罢了,蒋静用筷子一指苡灵: “说说你吧,老大!” “我提醒一句哈,你可甭光说要开店做买卖!旁人不懂你,我懂你!我知道,你是一个贪大不贪小的人!只怕做买卖这种事情,也根本留不住你这只金麟。”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句话说的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使苡灵的内心有所触动。其他几个也感受到了某种力量,各个紧盯着苡灵,期待她能给出怎样的答案来。 此时的苡灵揉着烧红的脸颊,目色渐渐从迷离的酒意里清晰了起来, 她说:“就一句吧,我想知道我可以抵达怎样的高度!” “好!” 蒋静带头鼓掌,“老大这话说得好,看似啥也没说,可又全都说了!” 几个跟着鼓掌,虽一知半解,可心底知道,她们和她终归不是一样的人。 最后轮到了刘青羊。 刘青羊满面含蓄:“我说了不怕你们笑话,这也没什么好笑话的。我就想找个爱我的,我也爱的人过一辈子。哪怕他有其他人,我也不在乎,只要能陪伴在侧就好。” “好哇!” 姑娘们再度鼓掌,并且表示,其实青羊姐才是最勇敢的。情海无边,淹死了多少痴男怨女,可是青羊姐还愿意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互相吐露了心底的话,五个姑娘在此时此刻,觉得相互之间的友谊更加浓厚了,连接更加紧密了。 连连对月举杯,直喝了个一醉不起! 第78章 办户口 苏献音一早去内廷应了个卯,给属下安排好了今日工作, 便马不停蹄的出了宫,赶去教坊接苡灵办脱籍手续。 一来到,人找不着了, 问了看守才知,是颜台把人接出去了。 一时间,打死这孩子的心都有了。 苏献音厉斥看守:“她从未挂过牌子,会宾阁又在重建之中,是怎么允许人被带出去的?” 陈总管咂吧着嘴:“哎哎哎,息怒息怒,这不是一贯的旧例吗?他们两厢说好的,公子哥又给咱们拍了张银票,哪有不放行的道理。教坊司这边的手续,我给办了不妥了。” 陈总管验了验公主懿旨,着书记官翻出了苡灵的身份册子, 几道大印官戳盖上,苡灵这边正式脱了教坊贱籍,暂时成了黑户了。 不论哪个时代,迁户口,办户口,向来是最麻烦的事。 苏献音拿好一应手续,立马又赶到了司民署。 蓝田的户口早就消了,现下只能跟着苏献音,落户在皇城的那套宅子里。 办事的吏员查验了房契地契,姑侄双方的血亲关系证明,苏献音的户籍册子,而后一抬眼:“人呢?需要貌阅的,没有这一项,可是无法上报户部的。” 貌阅就是把落户之人的容貌特征记录下来,等同于现在的信息采集。 苏献音一抚额,立即叫苏琴去把祈远请来。 祈远来到后,直接找了司民大人,“苏小姐因事来不了,貌阅一项,本官可以作证。身高五尺,还缺一寸。重约七十斤。桃心脸,葡萄眼,相貌端正,无有疤痣。四肢康健,不跛不倚。” 司民大人点头,逐条录入, 再叫两厢签字画押,一应手续抄成三份,如是呈报户部,不出意外的话,新户籍一个月内就办下来了。 苏献音对着司民大人连连感谢, 走出了署衙后,苏献音长出了一口气,“祈远,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来帮忙,又要往后拖上一日了。” 祈远笑道:“有公主懿旨,延后一日怕上什么。” 苏献音摇摇头:“你不知道,为了灵儿的事情,多少个夜里都睡不着觉。而今能办了,可是一日都等不了了。” 祈远拍了拍苏献音肩膀:“献音,你是害怕迟则生变,草木惊心呐。” 苏献音又吐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局势诡谲,圣人的态度也是一日一变。” 阴冷的清晨,行人稀疏的大街上,两个人并肩走在一处。 祈远静静思量后说道:“你莫要忧思过度,圣人有圣人的考量。为苏家翻案之事,上有颜相牵头。纵使我等要放过那荣侯,颜相也是不肯放过的。他乃丧子之痛,怎会轻易罢手。” 苏献音蹙眉:”那荣侯府近来倒是安静……” 祈远笑道:“表面安静罢了。皇储之争在即,各路势力都在忙着站队。连真定公主都参与进来了,更不用说那个狂妄之徒。” 苏献音转眸:“你觉得他在暗中襄助哪位皇子?” 祈远沉声:“他可不是暗里,已经是明里了,贤王。” 苏献音:“居然是贤王。不过说来也对,贤王门客三千,大巫医当年就是他的门中之客,他们实乃一丘之貉。” 祈远转了转脖颈:“皇储之争就不用我等操心了。荣侯他行事高调,圣人难免对他警惕,已然处在风口浪尖之中了,正是叫他倒台的大好时机。”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骑上快马离开了。 祈远回绣衣司,而苏献音带着苏琴,打听到了苡灵的去处——西城光德坊球场。 第79章 攻人软肋,开始闯祸 西城,光德坊球场。 青队红队现已到场,各自做着赛前准备工作。 颜台今日的目的,赢得比赛,好好杀一杀荣康的锐气是其一,其二嘛,就是将苡灵拿下。 他采纳了先前辛小妾的提议,悄悄命小厮通过聊天的方式,把苡灵的身份知会给了荣康。 荣康一知道那还得了,哟,原来是被我荣家告倒的蓝田豪绅之女啊!那可得会一会了! 他抱着膀子,从球场对面晃了过来, 目色奚弄的盯着正在热身的苡灵,出口嘲弄道:“我说上回球场的女英雄是谁呢,原来是个教坊司贱婢啊。” 苡灵抬头,冷笑一声:“既然你称我为女英雄,那么自该知道,英雄不问出处。” 荣康咧着大嘴露出了大板牙:“哎哟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么!” 苡灵腾地站了起来,脸都涨红:“你娘才是!你爹还是个小乌龟,浑身绿毛。” 颜台见时机差不多了,咻地凑了过来,“荣三,说什么呢?输不起就满嘴喷粪?” 荣康朝两人啐了一口:“一对儿烂货!怎么着颜台,多少香逼你不舔,非要舔烂逼?看来这是你颜家祖传的嗜好,全家都得死于舌头上长梅疮!哇哈哈!” 颜台怒目而视,虽知道他会骂人,但没想到能骂这么难听, 当即一拳砸了过去,打得荣康往后趔了两步,嘴角都鼓起一个大包! 荣康自是不忿,提起拳头抡了回来, 眼见两队队长打了起来,小厮们,队员们忙来拉架。 那是各拉各的偏架。 最后是球场主事带人过来,将两队分开了。分开的时候,还闪过几道飞毛腿呢~ 主事:“好了!这是蹴鞠比赛,用脚踢的,怎么还上手了?若有本事,赛场上见分晓!” “好!” 颜台与荣康齐声。 两人整了整撕扯到歪扭的衣襟,各个较劲儿的晃了晃脖子。 荣康口沫齐飞:“颜台!今日若不把你和你的小婊子踢得满地找牙,我跟你的姓!” 颜台伸手一指,指向了他的鼻尖:“就你个肾病痨子,做梦!” “都准备起来啊,一刻钟后,比赛正式开始。”裁判高呼,暂时清退了两边打嘴仗的人。 他有肾病?!苡灵眸子一缩。 怪不得呢,这荣康看起来气色干枯,脸皮蜡黄,脑门发黑,整个人都有一种跑风漏气的感觉…… 上回比赛没跑几步就开始喘,就这还踢蹴鞠呢! 今日比赛是双球门,三场两胜,除了每场的时间仅有两刻钟外,其余的规则跟当代足球差不多。 苡灵登时心生一计, 敢骂我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这就叫你肾病发作,再也来不了这球场! 上场之前,苡灵绑紧了腕带踝带, 默默咬牙,做足了一应准备。 锣声开场,裁判发出信号,紧跟着红队开球。 苡灵快跑拦下,再闪转腾挪的带着球,跑到了荣康附近。 荣康大喜,连忙截住。 苡灵就再把球铲走,一个金钩射了门。 先进一球,青队士气大涨。 接下来的时间里,苡灵就不停的把球传向荣康附近,故意叫他接球,不给其他人机会。 荣康一心想赢,自是不愿放过机会,逢球必接, 仅仅用了半场的功夫,荣康的一张脸已经是累到黑中发白,气喘吁吁,冷汗直流了。 她就是叫他累,故意叫他累,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肾病之人不能累着! 再加上这是剧烈运动,苡灵心里合计,多少也能给他踢出个三长两短来。 这就叫攻其软肋! 第一场结束,打了个平局,保不齐后面还有加赛。 控分控的好,故意控了个平局,叫荣康以为机会尚存,胜利在望,便会拼尽全力。 偷眼看他,果真如此, 一场结束,他已经很难受了。双手插腰紧咬着牙,不停的呼呼歇歇,可是略缓缓,又去给他的队员加油鼓劲儿去了。 呵,苡灵暗笑。 颜台拿了个水壶给苡灵,“好妹妹,喝点水,这小子今儿请来几个高手,导致第一场平局,可惜了。” 苡灵吨吨吨的喝着, 不明就里的颜台还沉浸在他的把妹计划当中,“方才他骂你的话,你别生气,等到比赛打完,哥哥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苡灵啥都没说,一抹嘴扔掉了水壶,踩着锣声回到了赛场上。 第二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第80章 三鲨(别说话,回家) 第二场比赛,苡灵故技重施,且愈演愈烈。 连苡灵自己都有没意识到,她已然陷入了一种疯狂之中, 那与荣家的血海深仇于怒火之中被点燃,烧得她如同一只嗜血的魔王! 传球,假装失误的传给荣康, 劫球,再传给荣康。 再传,再传! 太过频繁,连颜台都看出了不对劲儿,赶快跑过来质问苡灵,“你干嘛?” 苡灵不出声,全幅精力都在那颗球上, 荣康被她弄得忙碌不迭,眼花缭乱, 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体也越来越跟不上了…… 颜台察觉出苡灵目中带血,浑身冒出了一种类似于刀剑的锋利气息,心口咯噔一声, 糟了!这丫头恨上荣康了!都怪我听信了那馊主意! 这种锋利的气息,同时被四绝君探知到了。 四绝君盘坐于静室,凝神观想。 看见了徒儿正在蹴鞠场上的画面,其所作所为,也一应清楚。 这孩子,已然动了杀心…… 四绝君翻开了七杀图。 前面讲过,七杀图乃是苡灵穿越当夜,四绝君观想到的画面。 画上一共八个人,位于右侧震位的小姑娘,手持一把无形之刃,以处刑姿态,除掉了另外七个。 另外七个错落在画纸左侧,前两个已经灭了下去,轮廓黯淡。 剩下五个还有色彩, 而今只见那刀刃一闪,以雷霆之势刺向了第三个人, 须臾之间,人死灯灭! 蹴鞠场上,忙乱到头晕眼花的荣康突觉一阵恶心,然后浑身巨痛袭来,有如凌迟刀剐!趔趄了几步之后,眼前一黑,呼通倒下了! 哄的一声,人群沸腾, 各个冲上前去查看荣康情况。 苡灵死盯着荣康倒下的样子,眸中之血渐渐缓释,浑身的锋利气息也重新伏藏了起来。 “咦?他怎么了?” 苡灵明知故问。可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前后判若两人。 苏献音赶到的时候,但见一大片青衣红衣的孩子,密密麻麻的蹲在球场上。 球场外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红衣裳。 还有官差,是京兆府的。 没过多久,颜相来了,祈远来了,留着个爆炸大胡子的荣侯也来了。 荣侯像一只狂奔的大龙虾,冲到了担架那里晃了晃荣康,再探了探鼻息。发现没气儿了,当即哀嚎起来:“我的儿,你怎么了!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少尹大人一脸难色的拱手道:“禀荣侯,三公子因运动过量,没了。” 荣侯把眼一瞪:“胡说!我儿身体康健,怎会没了?” 少尹连连作揖:“荣侯呀,康哥儿他早有肾病,您应该叮嘱他安心静养,怎能出来踢球呢?” 荣侯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一定是有人谋害我儿!看呀,这嘴角有伤,是谁打的!是谁打的!” 他发疯似的站起来,看向人群。 颜相在了解完事情经过后,径直冲上场去,一脚踹在了颜台肩膀上, “畜生!你成日里不学无术,撒泼胡闹!这下可好,老夫这就砍死你算了!” 说话就要拔剑,人群又匆忙将颜相劝住。 苡灵默默蹲在一角,整个人已经从疯狂当中清醒了过来。 心中还犯嘀咕,虽说有肾病,可这人也死的太容易了……脆皮的? 球场之外,苏献音紧绷着一张脸,不置一词的审夺着形势。 过了少时,京兆府尹到了,其他队员的家长也到了。 阵仗越来越大,苡灵才开始有了一点担忧。 今日当众闹出人命,自己也在命案现场,真不知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处理。 苡灵偷眼看着,观察情况, 直到看见姑姑下了跪,因为自己下了跪,鼻子立马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 苏献音跪在了京兆府尹面前,为苡灵陈情告赦。其他家长也如此,为自己的孩子百般斡旋。 颜台看见了苡灵的泪光,还有其他队员的惊惶恐惧, 身为队长的他,决定为大家出头: “府尹大人,此事与其他人无关!是我颜台决定带他们来踢球的!该杀该罚,由我一力承担,您就赦了其他人回去吧!” 说完话,颜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梗着脖子,一副束手就擒,视死如归的模样。 但心里想着,吾乃左相之子,能奈我何? 鉴于此事情况复杂,京兆府尹等人经过了半个时辰的商讨,甚至翻出了律法条例进行校对。 最后决定,暂且拘下颜台, 毕竟他作为青队队长,属于牵头之人,还曾殴打过荣康。 其余人等,先行放归。但不可远行,随时等候查问。 各位家长谢恩之后,领着自家孩子速速离开了。 苡灵呆呆的站在球场上,双手下垂,手指乱抠,完全成了个犯错的孩子。 脑袋一直低着,压根不敢看姑姑。 直到苏献音走近了,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闻到那亲切的花香味,人才从惊惶之中复苏过来,有如春暖冰消。 内心的愧疚翻涌而出,尝试着抬了抬眼,“姑姑,我……” 苏献音牵住苡灵的手,“别说话,回家。” 第81章 准备打孩子的工具 回家坐下,苡灵才察觉到右脚不适, 脱下鞋袜一看,右脚踝肿了。 疯狂的传球,把自己也给弄伤了。 苏琴握住小脚丫:“我的个天呐,这踢球踢得也太专注了吧,舍生忘死啊?你瞧瞧肿的。” 苏献音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再对苡灵说一句话。 婆子高兴的不行:“我的小姐哟,你知道吗?你已经脱籍了,现在是自由之身了!” 苡灵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抬眼看姑姑,姑姑淡淡的,只吩咐小蝶去教坊司一趟,把苡灵的东西全部拿回来,之后换了身衣裳,又马不停蹄的出门去了。 咦,姑姑不理我了? 接下来的十天,姑姑还是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 其实也见不着姑姑,她天亮之前就出门去,熄灯之后才回来,偶然看见了两回身影,疲惫不堪,面庞紧绷。 婆子心疼娘子,对着苡灵连连叹气:“孩子呀,你们这回可是闯大祸了。荣康这么一死,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了。” 苡灵再问计划是什么,婆子也不明说, 只是旁敲侧击的知会苡灵,上有颜相牵头,有大事要做。 后来从细碎的言语中得知,死了的荣康曾经换过一次肾。 苡灵当时差点喷了茶,我的个天哦,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医疗条件,居然真的有医学大咖行了肾脏移植手术,关键是,还成功了! 也怪不得那荣康死的透透的, 最后的剧烈运动不过是触发点罢了! 这种手术保不了几年,排异反应早晚要来。就算在曾经的那个世界,不少人也认为此乃逆天邪术。违背自然,破坏人伦,不得神明庇佑。 下面的几天,自有官差来到苏府,着苡灵问话。 合理的诡辩是不可或缺的生存技能,苡灵自然对答如流。 颜台是在事发之后的第十一天回到家的。 在此之前,颜相带着一众亲近大臣,与荣侯一方在圣人面前打了十一天的嘴仗。 两下该动用的关系全部用上了。 简而言之,圣人因皇储之争,最终无心袒护荣侯一方,审查了案卷之后,悠悠说道: “这荣康早有肾疾,本该静心将养。至于蹴鞠比赛,又是他与颜台下的战书。少年儿郎,意气风发,本是好事。只不过用错了地方,才造就此憾。荣侯,回去好好为孩子办理后事。此事由他而起,毋需再议。” 圣裁已定,荣侯拖着一副无奈的身躯,晃出了紫宸殿。 亦有人向圣人提过一嘴:“那日蹴鞠场上,有一双髻小女,不停的将球传给荣康。有人推断,恐是那小女得知荣康肾疾之事,故意为之,不怀好意,以至荣康肾疾发作,当场毙亡。” 圣人故作菀然貌:“哦,你说的乃是苏凤仪家的小女吧。此说朕亦听闻几次,可发一笑罢了。” 人们退下后,圣人眉峰半拢,两腮微牵,似喜似嗔, 心中感叹:好厉害的丫头,竟与朕当年一样决断狠辣。此等大智近妖之辈,将来若不能为朕所用,必要除去,绝以后患。 颜台被赦归那天, 苏献音骑着马儿吹着街边的冷风,身上却全是暖意。 蹴鞠之祸拍板定案,尘埃落定,终于能暂松半口气,准备接下来的倒荣大事了。 她看了一眼树梢头上的秋叶,目光划过天幕,很快落到了街边的一家纸笔店。 带着宋小蝶进了门,女掌柜热情的迎了出来。 “娘子淑安,是想添置点什么呢?” 苏献音在货架上睃巡了一遍,走向了摆放戒尺的方向。 掌柜笑道:“家中孩子可是不听话了,是个男娃吧,今年多大?” 苏献音:“女娃,刚满十三。” 掌柜咝了一声:“哟,来小店买戒尺责打女娃的可是不多。女娃娃有错,训斥几句便好,再不济几巴掌下去,也就乖了。” 苏献音笑道:“掌柜有所不知,我家那女娃比男娃还皮实,屁股打肿了都不吭一声,甭提哭了。” 掌柜也笑了:“唉哟,不爱哭的女娃娃,那可是龙珠凤胎啊。”随即从架上拿下一把戒尺, “您看这个怎么样,薄薄的,伤皮不伤肉。” 苏献音看了一眼道:“戒尺打多了震手,藤条又容易留疤,至于木杖一类,属于刑讯之物,太过沉重无情,失了管教意味。掌柜的,有没有一种工具,好用又趁手的,还能给她十足教训。” 听到这,小蝶噗嗤一声,暗中窃笑。好妹妹,这回你可惨咯。 掌柜的想了一想,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板子来: “这个符合娘子要求。那戒尺啊,一般是紫檀木的,太硬,所以震手。这个是红木的,木性软乎一些,好上手,哈哈,打上去颜色也出的好。” 苏献音拿起小板子细细端详, 巴掌宽,一拃长。下有手柄,打磨的光洁,还有包浆,色泽深红,摸上去温润细腻,属于木杖的缩小版。 “就它了,包起来吧。” 掌柜的连忙用棉布包起,来回缠了几道,心里疼惜要遭殃的孩子,不由得劝道:“娘子打两下,吓唬吓唬她便罢了,真要着实打,这板子可是不轻哦。” 苏献音笑了:“你放心,打不死。” 付了钱后,苏献音眼睛一斜,又看见了书画缸中插着的几支小竹棍,只比毛笔大不了多少, “这个也来两根吧。” 掌柜的只好给包上,叹了口气道:“我家姑娘挨打,最多用柳条打上几下,您家的这位不知是怎样的闯祸篓子,竟叫娘子如此舍得。” 小蝶接话道:“掌柜的真是仁心,但您不知,我那妹妹再不严格管教,可是要上天了。” 买好了打孩子的工具, 又与颜相等人聚在一处商议了正事,交换了情况,直到露夜时分才返回家中。 第82章 重责痛打(上) 九月的最后一天,苏献音在经过了半个月的连轴转后, 一觉睡到了晌午。 吃过午饭后,倚在床头。窗外冷雨滴答,淅淅沥沥的打着窗子,卧室里熏笼暖热,炭火哔剥。 苏献音听着这安详和煦的声响,慢慢坐起身来, 语气调侃的说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苏琴,把那小崽子给我掂过来,是时候跟她算算账了。” 苏琴叹了口气,走向了东厢。 此时的苡灵一身家常,只穿着棉袄棉裤,蜷在榻上帮着阿嬷穿针引线。 脚踝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那鼓起的大包许久没消,至今还是圆鼓鼓亮锃锃的。 苏琴走进来,口气松快的对苡灵说了一句: “走,打屁股去。” 苡灵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喊人挨打怎么跟喊人吃饭一个口气呀? 苏琴趁她愣住,一下子将她拦腰夹住,大步流星的往后院扛去。 婆子立马扔了针线筐,慌乱的趿拉上鞋跟上,“我说苏琴啊,娘子真要打孩子啊,你也不劝着点?” 苏琴只叹,“我也得能劝得住啊。” 小脸朝地的苡灵慌了起来, 虽然早已猜到姑姑半个月没搭理自己是在憋大招,可惩罚真的要来了,出于本能也是想逃避的。 于是四脚乱踢,一胳膊肘戳到了苏琴身上,努力挣脱逃走。 苏琴被她戳到了肋骨,吃了痛身子一歪,差点丢了手, “好家伙的,才跟师父学了一天武艺,就有模有样的啊,是个练武材料。别动别动,现下可逃不出你琴姨的手掌心。” 苏琴说着话,一只手伸进了苡灵的棉袄里, 速速按了按她腰间的“听话穴。” 这听话穴,还是当年苏琴她爹为了整治自己发明的,就在肾区。肾区一按,人的力气立时就短了。 苡灵本就脚踝有伤,行动不便, 现下整个人被夹死了,又被按了听话穴,可谓被牢牢困住了。 把人扛进了后屋卧室, 苏琴把她翻了个个儿坐在自己腿上,面向姑姑,手脚还被紧紧攥住,“快,跟姑姑认错,姑姑兴许就不打了。” 苡灵放眼一看,床尾的春凳已经被拖到了床边, 姑姑正襟危坐在床上,目光不移的紧盯着自己,压迫之感扑面袭来,压得自己连头都抬不住。 再看那床上,放着一把戒尺,一根竹棍,还有一块小板子。 苡灵的寒毛立了起来,眼神颤颤悠悠,“姑姑别打我,我再也不出去闯祸了……” 苏献音语气坚硬:“你可知道,但凡公主的懿旨晚来一日,你脱籍的时间晚上一步,那天你就走不了了。” 苡灵抬眸:“为啥?” 苏献音:“为啥?律法有言,贱籍之人概为奴仆,而那荣康则为官户主子。奴仆导致主子身亡,罪责加倍。” 听了这话,苡灵有点后怕,垂下了脑袋哼哼唧唧,“我现在知道了,知道错了。” 苏献音:“我有没有告诫你,不可与男子私会,随便外出?” 苡灵:“有……” 苏献音:“你是否没深没浅,不知分寸,惹下命案?” 苡灵:“是!可那荣康自己的错误更大,是他逼得所有人非赢不可的。” 苏献音摇头:“看呀,还在狡辩抵赖。” 苡灵的睫毛颤了颤:“姑姑我不是。我是怕您不知道详情,只是陈述事实。” 苏献音:“在教坊之时,你是否几番闹事,带起了一股不正之风。” 苡灵知道不能再辩驳了,只好承认:“是。” 苏献音:“综上所述,三件大错,该不该罚?” 苡灵吭地一声,小嘴一瘪,假哭起来,为的就是扮成小可怜形状,惹的姑姑心软,不再罚她。 苏献音拿起小竹棍,“伸手!” 苡灵不伸,苏献音一把拉过她的手,握紧了,再掰住手指,把掌心拱了起来。 “你用毛笔扎刺别人,声称是排毒养颜。今日这竹棍就是毛笔,你也当领受一番。” 话罢,抬起竹棍, 停在离手掌约莫一尺的地方, 试了试劲儿后,噼啪打来,正中手心, 手心立马出现一道红痕,疼的苡灵一个哆嗦,皮肉火辣,再透进深处,感觉手骨都要裂开了。 旁观在侧的婆子也是一个哆嗦,一颗心七上八下。 第二棍,第三棍…… 每一棍都是慢慢抬起,噼啪落下,节奏分明。 苡灵小手颤抖,牙齿也跟着打架, 苏琴抱稳了她,为她撑着胳膊,附在耳边小声说,“快讨饶呀……” 讨饶?这个词好新鲜。 我苏苡灵疼了忍着,自打落生以来从没跟任何人讨饶过。 思及此处,灵魂深处那份坚韧被唤醒,命令自己咬牙忍住! 疼的狠了,一双眼睛也紧紧眯了起来,五官扭曲,可就是憋着一口气,死活不叫出声。 婆子看着孩子的表情,自己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了娘子,够了够了,你非把她打残废不可么!” 苏献音继续打,打完了左手打右手, 两个手掌紫点斑斑, 孩子整个人都冒出汗来,拱着腰肢歪在那苏琴身上。 直到最后猛地一挥棍,苡灵才啊的一声坐直了,浑身打颤,向姑姑投来请求的目光…… 数够了五十棍,苏献音停了手,盯着苡灵的眸子冷冷问道: “接下来的两件错事,还打手吗?” 苡灵浑身一冷,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小手,这要是再打下去,以后恐怕拿不住刀剑了,“不打手了,不打手了。” 苏献音笑着提眉:“就说小手脆弱,不耐责打。那你自己说,接下来打哪儿?” 苡灵语结,整个人愣住了。 眼神游离,不知道今日的这顿打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献音朝苏琴使了个眼色, 苏琴又叹了口气,抱住苡灵给她翻了个个儿,托住肚子,一点点给她放到春凳上去了。 把人放置在春凳上的位置,是有学问的, 放的太靠外,脑袋离凳头就远,容易在挣扎之中伤到脖子。太靠里,面庞就贴到凳子上,容易伤到鼻子。 苏琴把孩子放的位置刚刚好,下巴正好处在凳头位置。 然后一手按住肩膀,一手护住脖子,不叫她的其他部位受到任何损害。 “是你说的不打手哦。” 苏献音冷然一句,伸手褪下了苡灵的棉裤,直拉到了膝盖位置。 再把棉袄掖了上去,卷在了腰间,露出了完整的小屁股。 小屁股暴露在冷空气里,也暴露在了大人们的眼睛之下。百般的担忧紧张,化成了一股电流掣过,惊得那小屁股颤了一颤,可可怜怜。 婆子心疼的不行,再也看不下去了, 转身跑到了门房,“快,快,去清风观请四绝君来!就说娘子要打死小姐,只有她能劝得住了!” 第83章 重责痛打(中) 苏献音看着孩子的屁屁, 像两团圆乎乎的蒸牛奶,嫩光盈盈,一时间竟有些怜惜,不舍得打破这种美好。 苏琴也捏了一捏肉的厚度,“娘子,孩子就没几两肉,少打几板子得了。” “呵,少打几板子,” 被人这么一劝,苏献音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怒气汹涌而上,冷嗤一句,故意说给苡灵听,“我非但不会少打,还要把她一回打服。打不服,就打死!” 说话按住腰,拿稳了板子,挥臂就打。 啪的一声,直炸耳朵。 苡灵倒吸一口气,头都昂了起来,人被打懵了…… 很是意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痛感是板子能打出来的…… 这哪里是板子,分明是一块锉刀,直锉了一块肉下来!三魂七魄都不附体了! 第二板下来,回声都撞到了墙上, 也把苡灵从魂魄游走的状态之中拉了回来。 她低头沉吟,又像跌入了黑洞之中,双眼只看见一片黑暗,耳中轰鸣。 第三板,人跌的更深了, 不止是屁股疼,哪里都疼,还似火烧。 人不像是人,而成了一块痛苦的肉。这块痛苦的肉在灼痛之中伸展遨游,犹如烈火烹煎。 苏琴紧紧控着孩子上半身,不叫她过度扭曲。 只见三板子下去,那原本白生生的屁股已经变得红艳一片,苏献音心中不免暗笑,掌柜的说的没错,果然上色效果极佳。 第四板,第五板,第六板, 板子持续扪上。 烹煎已成了钝痛,狂热的钝痛把人彻底从迷蒙中打醒, 人一醒,方知这疼痛是如此真切。 辣中含苦,苦味愈浓,从胃里涌上喉头,憋了憋,连唾液都变成了苦味,整个口腔也是苦的,苦里含咸。 再咬牙挺了几下,鼻腔也变成了同样的味道。 眼睛,头皮,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酸咸苦辣,五味之中唯独没有甜。 过度的疼痛使人体分泌出了大量体液, 口水,鼻水,汗水,各个往外流淌,连红红的眸子里都是泪光盈盈。 苡灵就要忍不住了,她想哭,大声的哭。 可是十九岁的自己说话了:苏苡灵,你个怂包,这就受不了了?曾经练武那么疼,你都挺过来了,现在顶不住了? 十三岁的自己也跟着说道:亲人在侧不是你曾经的期望吗?现在被疼爱自己的姑姑打上几下,有什么不舍得哭的?干嘛这样高自尊,没必要! 苡灵晃晃肩膀,开始挣扎。 双手抓挠,拼命把手往后抽去遮挡屁股。两只脚丫也是狂踢,直踢飞了鞋袜。 苏献音压在心底的怒火早已释放开来。一看孩子剧烈挣扎,速速拿了条帕子,将她的双脚捆紧,绑在了凳上。 绑好之后,捋正了身子,继续按好,铁块一样的板子持续下落…… 被绑的时候,苡灵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去阻止。 可是势单力薄,于两个人的强硬力量之下,根本无济于事。 此时的苡灵完全受制,没有了任何逃脱的可能,再加上剧痛的加持。心中无助,心防崩塌, 十三岁的自己终归打败了十九的自己, 不禁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苡灵一哭,苏琴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娘子,别打了!孩子顶不住了!” “姑姑,疼,好疼好疼。” 苡灵一说疼,苏献音仿佛打的更起劲了。屁股打紫了就换大腿,大腿打麻了再换屁股。 叫一面歇一歇缓缓劲儿,再继续打来。 身后无尽的捶楚,割肉剜骨!仿佛要把自己打碎了! 苡灵的哭喊声转为了凄厉惨叫,撕扯着嗓子,像一只哀鸣的鸟儿。 豆大的泪珠滚下,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苏琴扶住她脖子的手也被泪水濡湿了,那从口鼻溢出的涎水拉着长丝,与地上的泪水混为一滩。 整个人被汗水湿透,人也要喘不过来气了。 苏献音无意停止,见孩子哭到呼吸困难,就暂且停停,叫她喘口气后呛不死了,再接着打! 心里直道,哭也没用,一回叫你长够记性,一辈子都记住这顿打! 室外, 宋小蝶办完了差事刚回到家中,就听到妹妹的挨打声,哭喊声。 心里先是一乐,带上了幸灾乐祸的笑。上回导致我挨打,这回真是报应不爽啊。 赶去卧室看热闹,一眼瞧见哭到不行的妹妹,还有正在受责的屁股。 从尾骨到膝盖,这么大一块地方全部红中带紫, 有几个地方已经紫中发黑,鼓起了大量的硬块,硬块直连到腿上。 再有几板子下去,表皮就要打没了,亮晶晶的组织液流了下来,就要出血了。 看到了这里,宋小蝶的窃喜登时无影无踪, 生出了一种物伤其类,唇亡齿寒的感觉来。 不禁与苏琴一起劝道:“大人,大人,不敢再打了!不敢再打了呀!” 苡灵已经哭哑了嗓子, 哭声从先前的凄厉,转为了低沉。慢慢的,哭也哭不出来了,只剩小声低吟。 对于苏献音来说,打板子是有技巧的。 先直着打,把皮肉打肿打紫。再削着打,把皮下血液拢到一处,最后再直着打,噼啪一声,就裂出个口子,鲜血立时淌了下来。 左右两边的屁股,各给她打了两个口子,大腿上一边一个。 完成之后,一吐气丢了带血的板子。板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此情此景,叫宋小蝶一口气噎在了喉中,噗通给苏献音跪下了。 眼泪翻涌而出:“大人最是疼惜妹妹,明面上是姑侄,可您一直视为己出,与亲母女有什么两样。妹妹闯祸,是该责罚。可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您把妹妹打的这么重,自己的心里该有多疼啊!” 一席话,说的苏献音红了眼眶。 她抽了下鼻子,转头看着苡灵的小脸。 孩子迷迷糊糊,气息微弱。 伸手提住她的后颈皮,“闯出人命案子,现在知道错了吗?” 苡灵哼了一声,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嘴唇翕动,“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以为惩罚结束了,苏琴松掉了按住孩子的手,自顾抹起了泪。 可是苏献音又一提气,拿起了最后一把戒尺:“前两件大错罚过了,还有第三件,与男子私会。打的不多,最后五十下戒尺。我说过,今次不会轻易饶恕你。” 此话一出,苏琴和宋小蝶目瞪口呆。 血都打出来了,非要打烂不可么! 苡灵一听这话,心都寒了,所有的愧疚和懊悔在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彻骨之寒。 第84章 重责痛打(下) 剩下的五十戒尺,孩子也压根不用按住了,根本动不了了。 苏琴跪在地上叩头,咚咚直响,就算如此,还是劝不住苏献音。 哭花了眼的苡灵,侧脸伏在凳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从眼缝里依稀瞥见那戒尺从后方挥来,落下后,带出了一点点刺痛。 由于破了口子,钝痛改为了刺痛。 烹煎,钝痛,刺痛,这三种疼痛的转变原本是该非常明显的,可是打的太重了,感觉就不再灵敏了。 苡灵体温骤降,浑身冰凉。 那早已被汗水浸透的棉袄湿溻溻的裹在身上,愈发寒冷。 可是很快,又感觉出了一种温暖。戒尺打在了伤口周边,鲜血就荡了起来,在空中散开化为了血点,洒落在了腰间,所以变相的生出了一种温暖来。 不疼了。 苡灵感受着这种温暖,心底的寒意逐渐模糊,生出了一种安宁感来。 这其实是人体以为自己将死,造就出的安宁假象,亦是给将死之人的最后抚慰。 人困的很,想要睡觉。 苡灵就轻轻闭上了眼睛,沐浴着腰间的和风春雨,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婆子压根在院里待不住,走出了两条街去迎接四绝君。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来。 其实四绝君一早便动了身,往苏家而来。只是天逢冻雨,马车打滑。街市上又出了马车相撞事故,好巧不巧的堵在了路上。 心中惦念徒儿安危,只好下车步行。 等走到巷子的时候,但见苏家阿嬷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巷口打转,一双手都要搓肿了。 终于把人盼来了,婆子大喜,拉住四绝君就往家中快行, “您可算来了啊!再不来,小姐就活不到明儿了!” 四绝君叹气,心中知道来的晚了,恐怕这孩子已经被打到没了半条命去。 健步如飞的来在堂屋,进入卧室, 放眼一看,春凳上的孩子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双手下垂,已经昏厥过去。 屁股上,大腿上,血水淋漓,一片惨相。 苏琴抚着孩子的上身哭的满脸是泪,宋小蝶缩在一边抱住双膝,脸色煞白。 而苏献音自顾坐在床上,眼圈深红,紧憋着一汪泪水,直憋得额角青筋暴起。不停的用擦汗掩饰自己的情绪。 只肖一眼,婆子便嗷的一声,痛哭起来, 嘴里的话粘成了一团,半天才吐了出来,“娘子,你好狠的心,你真把孩子打死了呀。” 四绝君看着这情景,单立掌叹道: “福生无量天尊。苏娘子如此重责这孩子,恐怕今夜,将要沉浸在打死孩子的梦魇之中了。” 苏献音抬起眼眸,请四绝君坐下, 眼含热泪,语气请求的说道:“不知坤道是否愿意留宿两日,好等这孩子醒来之后,与她仔细讲讲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清了,叫她明白这顿打的意义。”又叹了口气,“哎,打的是这样重,我也怕这孩子会记恨我。” 四绝君浅笑着一摇头:“这事贫道就帮不了娘子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娘子责她,自是要娘子来开导化解。” 话罢,四绝君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医药匣子,准备为苡灵清理伤口。 先嘱咐婆子打来两盆热水,再拿来干净的毛巾和衣物。 擦去了血迹之后,把孩子抱到床上,为她换上干净睡衣,下半身就不用穿了,恐怕半个月都不能挨裤子了。 四绝君端详着伤处,口中感叹:“还好她昏迷着,若不然清理伤口又是一番撕心剧痛。” 伤口皮开肉绽,粉色的嫩肉翻着花儿,四绝君将它小心翼翼的拨开, 用木夹夹住棉球,一点一点的清理消毒,十指纤柔,恐怕再弄伤她一丝一毫。 破皮的地方清理完毕,再以银针挑开乌紫地方,放出淤血, 毛巾被淤血染透,婆子看见了又是一阵哭嚎。 小心翼翼的清理了许久,伤处终于处理完毕。 再涂上了两层药,把孩子脸朝下放进被窝。被子还不能盖实了,只得设法将两侧蓬起,不可触到伤口,否则又要撕下一层皮来。 完事之后,四绝君净了净手,再抚摸上了孩子的脑瓜, 轻轻的,柔情的,温慈的,一遍遍的抚摸,好叫她沉入的梦不至于太过冰冷。 见她的呼吸声由不安一点点转为了静谧, 四绝君才慢慢站起身来,与苏献音说道:“明日一早,贫道便来为灵儿换药。” 苏献音一脸难色:“坤道,您真的不留下?” 四绝君菀然:“娘子不必过于忧虑,你与灵儿乃是至亲之人,这一点怎会轻易撼动。虽说灵儿受了此般重责,定是心中生寒,难免会有怨怼之情,所以贫道就更加不能留下了。” 苏献音不解:“为何?您也知她会怨怼于我。” 四绝君道:“娘子须知,责打完了孩子,必要第一时间与她修复关系。若是置之不理,两厢的关系才要恶化下去了。” 苏献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多谢坤道提点,那这两日,又要多多劳动坤道了。” “娘子客套了,这是贫道应该做的。” 将四绝君送出了大门后,苏献音又连忙折身回了卧房。 蹲在那床头,亲自拧了一把毛巾,给苡灵擦着脸上泪痕。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下,一背脸悄悄滚下了两行热泪,又连忙用手背拭了。 缓过劲儿的苏琴问道:“娘子,要不把孩子挪回东厢吧?她伤势在身,恐怕半个月都不能动了,日里夜里要照顾床前,醒来之后又不知是怎样的哭闹呢。就睡在这里的话,也会搅得您整夜睡不成。” 苏献音摆摆手:“不不,不用挪了。接下来几天我不忙,就由我亲自照顾吧。” 苏琴唉了一声,转身出去,搬进一张榻来。 婆子肿着一双眼去药房抓好了药,回来连忙煎上。 苏献音护在床边,细想了怎么安抚苡灵。想了半天,朝宋小蝶招了招手,“小蝶,这袋钱你拿上,到东市的玩具铺子,买几个娃娃回来!记住了,要挑最漂亮的!还有哦,妹妹喜欢吃甜食,再去和君楼一趟!” 小蝶应声,快跑着去了。 第85章 有关挨打的梦魇 还是做了个噩梦,梦见被人一把推下悬崖。 双腿一缩,醒了。 梦魔渐渐驱散,一颗惊心得以喘息,睁眼看看,天已经很黑了,室内却灯火大亮。 窗外还有雨声, 床前又添了一套熏笼,炭火哔哔啵啵,炸出了火花。 新搁进来的鲜花就放在熏笼旁,熥热的室内到处都是花香。苡灵眨眨眼,双眼皮已经被哭成了单眼皮,像条肥虫子搭在了眼睑处,瞳仁也被眼泪腌得干涩非常。 坐在床前拆玩具的小蝶率先发现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咦,妹妹醒了!” 紧接着,三张脸唰的一下凑到了床头, 各个笑脸。 为了安抚孩子,把卧室装饰的温馨暖热,连花儿都是浅粉浅紫,主打一个暖色调。下午用过的“刑具”也全部藏了起来,该放抽屉的放抽屉,该放杂物间的放杂物间,就怕她看见了会哭。 “乖乖醒了?” 三个人期待着她的回话,甚至早就做好了她会哭闹一场的准备,就连话术都备过了案。 但苡灵只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三张脸,竟有点不认识了。 “饿了吗?阿嬷给你煮的虾仁粥,可好吃了。” 苡灵不说话,目色放空,直直的望着床前的熏笼,眼里却是空无一物。 苏献音一手一个娃娃,一个红裙子,一个绿裙子, 哗哗哗在苡灵眼前晃晃,“好看吗?东市新出的娃娃,猜着乖乖喜欢。” 苡灵收敛了酸涩的眼睛,一转头,面向了床内侧,躲开了。 苏献音叹口气,把娃娃搁在了她的床头,开始哄她喝粥。三个人轮流的劝,苡灵就是不吱声,不哭不闹不喊疼,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人一对眼神,达成了共识。 然后托着苡灵,把她挪到了床边,几双手捧着上半身,支起肩膀来。 端过粥,小勺?了送到唇边,不张嘴。 那掰嘴吧。 嘴掰开,送进了一勺粥,人就是不知道咽。婆子急了,“小姐不吃不喝怎么成?你非要急死咱们吗?” 苏琴上手给她顺脖子,这才有了生理性的吞咽, 极其艰难的四五口后,孩子又一闭眼,睡过去了。 无奈的放下粥碗,婆子轻拍孩子后背,“要是想尿尿,只管在床上尿,已经给你铺了尿布尿垫,尿湿了再换就是了。”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此时的苡灵身心疲倦,有关羞臊的,痛楚的,悲哀的,愤怒的,所有的情愫都无心理会,只剩四大皆空。 以为她睡着了,苏献音语气担忧的叹:“粥都不吃,药更是喂不下去的,这样子如何是好……” 小蝶摸了一把苡灵脑门:“估计没事,伤口没有引起发热,不吃就不吃吧。” 苏琴给床边的木榻铺好被褥,“不早了,该安置了。娘子就宿在隔间吧,我在这里随时照顾。” “哎。”苏献音点点头,洗漱完毕上了床,留了几盏夜灯未熄。 婆子跟苏献音睡在一处,和衣躺下揽着被衾,左思右想就是睡不着。身为家庭主妇,成日里整幅精力都在琐碎之事上,便也养成了凡事爱多思,爱联想的习惯,此时那叫一个百爪挠心。 想到了某处,忽地淌下泪来, 囔着鼻子对苏献音小声说道:“娘子,这孩子缺奶,恐怕有点先天不足,至今都比同龄人矮小那么多。现下挨了这么重的打,再不吃不喝下去,恐怕要养不大了。” 苏献音被她的忧虑气笑了,小声反问:“她哪里缺奶了?可是吃到了三岁。” 婆子急声:“三岁哪里够!富贵人家的孩子,谁不吃到七八岁!” 其实婆子说的对,在这个时代,吃奶吃到七八岁是基操。但现代,吃到三岁已经是耸人听闻了。现代人都忙,都讲究个快,有人就吐槽了,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劲。 苏献音吐了口气:“当年听阿嫂说,本是逗她呢,说要给她断奶。可她就当真了,自己不吃了。” 婆子哈哈两声:“从小气性就大啊。” 苏献音翻了个身:“那可不是,心比天高,我有时候动气就是气的她这一点。你既然说她缺奶长不高,那从明儿开始定些牛乳来,先睡吧。” “成,我明儿一早就去乳酪院,这东西可是稀罕货。” 几下里,入睡的过程艰难而漫长。 终于睡着,但没过多久,苏献音就恍恍惚惚做了噩梦。 不知是不是四绝君那句话的暗示, 苏献音果真梦见了下午责打孩子的场面,一片血红之下,孩子没了气息,再怎么摇晃,都醒不过来! 梦中哀伤痛哭,人从枕畔上摇醒的时候,泪水已经湿透了枕巾。 灵儿…… 苏献音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揭开被子就下了床。 跌跌撞撞冲到苡灵床头,一伸手探上了她的鼻息,可由于手臂颤抖,起先怎么都探不到。泪水滂沱而下的时候,才终于探到了一抹气息…… 苏琴折起身:“娘子,怎么了?” 虚惊一场的苏献音喘着大气:“做噩梦了,梦见孩子真的被我打死了!” 听着娘子的哭腔,苏琴叹口气,捋了捋她的后背, “娘子跟灵儿是一路的性子,都要强,又都是性情中人。甭担心了,也甭听阿嬷瞎说,灵儿心性顽强,等好了又是活蹦乱跳,招猫逗狗的,到时候有您操心的。趁她现在老实,您就安心享受享受吧。” 苏献音被逗笑了,伸手摸了把苡灵被窝。 双腿底下被尿湿了,又与她换了一套尿垫。烛火之下,那翻着花儿的烂屁股格外鲜艳,像是大白瓜吐出了红瓤~~ 收拾妥当,几人再度躺下,今夜的苡灵倒是安生,不像隔壁颜府,折腾的下人们整夜未睡。 第86章 师徒有爱,姑姑心酸 两家不愧是邻居, 颜台和苡灵在此时竟有了点同命鸳鸯,患难与共的意味。 三天前,颜台被放归家中,一把大锁锁在了屋里。 直到今儿下午,才把人从屋里拖出来,五花大绑扔进祠堂,一脚踹在了地上。 大郎颜垒长兄如父,手持一把藤杖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吩咐小厮们四门紧锁,坚决不可叫夫人知道。若是谁敢去通风报信,当场打死。 咳咳,这很红楼梦。 再看那藤杖,由几根藤条绑缚而成,枝枝叉叉的,像个尖锐而虬劲的老树根。 二话不说,挥臂就打。 从肩膀打起,一杖一杖的往下排,直排到了小腿。 男子家力气大,一杖下去皮开肉绽,鲜血很快透了出来,洇得外袍上血迹斑斑。 上上下下排了两个来回,再重点往腿上打来。 大郎咬牙发狠,“这就打折你的狗腿!叫你成日乱跑,不务正业!叫你踢蹴鞠,惹下人命官司!” 颜台梗着脖子,牙都咬碎, 忍耐到脸红脖子粗,终于在剧痛之下嚎叫起来,一张俊脸花容失色,汗如雨下。 噼啪一声,藤杖断了, 大郎负气的砸了手中那半根,藤杖骨碌碌地摔到了地上,再上脚就踹,“畜生!你个畜生!” 颜台满地打滚,大声呼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这个混不吝小魔王在家中的地位向来最高,很快就引来了救援。 颜夫人一见最心爱的小儿子满身血痕的滚在地上,一颗心碎了个稀巴烂,心疼到差点当场去世。 晕了一晕勉强站住,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往大郎身上劈去, 追了一个满屋转圈。 丫鬟婆子带小厮,几下里蜂拥而至,涌来了上百号的人,好不容易才把两厢拉住,这又把颜台抬回了卧房。 一整夜,哀嚎了一整夜, 砸了药碗水碗,谁上前劝,就把谁掀个人仰马翻,非要他爹整治了他大哥才罢休! 但其实说到疼痛,颜台所承受的远不及苡灵。过大的力度之下,是会容易打伤,而不是打疼。 疼和伤是两回事,未必伤的越重就疼的越狠。 人还有力气闹腾一整夜,就知他中气尚存,未伤根本,只伤皮毛。而疼的太狠,则会伤到五脏,这也就是导致苡灵如此虚弱的原因。 颜家鸡飞狗跳, 而苏家则是一片潜滋暗长的沉郁,一如那冬雨,潮湿不休。 苡灵彻底醒来,是在第二天的清晨。 哗啦啦的冬雨打着窗子,紫色的闪电带出了一声雷来,震得人肝明神清,犹如惊蛰时分的小虫。 虫宝宝醒了,可像只蚕蛹,只能缩在圆噜噜的被窝里头。 试着动了动,屁股和大腿的疼痛立马传导上来,牵得眉心生疼,立马达咩。 活回来的小虫心中暗嗤:好啊你们,趁我病,要我命。 若不是我脚踝有伤,行动不便,你们还想逮住我痛打一顿?做梦! 哼的一声,继续瘫回枕上, 不知怎地,昨日的种种又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了眼前。 姑姑的疾言厉色,姑姑的非打不可, 还有那种疼,那种哭,那种丢脸,那种自尊心的挫伤……种种不佳的记忆如同印在了脑海,挥之不去。 再联想到今时今日的自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不由得悲从中来,暗自神伤。 苏琴在一边偷偷观察着孩子,起初见她劲劲儿的,还以为好了。可没过多久,就见她情绪急转直下,浑身冒出了悲伤的气息,心里又跟着一沉。 悄悄跟苏献音说,“醒了。” 苏献音连忙进到室内,趴在床头,满脸暖笑的看着孩子,伸手去抚摸她的脑袋。 可一见姑姑把手伸来,苡灵立马把脖子一缩,目色惊恐,犹如见鬼。 苏献音的手顿在了半空, 这明明是要抚摸,却被孩子判定成了要打她一般,避之不及。 讪讪的把手拿回,叠在一处,继续满脸堆笑的看着孩子说道:“乖乖,事情都过去了,打也打了,姑姑原谅你了。咱们现在好好养伤,该吃药了,听话啊。” 苡灵把头缩回被子里,紧紧攥住被角,拒绝任何的沟通。 僵持了一会儿,四绝君手执一把油纸伞来了。 她穿过了大片冷雨地,身上也带着满满的清冷雨气。 “坤道快请,孩子不巧醒了,您换药的时候可得仔细点,她疼的紧。” 进屋一瞧,孩子正在被窝里打颤, 不知是疼的,冷的,还是吓的。 一听师父来了,苡灵一下子就钻出了脑袋,抓住师父的手就满含哭音的喊道:“师父带我走,带我走……” 苏献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心口生疼。 四绝君坐在床头,抚摸着孩子:“怎么还发抖了?跟师父说说,身体都有哪些不适?” 苡灵哭着,痴缠之中还是那句话,“师父带我走,带我走。” 四绝君给她擦着眼泪:“等灵儿好了,想去清风观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现在小屁股受伤严重,也走动不了呀。心里定然是万般的委屈,快说与师父听听吧……” 苡灵哇哇的哭,在四绝君的怀里哭成了个泪人。 苏献音看着师徒之间的热念与温情,只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沉心走出了卧房,独自到书房哭眼抹泪。 临窗坐着,和着雨声雷声, 肩膀抽搐,猛地一捂脸,从低泣转为了痛哭。 泪水从指缝流出,淋漓了一手腕。但那份心酸与创痛依旧如一把小刀,将自己的一颗心缓缓切割,慢条斯理。 直哭到四肢百骸都酸痛不已,失了力气。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苏琴缓缓推开了书房的门,掂量着分寸走到了娘子面前,为她递来了一条毛巾, 吐了口气,态度客观的劝慰道:“娘子这个模样,可是与那不懂事的孩儿一般见识了。” 苏献音的双手离开了脸庞,手窝里是满满的两汪泪水, 接过了毛巾,一点点擦拭着:“你不知道,她与师父只见过数面,就已超越了与我的感情,我心中怎能不苦。” 苏琴提起嘴角笑着:“就说您与孩子一般见识了吧。她还小,懂什么。挨了打,心里还怕着您呢。咱们几个更甭提,估计都恨上了,为什么不护着我呀?为什么还按着我呀?好不容易见了个没参与她挨打的人,又是师父,那不得撒秧子哭一哭,闹一闹呀。” 苏献音抬起泪眼:“真的是这样?” 苏琴嗐的一声:“不然呢?您就是关心则乱。她怎么不知道姑姑为她的事情跑前跑后,殚精竭虑。可她终归是个孩子,挨了这样的打,知道了疼,更知道了姑姑的厉害。就算嘴上硬撑着不说,可她心里终归是害怕的。” 苏献音点了点头,认为此话有理,情绪逐步稳定了下来, “苏琴,你也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她现在知道怕我了,这顿打总算是没白挨。” 苏琴冁然一笑,“成了成了,您先在书房忙会儿吧,我看有几折公文还没批呢。四绝君那边,我来招待。” 第87章 群策群力哄孩子 怀里的孩子像个哇哇兽, 不住的大哭。 四绝君把她抱紧了,任凭她的一腔眼泪肆虐而出,手掌轻抚后背安慰道: “可把我们委屈坏了。在教坊的时候是老大,回家就成了老幺。像我们这样高的心性,都哭着向姑姑服软了,也认错了,可还是打个不停,不依不饶,怎能叫我们不伤心呢……” 一听这话,苡灵哭的更凶了。 哭了好长一阵,终于改为了啜泣,“师父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了。” “好,好。” 四绝君只管顺着她的话,“等你伤痛好了,师父就接你去清风观,好不好呀?” 苡灵抽抽噎噎:“可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四绝君凑近了她的脸庞:“这可得想好了,以后就跟着师父做个小道童了?” 苡灵点头:“嗯嗯,我喜欢做道童。” 四绝君笑了一声:“那就容师父先回观里准备准备,好迎接你嘛。剩这几天,把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吃干净了,不给她们留。” “哈哈,”苡灵咯咯笑了。 看着满脸泪痕的孩子终于露出了笑容,四绝君的一颗心才慢慢舒展开来。 摸摸头,摸摸脉, 突然觉察这孩子的脉象之中有一股杂乱的力量在作祟,不由得凝住了双眉。 强哄着与她换了药,又在背部的几处大穴做了半个时辰的艾灸,提升了阳气,这才把那股不正力量暂且压下。 挨打的伤处这么快就不再流血了,孩子的恢复能力倒是惊人。 吃罢了药,给她讲着从前外出捉鬼的故事,哄睡着后,才与苏献音一起走到了大门外。 苏献音甚是惊奇:“终于肯吃药了?” 四绝君点头:“吃过了。这孩儿心里透亮着呢,她知道现在自己虚弱,没有力量孤军奋战,若再不听师父的话,可真的要失助了。” 苏献音笑了一声,“坤道果然高超,”复又叹气起来,“怪不得她仅见了您数面,就不要这个家了。” 四绝君看着苏献音忧伤的眸子菀然道: “娘子当真是说笑了。虽说灵儿现在只有十三岁,可她却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只与你我一样,是个大人。她并不懂得,大人管教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用她的话说就是,既然大家都是人,你凭什么压我一头呢。” 苏献音嘴角一牵,半笑着看向四绝君:“那您来说,她这个想法正确吗?” 四绝君只道:“娘子执着了,适当的放过对错,想法就会不同。” 苏献音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又问道:“这孩子目前见我如见鬼,依坤道看法,又当如何处理呢?” 四绝君温洽一笑:“苏娘子乃是内廷从四品凤仪,驭人无数,怎会拿一个孩子没有办法。” 苏献音哈哈地笑,两厢单立掌告了别。 刚把人送走,转头就来了主意。既然这小崽子还是不明白大人管教孩子的意义,那就叫她彻底明白明白。 二十天后,东市狗脊岭刑场将会有一场轰动京城的处决。 处斩之人不是盗贼匪徒,也不是贪官污吏,而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宗室之女。 到时候带她去看就是了。 第88章 把尿尿,订牛奶 过了两天,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便不再用羞耻的尿片了。 婆子揽着两条光溜溜的腿,把孩子抱到了床边把尿尿。 嘘嘘嘘嘘嘘,哗啦啦啦啦。 坏蛋宋小蝶坐在床对面,紧盯着苡灵尿尿的地方看。 苡灵眉眼一压,凶的很:“你走开!” 宋小蝶扑哧一笑,重伤在身的小猫咪还敢炸毛啊,那还不得戏耍一番。于是凑近了笑道: “我都看见了!” 苡灵怒目圆瞪,伸脚就踢她。可是小蝶咻地闪开了,人非但没踢着,还把自己的伤口弄得炸开了一条小口子。 一瞬之间,又蛰又痛。 苡灵咬牙咧嘴,汗水立马冒了出来,脸都涨红。 略缓缓,又哇地一声哭了。 反正哭了一次也是哭,哭了十次也是哭,现在已经没那么大所谓了。 婆子连忙哄,伸出腿去,作势踢了小蝶一脚, “你少气我们!一边玩儿去!对了,娘子不是叫你再去一趟乳酪院吗?别磨叽了!” 宋小蝶朝苡灵略略略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出去了。 “她她她……” 苡灵被气得哇哇叫,躺回婆子怀里哭的委屈。 这两天来,和谁都不亲,就跟阿嬷亲。 姑姑下死手打人,姑姑坏。 阿嬷去请了师父来,阿嬷好。 至于其他两个,就算求情了,那也是帮凶一枚!才不要搭理呢! 就先依靠着阿嬷把伤养好,就可以去当小道姑了,远离这个不靠谱的家! 做好了心理建设,在这难过的日子里,总算有了一点自洽。 小蝶拿好了钱往乳酪院走去。上回阿嬷去了一趟,没把事办成。谁知道那乳酪院也要排号,牛乳虽然价贵,可依旧是供不应求。 刚走出大门没多久,不经意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就在苏家附近晃荡,浑身冒出一种等待偶遇的模样。 呵呵,于墨行,真有你的。 小蝶看见了他只当没看见,径直往前走去。岂料于墨行竟然撵了上来,把小蝶叫住。 “小蝶姑娘,你妹妹呢?我听说她脱了籍,可这几天怎么都没有见人呢?” 小蝶冷笑,回过头来:“我说这位于公子,你还是省省吧。妹妹她挨了打,正在养伤呢,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出门了。” 于墨行一愣,脸上都是心疼:“为什么挨打呀?” 小蝶唇角一勾,神色睥睨:“因为跟男子私会呗。” 于墨行垂了垂头,岔开了话题,只是关切道:“药物可足够,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小蝶一嗤:“家里什么都有,用不着你来操心。我这不就得赶去乳酪院一趟给她订牛乳么,不多说了。” 一听要订牛乳,于墨行喜笑颜开。 那乳酪院乃是官家奶场,等着排队的人海了去,她再去两趟也排不上号。刚好自己家里是开大茶楼的,乳源的供应早就打开了渠道。 主意上头,美滋滋的跑了一趟乳酪院,托熟人弄来一道送奶工的牙牌。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就假扮成送奶工潜入苏家,开始找机会接近苡灵了。 第89章 姑姑理直气壮并搬出姜尚宫 大理寺,是关押宗室之人的地方。 一座陈旧的书楼里,羁着一个宗室之女,嘉禾县君。 真定公主被投毒一案已经水落石出,两波人在那碗长寿面里下了毒。 一波是政治斗争。 一波是情杀。 右相之子崔云泫一拖二,把嘉禾县君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圣裁已定,斩刑将至,不再复议。 接到死刑旨意的那刻,嘉禾县君只是笑了笑,在一众仆妇的哀嚎声中,叹了一句是我该死。 在这个时代,女子极少处斩刑,多是白绫毒酒杖杀一类, 何况还是宗室之女。 此次圣人不惜丢下皇家颜面,也要将她一刀两断,不留全尸。足以向众人表明态度,也是给所有宗室之人的一个严厉警告。 又得知了那崔云泫将要与自己同上断头台, 心中一阵作呕。 爱已消耗殆尽,剩下的同生共死,不过成了一场嘲讽。 羁押书楼十余日,嘉禾县君依旧保持着每日读书写字的习惯。她原本是宗室里最乖巧的孩子,五艺女红,样样皆通。 可是一日风打芭蕉惹了相思,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再一步步的被那个人,那个鬼,折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才知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 她是上半句,此时的苡灵则是下半句。 金龙飞天归何处,不如凡间做真人! 小家伙已经在病床上看经书了,看得津津有味,有模有样。 看累了,就休息。小脸蛋往经书上一枕,呼呼睡去。 这一日,苏献音回来的晚些,一到家就往孩子床边凑,“咦,睡着了,叫我看看她屁屁康复的怎么样。” 一掀开被子,苏琴也凑了过来。 那一天,在小屁股刚开始挨打,还没打上几板子的时候,苏琴就心疼的给她揉了一回,叹了一句,“这人啊,自打一落生就是遭罪的。” 那时候的小屁股还是又红又透, 现在呢,血口子结了痂,淤肿的地方则是又青又紫又黄, 一点都不粉雪可人了,不禁又叹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来。 苏献音把这声叹息听成了埋怨,心里有些不满。 捩了一眼苏琴斥道:“你们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是要做什么?难道她牵扯进人命案子不该打?与男子私会不该打?这是多严重的事情,还要纵着?非把她纵得为情杀人,弑君鸩母,与那嘉禾县君一般处境了才好?” 几人纷纷垂下了眸子。 有了嘉禾县君“珠玉在前”,苏献音早前两日的一丝丝反思业已淡却,当下再度思量整件事情,更觉自己用心良苦,理直气壮。 又道:“打的虽说偏重,可也是她咎由自取,自讨苦吃。若不然,怎么给她长记性!再说了,我打的都是能打的地方,宫里姜尚宫责打她女儿,那可是先掌嘴,再用细竹棍抽打屁股缝的。” 婆子张大了嘴:“啊?那种地方也能打?” 苏献音正色:“自然了。简单,省力,几棍下去就能叫她哭着认错。” 婆子挠头:“那打完了还怎么上净房?” 苏献音冷嗤:“生养之恩大于天,敢跟娘亲犟嘴的,饭都不用吃了,还上什么净房!” 说着,一扯被子给苡灵盖上, 看着孩子的睡态兀自说道:“还好灵儿的嘴皮子有点分寸,若是日后她敢跟我犟嘴,我也得试试这法子。” 又看向小蝶,“还有你!你们两姐妹都给我仔细着!” …… 小蝶捏了一把汗,大人您生苏琴的气,干嘛把我也扯进去啊。 这又不敢乱说话触霉头,万一不小心拱了火就更糟糕了,只好连连应是,乖驯的说记住了。 苏琴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心情郁闷的躲到院子里头转悠。 默默听着外头亥时的打更声,突然想到阿爹的忌日快到了。 正望着天际回想旧事,墙头上有个黑影动了一动。 “谁!” 听见呵斥,那个影子猛地一缩,撒腿就跑。 等追出了门外,只见墙边放着一个竹篮,篮子里头装着好些零食,还有一颗滑溜溜的鸵鸟蛋。 那蛋巨大,摊了蛋饼够全家吃上一顿的了。 苏琴笑着把篮子放到了苡灵床边,心里猜想,定然是她哪里的朋友来了,又不好意思进门,悄悄留下的礼物。 猜的没错,来的人是海萌。 教坊司大火之时,海萌趁着守卫松散都去救火了,便故技重施,再次从正门晃悠了出去。 逃出生天,直奔西市的回人商会,那里有她的远房表哥,海素。 人也一改面貌,剃了头发成个光瓢,自此换上了男装。可是一点都不难看,反而更衬她了。 在外头这么多天,一边帮着海素做生意,一边打听着教坊司的情况。 知道苡灵脱了籍,心中狂喜,便忙不迭的来看她了。 十天后,苡灵终于能下床了。 屁股和大腿结出了厚厚的痂,像是背了个沉重的龟壳,自嘲自己像个小乌龟。 对镜一瞧,把自己吓了一跳, 卧床了半个月,整个人状态松松散散,一点都没有小女侠的风范了,这可不能够啊! 穿好了棉衣棉裤,屋外的天光晃了晃眼。 适才知道,树叶尽无,一片光秃。打着旋儿的北风钻进了脖子里,凛冬将至了。 不叫她走远,最多只能在家门前玩。 苡灵就骨碌着鸵鸟蛋,在门前踢来踢去。不知道海萌对这蛋做了什么加工,竟然如此结实,还有超大的弹性! 奇了怪…… 又是嘭的一脚,蛋骨碌的远了, 苡灵折着身子去捡,可是突然,一袭暗红色的官袍下摆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是姑姑回来了, 苡灵头也不抬,只是尴尬的伸出手指往地上一戳,玩起了泥巴来。 苏献音捡起蛋,笑着拍了一拍。 撵出来的婆子连忙说道,“快,姑姑回来了,问姑姑累不累,渴不渴呀?” 苡灵不说话,还是低着头戳泥巴。 苏献音本想跟孩子一起玩,但瞅着她的疏远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将球放回了苡灵怀里,胡撸了一把孩子脑袋进门去了。 婆子瞅着娘子的失落模样,朝苡灵一跺脚,“你个小傻瓜,还敢跟姑姑冷战啊!小心又揍你!” 第90章 观看斩刑受刺激 【注:今天的四千字一章撸完。有大量高能高惨片段。心灵幼小的宝宝一定要谨慎,谨慎,谨慎。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岁数虽说不大,态度倒是分明。 这些天来,苡灵对苏琴是直戳戳的不搭理,对姑姑是回避,能避则避。 对宋小蝶,心情就略为复杂,总觉得她似敌似友。说她是敌吧,她也帮着手跑来跑去,说她是友吧,总是借故嘲讽自己,眼神里并没有那么友好。 只有阿嬷一个可靠人,把她当盾山,没事就躲在她身后。 “小崽子,过来。” 苏献音坐在花厅里,朝苡灵招手。 咻地一下,又躲到阿嬷身后,目色惊恐。 阿嬷把她往姑姑身前推,“快,姑姑瞧着咱们的可爱劲儿受不了了,快叫她抱一抱,亲一亲呀。” 这还得了,立时就惊出一身毛,调头就跑回东厢了。 瞧见一身粉衣的粉团子吓跑了,苏献音摊了摊手,“伤势没好全,跑的倒挺快。” 婆子皱眉:“娘子啊,明儿真的要带她去观斩刑?要不算了吧,你真当她胆大呢,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真见了那场面,指不定吓出个什么好歹来。” 苏献音抿笑:“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去掉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病。去,明儿说啥也得给她弄过去。” 十月二十,东市刑场人山人海。 跑了几十里路的人,也得来看看这场非同寻常的热闹。 刑场两侧的商户们一早就开始兜售观刑位置,什么二楼平台,三楼窗边,甚至屋顶,全部售了个精光。 苏献音也预订了一个茶馆二楼的小平台,处在上头,一切看的清楚明了,也不用跟人群在底下挤了。 八卦第五卦,巽卦。 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巽为风,为花草藤萝之木,前半句主讲一个“顺”字。 风无孔不入,藤萝又擅攀援, 这一卦是教普通人怎么在生活工作中做到无咎。当然了,要分寸得当,不是鼓励做“墙头草”的意思。 下半句,申命行事。 申谕命令,施行政事。 申为农历八月,八月入秋,秋气肃杀。来到了一年一度处决犯人的时候,也就是今时今日大家要观看的场面了。 前一夜,幽禁书楼的嘉禾县君仍旧是一副坚强模样,还鼓励着围绕身侧的婆子丫鬟们不要害怕,也不必为自己伤怀。 其奶娘这些天来,已经哭得人形憔悴。 打落生就抱在怀里喂奶的孩子,一点点看着她长大成人,又怎能不伤怀呢? 简直是骨肉分离,寸断肝肠。 嘉禾县君望着苍白白的月色,“嬷嬷,给我打一桶洗澡水吧,我想梳洗干净,体体面面的走。” “唉。” 奶娘应声,打来热水,为孩子洗上这辈子的最后一次澡。肌肤一寸一寸的搓,发丝一丝一丝的理。 洗干净了,团抱在怀中,盖着月光,讲着从前的开心事。 天快亮的时候,孩子在怀里眯着了,呼吸轻若游丝,就像稍微一动她,就会破碎了一般。 押赴刑场之前,嘉禾县君把这些天来写的一本小册子交给了奶娘, “嬷嬷,你替我收着。刑场您就不要再去了,若不然……若不然,您下半辈子就要阴雨连绵了。” 县君颤抖的说,奶娘放声的哭, “我的孩儿啊,嬷嬷的下半辈子岂止是阴雨连绵,只怕是寿数已损,不久就要追随了你呀。” “嬷嬷说笑了,您当知道,谁离开谁都能活,我便是懂的晚了……” 话罢,毅然决然的甩开了奶娘的手,跟着官差出发去刑场。 此一时,苏家的马车也游过人群,停在了茶馆楼下。 苡灵是被哄来的,说是今个儿东市有大马戏上演。来了一看,哪里是大马戏,是要杀人啊。 刑场高台之上,刽子手磨刀霍霍。 几个搁放脑袋的木墩面向人群摆放,离了几十步,都依稀能看见那上头残留的血迹。 苡灵噎了一口气在喉中,被苏献音软硬兼施的拖上了二楼。 平台上坐好,茶馆掌柜笑岑岑的托来一盘茶点放在了桌上,“苏娘子您来了,几位吃着喝着,慢慢观看。只是今个儿人多,人手有些不够,银钱您看能不能提前赏下,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劳您多担待了。” 苏献音笑着付了钱,便叫掌柜的忙去了。 婆子抱着苡灵坐在大腿上,小心叮嘱道,“不怕啊,等下阿嬷捂住你的眼睛,咱们啥都不看。” 苏献音斜眼,把苡灵接到了自己的怀里,双臂箍住了。那意思是,就叫她看,要不白来了。 此一时,苡灵有点懵,被人摆弄也有点顾不上了。 刑场斩首,从前在书里看过,在电视里看过,可是身临其境,现场直播,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宋小蝶竟然还有心情嗑瓜子,也许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天,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可怕,环境对人的改造也真是巨大,就连自己也在一步步的下沉,难道有朝一日也要被她们同化? 思及此处,更觉发寒。 虽然已被斗篷裹成了一个圆包子,可那寒意是从骨中透出,由内及外。 “来了,来了!嘉禾县君来了!” 楼下一片喧闹,宋小蝶还嫌坐着看不解渴,居然站了起来,望向了囚车的方向。 看见后,还笑着说,“县君就是跟一般犯人不一样,哪里是囚车,分明是一辆豪华马车。” 苡灵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下了车,依旧有小厮递来脚凳。 前有官差带路,中有婆子搀扶,后有丫鬟跟随。 丫鬟的肘上挎着包袱,鼓鼓囊囊,像是大量的棉布,等待着一会儿收拾砍下的头颅。 后头另外一辆马车里,依稀摆放着一口棺材。 可笑! 这是苡灵的第一反应,人真可笑,都特么要被剁了,还展示宗室身份呢。 苡灵不是不痛楚。都是人,不是感觉不到物伤其类。 可现在只能用某种嘲讽,来掩盖这种难以尽述的痛楚。 一队人进入刑场,两厢的观众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嘉禾县君她步履周正,面无表情,就像奔赴一场严肃的盛宴。 后有监斩官带领着一大群官员,摆驾而入,威风赫赫。 嘉禾县君登上刑场之后,先行被安置在了刑场后方的帷幕之中,有丫鬟为她整理着最后的仪容穿戴。 苏献音盯着苡灵表情,语气深沉的说道:“这嘉禾县君本是一位闺阁骄女,一朝与男子偶遇,后面连连私会,再到为情杀人,毒害真定公主,才至今日之下场,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苡灵不说话,连眼睛都没有回转一下。 但心里依旧是嘲讽,姑姑是真懂杀鸡儆猴啊。 苏献音为了杀鸡给猴看,而圣人则是要通过此事,宣示她至高无上,不容侵犯的皇权。 刑场周围的一辆马车里,圣人带着随身宦官,随身女官,也悄然到场了。 圣人掀起窗帘一角,看向了围观群众,也要看一看今日来观刑的内外官员都有何人。 一眼瞥见了高处的苏献音:“哟,这不是苏凤仪吗?” 王公公看了一眼:“是她。” 圣人:“听说她近来与颜相打的火热。今日又来观刑,莫不是恨透了贤王一脉,想要渴血寝皮不成。” 王公公笑道:“圣人,您多思了。她一个中等女官,能想着为她苏家翻案已经是顶天了。您看看她怀中的孩子,恐怕是为了警示孩子才来的。” 圣人:“就是那个设计引得荣康发病的灵儿?” 王公公点头:“是她。” 圣人凝起眸子,通过她的容貌和神情,观察起她的性子来。 其实有关灵儿的传言,苏献音不是没听过。但出于护犊子和以往对苡灵的了解,她不太相信这是孩子能做出来的事。 但虽说不信,也不是全然不信, 这也是导致她对孩子痛下狠手的原因之一,只是这些天来,她把传言压在心里,未发一词。 午时将至,天色却突然阴转下来。 司天监对处刑之期是看过日子的,一定是要在秋日里的朗朗晴天才好施刑。一为阴气潜伏,二为律法严明。 眼看着天阴了,监斩官着人来请示圣人,是否要再择一个晴日,延后执行。 圣人当机立断,立斩。 这厢领了命,通报给了监斩官,监斩官数着时间。午时将至,便传令下去,刑场两侧的鼓声随即响起。 那个罪魁祸首崔云泫也被押了上来。 圣人这次撕破了右相的脸面,人人皆说,那老货罢官在即了。 嘉禾县君听到鼓声,从帷幕之中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木墩之前。 满脸是泪的婆子为她解下斗篷,把头发束好, 再把她衣领掖了下去,露出待斩的脖子。 嘉禾县君对她们点点头,施以最后的微笑。 再裹着寒风立于台上,摇摇曳曳,犹如玉山将颓。 一双眸子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木墩,预想着下一刻该怎样伏在上头才是最佳的位置。 有吏员抱来大把的蒲草,铺在了木墩周围,好吸收斩首完毕流下的鲜血。 丫鬟们把包袱里的棉布拿了出来,再铺在那蒲草之上。 能接住所有的鲜血,也算是尽量图一个尸首完全了。 刽子手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形的大刀,刀刃恍恍,直刺人眼。 再有从内监调来的刑狱嬷嬷上前, 引导着嘉禾县君跪在了地上,然后推着她的上半身,伏在了木墩之上。下巴找到了木墩的缺口,一颗脑袋这就算是稳住了。 刑狱嬷嬷触着嘉禾县君脖子上的骨节, 很快找到了最适宜下刀的位置,说与刽子手,刽子手跟着点了点头。 谁若是对这个位置好奇,可以摸摸自己的脖子。 从下往上按着骨节,直到一个地方好像突然断开,掉下去了,这就是最薄弱的一段,适合下刀处斩。 那崔云泫跪在一旁叫着喊着,“是我对不住你啊,是我对不住你啊!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我还啊!” 嘉禾县君听着,心中暗嗤,若再有下辈子,那便再也不要遇见了。 最后看了一眼天边的云,有飞鸟划过,不久之后,自己也能像鸟儿一般自由了。 带着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留恋,她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引颈就戮。 还是有一滴眼泪滑下,冷冷的,噼啪一声落在了木墩上,重重的。 时辰来到,监斩官掷出了刑签! 在第三通鼓声响起的时候,苡灵睁大了双眼,暂停了呼吸。 但见刽子手横拿着大刀,根本就不是从前以为的“砍”,而是往前一推一抹,人头就掉了! 也没有咕噜噜的滚来滚去,掉了就是掉了,死气满满的掉下了。 鲜血没有立时往外喷溅,而是在刑狱嬷嬷松开了擒住她的手,尸身往一侧倒去的时候,才呼的一下喷溅而出。 断颈之处就像个喷血的水龙头,呲呲的往外喷射…… 棉布之上一片血红,越溅越大,活活的一个屠宰现场。 婆子们哀嚎到捶胸顿足,有两个已经晕倒当场。剩下的几个软在地上,拖着两条腿爬到了木墩周围,颤抖着双手把斩下的头颅包了,放进了一个匣子之中。 放好之后,再爬向没了头颅的尸身, 用锦缎包了刀口之处,再覆盖上雪白的麻布,用被子裹了,联手给收了尸,颤颤巍巍的抬到台下,安置进了准备好的马车当中。 刑场之上,有丫鬟做着收尾工作。 把早前铺好的棉布尽数卷了收好,就连沾血的蒲草也没有放过,全部抱着送进了马车。 收拾完毕,这一波人哭天抢地的走了,轮到崔云泫了。 圣人特旨,今日就要一个一个的斩,将处刑效果最大化。 崔云泫是又哭又叫,全然没有嘉禾县君的从容,几人摁住了,才把脑袋跟身体分了家。 两轮高潮惹得底下看客一片鼎沸, 那心中的极致悲悯与极致惊骇,变相的释放了出来,歪曲成了一种形同疯癫的模样。 第一次落刀,啊的一声尖叫,出于本能各个背了背脸,睁眼看着的到底是少数。 第二次落刀,还是啊的一声,背过脸去的人就少了几个。 也许斩的是个不那么楚楚可怜的男子,也许斩的是个始作俑者,所以他显得罪有应得,显得不堪悲悯。 可是这样的血腥场面,谁人不惊心胆寒,惊魂不安呢。 从嘉禾县君断颈处喷射的第一股血,也喷进了苡灵的喉咙里。 她觉得喉间一噎,好似被一块血栓卡住了。 第91章 圣人来访并赠送奶娘 苡灵一回到家,就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气口,像个海蛏子。 阿嬷来赶海,从另外一端潜入,揪出两条触角,一把撸了裤裤。趁她不动,赶忙涂上加速康复的药膏。 苡灵的喉咙里就像卡着东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整个人开始打蔫。 苏献音在窗外偷偷观察,正要走进东厢的时候,门子突然来报,圣人来了。 皇威浩荡,心里不免一震,立即奔出大门接驾。 圣人在观刑之后,一时兴起想来苏家看看。既然都出宫来了,干脆立即动身,走上一趟。 她对苡灵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方才刑场处决,落刀之时,多少壮汉都背过脸去不敢直视,可偏偏那样的一个小丫头却一眼不离,当真耐人寻味。 苏家四门大开,苏献音跪地接驾,一身寻常装扮的圣人朝她一抬手,“起来吧,朕乃微服出巡,莫要声张。” 进了二门,圣人问道:“灵儿何在?” 苏献音往东厢一步:“陛下请。” 轻推屋门,圣人朝苏献音比了个嘘。着意不惊动苡灵,就是要趁她不备,看看这孩子最平常的模样。 放眼一瞧,人趴在床上,伤疤累累的小屁屁露在空气里,而小脑袋毛茸茸的,双髻已经在枕上揉乱了。 诶,平常的模样怎么软乎乎的?颇像个粉团子, 全然不似传说中的那样…… 圣人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启齿道:“苏凤仪,你可是责打这孩子了?为何呀?” 苏献音谨慎回话:“禀圣人,灵儿过于顽皮,以至在蹴鞠场上争强好胜,失了分寸,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一听到有陌生人说话,苡灵连忙回头, 随即看见了一张精于世务,庄肃干练的脸,浑身又冒出一种试比天高的气势。 是皇上? 苡灵第一反应。 苏献音:“灵儿,快,给圣人叩安。” 真的是皇上。 圣人却把她阻了:“免了,你们成日里见了朕就是跪啊拜的,今日朕想过过平常人的日子。” 于苡灵床头坐下,抬手掀了被子一角,细看了一眼臀腿的伤势, 故意拉近距离的说道:“真定公主在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也被朕重责过一次。身上打出了血,还落了块疤。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忤逆朕了。朕见她乖巧,便也更疼爱她一些,小事小情的,就由着她去,只要大事上听话就好。灵儿,你可懂朕的意思?苏凤仪爱女心切,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记恨于她,否则可是不敬不孝了。” 一席话,说的苏献音心里暖烘烘的,对圣人的戒惧之心也稍加缓和。 苡灵忽闪着眸子,软声软气:“是,灵儿知道了,都听圣人的。” 圣人弯唇一笑。 此时对苡灵来说,她不得不这样表现。圣人突然来访,必有原因,又像是直奔自己而来,内情蹊跷。 圣人方才掀开被子时,看见了苡灵的双腿之间,发觉还是童女模样,不禁问道:“灵儿今时多大了?” 苏献音躬身:“十三岁零三个月。” 圣人摇头:“不像,若说是十一二岁也不为过,难道是发育迟缓?” 苏献音:“家中阿嬷等人,也是这样说来着。微臣已经在乳酪院为她订购了牛乳,想来精养一段时日,定能长高些。” 圣人笑道:“牛乳粗糙,不及人乳。宫里一些体弱的嫔妃,也是以人乳将养。”跟着看向了立在门口的王公公, “王公公,待回到宫去,你着意给灵儿挑选一个乳娘,定要乳汁充足些的。” 王公公应是:“奴婢尽快去办。” 苏献音一听这个连忙跪地:“陛下,这如何使得?” 圣人笑道:“如何使不得?内廷等待点卯的乳娘多了去,不缺灵儿的这一个。” 几厢谢恩之后,再闲话了少时,圣人便起身回宫了。 送走了圣驾,苡灵在心里暗嗤一声,什么奶娘,分明是来监视苏家的探子吧! 第92章 离家出走 一连两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一闭眼,嘉禾县君最后的音容就出现在了眼前。 她上刑场之时化着浓妆。在这样的时刻,也只剩厚厚的胭脂花粉,方能遮一遮她自己的畏惧绝望和满面悲色。 那伸出了老远的雪白脖颈,那巧妙舞动的大刀, 那骤然断裂的呼吸,那突然飞旋的世界, 究竟是脑袋觉得离开了身体,还是身体觉得离开了脑袋…… 她最后有多疼?从前听人说,斩首之人的尸体,被板车运送出了二里地后,才不再觉得疼痛…… 人们认为的当场毙命根本就是想当然,甚至是假慈悲!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灌满了苡灵的大脑,头疼欲裂。夜半惊醒,又是一身的冷汗。 喘了一口气坐起,阿嬷却在身旁睡的喷香。 夜深人静,风息鸦眠。 苡灵就这些天发生的事,做起了复盘。 冷静客观的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立场。 姑姑重责自己,自有她的思量。苏琴听命于她,亦是主仆有别。而宋小蝶,她相好之人转而向自己开展了攻势,不惜假扮成送奶小工潜进家中,就为了看上自己一眼,也势必会引起她的嫉恨。 立场在前,只谈对错就显得太片面浅薄了。 被带去观看斩刑?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早已认为稀松平常,若不然为什么常把刑场设立在菜市口呢? 经历不同,认知不同。 虽说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迟迟难以排遣。心中哀痛,如鲠在喉。可在旁人眼中,定然成了大可不必。 没有人是绝对正确的,也没有人是绝对错误的。 再有圣人的突然来访,即将来到的细作奶娘,一切的一切都细思极恐,未知已经向自己张开了深渊巨口…… 得,这家不能待了,应该早一点远离是非之地! 念头来临,苡灵立时打定了主意。 穿衣下床,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装进了两套换洗衣裳和海萌赠送的鸵鸟蛋,从前赚来的银票定然是少不了的,必须带好,这是今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师父说好的,一旦痊愈就来接自己。 虽说现在血痂还没脱落干净,但已经等不了了。 收拾妥当,又忽然想到,万一被人提前发现,一定会猜着自己去投奔师父了。 自己的两条腿可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儿。 要是还没到清风观就被劫了回来,肯定得不偿失。 于是摊开纸笔,留下一封信来—— 【姑姑,阿嬷,我走了。】 【我觉得这个家不适合自己,外面又是天大地大。我想先去塞北骑马,再去江南看看,也许走着走着,就能在路上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 【不是负气出走,而是深思熟虑。】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不必担心,也祝愿你们能够福寿安康。】 【一旦在外头落了脚,我会找时机回来看望你们的。】 【苏苡灵。丙午年十月二十三日凌晨。】 用镇尺压住了信, 苡灵蹑手蹑脚的溜出了东厢,再如小耗子一般,轻轻拉开了大门门闩。 临走之前,不禁回望了正屋一眼, 突然想起了从前跟姑姑在一起的温暖时光,鼻子猛地一酸。 我真的不爱姑姑了吗?连句再见都不说就走了吗? 我不知道。 也许我明天就会后悔,但此时此刻,我只想离开这里。 第93章 苡灵,师父想把你弄哭 婆子按例要给全家人准备清早的饭食,每天都在鸡叫第二遍的时候自然醒来。 一摸身边的孩子,没了。 这孩子!不会是掉床了吧? 就这还说自己是大人呢。 折起身点亮烛台,眯着一双惺忪睡眼往地上找,可是空空如也,鞋子也不见了。 穿好衣裳去净房找,没人。 花厅大厅书房,里里外外找了一个来回,还是没人。 急急切切的回来东厢,一眼瞅见了桌子上的书信。拿起一看,当即惊出了一头汗来。 踉踉跄跄的冲向正屋:“娘子快起身,快起身!孩子跑了,孩子离家出走了!” 一声喊叫,灯火速明。 苏献音披散着头发,一边往外走一边系扣子,“怎么回事?” “您看啊,这是她留下的信。” 苏琴和小蝶听声也冲了出来,几人往信上一瞅,逐条逐字的念了一遍,直气得苏献音拿信纸的手都抖搂起来, “什么时候走的?!” 婆子垂下脑袋,“我睡觉素来都沉,这这,这不知道啊……”说着说着直跺脚,急到哭出了声。 苏琴也是臊眉耷眼:“娘子,是我的失职。昨夜睡的晚些,竟然什么都没听见,我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说着就往门外冲。 “回来!”苏献音叫住了她,“你知道去哪儿找吗?” 苏琴一指信纸:“这不是写着,先去塞北骑马吗?我这就往北撵去。” 苏献音厉声:“她的户籍都没有办下来,公验牙牌是没有的,连城门都出不去!” 拥有着几年逃亡经验的苏琴在急切之下虽然没有细想, 但作为流亡人,自有流亡人的思路,“也许她有法子,蒙混出城!” 苏献音愣了一愣。 小蝶倒是一歪头,口气幽幽的说道:“大人,您几个是急坏了。甭多想了,人去清风观投奔师父去了,可别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苏献音一摔信纸,随手把头发绾了个缵儿,用簪子别了,立即拿着马鞭冲向马厩,打马就走。 婆子紧撵了出来:“娘子,找着孩子了好好说话,别再吓着她了!” 清风观。 四绝君已经等候在了山门之外。 耳听一阵快马嘶鸣,苏献音裹着一身冷风赶了过来。 四绝君迎了上去:“苏娘子莫急,灵儿在我这里。” 苏献音一步下马,握紧了马鞭就往里冲,也不顾四绝君的阻拦,一边疾行一边吼道, “别拦我!我这就把这个孽障勒死!死了算完!” 四绝君跟在后头,冷然说道:“娘子要勒死那孩子,就直管勒死去罢。反正已经在你腹中死过一次,也不差这第二次了。” 苏献音登时站住,神色讶异的扭过头来, “坤道说什么?” 四绝君单手立掌:“敢问苏娘子,是否在灵儿出生之前,落过一个孩子。” 苏献音睁大了眼:“是有,坤道怎么知道?” 四绝君平声静气:“那一时,娘子婚后迟迟未育,曾来我观中求过一子。后来不久,便害上了喜。只是家中不宁,惹得你心绪多变,郁郁之中,孩子也跟着掉了。” 苏献音惊愕失色,浑身如被霜雪侵袭。 四绝君朝苏献音点了点头:“落掉的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灵儿。母女缘分早定,即使中间出了纰漏,但她还是想方设法,向你奔赴而来。” 陈年的霜雪落到了今朝的眼中, 苏献音闻听此话,泪水潸潸。 四绝君宛然一笑:“娘子爱女心切,可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你先回去,就叫灵儿在这里住上几日。待贫道授之以理,她定能懂得娘子的一片苦心。” 苏献音握住了四绝君的手, 又不敢置信的再问一遍:“还请坤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四绝君坦然道:“贫道自有方法。虽不便明说,但请娘子放心,贫道未有一字诳语。” 苏献音含泪点点头,走出两步复又转过身来, “只是三日后是灵儿生父的忌辰,原是想带她回蓝田祭奠的。” 四绝君道:“无妨。也是巧了,贫道刚好有一桩外差要去往蓝田。那就带着灵儿提前动身一日便是了。” “也好。” 苏献音与四绝君告辞,骑上了马儿之后,马蹄悠悠,心里酿开了一种叫做甜蜜的东西。 四绝君回到袇房,学着苡灵的模样朝她一歪头, “姑姑来寻你了,你还是随姑姑一起回家好了。” “啊?这么快!” 小家伙吓了一跳,连忙掂着脚尖凑到师父跟前,再扭麻花一般缠住师父,“不回嘛不回嘛,师父把姑姑支走就是了,我只想陪着师父,陪着师父嘛……” 四绝君佯装严肃:“留在观中几日倒也无妨,只是师父怕你不听话,惹得师父生气。或者再出走一次,可就没处寻了。” 苡灵蹭蹭师父:“我听师父的话,师父说什么都听。” 四绝君点点她的脑门:“这可是你说的,灵儿是否会言而无信?” 苡灵伸出小拇指:“我跟师父拉钩,保证说话算话!” 四绝君提眉,犹如观音试禅心:“万一说话不算话,又当如何?” 苡灵一噘嘴:“那您也打我,使劲打,这次是心甘情愿,所以认打认罚!君子一诺,重于千钧!” “好,师父就信你一次。” 四绝君与她勾上了手指,但心里笑说, 傻孩子,君子耻之,小人痛之。 责罚平常的普通孩子,要打的痛,这样才会知痛而止。但你这样的孩子,根本不用打痛,只设法叫你感到羞耻就可以了。 只不过,现下看你情志不畅,肝气郁结,喉中卡着一口血痰,连脸色都变得蜡黄。 那么是时候,叫你哭一哭了。 第94章 徒弟斗嘴,师父设局 哭能疏肝理气,打开心结。 属于为她医病的手段之一。 但怎样让孩子哭? 又怎样哭的恰当合宜,收放有度?就需结合性情,见机行事了。 眼见小家伙这一会儿还正担忧着姑姑会不会把她带走,悬胆未定,四绝君伸出的手指又缩回了掌心。 带她吃过早斋,在清风观中逛了一逛熟悉环境,耳听后山的钟声响起了。 踩过百十层石阶,晨雾也在高处更缥缈了些。 缈缈之中,有三位坤道正站在前头的经堂外。 她们见四绝君带着个小家伙过来了,纷纷笑问,“这就是师妹新收的俗家弟子,灵儿?” “是她。来,给三位师伯问好。” 四绝君引着苡灵,依次介绍道:“这位是大师伯,普元君。这位是二师伯,虚谷子。这位是三师伯,丹枫子。” 问好之后, 四绝君揽住苡灵,弯腰说道:“师父要去上一个时辰的早课,你在外头与几位小师姐玩耍。不许走远,就在这平台上等师父。” 说着,把苡灵推向了三个道童。 放眼一看,苡灵愣住。 咋还有个小豆丁呢?最多七八岁大呀。 这也是师姐? 小豆丁撒着欢儿,大人似的一推师父:“四绝师叔,您快去上早课吧!师妹有我们照顾呢!” ??? 这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不行,我要立威! 两刻钟后, 安静授课的经堂突然传来了一片哭声。尊长停了讲话,几个坤道眼神一对,纷纷起身来在了门外。 小豆丁一看有人出来,哭着钻进了丹枫子的怀里:“师父师父,小师妹给我们起外号,可难听了,有辱斯文啊!” 另有一大的附和:“对,有辱斯文。” 丹枫子冷然:“莫要啼哭,出了何事,仔细说来。” 大的那个垂了垂头,轻声说道: “原是与小师妹介绍道门规矩,早入门一日,就要称师姐,不按年纪排序。又说入门三年后,才赐予道号。” “小师妹得知俗家弟子不赐道号后,就出言讥讽。” “说,说……” 丹枫子厉声:“说什么?” 小豆丁接过话头:“师妹说,她来给我们取道号,既然道号多是以‘子’字做结尾,我就叫完蛋孩子。” “我叫缺心眼子。” “我叫没穿裤子……” 三个师姐一人一句,把苡灵的黑状告在了四绝君面前。 几位师长听着这道号,憋着一脸笑,就要憋出肺癌来。强压住笑容,四绝君看向了苡灵。 苡灵站在一边,朝师父眨眨眼睛, “我开玩笑的,这哪里能作数。再说了,是她们先排外的!” 三人齐声:“我们没有。” 四绝君一压掌,止住吵闹,回身与尊长说道:“上师,几个小徒刚刚认识,小吵小闹很是平常。我先带灵儿回袇房了,今日的课业,回头再找大师姐补上。” 尊长点头。 四绝君便带着苡灵往山下走去。 眼见师父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苡灵有些心虚,连忙挽住师父,“师父师父,我只是和她们拌嘴玩儿的,您不会生气了吧。” 四绝君目视前方,缓缓说道: “师父不生气,灵儿现在的境遇,为师从前也遇到过。眼看比自己小的人成了师姐,心中难免不悦。” 可师父说着不生气,口气却是淡淡的。 回到袇房,还是淡淡的。 苡灵有点受不了这份落差,主动往师父身边凑,“师父,您别对我爱搭不理的……” 四绝君转来一双清水般的眸子,里头却是波澜不动,“虽不至有错,但你可是不乖了。第一面就和师姐们处不好关系,以后可是更难了。” 苡灵低头:“我会和她们处好关系的。” 四绝君:“这可是你说的,那师父交给你一桩任务。条柜里有一些糖果,你拿上三盒。在今夜戌时之前,成功送给三个师姐,此事就算过去了。” 苡灵乖乖点头,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四绝君暗瞄了一眼孩子的神色,坐到案前看书去了,继续对她保持冷淡。 就是有意为之,刻意引导。 经过了方才的小摩擦,苡灵的气色已经活泛起来了,这娃儿当真是天生好斗。 再给出任务,叫她分心忙碌,就能暂且忘掉先前的事情, 这便是拔离病症的第一步了。 而对苡灵来说,从前在教坊司的人际关系,江湖地位,有一大半是靠自己的拳头打下来的。 一贯的经验呢,对人用强比对人用软奏效,再略施恩惠便可。 只要展示了老大风范,自有熊二这样的天生小喽啰闻着味道过来,鞍前马后的效忠自己。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再用强就要行不通了,只能按照师父的吩咐去办。 这第一次送礼博人情,真挺别扭的! 第95章 师父很讲究,孩子被治哭 【全文针灸内容取材真实,并非胡编乱造,宝宝们放心食用。】 戌时来到,苡灵灰溜溜的回来袇房, 手上还剩一盒糖果没送出去。 这辈子头一回刻意的讨好别人,却落得这样的一个结果,真是又气又怨又委屈。 偷眼看师父,师父正端坐在榻上等待自己, 见回来了,就招了招手。 苡灵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站在了师父身前。 看着孩子的尴尬和委屈,四绝君心里暗笑,但故意冷声说道: “看来任务没有完成。” 苡灵嘟了嘟嘴:“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有一个师姐就是不收……也是因为她为着别的事情,心情不好……” 四绝君:“没有完成就是没有完成,不必找理由。” 苡灵更加委屈的一瘪嘴。 四绝君问道:“既然没有完成,该当如何?” 苡灵不敢说话。 低垂的眼眸看见师父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苡灵瑟缩了一下,以为是挨打的信号,两滴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先前跟师父保证过,要乖巧听话,如今这样,那就认了吧, 于是颤声说道:“我说话算话,自愿领罚,师父打吧。只是屁股还没好全,能不能换一块地方打……” 苡灵认了,四绝君很满意。 果然是个信守承诺,有担当的孩子。 四绝君站起身,抚住她的头顶,对着怯生生的孩子说道,“师父可以饶你一次。” 苡灵一惊,目色喜悦的看向师父。 “但是,你隐疾在身,肝郁严重。师父这就要为你医治一番,会很疼,但你不必害怕。” 说话,一手托住孩子的肚子,把她放趴在了榻上。 挪过来炭盆,为她除去衣衫,又再一次的叮嘱道:“虽说会很疼,可你记好了,师父不是打你,也不是罚你,只是医病。” 苡灵点点头,情绪安稳的问道:“怎么治呀?” 四绝君要的就是这一份情绪安稳。 为了给她针灸,做了一天的准备工作。平常成年人听闻针灸都要怛然失色,莫说这样一个几经刺激的孩子了。 若一开始就点明要针灸,她定然是惊惶不肯。 强行施针,只会效果不佳。 那么经历了一天的布局,把她的心情一推一拉,此刻免了挨打,只是医病,接受度瞬间拉满,也就便于行事了。 这属于一种正向积极的御心之术。 “灵儿闭眼,你放心,师父不会伤到你的。” 苡灵乖乖的闭起了眼睛,把头埋在了枕窝里。 四绝君先取热酒,擦在孩子的腰背上,四肢上。稍加按摩之后,摊开针包,百十根长短不同的银针铺排在了眼前,闪闪发亮。 听那动静,苡灵预感到是针灸。 但既然是医病,就属于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于是把心一横,自动选择无视恐惧。 因为她知道,多余的情绪只是徒劳。 四绝君取出一根两寸的银针, 在火上烤了之后,握住一只脚丫,先下在了太冲穴。 兹拧一下子,苡灵觉得自己的大脚趾分叉处被穿透了,像是一尾鱼被钉在了砧板。 施针之处的酸麻胀痛席卷开来,通过经络往上传达,带的一整条腿都有了感觉。 先是脚,再是腿,再是背。 从下到上,四绝君一针一针的施展下去,孩子的身子扭拧起来,只得警告道, “不许乱动,当心银针断在肉里,实在忍不住,可以哭。” 苡灵的双手紧紧攥住枕边,与身体的各路不适汹涌对抗。 等到背部十二俞穴走完,人也快被扎成了筛子了。 可突然之间,人感觉到一股气流在体内游走,丝丝缕缕,飘飘然然的。 “灵儿,可有感觉到气流?” “有有有,它到处窜,搅得我痛中带痒。” “这就好,通透起来了。” 随即,又扒开了孩子双腿,找准了大腿内侧的“上三黄”位置,手法娴熟的刺了下去。 “呀呀,肉疼,肉肉疼。” 四绝君笑道:“这里肉多,自然肉痛,属于偏门针法。” 把孩子钉好之后,哄着她趴稳,留针留满了两刻钟,方才取下。 肝胆梳理的差不多了,还剩喉咙中的那口血痰。 可这孩子倒是坚强,一说不是打她,还真就全程挺了下来,一声没哭。 下面就剩让她疼,让她哭了。 四绝君坐到榻上,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用自己的双腿夹住她的双腿。 先抚肩脊,再慢慢往下推,直沿着脊椎推到了屁屁上。 挨过打的小屁屁好了八成,但板子留下的痕迹还十分明显的印在肉上, 可谓是板花累累。 有点可怜,也有点可爱。 再度拈起一支银针,四绝君另行一种针法——华佗夹脊法。 这种针法就是沿着脊椎两侧的缝隙,从上扎到下,最为疼痛。 你想啊,那是骨缝啊! 一针扎入,手指拈动, 针在骨缝里旋转,疼得苡灵吱吱呀呀。身子猛地热了,血液都往脑门子上冲。 “怎么变得这么疼?” “就是叫你疼。” 一边摁住了,一边扎,心里说道,傻孩子,你快哭呀,你快哭呀。为师刚才已经提醒过你了。 可苡灵就是坚强,就是硬撑。 直到扎完了一条脊柱,银针在尾骨缝隙里旋转的时候,孩子的叫声终于带起了哭腔。 四绝君乘胜追击,快速换了一支三寸长针,突地刺入屁股上的环跳穴。 呜的一声,孩子顶不住了。 胸腔猛地震动起来! 就在嘴巴大张,欲要放声大哭的那刹,四绝君猛拍她后心,然后哇的一声,一口血痰咯了出来,飞出去好远! 呼……四绝君猛吐一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放回银针,安抚着膝上哭到被口水呛住的孩子,“好了好了,血痰吐出来了,没事了,不扎了啊。” 苡灵边哭边咳,“刚才好疼。” 四绝君道:“不够疼你就不哭,不哭怎么趁机催出血痰呢。” 苡灵闹起来:“师父是坏蛋,故意扎这么疼。” 四绝君给捋着毛儿:“这可不能赖师父,有没有提示过你哭呀。自己听不懂,还来怪人家。” 苡灵抽泣:“那,那您想让我哭,说一声不完了?” 四绝君大笑:“真哭和假哭能一样吗?你这样的心性,可不能把话挑明,容易对着干。” 擦干眼泪,四绝君着扫地小童邀请三师姐过来坐坐。 目的之一,是为了不叫苡灵早睡。 这里也是有讲究的,人在痛哭之后,发怒之后,是不能立即入睡的。否则容易导致邪气入体,轻则面瘫,重则脑梗疯癫。 被针灸之后,肌肉变得松弛,人就跟着疲倦发困,浑身无力。 苡灵成了个小弱弱,穿好衣裳后团在师父怀里,轻轻问道:“师父为何叫三师伯过来,还是因为没有送出去的糖果吗?” 四绝君的下巴抵着孩子的额头,轻轻笑道:“傻孩子,你们小儿之间的矛盾,自己理去,师长们才无意掺和。下午给你派发任务,不过是为了最后这一声哭。” 苡灵一个激灵,师父说话就是跟姑姑不一样, 手段也当相当高明啊! “那到底是为啥嘛?” “蓝田那边有桩诡案。一家扎纸店的老板作奸犯科,坑害幼童。豢养小鬼,且培育阴胎,借此敛获了大量不义之财。” “哇,这么厉害的?”苡灵双眸闪闪。 四绝君低头看着孩子的一双葡萄大眼,深观了瞳仁深处,再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旋位置,顶轮百汇,阳气聚集之地。 待到三师伯丹枫子来到,四绝君攥着苡灵小手交给了她, “师姐,你来诊一诊这孩子的脉,我总觉得脉象发涩,有阴气潜伏,兴许她也被那奸人扎过纸人了。” 第96章 学道超好玩 比着活人的模样扎纸人,就是咒她死。 若再把这纸人烧给某个死人,则是以活人供养尸鬼。如果这个死人再是孕妇,那就更有意思了,也就是坊间流传的养阴胎。 日积月累,阴胎势必要把活人的气运精血吸个干干净净。 四绝君就通过脉象,察觉出苡灵的阳元有往外泄出的迹象。且痕迹不明,若隐若现,难以追踪。 “师妹若觉得泄出的方向难以追踪,我可教你一个法子。” 丹枫子为苡灵把过了脉,如是说道。 “什么法子,还请师姐赐教。” “说来简单,这几日多给灵儿吃些糯米。糯米乃是至阳之物,如果她真被供了阴胎,阴胎在持续吸食她能量的前提下,一定会被烫伤的。” 四绝君笑道:“师姐慧心。” 丹枫子接着道:“有道是,小鬼难缠,莫说那不得出生的阴胎了。一旦被糯米烫伤,必至怨念大增,师妹循着这股怨念去找便是。” 四绝君道谢,丹枫子看着苡灵笑道: “方才偶听几声啼哭从师妹房中传出,还以为你因小徒们拌嘴之事责打灵儿,原来是医病。本还正打算,明日说教于你呐。” 苡灵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真的是在医病,师伯不要责怪师父。” 丹枫子眉宇一扬,“她倒是护你,这徒儿没白养。好了,我先回房了。你们后日就要启程,一定要提前做足准备,该带上的东西都要带上。” 送走了丹枫子,师徒两个安置睡下。 躺进被窝之后,四绝君不放心的问道:“今次师父是去蓝田捉鬼,刚好早动身一日带你祭奠生父。等到祭奠完毕,你在客栈等待师父可好?” 苡灵眨眨眼睛:“师父是担心我害怕吗?” 四绝君抚着孩子眉眼:“是呀,尸鬼阴胎,形状恐怖。鬼虽瘆人,人更可怕,那三福扎纸店内,不知还有多少离奇古怪呢。” 苡灵调皮一哼:“我才不怕呢。我这辈子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姑姑,一个是师父。” 四绝君笑问:“缘何惧怕我们两个呀?又是怎样的怕法?” 苡灵嗲声:“对师父是先敬后怕,因敬而怕,这应该叫做敬畏。敬畏可亲。但对姑姑不是,姑姑她太过强势,喜欢掌控一切,谁都得按照她的路数走,若不然就得遭殃。像这样的性格,太难相与了,我才不要喜欢姑姑了。” 四绝君提点道:“苏娘子有苏娘子的张良计,灵儿也可有灵儿的过墙梯呀。” 苡灵噗嗤一笑:“师父是在教我阳奉阴违。” 四绝君长嗯了一声:“倒也可以这样说。灵儿嘴上不喜欢姑姑,可心里还是爱姑姑的。师父相信,灵儿会摸索出与姑姑的相处之道的。” 苡灵弹了弹小舌头,随即调笑道:“那在此之前,师父得教我金钟罩,铁裆功。” “哈哈,你这孩子。先睡吧,明早师父带你一起上早课。” 转过天来,天还没亮的时候, 师长们带着各家徒儿已经在经堂里坐好了。 一人一个小蒲团,学着师父把腿盘好,乖乖等待着上师传道。 上师是位鹤发童颜的女道长。 她似乎预知了蓝田扎纸店的事情,便先给一众讲了近来发生的一件事,亦是与纸人有关。 京郊西南有一凶宅,由来凶不可居,在前面已经死过两任家主。 偏有一进士不信邪,买下了此宅。 然而入住之后一直安居,不仅没有撞过鬼,甚至还家业鼎盛,子孙繁茂起来。 升迁搬走之前,进士于家中大宴宾客。 并在席间意气昂扬的说道,就算这里从前是凶宅,可自我之后,就成福居了! 话刚说完,就觉腹痛,去了一趟厕所, 醉眼迷离里,看见厕所墙壁里有一物,卷席般大,正白色,很是诡异。 借着酒劲,去厨房取来一把大刀,对着卷席就砍。 卷席从中间变成了两个白衣人,再横着砍,又变成了四个白衣人。 这白衣人起先只如扎纸人一般, 可转眼之间,就与活人没有两样。 其中一个夺了刀就砍了回来,一直追到堂上。 一通乱杀,几乎杀光了家中所有人,异姓皆无事。 仅存的一个本家人是个婴儿,当时被奶娘抱出门藏在别人家,适才幸免于难。 最后官差到场的时候,除了满地的尸身,还在大厅之中,看见了一个破破烂烂,满身染血的扎纸人。 —— 情况介绍完毕,上师看向了每个人。 虚谷子先行说道:“此人该是中了幻术,实乃匪徒作祟。至于扎纸人,该是特意留在那里的。” 上师一抬手, “对于此事,先不用着急给出看法。需在课下仔细思量,或前往实地考察。这也是今日留给你们的窗课之一了。” 众徒应是。 听罢了一堂早课,苡灵觉得修道太有意思了,每日能听闻这么多稀罕事,还能试着跟上层力量沟通。 又了解到,道门的师父有好多种。 四绝君之于苡灵来说,叫做亲师,恩师。但这位女道长并不是师父的亲师,好像是代师。 师父的亲师已经羽化了,女道长便代为传道。 其中的门路苡灵尚未摸清,但是突然之间,苡灵对师父的身世好奇了起来。 第97章 终生不忘的一碗米粉 带好了一应法器,十月二十五日拂晓,师徒两个便往蓝田出发。 长安到蓝田不过百十来里路,行程不急,马儿便稳稳的跑在了官道上。 四绝君今日特意改了道门装扮,只穿着寻常便衣。 苡灵双手拄脸大叹道:“哇!师父穿什么都好看!穿道袍仙姿绰约,穿襦裙大家风范!” “你这孩儿,净哄师父。仔细抓稳了,别从马上掉下去。” 四绝君攥紧了马缰,把苡灵围在怀里。她的小脑袋不停的在下巴处晃来晃去,毛茸茸的头发搔得痒痒的,也暖暖的。 “师父,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你问。” “师父俗家姓什么?” 四绝君顿了一顿,“姓燕,燕子的燕。” “哇哦,姓如其人。那师父,您为什么入了道门呀?” “灵儿猜猜。” “这个可不好猜,但简单来说,师父应该是仙缘深重。” 四绝君浅笑,随即默了默。 一般情况下,做师父的是不会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徒儿的, 但此刻出于某种考虑——有关将来的某种考虑, 四绝君决定告诉灵儿, 于是有条不紊的说道: “着实是机缘到了。那是个初冬的傍晚,师父没有讨到饭食,还受了其他小乞丐的欺负,自己蹲在街角,就被师父的师父捡到了,抱回了山中,自此了了前尘。” 苡灵大惊:“我的天呀,师父居然当过小乞丐!” 四绝君点头,继续说起自己的前尘往事。 “师父出生在一县城,家中算是当地的富农大户,” “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弟。” “由于师父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亡,师父并不被家人所喜。” “后来父亲续了弦,幺弟就是夫人所出。” “师父小的时候,与灵儿一般顽皮。那一时正在收麦,师父就站在麦场的矮屋上,往下张望。” “突然主意来了,想知道男娃娃站着撒尿是什么感觉。” “后面你是知道的,自然湿了满鞋满腿。” “夫人上房来捉师父。她上房,我抽梯,摔了她一个仰脸朝天。因着此事,挨了一顿好打。” 苡灵插话道:“师父挨打是什么感受?” 四绝君道:“这种打和灵儿受的完全不同,只是撒气罢了。所以师父常拿自身经历提醒自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苡灵点点头,继续听师父讲来。 “其实挨打不多,夫人要照顾刚出生的幺弟,并无精力理我。” “我便如同一个野孩子,有时候玩疯了,就与灵儿一样,连吃饭都会忘记。” “转眼到了秋天,树上结出了好多大石榴。” “师父太小够不着,就找来了一把大剪刀。” “那剪刀可真大,堪比小孩子手臂那般长了。它也成了师父的新玩具,每日里将花园草木到处修剪。” “后面就出事了。” “二哥故意将我引开,拿着那把剪刀对准了幺弟,以至他在子嗣上再也无望。” “可那剪刀是我的,所有人自然以为是我在报复夫人,谁叫先前有了那桩麦场之事呢。” “祠堂受审,决议将我溺死。” “向父亲求助,可父亲的犹豫不决点燃了师父心中的那团火,冲向了夫人与她厮缠起来。” “胸口挨了重重一脚,整个人向后飞去……” “后脑撞到了桌角,假死过去,这才留下一条命来。” “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乱葬岗了。” “转而到城里谋生路,可师父那时只有六岁,没有人肯收这样的小工。沦落成了小乞丐,每日里讨生活,还好师父吃的不多,总能找到些新鲜食物。” “冬天来了,想喝一口热汤。” “刚好有位摊主好心,把饺子汤分给咱们。可师父那时个头矮,人堆里一挤,饺子汤没喝着一口,全撒到脚上去了。” “双脚被热汤一泼,这个暖和哟!” “都要忘记暖和的滋味了。” “不过好景不长,冷风一吹,湿透的鞋子就把双脚冻透了。人缩到墙角团成一团,眼巴巴的望着长街,不知这日子何时方休。” “就在师父最无助的时候,师父的师父来了。” “抱回山中,悉心养育。深恩难报。” 听完师父的身世,苡灵早就湿了双眼。当即扭脸抱住师父,吹着鼻涕泡泡说道:“师父不要伤怀,以后有我来照顾师父,心疼师父,一定叫师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感受着徒儿回馈过来的爱意,四绝君心中冁然, 说道师父不伤怀。 可是师尊已经羽化了,苡灵还是从师父的眼中看出一抹悲色,于是没有再问师尊羽化的原因。 走过了一半的路程,太阳已经挂在了当空。 一阵香味从前头的路口飘了过来,喷香喷香,惹得苡灵的馋虫都冒了出来,不住的探身张望。 四绝君暗笑,待走到了路口,发现是一家夫妻店。 店招简朴,却写着“当归小店”四个可爱字眼。 男人正在路旁招揽过路的客商,口音偏软,一听就知道是南方人。 “客官,晌午了,该用饭了。小店有特色米粉,是从南边带过来的秘方。米粉有一半为糯米制成,特别软嫩顺滑!吃上一碗,更有力气赶路了。” 听有糯米制成,四绝君将马勒停。 带着苡灵走进竹棚,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两碗招牌米粉,两碟小菜,还有一份山楂饮给灵儿健脾开胃。 灶台后的妇人用笊篱烫好了两把白莹莹米粉,倒入了海碗之中。 搁入干丝海带丝,两颗鹌鹑蛋,还有四五粒肉冻一样的四方块块。 添上十几味秘制小料,再码好两条青菜,浇上高汤,撒上一把葱花,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就上了桌。 一眼看去,味美汤清。 晶莹剔透的米粉在汤中宛转,最上层还泛着清亮的油圈。 苡灵先尝了一口米粉,感觉像吻上了婴儿的小嘴,不禁偷偷跟师父说,“我看可以改个名儿,就叫接吻米粉。” 四绝君掩笑,“在起名儿这方面,灵儿就显得过于厉害了。” 被师父谑笑,苡灵晃晃脑袋。 接着夹起了一块肉冻,咬了下去,全是满足。那肉肉像是活的一样,还跟舌头打架呢, “这肉冻也太好吃了吧!怎么会这么好吃呢!” 夫妻两个回眸笑道,“这不是肉冻,是丸子,咱们特制的丸子。由于模子太大,所以切成了四方小块,看着跟肉冻一样,谢谢小娘子夸奖啊。” 孩子说丸子好吃,四绝君便把自己碗里的全挑给苡灵, “都给你,师父已经习惯茹素了。若还不够,再单独点一份丸子就是。” 苡灵个馋猫看着丸子两眼发光,但还是夹了一块最大的往师父嘴边送:“师父就尝一口,就尝一口,真的好吃哇。” 四绝君笑着张口,接住了孩子的好意。 于唇齿之间细嚼慢品,不禁点头:“灵儿说的没错,果真好吃。不腥不膻,滋味独到,还有些许层次在里头。” 吃饭时安心吃饭,这是苡灵刚刚从师父那里懂得的道理。 也学着师父细品起来, 咸,香。咸是各种层次的咸,香是不同调性的香。前调惊艳,后调汹涌,香味满喉,真是回味无穷。 品过之后,食欲大开。 深深被吸引了,加速推进, 一顿暴风吸入,面碗就见了底,连汤也没有放过。 吃饱喝足了,师徒两个没有立时赶路,而是静坐了一会儿,吹了吹午间暖风。 昨日的紧绷现已通畅,潜伏在体内的病疴业已散开, 正如这午间暖风,从容和畅,一片静好。 第98章 加深怨气 三福扎纸店内, 店主吴三福翘着二郎腿,满意的看着新扎的几个纸人。 纸人栩栩如生,就是没点睛,白森森的眼球颇为骇人,像是几个纯瞎子。欣赏过后,便叫帮徒挪到里屋去了。 有个媒婆模样的人走进店内, 浓浓的脂粉香味直冲吴三福的鼻子。他猛吸一口,一张脸抿着坏笑:“陈婆,你怎么舍得大驾光临了?” 陈婆:“给你个老不死的介绍对象呗。” 吴三福一嗤:“胡求闹。俺瞅着你不赖,旁人是相不中的。” 陈婆啐了一口:“滚求吧,你个老东西早晚都得晚节不保,不得好死。” 吴三福一嘬嘴:“俺叫三福。三福三福,福禄寿。” 陈婆大笑:“名儿是好名儿,但配上你这姓儿,可就白几把瞎了。” 吴三福啧啧咂舌,“那可得问问俺爹当时是咋想的。说吧,今天过来有啥事?” 陈婆往门外瞥了一眼,才从袖里拿出一张画纸,摊开了拍在吴三福的面前:“比着这样子,给我扎个人。” 吴三福眼仁一竖:“咝,这不是铁驴么。” 说起这铁驴,可谓是蓝田一恶棍,人人惧怕。谁家小儿夜哭,一说铁驴来了,马上就不哭了。 “就是他。” “你扎他干啥?”吴三福不解。 陈婆抠着手指:“自有我的用处。你只管往真里扎,往活里扎。需要多少银两报个数就成。记住了,往真里扎,他那条驴鞭也别放过。” 吴三福坏笑:“哟,驴鞭都惦记上了,你是见过还是咋地?” 陈婆翻了个白眼。 吴三福小声,改为用气声说话:“你到底想弄啥?” 陈婆没好气,咧着嘴拿出钱袋来:“放心,不会出啥事,解解气罢了。” 吴三福心想,是有人要弄这货,自己也能跟着解解恨。何况还得看在银子的份上,便也很快应承下来了。 赶了个急工,加班加点的忙乎了一整夜。 吴三福这人虽缺大德,但对于工作可谓是尽心尽力,一丝不苟。断不能因为一时懈怠,毁了自身招牌。 十月二十六一早,便如期把纸人交给了陈婆。 陈婆以黑布包好纸人,赶上马车,在城里绕了半个时辰的圈,这才来在了城北的一家客栈。 四绝君和苡灵早就等候于此。 陈婆警惕着敲了敲房门:“四绝真人,我来了。” 苡灵小跑着去开门,开门一看,陈婆怀里抱着个大家伙。 她喜气洋洋的把大家伙往墙边一放,一抬手就揭下了黑布,“真人,你看成不成。我按照你的吩咐,比着当地小儿最怕的人扎的。” 一眼看过去,旁的没看着,就看见纸人的下半身长了第三条腿。 四绝君一惊,猛地捂住孩子的眼睛。 “陈婆,你这是?” 陈婆用邀功的口气说道:“我为真人考虑的可周全了。您想啊,那阴胎是在腹中,外头不得有个死尸孕妇么。这样一来,母子两个皆惧怕愤怒,那怨气就更大了!” 四绝君抿着笑容点点头,“陈婆所言有理。” “那……咱什么时候动身?”陈婆问道。 四绝君一摊掌,用拇指指尖点了点几处手指骨节,这就是传说中的掐指一算了。 用专业术语来说,这叫五鼠遁,五虎遁。 算准了时辰地点,“傍晚酉时出发,城西封门岭。” 第99章 有关玄学的用法 十月二十六,是苡灵父母的忌日,同样是苏琴父亲的忌日, 也是从前蓝田苏家,数个忠仆的忌日。 姓苏的还有很多,但从前有了涉足谋反的大罪,苡灵这一脉就被赶出了祖坟,迁移到了一块新坟地。 数年下来,只有苏献音逢年过节的回来一趟,给兄嫂他们理理坟茔,烧柱香了。 今次祭奠,苏献音拖家带口的来了一早。 一杯素酒洒在坟头的时候,眼泪又哗的下来了。 宋小蝶学着苡灵该行的大礼,跪在坟前邦邦磕头, “阿舅,舅母,小蝶来看你们了。这回烧给您们的纸钱元宝,您二老都收好,在底下可千万不要亏待自己。有什么要交代的,给咱们托梦。平时想大人了,想妹妹了,只管回家来看,咱们家大门不贴门神的,放心回来。” 说着说着,嘤的一声哭出声来,哀痛不已。 苏献音拭着眼泪,看着小蝶的模样很是欣慰,不禁叹道: “小蝶真孝顺,相比之下,灵儿就是个白眼狼。在这样的大节,还要跟她师父在一起,全然忘记了生父生母。都这个时辰了,还不知道过来祭拜。” 婆子一砸嘴:“您看您,又瞎想。孩子一会儿就过来了。” 苡灵知道姑姑要来,故意磨叽了许久,就是要跟姑姑岔开时间。 再加上道路不熟,师徒两个午时之前才赶到坟地。 到地儿一看,满地的纸钱灰烬,供果供品摆了一长串。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新鲜的供果就仿佛被抽干了营养,果香味都没有了。 “咦,师父,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果子不香了?” “魂魄多以香味为食。” “原来是这样!看来爹爹和阿娘都知道咱们来了。” 其实对于这两位,苡灵有点陌生。自打穿越过来就没见着一面,那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头,只留存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画面。 下面的祭奠仪式,不过是依礼而行罢了。 烧罢香烛之后,便忙拉着师父离开了,一心好奇着今夜的捉鬼行动。 说来也巧,苏献音在返程的马车上小憩的时候,冷不丁做了个梦。 梦见阿嫂神色哀伤的对自己说,灵儿跟咱们不亲了。 梦醒过来,苏献音一阵怒气上涌,涌得口干目涩。心想得赶快找个由头,把这孽障弄回家中。 酉末时分,前往封门岭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山脚。 陈婆是清风观的忠实信徒,亦是四绝君早一步撒出去的助手。 她家的一个孩子也曾深受纸人之害。于是借着媒婆的身份,与那吴三福虚与委蛇。几番插科打诨下来,人也就对陈婆失了防备。 天有暮色暮有云,山色沉沉日微茫。 深秋的封门岭一片干枯,目光随着山路盘桓,但见有野红果开在那山坳里头。 只是瞧来瞧去,并不见任何的山泉水源。 “师父,卦象里不是说,那个死鬼孕妇的墓穴在水边吗?这怎么一点水都看不见呀!” 四绝君带着两人往山上走去。 据说封门岭在几百年前非常高大,如今只不过成了个小山头,最多六七百米高。 坡道又缓,毫不险峻,轻轻松松就登到了山顶。 从上而下,四面看去,还是不见任何的水源。 四绝君道:“只恐卦中的水源,是暗河了。” 苡灵惊讶:“暗河?!那怎么找?咱们三个难道要掘地三尺吗?” “为师自有办法。”说着话,四绝君一弯腰,从荒木之中薅了一根绿色的草来。 这草根茎很细,却长着大量蓬蓬松松的叶子。 细看那叶子,有点像芹菜叶。 “这就是艾草了。灵儿,陈婆,趁着天光未灭,我等多寻些艾草来。待到天黑将它焚烧,便能找到暗河了。” 第100章 艾草找暗河,阴胎被捕获 这也行…… 苡灵不明所以,只管按照师父的指示去收集艾草。 天擦黑的时候,三人联合收集来的艾草摞了一个小山,足有一人之高。 在天光全然暗却的那一刹, 一群白雀忽闪着翅膀逃离了红果林,似乎在提示人们,此地危险,还请速离。 “连鸟儿都不在这里过夜。”陈婆发了个抖。 苡灵歘的一声抽出身背的木剑,“陈婆别怕,有我来保护你们!” 四绝君笑了一声,吹亮了火折子将艾草点燃。 熊熊大火带起的火光把夜晚照亮,浓郁的艾草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苡灵一见火堆就蹦蹦跳跳,来回撒欢, “哟哟哟,师父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四绝君捉住了她,轻轻捏了捏小脸蛋,然后放手一指,“灵儿眼尖,仔细盯着,如果哪里冒起了水雾,就通知师父。” 小家伙好奇不迭:“用艾草寻找水源,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呀?” 四绝君答道:“艾草属于至阳之物,性质向下,可以逼出潜藏在深层的水汽湿气。从前古人行军打仗,在荒原上找不到水喝,就是用此法寻找到暗河的。” 小家伙蹦了老高:“原来如此!这么神奇!怪不得湿气大的人要做艾灸呢,原来是这个道理!” 三人放眼张望了少时,突见西面山腰有一块地方白雾缭绕,有水汽逼了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暗河找到了!” 苡灵冲在最前,陈婆连忙抱上纸人跟随其后。 在一山腰凹陷处,四绝君探得了地下暗河,那么墓穴就在这附近了。 怎样找墓穴,要通过苡灵阳元泄出的方向,再核实怨气所钟之位,定然没错。 吩咐苡灵坐下,勾了一条蚕丝系于头顶。 接着插在地上三支香,于颂咒声中将扎纸人焚烧。 寂静无风的黑夜里,孩子头顶的蚕丝慢慢有了动静。起初一颤,如若试探,紧接着就飘了起来,丝丝缕缕,摇摇摆摆。 稍等片刻,蚕丝成了一条直线, 如能量柱一般,直通西南坤位。 再以道家之眼细看,坤位果然冒出了滚滚黑光,是这里了。 此处没有夸张,修行之人经过了大量练习之后,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五色。中医里头,望闻问切的望就是如此。 “开坟。” 四绝君去除了苡灵头顶的蚕丝,再指挥着她们两个以锄头铁铲,开始挖坟。 直挖到了满身大汗,一口陈年棺材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棺盖的木材已经腐烂了一半,漆彩早已剥落,死气沉沉的粗糙木头上有许多小洞,是虫子钻入的痕迹。 “灵儿,陈婆,你们两个回避。” 师父的口气不容拒绝,苡灵只好乖乖退后。 在几十步外,看着师父掀开了棺盖,再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诡异光芒透了出来。紧跟着,就是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与产妇临盆的的味道无有二致。 四绝君看见棺椁内的景象,冷声一嗤。 这个曾因难产而死的妇人浑身肿胀,血管如黑色的枝蔓一般爬满了全身皮肤。 口眼大张,面目狰狞。 孕肚如一口大钟,已经顶破了寿衣,欲要把肚皮撑烂。 看此情景,肚内的阴胎不知吸收了多少孩子的阳元! 四绝君双瞳一缩,手掌一摊,背后的桃木剑应声而来,落在了掌中。 四绝君紧跟着一个旋身,双手持剑,利刃便以破魔之势,直直地刺入了孕肚之中! 狰狞一声,似有怨魂惨叫!如风怒吼,如马嘶鸣! 再呼的一下,苡灵觉得头顶有一股气回来了! 不禁挠挠脑袋,痒呵呵,热呼呼的。 踮着脚尖看那阴胎,好家伙的,哪里是十月怀胎的婴儿,至少也得一岁大了,怪不得要把那肚皮撑破! 阴胎未死, 受到重创猛然睁了眼,再一握拳,开始拳打脚踢的发火了,像个撒泼闹人的熊孩子。 四绝君哂笑,起手将那阴胎倒提, 取出三清铃在它耳边一晃,叮叮铃铃,欲要发狠咬人的阴胎很快就没了动静,仿若沉沉睡去了。 苡灵冲过去就踢了阴胎一脚,“我叫你咬人!我叫你咬人!” 四绝君浅瞪了一眼苡灵,“莫闹!只怕这阴胎的父亲很快就要带人赶到。快把墓穴掩上,我等速回山顶。” 将方才挖出的土重新盖上,三个人拎着阴胎回转到了山顶, 于红果林中设下一个结界, 并在边缘散下了致幻药物。 如果有人要闯,非但看不见她们,还会体验一把鬼打墙的感受! 夜幕深沉,安静至极的红果林中,冷意袭袭,脚下生寒。 三人捡来了干柴生起一堆篝火。 再将那阴胎封锁在了木匣中后,终于能喘口气,喝口水了。 苡灵映着火光,像个毛绒绒的小橘猫,柔软的依偎在师父膝上,“师父,阴胎死了吗?” 四绝君摇头:“无有,还需带回观中,交予上师处置。” “第一次在野外过夜,真好玩。” “只要你跟着师父出外差,以后露宿郊野的日子多着呢,到时候可别叫苦叫累。” “不苦,不累。有师父的怀抱,有暖暖的篝火,还有满天的星星。” 第101章 祸精本精 四绝君盘腿而眠一整夜,天微亮的时候,人从梦境中醒来。 怀里抱着个团子,便于感应之间,入了团子的梦。 在梦里头,看见了不属于这个时间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还看见了团子最后从高处跌落的地点,一棵大树。 咝,她上树干什么? 团子也再度梦见跌落的那刻,猛地一颤栗,醒来了。 幽蓝的天野投入眼中,山顶隐有雾气。苡灵揉揉眼,一仰脸对上师父的脸,心里的暖意如温水淌过,“师父早安。” 四绝君笑着:“早安,灵儿可是梦见从一棵树上跌落?” 苡灵有点惊讶:“是的,又被师父看见了。”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上树呢?” “因为,那天在逛一个古迹公园,隐约看见树上坐着一个我。心中好奇,就爬上去看看。” “这样啊。” 四绝君记下了这棵树,打算日后查实这棵树的来历。 三人起身后,勘探了情况,带着封锁阴胎的木匣子往山下走。但见一路上足印重重,还有许多烧灭的火把,昨夜结界之外,定然有过大动静。 找到藏在山麓的马车,三人回来城中。 后由陈婆牵头,带着数个受害者家属,将三福扎纸店的罪证呈给了蓝田县衙。 后面的事情,就不归师徒两个管了。 回来客栈带上行装,即时返程。要速速把捕获的阴胎交给上师处置,因此一刻都不敢耽搁。 一路快马,回到京中。 师徒两人落定在清风观的时候,已然是风尘仆仆,天色将晚。 前殿后殿的找了一遍道长师尊,可却被意外告知,师尊今个晌午被国师请到内廷议事去了,恐怕明日方归。 就是这样看似无意的错开了一点时间,中间就出了个岔子。 转天一早,四绝君和三位师姐去经堂早课,留下苡灵在袇房里玩。 正鼓弄着鸵鸟蛋,几个小师姐来了,还带来了一套道袍,“小师妹,小师妹,为你制的道袍做好了,快试试合不合适。” 哎嘿,连忙换上。 浅山茶红的道袍一上身,更显得皮肤白透,唇红一点。 再头束道家髻,足登青丝履。下着白裤,肘挎麈尾,转了个圈儿对镜一瞧,活脱脱一个小道童,如假包换! “好看耶!”师姐们掌声鼓励。 小豆丁三师姐噘着小嘴,“小师妹生的是这样好,跟四师叔一样好看,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小姑娘一被夸好看,那还了得,当即就和师姐们的感情增深了。 到底还是小儿心性,未经打磨。谈笑之间,那股子心底的自命不凡就露了出来,当即耍宝道: “你们知道吗?前两天我和师父去捉鬼可好玩了,还带回来了一个阴胎。” 师姐们互相看看,“阴胎,听是听过。” 苡灵一仰脸:“只是听过,没见过吧!想看看吗?” 说着话,苡灵就取出了封锁阴胎的匣子,轻轻将封条撕开了一个口子,“只给你们瞧一眼哦,快来快来。” 小师姐们围了过来,各个伸出了小脑袋,聚精会神。 岂料刚打开盖子,里头的阴胎竟猛地一睁眼,呼通一声就蹦了出来! 吓得苡灵连匣子都扔了老远! 跳到地上的阴胎浑身青紫,像一只萝卜娃娃,呜呜叫着,对着几人磨了磨尖利的牙齿。瞪眼发狠,野性十足。 正要捉它,但见它双拳一攥,咚的一声就跳远一步,夺门而逃了。 追追追, 四个师姐妹一路狂飙,直追到了后山的时候,阴胎钻进了草稞子里,再也不见了。 …… 四绝君上完了早课快步回来,一进门,看见四个小徒像做错了事一般团在一处。 “这是怎么了?灵儿,带上阴胎,师尊回来了。” 苡灵垂着脑袋,支吾了半天:“师父我我我,我刚把阴胎给师姐们看,阴胎就趁机逃跑了……” 四绝君眉峰一凛,愣了片刻。 旋即攥住苡灵的手腕就往外拉,“走,去跟师尊请罪。” 脚步太快,简直跟不上师父,一路被连拉带扯,拖到了师尊面前,三个小师姐也跟了过来。 站在大殿前的师尊了解完情况后,目色愠怒的盯着苡灵: “顽徒,好一个炫耀卖弄。你既穿我道家衣,就要受我道家管。来人,传法杖。” 第102章 爆哭,别打我师父 本以为带灵儿过来,认过错,便罢了。 当需紧急商量出一个对策方好,岂料师尊却要传杖。 四绝君一听这话,直直给师尊跪下了, “上师,还望您莫要责罚灵儿。她年岁尚小,又刚刚病愈,受不得杖打之楚。教不严,师之惰。灵儿虽有错,更是徒弟管教无方!您若当真要罚,就罚徒弟吧,徒弟甘心领受。” 苡灵急了,噗通给师尊跪下:“师尊在上,都是我的错!要打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四绝君一捩目,厉斥道:“劣徒,退下!” 苡灵遭了厉斥也不走,狠狠的抱住师父,目色警惕的看着师尊。 师尊看着地上的情形,那是眉头一挑,似笑非笑: “好,四绝你既然甘愿代徒受过,为师也没有不成全你的道理。看在你已是做师父的人了,便不再施以臀杖。来人,着三十脊杖,仔细打来。” 苡灵疯狂的摇了摇头,把师父抱的更紧了, 口中大呼,“别打师父!别打我师父!求求你了师尊,别打我师父!” 此时此刻,师伯们在一旁连声相劝, 三个小师姐更是跪在了地上请罪,“师尊明察,此事不完全怪四师叔她们,也是咱们心中好奇,想要看一看那妖胎。我等作为师姐,应该知晓其中利害,早一步劝住的……” 师尊不听,朝一旁戒律堂的道士招了招手。 眼见道士们领命走上前来,苡灵直接扑在了师父身上,双手死死扣住,拼了一条命也要把师父护住。 一通吼叫撕扯, 直扯了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旋转! 袍袖翻飞,衣衫掠影之间,孩子咬紧了牙,涨红了脸,双眼直冒星星。最终不敌众人之力,在手指被掰开的那刻,发出了绝望的一声哀嚎! 人被拖到了后方,眼泪甩在当空又落到了脸上, “师尊!不要啊!我错了,我再也不卖弄了,饶了师父吧!就饶了师父吧!” 泪眼模糊之中,但见大师伯走上前去,把师父的头发捋到了身前,不叫盖住欲要受罚的脊背。再拍了拍师父肩膀,叫她运气受杖! 紧接着,两根油了红漆的法杖被提了过来, 苡灵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道士一左一右,抡起法杖,往师父的后背打来! 师父就直直跪着,一直直直跪着,像棵不倒的青松! 发丝颤抖之间,是师父所受的痛楚。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 青松被烈风所摧,却无甚畏色,一片从容。 师父愈是隐忍,苡灵愈是心痛。 这三十杖,每一杖都实实在在打到了苡灵的心里。 胸膛仿佛被一只大手从背后刺入,握紧了一颗心脏,欲要把它一点点捏爆! 痛到日月昏惨,痛到捶胸顿足。 整个世界都是沉闷的行杖声,和眼泪甩开的重影。 最后一杖终于打完,道士们把法杖一收,灵巧的别在了肘后,匆匆离去了。 师尊沉沉望了一眼四绝君,观察了她的神情后, 使了个眼色给大徒弟普元君,随即一拂袖,两个人回到了殿中。 外头直叹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苡灵跌跌撞撞的爬向了师父,可又不敢抱师父,生怕弄疼她的伤处。 但见师父依旧直直跪着,胸中仍运着一口气,再慢慢把它吐出来。脸面额头,全部渗出了一层薄汗。 “师父……” 苡灵想问师父疼不疼,可又觉得是废话,只是哭。 二师伯虚谷子把苡灵抱了起来,“小灵儿,现在可不是你哭的时候,咱们先把师父挪回袇房。” 随即两位师伯搀着,小心翼翼的把四绝君搀扶回了袇房。 苡灵滴溜溜跟在后头,提着师父的袍摆。 师父现在抬不直腰,恐怕她会踩到绊倒。 后殿里头,师尊打开了一个布袋,展示给了普元君,“就是这小物,方才刚好被为师在后山碰到,撒去捉妖网才将其捕获。” 普元君一惊:“师父,既然阴胎被捉到了,您何必再动法杖呢!” 师尊讳莫一笑, “四绝师徒有错,理应当罚。也恰好利用这个机会,来一出引蛇出洞。你这就着人将阴胎逃逸的消息散播出去,只等着它父亲迫不及待,自投罗网。” 第103章 被送回苏家 【注:本章后半段比较没有节操,请做好心理准备。】 四绝君带着一脸汗水伏在了榻上, 剥去外袍,但见中衣上血痕斑斑。 苡灵定睛一瞧,一股怒火哄的着了,“这也打的太狠了!丢了再找回来不完了!” 怒气暂时盖过了痛心, 苡灵蹲下来看着师父的一脸痛色,打抱不平的握住了师父的手说:“师父,师尊又不是您的亲师尊,凭什么这么打你!要我说,咱们两个这就离开清风观,自立门户好了!” 四绝君本正强敛疼痛,一听这话,更是气血上涌, 直蒙了一蒙,眩目了片刻后,一抬眼看着虚谷子:“师姐,帮我把灵儿先送回苏家去。” 苡灵愣住,“为什么?我不走!” 虚谷子明白了师妹的用意,伸手牵住苡灵,“灵儿,走吧。” 苡灵哪里肯走,还以为是闯了祸事,又惹得师父受罚,师父不肯原谅自己呢。 当即是又哭又闹,“师父,我不走!我不走!我还要留下来照顾师父呢!” 闹成一团,还好这小家伙又瘦又小,拎到了肩头就往外扛,任凭她哭去喊去。 苏家。 苏献音正坐在椅上寻思怎么把小孽障弄回来,但见婆子脚步踏踏的跑了进来,欢喜的很,“娘子,娘子,孩子回来了。” 起身一瞧,一坤道扛着灵儿大步走来。 肩上的孩子哭出了号角声,泪水滂沱而下,直往外甩。从前挨打那叫哭的一个惨,这回直叫哭的一个痛! 从来没见过孩子哭成这个样子,连忙问道,“这是……” 虚谷子放下孩子说道:“师妹她有伤在身,不便照顾灵儿,所以先送回来几天。” “好啊,好啊,送回来好。”苏献音笑着。 “我要回清风观,我要回清风观!正因为师父有伤在身,我才要照顾床前!”苡灵哀嚎。 婆子抱住她窝到榻上:“你能照顾个鬼哦,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苡灵张着大嘴:“是我对不起师父,是我对不起师父啊,哇哇哇……” 这哭的,直嚎出了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意味。 苏献音跟着愣了一愣,心里有块地方难受的紧。 “既然安全送回,那贫道先告辞了。” 苏献音这才回过神来,把虚谷子送出了大门后复又回来,站在门口看着孩子的痛心疾首,满面泪痕,连从前最喜欢的阿嬷的怀抱,都留不住她了。 一时黯然神伤起来。 全家人挨个的哄,直哄了半个时辰,那孩子还是像掉了魂儿, 仿似失去了至爱之人,仿似她的师父再也不回来了一般,哭到反胃作呕,可谓是呕心抽肠,惨烈至极。 新来的奶娘再也看不下去, 揪住苡灵就挪到了怀里,以哺乳的姿势揽着她的上身,那腿还在坐塌上伸了个老长。 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就解开了怀…… 还向大家介绍道:“就这样喂吧,她还小,又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臊不臊的,挤出来就凉了。” 哭懵了的苡灵头昏目胀,只见从天而降的一大团肉砸到了自己脸上。然后奶娘握住了,蹭了蹭她的唇。 这一蹭,好家伙的, 人惊了,奶也惊了,呲的一下就灌入了苡灵的喉管。 婆子诶嘿一声,心叹圣人赏赐的奶娘就是好啊,这么好的奶水可不多见! 苡灵被突如其来的遭遇整懵了,反应过来连忙闭嘴。 这一闭嘴,就咬到了奶娘。 奶娘咝的一声,也不恼,可见训练有素。忍住了这份疼痛,一把掐住了她的大腿掖子,“嬷嬷今儿给你立规矩,吃奶的时候不可用牙,记住了没?若不然,下回还掐。” 这尼玛,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可灌入的奶水真甜真香啊,不知怎地,就被莫名引诱了。也不顾节操,就吨吨吨的吃了起来。 直吃了一个肚子圆圆,这才停了下来。 也不哭了,算是从刚才沉浸的情绪里拔离了出来,这可能就叫做沉疴下猛药吧! 真猛! 不过呢,就半自愿的吃了这么一回。 后来再喂,追了个满屋转圈也说啥不吃了,要脸! 第104章 人心斤两 真是没天理哦,离家出走的小崽子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带她吃大餐。 和君楼里,点了一桌子的佳肴美馔。 小崽子只管闷头吃,也不多说话,文文静静的。 直到苏献音闪着一双笑盈盈的凤眸:“灵儿,四绝师傅喜欢吃什么呀?姑姑可以代你送些菜品到清风观。” 小崽子这才高兴了:“师父喜欢吃素食,我看山海兜不错,里头有笋丁,还有蕨菜。” 苏献音笑着点点头,跟宋小蝶对视一眼, 然后向小二招手:“单独来一味山海兜,一味茉莉炖奶,一味栗子糕,一味冬笋八珍汤。替我送到清风观交予四绝真人,留言苏娘子就是了。” 小二拿了赏钱,快跑着去了。 从某些领域上来说,宋小蝶也是个人精,光是攀附住苏献音这一件事,就可见一斑。 她给苏献音献计献策:“对付妹妹,目前最好使用怀柔手段,爱她之所爱,这样才能叫她以最快的速度接纳大人。” 冬季吃笋正当时, 人体在冬季阳气内守,内热外冷。一道冬笋下肚,宽胸利膈,散心散热,对于有伤在身的人来说,更能利于活血化瘀了。 苏家人在吃笋, 亦有人惦记着自己孩子会不会爱吃笋, 毕竟自己的亡妻曾经最是喜欢。 一中年男子前天夜晚,带着家丁奴仆在封门岭忙碌了一整夜,硬是没有捉到刨了亡妻坟墓的罪魁祸首。 人到中年,膝下空空, 只有亡妻肚子里的那一个。 原是等待那孩子于墓中养够年份,就可以接回家去的。 岂料谋事未半而中道崩阻,还好昨儿下午听来个消息,被捉走的孩子从清风观跑了…… 此时此刻,一颗慈父之心格外担忧,不知在这么冷的冬夜里,孩子缩到了哪个角落。 于是撒出人去,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放置了冬笋肉糜, 希望能把他一步步,引回家中。 夜幕之下,清风塔顶,道长师尊和国师凭栏而望,俯瞰东市,观察着各个街角的小动静。 道长:“无极山人,此次我清风观出人出力,还使得一徒儿受了责罚,您还当如何呀?” 国师含笑:“道长莫急,应承您的必当兑现。只要这厮一落网,副国师的位置定是您的。” 道长眉眼一压,目露幽光:“您说他一个好好的绣衣司正使,也曾为圣人鞍前马后,唯命是从。又于官场之中,风评甚佳。既要除去,但听圣意,但何须选出一个叫他声誉尽失的法子,可谓是杀人诛心呐。” 国师哂然:“正因为他风评甚佳,才要毁其声誉。道长有所不知,那绣衣司内幽禁着一位当朝皇子。眼看是削了爵,可终归是圣人之子。朝政风云变幻莫测,谁也保证不了,他不是最后天命之人。这样的一个香饽饽出现在自己的府衙内,谁人能不动其他心思,也包括他王正使。” 道长一笑:“又是政治斗争。毁其声誉,则其名不正。其名不正,则师出无名。师出无名,非惟不胜,必遭败也。如此一来,此皇子刚刚建立起来的拥趸之众,也可尽散矣。” “是也。” 国师摇头晃脑,长吟一句,“复卦第五十卦,火风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第105章 母女夜谈,短暂共识 睡觉之前,婆子给了苡灵两个选择。 一个是乖乖吃奶睡觉觉,一个是跟姑姑睡一起说说话。 苡灵歪着头看着阿嬷,“非要选一个吗?两个都不要选。” 婆子做出一副虚张声势貌:“两个都不选,那就打屁股,离家出走的账还没算。” 奶娘听声坐了过来,“还是乖乖吃奶,这样才能长高高。” …… 瞧着奶娘正在解怀,阿嬷扬起巴掌吓唬自己,真的是令人头疼啊。细想了,才不要跟细作奶娘相处那么多,于是朝阿嬷张开了双臂。 “这才乖嘛,你在清风观这几天,姑姑可想死乖乖了。” 正在泡脚的苏献音一抬眼, 就看见婆子笑吟吟的抱着光脚丫的小崽子过来了,“孩子说了,要跟姑姑睡,想姑姑了。” 苡灵赶紧撇嘴,心哼道,谁说了! 苏献音一掀被窝,把小崽子塞了进去。 苡灵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姑姑挽起的裤管露出了双腿,膝盖上有淡淡的淤紫。 于是脱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献音抚摸着膝盖:“内廷上有圣人,下有一品女官。日常总有大礼要行,一来二去的,自然跪紫了。” 苡灵有点惊心,突然知道了姑姑的不容易, 又猛地联想起那天在蹴鞠场上,姑姑为了自己的一跪,这种酸涩的情绪如同醋煮石头,使僵硬的小心脏突然软化了一点。 可是姑姑又打的是那样狠,就要把自己打死一样, 苡灵过不去心口这道坎儿,便一拉被头,翻身躺下了。 姑姑从背后抱了过来,把手伸进亵裤揉了揉小屁股,“灵儿的伤基本好了,可是姑姑心里的伤还没好。那天把你打的是那样狠,哭的是那样惨,但是姑姑与你是一样的疼。” 苡灵看着床帐笑了一声:“板子打的,您才不知道有多疼。” 苏献音暖声:“打你之前,姑姑试过力度的。再说了,只是伤皮伤肉,又不伤筋骨。” 苡灵盯着床帐的纹理花纹:“姑姑,您不必过于担心我跟男子相处。我也许比谁都清楚男子的本性,他们没有发育成熟的乳房和孕育胎儿的子宫,所以他们是没有母性的。” 苏献音听见此说有点讶异:“哦?那你继续说来听听。” 苡灵:“因为他们没有母性,所以生性里缺乏恩慈,皆需后天培养。我喜欢的,需要的,是师父那样的疗愈能量,而不是男女之间的所谓激情。男子在追求女子的时候,时常表现的温柔贴心,无微不至,甚至炽热如火,但全然都是假象,是一时的求偶手段,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发觉不了。也会有好男人,天生具有神性,所以有一颗悲心,知感恩懂珍惜。可是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可遇不可求。但我知道,颜台和那个冒充的送奶小工,皆不是这样的人。” 苏献音对孩子所说的话感到惊艳,不禁问道:“那灵儿是怎样看待颜台和于墨行的?” 苡灵:“颜台对我只是薄薄的喜欢,她觉得我这样的女子少,新鲜,喜欢跟我玩闹罢了。至于于墨行,此人情执深重,尚需成长。他有太多的情劫要过,照眼下的路子发展下去,我只不过成了帮助他成长的工具人了。” 苏献音笑了:“工具人,比喻的好。姑姑是怕你一时不稳,受他们的蛊惑。你小蝶姐姐不就是这样,至今没缓过来劲儿。孩子呀,姑姑的担忧不无道理,是人就会有个五迷三道的时候。与其将来费尽心力的从中抽离,不如趁早扼杀于微末。至于将来的婚事,姑姑一定会为你挑选一个良人的。” 苡灵转过来头:“姑姑您放心吧,我即使和男子们有来往,也只是礼尚往来,或者是搭伙做事。您信我一次,要还是不放心,就随时观察着我,我一定会分寸得当的。” 苏献音带着半分不放心点了点头,有道是堵不如疏, 不如略放一放手,观察一番。 一场夜谈,母女两个暂时达成了共识。只是这种共识,又能维持几天呢? 第106章 初见 苏献音带苡灵来绣衣司拜访祈远。 绣衣司内,有个大马场,是学习骑马的好地方。 瞧着孩子对骑马眼热,便带她过来玩一玩,总归安全,比在巷子里横冲直撞的好。 祈远一见熊孩子来了,立马摆出一张冷脸, “小灵儿又来祸害我绣衣司了?这里的哥哥们可都厉害的很,你得小心着。” 苡灵攥着衣角,十分警惕的看着这位煞神。 苏献音摸着孩子脑袋,“你少这样说我们,我们上回在蹴鞠场犯了错,回到家已经挨完了打,现在知错了,表现得可乖了。” “真的吗?本官倒要看看有多乖。” 祈远说着,命一个信得过的马倌把苡灵带到马场练习骑马,嘱咐道注意安全。 然后和苏献音一起来在茶室,喝茶议事。 苡灵心里嘀咕,姑姑总是这样把自己挨打的事说给旁人听,还是没有把自己当大人。 但一看到宽阔四方的马场,心情都一下子敞亮了。 前头有马蹄声声,几个年青哥哥手握马缰,高扬马鞭,身子钻入了风里,胯下的宝马更是一个比一个的英俊。 马儿奔到眼前的时候, 就在那高头大马之上,马旗蹁跹之处, 冷不防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他不超过二十岁,形容消瘦,面貌普通,可是那一双眼,苡灵觉得就像是自己眼,眸色之中,带着一种旷世悲凉。 他也是个伤心之人…… 勘破世事惊破胆,识透人情冷透心的悲凉。 又如千年一老身,无意坠入人间,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孤独绝顶。 他西风烈马,不解来处,不知归处。 他气势挺健,与其说是壮美,不如说成壮烈。 这实在是个夸张的词,却是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他的身子里流淌着热血,甘愿挥洒于大地,却是求告无门,呼天不应。 这是他孤独以外的另外一声唱响,在苡灵的眼中唱响。 他也看见了她的眼, 一刹之间如被击中,不知不觉的停在了苡灵面前。 苡灵看着他被风吹得飘起的,略显凌乱的额发,轻轻的问道: “你是谁?” 男子默了默,略显枯瘠的面皮中蕴藏着笑:“只是一马倌。” “你不是。”苡灵立断。 男子会心一笑,露出柔软的牙齿。 带苡灵过来的马倌,眼神在两人身上跳了跳,随即故意把男子的姓氏抹去,对苡灵说道:“他叫谢安,是绣衣司一无品小吏,负责看管马场,所以自嘲为马倌。” 苡灵不信,但表面上点了点头。 谢安下了马,眼神轻轻,神色腼腆的看向苡灵:“小娘子可是来学骑马的?不如就骑我这匹青海骢吧,它最通人性,不会轻易发脾气的。” “好!” 苡灵在谢安的支撑下上了马, 坐到马鞍上的时候,感觉天边就在眼前了。 谢安牵着马,带着她在马场上走了起来,“小娘子先习惯习惯在马背上的感觉,找一找马步的韵律,把身子调整成与它一致的方向,不可与其对立。” 苡灵按照指示慢慢调整,很快就晃悠悠的,不再颠簸了。 “我懂的,不管是练武还是练琴,都要做到与物合一的境地。对了,我叫苏苡灵。” 谢安点头,“灵姑娘。” 两人初见,表面上并不热络,但是一点都不觉的无趣。 苡灵知道他是个很被动的人,因为腼腆才被动,因为没有非分之想才被动。这是真实害羞,而不是伪君子那般故作矜持。 这样的一个人, 内在是一个热血男儿, 一双眸子却是颤颤巍巍,苡灵觉得好玩,就故意逗他:“公子如此胆小,也敢驯养烈马,会不会经常偷偷哭泣呀?” 谢安又笑:“姑娘存心逗我。平素面对男人,另有一派作风。” 苡灵长嗯一声,弯着语调:“该是什么作风?刚才确实是开玩笑的,我看你与我一样,好勇斗狠,行事不羁。” 谢安抚了一把马头:“着实不羁,从前在学堂里头,那老学究存心辱我,当即冲上前去,一通老拳。” “哈哈哈哈。” 苡灵笑到肚子疼,“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有些三毛二性的货色还端着架子假充师长,打他就是活该。” 谢安两颊微红:“总有过两次吧,后来被打服了,没再生过事。” 苡灵眼眸一转:“难道是经常闯祸,所以被你家家长送到了这里,体验生活来了?” 谢安握着马缰目视前方:“也可以这么说。家母与寻常女子不同,我多有掣肘。只是不知,何日是个出期。” 苡灵嗅到了他的悲伤:“你也别想太多了,要是觉得闷,我每天都来找你。” 谢安哈哈一笑:“灵姑娘真是没心没肺,说话直接。你若每天都来,我必每天都等。” 两人相视一笑,心知肚明。 苡灵挪开眸子:“我只对你没心没肺,有话直说。” 谢安垂了垂头,心中的热念持续燃烧起来,直烧透了双颊,三魂七魄都觉得不再单薄了。 马倌在一旁观察了少时,踏踏踏地跑到了茶室,引着苏献音和祈远伸手一指,“两位大人,快看。” 第107章 家长的考虑 随着马倌的手指看了过去, 但见一股无形的暖流包裹着马场上的那一双少年,情愫缱绻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献音立马站起了身,第一反应是分开他们。 祈远摆了摆手,叫马倌退下。 然后目中有物的看着苏献音:“献音可有为灵儿的将来考虑,再过两三年,她就到许亲的时候了,早做准备未尝不可。” 苏献音凝眸,又看了一眼手持马缰缓慢步行的谢安,心中不满:“就他?一无品小吏,养马的?” 祈远讳莫一笑,“你再仔细看看?” 苏献音摇了摇头:“瞧起来倒是个腼腆孩子,本性朴素。但心气不稳,又终归身份太低。” 祈远探了探身,低声道:“他是四皇子。” 苏献音一愣:“什么?” 祈远:“虽被削爵软禁在我绣衣司,可终归是陛下之子,王正使已经着意为他打算了。他们两厢若有心思,不妨先置之不理,不予干涉。有朝一日,你苏家说不定出了个王妃之尊。” 苏献音默然:“以灵儿的心性,只怕担不起这份尊荣。” 祈远笑了:“原来你如此低看这孩子。” 苏献音摆手:“不是,灵儿随性自由,不拘常理,爱充大头。只想着将来为他寻一位脾气温和的夫婿。再者说,若不是正妃又当如何,仅是侧妃庶妃呢?关在那王府大院,受人辖制,这日子光是想想就够了。” 祈远笑道:“看来献音还在王郎的阴影之下。先说灵儿,她的这路脾性可谓与四皇子一模一样,但仅是表象而已。四皇子此人,实则品性端正,胸怀大量,可堪依靠。” 苏献音:“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祈远冁然:“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纵使是侧妃,已然是灵儿能嫁去的最高门第了。你需知道,人往高处走,处在高位好说话。” 苏献音瞥眼笑了一笑:“成,我姑且观察几天。” 两下里聊罢,又喝了一盏茶,眼看快到晌午了,苏献音便带着苡灵归家。 分别之前,谢安偷偷在苡灵耳畔说道:“我其实叫李谢安。” 苡灵没有从打直球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一时没往深里想,还与他调笑道:“哟,国姓啊,厉害了。我这双耳朵就随时准备着,聆听你更多的秘密。” 李谢安笑笑,目送了苡灵许久,直到看不见她脑后一步一摇的红色飘带。 苏献音牵着小手:“方才姑姑见你与那养马小哥聊得很是开心呀。” 苡灵咬唇:“是挺开心的,难得有一个对脾气的。” 苏献音一勾唇角:“我这回倒是要看看,你昨晚说的话是不是巧言令色,糊弄姑姑。” 苡灵晃晃姑姑的手:“我记得呢,心中有尺,行事有度嘛。” 苏献音心中暗笑,看来戒尺终究是打在了她心上。 苡灵又扬起小脸:“明天我还能来学骑马吗?” 苏献音斜眸,看了一眼孩子的表情:“你想来就来,记得先给你祈叔问安。” 苡灵高兴的直蹦跶:“好,谢谢姑姑,我一定会先给祈叔问安的。” 第108章 翻墙 转天一早,苡灵先给师父写了封问安信寄了出去, 然后乘着小蝶姐姐的顺风马车,来在了绣衣司。 刚进大门,就听见几个哥哥在聊天,说是不知为何,昨夜有人在京城的好多街角放置了冬笋肉糜。今晨一看,上头有好些被利齿咬过的痕迹,不像是人的牙齿。 苡灵一惊,莫不是那逃逸的阴胎吧? 这种东西当真是奇怪,半人半妖,不人不鬼的,居然还会吃东西了。 问了祈远在哪儿,说是正跟王正使议事。 这不知道要议多久呢,就先不等了,放马一般跑到马场。 李谢安就住在马场旁边的一间矮屋里头,苡灵揣好了带给他的零食正要敲门,但见屋门开着,里头传出了说话声。 咻地一下躲在门口,偷偷露出一只眼睛。 此时的李谢安跪在地上,身前有一个老道长在说教于他。 这道长半分仙家半分官气,有点庸脂俗粉,跟师父和师伯们的气质大相径庭。 口若悬河,不带喘气,可说的全部是老生常谈的废话,巴拉巴拉一刻钟下来,苡灵都听得头痛了。 说教完毕,撂了一句“贫道之所言,还望公子静心领受”,终于滚蛋了。 苡灵从藏身之处露了头,来到了李谢安门口。 “他是谁呀?怎么这样废话连篇,还叫你跪着听。” 李谢安轻轻叹气:“他是国师,每三日过来训导我一次,也看看我在绣衣司的表现如何。” 苡灵弹着舌头:“国师有什么了不起的,无品无级,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李谢安带着苡灵走到马场,不在屋里说话。 男女同处一室,是为无礼,他不欲损坏苡灵名节。 今日见了苡灵只当是亲熟之人,李谢安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又开心,又因为国师的言行郁郁在怀。 苡灵眸子一闪:“小安子,你在这里关了很久了吧,外头变成了什么样,今冬流行什么,你应该都不知道了。不如我带你出去玩一天?” 李谢安笑眸一转,看着绣衣司的四面高墙:“怎么,翻墙?我可是翻墙老手,只是叫母亲知道了,更是出期无限。” 苡灵把膀子一抱:“我的好兄嘚!人跟人之间,就是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你得示威抗议,叫她知道这里根本关不住你,适才会想想别的办法。只要做出调整,卡住的事情才会转动起来。” 李谢安抿着笑重重点头,“说的有理。” 俩人目光一对,当即找了一面青砖残破的墙,攀着缺口处,一点点的爬了出去。 翻过墙头的时候,还扒掉了两块砖。 这要是搁在现代学校,肯定要赔偿墙头修理费的,以前的同学就为此花了二十大洋。 跳到了自由世界,两个人一声口哨,烈马奔腾到了大街上,一阵心疯撒欢。 “小安子,我先带你去小吃街,美美的吃上一路。” “再带去你回人商会,探望我的一个朋友。” “好勒——!”欣喜若狂的李谢安扮成了一只大脑斧,追着前头的小脑斧就咬了过来。 两个人你追我赶,又打又闹,畅游在初冬的寒风之中。像是两颗生机昂昂的种子,脚下充满了力量,就要离地高飞了。 第109章 亲朋再聚 绣衣司就在西市附近,两个人去小吃街十分近便。 说吃一路,就吃一路,吃到双手是油,脸蛋都抹上了酱汁。 互相看看对方的窘样,又是哈哈大笑。 毫无包袱,毫无身段,就把最初最真实的模样展现给了彼此,自自然然,不经思考。 心疯极了,苡灵伸嘴从过路的小孩手上咬下了一颗冰糖葫芦, 小孩一哭,两个撒秧子就跑。 蹿出了一条街,抬眼一瞅,回人商会的牌子就挂在那路对过的楼上。 西市街巷颇窄,到处是二层三层的小木楼。 楼与楼之间有吊桥相连,通畅无阻。各式的小商铺哪里都是,四方杂居,人员混杂,更是孵化各路牙人的温床。 踩着木楼梯,咯噔咯噔的跑到二楼, 推门就问:“海萌呢?我是她的朋友,她曾经给我留下了这里的地址。” 柜台后的男人警惕的一抬眼,查问了苡灵的姓名。 问过后适才一笑,“舍妹念叨姑娘多时了,天天等着你呢。” 被引到内室一看,眼前的人就要不认识了。 曾经的海萌虽说男儿气十足,可还是一身女子装扮。现下全然改了模样,一身骑马男装,脑袋还剃了个秃瓢儿,耳朵上戴着几枚耳钉,一闪一闪的,别有一种雌雄莫辨的野性之美。 “海萌!” 正在理账的海萌一抬眼,看见是苡灵就扑了过来。 “我的好兄弟!你可来了呀!上回我去你家看你,硬是连门都没敢进。” “我知道我知道!一看那鸵鸟蛋就知道是你送的!” 两个人抱在一起蹦蹦跳跳,激动的热泪盈眶。旋即海萌一抬眼,看见了身后那人,“这位是?” “他叫李谢安,跟咱俩是一路的侠肝义胆!今后新的三人小帮派就成立了!” 海萌虽笑着,可神色难掩意外,甚至有一丝丝的失落感。 但终归是热络压过了失落,连忙带着两人登上了楼顶,在露台之上看着繁忙的西市,迎风叙起这段时间没说的话。 又撑了一张酒桌,薄饮几杯,亲朋再聚,怎不酣畅。 直到夕阳西下,暮景残光的时候,处在高处的三人突然瞥见有大量微服的禁军潜伏在了楼下的街口,并有几个假充商户。 还出现了一个老道长。 苡灵眸子一缩,“这不是国师吗?” 李谢安:“是他,还带着几个徒弟过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海萌鼻子一嗤:“这波人在楼下踩点踩了两天了,据说是要捉妖,挺扯的。” 苡灵神秘状:“我偷偷告诉你们,真的有妖。我亲眼见的,是个小阴胎,不人不鬼的。因为它逃跑了,我估摸着满街的置放食物就是引它现身,今晚是收网的时候了。” “真的是捉妖啊……”海萌和李谢安面面相觑。 “对。”苡灵语气肯定。 咚咚咚,鼓声从鼓楼传来,鼓声六百下后,就是宵禁的时间了。 但三人挤了挤眼,这热闹可不常有。 不走了,咱们就守在这里看戏吧,大不了溜街角回家! 第110章 姑姑宠溺宝宝 苏献音下值回来,放松的歪在坐塌上, 长伸着双腿,脚趾一张一张的,很是悠闲自在。 一连两天,她都极度宠溺那孩子。 吃橘子了,剥成一瓣一瓣的还不够,还要把薄膜去掉,只剩果肉再送入孩子口中。 吃大虾,亲手去虾线,蘸好了酱汁再啊的一声,哄孩子咬住。 买了新衣裳,新玩具,新头花。 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就连忙呼呼。睡觉前再抱着那小屁股揉啊揉,涂上大价钱购买回来的去疤香粉。 瞧着肉肉白到透明,简直想亲上一口。 热情不已,关怀备至,究其原因,在于她听信了四绝君的那句话—— 灵儿曾是自己落掉的那个孩子,想方设法的投胎回来,就是为了追随自己,再续前缘。 当时当刻,可谓是缘上加缘,爱上加爱, 并有一份补偿心理在作祟,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母女深情当中。 宋小蝶坐在一边,看着大人的满脸幸福,不禁笑了一声:“我知道大人在想什么,肯定是对四绝师傅的话深信不疑了。既然如此,还称姑姑做什么,从今改了口,直呼阿娘吧。” 苏献音继续笑着,随即缩回了脚,盘坐起来:“灵儿若称我为阿娘,那把兄嫂置于何地。罢了罢了,一个称呼而已。” 宋小蝶眨了眨眼,试着说道:“您这两日一改前态,从严管变成了宠溺,当真不怕妹妹再疏于管教,惹出事来?” 苏献音摇了摇头:“也是我从前忙于仕途,对这孩子缺乏关注。她如今知道怕我了,一摸小屁股就直抖,还记着挨打的事呢。想来是不会再酿出大祸了。正是该玩的年纪,小事小情的,不伤大雅就成。” 小蝶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您瞧,这个时间了还没回来,骑马骑的真入迷。” 苏献音这才意识到天晚了,孩子还没归家, 于是吩咐奶娘道:“明天你随着灵儿一起去骑马,也算是带上食粮了。对了,她这两天吃过几次?” 奶娘叹气:“一次都没吃,挤出来掺入粥中,才能哄着骗着吃几口。” 苏献音:“这可不行!正要抓住最后的时机长个儿呢。” 奶娘幽幽说道:“可小姐不吃,一直对奴婢爱搭不理的,一时间还真没个抓挠。说句不知身份的话,内廷的皇子公主们,也要敬咱们当奶娘的为八母之一。” 苏献音:“她不吃就是你的不是,你得想办法啊,哄骗吓唬都成。” 奶娘一听这话,仿佛得到了正式授权:“娘子这样说,奴婢就方便施展了。” 热菜热饭上了桌,还是不见小崽子回来。 苏献音动了筷:“咱们先吃,灵儿在祈远那里,我放心。” 然而此时的祈远根本顾不上苡灵,也顾不上李谢安。 他突然闻听一则密报,今夜西市,回人街街口,有大量禁军在埋伏王正使。 问了原因,怫然大惊,膝下无子的王正使利用了民间邪术,豢养了一个阴胎充作儿子, 现下已被圣人着意缉拿了! 于是当即挥鞭打马,冲向了王正使府邸,希望能在最后节点之前,消灾弭祸! 第111章 薄命之言 三个人扒在楼顶围栏,一眼不离的往下看。 灯笼昏黄的回人街街口,那些禁卫以各种物体掩身,潜伏在黑暗之中,像一只只怒目圆睁的獬豸。 未过几时,空阔的长街有了动静。 一个小东西露了头,先是嗅了嗅街边搁置的食物,咔嚓咔嚓咬了两口。 觉得不对胃口后,挪到了下一个食物点, 就这么一步步的,被越引越近,那设下的埋伏圈里,搁放的可是最诱人的鲜肉。 近前了,苡灵看清了小东西的模样。 圆圆乎乎,到人膝盖那么高,多用四肢爬行,一身褐皮,还穿着个坎肩,戴着个帽子。 苡灵挠挠头:“不对呀,阴胎我见过的,浑身青紫,跟个萝卜精似的,不长这个样……” 李谢安瞳仁一缩:“这是个小棕熊,从前去野林子打猎,经常看见的。” “熊?” 俩丫头异口同声,再仔细瞧了,还真是个熊,有个油黑的大鼻头呢。 等小熊进了埋伏圈,潜伏的禁卫并没有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后,静谧的街巷传来了马蹄声。 那人远远的就下了马,伸头往这边张望。看见了正吃肉的小熊,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同样是蹑手蹑脚,但不像做贼,更像是怕惊动那熊。 小心翼翼的走近了,左右探腰观察那小熊,然后试着问道:“我的儿,你是我的儿吗?” 小熊能听懂个鬼,只管咔咔吃肉,一通大嚼。 苡灵顿时就明白了:“得,来者就是阴胎的父亲。知道阴胎已经被人从肚子里剖了出来,后面又跑了,就想法设法的引它回家。谁知道阴胎没来,自己又落到了禁军的陷阱之中。” 海萌的鼻子眼都扭成了一团:“这都啥?我是错过了多少好戏?” 李谢安认出了来者,目色大惊:“王正使,怎么是他?!” 苡灵问:“哪里的王正使?” “绣衣司正使。” 李谢安匆忙回答之后,竟猛地站起了身!当即就朝楼下大喊道:“快走!它是只熊,快走——!” 这一声吼,静止的夜晚瞬时启动! 禁卫们火速现身,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就射了过来! 李谢安一闪身蹲回了围墙内,躲过一劫。 那站在地上的王正使呆愣当场! 他还没从找到儿子的喜悦中脱离,就看见一群黑衣人朝自己奔袭而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苡灵在光影模糊里攥住了欲要冲下楼去的李谢安:“你干什么?你冲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谢安紧咬着牙,两腮牵动:“顾不得那么多了,王正使待我不薄,今日他被伏击,怎有不救的道理!” 苡灵急声:“你也知道他被伏击!这些都是禁卫,定是得了上意的!” 李谢安目色坚定:“那又如何?置朋友生死而不顾,枉为人也!” 耳听楼下传来兵铃镑啷的打斗声,李谢安再也等不了了,甩开了苡灵的手,回眸一眼说道:“海萌,你快带灵妹归家,不必再管我了!” 话罢,一个飞身跳下了楼梯。 撵也不是,留也不是,海萌攥住苡灵就跳到了隔壁楼顶,再焦急的往下张望。 楼下刀影闪闪,王正使节节败退。 李谢安冲到楼下,夺过来一把利剑就杀将进去!一路杀到了王正使身前,护着他往外突围。 可是禁军太多了,支援的人眼看就到。 就在苡灵也要等不下去,准备上前厮杀的时候,祈远带人赶到了。 一阵马嘶, 几个锦袍玉带的威武男子甩腿下马,拔剑就冲。 祈远却是一声厉呵,把人阻了。 事已至此,不得不舍车保帅。 于是几个腾身,甩起长绳。长绳如龙,灵巧的缠缚住了李谢安,再猛地一抽臂膀,把他整个人带了起来,再重重的摔在地上! 李谢安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本以为绣衣司的人赶到,总算突围有望,可却被自己人拿了…… 于此同时,王正使踉跄两步,终于不敌,被禁军狠狠的押到了地上。 脖子架上刀的那一刻,王正使大睁着双眼,与李谢安的神情无有二致。 禁军统领曹将军走了过来,拱起手朝皇宫的方向拜了一拜道:“王正使,本官有命在身,特奉旨将你擒拿,对不住了。” 又一斜眼看向祈远:“祈都尉可有异议?” 祈远一拱手:“曹将军奉命行事,下官怎敢有异议。” 说话单膝对地,又对王正使行了一礼:“王大人,下官不便维护于您,还望恕罪!” 曹将军下令将人带走,对着躺倒在地的李谢安瞥了一眼。 他知道他是四皇子,于是没有说什么。 祈远一挥手,着人将他捆上马背,押回绣衣司去了。 楼下大事完结,各路人员做鸟兽散。 苡灵和海萌望着地上散落的兵器,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月牙挂在当空,皎皎清辉洒在身上,海萌掸了掸袖口的月光,语气清冷的说道: “我以为我是宁折不弯,没想到这李谢安更甚于我。苡灵,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是假设啊,如果有那么一天,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咱们三个人当中,你定然是活的最久的那个。” 苡灵心口一惊:“你说什么呢!胡扯八道!” 海萌莫名其妙的清醒:“我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总觉得,我这样的心性不是长寿之相,能活到如今的岁数已然是个意外了。我尚且如此,就莫说那李谢安了……而苡灵,你比着我俩有韧性,算得上能屈能伸。” 苡灵一歪头,压着眸子坏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学会了一点点身段柔软。” 这下子轮到海萌惊心了,连忙紧紧的拥抱住苡灵: “瞎说什么呢,什么叫死过一次了,不好这样咒自己。都赖我,无端端的说这些薄命之言。呸呸呸,刚才说的都不作数。” 苡灵也跟着往地上啐,“对嘛,咱们三个都要长命百岁!” 第112章 被掐大腿根,找姑姑告状 海萌牵着苡灵的手,把她护在了道路里头,一路沿着墙根归家。 躲过了几波巡夜的守卫,终于抵达皇城。 北城又被称为皇城,东西南三城皆须遵守宵禁制度,只有皇城不用。 街边的夜宵档刚刚开始营业, 明亮的灯火照出了一片橙光,照的人也松快了下来。 “若你不急着回去,咱们可以吃碗龙须面。” “不了,为了下次还能出来,我得尽快回去了。” “成。” 海萌捋了捋苡灵的头发,目色中全是爱惜,这种爱惜遍布她周身各处,甚至是一丝落发都不错过。 走到了苏家门前,苡灵拍了拍海萌肩膀:“你回去的路上也要当心。以后我只要有功夫,就去找你。” “好。” 海萌背着手,退着步子走了许久。再次不舍的一挥手,这才一转身,钻入了黑夜之中。 苡灵抬手敲门, 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许多应对话术。 婆子脚步踏踏的跑来应门:“我的小祖宗,你总算回来了!再不着家,姑姑就要去寻你了。” 苏献音听声来到院里,身旁还跟着苏琴和小蝶两位大护法。 目光自上而下压迫过来:“什么时辰了?干什么去了?” 苡灵一嘟嘴:“我还要问姑姑呢,也不来接我!我就在绣衣司等啊等的,最后只能自己走回来了!” 苏献音一提眉:“嗯?你祈叔不送你回来吗?” 苡灵一耸肩:“就找不到他人呀!据说外头有桩任务,忙去了!哎呀呀,都把我忘了哟~~” 苏献音吐出一口气:“得,倒成了我思虑不周了,明天叫奶娘跟你一起过去。” 婆子忙问孩子:“吃饭了没?饿不饿呀?” 苡灵揉揉肚肚,一副委屈貌:“没吃……” 苏献音叮嘱道:“天晚了,不能再吃肉食,给她煮碗素面就成。我先睡下了,明早还要应卯。” 阿嬷去煮面,奶娘推着苡灵就往屋里走,“吃面面之前先吃奶,润润肚子好消化。” 苡灵皱着鼻子:“又来?说过了,不吃了不吃了。” 奶娘坐在床上只管解怀:“娘子已经说过了,不能不吃,难道你就甘心当个小矮子?” 苡灵晃晃身子:“姑姑说是姑姑说。可姑姑又没奶,嘿嘿,她要是有奶,我就听话吃。” 奶娘一指头戳到苡灵脑门上,“少跟我打马虎眼!” 正放松的苡灵趔了一步,恼怒起来:“你干嘛!你只是个奶娘,少跟我咋咋呼呼!” 奶娘正色道:“奴婢确实只是个奶娘,但在内廷之中,皇子公主们也要敬奶娘为八母之一!” 苡灵很是心奇:“咦,啥叫八母啊?” 奶娘:“三父八母你都不知?嫡母、继母、养母、慈母、嫁母、出母、庶母,最后一个就是乳母了!” 苡灵掰着手指头:“那我现在,有姑姑,有去世的阿娘,有保母阿嬷,还有你,就算是四母了?那我师父呢,有一个父字在,究竟是算父亲还是母亲?” 奶娘要气晕了:“少东拉西扯!” 苡灵一哼:“说了一百圈,你的意思不就是想当我娘呗?想的美!” 奶娘瞪大了双眼,一把掐住了苡灵的大腿根,使足了力气,转着圈拧! 苡灵呲着小白牙,双拳立马攥紧了。 正要一拳打去,突然想起这奶娘是圣人派遣过来的。打了她,可就拂了圣人脸面…… 喵喵咪呀,怎么一回到家就要处处受制呢! 拧了两圈,奶娘摁住小脑瓜往胸口按,“快吃!不吃还拧!” 苡灵被肉盖脸,喘不过气,哇呜就是一口,作为强迫自己的反击。 奶娘啊的一声,下意识的捂住胸脯。你想啊,那地方多柔嫩敏感,一时间疼得脸都憋红了。 疼过了一阵气,捉住苡灵就扒了裤子, 抱住了腰,再使劲的往大腿根拧去!那手跟钳子似的,直能咬下两块肉来! 妈呀,蝎子精啊! 苡灵疼的直跳脚,存住气抬脚一踢,正中奶娘的膝窝,再一步把她绊倒! 嗵的一声,奶娘摔了个四仰八叉。 将人撂倒后,裤子都来不及提,就赶忙去找姑姑告状了。 这两天姑姑对自己的千般温柔,万般宠爱,自然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当下也是存心试探,看看姑姑到底是真的改了态度,还是假装的。 小马一样踢踏踢踏的跑到了正屋, 对着姑姑就哼唧起来,“嘤嘤嘤,奶娘她拧我,可疼可疼了,姑姑救命啊!” 刚躺下的苏献音连忙折身,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哭包。 “叫姑姑看看,拧成什么样了。” 往大腿根一看,火辣一片。苏献音抱小崽子入怀,温柔的给捋着毛儿,“肯定是你不吃奶,或者咬奶娘了,她才拧你的。” 虽是装模做样,可苡灵越来越入戏, 假哭变成了真哭,小模样抽抽搭搭的,格外惹人心疼。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奶娘一扭一拐的来在了正屋,“娘子啊,这孩子我对付不了啊,非但咬人,还把我绊倒了啊!” 苏献音转过眸子看着孩子,眸子里全是笑:“是不是你恶人先告状呀?奶娘是好心,你得理解她。再者说,给你哺乳是她的差事,你要再不配合,圣人可要治她的渎职之罪。” 苡灵又抽了一声,肩膀都跟着颤,可怜兮兮的。 苏献音把怀里的孩子搂稳了,给她抹着脸,偷偷朝奶娘使了个眼色,招了招手。 “听姑姑的话,吃点啊,多好吃了,姑姑想吃都没有。” 奶娘就势儿坐了过来,敞开怀送到唇边。 时下有姑姑把持大局,风向偏离了预想的方向。可没办法,只得把心一沉,那就吃吧! 可又不甘心,于是暗暗发狠,成,你非要喂我,那我就把你吸干了! 于是一个猛子扎了上去,抱住了就开始狂嘬! 吸力之强大,如同母猫飞奔起来,绕场三周,底下还坠着一个啜饮的娃儿。 这强大的吸力,又吸得奶娘浑身一个哆嗦。 哺乳期的女子受激素影响,本就容易母爱泛滥,时下得到了召唤,更是绵绵不绝。全身的血液都奔涌到了胸脯化为乳汁,喷泉一样肆虐流淌。 吨吨吨吨,小嘴也跟着加速嗫嚅,喉管也扬了起来,可谓是饕餮狂饮…… 瞅着小崽子的吃相,苏献音满意的笑了。 跟奶娘对视一眼,比着口型说道,从今就好了,以后就习惯吃了,瞧啊,吃的多香了! 第113章 和国师的初次对垒 翌日一早,宋小蝶就昨晚苡灵吃奶的事大肆嘲讽,嘟嘟嘟地戳着自己的脸蛋: “哟哟哟,不吃不吃吃两碗,没羞没羞~~” 苡灵把眼皮一压,坏兮兮的:“你是嫉妒我。” 宋小蝶一吐舌头:“谁嫉妒你啊,我是心疼奶娘,都要被吸瘪了,刚还在厨房痛饮了一大锅鲫鱼汤。” 奶娘听声从厨房出来,胸脯又蓄满了,呼之欲出,一晃一晃的,“甭听你姐姐瞎说,嬷嬷喝鲫鱼汤是预备你一整日的口粮,走了走了,早点学会骑马早完事。” 话罢拿好斗篷,带着苡灵出门了。 苏琴有心观察这奶娘,启口问道:“小蝶,根据你做小细作的经验,你觉得她是吗?” 小蝶有点不好意思:“我算哪门子的细作哦,也没经过训练,从前充其量不过是荣侯安排在大人身边的一双眼。自打见了大人第一面后,就已经被招安了。” 苏琴笑了一声,偷偷跟在了奶娘后头。 直到瞧见两个人安全无误的进了绣衣司,这才折返回来,原还担心奶娘背地里收拾这孩子呢。 苡灵一心惦念着李谢安的安危,不知昨晚他被捉回来后,会经历怎么样的惩罚,二话不说就往他屋里扎。 一推门,人居然没事,只是又跪在了地上。 国师也在,背靠圈椅,坐的四方板正,目光自上而下睥睨着李谢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苡灵没好气:“您是国师吧?又来说教小安子。可是您知道吗?您的话术就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一个人爱听!” 国师斜眸:“缠足始于涂山氏,当属妖姬的媚术,姑娘怎会知道?” 苡灵顿住,对哦,这个时候还没有大面积的流行裹脚…… 于是回敬道:“我知识面广不行吗?记性好不行吗?” 国师哂笑,打量了苡灵一番:“听闻安哥儿这两日与一位没长成的小娘子一见如故,往来频繁,想必就是姑娘你吧。” 李谢安接过话头:“国师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我还要教小娘子骑马。” 国师哼笑一声站起身来,双目紧盯着李谢安:“赦你出绣衣司的条件,还请公子好生思量。明日冬猎场上,咱们还期待着公子一展雄风。” 话罢拂袖走了,一回内廷就将今日之情禀报了圣人。 圣人刚散朝回来御书房,连身上的龙袍都没来得及脱,闻听国师所言,一双龙目睁了一睁:“哦?又是那个苏苡灵。” 国师:“是她。此小女颇会审时度势,知道贫道乃是无品无级之人,言语之间毫不客气,当真是一副伶牙俐齿。” 圣人笑道:“兴许她年幼,并不懂得寡人看重国师之心。” 国师:“她懂。但她就是与四皇子一路的性子,越是禁止的,越要挑衅一番,好去证明自己。陛下不如利用她的性子,借由她来辖制住四皇子。” 圣人疑惑:“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安有这么大的能耐。老四禁足在绣衣司里成日无趣,才与她多说上几句的吧。” 国师抿笑,“明日的冬猎会,只管带上那苏姑娘。届时陛下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就全然明白了。” 第114章 冬猎 晚饭之后,有内廷女官来到苏家, 送来了一套昂贵的红羽缎骑马装,一套弓箭,还有一只背囊, “圣人口谕,苏小姐身段伶俐,心性尚武。明日西山冬猎,特赐伴驾同行。” 苡灵跪接赐礼,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心中满是疑惑,怎么突然要我陪王伴驾了…… 乖巧谢恩,声音软软的,连女官都觉得她可爱,于是笑着说道:“明晨卯正,在家中等候即可,本官会前来接上苏小姐的。” 姑姑与女官看茶寒暄去了, 苡灵自己坐回了屋里,来回翻了翻骑马装和弓箭,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完全是狩猎的装备。 比着打弹弓的劲道拉了拉弓,一箭射到了门头上, 还行,挺好玩的,明天旁人射野兽,我就射山果吧! 一夜很快过去,卯正时分天还是漆黑一片。苡灵被接到了车队里头,跟昨儿那女官同乘一辆马车。 御驾浩浩荡荡的往西去,两侧皆是手持宫灯的宫女。 蜿蜒进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之后,队伍颇像一条泛着玉光的烛龙。 天光微透的时候,山已登了过半。队伍不久停了下来,安营扎寨在一个相对平坦的缓坡上。 苡灵下了车,一身红衣的她在洒蓝的天色和栗黄的山色之中,成了第三种绝色。 李谢安很快看到了她,带笑的向她步来,“原来你也来了。” 苡灵一歪头:“我也没想到,昨晚接到的旨意。” 除了侍卫和宫人外,今次狩猎圣人只带了十几个宗室人员,有一点小聚的意思。 百十样贡品香烛,祭拜过猎神之后, 一身赭黄骑马装的圣人率先射了一只迷路的小鹿作为开场, 并于鼓声之中振臂高呼:“各臣子,各儿郎,各勇士!初冬已至,食物匮乏,百兽出没!今日朕就与你们逐鹿围场,来一场尽兴的冬狩!酉时之前,谁能射到一头熊来,朕必有重赏!若射到熊的是一位皇子,哈哈,那这储君之位,朕就要优先考虑于他了!” 一听这话,皇储之争争到白热化的贤王和肃王已经摩拳擦掌了, 真定公主也提起了精神,跃跃欲试,如箭在发。 只有豫王还是笑眯眯的,表情始终如一,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苡灵无意的看了一眼李谢安,他一直垂着头,瞳仁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 圣人跃上马去,挥舞马鞭:“勇士们,走起!” 一声令下,号角长鸣,鞭声不绝,各路的马儿伴着嘶鸣声,马蹄烈烈的冲进了山林里头,只剩下豫王和李谢安不慌不忙。 豫王带着饶有兴味的笑容看向李谢安:“嗯?你不动?” 李谢安冷笑一声,望了望四面山谷,牵着苡灵往林中走去,没有选择骑马。 苡灵回望了一眼豫王,又看向了李谢安:“我们怎么不骑马?” 李谢安唇角一勾:“我观此山构造,并不是熊出没之地。圣人说这样的话,更像是对诸家的考验罢了。想要猎熊,需深入老林,它们一般冬眠在向阳的避风山坡或枯树洞内。” 苡灵眸光闪闪:“哇,你好聪明。” 李谢安一指前头那座山:“那里应该是熊活动的地方。只是看着虽近,步行过去少说一个时辰。灵妹,要不算了吧,咱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苡灵把腰一掐:“干嘛算了,来都来了,一个时辰而已!” 李谢安转眸:“你不怕野兽?我不比他们,身边可没有随从,要是入了险境,只怕你我成了它们的腹中之物。” 苡灵一嘟嘴,有点小失落:“我还以为能拿到圣人的赏呢……” 李谢安不忍见她失落,于是想了一个办法。 折回营地拿上了一罐蜂蜜,几个苹果,一张大网,“哈哈,有了这些宝贝,咱们就可以设法诱捕一只小熊了。” “真的吗?!” “真的!” 苡灵蹦了老高,两个手牵手奔向了前方。一路爬山涉水,快速向下一片山林推进。 第115章 风雪之中迷路了 当潜进黑山老林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累到满头热汗。 循着淙淙水声,找到了一泓山泉。 一弯腰,捧起一把从泉口流出的山泉水,痛饮下去清清凉凉,真是舒服。 喝够了一抬眼,突然瞥见千万点小雪皑皑落下。 “咦?怎么下雪了?” “山中变天是常有的事。” 两个人抬望眼,望着漫天的点点白雪。世界一下子宏大起来,既安宁,又从容。两人也成了这世界的中心,仿佛这世上只剩下彼此。 相视一笑,瞳仁里只有对方的影子。 苡灵浅声:“小安子,这几天你眸中的悲色淡去了很多。” 李谢安有点害羞:“兴许我以前总爱胡思乱想吧。” 苡灵问:“你都想什么呢?” 李谢安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打个比方,有一次和友人谈起了身患绝症的事。我当时就说,如果我也有这么一日,就自己躲起来等死,不麻烦任何人。” 苡灵听罢大笑:“哈哈哈,这种伤春悲秋不是女子家才有的吗?” 李谢安垂了垂头,眸子跳了跳,又回到他的羞臊悲怯当中去了。 苡灵立马止了笑:“好啦,我懂,故意逗你的。你这样的心态呢,其实叫做悲观。正是因为你太重情义,对人情寄予了厚望,所以害怕失望。” 李谢安顿了顿:“可是我永远都会把自己弄到失望。” 苡灵呼了一口气:“这世上就是这样,人情比纸薄。因为大家要谋生,要活着。活着呢,还要活的好,所以把感情抛下也是人之常情。血肉根植于俗世,灵魂却在天上飘着的人,总能感受到异于常人的悲辛痛苦。我曾经也这样,而今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得过且过呗。” 李谢安笑了:“说的你好像在糊弄日子似的,但其实生机勃勃的。” 苡灵:“嗐,表面现象罢了。我最近被姑姑管的没脾气,师父也不得见,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了。你前儿晚上还打打杀杀一场,很是痛快。” 李谢安坏笑道:“我发现了,能叫你我激动的东西,就是打打杀杀。” 苡灵摊手:“没办法,平时再吃斋念佛,四大皆空,一旦怒气上头,那就战力爆棚,战神一般。” 俩战神一边谈着心事,一边沿着山坡慢行。 手中的苇杆摔打着眼前的野草,慢慢的开出一条路来。走进了一个山坳里,冷不丁发现了一个陷阱,是从前的猎人留下来的。 “就这里了,附近肯定有熊,我刚才还看见了几个熊脚印。” 李谢安重新抱来野草树枝,将陷阱布置了一番。 再把蜂蜜抹在了一旁的树干上,于陷阱上头设下大网,最后把涂满了蜂蜜的苹果搁在了陷阱之上。 带着苡灵在一棵粗壮虬劲的大树上坐好,等待着猎物到来。 李谢安清点着弓箭的数目,苡灵抬头看着漫天飞雪。 雪越下越大,雪界和阴天的分界线刚好在两座山中间。苡灵很是新奇,“真有意思啊,天神布雪,竟是这样的泾渭分明。” 李谢安停下了摩挲箭头的手,看向了苡灵看的方向,语气向往的说道,“我就是喜欢泾渭分明。” 酉时将至,各路人马纷纷回归大营。 贤王和肃王各拖着一只死熊进帐,一个比一个的个头大。 真定公主也挺有意思的,抱来了两个熊崽,声称是好不容易逮来的。 圣人睨了一眼,冷声说道:“当真是辛苦你们了。只不过朕在三日前就已下令,将附近的熊尽数捕杀,你们的熊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几人愣住,心鼓大作,噗通给母亲跪下,求告着原谅。 圣人给王公公使了个眼色,王公公就一脸为难的撸了撸袖子, 说了一句奴婢得罪了,就一人给了一耳光。 肃王憋红了脸,贤王垂泪,真定公主当即痛哭起来。这哭声惹得圣人砸了杯子,厉斥道,要哭便滚出去哭! 三人跪在帐中,迟迟不叫平身。 圣人负手踱步在帐外,放眼望着黑下来的茫茫山野。已有冬雪降临,怎么老四和苏姑娘还迟迟未归? 若问原因,两人被困在了风雪之中…… 原以为雪下得小,不足为虑。只是忘记了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等不来熊,欲要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刚刚破开的山路已经被白雪掩盖。迅速黯淡的天色之下是呜嚎的北风,北风卷着雪片扑面而来,迷了人眼,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走着走着,熟悉的路又突然不熟悉了, 野草窝子配白雪,绝了。深一脚浅一脚,东突西走,又莫名遇见了一条过不去的深沟。 折返之后再寻出路,依旧无果。 就要筋疲力尽的时候,无意的发现了一个山洞。 李谢安叹了声气:“不能再走了,雪雾弥漫,连老牧民都容易迷路,莫说咱们了。就在山洞里等雪停吧,再误入更深的林子就糟了。” 苡灵忽闪着眼睛点了点头,吹亮了火折子后,两个人猫着腰探进了山洞。 第116章 同寝而眠 走进山洞,想象中的动物尸骸没出现, 却在熹微的火光之中,发现了一些简陋陈旧的家具。有床,有桌,有柜子,还有烧饭的泥灶。 “这里有人住过,是猎户吗?” 李谢安摇摇头:“不大像,可能是从前逃难的人在这里隐居过。” 找着烛台点了灯,发现石壁上有题字。 时间有些久了,字迹模糊,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句—— 【戊戌年六月,连坐于猫蛊之祸,避难于此洞中……】 李谢安:“戊戌年,八年了。” 苡灵:“还真是来逃难的,什么是猫蛊?” 李谢安:“猫蛊就是养猫鬼,最早起于一个叫独孤陀的人,他命家中婢女徐阿尼把猫鬼撒出去,谋财害命。八年前又兴起过一阵,当时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死的猫可谓是成片结海。” 苡灵撇嘴:“都是人的错,与猫何干。” 用瓦罐装满了雪,李谢安又找来干柴,点着了泥灶烧了热水喝,再把剩下的苹果一人一个。 听着洞外的风雪声,苡灵掸了掸床上的铺盖, “灰尘都抖没了,上床睡觉吧。” 李谢安顿了一顿:“你睡吧,我靠着泥灶就行,冻不着的。” 苡灵拉他上床:“特殊时期,咱们就不讲究那么多小礼了。那点柴火根本烧不了一夜。如果一觉醒来,你冻成个冰棍,那我怎么办呀?” 李谢安笑着,拉过被头睡在了床边,留给了苡灵大量的空间。 两人和衣而眠,听着柴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轻轻聊着小时候的事。 从记事讲到了七岁,李谢安突然想起苡灵在上午说过的话:“你说被姑姑管的没脾气,她很凶吗?” 苡灵长嗯了一声:“姑姑是个手段强硬的女强人,又聪明,又果断,没有阿嬷的妇人之仁,所以很难对付。” 李谢安觉得这些用词很可爱:“那她是怎么管教你的?” 苡灵一斜眸:“打屁股呗,这还用问啊。” 李谢安好奇的一翻身:“什么感觉?” 苡灵:“啊?你没被打过?” 李谢安害羞的说道:“我其实好奇的,是打上去的感觉。曾经有一次,路过一家门前,无意看见一个妇人在责打女儿。自此之后,我总是忘不掉那场景,很是好奇。” 苡灵嘁了一声:“在这点上,我姑姑做的比她好,这就是在男子面前责打女娃娃的后遗症。” 李谢安笑而不语。 苡灵无意识的撩他:“既然你好奇,那我就请你打两下。不过打完后,就轮到我了。” 说完一骨碌,人趴在了被窝里,还坏兮兮的闭了眼。 李谢安红着一张脸,试探的伸出了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两下。虽跟拍灰无异,但已全身热流滚动。 再把这种体验感,一点一滴,全部记下。 完事后,苡灵腾地从被窝跳了出来,扬起小手就猛拍过去。啪的一下,李谢安应声惨叫。 “你装,你装,疼的是我的手,你才不疼咧。” 两人在床上打闹了一阵,直要笑断了气。后来打个哈欠,一卷被子睡觉了。 一整夜,他完全没有碰她,连任何的暗示都没有,也没有因五内灼热而睡不着觉。 半夜醒来的时候,苡灵看了他一眼, 心中感叹, 这是个怎样的好人呀! 连自己都觉得穿着袄子睡觉不舒服,悄悄给脱了。 他却穿得整整齐齐,身子紧紧捋着床边,稍微一动就会掉下床去的程度。 背朝着自己,把安全的后方留给自己, 自自然然的,睡成了一种坚守。 第117章 你才几天没挨打啊 祈远在山洞里找到两人的时候,血都上涌。 一掌拍在了李谢安头上:“起来!昨夜你对苏姑娘做了什么?” 两人被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一直有风灌进山洞,被窝也跟着跑风漏气。衾被又薄,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冻醒了好几次。 此刻被惊醒,更觉一阵寒意袭来,连牙齿都跟着打架。 “祈叔……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苡灵揉着昏沉的额头。 “有卫兵看见你们深入山中,我便带人寻过来了。”祈远说着,一把揪住李谢安的领口,“你说!你昨夜都做了什么?” 李谢安也是头疼脑涨,昏昏沉沉:“做什么?什么都没做啊。” “真是混账!”祈远丢了手,人又哐当一声砸到枕上去了。 苡灵头重脚轻的下了床,“那咱们这就回大营吧。” 祈远道:“昨夜大雪狂卷,一众担心冰雪封山,圣人已经御驾回銮了。” 苡灵一惊:“啊?圣人回去了,那姑姑岂不是知道我不见的事了……” 祈远瞪了苡灵一眼。 李谢安强撑着坐起来:“说好的宿在山中一夜,这又提前走了,只把我们两个撇下。” 祈远厉斥:“你倒有脸胡说!自作主张深入野林,回去有你的好!” 害了伤风的两人被搀出了大山,王公公把李谢安接走了,祈远直接把苡灵甩到了马背上,打马就走。 雪还没停, 等一路喝风回到苏家的时候,马背上的苡灵已经被淋成了雪人。精神更是云里雾里,迷迷瞪瞪。 笃笃笃,大门敲响。 一夜没睡的苏献音狂奔出来,开门一看,大喜过望! “给你。” 祈远把小崽子递了过来,苏琴连忙接住。依旧是一只手攥住她背后的棉袄,四脚朝下,呈飞机状。 苏家人连声感谢, 祈远默了默,最后别过脸去轻声说道:“找到的时候,两人在山洞里头,同眠一处,先检查检查再说吧 ……” 话说了一半,祈远上马就走,甚是难堪。 苏献音听懂了意思,手都发抖。 苏琴晃了晃手里的小崽子,弯腰看看脸,“咋一动不动的,是活的吧?” 掂回了花厅,苏献音厉斥一声,“关门!” 咣当一下,小崽子就被扔到了坐塌上。 仰面朝天,被扒了下身,紧接着被分开了大腿,三四双眼睛看了过来。 苡灵只觉下身一冷,深藏的区域就被掰开了…… 一根根手指到处爬, 不禁羞耻的挣扎起来:“你们干嘛?你们干嘛?” 可是又不给动,动就往顶上拍。 不通医理的几人只觉得小嫩肉无有异常,悬着的心暂且放下了一半。心绪稍安,憋了一整夜的担忧化作了熊熊怒火,怒火扑将上来,烧得苏献音肝脏生疼,眼红目赤。 快步冲到书房,取来上次添置的两支小竹棍。 大步流星的回到花厅,抓住小崽子就抽了下来。 一鞭入肉,红痕鼓起。 苡灵跳了起来,慌不择路的往院中冲去!头晕目眩之中,终于找到了大门的方向。 心中咬定!只要这回逃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第118章 白雪红臀图 连连走失的孩子,会把大人逼疯。 苏献音原本不欲重责她,只想着打几棍哭一声便罢了。 然而看到苡灵逃也似的往外冲,一时间只觉五内俱裂,哀告似的狂吼道,“拦住她!拦住她!” 苏琴猛丢出一把扫把,重重的叩上二门, 在苡灵抵达的前一步,成功的把门锁上。 咔嚓一声,苡灵的一颗心掉了下来,愣在当场。 刚刚失去掌控权的苏献音又找回了主场,夺步上去把苡灵拖回了院里。 苡灵怒吼:“骗子!骗子!对我好两天都是装的!装的!” 苏献音指尖一拢,对着胡乱说话的樱桃小嘴就是一击。指尖带着嘴唇撞到了牙齿上,差一点就把嘴角咬破。 摁着小人儿,把她摁跪在雪地里,上半身压在满是落雪的石凳上, 小竹棍甩了甩,直接抽向了屁屁。 “我叫你逞能,我叫你逞能!你知不知深山老林里有多危险!这都往里冲,往里冲!” “跑?我叫你跑,还跑不跑了,还跑不跑了!” 余下几个人揣着手,站在一旁静静观看。今次娘子没有拿重型武器,这孩子又实在是不知深浅,纯粹该打,便也没有一个上来劝的。 天又冷,棍又凉,一棍下去,跟铁刷子似得,简直能刮一层肉下来。 孩子东躲西扭,就是躲不掉棍子的精准追击。 但对于旁观者来说,到底竹棍细小,伤不到什么要害。况且那地方本就肥厚,根本就打不通透。 小棍一弯,显然不敌。 苏献音的情绪如同滚雪球,越打越用力,终于噼啪一声,棍子断了。 全程声音脆生,不比从前的沉重狠辣。 连墙头的麻雀都没有震飞,而是停下了觅食,滴溜溜的看着。 这场面简直成了雪中一景…… 苡灵哪知这一顿责打在别人眼中尚轻, 只觉得皮肉麻辣,头疼欲裂,委屈滔天! 听见竹棍断裂的声音,嘤的一声哭了,还以为身后又是血迹斑斑…… 苏献音听见孩子的哭声, 蹲下来看着她的小脸:“还离家出走吗?还逃跑吗?还不知分寸的往危险地方钻吗?” “不了,不了,姑姑我想撒尿。” 一句话惹得几人笑了一笑。 “先在这里罚跪,跪完再尿!” 苏献音厉斥一句,揉着手站回了廊下,静观她有没有知错,会不会老实罚跪。 苡灵头重脚轻,根本跪不起来。 依旧伏在那石凳上,撅着个红屁屁,任飞雪洋洋洒洒。 落到了身上,落到了肉肉上,红的鲜活,白的剔透。 宋小蝶个坏蛋偷偷跑到书房,就此情此景画了幅画,命名为——《白雪红臀图》,笔触诙谐,构思巧妙,别是一样引人发笑的神奇佳作。 外头几人盯着苡灵罚跪, 可这小家伙岂是轻易被困住的角色, 不叫去净房,忍不住了,那就尿吧…… 哗啦啦,尿了一裤管,浇的双腿湿透,风再一吹,雪花粘在了腿上,那叫一个透心凉。 婆子看见孩子尿了,跟苏献音一对眼, 两个人又气又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跪的时间差不多了,婆子上前抱孩子起身,可她就像睡过去了一般,浑身绵软,隐隐打颤。 一摸额头,婆子心头一沉,叹了口气:“娘子,孩子发高烧了……” 给她擦去双腿的尿渍,连忙送入被窝,这厢苏琴紧急赶去医馆,请最好的女大夫过来。 苏献音望着漫天的飞雪叹了声气。 奶娘观赏完了打屁股,回眸过来:“娘子叹什么气,小孩子的屁股就是用来挨打的。有道是屁股打一打,岁数长一长。” 苏献音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越来越难养了。” 画完了画的宋小蝶凑了过来:“大人是觉得妹妹每次挨完打,都要病一场。心里疼惜,可又觉得不打不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苏献音听了这话,又叹了一声。 小蝶试着说到:“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大人您平时没有给她立规矩,所以她不清楚尺度在哪里。照这个路数,被疼爱三天,又是一顿打,不好再循环下去了……” 本就心里疙疙瘩瘩的苏献音,又遭受了旁人的指指点点, 况且还是个养在家里的毛丫头,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小蝶一耳光:“混账!我养你三年,给你寻差事,谋品秩,就是叫你教本官做事的?” 小蝶瞬时红了眼,立马下跪认错。 奶娘吓了一跳,连忙躲回屋中避风头去了。 苏献音知道自己心绪不稳,等小蝶认罢了错,一手抚在了她的头顶:“罢了,本也错不在你,你也是为妹妹考虑。既然你说缺乏规矩,那你就代拟一份家法出来吧。” “是,小蝶一定酌情拟来。” “回房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要带你出门办事。这成夜没闭眼,可是要熬不住的。” 东厢内,苡灵在大夫赶来之前,已经烧得浑身滚烫。 再加上旧伤刚愈,又添新伤。 婆子开始后悔了,方才明明瞧着孩子打蔫,可怎么不劝住娘子呢?在雪地里挨了一顿打,又罚跪了一炷香,不发烧才怪呢。 苡灵沉睡在高烧之中,连梦里都是连天大火。 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终于一睁眼醒来的时候,冷不丁瞥见了墙上悬挂的一幅画。 潜意识里,觉得此画充满戏谑,不怀好意。 眼睛迷蒙,看不太清, 只能紧眯着眼,读出了画上的两排小字—— 在白色的雪地里,长出了一只屁屁精……红腻软涨,本以为是桃子落到了雪上。细看了才知,是小灵儿挨打后,撅起的红屁屁呀! 第119章 登门澄清 一步暴起,跳到床下。 扯掉那画就给撕得稀巴烂。 再跌跌撞撞的冲进宋小蝶屋里,当即与她厮打起来。 高烧虽退,低烧仍在,那打的叫一个小猫递爪,毫无章法。 宋小蝶被挠的遭不住:“喂喂喂,是大人允许我挂的,说是日常给你个提醒。” “提醒?我也给你个提醒!以后不要惹我!” 苡灵继续递出飞猫爪,婆子急忙拉架,“哎嘿,你还挺厉害的你,烧没退就有力气打架了!” 被阿嬷攥住腰,苡灵借力使出飞毛腿,鞋子都踹飞了。 好不容易平息战争,苡灵只觉得气力被消耗殆尽,浑身酸痛,精神消沉。神经衰弱,似有大病。 这踏马也是作者的状态。 连妹妹都没打过的宋小蝶很是愤懑,反手在草拟的家法册子里添了一句:禁止打架斗殴,否则酌情处置。 家法仅针对于苏苡灵小童生有效,最终解释权归大人所有。 所有触犯的条律,将于每月的最后一天清算。 写完了最后这句,小蝶满意的伸了伸懒腰,小逼崽子,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到了晚饭时间, 被包裹成熊的苡灵癔症着脸坐在花厅,对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吸吸鼻子。 婆子看见了笑道:“那不是你的,你只能吃素。” 生活不易,苡灵叹气。白天吃药吃奶吃粥,到了晚上还是病号餐。 苏献音回到家,站在花厅门口抖落着身上的雪。苏琴挂好娘子的斗篷,再递来一条热毛巾净手。婆子笑眯眯的朝娘子使了个眼色:“我瞧着孩子伤风快好了,都有力气跟姐姐猫递爪了。” 一见姑姑回来,苡灵变了颜色, 昨天被打嘴的事,此刻才反应过来,于是把嘴一瘪,张嘴就哭。 苏献音狂笑,走过来抱住娃儿: “姑姑不打你呀,这就吓哭了。跟姐姐小打小闹不是很正常吗,不打不打,不哭了啊。” 抱在大腿上,上了桌。 偷偷夹了块红烧肉给她,然后小粥拌青菜,一勺一勺的喂。 生病的时候,睡着的时候,是苡灵在大人眼中最可爱的两个时段,安安生生,任人摆弄。 又加上眼大嘴小,跟个活娃娃似的, 旁人一口能吞下的食物,她得分两口吃,填入嘴中,那小嘴嗫嚅嗫嚅,包裹了许久,才把食物咽下。 这显然容易激发出女子的母性,苏献音的笑颜发出了红光,甚至暗暗决定,以后都不打她了。要是实在犯错了,就用手打,她疼,自己就跟着她一块儿疼。 吃过了饭,有访客登门。 打眼一瞧,是微服而来的圣人,后头还跟着李谢安。 李谢安今日的衣装华贵不已,跟初见之时截然不同。 栗黄的袍服上是满绣的金银丝线。腰佩玉带,这是三品以上大官和众亲王才能拥有的佩饰,绣衣司诸人虽说也有,可花样简单,属于特殊的恩旨罢了。 苡灵开始对李谢安的身份感到惊诧。 李谢安双眸明亮,依旧是眸色温暖的看着苡灵,可苡灵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百结。 紧接着又听圣人笑道:“安儿非要朕走这一趟才好,他说啊,有些话还是当面与苏凤仪澄清比较好。前夜两个孩子被困山洞,虽是同眠一整夜,但是秋毫无犯。苏凤仪,你可莫要担忧误会啊。” 苏献音腼腆的笑着:“四皇子人品贵重,微臣怎会多思多虑呢。陛下,莫要站在这门口了,还请入来吃茶。” 圣人一摆手:“不了,朕还要去公主府一趟,也是带安儿过去,好好与他姐姐说说话。你们回去吧,朕这就走了。” 苏家人跪地恭送,瞧着两人登上了一驾豪华的龙辇。 黄盖子上的流苏晃了晃,龙辇就驶离了雪地,一路往西去了。 第120章 她决定放弃他了 圣人走了,苡灵把眼睛瞪的溜溜圆。 “他是四皇子?” “他是。” 苡灵冷笑一声:“怪不得允许我跟他学骑马呢,原来姑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看来不是不允许和男子私会,得看是谁。” 一套讽刺嘲谑,外加兴师问罪,小崽子方才的可爱劲儿已经荡然无存。 苏献音愠怒道:“难道你与他相处数日,都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苡灵嗤了一声:“他不说,你不说,祈远也不说,我上哪里猜?猜过他是宗室之人,可是谁能猜到,这世上还有这么落魄的皇子呢。得了,而今人家已经不落魄了。” 说话,苡灵摇摇头,像个千年一老身。 自己一个人回房去了。 雪停的第二日,李谢安过来苏家,想带苡灵一起去福田院做慈善。 福田院属于此时的孤儿院,捎带着救助老弱病残。 其名字起源于佛教思想。佛曰:佛家三福田,一曰供养父母的恩田,二曰供佛的敬田,三曰施贫的悲田。由此而有了这福田院。 婆子和苏琴点了头,准许放行。 苡灵又在心里嘲讽了片刻,如今看来,与他交往已经得到了自家大人的许可,圣人那边看起来也没有反对的意思,都快成奉旨谈恋爱了。 去的路上,苡灵安安静静,并不像平日那么活泼。 李谢安感觉不对劲,出声问道:“你怎么了?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少?” 苡灵不知道该怎么把心事和盘托出,似乎无从说起,理不出个线头出来。 最直观浅显的感受就是:地位差距太大,甚至有一些自惭形秽。 李谢安猜到了一些:“是不是怪我从前没有把真实身份告诉你,所以有点生气了?” 苡灵沉声:“殿下不说,自有殿下的道理。” 李谢安有点急了:“几日不见,你就与我生分至此。是皇子又怎么样,出生在谁家岂是我能决定的?!” 苡灵看着车窗外:“也许真的是自己决定的。据说每个人投胎之前,都知道此生会经历什么。既然还是决定要来这世上走一遭,一定有非来不可的道理吧。” 李谢安笑道:“那我一定是被下了幻术,被哄骗过来的。” 苡灵被逗笑了,小嘴抿住。 李谢安就势儿坐到了她身旁,“笑了就好了。灵妹你想太多了,如今的你我,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嘛!” 真的没有不同吗?苡灵不是很相信。 但她是喜欢他的,无比的喜欢。于是心情稍平,跟着聊起天来。 李谢安说,多亏苡灵之前的主意,要跟母亲反抗示威,这样卡住的境遇才会流动起来。 果不其然,被赦出了绣衣司。 而交换条件呢,就是假意参与皇储之争,牵制住贤王和肃王,分一分他们两路人马的势力。 苡灵说,那你注意安全。政治险恶,我向来远离,更不相信掌权之人。 李谢安握住她的小手,坏笑道:“对掌权人如此失望的,要么是出家人,要么是游侠客,你属于哪一种呀?” 苡灵歪头:“可能两者都是吧。” 李谢安拍了一把她的小屁屁:“瞎胡说,我宁愿你做个‘有福之人‘,不过呢,我也觉得我本应是个游侠客。” 苡灵搡开他的手:“别闹,车夫都听着呢。” 说话到了福田院,李谢安带着苡灵把满马车的书搬了下去,再逐一分给福田院的孤儿。 在这一天,苡灵见到了李谢安的朋友们。 他们接到信儿,也赶来福田院帮忙。虽说几个都是贵公子,可浑身上下毫无纨绔之气,一个个亲力亲为,待人和善,对待苡灵更是礼貌有加。还跟李谢安一样,有着腼腆的眸子。 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朋友。 完事后,一群人簇簇拥拥,进入了一家高档酒肆小聚。 公子们自自然然点了几个酒伎,举杯之间,分寸有度,李谢安带着苡灵和酒伎们掷骰玩耍,未越雷池一步。 薄饮几杯,两个人带着微醺歪在一起, 看着灯光酒色之中,胡姬勾起的脚丫。 许多年后,苡灵再回忆这场最后的狂欢,竟然想不起来李谢安是否吻过自己的额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确定的是,他的手总爱“不老实”, 他只是个傻子,还沉浸在山洞里的小游戏里没出来。 在去福田院帮手的第三天,苡灵随口说了一句:“要不别总送书本纸笔了,也送些衣物吃食。”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李谢安的哪里,暴脾气瞬时发作了,对着苡灵就是一顿连珠炮:“无知丫头,你懂什么!这些处在底层的孩子,读书识字才是关键!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你不爱读书,不代表旁人也不爱读!”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李谢安就动了这么大气, 苡灵也恼了起来,立马吵嚷道:“我是不爱读书,可你也不爱!你以为你积德行善,说不定这些孩子们还觉得是负担呢!成日里吃的清汤寡水,有那闲心读书才怪了!” 李谢安满面怒色:“他们吃些什么,不用你来管!官家自有官家的考虑!” 苡灵顶上:“那你带我来干什么!来了还不叫人说话!” 李谢安摔了书,扭头就走,丢下苡灵一个人在福田院。 苡灵心中恼火,你真厉害,真威风,说走就走!那我也走! 等到李谢安消了气,意识到苡灵还一个人在福田院的时候,马上折回来寻她,可是人已经不在了…… 也许是刹那之间,苡灵决定放弃他了。 决定做的匆忙而草率,清醒且决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全部是直观感受。 也并不是因为他发脾气,这仅仅是导火索而已,背后另有原因。大面积的难以尽述的原因。 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 苡灵就清楚知道,这辈子再也遇不见这样的人了,自己也会像师父一样,一生无婚。 第二天,李谢安登门,她没有见他。 又过了两日,苡灵去巷子口的小食肆买糖水。在回来的路上,察觉出李谢安悄悄的跟在身后。 巧的是,偏偏在家门口碰见了假装偶遇的于墨行。 于墨行看见了苡灵,撒欢似的跑了过来。 “抱我。”苡灵说道。 于墨行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不可置信的一伸臂膀,将苡灵拥住。 苡灵浑身僵硬的等待了片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声问道: “他走了吗?” 于墨行伸着脑袋四下望望:“你说谁呀?周围没人啊。” “他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苡灵一蹲身,逃离了无意停留的怀抱,冷冷的甩上大门,留下了一脸懵逼的于墨行呆愣现场。 这幸福,真是来如火,去如风啊! 第121章 地府一日游(上) 【注:为了增加体验感,特意告知,本章的部分“入境地府”片段乃作者亲尝,信不信在你们唷~~坏笑】 苡灵没哭,两个男人倒是哭了。 李谢安看见了苡灵想让他看见的,灰溜溜的逃离了现场。 耷拉着脑袋回到宫中,一整个的魂不守舍。挨到了半夜,看着空阔的寝殿,凄迷的月光,终于情绪难掩,砸下两滴痛泪来。 他不明白,仅仅是吵个架,几日未见,怎么全都变了。 值殿的小宦官本正栽嘴儿,突然被空气里飘来的刀子刮醒,循气儿望去,只觉得主子浑身都冒着极其疼痛的气息。 “殿下,怎么了?今儿一回来就这样。” 李谢安没有回答,翻了个身躺好,独自舔舐起了伤口,这也是他最常做的事情。 于墨行就没有那么能忍了, 一回到茶楼,抱住小厮就哇哇直叫。 小爷自打见过那苏姑娘,发神经有些日子了,小厮已经习以为常。此刻只是咧着嘴,嫌弃的擦着落到肩膀的哈喇子:“我的爷,这又是哪一路伤心啊?” “她她她,她给了我幸福,又马上剥夺了!她好狠呐!” 小厮眼睛一亮:“给爷幸福了?怎么给的?” 于墨行抽抽搭搭:“她叫我抱她,我抱了,原来只是为了逼退其他男子。” 小厮嗐的一声:“您不是不在乎其他花花草草的吗?还说这是苏姑娘有魅力的体现。抱都抱了,我的爷,小的恭喜您了。” 于墨行听了这话终于醒过来神儿,立马就不哭了:“对诶!我都抱过她了,这不就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是呀,我的爷!” “嘿嘿嘿!” 主仆俩一对拳,兴奋的庆祝着开张大吉。 苡灵虽没哭,但整个人的状态飘飘荡荡的,似是无所用心,似是愁丝三千。 还觉得她突然长大了许多。 婆子和苏琴围在苏献音周围,小声的讨论着, “自打俩人吵了架,就一直这个样子。” 苏献音悄悄观察完了这孩子,而后喟然笑叹:“瞧这模样,该是在挥刀斩情丝。够果决,不愧是我的孩子。” 婆子急了:“啥?娘子你可得劝着点,这可是门求之不得的好亲事。” 苏献音浅笑着摇摇头:“她与四殿下相处,我本就在观察阶段。既然她认为不合适,那也不便勉强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攀龙附凤有代价。做个寻常人,我倒更欢喜,毕竟能常绕膝下。” 婆子噘嘴:“您呀,就是不舍得这孩子。可话说回来,夫君才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啊。” 苏琴朝婆子咂了咂嘴:“阿嬷你省省吧,咱几个哪个靠夫君了?” 婆子一白眼:“我反正是觉得可惜,那四殿下多好的孩子呀,唉……” 苡灵在院里飘荡了一会儿,又飘到了屋里, “姑姑,明日逢三,我想去找师父。” 苏献音笑眸一弯:“找师父也成,不过今天得把家法二十条背好,睡觉之前检查。” 苡灵哦了一声,拿起了家法册子, 读一句,想吐一次,但是为了见师父,只能硬着头皮,一字不误的背了下来。 转过天来,去求见师父。 四绝君原本不欲见她,好给她一些不敬师尊的薄惩。 但观想到这孩子情绪低落,是该给她一些安抚的时候了。 苡灵被小童领进了门,袇房内的药香扑面而来,一看师父,师父正在蒲团上打坐。 一副时光缓缓,岁月凝香的模样。 “师父,您的身子好了吗?我都要想死师父了。” 四绝君没有睁眼,而是一伸手,拉住了苡灵的小手,轻声道:“莫要讲话,在师父对面坐好。” 苡灵就学着师父的模样坐好。 “闭眼,跟着为师的呼吸走。” 苡灵乖乖听话,按照师父的吩咐来。 经过了几番调息,慢慢的与师父的呼吸达成了一致,再没过多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晃之间,跟着师父来在了一个色彩黯淡的世界。抬头看看,太阳不见了,成了阴天。 再四下瞧瞧,附近有根须乱发的老树,远处有胡乱穿衣的行人, 道路平整,路边有屋舍,屋舍的建筑规格跟当下的民居差不多。 只是细看了,却发觉有些陈旧,结构的细节也有丝微不同,并在檐角门上,发现了一些颇为古早的装饰。 在这境中,苡灵问师父:“师父,这是哪儿呀?” 四绝君在境中也牵着孩子的手:“这是地府。” 小家伙先是愣住,小嘴微张, 吓得直往师父身上贴! 可没多久,又高兴的蹦了一蹦:“哇哦,地府!!原来地府长这个样!” 四绝君:“为师揣测,这应该是地府的最外层。最外层的环境比人间滞后了四十年左右,所以出现了被淘汰掉的建筑造型。好比二门后的影壁,曾经都是凉亭。” 苡灵心奇万分:“我的天呀!这也太神奇了吧!” 四绝君:“再往里深入,环境应该更加古老,兴许数百年,数千年前的建筑景象,我们都可以看到。” 苡灵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看看吧。” 四绝君笑道:“不如带灵儿去鬼界堡一观?到处乱逛,容易出境,或者冲撞了哪位就不好了。” 苡灵嗯嗯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四绝君提醒道:“接下来,要更加集中注意力,柔顺如风的跟随着师父的念力,尽量少说话。” 苡灵哈着气,“好”,乖巧的不要不要的。 师徒两个手牵手,踩着大路往地府深入,只觉得一闪之间,又来到了一个集市一样的地方。 第122章 地府一日游(下) 鬼界堡又可称为鬼界堡小区。 一众普通亡魂经过了审判之后,无咎无誉,便来到了这里暂住。 该上班的上班,该赚钱的赚钱,为下一次投胎赚本钱。 所从事的行业通常跟生前一样,所以说,择业的选择还是要慎重的,不然下去了还得干老本行。 按时按点上班打卡,按时按点回家休息。 加班通常是用不到这些鬼的。比方说,人间遇战乱瘟疫,亡者颇多,鬼差不够用的话,就去阳间寻找够资格走阴差的人。 走阴差一般是负责勾魂,也有帮忙整理文书的。 基本上都是打杂,个别品性优良的,可以加入判官阵营。 在这里,每个鬼所住的宿舍也不尽相同,有普通民居,还有住树上的。 时下正值地府的晌午,鬼界堡小区集市大开。 苡灵抱紧了师父的胳膊,然后狐假虎威的踮起脚尖,伸头张望。 但见各个档口里头,同样在售卖饮食,杂货,与人间大差不差,唯独色香味短了一些。 苡灵掩唇窃笑:“我还以为当鬼了,总算能轻松了,还是脱离不了衣食住行。” 四绝君宛然道:“其实不然,这些售卖的货品,虽说可以用供奉的纸钱购买,但鬼魂每食一次就可饱多日,并不需一日三餐。” 苡灵一歪头:“那他们也要涮洗梳妆,整理家务吗?” 四绝君:“人有千样,鬼也如此。许多鬼都穿着去世之时的衣物,直到下次投胎。居所内虽有被褥,也未必用上。全看各人性情,有的不过是随处依靠,闭目休息罢了。” 说话,一个提着酒壶的男鬼从眼前划过。 他一扭脸才看到,脑袋只有一半。头骨大开,还露着红蠕蠕的豆腐脑…… “咦……”苡灵往师父怀里凑。 四绝君:“去世之时何样,就一贯保持着罢了。灵儿,猜猜师父为什么带你来到此处?” 苡灵眨眨眼,故意使坏道:“师父是想告诉我,人固有一死,不用害怕。只要生前尽兴,死就死了,反正也会有重开的一天。” 四绝君转过眸子:“你这劣徒,当真少教。” 旋即一伸手,五指呈兰花状,指向了一处档口之后,身穿白衣的一个女子:“灵儿你看,是否觉得她颇为眼熟?” 苡灵身子一绷,放眼望去。 那白衣女子一直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样貌,但感觉是个大姐姐一样的人,特别亲切。 “她就要回到你身边来了。会带给你许久的安抚与陪伴,只是在最后,会赠你一场连天阴雨。饶是如此,你还愿意她回来吗?” 安抚和陪伴! 此一时的苡灵如陷薄醉,如被某种奇怪的神力牵引,完全沉浸在师父的上半句话当中,对下半句话充耳不闻,直接忽略。 “既然是许久,那还怕什么?我愿意!” “灵儿当真愿意?” “愿意。” 四绝君浅叹。 在教她占卜的那一日,这孩子就曾发过一次心,想养一只小猫咪。 人的每次发心,如向天地下订单。有意者,自会被感召而来。 时下此心坚决,那白衣女子更是如此。 宁投猫身,不投人身,也要与这孩子再续前缘。 两厢的缘分势不可挡,已然在路上了。 也罢,她养了猫咪,便会推己及人,逐渐懂得为人长辈的辛苦与不易。 思及此处,四绝君对苡灵点了点头, 屏气凝神,念了一个“出”字,便带着苡灵从这境中拔离而出了。 第123章 恶作剧 缓缓睁开眼睛,世界大亮在眼前。 窗外有太阳,面前有师父,境中有将要追随而来的一个神秘人。 苡灵感到安慰,贴在了师父胸前:“师父,那个要回来的神秘人是谁呀?” 四绝君:“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苡灵又问:“那她回来,岂不是成了个小婴儿了,可是我周围应该没有将要出生的婴儿呀。” 四绝君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等你一见到她,就会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 苡灵坐直身,给师父倒了杯茶,太阳光一晃眼,人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李谢安。 小人儿便又略显悲伤的伏在了茶桌上:“师父你知道么,在我回家的这段日子里,喜欢上了一个人,又放弃了他。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四绝君问道:“为什么放弃他呢?” 苡灵:“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他离了我,会活的更好。再说我们两个的性格太像,爆脾气都是说来就来,如果在一起,总感觉没有好下场,会把彼此拖垮。” 四绝君笑了一声:“方才于境中,灵儿还说只要生前尽兴,死便死矣,原来只是过过嘴瘾。” 苡灵眨眨眼睛:“可能我太在乎他了。也可能是我认为,光是初见就已经写尽了所有美好。毕竟有的人,见过一面就足够了。” 四绝君轻抚孩子的脑袋,像抚着只安静的小猫,“灵儿是害怕,害怕心中奉为神只的爱恋遭到世俗染污。” 苡灵连忙点头,“对对,是这样。我害怕以后的关心则乱,害怕以后的鸡毛蒜皮。如果我和他都在天上,我一定不会离开。可是彼此的血肉植根在这俗世里,那么我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看来灵儿已经想好了。” “嗯,想好了。” 苡灵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人也一下子通畅了。眸子不再悲伤,情绪开始复原。 四绝君见她好了,微笑着点点头, “方才观想太久,为师有些疲乏。灵儿可以先找小师姐们耍一耍,为师小憩一阵。” “好,师父好好休息。” 苡灵贴心的给师父掖好被子,等到踏出袇房的时候,所有的不开心都已经翻篇了! 三位小师姐,分别是云清、观南、玄灯。 苡灵本想找观南玩,结果抬眼一瞅,小豆丁玄灯正坐在自家门口,认认真真的鼓弄着一盒糖果。 那糖果五颜六色,拨弄来拨弄去的,就是不舍得吃。 苡灵坏笑着凑了过去:“哟,这是什么宝贝呀?” 玄灯抬起眼睛:“这是师父从外地带回来的粽子糖,色泽多样,小师妹如果喜欢,我可以送你一颗。” 才一颗,真是小气。 苡灵把脑袋一歪:“这不就是糖豆嘛,水果味的,很常见。我猜你肯定没有吃过粑粑味的和臭袜子味的糖果。” 玄灯把嘴一咧:“你骗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口味恶心的糖果!” 苡灵骨碌骨碌眼睛:“真的有,我就会做~~不过现在工具有限,只能用水果拼盘代替糖果了,一样的。” 小玄灯把脸一歪:“水果更是又香又甜,我才不信呢。” “打赌吗?” “赌就赌。” “好,要是我赌赢了,以后明面上我叫你师姐,背地里你得叫我老大。” 小玄灯忽闪忽闪眼睛,很快同意了。 俩人一起来到厨房,掌厨的小道们正在准备晌午的饭食。 苡灵热情的凑过来,假装帮忙道:“小师兄,让我来准备饭后水果吧?” 正忙不开手的小道眼都没抬:“师妹若是愿意帮手,那再好不过了。” 苡灵从水果篮中,只挑选了两样出来, 一样是熟透的香蕉, 一样是清脆的冬枣。 咔嚓咔嚓切成了片,杂拼了一大盘。 等到晌午,和师伯师尊们用过正餐后,水果拼盘就被端上了桌。苡灵那恶作剧的笑容,也在此时此刻绽放到了最大,就要掩饰不住了。 还护着师父,不叫师父踩坑,趴在耳边偷偷说道:“师父,您要么只吃香蕉,要么只吃冬枣,不要混着。” 四绝君一凝眉,有些不解。 按照规矩,师尊先动筷。亲眼瞅着师尊先夹起一片香蕉入口,品味它的芳香软糯。再看着师尊夹起一片冬枣,缓缓的送入口中…… 苡灵的笑容就要喷薄而出…… 师尊细细咀嚼之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口中先是有了腥味,像是啃了一口死鱼。紧接着,舌上的味道混合成了一种腥臭!腥臭一转之间,又成了恶臭…… 师尊仿佛顿悟到了什么,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到了桌上: “全是屎味!是谁在里头拉屎了!” 第124章 解百家疑难(上) 几个师伯面面相觑,先是嗅了,没觉得异样。 把果切送入口中慢尝,渐渐的,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果然有异味,既腥且臭。” 四绝君朝苡灵投来愠怒的目光,小玄灯也是把眼睛一瞪,“是师妹干的。” 众人纷纷转眸,师尊已经变了脸色。 笑到直抖搂的苡灵勉强憋住笑声,站起来说道:“师尊莫恼,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但我保证,里头什么都没掺,只是香蕉和冬枣而已。” 小玄灯嘁的一声:“原因就是她在和我打赌,肯定做了手脚。” 苡灵快语说道:“并没有,熟透的香蕉和脆生的冬枣混着吃,就是会吃出屎味。这跟黄瓜和苹果搭配,能嚼出哈密瓜味一个道理。” 师尊暂压怒火:“哦?你继续说来。” 苡灵:“今个儿我来的时候,路过大殿。听见一个香客说,家中孩子有异食癖,总偷偷吃些污秽腥臭之物,几番医治毫无改进。我就想啊,既然这病一时除不了根,干脆就用这办法得了。虽吃着腥臭,但是干净,总归不伤身子。” 几人听罢默然了片刻,师尊问道:“今个儿是谁值殿?” 二师伯虚谷子应声:“是徒弟。” 师尊:“照灵儿所说,真有其人其事?” 虚谷子:“着实有。我还为此香客书了一张符箓,一剂方子,叫她带回家去与孩子试试。不过异食癖的形成,常缘于宿世习性,只恐短时间内难以更改,灵儿这法子,不失为一个过渡的好方法。” 师尊半笑不笑的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师伯们像看顽童一样看了一眼苡灵,便也各自回去了。 四绝君叹了声气,抬步离了斋堂。 苡灵小跑着跟在后头:“师父,师父,您怎么又不理我呀,是生气了吗?” 一路回来袇房,四绝君拿出了一封书信。 “这是苏娘子寄给为师的,里头有一本家法册子,希望为师帮忙监督,不叫你以为人在观中,就可以肆意妄为,也要将家法铭记于心。今日刚来,就触犯了‘不可戏弄尊长’一条,你说,为师要与你记下,等到月底清算吗?” 苡灵攥着衣角晃晃身子:“师父别记了,别记了~~灵儿戴罪立功嘛,明后两天轮到师父值殿坐堂,解百家疑难,灵儿就是您最稳妥的小帮手!” 四绝君笑道:“成,那就静观你的表现。为师也是好奇,不知你这小脑瓜当中,会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解惑法子。” 转过天来,师徒两个一身法衣。 四绝君飞青华裙,莲花宝冠,褐帔紫纱。 小苡灵初入道门,勉勉强强给她穿了一套平冠黄帔。 师父端坐在大殿的堂桌之后,自己就搬了个小牙凳,挨着师父,坐到了堂桌一侧。 晨钟响过,渐渐有香客登临了。 他们被小童引着,先烧上三炷香插入太平缸,然后在神像面前叩拜许愿,再供上香火钱或油灯钱。 小童根据供养的多少,缘分的多寡,决定是否要将他带到四绝君面前。 有道是医不叩门,易不空出。 又无财不养道。 规矩虽说难脱世俗,但也是考验众人是否诚心求问的一种方法。 第一个被带过来的香客是个中年妇人, 一见四绝君就捂着腮帮子,连连喊痛:“道长,道长,我这牙是颗火牙,一上火就疼,还请道长赐下符水!” 说着话,就龇出了红肿的牙花子。 师父还没说话,苡灵就一拍桌子:“什么火牙!都是讹传。你这是牙周炎,或者是蛀牙了。有病就去瞧郎中,喝什么符水!你要知道,药铺就是神仙开在人间的分店!你找错地方了,回去吧!千万记得,吃过东西之后,一定要好好刷牙!” 妇人愣了一愣。 四绝君笑道:“小徒所言有理,女善人当需听取。” 苡灵朝小童喊道:“好了,下一位!” 第二位是个房中不和谐的新妇,满面含羞,断断续续的说着,成婚半年,总是疼痛。 四绝君点头,取来了她的生辰八字。 苡灵叹气:“嗐!这是因为你大腿内侧的肌肉过于紧致,从而导致的疼痛。在同房之前,先把肌肉放松,再与郎君多进行情感交流就是了。” 一席话,说的在场之人皆惊。 第125章 解百家疑难(下) 四绝君连忙对照女子的八字,还真的检索到了这条信息。 并与她补充道:“女善人应该胯部偏小偏硬,大多时间寡言少语,每逢秋日里才话多起来,且时常表达不畅,言不尽意。” 女子小鸡啄米般点点头:“道长所说的,就是我了。” 四绝君:“你日元为土,土者生金,金为食伤。食伤主表达,主才能之发挥,主厨艺,也主妇人之子女。你喜食伤,然而命盘缺少食伤,所以如是。莫要忧虑,待到明年,食伤大运来到。届时运来病去,也将有添丁之喜。” 女子激动到站起身,朝四绝君拜了几拜, 又留下了一大笔香火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苡灵忽闪忽闪眼睛:“师父,那我缺食伤吗?” 四绝君点了点她的脑门:“你非但不缺,还是伤官架杀局。脾性要强,言辞伶俐,什么话都往外说。” 苡灵嘿嘿一笑,小声说道:“师父可是担心我刚才的话会引得旁人误会多思?在我从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呀,兴起了一种健身的风潮,研究肌肉,锻炼肌肉,是很平常的事情呢,所以就想分享给她。” 四绝君朝她压了压眉,抬眼看向了另一位香客。 这是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家境不错。 大大咧咧的,一坐下就开始脱鞋,脚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道长道长,俺半年前上山踏青,不小心踩死了一只黄大仙幼崽。自打那回之后,我这大脚趾就疼的厉害,指甲光往肉里钻,每次穿鞋都像受刑!俺就想啊,肯定是大仙的报复,您看能不能做场法事,把大仙给超度了。” 苡灵捏着鼻子紧看了一眼, 无奈的摇了摇头:“啥都往鬼神身上扯!你这叫嵌甲症!脚指甲不能像手指甲那样修剪,要剪成四方形的,边角要留尖!赶紧去找修脚师傅吧,快快快……再不走,这三清殿就要变成脚臭殿了!” 四绝君抿着笑,向男子点了点头。 一个上午过去,有问姻缘的,有问财运的,更多的却是这些神仙问题。 师徒两个慢慢下着台阶, 小苡灵有点叹气:“师父呀,为什么这些医疗小知识他们都不懂呢?若不然咱们就把这些闹乌龙的问题整理成册,分发给一众平民们,也算是普度众生了?” 四绝君正色道:“如果有人断章取义,无端生事,构陷我清风观误导众人,蛊惑人心,又当如何?” 苡灵:“……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四绝君:“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清风观只是一间道观,不是礼部,不是掌管医疗的太常寺。信众愿来,自是有缘。我等只谨守自己的本分即可,不便行那攀缘之事。” 苡灵有点明白了,悠悠说道:“看来不仅做坏事会遭到反噬,做好事也是一样的。做了能力以外的好事,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四绝君对这孩子的悟性是又欣赏又欣慰, 不禁想要试一试她:“那如果有朝一日,灵儿遇见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明知它不可为,却需要有人去做,你会如何选择?” 苡灵歪头一笑,语气昂扬—— “无所谓,贫道会出手!” 第126章 猫咪来了 在猫界流行着一个传说:你若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去找两脚兽试试,但要避开邪恶的两脚兽。 冬季河面开始结冰,一只纯色瘦橘抓了抓冰面,可是只能看着冰下的鱼儿干着急,就是抓不上来。 又身怀六甲,不方便利刃出击,跟等身的猎物搏斗,只能翻找些残羹剩饭。 胎动越来越频繁,瘦橘感到快到时候了。 望望天,似是有雪,担心和小崽子溺毙于风雪之中。于是不得已,打算像两脚兽求助。 同类会在友善的两脚兽身上做记号,称得上一种资源共享。 瘦橘就检索着这种记号,晃悠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清风观的一间袇房里,嗅到了要找的味道。 跳进房中的时候已是半夜, 一到安全的地方,紧绷的状态突然放松,欲要分娩的阵痛跟着袭来。 其实人也是这样,平时憋着一场病,只有在潜意识认为安全的时候才会发出来。 在屋里找啊找,发现还是床上最暖和。于是刨啊刨,钻进了被窝。 苡灵从梦里醒来了一下,随意的翻了个身,脚丫子冷不丁触到了一片潮湿湿软乎乎的东西。仔细感受了,还会动! 愣住。 不会是进耗子了吧? “师父师父,快醒醒,被窝里有耗子!” 四绝君折起身,点亮烛台。 师徒俩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看,眼口大开! 好家伙的,是只猫! 它正卷着四只刚刚出生的小猫崽哺乳!小猫崽爬啊爬的,真跟老鼠一样! 褥子上一大滩羊水和血迹,又腥又咸。但这不足以掩盖住油然而生的喜悦,“猫咪,有猫咪上门了!还带来了四个宝贝!” 苡灵就要蹦起来! 四绝君笑着,找来一只闲置的大木箱。铺进去一些旧毯子,再把大猫和小猫一只一只的挪到了箱中。 大猫一点都不认生,平静的看着师徒俩,一边哺乳一边踩奶。 刚出生的小猫太小太脆弱,苡灵只敢伸出一只食指抚摸,挨个捋着小猫的脑袋。 “这只是橘色,这两只是奶油色,这一只……嗯,好特别喔……橘加白,双拼的。背部正当间还有一条白线,刚好在脊椎的位置,像是出生就带着一杆银枪!这也太有趣了吧!” 可没有看见分娩过程,不知道小猫们的降生顺序,那就按照体型大小来排序吧。 银枪小猫最瘦弱,便把她排号为老四。 小苡灵嘿嘿直乐:“师父,最近咱们跟数字四这么有缘。您在清风观排行为四,我也是,最特别小猫还是老四!” 四绝君刮刮她的鼻尖,特意问道:“打算把它们留下来吗?” 苡灵扑哧扑哧点点头:“那当然了,外头那么冷,它们一家会冻死饿死的,至少也要等到小猫满月再说。” 四绝君正色道:“既然你说要留下来,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就由你来照顾它们了。师父提醒你一句,责任难负,也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饶是如此,你还愿意吗?” 苡灵满脸肯定:“我愿意。” 四绝君:“好。如果师父见你只有三天热情,那还是会把它们送走的,到时候你可莫哭莫闹。” 苡灵三指朝天:“我保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肯定负责到底,保管它们吃好穿暖!” 四绝君觉得她的认真模样可爱极了,伸手胡撸胡撸她的小脑瓜,“好,既然你这么有决心,那师父也一定会帮助你的。” 第127章 清风观新来了两个姑娘 做了鲫鱼汤给瘦橘补充营养。 怕它卡住,苡灵还一点一点的捻着鱼肉,把鱼刺挑出来。 相当的细心,相当的耐心。 挑完了一整盘搁进猫窝,瘦橘的舌头吧嗒吧嗒舔着,怀里的小猫崽们也开始吸奶。蹲在一旁看着这幅场景,当真是舒心惬意。 第三场雪如期而至。 在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清风观里新来了两个姑娘。 一个叫窦采蓝,瞧起来是个富人之女,要在这里清修一个月。 一个叫梅称称,她就没有那么好彩了,是被父母送来出家的。问其原因,她自己大大咧咧的说道, “我命格异数,从前在女学住宿两年,就克死了两个同桌。一个被马撞死了,一个家中厨房爆炸,炸死了。也不能去祠堂祭祖,每回过去,祠堂必遭雷劈,家人皆说我不详,还是出家的好。” 众人憋笑。 师尊热情洋溢的介绍完她们两个,目光洒向了四位徒弟:“你们当中,有哪一个愿意收梅称称为徒的?” 苡灵赶紧抱紧师父的腰,哭腔都出来了:“师父不要再收下别人,否则我会吃醋而死的……” 四绝君抿着笑,轻轻拍着小可怜:“好了好了,你的淘气劲儿能顶人家三个,师父带你一个就要忙不过来了,哪有精力再收其他徒儿。” 听到这话,苡灵的小脸笑开了花,总算没有人能分走宠爱了! 否则来了也要打死!哼! 静默了片刻,大师伯普元君出列说道:“云清现在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其他三个小徒孙还在最需要照顾的阶段,只怕三位师妹腾不开手。我既作为大师姐,又感觉与称称这孩子颇为投缘,不如就跟了我吧。” 梅称称欣喜的往普元君身前迈了一步,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咬着嘴唇。 师尊点了点头,说道这孩子的品性根骨已经考察过了。择上吉日,与她行上入门仪式便妥。 话罢,带着窦采蓝往后山去了。 苡灵把脑袋一歪:“咦,这个窦姑娘是师尊的近交之女呀。” 四绝君笑问:“灵儿何以见得?” 苡灵:“您想啊,那后山是师尊的住所,平时除了洒扫的小童,都不给旁人上去的。就连您和师伯们,也只有在早课的时候才允许进入经堂而已。” 四绝君沉沉望了一眼窦采蓝的背影,并没有说太多。 来了新盆友,几个师姐妹已经嘁嘁喳喳聊在一起了。苡灵对辈分问题一直不太甘心,现在来了个垫底的,自己终于不是小师妹了! 简直笑出了给给声。 四绝君把苡灵拎出了人堆:“回房去,看看你的小猫咪们怎么样了。别一会儿玩到上头,就把它们给忘了。” 苡灵也被师父拎成了一只小猫,只能踮着脚尖走。在薄薄的雪地上踏出了点点足痕,也像开出了梅花朵朵。 暖香的袇房中,四小只吃饱喝足,摞在了一起呼呼大睡,成了座小小的猫山。 苡灵捏了捏银枪小猫的尾巴,“你要快高长大哟。” 瘦橘“嗷”的一声,答应了苡灵。 “哈哈,你替宝宝答应呢?真通人性。”又伸手摸了摸瘦橘脑袋,突然想到光准备吃食了,猫砂忘记弄了。 这便带上一只小铲子,往后山旁边的沙坑去挖沙。 装了一大袋,正准备折回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窦采蓝的声音,“苏妹妹,且留步,我有句话想与你说。” 第128章 做了同一个梦 “嗯?窦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苡灵转过身,道家髻上的飘带和着晶莹雪抚摸在脸上。 这回身一眼,叫窦采蓝看住了少时,心想她要是长大了,该是怎样的冰姿玉貌。 身披孔雀蓝斗篷的窦采蓝笼着风雪,亦是显得明艳照人, 她五官不属于精巧的一类,却是面如满月, 给人一种很有福气的感觉,唯独双眸之中隐有妒色,这倒是破败之相了。 启齿说话的时候,叫人断不准她的真心假意:“道家言,男修飘逸女修妩媚,我却在苏妹妹身上看到有飘逸流出。” 苡灵提眉:“这是在说我修颠倒了吗?不过窦姑娘确实妩媚。” 窦采蓝莞尔:“非也非也,女子能生出飘逸之态,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足见妹妹胸中有男儿之志。” 苡灵笑问:“窦姑娘留我下来,不会只为了说这些吧?” 窦采蓝低声:“听闻四皇子选妃在即,苏妹妹怎么躲到这道观之中了?” 苡灵只说:“是么,那提前恭喜四殿下了。” 窦采蓝压眉:“苏妹妹当真对四皇子了无心意?你们二人可是在山洞之中,同眠一夜的。” 苡灵背过脸去:“窦姑娘常在闺阁走动,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若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窦采蓝对着苡灵的背影,调嘴弄舌的说了一句,“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正妃的人选已经忌惮上妹妹了。姐姐提醒你一句,若你最后以侍妾的身份进门,可是要早做准备的呀。” 苡灵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忌惮上了我吧。 回来袇房,发现姑姑来了,正在跟师父吃茶。 “姑姑,您怎么来了?” 苏献音拉着苡灵坐下,“今晨有内廷的公公来到家里,通知你于腊月初五日,前往内廷选秀。被圣人选定的,将侍奉于四皇子身侧,也有机会充入其他王府。姑姑因此过来一趟,问问你的意思。” 苡灵想都没想:“不去!” 苏献音抿笑:“那姑姑就给你报病了。” 苡灵很是惊喜:“哇,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躲开,我还以为要大费周章呢!” 苏献音捏捏孩子的小脸蛋:“有姑姑帮你操作,无需担心。就知道你不去,特意给你带来了一些零食棉衣。” 说着话,又看向了四绝君:“过年前,我会忙上一阵子,就麻烦师父您多照顾这孩子一些时日了。等到了年关,我再接她回家。” 四绝君笑道:“娘子客套了,灵儿常能逗贫道欢心,怎会有麻烦一说。” 苏献音笑着站起了身,抚上苡灵的小脑瓜,“那姑姑走了,记得要好好听师父的话。” 苡灵忽闪着眼睛:“姑姑,您知道窦采蓝吗?” 苏献音峨眉凝起:“国师的女儿,你怎么认识她?” 此言一出,苡灵吃了一惊:“天呐,我说怎么看着她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她像谁。她现在就在清风观呢,说要在这儿清修一个月,跟师尊关系可好了。” 苏献音意外得知了这条消息,心中暗喜,但脸上不露声色。 抱抱亲亲小崽子后,第一时间赶往了颜相府中,向他汇报了这件事。 老家伙把胡须一捋,直呼了国师大名,“好他个窦鸣圣,原来跟那老道姑还有一腿。我说回人街埋伏王正使一事,办得如此顺畅无虞,原来是背后另有帮手。” 苏献音:“他窦鸣圣反复游走于贤王与四皇子之间,您怎么看?” 颜相双眸带刃:“老夫以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应当别有用心。” 苏献音点头:“说来也是,若说他偏重贤王,可四皇子脱离绣衣司乃是他的主张。但要说他偏重四皇子,就更不像了。抓捕了王正使,那可是大大削弱了四皇子的羽翼。” 话说到这,有家仆快跑进来,“相爷,相爷,刚从内廷传出的消息,窦鸣圣被圣人褫夺了国师封号,下令遣返原籍了。” 两人目光一对,这不对劲呀! 苏献音立马想起了苡灵那句话,窦采蓝要在道观清修一个月。于是唇角一勾,“哼,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外间风云变幻,清风观也未必一片宁静。 是夜大雪封窗,所有人莫名其妙的做了同一个梦。 梦见屋檐上的冰挂掉下来了一根,正正刺入师尊的头顶! 第129章 悬心暂定,给孩子挑疳积 惊梦醒来的时候,苡灵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师父师父,我梦见师尊被冰溜子给扎死了,直戳头顶,忽地一下就进去了!” 四绝君睁开眼,尚在残梦中喘息, “奇怪,师父做的梦跟你一样。” 苡灵张大了嘴:“啊?这也行?这表示我们师徒连心了吗?” 四绝君又被逗笑了,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坐起身来。 窗外有大雪,天色映着雪光,幽蓝如墨,比平时亮堂的时间早上许多。 四绝君估摸着时辰:“应该刚过卯时,灵儿可以再睡一会儿。” 这哪里还能睡得着,苡灵忙跟着师父穿衣下床。 就在炉子上烧个洗脸水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噼啪噼啪的声音。 开门一看,是大师伯带着人,正手执竹竿,敲打着屋檐上的冰挂……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大师伯也梦见了? 四绝君走上前去,故意问道:“大师姐,这是作甚?” 普元君面色晦暗:“不瞒师妹,我做了个不祥之梦,梦见师尊罹难,正是因为这满处的冰挂。” 虚谷子和丹枫子也很快凑了过来。 几人一核对,竟然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梦! 普元君作为大师姐,当场拍板:“噩梦之源,暂且放放,稍后再议。眼下第一件事,就是把观中所有的冰挂冰锥清理干净,防患于未然!还有,请师尊过来,急需商量个对策!再有,去设下祛灾法阵!” 众人得令,兵分三路。 小徒们也跟着几位师父忙碌起来了,慌慌张张,严阵以待。 苡灵有样学样的找来个长竹竿,噼里啪啦的打着冰挂。 照准了,定点爆破,砸落了满地的冰渣子。这显然能勾起小孩的一颗玩心,很快就玩的不亦乐乎。 几个小师姐妹也是一路的兴奋。 打完了屋檐上的冰挂,又去打树。 小玄灯力大无穷,扛着个最大的扫把。一把挥到了树上,荡下了一片雪雾来,惹得丫头片子们欢呼尖叫! “这帮孩儿,真是心大。” 丹枫子嗤了一句,笑着摇摇头。不经意的一转眼,瞧见新来的梅称称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旁。 本就饥黄羸弱的她,此刻淋着落雪攥着衣角,更是显得瑟瑟缩缩。 “你怎么不去帮手呀?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梅称称支吾了两声,一拧头扎进了小孩堆里,浅浅的躲藏起来。 这孩子,昨儿也没见她这么认生。 丹枫子笑着,并没有对她的反应联想太多。 师尊很快过来了,对着大伙儿把手掌一压:“都停吧,都停吧。不过是个噩梦而已,何须这般当真。尔等若以为此乃不祥征兆,本座闭关至霜雪完全化尽一日即可。” 众人合议,此事不应小觑。 于是商量决定,每位弟子轮流值守在师尊房中护法。至于那祛灾法阵,则是万万不可撤下的。 如是谨小慎微的过了三日,倒也平安无事。 眼见院中积雪消融了大半,众人的悬心也渐渐落下。 晌午在斋堂吃着素茄夹,都觉得比往日好吃了许多,喷香喷香的。 小苡灵和小玄灯有点挑食,不吃旁的,就吃茄夹。 为了争抢最后一个茄夹,筷子都在盘中打起了架。 众师长笑声连连之际,普元君随意的一撇眼,发现梅称称的米饭吃了半天,半碗还是半碗。 于是无奈叹道:“若把这几个徒儿放到一起,最先饿死的就是称称。瞧啊,面黄肌瘦的,就这样还是不肯吃饭。” 丹枫子转过眼:“这孩子确实萎靡消瘦。该是从小喂养不当,导致的脾胃受损,气液耗伤。” 普元君看向云清:“云清,下午你替师父值殿,我带称称去慧觉师傅那里一趟,为她挑挑疳积。” 何为疳积?小儿有病常称疳,疳积就是疳症和积滞的总称。指脾胃受伤,影响生长发育的病症。 病灶积于大拇指外侧或四缝穴,需要针刀挑出。 听了师父的吩咐,云清应是。 丹枫子把玄灯推到了普元君面前:“顺便带玄灯过去,挑食的紧,也该治治了。” 苡灵要凑热闹,“我也去!” 四绝君暗自抿笑,本正要带你同去呢。这两日见你舌苔厚腻,原还想着如何调理,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第130章 今日份恶趣味:玩孩子 慧觉师傅算得上师尊的师叔,辈分相当的高~ 今年已经七十有余,身板硬朗闲不住,在清风观的西北一角单独辟了一间小院,成立了个小医堂,专门为脾虚羸弱的孩子挑疳积。 五日里歇一日,营业的时候,问诊之人络绎不绝。 这厢吃罢了饭,也不耽搁了,直接带着孩子们从小门穿了过去,直达医堂。 老慧觉是个幽默人,几个来到的时候,她还在院里耍猴棍。 看见人来,更是心疯,直接站到了那立起的棍子上,作为精彩亮相。 呱呱呱呱,小徒们掌声鼓励。 老慧觉眼眸明亮,扫向了三个孩子:“哟,这三个娃儿就像特意挑出来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呀。怎么地,今日被师父们带过来受苦受罪哩?” 普元君掩唇一笑:“您可不敢这么说,再吓着徒儿们。” 把几人带入屋中,老慧觉再次打量着三个孩子,“小玄灯我见过,今年八岁。这两个头回见,今年十一二啦?” 苡灵和称称噗嗤一笑:“我俩同年生的,十三了。” 老慧觉咂吧着嘴:“啧啧啧,挑食不长个,那确实该来一趟。” 苡灵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我不看,我是来陪诊的。” 老慧觉翻开了医药箱,给工具消着毒,当间有一把特别醒目的锋利小刀,瘆得苡灵又往后退了两步。 “谁先来呀?” 玄灯虽怕,可觉得自己是三师姐,应该起带头作用,于是勇敢的往前一步,“我先来。” 师父们笑着点点头。 然后有趣的一幕开始了。老慧觉直接把玄灯揪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摊大饼一般,来来回回的翻了几个个儿。 双手再施法一样,上上下下的揉搓着。 看不懂的,以为在玩孩子。 看的懂的,知道那是在通经络。 通完了经络,叫普元君抱紧了她,再握住一只小手。 给大拇指下方最肥硕的鱼际肌消了毒后,亮闪闪的小刀就噌的一下杀了过来。 一闪之间,刀就下在了鱼际肌外侧! 还没看清楚,一小团脂肪就被挑了出来! 挑完了左手挑右手,速度之快之猛,正要吓哭的娃儿还没开始哭就已经结束了…… 神医呐,苡灵悄悄比了个赞。 “第一只杀完了,下一只。”老慧觉存心逗孩子。 梅称称颤颤巍巍的挪了过去,真是瘦到人薄如纸的程度。 不过到底年岁大了点,这个就不太好翻了。 只见老慧觉把战场挪到了榻上,扎着马步开始翻大饼,使出了平生所学,终于把大饼翻得两面焦香,火候正好。 然后如方才一样,挖出了两大坨脂肪! 超级大超级大,黄烂烂的,搁在锅里都能熬出油的程度! 梅称称只是有点愣,也不哭也不叫。 苡灵被这通操作笑弯了腰,给给给给给给,这也太好玩了吧! 太好玩了?轮到你就不好玩了! 只见四绝君趁她不备,直接拦腰抱起,嗖的一下扔给了老慧觉,“还有这只,一起杀了吧。” “得嘞,又来一只。” 老慧觉一把接住,直接把苡灵牌大饼扔到了榻上。 神马?苡灵感到一种被偷家的感觉! 然后就是一阵天翻地覆,日月旋转。一会儿正面摔到了榻上,一会儿反面摔到了榻上…… 脑门晕乎,光影乱飘。 很快又飞起了一条抛物线,落回了四绝君的怀中。 趁她晕着,连忙抱紧了夹住了,“您快动手,这个不好对付。” 老慧觉龇牙一笑,“我这里就没有不好对付的。” 然后嗤嗤两下,左右两只小手皆受“重创”! 在场之人只听苡灵吱咛一声,像是踩到了猫爪子上! 扎都扎完了,人还咔咔咔的哭着,又汹涌又委屈,还带出了一点小奶音。 这是在跟师父撒娇呢,若是师父不在,保管眉头都不皱一下。 咔咔咔的声音惹得众人笑到前仰后合,大牙都要笑掉了。 完事了,给三个娃儿包扎伤口的时候,苡灵还是吭吭唧唧,非要师父抱抱。 抱就抱吧,不到七十斤的小崽子,身高还没过一米四。 再说这孩子在从前的那个世界算是半个孤儿,性格里头不太好的一面都是因为这个缘故酿成的,当下也有心弥补于她。 三个娃儿当中,苡灵的病症是最轻的,没有挖出脂肪,只是流出了不少黄水。 听完了医嘱,四绝君抱起了她往回走。 小家伙趴在师父肩头,跟只乖巧的小猫咪似的。 普元君有些看不下去了,虽说瘦小,可也十三了,被抱在身上,双腿提溜个老长,真是不像样子。 于是厉斥她:“下来!你多大了?!非要把你师父累坏不成?” 苡灵被凶,又开始咔咔咔,还偷偷看着大师伯的脸色,用哭声试探她的底线。 普元君才不吃这一套,把随身的拂尘一折,作势要打她。 到了这里,小坏崽才不甘心的下了地。 小嘴一噘,哼,坏蛋大师伯,我就期待你家梅称称好好气气你才是! 第131章 师尊挂了,死因奇葩 “受伤,躺下……” 四绝君就扶着小可怜躺下,满脸是笑,“睡完午觉就好了,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嗯嗯。”小可怜又哼唧了两声,才闭上了眼睛。 长睫毛帘子一样扫在脸上,起初还轻轻颤抖着,但慢慢就不颤了,恬静睡去。 就睡了个午觉的功夫,到了下午再检查舌头,白白的舌苔就不见了,恢复成了一条光洁红润的好舌头。 又过了两日,连带着梅称称也饭量大增,肉眼可见的白胖起来,像是只一点点膨大的发面馒头,一头干毛也变得油滑了。 孩子活泼成长,师长喜笑颜开。 太阳也出来了,照在雪堆上,融化了大片的雪水,如小泉一样肆虐流淌,淌到空气里都是清润的雪水气息。 放眼四周,没有任何冰块的踪影,众人合计着,是师尊出关的时候了。 恰好在这个首晴的日子,苡灵的一窝小猫睁眼了。 说是睁了……半睁不睁的,一只只的看过去,多是豆豆眼,不是大眼角粘住一半,就是小眼角粘住一半,超级搞笑。 其他三只都拱来拱去,完全是新生儿的状态。 就银枪小猫像个老者,时常安静的待在一旁。那拥有着老者智慧的豆豆眼中,已经光芒初绽了呢。 苡灵觉得银枪小猫不一般,特别像自己,特别有缘分。 总是偏袒它,把它挪到乳汁最丰沛的饮奶位,还要学着师父抚摸自己的手法,轻轻抚摸着它。 欣喜的跑向师父,“师父,师父,小猫睁眼了。” 正在院中散步的四绝君一回眸,笑着说是么。那柔白的阳光洒了师父一肩,像是披了一件光之衣,连面庞和秀发都在发光呢。 师父真好看呀,怎么那么喜欢师父呢~ 连忙扑进怀里蹭蹭,耳听前头传来了笑声和脚步声。 抬眼一看,是师尊出关了。 今日的师尊精神矍铄,难得带上了一脸慈祥笑容。平日的她都板板正正的,不苟言笑。 许是因为在阳光底下,才第一次把师尊看的这么真切。 她身形微胖,圆脸有肉,一身玄色道袍穿在身上,衣袂飘飘,古气斜逸,称得上一位令人尊重的老道长。 大家见到师尊出关,各个迎了上去。 也许还差一点点路程就走到师尊跟前的时候,天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划破长空的鹰啸! 啁————! 众人仰头,看着正上空的白头鹰, 然后一张张笑脸先是凝固,再是陡然变色! 但见那老鹰一振翅,爪上擒着的一个闪光物体正在极速下落。 惊诧,错愕,知晓有坏事将要发生,各个飞身而起,奔向了师尊。 “糟了,快躲开,噩梦成真了!” 苡灵大喊,可就在这句话刚刚吐完的那一刹,冰柱已经自上而下,有如导航而来,直直插在了师尊的头顶…… 咕叽一下,几乎没有太大的声音,就是有点闷响。 这声闷响同时砸向了众人心头,一霎之间,如跌水中, 耳中轰鸣,腿脚发软。 强撑着步子往前迈去,苡灵就浑身发毛的看着师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里…… 而头顶之上,就插着半根没有完全没入头皮的冰柱。 一闪闪,亮晶晶。 第132章 拥有特殊异能的梅称称 刚刚对师尊生起一点好感,师尊就死了。 她死时就那么站着,脸上还带着亲和的笑,直到鲜血从七窍里流了出来…… 人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这叫人不敢相信。 余光之中,师父和师伯们抱住了师尊的身体,不叫她倾倒在地。 喧闹声,哭泣声,声声入耳。 苡灵就盯着师尊头上的冰柱。 那冰柱最上方包着半条鱼,该是老鹰从冰湖里捉到了这条鱼,从而带出来的冰柱。 等老鹰飞到半空,利爪把鱼身撕裂为二, 下半截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扎死了师尊。 这样的概率有多少?实在是超出想象,匪夷所思! 噙着两眼泪的大师伯也很快发现了这半条鱼, 她身子一震,仰脸朝天,大声念诵着太乙救苦天尊。 那声音若说是祈求,不像,更多的是控诉。向天尊控诉,您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带走师尊?! 苡灵明白师伯们的感受, 若说是生病了,还能照顾一段时间,留个缓冲的机会。 这突然的一下子,该是怎样的重创啊。 四绝君拜在师尊门下的时日不算太长,且不是亲师,算是于悲痛之中多出了一些理智,当即叫观南把这帮小家伙带走,不叫她们添乱。 而后立马安排人布置灵堂,将师尊挪了过去。 劝慰师姐们先把悲痛放放,为师尊料理后事才是第一紧要。 入了夜,外头忙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几个小家伙被圈在后院里,不准出去半步。 咕噜一声,梅称称的肚子叫了。 小玄灯斜眼看她:“出了这样的大事,就你还有心思吃饭。” 梅称称受到指责噎了一口气,并没有当场反驳,就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受人数落。 观南叹口气,伸着脑袋往院外看了一眼,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师父她们情况如何了。我出去看看,你们几个老实待着,不许拌嘴吵架。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些吃食。” 二师姐走了,后院只剩下三小只。 苡灵骨碌骨碌眼睛:“你们两个怎么看,也觉得师尊的死是个意外吗?” 玄灯的语气颇为老派:“不然呢?大师伯都这样认为了。” 梅称称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但这个细节被苡灵捕捉到了,便一心想把她吞下去的话套出来。 挪挪屁股,坐到了她的身边:“称称,你从前在家里,是不是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家人挑刺呀?” 梅称称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苡灵笑着:“我以前也是这样,就变得不爱说话了。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赖这些大人们不会聊天,整天傻乎乎的摆出教育人的姿态。” 梅称称笑了一声,“其实我也在心里骂过他们是傻子。” “哈哈哈。”苡灵跟称称对了对拳。 把玄灯支去睡觉,再和称称搭配着小零食瞎聊了许久。女孩子们一旦开始交换小秘密,那么友谊就基本确定下来了。 听罢了苡灵的小秘密,梅称称趁着兴奋劲儿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悄悄告诉你呀,我除了命格诡异以外,还有一样小本事。所以啊,家人们都骂我是个怪胎。” 苡灵雄起状:“我也是个怪胎啊,什么小本事?” 梅称称往门外看了一眼,确保没人后才小声说道:“我会捕梦,也会造梦。” 苡灵睁大双眼:“详细是咋回事?” 梅称称:“嗯……我这样跟你说吧,梦是有颜色的,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能看见它们,就像一个个小光点,红橙黄绿,什么颜色的都有。” 苡灵问道:“那不同颜色代表什么呢?” 梅称称说道:“据我总结,蓝色是孤单的梦,橙色是愤怒的梦,红色是惊惧的梦,灰色是纠缠沉郁的梦中梦,黑色则是生离死别的痛梦。” 苡灵愣住:“那这些梦都来自哪儿?” 梅称称笑道:“来自你们呀。” 苡灵大吃一惊:“你居然能看见所有人的梦境?” 梅称称摇头:“不是所有人的,但只要离我不太远,我就能捕捉的到。不过呢,我早就习惯了,很多时候根本就懒得理会。只不过六天前啊,也就是我住在清风观的第一夜,我捕捉到了一个许久没见过的紫色梦团。不仅是紫,还紫到发黑,带着满满的戾气与诅咒。要知道,紫色代表的可是超级噩梦啊。” 苡灵的身子冷了半边,“我的天,这个超级噩梦,应该就是所有人梦见的师尊之死吧?” 梅称称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 “对。我当时读完了此梦,心里是又惊又怕,于是给你们种了梦,好提醒一下,早做防备。谁知道……师尊还是没躲过去……” 第133章 被师父监听了 苡灵不知道,师父的房间里其实装着一个“监听器”。 俩人说了啥话,四绝君听的是一清二楚。 这个监听器是只青铜材质的“青鸟”, 就摆在多宝格的最上层当摆件,是师父的师父当年留下来的好宝贝。 鸟身负责收音,一片尾羽负责传音。 这片尾羽早就被四绝君制成了耳饰,随身佩戴。 颂忏声声的灵堂里,耳廓上的羽毛动了动,比平时活跃了很多。 这引起了四绝君的注意。 将它一翻转,挪到耳孔处,仔细听来。 这一听,可了不得,直听的是一个云眉频蹙! 两只小坏崽叽咕了半天,又是唏嘘又是叹气,人小鬼大的。 四绝君不露声色,继续往下听—— 苡灵:“既然这个梦紫到发黑,带着诅咒的意味,这应该足够说明,师尊的死未必全然都是意外。” 梅称称缓慢而又笃定的点点头:“我也这么看,刚才就想说来着,但又怕没人信,反倒挨骂……” 苡灵握住梅称称的手:“我相信你呢。” 梅称称笑的甜滋滋的。 苡灵又问:“你能查到诅咒师尊的人是谁吗?虽说诅咒未必生效,但切入口应该就在这个人身上。” 梅称称摇头:“有的时候可以根据梦境内容,反推做梦人是谁。但这回推不出来,因为没有在梦中看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信息。” 苡灵:“那怎么办……” 梅称称叹了口气:“若我知道是谁,不用你说也要把他检举出来!是师尊决定将我收入门下的,这份恩情都没来得及报答。” 苡灵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把整件事细细捋来。 既然捕捉到的,都是附近人的梦境,那就可以断定,这个人就在清风观。 目前道观之中,除了亲传弟子之外,还有好些挂单的居士,负责洒扫煮饭一类的杂务。 那么核算下来,也差不多三十号人了。 想了一会儿,葡萄大眼溜溜一转,歪主意就上了脑。 “称称,你不是还会种梦吗?” “会呀。” “那你就再种一个,假装师尊给大家托梦。不用太复杂,就一句话——本座的死,都是因为你。” 梅称称不是很明白:“为啥要种这句话?” 苡灵朝她一挤眼:“你想啊,凶手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 梅称称目光一闪:“我的天,你也太聪明了吧!凶手一听见,肯定会有反常举动,这样就容易暴露出来,甚至还会逃走!” 苡灵点头:“对,玩的就是一个做贼心虚!” 主意敲定,梅称称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开始培养睡意了。 毕竟这事要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做。 苡灵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好奇她怎么种梦。 但见她的眼珠在闭上的眼皮里头转来转去的,好像里面另有一个世界。只是瞌睡虫具有传染性,看了没多久,自己的眼皮也跟着睁不开了…… 等到四绝君从灵堂回来的时候,两个丫头已经在坐榻上睡着了。 拿来一床被子给梅称称盖好,又把苡灵抱回了床上。 洗漱完毕,更衣上床,就等着她们所说的梦境,会不会如期而至…… 第134章 反应过度的嫌疑人 半夜三更,梦境来临,果然是监听到的那句话—— 本座的死,都是因为你。 四绝君翻了个身,看着睡在坐榻上的梅称称。这孩子天生带有神通,已然是多少道士修了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神通本无对错,但看用法。 可是出现在这样一个天真未凿的小孩子身上,至今没有被奸人发现,加以利用,已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了。 这也是普通人难以获得神通异能的原因, 心智未稳,德行未定,必将拿它来做坏事,再于最后反噬自身。 现如今,这可怎么办是好呢? 四绝君思虑满满,再一翻身,看着拱着自己睡的小灵儿。 别看睡态是只小奶猫,其实是只凶猛的小老虎。压抑了一段时日,这孩子觉得自己又行了…… 今晚小老虎与伥鬼相遇,两人一拍即合,利爪已然露了出来。 时下只愿你适可而止,知行知止,莫要逼得为师惩戒于你才好。 再度合眼入睡,默默想着化解梅称称神通的方法。另外,师尊之死的根本究竟,按照这两个孩子的路子去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灵堂里头。 守夜的普元君和虚谷子在后半夜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也许只睡过去了一弹指的时间,但显然梦见了所种下的那句话。 还有丹枫子,众居士们,无一避开此梦。 翌日一早,众弟子聚于灵堂,虚谷子红着一双眼,自责深重的说道:“师父罹祸,与我有脱不开的干系。那驱灾法阵若能摆上七日就好了,可我偏偏摆上五日。” 丹枫子劝慰道:“二师姐可莫要这样讲,七日阵法与五日阵法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当时还是我主张的,窃以为时间够用,都赖我平素不知精进。” 普元君一抬手:“轮不到你们二人自责,都是贫道思虑不周。贫道作为监院,尚不能护佑师父,罪之大也。” 紧接着,来在灵前忏悔的居士一个挨一个,纵使不出声的,也是默默敬上一份香烛,面色难堪。 苡灵和梅称称一对眼,默默观察着众人。 心怀内疚的,眼神不会闪躲的,都不是嫌疑人。 人群之中,气氛如常,皆是克制而又沉闷的悲伤。 直到一声哭声杀穿灵堂,气氛才有所变化。 转眼一看,一身素衣的窦采蓝跑了过来。 众人愣住,差点把这姑娘给忘了…… 自打她第一天过来的时候跟大家打了个照面,后来压根就没下过后山。 吃饭洗漱,皆由小童将一应物品送上后山。 今个儿终于下来了,一来灵堂也不上香吊唁,反而一指头戳向了梅称称的鼻子,启齿大骂道:“都是这个祸害!她从前就克死了两个同桌,一来清风观,又把师尊克死了!都是这个祸害啊!” 苡灵把眉毛一挑。 梅称称受到指责,又憋了一口气在胸中,脸色如同便秘,人都快憋成个煤气罐了。 普元君朝窦采蓝一捩目:“大胆!灵堂重地,岂能大呼小叫。” 窦采蓝哭个不停,几位师长也是劝个不停,说着些命数天定难逃遁的话。 四绝君依旧不动声色,立在一旁默默观察。 苡灵不知螳螂捕蝉,师父在后,悄悄搡了搡梅称称,两小只就溜出了灵堂,去外头商量大事了。 第135章 兔子蹬鹰 “她不对劲。” “对,非但不对劲,还特别可恨。” 梅称称磨着两排小尖牙,被人骂后越想越气。也只有在苡灵面前,她才会口齿伶俐,表达通畅。 苡灵随手折来一根甜草咬在口中,抬眼望着天,“你说,那只老鹰会不会是她驯养的呀?” 梅称称牙都咬碎:“完全有可能!驯鹰的人大把,没什么稀罕的,还有弄百禽的呢。” “啥是弄百禽?” “就是训练蛇虫鼠蚁,猴子青蛙啥的,进行表演。你想啊,这些小东西都有人驯养,别说一只白头鹰了。” 苡灵咝的一声:“要是这么说的话,事情就连起来了。她带着杀人的目的来到清风观,假称清修。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了自己的计划,又刚好被你捕捉到了……后面就利用老鹰,杀了师尊!只是现在毫无证据,如果能抓到那只老鹰就好了。可是……上哪儿找去呢?” 梅称称邪气的一笑:“若真是她养的,我觉得那只鹰就在附近,咱们可以诱捕它!” 苡灵:“怎么诱捕?” 梅称称拉住苡灵就往西北小院快跑,“慧觉老道长养了好多兔子,咱们去借一只来。” 此时此刻,老慧觉刚好在清理兔笼。 “老道长,老道长,能借给我们一只兔子吗?” 老慧觉一抬眼,瞧见俩娃儿手牵手朝自己跑来,小脸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借兔子做什么呀?” “嗯……,能先不告诉您原因吗?反正是做好事。” 老慧觉斜眼一笑:“逮老鹰是吧?” 俩娃愣住:“您怎么知道?” 老慧觉晃晃脑袋:“因为老道我也要去捉鹰啊,还是那只混蛋白头鹰。” 说着话,笑出了大门牙,还点了点俩娃的脑门。 哇,原来老道长是同道中人啊!俩娃兴奋起来,把手伸进兔笼,准备捉一只最小的出来。 老慧觉拍掉了俩娃的手:“这只不行,得这只。” 旋即从笼中揪出一只看起来十分淘气的大兔子,掂着长耳朵,向俩娃展示着。 苡灵好奇:“为什么选这只?” 老慧觉一挤眼:“兔子蹬鹰,没听过吗?老鹰虽把兔子当猎物,但也有个别聪明狡猾的兔子,会在即将被捕获的一瞬间突然翻个身,一脚蹬在老鹰的身上。非但能保命,还可能把老鹰蹬死。” “哇!这也行?太厉害了吧。” 俩娃欢呼雀跃,跟着老慧觉一路来在后山的小湖旁。 亲眼瞧着老慧觉掀起兔耳,对兔子神神叨叨的说上些悄悄话后,才把它撒开。再于湖畔周围,抹上一些桐油。 布置完毕,老慧觉朝俩娃摆了摆手,“你俩先回去,人多了老鹰不来,这里就交给我了。不出两日,保管给捉住。但有一点,不许声张哦。” 俩娃抿着笑,忽闪着眼睛比了个“嘘”,只等着老道长的好消息了。 回到房去,左等右等,苦等干等。 直等到了第二天拂晓,一声凄厉的鹰啸划破了朦胧的梦境。苡灵一个猛子从床上跳下,直奔门外! 但见鱼肚白的天际下, 一只白头鹰在半空盘旋了两圈后,似乎重伤在身,再也煽不动翅膀。大头朝下,直戳戳的砸了下来! 哈哈,抓到咯~! 第136章 窦采蓝身受重伤 昨夜四绝君在灵堂守灵彻夜不归,袇房内可谓是俩娃的天下了。 又是偷喝酒,又是谋大事。 时下看到老鹰被捉,脸都没洗就往外冲! 小马踏踏地跑到湖边,慧觉老道长正收拾着那只落地的老鹰,跟要杀鸡似的,翅膀乱扑腾,满地都是毛。 俩娃赶忙上前按住:“道长,道长,是红烧还是炖汤呀?” 老慧觉笑到喷出口水:“瞎咧咧!赶紧替我按好了,我得检查检查它的伤势。” 俩娃对视一眼,也是哦,只有活着的老鹰才算证据。 上下来回的按按摸摸,老慧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兔子只是踢到了它的腹部,若是踢裂了嗉囊可就救不活了。” 检查完毕,老慧觉掂住老鹰的翅膀站起身来, “我先带老鹰回北院了,你们两个小鬼头就此打住啊!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俩插手,听祖祖的话!” 苡灵连忙挽住老慧觉的胳膊:“既然您都自称祖祖了,就表示您岁数大了,需要帮手!” 老慧觉一人弹了一个栗子:“不用!” 话罢,带着一鹰一兔回北院了,那只立了大功的小白兔蹦蹦跶跶的,嘚瑟的很,好像知道自己功劳巨大! 本以为找到了组织,现在又被组织扔下了,俩娃站在湖边有点失落…… 苡灵噘嘴:“干嘛不带我们玩,我们明明可以出大力。” 梅称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嫌我们是小孩!以年龄取人,分明是偏见!” 苡灵睃巡着眸子,看向了后山。 天阴着,后山山顶生出了一大团冰雾来,神神秘秘。 “称称,你说窦采蓝这会子在干嘛?师尊没了,她自己住在后山,真的不害怕吗?” “那咱们就上去看看呗。” 俩娃坏兮兮的一眨眼,身轻如燕的往后山登去。 山顶一个人也没有,平素负责值守的居士正忙着料理师尊后事。洒扫的小童也不见,挺好,方便行动,估计窦采蓝也是这样想的。 几间下房找不着人,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师尊的寝殿。 大门是虚掩着的,师尊的遗物还没来得及整理,景象一派如旧。 穿过前殿,来在后院,终于在炼丹房外听见了动静。 一扒门缝,窦采蓝正用屁股顶着屋门,手里握着一沓书信,准备投入丹炉焚烧。 什么信? 一脚把门踹开,唰地夺过信件! 撅着屁股的窦采蓝被门板撞倒,当场摔了个狗吃屎。 苡灵哗啦啦摇晃着夺过来的书信,“看来窦姑娘有秘密哟。” “你还给我!”窦采蓝扑过来要抢。 苡灵才不给,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两步爬上后院的假山,坐在大石头上晃荡着两条腿,再朝窦采蓝吐着舌头。 窦采蓝也要往上爬,梅称称拽着她的后腿,又把她拖了下来。 “贱人!两个小贱人!你们要做什么?” 现在二人成虎,梅称称才没什么顾虑了,一拳砸向了窦采蓝的脑袋,“你才是贱人!我叫你骂我!昨天骂了今天还骂!” 窦采蓝咬着牙,沉默下来脑筋飞转。 苡灵大手大脚的拆开书信,大声唱到:“哟哟哟,是师尊的信呀,叫我看看是谁寄过来的。窦、鸣、圣!……咝,这不是窦姑娘的爹爹吗?国师大人哟,啧啧啧!” 梅称称补刀一句:“看来国师跟师尊秘密通信多时了,窦姑娘这是在毁灭证据呀!” 窦采蓝眼都红紫:“苏妹妹,你我素无纠葛,那一日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何须如此记恨,这样针对于我?” 苡灵扑通一声跳下假山:“你我确无纠葛,只不过你涉嫌杀人。这信里说了,只要师尊帮你爹捉拿到绣衣司的王正使,就能得到副国师的位子。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尊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吧!” 梅称称附和道:“对,就是你杀的师尊。” 窦采蓝勾唇冷笑:“说我杀人,证据何在?” 苡灵拉住梅称称就往外走:“不用跟她废话,咱们把信交给大师伯,自有定夺。” 两个丫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窦采蓝立马在后面跟上。 一路撵到了云阶处,眼看是拦不住了。无奈之下,窦采蓝使出了流星镖,朝苡灵的臂膀上刺去。 苡灵一个旋身,踢飞了流星镖, 转过身来,讥笑一声:“怎么,你要跟我比试比试吗?” 窦采蓝一挑眉:“比就比,你若是输了,就把信还回来。” 两人正要进行“君子之争”,岂料梅称称却有“小人之计”, 趁着窦采蓝不备,从背后哐当就是一脚!这一脚可了不得,直把人从山上掀了下来! 赶到山下的四绝君眼看这一幕发生,却来不及阻止。 窦采蓝就像只西瓜,骨骨碌碌,以各种姿势从云阶上翻滚而下…… 紧随其后的丹枫子连忙去接,可又能如何,滚落山下的人已然是满脸青紫,头破血流。 苡灵快跑下来,把信交给师父:“师父,三师伯!原来师尊跟国师秘密通信许久了!窦采蓝刚才想烧毁信件,分明是在毁灭证据!” 四绝君接过信,快速的翻了一遍。 那被摔到头晕眼花的窦采蓝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勉强抬起了头,抓住四绝君的袍摆就哭喊道:“四师姐救我!全都是误会,全都是误会……” “闹成这样,是做什么?” 抬眼一看,是普元君带人过来了。 一见当家人来了,窦采蓝更是哭的不行,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 “大师姐救命!信中内容您一看就知!师尊已经羽化,信件若不及时焚毁,一旦落到外人手中,定会说清风观与家父结党营私,插手朝政。届时非但对家父不利,更对清风观不利……所以,晚辈便自作主张,决定烧毁……可不巧被她们两个撞见,引起了误会,非说我是杀害师尊的凶手,还把我推下山来……” 苡灵和梅称称睁大了双眼, 我叉,江湖险恶,这是被她反将一军了! 正要出声反驳,只听窦采蓝猛咳了两声,然后全身开始发抖,犹如鸡爪疯一样! 当口鼻涌出了惊人的血量后, 人一翻白眼,就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第137章 徒儿犯错,师父开会 见此场面,梅称称吓得直往苡灵身后躲,“不是我们,是她自己摔下来的……” 四绝君瞪了苡灵一眼,当即抽下发簪,猛刺窦采蓝的十指指尖,放血数滴。 指挥着众人莫慌莫乱,平稳的把窦采蓝抬回袇房,吩咐大家烧热水的烧热水,拿毛巾的拿毛巾。 取出针包,立即施针。 判断是摔伤导致的脑出血,行针以醒脑开窍、启闭固脱为主。 直取肘膝窝,尺泽、委中,两处静脉怒张处点刺放血。 一针下去,哗哗淌血,几乎装满了一小碗才作罢。 再刺足尖,后以艾条同时灸在第二椎尖、第五椎尖处,二火齐下。 忙完了这一流程,又于督脉几处,行罢了上百针,适才保下窦采蓝一口气没断。 一阵针影蹁跹,取下了最后一针后, 四绝君擦着汗,浅声叹道:“我只能保她今日尚存,明日是何情况,还要诊断之后再下结论。” 听了这话,众人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两小只藏到了一角,不敢露头。 苡灵小声:“你踢她干嘛!” 梅称称快哭了:“我见她对你下黑手,就头脑一热!再说了,谁叫她骂我看不起我的,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师尊之死,再加上窦采蓝重伤,几位师长忙到喘不过气儿。 眼见师父忙了两天两夜没合眼,苡灵小心翼翼的端了碗红枣汤给师父,颤抖着声音说道:“师父,您喝口汤,睡一会儿吧。” 四绝君瞥了一眼苡灵没说话,眼中全是血丝。 苡灵鼻子一酸,可又不敢哭,怕给师父忙上添乱。放下了红枣汤,一个人缩去了储物间,和小猫咪团在一起。 小猫咪们全部睁眼了,各个宝石大眼,蓝莹莹的。 苡灵抚摸着这一坨坨小肉肉,也像抚摸着自己。心里又是埋怨又是不甘,明明是好心好意寻找凶手,可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 给窦采蓝施针,施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四绝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命保住了,接下来只能静养。能不能醒来,全看她的造化了。” 普元君派了两个居士,日夜轮班照顾。 四绝君终于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 默默给师父擦了背,递来干净的浴巾,再扶着师父躺下,给师父掖着被角。 瞧着师父的疲惫模样,苡灵替师父感到不值, 小声嘀咕道:“您何必这么辛苦,她就是个杀人凶手,死就死了。” 四绝君反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噼啪一下,正中小嘴:“这是师父第一次打你,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还有,你的打还没挨完。” 苡灵先是一愣,而后马上捂住嘴唇,眼泪奔涌而出, 委屈滔天的坐到了地上,嗷嗷直哭。 四绝君也不理她,哭就哭去。小家伙哭了半天,就是等不到任何回音,自己哭到没意思了,终于站起身,讪讪的躲到外头去了。 三日前,老慧觉抓了老鹰回去, 突然之间预感很差,连忙折身去了一趟灵堂。 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了普元君她们,并提醒道,快去后山看看吧,只怕那两个孩子闲不住,要去找窦采蓝对质呢。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如果没有老慧觉的提醒,只怕“四杀”已至,又是一次的毁尸灭迹。 人无百密,必有一疏。 此次的外在环境并不允许“完美善后”,窦采蓝的罪行也没有“铁证如山”。如若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来一次”,那么整个清风观都要步入“包庇同谋”之列了。 尽管如此,普元君还是书信一封给窦采蓝的父亲窦鸣圣, 只称是小儿玩闹,无意失足。 事到如今,两件祸事都展现出了迷雾重重,扑朔迷离的气质。也算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窦采蓝虽说沉睡不醒,但脉象逐步平稳。师尊那边,也已经定好了下葬日期。 事态告一段落,作为监院的普元君,也是未来住持的她,召集了众师长展开了一次会议。 会议内容有二,一是师尊之死的真相,以及是否还要侦查下去。二是对于两个孩子的处置。 老慧觉率先发言:“我倒是觉得两个孩子功大于过,若不是及时抢回书信,我等尚被蒙在鼓里,不知与那国师的私密交易。” 虚谷子长叹一声:“师父糊涂了呀,就是如此才招惹了杀身之祸。若说是一方毁约,起了杀心,我看不尽如此。只怕是涉足了政事,动了哪个高人的利益,以至遭蒙此难。” 丹枫子:“二师姐所言有理,想来师父之死,背后人事复杂,内情深不可测。不如暂且放放,稍后再论。” 普元君两腮牵动:“纵使要查,当下窦采蓝昏迷不醒,亦是查无所查,审无可审。” 老慧觉咂舌:“原是捉到了那只行凶的白头鹰,打算借它寻找其主。” 普元君冷哼:“纵使找到饲主,又奈他何?一句畜生而已,野性未泯,就能将我等打发了。” 众人静默,这案子一时之间着实陷入了僵局,只能暂搁。 普元君:“说说那两个劣徒吧,你们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四绝君:“大师姐,既然您已经书信与那国师,声称是小儿玩闹,无意失足,也就不便公然处置了。关进房中,略施薄惩即可。” 普元君哼笑:“师妹当真是护犊子啊!照你这个骄纵法,有朝一日养出一方祸害来,贫道也觉得不足为奇了。” 丹枫子:“说句公道话,那日情景,我是亲眼所见。灵儿与窦采蓝虽有龃龉,但那致命一脚,确是称称踢出来的。可称称又是师姐您的亲传弟子,年岁尚小,不知轻重。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还是从轻发落吧。” 普元君从鼻中呼出一口粗气:“这劣徒!” 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贫道怀疑这孩子懂一些摄心术。” 四绝君凝眸:“此话怎讲?” 普元君:“前两日忽地做了一梦,梦中师父与我说道,普元啊,观中小徒总吃素食不利成长,最好每隔几日安排一顿烤鸭为好……”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普元君接着说道:“醒来之后,贫道就纳闷了。一来呢,师父在私下里,从不称我普元,还是直呼幼时乳名。这二来嘛,提到了观中小徒。云清年过十五,没成年的只有四个。那玄灯是个胎里素,观南也从不吃肉。灵儿是个俗家弟子,四师妹必然不会辖制于她,剩下的这个,不就是称称么……” 虚谷子提眉:“再结合我等两次做了同一个梦,所以师姐认为她懂摄心术?” 普元君沉沉点头,面色又严肃起来:“是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妖法。若当真如此,这孩子就留不得了,趁早逐出门去为好。” 众人再度默然。 话说到这里,四绝君便也不能缄口不言了: “罢了,大师姐,我就直说了。经我观察,这并非是摄心术,乃是这孩子天生自带神通,会捕梦,会种梦罢了。她被家人所弃,若再被师门所弃,可就真的无处可依了。不到万不得已,您还是莫动此念。” 接着,四绝君把知晓的情况如实告知,“原是打算寻个法子,为她将这神通化解……” 普元君猛地一拍案,“化解?何其之难!而今看来,只能封印了!” 第138章 梅称称交待后事 两小只凑在花坛边。 苡灵:“她们在开会,估计在商量怎么处置咱俩。不出意外的话,咱俩要脱层皮了。” 梅称称:“你还好,最后那致命一脚是我踢的,我可能活不到明天了。” 苡灵:“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梅称称摇摇头:“趁现在,我跟你交待交待后事吧。” 苡灵:“……” 梅称称:“我今年十三岁半,两袖空空,一事无成。爹不亲娘不爱,刚刚遇到个看上我的师尊,她又死了。平生干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挨骂。原来,只要忍耐过一次莫名其妙的辱骂,就会再迎来一百次。我在最后反击了那个辱骂我的人,我也确实动了杀心。可我不后悔,非但不后悔,还非常快乐!谢谢你苡灵,认识你之后,我感受到了为自己活着的感觉。朝闻道,夕死可矣。等我死了,随便把我埋到哪里好了,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常来看看我。” 苡灵原本是笑着的,听了这话,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称称,你实在是想的太多了。我听说大师伯也是护着你的,要不然干嘛书信给国师,声称她摔下云阶是因为无意失足呢。就算是受到惩罚,也跟死毫不搭边呀,你别这么灰心丧气。” 梅称称长吐了一口气:“不止是因为把她踢下云阶的事,我在刚来清风观的时候,还干过一桩蠢事。” 苡灵:“什么蠢事?” 梅称称:“观里的饭食清汤寡水,我一直都吃不惯。而且我有个习惯,白天是没有食欲的。有一天晚上,特别特别想吃烤鸭,想吃到睡不着觉。我就种梦给师父,假托师尊的口吻告诉她,最好给几个小徒,隔几日就来一顿烤鸭才好。自打种了这个梦,师父看我的眼神就变了,估计是怀疑我使用了什么妖法,甚至有点讨厌我了。罢了,都赖我自作聪明。” 苡灵大叹:“你想吃倒是跟我说呀,师伯她们都是修行多少年的老人精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糊弄。” 梅称称垂下了头:“那时候和你刚认识,怎么好意思呢。” 苡灵:“称称,以后你的异能还是用到刀刃上比较好。” 梅称称望着远方:“以后……恐怕没有以后了……” 苡灵被她气到直跺脚:“哎呀你呀,我都说了不要想太多,你怎么还是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呀!根本就没有这么严重好吧!” 梅称称不说话。 苡灵眼睛一骨碌:“这样,你要实在害怕,我帮你逃过这一遭。” 苡灵抬手指向那片小湖,“你跳下去,别往深处走,淹不死的。我立马就找人来救你,这样你装病几天,也就躲过去了,怎么样?” 梅称称又摇头:“那如果躲不掉呢?病好了还是要罚呢?罢了,直管放马过来呀,我倒要看看她会怎样处置我,也算是领教一下道门规矩了!” 突然学会叛逆的人,就是这么一往无前。 撞了南墙,也要把南墙撞破。 苡灵就要被她急死了:“你要么认错讨饶,要么设法逃脱,就是不好跟大师伯对着干!” 梅称称握住苡灵的手:“苡灵,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刚刚学会勇敢,就不想再退缩了。” 苡灵气到白瞪眼:“这不叫勇敢,这叫莽撞!你不能从一个极端跳到另外一个极端呀!” 梅称称咬定主意,打算死犟到底,一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模样。 紧跟着一扬下巴,“不用再说了,也来不及了,戒律堂的人来了。” 第139章 戒律堂受审 戒律堂在清风观是个特殊的存在。 堂主是师尊的师妹,云游四方去了,就没见过面。 留下了几个徒儿掌管着戒律堂,自开一枝,以她们的方式研习经文道法。 时下,两个小道走到了苡灵和梅称称面前:“两位小师妹,监院传你们到戒律堂。是自己走呢,还是师姐们帮你们一把。” 梅称称观察着她们的微动作,眼看就要上手拎脖领子了。 于是冷笑一声,抬步就往戒律堂走去。 苡灵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便也没耍什么花招,在后面跟上。 一进戒律堂,压迫感扑面而至。 黑压压的室内,墙上挂着几幅祖师的画像, 宝相庄严,生出金刚怒目之感, 无形中写满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字。直叫人心中发虚,五内敬畏。 左右两排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的插着数杆法杖,更是烘托的庄重肃穆,甚有威严! 大师伯高坐于上,下首站着三位师长。 几个小师姐也都在场,各个竖着耳朵,小心翼翼。 今日普元君坚持要封印梅称称的神通,老慧觉劝阻不住,气到回北院去了,没眼看接下来的残酷场面。 苡灵跟师父对了对眼神,四绝君悄悄比了个口型,认错。 苡灵就夹着膀子,溜着小步走到大师伯面前,低头认错道:“大师伯,我错了,请您宽恕我的过失。” 普元君提眉:“你错在哪里?” 苡灵:“我错在没跟师父商量,就私下行事。也错在自以为是,老是觉得比师长们还要高明,还有远见。” 众人憋笑。 普元君:“本座已知晓当时情况。那关键一脚,虽非你所为,却有一部分原因在你身上。你这劣徒好充大个,爱争人先,才带着梅称称一步步行差走错。综上所述,你可愿承认罪过?” 苡灵轻声:“承认。灵儿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众人笑出了声,普元君也没忍住。 压下笑貌,普元君严肃说道:“姑且念在你发心纯良,一心想为师尊找出凶手的份上,本座便饶你一次,不予当众惩戒。四绝君,稍后将这劣徒带回房中,好生管教。” 四绝君出列应是,带着苡灵站到了一旁。 如获大赦的苡灵偷偷朝梅称称挤挤眼, 那意思是,你看呀,只要不出言顶撞,就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好,大人们也识哄的~~! 可梅称称会被点醒吗? 只见她迎着众人目光,走到了普元君面前。 普元君厉声:“跪下!” 梅称称拉着一张脸跪下了。 普元君:“师父问你,你踢向窦采蓝那一脚,可有动了杀心?” 梅称称默了默,而后把脸一昂:“若我说没动杀心,师父信吗?实话说,一半动了一半没动吧,当时只觉得踢她一脚特别解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的人,谁没有动过杀心呢?若按照这个标准来算,所有人都是罪人了。” 普元君拍案大怒:“混账!” 众人也是陡然变色,忧心忡忡的看向这个胡冲乱撞的傻孩子。 普元君被气到脸色发青,双手直抖:“好,那师父再问你,大家做过两次一模一样的梦,可是与你有关?” 梅称称直言不讳:“是我从小会捕梦,会种梦。都是我做的。” 普元君:“当真是从小自带的神通,而不是从别处学来的妖法?” 梅称称一嗤:“您真能说笑,谁教我呀?从前认识我的人只会骂我,不会教我。” 瞧着梅称称的态度,所有人为她捏了一把汗。 普元君牵着两腮,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已坦白罪行,又摆出一副问心无愧,任凭处置的模样,师父亦是无话可说。” 在众人诚惶诚恐,颤颤巍巍的目光之中,普元君站起了身, “来人,搬刑凳,将这孽徒牢牢绑缚上去!” 第140章 身受酷刑 众师长慌了,不忍见小小孩儿遭受酷刑。 “大师姐……请您三思啊……” “是啊大师姐,称称她千错万错,可本性不差。” “大师姐,还是先缓缓,容我找来化解之法……” 普元君一抬手:“莫再多言。今日这孽徒罪过有三,一是伤人行凶,二是乱用神通,三是忤逆师长。三罪并发,断不能饶!以免她日后铸成大错,再难回头。” 苡灵见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急到手心冒汗,满地跺脚。 两个小道听命,一前一后把刑凳抬了过来。 这刑凳比春凳宽上一倍,像张小床,上有绑缚手脚的铁镣枷锁,真是个实打实的刑具! 梅称称不等旁人来提她,自己走了过去。 掌刑的小道身为戒律堂之人,可谓是术业有专攻。 反手一摁梅称称的脖子,一把就给她弄到了凳上。 吧嗒几声,铁镣一开一合,梅称称的双手双脚就被牢牢锁住了。 人呈现出大字型,被死死的困在了刑凳上。 苡灵喊着:“称称,你求饶啊。大师伯,您饶了称称吧,她已经灰心了,您再重罚她,恐怕她求死的心都有了!” 师伯们也不停劝解,可是无济于事。 掌刑人一把撕裂了称称的道袍,从背后裂出一个大口子来。背部,臀腿,全部露了出来。 然后就像摆风水大阵一般,点了几盏油灯在刑凳周围,并安置了几样法器。 准备完毕,普元君端过来一只匣子。 匣子一开,小徒们各个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钉子! 怎么是钉子? 用钉子做什么? 细看了,那钉子就像图钉,拇指肚大小,骨制的,满满一匣子! 小玄灯哇的一声哭了,丹枫子连忙去捂她的嘴。 普元君眼神杀来,目光锋利,“都给本座肃静!” 苡灵拽着师父的衣裳来回摇晃,满面惊恐,“师父,这是要干嘛?救救称称吧,救救称称吧……” 四绝君被这孩子闹的五内烦热, 更是不愿叫她看到如此酷刑,以免生出莫大的心理阴影来。 当即一伸手,猛掐她脑后的风池穴,直把孩子掐的瞳孔放大,晕了过去。 接住了向后歪去的孩子,四绝君抱起她偎在肩头。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想调头就走,不见为净! 对于普元君的行为做法,四绝君是完全是不认同的。 可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事情发生,因为她是监院,也是未来的住持! 梅称称趴在凳上,攥紧了凳头,紧紧的闭上了眼。 普元君取来第一枚钉子,目光扫向了几个师妹:“众师妹看好了,本座今日就教你们封印之术,第一钉,就下在顶窍百会。” 找准位置,毫不犹豫,一贯而入。 梅称称的身子拧了一下。 “第二钉,下在发后哑门。” 梅称称沉吟了一声…… “第三钉,下在第三胸椎,肺俞。” 一声哀嚎撕裂了空气,梅称称颤抖着身子嚎叫道,“你杀了我吧,直接杀了我吧!” 普元君置之不理。 紧接着,从头至颈,再到整个背部,连钉了七个骨钉。 七个骨钉犹如七星连珠,白花花的钉在那孩子的身上,一气呵成,服帖入肉。 梅称称的感受难以尽述,不仅是凿骨吸髓的尖锐, 还伴随着心志的丧乱,以及灵气挣扎所带来的阵痛…… 灵气与封印术,两股力量对抗着。 体内气流翻涌,渐渐的,剥离感油然而生! 就像从头顶一撕,撕下了整张人皮! 又像浪花,随着钉子的增加,浪花就越滚越大,终于卷成滔天巨浪。 而后,大浪过境,忽地湮灭了…… 梅称称死尸一般趴在那里,面色灰白,冷汗淋漓,也流不出汗来了。 吓傻的小师姐们许久许久都忘记了呼吸…… 四绝君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轻拍着怀中的小灵儿,生怕她在梦里也会受惊。 其他三位师长,垂泪的垂泪,叹气的叹气。 方才的叫声已经出离了惨叫,甚至听不出来那是人声……身魂分家,简直成了生理性的控诉! 就像是受了重伤的人,你看着他流泪,还劝慰他别哭, 其实呢,哪里是人在哭,只是身体在哭罢了。 虚谷子扶着额头,上前几步。先是看看梅称称的状态,再口气祈求的说道:“大师姐,妥了吧。灵力已被封印了,今后若无外力干预,想来她自己是打不通的。您也不必再担忧她乱用神通,闯下大祸了……” 普元君面不改色,神态如常。 就好像在做“正确的事情”,就可以完全忽略感情一样。 在这一点上,在场之人甘拜下风。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许真的对梅称称没有什么感情。 师徒相处不过十余日,根本来不及培养感情。况且当时认下她,一多半也是碍于情面与身份罢了。 她听了虚谷子的话,侧目瞥了瞥梅称称的神色, 这孩子倒算顽强,人还醒着,并没有昏厥过去。 “称称。” 普元君呼唤着她的便宜徒儿,“方才这七钉,是为了封印住你的灵力神通。剩下的这六钉,是为了惩罚你的过错。今日的惩戒,为师必叫你铭记五内,永远不忘!” 第141章 全身上下十三钉 咕咚一声,又晕一个。 丹枫子连忙去接倒下的小玄灯,顺势给普元君跪下了。 “大师姐,小徒们都吓坏了。您这样不肯留情,杀的也是一众孩儿的胆呀。” 普元君看了一眼玄灯,又看了眼四绝君怀中的灵儿。 “杀杀她们的胆也好。以后在本座治下,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藐视规矩,胡作妄为!” 她把字眼咬的很重,严峻的声音在堂内回响着, 也是在警告大家,裁决已定,不容置喙。 扒开梅称称被撕裂的道袍,一整个屁股露了出来。 这孩子本就面黄肌瘦,调理过脾胃之后,稍稍胖了两斤。但长出来的这点肉显然是不够的,此刻看去,肋骨嶙峋,两瓣屁股扁扁的,软软的,一点都不白胖弹实。 并且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小坑,就在环跳穴的位置。 旁观在侧的师长们一眼看去,就知这是先天禀赋不足,再加后天失养所致。 一时间,更是唏嘘连连,怜悯加倍。 饶是如此,普元君还是找到了相对肉多肉厚的地方,就像牛肉火锅店在给牛肉分区。哪里是扎得痛的,哪里是扎不死的。 就在臀尖的位置,下了第一颗钉。 打算下完钉子后,还要打板子, 所以普元君就在一整匣的钉子当中,选取了六个最扁圆的,最贴合皮肉的。 可谓是“钉尖杆直,帽圆而正”。 她手法老道,两指拈起那颗钉。打量了一番钉子后,避开了孩子屁股上的血管,稳稳嵌入。 扎入纯肉里头,并没有方才扎入经络那么疼。 梅称称甚至在心里暗嗤了一声,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个开始。 每边各嵌入三颗,十分对称。 伴随着梅称称的哼叫声,扎完了这六颗钉子。 从旁看去,这六颗骨钉就像围棋的白子,分布在屁屁制成的棋盘上,十分诡异。 又十分病态的生出了一种浑然一体的错觉来。 “刑道,取木板来。十个板子,不许留情。”普元君抬眸,对掌刑的说道。 众师长本以为完事了,此刻又睁大了双眼。 四绝君发指眦裂,嫌恶的摇了摇头。回避目光,只关注着怀里的小灵儿,庆幸方才力气够足,才没有叫这孩子过早醒来。 木板在这里属于最小号的法杖。 两寸宽,三尺长。 掌刑的拎了一根过来,对准了受刑部位,低低扬起,重重拍下。 板子在半路上添了力道, 等扪到嵌着钉子的臀肉上时,不能立即卸力,反而要稳住力气,把力道往里压一压,这样才不会把钉子带出来。 一板下去,钉子在肉里钻啊钻,还会互相咬架! 梅称称身子扭拧。 越疼越动,越动越疼,很快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皮疼、肉疼,外头疼,里头疼,每一缕肌肉纤维都在疼。 百爪挠心啊! 不止是疼,还难受,难受的手指乱抓,抓裂了指甲。难受的牙齿乱咬,几乎把牙齿咬断。 打到第五板的时候,孩子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 影影绰绰之中,梅称称感觉自己的下半身被穿透了…… 钉子犹如钉到了坐骨上! 十板打完,脑袋从刑凳上垂了下来。 皮肉没破,板花累累。扁平的屁股肿胀的暄软浑圆,一片紫艳。肉上嵌着的六颗白色钉子像是六只眼睛,随着皮肉的颤抖一眨一眨,格外瘆人。 普元君对用刑结果表示满意,抚了一把徒儿的伤处后,才将钉子一颗颗取下。 由于扎进去的时候避开了血管,倒是终归没带出多少血来,只是一丝丝,一丝丝,像是红蜘蛛吐出的线。尽管钉尖在肉里遨游了许久。 松了绑,先简单敷上了一层药布。 然后就像收尸一般,用被子把梅称称裹好,着人把她抱回房去。 足足十三钉, 十三钉下来,恐怕人已经废了一半。 普元君又对众师徒训话几句,说些以此为戒的话,适才一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快步离开。 踏出戒律堂门槛的时候,各个甩了甩耳朵,只想把方才听到的乱耳之音悉数拂去! 第142章 该打你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四绝君坐在床头,一只手拿书,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小脑瓜。 苡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师父的手心里, 这种感觉,就好像整条脊椎都融化了,甘甜的融化在掌心之中,成了一枚掌上明珠。 柔弱无骨的动了动,四绝君发现她醒了。一双笑眸看了过来,满是温慈,如若温水淌过,又若浸泡在羊水之中。 “我……这是,怎么了?”小家伙嗫嚅哼唧。 “灵儿吓晕过去了,原来如此胆小。”四绝君故意这样回答。 小家伙大为诧异,“啊,我被吓晕了……” 不可置信的支起上身,终于想起在戒律堂的事情,“呀,称称怎么样了?” 四绝君平声静气的把情况告诉了她:“称称被封印了灵力,也受到了责罚,已经被抱回房中,医治去了。” 苡灵小嘴大张:“那不会太严重吧,能活下来吗?” “能活。不过,且需养着呢。”四绝君逗逗她的小脸:“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还有功夫惦记旁人。” 苡灵小嘴一瘪:“师父别打我。” 四绝君蛾眉一压:“灵儿不该打吗?你们两个呢,称称是伥鬼,你可是背后的那只老虎。若没有你的怂恿起哄架秧子,伥鬼可是落不到这一步的。” 苡灵反驳:“如果没有最后那致命一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四绝君提眉:“那可未必。先前蹴鞠场上,你可是杀心骤起,锋芒毕露。今次正面与窦采蓝交锋,脑中想的又是制服他人的戏码。你的这些心思,与好勇斗狠、唯我独尊的魔头有何两样?” 被戳穿了藏在最深处的小心思,苡灵垂了垂眸子。 旋即,又立马可怜兮兮的捂住小嘴,“可是师父已经打过了,嘴唇现在还疼呢。” 四绝君扑哧一笑,“那日就叫你好好想想缘何打你,看来全把师父的话当耳旁风了。你且想去,若还是想不明白,师父只能打的更痛一些,帮你想明白了。” 苡灵往师父怀里拱:“师父最温柔了,不打灵儿。” 四绝君捋着孩子的头发,笑唇弯弯:“今日你受了惊,今日不打。等到可以挨打的时候,师父会提前通知你的。” 苡灵咔咔两声,继续装可怜,希望能扭转师父的想法。 并在心里合计,只要接下来表现的好一点,肯定就不用挨打了。 但对于四绝君来说,早已知晓有三条人命断送在这孩子手上。因她机巧聪明,运气又佳,三次全叫她逃了过去。 那今后呢? 如果再叫她掖着性子走下去,惹来杀身之祸是迟早的事。 管教亦是保护。 但凡她有任何恶念生起,便要立即阻断,扼杀于摇篮。 正所谓,消灭于微末,防患于未然。 不会轻易打她,但只要决定打了,就一定会履行。 怀里的小家伙哪知道师父的计议深远,更不懂师父的慧智明心。从滴溜溜的小眼神中就可以看出,还仗着师父性子温和,以为能顺利逃脱呢。 四绝君把一切看在眼里,明面上捋着她的小手,安抚着她的惊心。实际上正想着,该怎样给这小魔头十足的教训呢~ 第143章 梅称称宁愿住狗窝 梅称称半夜醒来的时候,映着夜烛的残光,发现又回到了师父的袇房。 师姐云清睡在身旁,师父还是睡在她的大床上。 呵呵,师父?她算哪门子的师父。 动了动身子,身上的十三个窟窿就开始唱歌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每个窟窿里埋着一只海胆。 千难万难的坐起了身,再拖着一副残躯下了地。 腰是抬不直的,眼睛也模糊。模模糊糊之中,发现窗子上结了好多冰花。 伸手戳着冰花,就像病重将死的人看到窗外新萌的绿叶。 生的希望既在眼前,又很遥远。 呜呜嚎叫的风雪声透进耳朵,趴近了窗子往外一看,果然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真多啊…… 雪花被风笼成一团,肆虐漫舞,那么欢脱,那么具有生命力。 梅称称就披着她的小被子,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门外。 风扑过来,直钻鼻子。梅称称皱着五官,张嘴抬头,咬了一片雪在口中,冰凉沁喉。 全身很快被被雪花盖满, 身上的痛楚随着寒冷,竟也一点点淡去了…… 精神不是清醒的,人就迷迷糊糊的跟着感觉走。反正不想跟那个所谓的师父共处一室,去到哪里都好。 披着被子漫无目的的走啊走啊,光脚丫在路上踩出了一串脚印。 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前头有个小木屋。 然后身子一钻,蜷进了木屋内,裹着被子睡着了。 普元君和云清是被冷风吹醒的。坐起一看,屋门开着,外头又下雪了。 很快发现称称不见了。 两人披衣下床,发现一串小脚印从门口开始,往远处延伸。于是就跟着脚印找,一路找到了斋堂侧门的狗窝前。 云清:“……” 弯腰往狗窝里一看,称称正跟大黄睡在一起呢。 原本冻到吱哇乱叫的大黄正在想妈妈,突然有个丫头片子钻了进来,挨着自己就躺下了。软软的被子包围过来,大黄立马贴着梅称称卧下,身子一暖,也跟着呼呼大睡起来。 “你这!” 云清无语,回头请示师父该怎么办。 可惊讶的发现师父直戳戳的站在那里,面色悲怆。雪花粘在她的头发上,莫名生出一点孤苦伶仃的意味来。 “师父,您怎么了?”云清出声询问。 普元君见此场面,一闪之间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也是个冬天,也是个下雪的日子,自己被后娘赶出了家门,就跟现在的称称一样,睡进了狗窝。 四十年后,情景重现。 普元君惊觉自己已经变成了那个曾经最讨厌的人,也成为了苛待孩子的后娘。 四十年前射出的一支箭,而今正中的却是自己的心头。 她面庞僵硬,血都冰凉。嘴唇动了半天才把话吐了出来,颤颤的,像是在质问自己:“是我把这孩子弄成这样的……” 师父的一双眼有些发直,云清有些吓到了, “师父,您别难过。师妹她险伤人命,理应当罚啊。您要实在心疼,今后就多照顾她些,只是千万不要多想,不要苦着您自个儿了。” 普元君依旧站着不动,被死去的记忆狠狠拉扯着。任凭锋利的雪片割在脸上,痛心难掩,懊恼不已。 心中麻木不仁的一部分,在此夜一点而醒。 云清把称称从狗窝里拖了出来,被子已经脏了,就留给了大黄。 淋着漫天风雪把她抱回房中,趁着她迷迷瞪瞪,又喂了一回药。再度安置躺下,普元君第一次睡在了这孩子身旁。 伸了伸手,想学着四师妹搂灵儿的模样去搂搂她, 可还是缩回了手,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转过天来,明雪映窗。 四绝君在窗前教灵儿读书练字,逐字逐句的解,手把手的教。 “冬日天寒,适合静坐修学,灵儿的性子也需要用书本浸一浸,养一养了,那么这段时间就不教你武艺了。” 小灵儿捏着毛笔,长睫毛在书页上眨了眨,口音猾狭的说道:“师父是怕我学的更厉害了,就更能闯祸了。” 四绝君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个闯祸精,那就乖乖修身养性。” 灵儿指着经书里的一行:“师父,这句话我不是很认可。男清女浊,男动女静。这也太性别歧视了,难道我们就比男人浑浊腌臜?好动的女子也是大把呀!” 四绝君解答道:“此浊非彼浊,乃是包容承载的意思。正如坤卦,坤者地也,厚德载物。还有阴柔,细腻,忍耐的意思。而书中的男女之分,是指阴阳两种能量罢了。” 灵儿有点明白了:“那也就是说,男人也可能是阴性能量,女人也可能是阳性能量。” 四绝君点头:“没错。正如每个人都有阴阳两面,只看比例的不同,也会随时变化。” 灵儿突然想起了梅称称:“称称就是这样,从前过于阴柔,所以总受欺负。而今突然阳刚了,就连大师伯也要顶撞。” 一提起那孩子,四绝君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禁出声叹道:“她们师徒二人性格相悖,并不合拍。再这样针尖对麦芒的相处下去,恐怕称称有夭折之患啊。” 话说到这,门吱咛一声被推开了。 慧觉道长带着一身风雪过来了,“老道也是这么认为,再叫称称养在普元房内,铁定要嗝屁玩完!” 第144章 抢孩子大战 四绝君起身相迎,“这样大的风雪,道长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着小童知会弟子一声就好。” 老慧觉掸了掸身上的雪,一开口说话中气十足,“那多麻烦!我虽说是个老家伙,可最不喜欢摆师长架子,直接过来一趟多省事了。” 入座看茶。 “道长所为何来?” “那我就直说了。四绝你是半路来的咱们清风观,看待事情会比她们几个冷静客观的多。我呢,想把称称养在膝下,你觉得如何?” “道长若是肯养称称,便是那孩子的福分了,只是不知大师姐意下如何。” 老慧觉一摆手:“她不同意。” 四绝君一提眉:“哦?这倒是叫人意外。” 老慧觉哼笑了两声:“听说了么,昨夜称称醒来,自己睡狗窝去了。我估摸着就是这事刺激了普元。原本呢,她并不喜爱那孩子,被这事一激,又不愿放手了。” 四绝君静思了片刻:“兴许是大师姐有所反思。” 老慧觉又哼了一声:“我算是看着普元长大的,她那性子铁板一块,寸草不生,没有一丁点女子家的熨帖。亏得云清是个木头疙瘩,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可称称不一样啊,那孩子心里头敏锐脆弱着呢。” 四绝君点头:“大师姐确实粗枝大叶,不解人情。” 老慧觉把嘴一咧:“你那都是客气话!要我说,甭看她表面上人五人六的,实际上一根筋,还反应迟钝!” 苡灵哈哈大笑,听长辈骂大师伯真是痛快。 老慧觉哎嘿一声,看向了苡灵,“这小崽子坏的很呐,还笑!”然后弓起身子像只老猴儿,逮住苡灵就是一顿咯吱。 啊哈哈哈哈,苡灵疯笑。 老慧觉不撒手,快把孩子咯吱到笑断气了。 然后照准小脸蛋就是连环啵啵,“瞧呀四绝,你把这孩子养的多好,能说会笑,粉红嘟嘟的,我希望称称以后也能这样。” 四绝君把苡灵接过来,眼眸一转: “道长,按照大师姐的性子来说,认准的事情恐难更改,只怕是劝不住的。不如,您就硬抢吧。” 老慧觉双眼一亮:“对啊!我硬抢不完了!” 苡灵也跟着点头:“对呀对呀,您是长辈,大师伯拿您没办法的。” 老慧觉当场拍板,欢欢喜喜,快跑着抢孩子去了! 带上了医堂的两个居士,当即杀进了普元君屋里。 进门一看,梅称称被逼到了墙角,普元君正端着药碗厉斥她喝药。 二话不说,杠住梅称称就往外走,“孩子我带走了啊!” 普元君把药碗一掷,当即撵了出来。 “师祖,师祖,您这是做什么!本座已经说了,您岁数大了,该是静养的时候,怎能经得住养育孩子的劳苦。” 老慧觉只管往前走,“回去吧啊,别跟我瞎咧咧。你不适合养孩子,早晚得把孩子养死!” 普元君被气蒙圈了:“您这话何意,难道云清不是我养大的?” 老慧觉咧着大牙:“云清能从你手里活下来纯属命大!老道我都感到后怕!再说了,那时候有你师父帮着照顾,现在说啥也不能叫你养了!” 撂下这话,大步流星的往北院走去。 普元喊来了云清,抢孩子大战正式开始! 一声哨响,双方加入了各自阵营,抢大腿的抢大腿,抢肩膀的抢肩膀,梅称称的双脚已经离了地,梅称称就要被五马分尸了! 哇的一声,孩子被扯痛了伤口。 老慧觉一急眼,一脚踹在了普元身上,“滚蛋!” 普元君气的脸都青紫。 能不气么,一贯严肃的她被人这样拆台,浑身的师长包袱都要被扒光了,简直是要气死了呢。 再不甘心的看着梅称称,“都别抢,叫称称来选。称称,你愿意跟着师父,还是愿意跟着慧觉道长?” 这踏马还用问? 梅称称缩在老慧觉身后,眼都没抬。 老慧觉咧嘴一笑,“看见了吧,不用再说啥了吧。”然后牵住梅称称的手,“走,跟祖祖回家。” 第145章 师父徒儿,互相保护 梅称称被带回了北院。 老慧觉托人给她买回来了鸡腿鸡翅,又重新配了一副甜口的汤药。 没敢买她从前最喜欢的烤鸭,怕她想起有关烤鸭的伤心事,再刺激到她。 一切弄好了,端到了她面前。 梅称称只是睁着空洞的大眼,不为所动。 老慧觉并不逼她,只是神色松快的说道:“称称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自己决定哟。” 留给她自由空间,就去忙别的事去了。 回过头来,看见桌上的吃食只动了两口,人又缩回墙角去了。 老慧觉便端来一筐莲子,笑着说道:“祖祖年纪大了,眼神没有你们小孩家好使,愿不愿帮着祖祖,把莲心取出来呀?” 梅称称不答话。 老慧觉就把莲子搁在了她面前,没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梅称称就把手伸向了莲子,一颗一颗,细致的剥了起来。 看在眼里的老慧觉很是欣慰。 早就知道,绝大部分孩子都是好孩子,他们是愿意为大人分忧的。但此时,叫她帮手并不是忙不过来了,而是在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到了晚上,任她自己蜷在榻上,为她盖好被子就妥。 如是张弛有度的放养了两日,终于在这孩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众师长听说了抢孩子的事,各个偷笑了一回。 怪不得大师姐这两天脸色黢黑,原来是被师祖下了面子。 丹枫子带着玄灯过来串门子,“最近一连出了几桩大事,搞得观里沉沉闷闷的。现下都好了,咱们是时候找点乐子了。” 四绝君笑道:“看来三师姐有主意了。” 丹枫子眉飞色舞:“方才我登上塔顶一看,东墙外的随园开满了红梅。趁这会儿雪停,那随园园主柳东先生又是我的旧交,人是一等一的好客,不如咱们就去赏梅吧。” 四绝君和灵儿对视一眼:“也好。” 再去接上虚谷子和观南,三对师徒欣然而往,踏雪寻梅。 从东边小门出去,直插随园。笃笃笃,叩了叩简易的木门,有书童前来应门,眉开眼笑:“原来是几位仙家,家主本就打算书一请帖,邀丹枫真人前来赏梅呢,快快请进。” 步入留园,梅枝横斜,香气染衣。 放眼一圈,园子虽说不小,可就要装不下肆虐竞放的红梅了。 梅花开的紧密,几乎压弯了枝桠。枝桠撞到了苡灵的头上,落下两片花瓣来。 小家伙笑看师父, 只见师父腰肢一转,轻盈的拂开了花枝,再为孩子将落花扫去。 就是这么微不足道一小事,师父也要为苡灵打点妥当。 一灰袍男子从梅影深处走来,无意看见了这流风回雪的一转身,直接看愣了双眼。 苡灵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儒生雅气,留着两绺小胡。 是个喜文弄墨,书画遣兴,钻研雅趣之人。当然,这是往好听里说。他这样直戳戳的盯着师父看,小家伙显然就不愿意了。 愣了半天,男子终于回过神来, 单立掌笑道:“道长们有礼了。今日得诸位芳步莅临,实为小园之幸。” “这位就是随园园主,柳东先生。”丹枫子为大家介绍道。 几下里相互问好,寒暄客套。 小家伙踮起脚尖扒到师父耳边,“师父,您别搭理他,记得鱼玄机吗?这种骚人墨客最危险了,还不如匹夫莽汉,鱼玄机就是被这种人害死的!” 四绝君朝小家伙一眨眼,“多谢灵儿提醒。师父特意带了一瓮来,咱们只管收集梅上雪烹茶喝就是。” 第146章 吃饱玩够,准备结算 师徒两个在梅影深处,精心收集着梅上雪。 小玄灯和观南穿梭在梅丛之间,欢呼打闹。 虚谷子和丹枫子各做一诗,而后帮着柳东先生准备着烧烤炉和碳火。今日有特供的鹿肉,蹄筋,还有各式蔬果。 出家人并非全然茹素,偶尔沾沾荤腥也无伤大雅。 既在随园,那就随缘罢了。 烧烤的一应物品准备妥当,离晚膳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柳东先生便坐回了廊亭之中,望着满园倩影,默默的提起了画笔。 有偏爱做美人图者,就是柳东先生了。 画笔滞了滞,眼睛还是望向了园子一角的四绝君。 随即笔走龙蛇,将梅树一侧的四绝君画得是一副玉貌仙骨。冰雪比之,都要逊色三分。 还把一旁的半大团子当成点缀,添了上去。 笔法夸张,加重了师徒两人的特点,一个愈发高挑颀长,一个尤为矮萌小巧。 画罢了轮廓,一点点润色, 柳东先生的小胡子动了动,玩味其中,很是快哉。 收集罢了一瓮雪,苡灵蹦蹦跳跳的跑在前头。冷不丁发现那人时不时的往这边瞟,再看他手上的画笔,当即就明白了。 好家伙的,男版宋小蝶啊!专爱偷画别人! 这还了得。立马冲了过去,一把夺过画纸!打眼一瞧,果然没猜错! 原想撕个稀碎,可考虑到是师父的画像, 忍了忍,折好了放进袖袋,瞪着两只大眼睛吼道:“谁叫你画我们的!你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道歉!” 柳东先生大笑:“好凶的小丫头呀。” 四绝君连忙过来:“出了何事?为何对先生大喊大叫。” 苡灵拉住师父:“他画我们,不怀好意。若叫这画流传出去,也对师父名声不好。” 柳东先生讪讪的:“是我唐突孟浪了。只觉道长仙姿绰约,堪为一景,于是随笔画来。令徒所言不差,请恕在下思虑不周之过。” 四绝君浅笑:“小徒护师心切,也望先生不要与她计较。” 柳东先生站起身:“岂会岂会,道长多虑了。”旋即伸手一请,“晚膳时间就要到了,不如移上几步。今日有最鲜嫩的鹿肉,是从未满三个月的小鹿身上取下的。” 四绝君立掌点头。 饭桌就摆在园子里,方便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白雪红梅。 众人围坐一圈,桌上的几个烤炉十分精致,跟如今的烤鱼炉差不多大小。 内有红碳,烧的正旺。热气腾腾,虽置身雪地,可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在炉上铺好铁网,夹了晶莹红润的肉片在上头,翻了几个面,就开始滋滋冒油了。 书童把烫好的酒给大家满上。 从不吃肉的玄灯和观南闻见肉香捂了捂鼻子,苡灵大笑,“你们两个不吃,可是没口福了。” 说着夹起一片外焦里嫩的肉肉,点了蘸料送入口中,嚼了一个满嘴流油。 “是香喔!小鹿在嘴里蹦跶。” 玄灯嫌弃的噘了噘嘴:“今日你吃小鹿,改日小鹿吃你。” 苡灵愣住。 满桌人哈哈大笑。 柳东先生玩笑道:“这孩子格外凶,确实是只吃肉的小猛兽。那今日先生就把最好的鹿肉都烧给你,你可不许再因为方才的事情跟先生置气了。” 苡灵晃晃脑袋:“一顿鹿肉就想收买我,那可是不够的。” 柳东先生笑着:“喔?那不然,两顿?” 苡灵一哼:“先生是想借着烤肉,再见我师父一回吧,想的美。” 哈哈哈,满桌人又笑了起来。 四绝君朝苡灵一压眉,“不许对先生无礼。” 丹枫子调解道:“柳东先生大而化之,潇洒不羁,看见了貌美的女子,心生向往也属正常。相交数年,我还是了解他的,他就是一时兴起,随手作画罢了。师妹和灵儿就不要过于怪罪他了。” 苡灵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当即还嘴:“三师伯既然觉得被男人画来画去的无所谓,那您就留下来给他画吧。” 一句话,整了个大家不吱声。 小玄灯有点生气了:“师妹怎么得理不饶人的,不许你顶撞我师父!” 苡灵啪的一声拍了筷子:“你才八岁,你懂什么!轮不到你说话!” 小玄灯身子一震,瘪嘴要哭,被丹枫子瞪了回去。 眼看四绝君也变了脸色,虚谷子笑着站起身,给烤炉添上菜,“好了好了,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们的嘴。柳东先生,这随园也有年头了,恐怕比清风观建成的时间还要长吧?” 正尴尬的柳东先生接住了台阶,笑着与大家讲述了随园的来历。 气氛融洽起来。谈笑之间,觥筹交错,酒足饭饱。 在回去的路上,四绝君回想着方才灵儿的言行举止,可谓是愠怒满怀。 今天没白来,总算见识了这孩子的强量跋扈,目无尊长。 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是该给她教训的时候了。 第147章 先扔到师伯房里,随她管教 一行人走到了袇房前。 四绝君转过头:“给三师伯道歉。” 苡灵不动,抬头看着师父的脸色。那意思显然就是,观察师父的真实情绪,好见机行事。 一见她毫无悔过之心,四绝君便不打算给她机会了。 推着她推进了丹枫子的房内:“三师姐,方才这孩子出言不逊,顶撞于你。今夜我就把她留在你房里了,要打要骂,随你管教。只要不死不残,我断不会多说一字。” 苡灵睁大了眼,大为意外。 眼看师父要走,苡灵连忙哼唧,“师父别扔下我,别扔下我。” “为师方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现在为时已晚。”四绝君转身就走。 苡灵撵了出去,紧紧的抓住师父的衣角。 四绝君把她推开,径直回房。 苡灵愣在原地,然后哇的一声,哭着跑着追赶过来。 跑的太急,脚尖绊脚尖,叭叽一声摔倒在地。摔的实在,几乎摔了个满嘴啃雪,就跟往地上砸了一只苹果似的。 四绝君停下了脚步,丹枫子和小玄灯也围了过来。 苡灵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着满脸泪珠扑向师父,那小模样真跟师父不要她了似的。 扑过来抱住师父的双腿,哇哇地哭。 流下的眼泪超级大颗,整个人哭的跟葡萄精裂口了似的,哗哗流水,泪大如珠。 四绝君一心疼,欲要伸手抱她。 丹枫子目色一凛,朝四绝君摆了摆手。 四绝君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用哭闹要挟为师呢。于是拽开了她的手,直接回去房中,吧嗒一声锁上了门。 小家伙没有得逞,坐在地上持续哭泣。 丹枫子也不理她,也不哄她。乖了才抱,不乖不抱。 等她哭声渐低,改为抽泣的时候,丹枫子才对小玄灯一使眼色:“师妹在闹人了,你作为师姐应当从旁劝解,快扶她起来呀。” 然后,八岁的成熟师姐就扶起了十三岁的幼稚师妹, 用长辈的口吻说道:“师妹不要哭了,今晚和我睡一起不好吗?咱们两个可以蒙上被子说说话呀。” 苡灵抬起眸子,看着丹枫子的表情。 看看她会不会按照师父所说,揍自己一顿,只要不死不残就随便揍。 丹枫子就要笑出声,抿着嘴唇朝两个娃招了招手。 把她带回房内,帮她褪下了摔脏的外衣外裤泡在盆里,并在炉上煮了一壶茅根竹蔗水消食。 晚上吃了大量烧烤,也要去去火气。 端起了热气腾腾的杯子,苡灵把嘴唇浸泡在甜水之中。眼睛都没敢乱瞟,变得安安静静的。 丹枫子适时说道:“今夜席间,你言辞不敬,顶撞师伯。按理来说,师伯是可以惩罚你的。” 苡灵端着茶杯的小手动了动。 丹枫子:“但话说回来,你毕竟有师父在前。是否管教,如何管教,当由你师父定夺,师伯也不便越俎代庖。至于把你留在师伯房中,说些任凭处置的话,其实是在保护你。你师父担心师伯不喜欢你了,不利于你今后与大家融洽共处。灵儿,你师父的苦心,你可懂得?” 苡灵点了点头,小模样老老实实。 丹枫子笑了笑,叫玄灯带着她玩。月上当空,带着孩子们洗漱之后,拿了一条新被子在床里头捏了个窝。 小玄灯笑嘻嘻的,“师妹睡里头,我睡中间,师父睡外面。” 有小伙伴睡在一起,小孩子都是很开心的呢~ 第148章 四绝君的羞耻教育(上) 对于苡灵来说,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爱面子不松口。 再加上自己不理亏,还有人反驳的话,那可是要争锋到底了。 所以在烤肉席上才话如连珠,怼了众师长一个下不来台。 四绝君一回房中,就立马焚香打坐,消一消内心的余怒,再观一观这孩子的心境。 她刚才可谓在一众师长面前,狠狠的耍了一顿威风! 还有对待柳东先生的态度,凡是不认可的,厌恶的,她最喜欢的方式还是直接消灭。 还是一只未经教化的小兽啊! 转天一早。 苡灵掂着小步子,溜溜溜的掂回了师父的房内,嘻嘻的笑着,就好像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师父早呀。” 四绝君手执木梳,慢条斯理的梳着发尾,浅浅的一转眸,又把目光挪了回来。 “师父我们今天干什么?是修习课业,还是去办事呀?” 四绝君放下木梳,坐在梳妆凳上,把苡灵拉到了自己面前,直直的看着她,语气是一个平静如常:“今天挨打。” 小家伙愣住,连睫毛都不颤了。 四绝君:“为师要与你二师伯出门一趟,置办师尊葬礼所需的物品,预计晚饭时辰方归。白天里,师父交待你三件事,第一件,把上回教你的《清静经》抄写十遍。第二件,只许你待在袇房和斋堂,不许去往别处。第三件,把小屁股准备好,晚上挨打。” 小家伙酸了鼻子,要瘪嘴吭叽。 四绝君站起身,拿好背囊就出门去了,不给她任何耍赖撒娇的机会。 这是多么难熬的一天,这是多么漫长的一天。 坐在那书桌上,如坐针毡。 起先是怎么都研不好磨,不是稠了,就是稀了。 后面又觉得毛笔总分叉,如是歪歪扭扭的写了一沓宣纸,跟鸡爪挠的差不了太多。 《清静经》总共三百九十一字,抄写十遍也不是个小数了。 拖延了一上午没完成,晌午在斋堂扒了两口饭后,又赶紧回来接着写。 写到最后的时候,连写的是什么字都认不出来了。 搁了笔,揉着满手的黑墨,目色放空的看着窗外,真累啊…… 突然有点小后悔,昨天若是姑姑在的话,她肯定当场就打了,师父还是包容忍耐了自己很多很多。 日头斜下的时候,西边天际红日如灯。 落霞照着地上的残雪,涂上了一抹金光。但大部分的颜色,就是逐渐苍蓝下去的雪色,师父就踩着蓝色的雪,一步步归来了。 乖乖给师父倒水洗手,希望可以稍加弥补。 还主动把抄写的经文拿过来,给师父检查。 四绝君知道她的意思,还试图在最后时限之前设法逃脱,这也称得上不抛弃不放弃的可贵精神了。 点灯上烛,饮罢了一杯茶。 休息了片刻后,四绝君把苡灵叫到了跟前:“灵儿,记得你第一次宿在清风观时,对师父的保证吗?” 苡灵垂下了脑袋:“我说听师父的话,师父说什么都听。” 四绝君点头:“好,相信你已经知道自己食言无信了。并且你一贯随心所欲,那今日师父便要学着灵儿,也随心所欲一回,叫你感受一下随心所欲的代价。” 苡灵眨眨眼睛,不明白师父是什么意思。 只见师父站起身,出去了一趟,然后竟然把小玄灯带了进来。 关上了门,把一只枕头放在了床前的茵席上,然后就来捉躲到墙角的灵儿了。 给她掂到席上,除去了外袍,再一层层扒着裤子。 苡灵脸都烧红,尴尬的看了一眼玄灯。脑袋左右摇了摇,脚步来回踮了踮,看样子想逃,可是被师父紧紧攥着呢。 除去了多余的衣物,给她放趴在了枕头上。 小屁股底下垫着东西,撅的那叫一个高呀~~ 要当着比自己还小的人挨揍,苡灵羞臊的把脸埋进了臂弯里。脸蛋那个烫啊,那个烧,直蹭蹭冒火,就快自燃了! 四绝君就一直攥着她的翅根,像是全程拎着一只小鸡, 把她码放好后,抬头对小玄灯说道:“灵儿犯错了,需要受到教训。可是师叔的力气太大了,担心全程打下来,把她打坏。玄灯作为师姐,愿不愿意代师叔惩罚一下师妹呀?” 小玄灯深明大义:“弟子愿意为师叔分忧。” 轰的一下,苡灵浑身的气血直冲脑门!师父,你为什么要羞辱灵儿! 第149章 四绝君的羞耻教育(中) 四绝君前面说过,君子耻之,小人痛之。 这句话用在管教孩子方面,就可以理解为,责罚普通的孩子,要打的痛,这样才会知痛而止。而高自尊的孩子,就要设法让她感到羞耻,这样比打的痛还要有效果。 灵儿怎知这句,只以为师父言出必行,真的在“随心所欲”了。 强烈的挣扎起来,四绝君反剪了她的双手,对玄灯一使眼色,“来,用你的小手打她二十下,只打屁股。” 小玄灯扛起了师姐的大任, 以应当应分的面貌蹲到了师妹身边。扬起小手,照准了一边屁屁蛋就是一下。 轻轻的小清脆,表皮儿红都没红。 四绝君对小玄灯点了点头,作为对她的支持鼓励。 小玄灯受到鼓励也就放开了,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颇有规律的打来。 噼嚓,噼嚓, 巴掌哪里是打在屁屁上,分明是打在了苡灵的脸上。那小脸红的啊,跟猴屁股似的,窘迫到双眼直冒泪光。 被反剪着双手,上半身紧紧的贴在茵席上, 身子不愿接受这样的遭遇,扭拧个不停,像只萌萌的扭扭蛇。 四绝君就出言臊她:“看来灵儿很喜欢三师姐的责打,扭啊扭的,好像在迎接巴掌似的。” 苡灵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动。 脸上的红云把眼皮也烧成了红色,双眸也被噙住的泪水烫成了红色。 没再撒娇,没有求饶, 当着一个八岁小孩的面要是如此,那真的是脸面全无了。 小玄灯打的认真,一副不辱使命的模样,还照顾到了左右两边的对称,保证打到同样的轻重。 最后两巴掌提了提气,用力的以掌心拍打过来。 小手出了汗,还跟受责的肉团团黏了一黏,而后看了眼被打出来的薄薄红晕,脆声说道,“师叔,二十下已完毕。” 四绝君郑重点头:“玄灯果真懂事,明白师姐就是师姐,师妹就是师妹。责任不同,身份有别,自当长幼有序。” 这话既是说给玄灯听,更是说给苡灵听。 然后笑着对玄灯说道:“好了,玄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先回房去吧。” 玄灯站起身,还交待苡灵呢,师妹要乖乖认打,这样才是知错的表现。 这句话无疑又是一个大耳帖子,直扇的苡灵耳晕目眩。 四绝君松开了擒住灵儿的手,看看她的反应。 只见这孩子把手挪了上去,继续抱住头。再把脸埋的很深很深,显然是没脸见人了。 “现在知道羞了,知道脸面了。你有脸面,三师伯和为师就没有脸面吗?昨日那般张狂无礼,全然不顾旁人感受,你视我等为何物!” 四绝君厉声:“抬起头来。” 苡灵咬着嘴唇,抬起被揉搓到毛茸茸的小脑袋。一眼看见她拼命噙住的泪光,那小脸蛋啊,从没见人能红成这个样子,说是乌红乌红都不为过。 四绝君盯着她看了少时,“去,把条柜里的竹片拿来。” 苡灵颤了颤两颊,爬起来去拿。一站起身,裤管掉到了脚踝,又赶紧弯腰去提。这手忙脚乱的,还带着一张红脸蛋,甭提有多无助了。 打开条柜,一阵仓皇失措的寻找。 四绝君提醒她:“第三个抽屉,带红穗子的那个,把甘油也一起拿过来。” 苡灵终于找到,拿着自己的刑具走了回来,始终没有抬眼看师父。 放下之后,又自觉的趴回了枕上,继续埋住小脸。 调整了她放置屁屁的位置,四绝君倒了一手窝的甘油,均匀的给她抹了上去,两团肉肉变得明明亮亮的。 为什么要抹甘油呢,这样肉疼不伤皮。 降低了表面的摩擦力,肉肉就更加成为了一个整体。 竹片肌理竖直,打磨光滑。握在手上,细腻滑凉,又不失重量,硬度刚好。四绝君挥舞两下试了试劲儿,红穗子缠绕在了雪腕上,然后照准了肉肉,重重的拍打下去。 啪的一响,上过油的屁屁掀开肉浪。 四绝君没有接连打来,而是暂且停下,冷声问她:“师父在做什么?” 苡灵不说话。 啪,又上一板子:“说,师父在做什么?你若不肯回答,今夜是过不去的。” 苡灵猛抽了下鼻子,口唇颤抖:“师父在打屁股。” 啪,“打谁的屁股?” “灵儿的屁股。” 啪,“灵儿全名叫什么?” 苡灵双肩颤抖,情绪崩临一线。 当吐出了“苏苡灵”三个字后,整张脸皮已被师父撕下!赤裸裸的毫无保留,不由得心防崩塌,嚎啕大哭起来。 第150章 四绝君的羞耻教育(下) 小家伙哭的是一个声嘶力竭,伤心欲绝。 四绝君停下手,静静品着她的哭声,里头有愤怒,有沮丧,有委屈,有控诉…… 挫伤了她的自尊,有控诉倒也正常。 估计正问天呢,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让师父变成这个样子? 代入她的内心深处,四绝君悄悄抿了抿笑。 先叫她哭一会儿,等她自己哭完了,再说下面的事情。 小玄灯完成任务后,回到了自家袇房门口,和丹枫子在炉上烤着冬衣棉鞋。 她有点不理解,于是出声请示: “师父,我们几个师姐妹当中,只按年纪来算的话,我是最小的,灵儿是第二小,称称是第三小。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师叔让我代她打灵儿呢?我发现自己就没什么力气,用力打了二十下,也不过一点点发红。叫观南师姐或者云清师姐来打才比较痛吧?” 丹枫子笑道:“傻孩子,你师叔是要羞她,疼痛只是其次。” 小玄灯眨眼:“可是叫其他师姐来就不羞了吗?” 丹枫子:“也羞,毕竟是同辈人。但玄灯去打,是最羞的。你自己都说了,你的年纪是最小的。” 小玄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话音刚落,一阵大哭声从四绝君的袇房传出。 小玄灯耷拉耷拉脑袋:“现在打的痛了,灵儿师妹好可怜呀。” 丹枫子笑着一提眉:“哦?玄灯觉得她可怜?” 小玄灯点头:“您想啊,平时四师叔对灵儿师妹疼爱的不行,今天突然就变了。推己及人,如果师父有一天也突然变个样子来打玄灯,玄灯也会很伤心的。也会很害怕,害怕师父再也变不回去了。” 丹枫子笑出了声:“你这孩儿倒会观察。放心吧,等管教完毕,你师叔就变回去了。” 小玄灯很高兴:“真的吗?对了师父,上次去西市买回来的玩具,我想分给师妹两个,您等下替我拿过去吧。” 丹枫子有点意外,这孩子从前特别护东西的,而今也愿意分享了,“好,既然你懂事了,师父下回就奖励你更多的新玩具。” 袇房内。 灵儿哭过一阵,把袖子都哭湿了,渐渐的消停下来。 四绝君盘坐在侧,一直观察着她的细微动作。见她情绪平复一些了,语气悠悠的说道: “怪不得苏娘子总是责打灵儿的光屁股,原来感觉如此之美妙。灵儿的屁股生的极好,可谓是堆雪之臀,肥鹅之股,不用来挨打就可惜了。一板下去,臀肉乱颤,就连为师也沉醉其中。真想以后每天都打一打,也算是游戏一桩了。灵儿以为如何?” 听了这话,小孩刚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四绝君呼出一口气,一改语气,严肃起来:“又哭。看来灵儿不喜欢师父任情任性,随心所欲。” 小孩默默抽搭。 四绝君:“为师一个人任性起来,就可以把灵儿治到啼哭不已,形状可怜。若是世上的人都任性起来,那将会多么可怕。灵儿,你知错了吗?” 小孩明面上点了点头,其实脑子里乱的很。 脸蛋还红着,羞耻的乌红色仿佛种到了皮肤里,哭了这么久都没有消解掉。 四绝君往前俯了俯身子,“方才这一顿,是为了惩戒你目无尊长,张狂无礼。下面这一顿,是与你清算窦采蓝重伤之过。” 然后,一只手摁住了孩子的脑袋,一只手拿起了竹片。 第151章 一天两顿打,孩子被打傻 灵儿只觉得一双大手压顶而来,立马生出了一种错觉, 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很渺小。 渺小的像一条被师父捏在指尖的小虫,一掐就破。 尝试挣扎,抵挡不过,被死死的控制了。 脸蛋紧紧的贴在茵席上,因为哭泣而留下来的泪水鼻水胶泥了一脸,用嘴喘气,闻见了席子的味道。 青草香裹着淡淡的尘土气味呛了一满喉。 身后是一片腥风血雨,好疼好疼。东扭西扭,竹片还是精准追击,两坨肉团波涛大作,就要被拦腰截断了。 四绝君就用竹片削着她的肉肉,把力度种到了里头去, 好叫她未来几天一坐凳子就疼,记上些时日。 小人儿起初在手里不老实,还试图用膝盖把身子顶起来逃脱,摁回来两次之后,只剩小脚丫在席上一搓一搓的了。 数够了五十竹片,屁股终于比脸红了。 结束的时候,孩子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整只小屁屁成了神龛前的贡品,任由师父取用。 搁下竹片,检查了伤势之后,命令于她: “跪起来。” 被驯服的小家伙就跪了起来,小脸上泥泞滂沱,眼睛也哭肿了。 “看着师父。” 小家伙颤颤的抬起眼,那小眼神弱弱的。 四绝君冷声:“下次若再犯同样的错误,师父只会罚的比这次还要羞,还要重。记住了吗?” “灵儿记住了。” 然后就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与她听。 讲了两刻钟的道理,小家伙也渐渐听懂了师父的用意和苦心。 最后,四绝君蛾眉一挑,发出了灵魂叩问—— “会记恨师父吗?” 会不会记恨,不在于言语,而在于她的动作。但凡小孩子挨完揍后,还会求亲亲求抱抱,那就是不记恨。 四绝君向她伸出了手, 小家伙先是一抖,很快就发现从前的师父好像回来了, 便也向师父伸长了双臂,奶娃娃一般扑了过来。 四绝君笑拥孩子入怀,任她在怀里嘤嘤低泣,抒发着委屈。直把小脸上的眼泪鼻涕抹了自己一怀。 被修理了一个晚上,孩子变得服服帖帖,还有点小呆萌。 知道她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于是把她裹成了熊,顶着新起的大风,去斋堂弄点吃的。 安置小呆萌坐好,四绝君亲自下厨。 炒了两个小菜,还单独给她蒸了一碗蛋羹,并从厨子的水族箱内偷来了几只虾,剥成了虾仁放在蛋羹顶上。 弄好了,一勺一勺的喂, 递到嘴边,嗷呜一口,这会子真是格外乖巧啊! 路过斋堂的普元君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看着灵儿的乖萌模样,心生向往,也几乎把她错认成了称称。称称被抢走三天了,这三天里,普元君并不好过。 那份迟来的弥补之情搁在心中无处释放,滋生了一种蚕食之感。 她走了过来,心中柔软了许多,嘴上却还是坚硬的:“四师妹又在喂孩子吃饭,当真不怕把她惯坏了?” 四绝君笑着一抬下巴:“您瞧,挨了一晚上打,孩子有点打傻了,哄哄。” 普元君细看了灵儿的小脸:“确实没少哭,看来管教的不轻。” 四绝君莞尔,暗示普元君道:“其实小儿们也难。她们心里知道,咱们做师长的,对她们有生杀予夺大权,到底是畏惧的。所以,该宠宠,该管管。再者说,小时候不被疼爱,等她们长大以后做了师长,便也不会疼爱下一辈呀。” 这段话,点明了称称的处境。 普元君叹了口气:“师妹的意思我明白。慧觉道长说那孩子有求死之心,而今回想起来,确实源于本座的不肯留情吧。” 回去袇房,普元君与云清讨论起了这段话。 云清听罢,并不敢置喙太多,只能旁敲侧击,“徒儿只说一样,您对灵儿和玄灯的笑脸都要多一些。唯独对称称,没见您笑过。” 普元君点头,心里默默合计着,该怎么把称称接回来。 第152章 睡着了还要被参观群嘲 丹枫子拿着玩具过来四绝君房内的时候,灵儿已经被哄睡着了。 弯腰看了一眼她,就把她惊动了。 立马醒来了一秒,嘤嘤的哭了一声,余惊未定。 奶声奶气,惹人心疼。 四绝君连忙轻拍,拍了几下,才又睡了过去。一只小手还放在脸旁,像是在默默保护着自己,并且,更萌了…… 丹枫子长叹:“这孩子形同妖孽啊。” 四绝君起初听见这话还有点不舒服,“三师姐此话怎讲?” 丹枫子平声说道:“难道师妹就没有发现,这孩子特别能激起人的怜爱之心?今晨醒来,我第一眼看向身边熟睡的两个孩子,马上就被她引走了注意力。别看她比玄灯要大,可却觉得她更为可爱。还……亲了她小脸蛋一口……” 四绝君掩唇直笑。 笑罢了,略加思考后凝眉说道:“三师姐倒是提醒我了,好像还真是如此。听苏娘子说,圣人见这孩子头一面就赏赐了一位奶娘,虽说难保有别的原因,也恐怕不失怜爱之意。” 丹枫子压着笑眉看着四绝君,仿佛在说,你看吧。 又挥了挥手里的玩具,一个小木偶,一只小风车, “这是玄灯叫我拿来的,平时哪舍得。现在居然说着,要哄哄师妹呢。不管老的小的,都要被这孩子的可爱劲儿牵着鼻子走咯。” 四绝君接过玩具,只是神色松快的摇了摇头:“每个孩子禀赋不同,这也是上天赐给她的生存之能。还能维持多久呢,也就这一两年了,等她长高长大了,恐怕就消退了。” 丹枫子窃笑:“听师妹的语气,还有点舍不得她长大。那趁现在还小,就多玩玩吧。今晚打了一个来时辰的屁股,我现下可是要怀疑师妹的居心了。” 四绝君大笑:“您是在逗我!” 随即动了动眉尾,继续调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屁股挨起打来跟会说话似的,求求你了,不要打我,搞的我是一个左右为难啊,要不停的坚固决心。” 丹枫子笑到前仰后合,“打成什么样了,叫我看看。” 四绝君掀起被子一角。 丹枫子细细观察:“不轻啊,别看表皮是红的,可你全把力道打到里头去了,明天一早,保证得紫。” 四绝君一勾唇:“特意如此的,就是叫她走路都疼。” 丹枫子吭哧一乐:“现在打算的挺好,到了明儿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一伸胳膊,师父抱抱,我倒要看看谁先受不了。” “哈哈哈哈。”四绝君笑出了泪花。 笑着笑着,虚谷子带着观南过来了,先是把头伸进门里看了一眼,发现人都没睡,这才走了进来。 虚谷子咂着舌头,“四师妹啊,今晚这孩子可是受罪了,不成想你还有狠下心的时候。我早就想过来了,硬是忍到现在。” 四绝君笑问:“二师姐这是为灵儿抱冤叫屈来了?” 虚谷子嘁的一声:“我是来看看师妹心疼哭了没有。原来没事呐,还在这里偷笑。” 丹枫子接话道:“你是没看着,刚才那个哄啊拍的,差点就哭了。” 四绝君笑到双颊颤抖。 虚谷子也掀开被子,打量起挨过打的小屁屁。 丹枫子调侃道:“二师姐这是没亲眼看着孩子挨打,心中有遗憾呀。” 虚谷子瞥了她一眼:“胡咧咧。这么圆乎的肉团子,长的跟心窝窝肉似的。要是我,我可不舍得打。” 观南也伸过头来参观,而后一噘嘴:“师父骗人,从前打我,可不比这轻。” 虚谷子把嘴一咧:“哟哟,来挑为师的理了。那回为师的手肿的比你屁股还高,人家还以为我掏马蜂窝了。” 哈哈哈,众人又是狂笑。 “赶紧上点药吧。”虚谷子咂吧着嘴,从怀里取来了一瓶药膏,精心的给小灵儿涂抹上去。 四绝君一摆手:“倒也用不着,皮儿没伤着。” 涂上了药,小灵儿在梦里觉得身后凉丝丝的,耳边闹哄哄的。可怜的小家伙还不知道,睡着了还要被参观群嘲呢~~ 探病结束,丹枫子带着几个往外走,“走了走了,孩子挨顿打,看把你们一个个高兴的,忒坏了。” 四绝君洗漱完毕,像只大猫一般,把猫崽卷在了怀里安静睡下。 是夜大风呜嚎,吹着窗户有如鬼叫。 不经意闻见了孩子头发上的眼泪味道,欲要沉沉睡去的四绝君又是心头一紧,好孩子,今后你可要乖一点,师父也不愿打你。你疼,师父也跟着疼啊。 一整夜的大风吹干了地上的积雪,仿若把所有的不开心也带走了。 翌日一早,晨光普照,气温回暖,是个晴好的日子。 老慧觉也带着大病初愈的梅称称来到前院,找小姐妹们玩耍了。 第153章 梅称称再受刺激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同样是挨打受过,几乎所有人都涌来看苡灵,可却没有一个人去探望称称。 今儿出了太阳,老慧觉带她出来走走,希望她能和几个小姐妹一起玩玩。如果小孩子知道玩了,也就代表状态好起来了。 四绝君这边给小家伙盘好道髻,也带着她出来晒太阳。 明晃晃的阳光直晒眉心,小家伙眯了眯葡萄大眼,生出了一点恍惚感。 想起一向温柔的师父昨天态度大改,又勾起了伤心事, 睫毛一垂,不由自主的流下了两行小溪水。 小玄灯看见了,连忙过来抱住苡灵。比苡灵还矮半头呢,却是一副安慰人的模样:“师妹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走路都疼呀。你别难过了,你一难过我心里也酸酸的。” 说着说着,小玄灯和苡灵哭成一团了。 观南也凑过来抱住两个,小手还拍呀拍的,“都不要多想了,等师父们老了就要听我们的话了。想想那个时候吧,多解气。” 几个师长在一边看着,笑到脸颊生疼。 直到看见老慧觉带着称称走来,几个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再慢慢掉了下去。 称称的来到,莫名其妙的叫大家有点不舒服。 这该怎么说呢,并不是讨厌这孩子,而是这孩子自带一种压抑感。 浑身散发着一种厌世,厌恶众生的气息,这就很难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再加上前度戒律堂发生的事情, 亲眼见证了这孩子的凄惨经历,又没有一个能劝得住的。也可以说,并没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出面阻拦。 师长们自然知道自己没有用尽全力,从而又对这孩子生出了一抹愧疚之心。 几样冗杂的情绪包围过来,脸上的笑容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偏偏越是这样需要关爱的孩子,反而越难得到关爱。苡灵待着不动能得到的东西,对于称称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 正可谓,人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 四绝君很快洞察了自己内心,立马调整状态,颜面带笑的说道,“称称也来了,几天不见,愈发漂亮了。” 丹枫子天生长着一双笑眸,眼睛弯弯的,“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八个人,凑够两桌叶子戏。咱们一桌,小徒们一桌。” 老慧觉一拍大腿:“好呀!老道我好长时间没上赌桌了。” 说着话,大伙在道院里撑开了两张桌子。 各上各桌,玩了起来。再晒着太阳,暖烘烘,乐哉哉的。 观南教这桌小的玩牌,梅称称刚学会玩了两把,脸上稍稍带上点笑容的时候,云清来了。 她们师徒二人向来不喜欢玩乐,更不屑这些小游戏。 所以每次有什么活动,压根就不去叫她俩了。 今儿倒是自己跑了过来,径直凑到了小孩这桌。她个子又高,拉出的黑影盖住了牌桌。观南抬起眼,不耐烦的说道:“师姐,挡住光了,没发现吗?” 云清一瞪眼:“赌牌乃是歪风邪气,你还理直气壮,愈发堕落了。” 观南次哈一声:“我说师姐,你这根木头疙瘩既然看不惯,那就牢牢扎在屋里。出来乱跑什么,再把师妹们吓哭了。” 三小只咯咯一笑。 就说喜欢观南师姐呢,苡灵一开始就爱找她玩。 云清摇摇头:“行行,我不跟你多说,我是来找称称的。” 几人抬眼,看看云清,又看看称称。 云清拗出一张亲和笑脸,露出两颗洁白门牙:“称称,你被带走之后,师父很是惦念你呢。这几天来,每天都想着该怎样把你接回来。不如,你就随大师姐回去吧。” 原来,是来当说客的! 称称自始至终都没抬眼,听了这话,只是摇摇头。 云清不甘,继续劝说。 观南嘁了一声,几乎与她师父虚谷子一个模样:“人家那意思很明显了,不回不回。” 云清眼仁一竖,牵了牵两腮。弯下腰去,理直气壮的在称称耳边说了些什么…… 这原本是个晴好的上午,所有人在开开心心玩着牌。 师长们也难得卸下担子,吵吵闹闹笑一笑。 可这一切,都被云清这段话毁掉了。 正在揭发对方作弊的老慧觉和丹枫子突然被喊声打断,“祖祖,师父!称称有点不对劲,她一个人往湖边走去了!” 第154章 冰湖上的祖祖和称称 云清趴在称称耳边说, 慧觉道长岁数大了,只有你还好意思麻烦她。 发现灵儿今天眼神呆呆,有点傻吗? 是昨天挨了一晚上的打,打傻的。 平时四师叔性子够好了吧,该打的时候照样不留情面。称称,咱们这些做徒弟的,被师父管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灵儿那样顽劣,挨完打还会叫四师叔抱抱呢, 只有你不一样,会记恨师父! 听大师姐的话,咱们这就回房去,师父等着咱们呢~~ ———— 这席话听到健康人的耳中,自然知道她搬嘴弄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听到一个心智不全,精神受创的孩子耳中,那可谓是诛心之言了。 在称称一贯自认为遭人嫌弃的脑海中, 她从这话中提取了两条信息, 第一,因为自己的存在麻烦到了慧觉祖祖,那么就该离开,不再拖累祖祖。 第二,好脾气的四师叔也会毒打苡灵,原来所有师长都是一样的。 在称称的世界里,挨打就是毒打,不知内中有所分别。 两条致命信息一出,称称便眸光一暗,不知出路何在。很快想到了去死,感觉只有死这条路,才是属于自己的出路了…… 于是,默不作声的站起身,往湖边走去。 想好了去哪儿,人就不再纠结,不再苦恼了。身子登时一放松,反倒显得尤为平静…… 小姐妹们盯着她的背影,起初不知道她要干嘛。 苡灵是最先懂的,哗的一下流下泪来。 俩人说过那片湖,那一日还主张她跳湖装死呢,今日她就要真死了。 苡灵流着泪目送她,完全忘记了阻止。 直到小玄灯看见了苡灵的眼泪,再结合称称的背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了,朝另一桌大喊起来。 老慧觉噌的一下站起身,放眼眺望。 四绝君目色一凛,“糟了,这孩子要跳湖。” 此言一出,所有人浑身一颤。老慧觉唉呀一声,拔腿就跑!众人纷纷跟上。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称称先是加快脚步,而后也快跑起来。 观南像个有力的牛犊子,搀着老慧觉跑在最前。 “称称啊,我的孩子啊,你想干什么呀?你要吓死祖祖吗?你站住,你给我站住呀!” 老慧觉拖着长腔哀嚎着,像是只将要失去幼崽的老兽。 丹枫子在后头喊道,“莫慌莫慌,那湖上有冰!” 对于称称来说,求死如同逃命。她撒丫子跑到湖边,看着湖上的一片冰皮皱了皱眉。 而后发现湖心被太阳晒化了一块,蓝盈盈的,水波荡漾。 跳到冰面,一步步的走向湖心。 追上来的老慧觉也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猛溜了几步冰,摇摇曳曳的攥住了那孩子的手臂。 一双衰老的眼睛瞪的浑圆,眼圈全红了:“孩子,你要干啥?” 小玄灯在岸边蹦着跳着大喊道:“我刚才听见了两句,云清师姐说,称称是祖祖的麻烦。” 老慧觉牙都咬碎:“听她胡沁!有你在,祖祖开心都来不及,终于有人陪祖祖了!” 称称不敢置信的看着祖祖。 祖祖攥紧了她,一副死也不丢手的模样,使了大劲把她往岸上拖。 称称拧了几下。还没想好,还不肯走。 祖祖急的打她,两巴掌拍在了背上,边打边哭,“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你要把祖祖的心都剜碎吗?” 撕缠了这么几下,只闻咔嚓一声,冰面裂开了一条口子! 所有人浑身一震,眼口大张! 只见祖祖第一时间把称称抱了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扔向了冰最厚的地方。 而后噼啪一响,冰皮乍破! 眨眼之间,祖祖就掉入了冰湖之中…… 第155章 闹成一团 “我以后再带称称来前院,我就是狗。” 这是祖祖被捞出水后,说的第一句话。 此话一出,祖祖又成为了老慧觉。老慧觉还是那个老慧觉。 原本呢,生命之树在此刻开出了两个分叉, 一个是生,一个是死。 被教育到伤春悲秋的小苡灵正在铭记这生死一刻,几乎要赋诗一首的时候,突然画风大变,直把众人整了一个懵圈。 各个愣住,然后哄然大笑。 与此同时,也长舒了一口气。数九寒天啊,落到冰湖。既然还有精力说出这话,应该没有大碍。 老慧觉抖搂着浑身的湖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称称,咱们走。” 几个师长跟在后头,擦水的擦水,披衣的披衣。 老慧觉犹如母鸡保护鸡娃一般,把称称的脑袋夹在了咯吱窝里,俩人依偎着走。从此刻开始,俩人谁都不看,谁都不理。 滴拉了一地的水,从前院杀到北院,哐嗵一声甩上了门,可能还焊死了。 闻讯而来的普元君向虚谷子了解完了情况后,直戳戳的看了云清一会儿。 云清被吓的脸都发白,大气儿不敢喘。 然后,毁三观的事情来了。 她不骂祸头子云清,反而大骂称称,“这个冤孽祸胎!从她来后,这清风观里就没有一刻安宁!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吧,本座不管了。云清,咱们走。” 一甩脸子,带着云清就走了,留下几对师徒面面相觑。 小玄灯挠挠脑袋:“原来大师伯也有偏爱之心呀,这么袒护大师姐。” 丹枫子连忙一瞪眼,“不许瞎说。” 虽说出言训斥着玄灯,自己反倒笑了。其他人听见笑声,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小娃娃实属是大家的嘴替。 所以说啊,哪有不懂,只有不爱。没有不会,只有不愿。 天道终于向梅称称倾斜了一点点。经此一事,老慧觉只是害了一场风寒。终于没有再将更沉重的打击,降临到这个孩子头上。 梅称称突然爆发的叛逆期,也在这一天戛然而止。 求死之心也同时被爱意换回,就像老歌里唱的,爱绝对能够动摇我,在第一时间拯救我。 转过天来。 一个夫家三代无女的贵妇人要来观中求女,并且要挂单两日。出于好意头,四绝君就命玄灯和苡灵候在山门处迎接。 俩娃一身道家装, 额点朱砂,肘胯浮尘,整整齐齐,有模有样。 等了少时,贵妇人没等来,却等来个老疯子。 这是个女人,好不容易才看出来的。 满脸黑灰,一头乱发,盘起的单髻上插了根树枝。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长袍也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袖子上全是嘎巴。 一步三台阶,哒哒哒的登到了山门处。 俩娃讶异地看着她那张脸,那脸脏的啊,就跟长了胡子一样。 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俩娃单立掌,“请问女善人,您是来观中上香问事的吗?” 女疯子一抬眼,咧起大牙:“哎唷,这俩小人精,你们师父呢?” 苡灵和玄灯对视一眼,“师父们或在大殿值殿,或忙于其他事情,女善人若要上香,由小徒领您进去就是了。” 女疯子把手一抱,眉毛挑起:“谁说我是来上香的?我是来踢馆的!” 苡灵上前一步:“你敢!当心把你的蛋踢飞!” 被动技能触发,小家伙一下子就不傻了,立马进入了战备状态。好勇斗狠的小魔王可是好久没嗜血了呢! 玄灯拽拽苡灵:“她好像没蛋……” 苡灵一甩浮尘:“我管她有蛋没蛋,要来踢馆,先过我这一关!” 女疯子拍着两手哈哈大笑,然后盯着苡灵猛看,随即勾着嘴角说道:“叫我猜猜你是谁的徒儿,虚谷……不像!是四绝的徒儿吧,只有她的脾性才能养出这么灵气十足的孩子,也能驯得住这份嚣张!” 苡灵眨眨眼:“你到底是谁?” 玄灯走上前来:“您是师父们的故交吗?快些说来,不要引起大家的误会才好。” 女疯子又盯着玄灯看了片刻:“你是丹枫的徒儿,小小年纪,知世故而不世故。” 俩娃吃了一惊,这人的眼力见非同寻常啊! “居然打听我们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女疯子哼地一声,抬步就冲进了大门,“说了,踢馆的!今天就要打的你们师父抱头鼠窜,跪地求饶!” 四绝君听见喧哗声走出大殿, 但见一阵黑风从眼前划过,还卷来了一股类似牛棚猪圈的气味……后头撵着两个飞奔的娃儿,一路喊打喊杀,站住,你给我站住…… 将那人定睛观瞧,四绝君喜上眉梢, “二师叔,您回来了!” 第156章 米航真人:别忘了给我拿内裤 这个女疯子就是戒律堂堂主, 已逝师尊的亲师妹,几位师父正儿八经的二师叔, 道号米航真人。 人如其名,前些年远航去了,只在四绝君入门的时候回来过两日。 留下了两徒弟四徒孙,掌管着戒律堂。由于早年和师尊不和,一直以来,一家人吃着两锅饭。 四绝君拦下了两个挥枪弄棒的小崽子,“莫闹莫闹,二师尊逗你们玩呢,快向二师尊问好。” 俩娃本正凶着,一听这话来了个急刹车:“她是二师尊?不大像喔……” 米航真人蹦了过来,还一边挠着痒,看样子长虱子了:“小孩嘴里掏真话,我也觉得不大像!” 四绝君笑道:“您快回道院吧,我这就安排人给您打洗澡水。等归置妥当,瞅着就像了。” 米航真人打了个响指:“别忘了给我拿内裤。” 众人:“……” 苡灵嘻嘻一笑:“二师尊的性子我喜欢!” 玄灯倒是挠挠头:“四师叔,二师尊是真疯还是假疯呀?” 四绝君:“二师尊只是貌似疯癫,实际上通达世事,慈悲为怀。” 洗完了澡,换上洁白的中衣。 一副仙家模样便自自然然透了出来。甭看四十多岁了,却动脱如兔。 俩娃接到了贵妇人,把她送到了客院后,又连忙赶回来看热闹。 往门口一趴,露出两颗小脑袋。 正打坐的二师尊猛地睁开一只眼,跟个独眼龙似的,朝俩娃勾勾手,“过来。” 俩娃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你俩偷偷跟我说说,近来清风观都发生什么事了?” 俩娃就你一言我一句,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了二师尊。 二师尊睁开了另一只眼,嘴唇蠕动,像是把所有的事情含在了口中,慢慢咀嚼, “老鹰……师尊之死……窦采蓝跌下云阶……称称受刑……阿祖落水……” 二师尊点头:“成,我心里有个数了。那个窦采蓝现下何在?” 玄灯答道:“原本是跟师尊一起住在后山的,后来受伤不醒,就挪到客院去了,方便居士们日夜照顾。” “好了,我知道了。你俩出去玩吧。” 二师尊胡撸胡撸俩娃的脑袋,并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先睡觉咯,一觉睡到自然醒。谁敢进来吵我,我就把谁屁股打烂。” 俩娃一听这话,一溜烟儿的跑没了。 云清步履匆匆的回来袇房,“师父,师父,二师尊刚才回来了。” 普元君眉头一拧:“老疯子回来了,当真?” 云清:“千真万确。回来了也没跟大家照面,洗个澡就睡下了,连灵堂都没去。” “她回来干什么……”普元君拨着念珠。 云清哼的一声,为师父打抱不平:“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不会是要与您争抢住持之位吧?不日就是新任住持的推举大会了,原本只是走走过场,每个人都知道新任住持是您。可她这一回来,恐有变数啊……” 普元君双眸一缩,眼皮都挤在了一起:“本座的威望难道还比过她?” 云清垂了垂头,心说还真不一定, 虽说自己是百分百认可师父,欣赏师父的,可又觉得“宵小当道”。 师父刚正不阿,难免得罪旁人。 可又不敢直言,只能斟酌用词,从旁提示:“她云游四海,野人一般,观里的大小事务从没管过,威望自然比不过您。但是徒儿不得不说一句,慧觉道长的那一票,您肯定是丢了。如今看来,您得确保其他三位师叔,是向您靠拢的。” 普元君牵了牵两腮,愤怒的扯断了念珠。 第157章 清风观的神机 观南睡到半夜,觉得口苦, 自诊肝火旺盛,便去斋堂煮一杯玫瑰陈皮茶喝。 夜风静静,月色颇亮,就着炉火,没有点灯。刚把茶杯递到唇边,冷不丁听见后厨门口有异响。 “谁?” 竖耳倾听,又没了动静。 点了烛台,循着声源找了过来,倒要看看谁在这里鬼鬼祟祟。 就是那么一晃之间,观南看到了一个没有脑袋的年青女子。 为什么说是年青女子呢,她穿戴华贵,身姿曼妙,断裂的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一枚长命锁,这是没出嫁女子的佩饰。哪里都好,只不过没有脑袋…… 观南倒吸了一口冷气, 再度看时,鬼影已经不在了。 转天早课,趁着大师伯还没来,观南向大家说起了这事。 苡灵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她是不是穿着一身儿杏色的缎面襦裙,看起来价比千金?” 观南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回轮到苡灵吃惊了:“我的天,记得秋天时候,东市刑场处死的嘉禾县君吗?她死前就是这样的打扮。” 众人沉思,暂时无言。 小玄灯张着大嘴:“我的福生无量天尊呐,咱们观里刚好来了一个挂单求女的贵妇人,她昨晚难道是来投胎的?” 虚谷子一抬手:“子不语怪力乱神。” 观南叽咕道:“不语是不语,又不是不存在,您一向知道的,何必糊弄徒儿。再者说,咱们清风观求子求女一向灵验,求来的孩子还多出贵子良才,内中肯定有神机。” 此话戳中了师长们守护的秘密, 虚谷子有点动气了:“一派胡言,口无遮拦。你是看着两位师妹都挨打了,你也想挨一顿是不是?” 观南委屈的红了眼眶。 观南的性子属于少女的那种活泼好动,还有点泼辣,比较善于表达。但要论胆大,比一般孩子强点,可比着苡灵就差远了。 本来受了惊一夜没睡好,现在又被当成小儿糊弄,所以委屈了起来。到底是青春期,自尊心正强呢。 下了早课,苡灵就缠住了四绝君, “师父师父,我怎么觉得方才二师伯生气有点被戳中的意思呀。难道咱们观中真有什么神机,所以吸引来了这么多求子的人?” 不到该说的时候,四绝君自然不会告诉她。 又暗笑一声,连你这个小家伙也是苏娘子来观里求来的呢。 于是回答她道:“用灵儿的话说,就是每间正规的寺庙道观,都与地府有合作的。会分得一些名额,亦是投放灵魂入胎的渠道之一。” 苡灵点点头,师父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观南跟在后头,瞧见几位师长都忙去了,便召集了来了苡灵和玄灯,成为了孩子王。 她挤挤眼:“你俩相信我吗?” 两小只对视一眼,“二师姐是什么意思哇?” 观南膀子一抱,把脸一昂,带起点小霸气:“方才早课,师父是在堵我的嘴。其实我早就听说来了,咱们清风观有个禁地,禁地里头就装着那个所谓的‘神机’。” “哦嗬,禁地?”俩娃开始感兴趣了。 观南点头:“对,禁地,你俩不知道吧。” 小玄灯:“不知道,二师姐快说吧,不要再卖关子了。” 观南抬起手,手指划过湖面,指向了东南角,“就在那里。” 小玄灯掩唇直笑:“那不是葡萄园吗?什么禁地!” 观南嘁了一声:“那你进去过吗?” 小玄灯摇头:“没有呀,师父说有葡萄的时节,葡萄藤上经常有蛇出没,我怕蛇,就没敢进。等到没葡萄的时节,更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观南朝两个眨眨眼:“看吧?我们都被这套说辞糊弄了。不如,现在就进去看看吧?” 苡灵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了。” 观南大笑:“哈哈哈,你是怕被四师叔发现。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她不说,谁知道呢?!” 说话,拉住两个小师妹就走。 苡灵不安的往身后望了望,又觉得盛情难却,“那,你俩进去,我给你俩望风。” 第158章 擅闯禁地 观南领着玄灯进了葡萄园。 苡灵在外头望风。 这园子从外头来看一点都不神秘,冬日里藤蔓干枯,荒草胡坡,一点绿色都没。 占地也不大,差不多二十丈见方。 可是走进来没一会儿,就如置身迷宫,找不着路了。 两个小家伙四下看看,一排排高大的葡萄架遮住了半边天。 布局似乎乱中有序,可偏偏找不出规律来。 葡萄架子也不是通常的木架子,而是石柱。 再往里深入十几步,只觉天旋地转,如在石阵。 玄灯有点发毛:“果然是禁地……这布局哪里是普通的葡萄园……” 观南被认同,有点小骄傲:“就说是禁地了。” 玄灯:“有点瘆人,别再往里头走了。” 观南:“冬天里又没蛇,怕什么。咱们盯着天上那片乌云,就知道东南西北了,肯定能找到所谓的神机。” 苡灵在外头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俩人出来。 透过栅栏往里看,园里变得迷蒙起来。有青青的薄雾从地面蒸腾而起,再飘飘然然挥发上来。一团一团,一片一片,烟雾笼罩。 苡灵收回目光,眼珠就是随意的那么一抬, 这一抬可了不得,心都要炸了! 一只长命锁就挂在眼前的栅栏上,上头隐有血渍…… 哇地一声,苡灵拔腿就跑, 没忘记小伙伴,边跑边喊,“观南,玄灯,快走!有银锁,有银锁!这园子太古怪了!” 一口气跑到了湖边,才敢回头张望。 观南和玄灯还是没出来,眼看天就要下雨了。 米航真人在睡了二十个小时后,终于睡醒了。穿衣下床,顶着天上愈发密布的乌云,开始巡视地盘了。 溜到大门门房的时候,收到了邮差退回的一封信。 是寄到麟州城的,还是加急特快,属于往西边旅游了半个月又回来了。收件人,窦鸣圣。 邮差说,地址有误,已经问过了周边的邻居,都不认识收件人,所以退回。 打开一看,是普元君的笔迹,里头清清楚楚的写了窦采蓝坠落云阶之事,并再三强调,小儿玩闹,无意失足。 看完了,米航真人摇晃着信封, 前后想想,心中猜疑。 不应该呀,就算这个叫窦鸣圣的人被废黜了国师称号,遣送回了原籍,可又不是流放三千里身不由己,就这么放心的把女儿窦采蓝留在道观? 何况还地址有误…… 莫不是,他原本留下的就是个假地址吧…… 思及此处,米航真人开始对窦采蓝的身份有所怀疑。 哪有亲爹舍得叫自己亲闺女充当杀手的,只怕背后另有玄虚。 迈步前往客院,找到窦采蓝的房间。 一进门,两个居士正在嗑瓜子聊天。见有人来,马上站起了身,“道长,方才与窦姑娘喂过了粥,足足喝下了半碗呢。也一直按照吩咐,一个时辰给她翻一次身。” 米航真人点头,垂下眼睑看着窦采蓝的睡颜。 这姑娘属于角质层很厚的那种,整张脸看起来肉墩墩的,虽不剔透,倒也滑净。 肉鼻圆唇,哪里都是肉墩墩。 乍一看,跟苡灵当初的感觉差不多,颇有福相。 只是上眼皮过薄,线条走向奇诡,赤裸裸的奸相初露。 掰开眼皮看看眼珠,白眼珠的比例比着同龄孩子大上一些。但凡眼白外露的,又称四白眼,坏心眼是跑不掉的。 看了看相,又观了观气。 米航真人抿着坏笑,从鸡毛掸子上拔了一根毛,捻细了伸进窦采蓝的鼻孔中,咕噜咕噜,转了起来。 两个居士睁大了眼:“您这是?” 米航真人转了少时,见她不打喷嚏不痒痒,还是平稳的睡着,便也停下手,交待两句日常的话后,转身出去了。 眼看乌云压顶,苡灵在湖边等啊等,还是不见两人出来。 目光焦急的扫过湖面,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泥马,银锁! 银锁又游在了湖里,还扭了扭身子,朝自己打招呼呢! 狠狠的丢了一块石头砸进水里,苡灵撒丫子就跑! 接连受惊,再也顾不上什么了。 不带喘气的跑回了道院,刚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屁股上的疼痛猛地袭来,犹如山崩海啸。 疼到苡灵弯下了腰,紧紧的捂住屁股。 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从里头生出了一把刀,剜啊剜的,要把骨肉剜碎了。 从大殿回来的四绝君一进屋门,就看见苡灵蹲在床边在哭。 小手还捂着屁屁,一副千难万难,疼痛难忍的样子。 四绝君见状,当即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两步跨了过来,跑起她就放在了膝盖。 犹如惊弓之鸟的小可怜吓到大嚎,“师父别打我!别打我!” 第159章 不招供就给你吃回锅肉 “师父没说打你呀,检查检查伤势。” 原来没被发现啊。 扒下小裤裤,露出了两块紫薯馒头,捏捏按按,沟沟缝缝里检查检查,发现肉里鼓了硬包,深层肌肉挫伤了。 “是不是又快跑飞奔了?” “是……” 四绝君叹了声气,“倒是师父疏忽了。打你时候,把力道全给你种到里头去了,为的就是叫你安生几天,稳当着点。谁知你还是野马飞奔,全然不注意,硬是给跑伤了。” 苡灵:“嘤……” 四绝君把她放到床上:“趴好了,先用热帕子敷一敷。” 敷上了帕子,疼痛缓解了不少, 小家伙稍转注意力,想起观南和玄灯还在葡萄园没回来,有点担忧她们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很快的,四绝君发现这小孩的眼神有点鬼祟, 再结合刚才怕挨打的心虚劲儿,不禁狐疑起来。 于是蛾眉一挑:“灵儿是不是有事瞒着师父呀?” 苡灵连忙摇头,压低了脑袋不说话。 这显然是有事啊,还不说,四绝君就诈她:“灵儿吃过回锅肉吗?” 苡灵一怔,声音软软,“师父说的是什么呀……” 四绝君一边给小孩捋着毛,一边轻声说道:“回锅肉有两种,一种是把猪五花先煮后炒,入口之后,肥而不腻。另一种嘛,就是把挨过打的小屁屁再度加工,重新来上几巴掌,这样非但用不了多大力气,还能达到双倍的责打效果。有道是,回锅肉最疼了。” 一听这话,小孩又张嘴要哭。 那小嘴张的大大的,都能看见里头卷起的舌头了。 “呜——” “怕疼还不说!” 呜声拐了个弯,伴着呼吸声猛然刹住。 分秒之间,纠结万遍。不说呢,又怕她们两个真的遭遇危险。说了呢,又像出卖朋友,真的是纠结啊。 这时候丹枫子推开了门,“师妹,灵儿,看见玄灯了吗?该吃午饭了,就是找不到人,眼看外头又下雨了。” 四绝君眉眼一压:“灵儿,你们三个不是在一块儿吗?她们两个呢?” 苡灵一骨碌钻进被窝,连忙把屁屁护住,只敢露出小脑袋,颤悠悠的看着师父:“她们两个好像去葡萄园了,我也不清楚。” 说完话就一整个钻进了被子里,再死死攥住被角。 丹枫子先是一愣,抬腿就走。 四绝君被气笑了,“行,你就在被子里捂着吧。”然后就跟着丹枫子出去了。 屋里安静起来。 捂了半天,没再听见什么危险动静,这才小老鼠般探出了两只眼睛。 窗外一片阴霾,小雨刚至,又咸又腥的泥土气味就已灌满了鼻腔。 不多时,听见大片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苡灵爬了两步扒上窗户,看见二师伯和三师伯一前一后的拎着两个小师姐回来了。 她俩各个被揪着脖领子,道袍被揪成了一只口袋,人在口袋里晃悠,像是捉贼一般。 又淋着小雨,此情此景看在小孩的眼里,简直是十大惨剧。 走近了,两个小师姐被丢到了袇房廊下,再扔出两只算盘出来, “跪着!跪到晚上再起,今儿个就不用吃饭了!” 第160章 长命锁的执念 四绝君进门一看,小家伙还捂在被子里。 大笑着拉开被头:“好了好了,我们小灵儿今次知行知止,及时回头,没有和她们掺和一起,值得表扬呢。” 啊? 还被表扬了。 苡灵钻出被子,忽闪着大眼睛。 “摸摸头,真乖。”四绝君坐到孩子身旁,轻声说着刚才的事情,“师伯们找过去的时候啊,你两个小师姐正抱成一团,窝在葡萄架下哭鼻子呢。眼看在里头迷了路,还淋着小雨,甭提有多可怜见了。” 苡灵小声:“这是不是说明,她们不会生我的气,怪我出卖她们。” 四绝君:“当然不会了,你可是救了她们的大功臣。这么冷的天气还淋着雨,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冻透。” 苡灵这才放心了,有模有样的呼了一口气。 四绝君开释道:“你们小儿对没去过的地方心存好奇,师父也理解。那不过就是一座普通园子,因为里头种了许多珍稀药草,适才摆了石阵,为的只是防止盗窃罢了。现在知道了,可就不用那般好奇了?” 苡灵乖巧的点点头。 四绝君:“先吃饭。等到晚上,师父再去园子一趟,为你采些药草回来,熬汤热敷,保管明儿一早就不疼了。” 对于犯错的两个,说叫她们跪到傍晚就跪到傍晚。 只有言出有信,小孩子才不会抱有侥幸心理。 膝盖在算盘珠子上硌的十分难受,也硌出了一肚子苦水来。 观南直生自己的气,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小声嘀咕:“是我思虑不周,既然是禁地,肯定有类似钥匙一类的东西,我怎么不提前做好计划呢。” 小玄灯张大了嘴:“师姐,都现在了,你还不知悔过。” 观南气鼓鼓的,心说自己一心想去葡萄园是有原因的,只不过不便跟你这小屁孩儿直说罢了。 至于什么原因呢,跟自己的身世有关。 前几天翻箱倒柜,无意中扒出来一套陈旧的襁褓。被面发黄,棉絮结块,有年头了。 当时还好奇师父留下这个做什么? 岂料在襁褓里头,看见了绣上去的三个字,李虫娘。 第一直觉,这是自己的名字! 师父曾经说过,自己是在玉米地里被捡到的。如今见到李虫娘三个字,顿觉自己身世不俗,想要一查究竟。 恰好又偷听来一条信息,借由禁地之中的“神机”,可以窥探到部分孩子的来处,以及此生的来因使命!于是也想试着查查,自己从何而来。 就算罚跪,照样“贼心不死”。 这也算是有贼心有贼胆,没有贼本事了。 若论本事,还得看苡灵。 苡灵伤势在身,下午没有下床。一觉醒来的时候,师父又去值殿了。 房内空空如也,又加光线昏暗,蓦地生出一种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焦虑感。 翻了个身儿,再度看见了枕边的银锁。 身子一滞,也不害怕了。还怕啥呀?一天见了三回,老熟人了。 苡灵支起脑袋:“说吧,你来找我有何目的?你要是想死就言一声,我保管一条龙服务到底,试过的人都说好,从没给过差评。” 这话真不是吹牛,从前试过的人真的给不了差评了。 银锁颤了颤,仿佛在说话了。 旋即,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透入了苡灵的意识当中,“我是嘉禾县君的长命锁,从她周岁起就陪伴着她。常言道,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我们长命锁也是这样的。因为沾惹了十多年的人气,我就成精啦。” 苡灵噗嗤一笑:“好家伙,你能耐坏了。那你不陪着她长眠地下,来找我作甚?” 银锁嗡嗡:“我是从墓穴里逃出来的,小主人已经在投胎的路上了,我想找到她。” 苡灵咧着嘴点点头:“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银锁:“对。我筛选了好多天,觉得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苡灵嗯哼一声仰面躺下,慵懒的枕着双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又没钱,我可不会帮你的。” 银锁腹诽,你这个小财迷! 苡灵:“我可是听见了喔。” 银锁:“……” 默然了半天,银锁似乎打定了某个主意,语气坚定的说道:“我的内胆有颗珠子,那是我的灵魄之所在。只要你肯把我带到小主人面前,直管把我剖腹挖心。心是小主人的,其余部分都是你的。我浑身的银子,也值不少钱的。” 剖腹挖心,苡灵心头一沉。 “你不会疼吗?” “不会!你放心吧,不疼的。” 苡灵突然模糊了双眼:“是什么让你甘受剖腹挖心之苦?” 银锁默了默,声音悲戚的说道, “小主人给我取了名字,正是有了赐名之恩,我才长出灵魄的。身为长命锁,却没有护得小主人一世周全,我心中有愧。求你把我带到她身边,否则今后的漫漫长夜,我只能是一只孤魂野鬼,随处飘荡。我更怕小主人在去往来世的路上,形单影只,无人作伴。” “我害怕她害怕呀……!” 说着,银锁哭了起来。最后的这一声悲号,震荡在苡灵的心中。 苡灵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好,我帮你,你的小主人在哪儿?” 银锁狂喜,“就在葡萄园的珠胎藤上,你只要过去,就能看见她了!” 第161章 师徒甜秘密 天色擦黑的时候,四绝君去了一趟葡萄园,为苡灵采回治疗肌肉挫伤的药草。 趁着师父熬药,小苡灵透精百灵的蹲到了家门口, 悄悄的拿起师父刚才去园子穿过的靴子,仔细的记下了鞋底的花纹。 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小雨,园子的地皮薄薄的湿了一层,又不会积水过多,土质过软。那么,鞋底的花纹肯定会印在地面上。 观南和玄灯迷路了,小银锁也说它一进去就找不着北。 那么跟着地上的鞋印,绝对能抵达园子中心,找到它口中的“珠胎藤”。 聪明娃办事,就是这么爽利有效。 把办法想好,再合计着动手时间。今晚上师父要和二师伯清点账目,趁这个时间行动再好不过了。 计划准备完毕,苡灵坐回房内,进一步完善着细节。 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以及可能发生的枝节。 静思之中,师父端着药罐回来了,她的发尾带着一层小小的水珠,不知是淋的雨,还是落的汗。 只消一眼,小娃儿心里一酸。 师父为我忙前忙后,我却在计划着怎么欺骗她…… 内疚的垂了垂眸子,当即决定放弃原定计划,转而向师父求助。 接过药罐,放到炉上慢熬, 苡灵搀扶师父坐下,自己窝在了师父的脚踏边。两片唇瓣蠕了蠕,便把小银锁的求助向师父和盘托出了。 四绝君看着这个眼都没敢抬的孩子,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发, “小灵儿是想成人之美。” 苡灵点点头,“小银锁太可怜了,它只是想陪着她。” 四绝君浅笑:“不难,这件事对为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苡灵眸色一喜,眼放异彩,“师父答应了?” 看到师父点头,苡灵简直要跳起来。天啦噜,原来如此简单,这还差一点搞出个百年大计来! 跟着,苡灵的内疚之心更严重了。 师父如此体察人情,慈悲为怀,自己原先怎么那么不了解师父,怎么还会想到欺瞒师父呢…… 于是小嘴一嘟:“师父我错了。” 四绝君眉尾一提:“这又是认的哪门子错?” 苡灵脸颊羞红:“我,我刚才偷看了师父的鞋底,想通过鞋印找进去。还……还打算等到师父和二师伯清账的时候行动……” 四绝君清音一笑,犹如两块玉佩相碰,每个眼睛里都带着三颗星星,“好聪明的孩子!” 苡灵抬眸,细看师父到底有没有生气。 四绝君捏捏小脸蛋:“办法虽好,也确实能帮你进去。不过你惊动了园中灵植,可就出不来了。” 苡灵樱口圆张:“啊?为什么呀?” 四绝君似笑非笑,小声说道:“你这样的小孩子,细皮嫩肉,骨血干净,珠胎藤能一口吃两个。” “啊。” 小家伙愣住了,一脸后怕。 四绝君看把小孩唬住了,伸手逗逗小脸蛋,“先敷药,敷完药师父带你去帮小银锁完成心愿。” “好喂~~” 小家伙连忙跟师父贴贴。 被虚谷子打发过来的观南走到门口,故意偷听了她们师徒的谈话。 一心想去葡萄园探索自己身世奥秘的她, 听到苡灵说出馊主意的时候,已经兴奋的心鼓咚咚,再也听不进去后面的话了! 【ps: 回锅肉香口,信任更甜心。】 第162章 珠胎藤(根脉相连,牢牢缠缚) 笃笃笃。 “四师叔,我师父叫我捎句话过来。她说请您晚两刻钟到账房,要先去客院一趟。” “也好,我恰好有事处理。” “成,那弟子先回去了。”观南把话带到,自己一人藏回了袇房,隔着窗子看着这屋的动静。 很快,四绝君带着灵儿出门了,两人贴饼子似的黏在一块,亲近的不行。 手执灯笼,照亮夜路,斗篷外雨声沙沙,再依偎着师父,把灯影一步步踩在脚下,这种感觉甭提有多美妙了。 路过烟波浩渺的小湖,步入鬼气森森的葡萄园。 确如她们所言,没进来几步就找不着北了。仰头看看,只有点点冷雨掉进眼睛。四周的黑天儿被高耸的葡萄架遮挡住了一半,如若置身井中。 可师父就像胸有导航,默念着什么咒诀一般, 精准无误的找到下一个拐角。 依稀看到几丛枯枝之后有一团萤光的时候,四绝君停下了脚步,“灵儿,师父虽然答应帮忙,可也要遵守观中规矩。你不能再往前了,就在这里等候师父。” 苡灵乖巧点头,尊重师父的原则。 把银锁取出交给师父,并抚摸了它两下,“你乖哦,师父要把你送回到小主人身边了。” 银锁嗡的一声,颤了颤上头的铃铛,答应了。 四绝君笑着接过银锁,抬步往园子更深处走去。 若说不好奇,那是假的。苡灵睁大了眼睛看着师父的身影。葡萄架本来就由一根根石柱组成,并非密不透光。 透过缝隙往里看,奇怪的事情来了, 师父好像在同一段路上一连走了三遍,然后往右一转,人就不见了。 挠挠头,那团蓝色的萤光还在深处闪烁。 若即若离,又近又远。 四绝君来在珠胎藤前。这藤蔓四季常青,上面结着大大小小,许多枚半透明的黑色珠子,在夜风下摇摇晃晃。 近看了,黑色珠子内孕育着一只只小胎儿,犹如蚕豆大小。 四绝君找到了嘉禾县君那一颗,灵魂是同一个灵魂,但这已经是下一世了。 把银锁缠到了珠子上, 一闪之间,光影交驳,银锁的灵魄与小主人的魂魄相遇了。 珠子受到了感应,更加活泼的荡漾起来。 四绝君安抚她说:“好娃娃,陪伴你的小精灵来了,好好睡吧,不出时日,你就要成熟了。” 珠子荡了两下,便继续徜徉在了夜风之中,依依睡去了。 事情完结,在拐角处接到了灵儿,“好了,小银锁心愿已了。” 苡灵惊奇状:“那她们今后会怎样相伴呢?” 四绝君抚着娃儿的脑袋:“目前只能通过神识来沟通,等嘉禾县君正式进入下一世,银锁将要伴随她一同出生。” 苡灵哇的一声:“所以有人衔玉而生,看来不是杜撰的。” 四绝君弯唇而笑,颇为神秘。 苡灵挽住师父:“那,师父能不能告诉我,嘉禾县君的魂魄为什么会在咱们的珠胎藤上呀?” 四绝君勾了勾孩子的小鼻尖:“珠胎藤灵气甚大,又钟爱性格偏僻,遭遇独特的魂魄。引渡过来之后,就会结出婴灵。” “那结出婴灵之后呢?” “就可以种到求子之人的肚脐之中了。” “这也行!太神奇了!” “嘘。虽说师父早一步将部分奥秘告诉于你,可灵儿要千万保密喔。” “灵儿的嘴最严了。” 苡灵跟师父拉钩,并在心里感激师父,如此信任自己。 自此开始,师徒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正如藤蔓与珠胎的关系,牢牢缠缚了。 第163章 四杀虽迟但到 苡灵帮着师父和二师伯在账房理账,观南准备作妖了。 溜到人家袇房门口,恨不得给这一对师徒磕两个。 一谢小苡灵的锦囊妙计! 二谢四师叔的鞋子够多! 拿起方才专门踩泥的靴子,在白布上印下了鞋底图案。 桀桀桀桀桀,喉咙里滚着坏笑声,就要笑岔气了。 没敢提灯笼,带上了充足的火折子,暗色的斗篷一穿,欢欣鼓舞的跳进了黑夜里。 今儿罚跪之后,在斋堂遇见了大师姐云清。 云清先是有模有样的说教了她一番,不守门规啊,任性行事啊,最后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暗示她,想进去并不太难,但是要跟珠胎藤沟通,得有口诀。 趁着师父忙,回到袇房又是一通翻箱倒柜, 把虚谷子的手札笔记全部倒腾了出来,摘抄了几条看着像的。所以说,当时当下,人家可谓是条件充裕,有备而来。 摸进葡萄园,吹亮了火折子,趴在地上找足迹。 从入口找到珠胎藤前,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腰都快累断了。 当看见了那一架泛着蓝色荧光的神奇植物时,嘴巴张大的能吞得下一只拳头! 我的天,这就是禁地的大宝贝神机,传说中的珠胎藤啊! 抬着脑袋看到入迷,伸手逗逗顶上的小珠子。 然后拿出了字条,照着带来的口诀开始尝试跟珠胎藤沟通了。 念了两个,没动静, 念到第三个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笑。 黑暗诡异的禁地里,冷不防的传来这么哈哈一声,直刺的她后背发毛。 唰地扭过头来:“谁?” 眼前的姑娘一身蓝衣,肉墩墩的脸颊勾着一抹阴森的笑容,手中还举着一只白色蜡烛。 观南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稳稳神儿,壮壮胆,看清了来人是谁:“窦采蓝,你醒了?” 窦采蓝一挑眉:“我早就醒了。” 观南冷哼:“那你挺能装的,装了有十来天了吧。” 窦采蓝一嗤:“我要是不装,肯定得受审啊,再者说,也没时间搞清楚怎么进来你们的禁地呀。” 观南眼皮一压:“你倒直言不讳,知道自己会受审。” 窦采蓝往前迈了一步,晃晃脑袋,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 打眼瞧着珠胎藤,舌头啧啧,“这就是清风观立足于京城的好宝贝呀。” 观南斜眸:“你进来做什么?” 窦采蓝翻了个白眼:“毁藤杀人啊。” 观南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两步,“你,你什么意思? 窦采蓝朝观南步步逼近,磨着牙齿,像是野兽在戏弄猎物:“原本呢,只是为了毁掉这藤。可惜了,你在这里,知道了这么多,只好杀了你了。” 观南脸颊颤抖,耳听刷地一声,窦采蓝拔出了匕首! 抱头坐地之际,窦采蓝却一旋身,将匕首直直的插入了珠胎藤的根部! 珠胎藤强烈的晃动起来,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嘶吼嗡鸣。 须茎有如龙蛇乱窜,结出的小珠子被摇晃到吧嗒吧嗒乱响,很快掉下来了几颗。 观南大吼:“你住手!你住手!” 窦采蓝牙关一咬,目如恶鬼,直接甩过来一条长绳,咻地缠住了观南的脖子。用力这么一扥,观南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 窦采蓝骂了一声,骑到了她的身上。 把绳子打成死扣,正寻思该怎么处理尸体的时候,一根木棒打着旋儿的从远处飞来,正中窦采蓝的脑门。 咣当一下,砸了个昏天黑地。 是米航真人。 她闪身入来,反手折断了窦采蓝的胳膊,把脚一踏,死死的踏在了她的胸口! 四绝君感知园子震荡,快步赶来的时候, 发觉二师伯抱着膀子站在那里,地上躺着窦采蓝,观南气喘吁吁的歪在一边。 “您这是?” 米航真人踢了一脚窦采蓝,“这小物死了。” 四绝君此时的表情有点像她的小徒灵儿,“什么?” 米航真人哎的一声:“从前在江湖乱飘,跟男人打斗惯了,忘记要对小姑娘手下留情,两招弄死了。” …… 四绝君看了看观南脖子上的勒痕,再看看受伤的珠胎藤,当即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弯腰捡起了窦采蓝的匕首,“是牛角制成,可谓是至阳之物。眼下看来,这窦姑娘就是为了毁掉我清风观而来的。” 米航真人一嗤:“她不过是窦鸣圣养出来的杀手,假装亲生女儿罢了。” “二师尊何以知晓?” “真当我回来后无所事事,整日睡觉呢?今儿在外头查访了一天,刚得到消息我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要是再慢一步,观南就没了,藤蔓也不保了。” 四绝君转过眸子,斥问观南:“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余惊未定的观南直接哭了,喘喘吁吁的说道:“小徒,小徒是用了灵儿师妹的办法进来的。我刚才偷听,偷听到了您和师妹的谈话……四师叔恕罪啊……” 听了这话,四绝君心头一震。 早前因为自己的干预,才使得灵儿避开了诛杀窦采蓝的事实。不成想绕了一圈子,又是因为的灵儿的话,把窦采蓝置于死地。 看来她命中注定的四杀,虽迟但到。 这孩子,来到这世上怎么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 思及此处,四绝君心中百结,一团乱麻。 米航真人捩了观南一眼:“快走吧,若叫你大师伯知道你擅闯禁地,必要治你大罪。” 观南身子一颤,连忙站了起来。 紧跟着,普元君的浑厚嗓音从葡萄架后传了过来,“二师叔此言差矣,擅闯禁地不是大罪,乃是死罪!” 第164章 普元君判处观南死刑 苡灵和玄灯在储物间玩着小奶猫。 瘦橘的四只小崽各个肥硕,虎头虎脑,已经在学着往外爬了。 可手软脚软,颤颤悠悠,歪歪扭扭的,惹的苡灵哈哈大笑:“要不要给你们做个辅助轮啊,哇咔咔。” 再拎住银枪小猫放在手心里,一顿揉搓。 玄灯也爱不释手,小嘴一嘟:“师妹真能藏,怎么今天才告诉我有小猫啊,小气鬼。” 苡灵吐吐舌头:“哪敢轻易告诉你们,每个人玩一遍的话,小猫容易生病的。” 玩着玩着,眼看快到睡觉的时间了,后殿的灯却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戒律堂的紫书过来道院通知大家,后殿集合。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连忙朝后殿走去。这大半夜的,应该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了! 涌进门口一看,师长们各个都在,包括戒律堂的,满地都是泥脚印。 观南师姐被捆了,正跪在殿堂正当间,垂着脑袋,隐隐低泣。 大师伯还是那副样子,坐在属于她监院的高椅上,目光自上而下。 云清立在她身边,目光睃巡了一圈,对大师伯点了点头。 大师伯普元君开口了:“人都到齐了,可以会审这个孽徒了。她擅闯禁地,无视门规,致使窦采蓝尾随其后,险些毁掉本观之宝。开山祖师早有遗命,对于任何未经授权,私入禁地者;身怀二心,毁坏宝物者,当处死刑。众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信息量太大,小徒们各个懵圈。 苡灵看了看师父,四绝君连忙拉住她的小手,叫她老实别动。 米航真人走上前去,拉了张椅子和普元君坐到一排,随即哼笑道:“开山祖师遗命,快百十年了。戒律也当与日俱进,不当因循守旧,死守一套!” 普元君斜眸:“二师叔此意,是要违背祖师之命了?” 米航真人冷笑:“你也莫给我扣帽子。彼时宝物尚不成熟,在亟需保护的情况下,祖师才不得已定下此条戒律,不过是为了恫吓众人罢了。数十年来,此条戒律从未用过,而今监院却突然翻找出来,居心何在?” 普元君怒而拍案:“本座身为监院,自当维护祖制,正本清源!” 米航真人厉声:“本座亦是戒律堂堂主,没有戒律堂的批准,你这死刑执行不了!” 普元君勾起唇角,欲要说上什么的时候, 虚谷子流着泪跪到地上:“监院,堂主,怎么不听听孩子说什么呢。”旋即扭脸看着观南,“观南,你说呀,你只是一时好奇才进入禁地的,怎可能身怀二心。” 观南看了师父一眼,强撑着脖子说道:“我,我听说通过宝物珠胎藤可以查到一些孩子的前世今生,就特别好奇,想查查自己的,根本没想过窦采蓝会尾随过来!再说了,她是匪徒凶手,弟子也是受她所害,望监院和堂主明察!” 普元君目色发狠:“窦采蓝究竟是尾随于你,还是你二人早已暗中勾扯,本座尚在怀疑之中!” “弟子没有!”观南一声哀嚎叩头在地。 米航真人高声:“本座可以作证。方才赶到园子的时候,那窦采蓝正要杀害观南灭口,大家看她脖子上的勒痕便知。” 普元君:“也许是苦肉计也未尝可知。” 米航真人看向普元君:“那窦采蓝已醒来多时,亏得本座及时发现。你作为监院毫无察觉,本座还当治你的失职之罪!” 普元君怫然一笑:“二师叔要治本座之罪,就凭你的堂主身份?说来巧了,师父在过世之前,认为二师叔流连在外,无心执掌戒律堂,已留下旨意一封,废黜你的堂主之位,由集芳子接替。” 众人目色一惊,纷纷看向了集芳子。 但见集芳子从袖子掏出一只卷轴,双手捧着走到米航真人面前,双膝跪地,呈给了她的师父米航真人。 米航真人看过,目眦尽裂:“你这叛徒!” 集芳子行礼道:“师父息怒,前任住持有命,徒儿不敢不遵。” 观南眼见二师尊失势,心中恐惧,当即大喊: “是云清!是云清提醒弟子,禁地没有那么难进,这才撺掇的弟子一心前往!弟子冤枉啊!” 云清脸色一变:“师妹可是误会了,师姐的意思是,禁地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神秘,目的是化解师妹的好奇之心罢了。” 普元君厉声:“大胆孽徒,还敢攀咬旁人!” 旋即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一圈,口气坚硬,不容更改的宣布道: “集芳子,将观南押赴戒律堂内监,严加看管。三日后,先杖二十,留她一口气,再当众处以火刑!” 第165章 观南师徒被拿捏 灯火昏黄的室内,云清跪在普元君脚边。 “你到底对观南说了什么?” “师父,我……徒儿就直言了,不引着观南犯错,怎会有把柄落您手中。如此一来,二师叔为救师妹,必会对您俯首称臣,您的住持之位便更加有望了。” 普元君眼都红紫,仿若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巴掌扇到了云清脸上, “混账!本座如何,不需要你来操持!” 云清被扇的趴到地上,连忙咬着牙跪了起来,双目殷红的看着普元君,逐字逐句,条理清晰的说道: “师父,您仔细想想!慧觉道长定然不会支持您的。四师叔是半路来咱们清风观的,以她的脾性来看,想必是两面都不得罪,一意回避而已,不可能为您站台拉票。” “剩下的,只有二师叔,三师叔,和戒律堂的两位师叔了。” “您带集芳子师叔上位,她已经是您的人了。可剩下的三位,悬意未决,咱们能及早争取来一位是一位,不可叫二师尊捷足先登啊。” “徒儿知道您奉公不阿,执法如山,不屑于耍弄手段。” “但徒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因为过于正直,而吃亏受气,落人下风。只要师父能当上住持,云清宁愿背负罪责,听凭师父处置。” “云清是您养大的,若不能为您考虑,是为不孝,这才是最大的罪过呀……” 说完这话,云清那是一个擦眼抹泪,掩面而泣。 普元君看着徒儿涕泗横流,声声恳切,心中怒火一点点消退了。长出一口气,抚上了她的脑袋:“好孩子,只有你是诚心诚意向着为师的。” 说着,竟也鼻子一酸,伤怀起来。 云清拉住普元君的手:“师父,您莫要伤怀。您对整个清风观的付出,对所有门人的照顾,云清早已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只有您才德配位,堪当大任。莫再犹疑多思,时间不等人,直管行动便是!” 普元君点头:“如今看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云清目色一喜,坐到了师父身边,“您先别睡,估摸二师叔一会儿就来了。” 果不其然,夜黑灯瞎之际,虚谷子来了。 一进门就跪下了,像滩烂泥一般,腰背都挺不起来,整个人失魂落魄。 “大师姐,我给您磕头,饶了观南吧。” “咱们师姐妹二人,在同一片瓦下,相处二十余载。您就看在我一直对您礼敬有加,从不违逆的份上,您饶这孩子一命吧,我就这一个徒儿啊。” 普元君先是冷言冷语:“早就说过,让你等多收几个孩子入门,以免生出逆徒,白费一片养育之心。如今倒好,她在你房中无人分宠,才一步步恃宠生骄,犯下如此大错,你叫本座如何再留情面?” 虚谷子卑微到底,摸着普元君的鞋面哀求道: “毕竟珠胎藤还在不是?事态并没有发展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不是?虽说藤蔓受伤了,养些日子就复原了。死的那个又是匪徒,并非良善无辜之人。观南纵使有错,可真的罪不当死啊!” 云清在一旁眼皮一瞥,二师叔真是蠢人,说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普元君:“规矩就是规矩,今日她伤了珠胎藤,本座还能赦免的话,来日就有人敢加本带利,欺师妄上。” 虚谷子哎哎的叹:“没说完全赦免啊!为了以儆效尤,警示门人,您打她屁股,打烂了我都没话说!可就是请您饶她一条命,请您看看咱们二十余年的情分呐……” 云清等不下去了,装模做样的叹了一声:“二师叔口口声声,多年情分。但在您心中,并没有视师父为掌舵之人,以她马首是瞻。” 虚谷子品出点意思了,伏在地上的脸颊露出了一丝希望, “云清这话可是冤枉二师叔了!这些天来,师叔每日都想着,该怎样筹备大师姐的任职大典!大师姐担任监院多年,任劳任怨,功德无量,等到升任掌门住持,还当好好庆贺一番呐。” 普元君心中满意,面子上倒是一副难当重任的模样:“本座比着二师尊,到底短上一辈,想必住持人选,你等早已认定二师尊了。” 虚谷子大叹:“短上一辈又如何,常言道,能者上位!您莫要谦让推辞!师父羽化之后,清风观一直无人当家也不是个办法。我这就联合几位师妹,速速推举您为住持才好。” “不急不急。”普元君笑着说道。 虚谷子再叩一头,“我等无人带领,怎能不急。容师妹先行退下,等商量出了大典规程,再来与您回话!” 第166章 为救观南,各显神通 点上安眠香,四绝君带着苡灵躺下,在被窝里说起了悄悄话。 “师父,观南师姐应该没事吧?” “灵儿先说说怎么看。” “嗯……我觉得,咱们清风观又不是那些偏远之地,独立于世的宗门门派。皇权不下乡,但这可是明晃晃的京城。若把罪不至死的弟子处以死罪,这可谓是滥用私刑了。大师伯如果坚持下去,我就去官府告她。” 四绝君放声而笑,“那灵儿是打算明日往京兆府一趟了?” 苡灵嗯的一声,“对,我去京兆府找祈叔。他乃一衙都尉,本就跟那国师窦鸣圣不对付,刚好能顺便查查他的罪行。对了,窦采蓝到底还是死了,她的尸首呢?” 四绝君轻声:“二师尊做主,喂养珠胎藤了。” 苡灵:“啊?珠胎藤真的吃人啊,这可不好,还是把尸首弄出来吧,不然祈叔来了,我们的证据却没了。” 四绝君思忖了道:“不如这样,既然祈都尉是苏娘子的近交,明日师父就带你出门,咱们私下里找他一趟,不走官门。如是,可把对清风观的舆情影响,降低到最低。” 苡灵默默点头:“师父总是尽量周全所有人,您太累了,灵儿给您捏捏肩。” 说着,小手按上了师父的双肩,拇指用力,按的可认真了。 米航真人在月色之下游荡了许久,远远的看着道院里的各间袇房,众人的动静皆在眼中。 胸中怒火郁结,不只是普元君的道貌岸然,冷酷无情,别有用心。 还有被徒弟背叛的痛楚。 思前想后,开始反思,前些年的自己确实一心游历,擅离职守了。 而今清风观成了这个样子,再叫普元接替掌门之位,恐怕将人人自危,连生祸患。 既然她担忧被抢去掌门之位,那便叫她的担忧成真吧。 事到如今,米航真人才正式决定,要成为下一任掌门住持。 打定主意,计谋紧跟着来了。 十四年前,虚谷子在玉米地里捡来了观南,米航真人也在一旁。当时检查了婴儿的身体,亦在襁褓之中发现了绣上去的三个字——李虫娘。 李姓乃是国姓。 彼时听说,豫王府有一胡姬被侧妃构陷不忠之罪。而后,身怀六甲的胡姬连夜出逃王府,不知去向。 此时推测,兴许她流落乡间。 在诞下孩子之后,无力抚养,便遗弃在了玉米地里。 即使推断有误,时下观南大祸在前,也不得不试一试了。何况,当年那襁褓之中还有一件信物,被米航真人悄悄的留下了。 确定目标,即刻出发。 一夜很快过去。翌日一早,四绝君师徒收拾妥当,准备进城告状。可刚刚步出道院,就看见一排身穿袍服的内监扭着腰肢走来了。 为首的那个公公一捏兰花指:“李虫娘何在呀?” 米航真人当即着人,前往内监把观南提出来。 四绝君一看这情况,立刻猜到了大概。 苡灵不解,拉拉师父的袖子:“师父,师父,怎么有宦官来了?” 四绝君轻声:“这要从观南的身世说起。据说观南被你二师伯捡来的时候,襁褓里绣着李虫娘三个字。那时坊间又有传闻,豫王府有一胡姬,带肚出逃。现下看来,二师尊为了救观南,便以为她是豫王流失在外的沧海遗珠。” 苡灵听懂了,可是,她真的是豫王之后吗…… 第167章 苡灵帮观南蒙混过关 观南师姐是眼窝较深,头发发红,有一丁点像胡人, 但单凭这点就说她生母是胡姬,苡灵觉得是不够了。况且之前跟颜台在球场戏鞠,见过豫王一次,嗯哼,没觉得她像豫王。 二师尊好像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或者借此搅乱局势,拖延为上。 不过嘛,子女不像父母的也有,没准像其他长辈。 再说了,时下又没有dna技术,说谁是自己孩子那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从一定角度来说,这个很主观。 苡灵眸子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拔蹄就跑。 四绝君要拉她,慢了一步,“这孩子,又野马飞奔,晚上还得敷药。” 苡灵截住刚从内监提出来的观南,拉着她往水房去,“要见人了,师姐蓬头垢面,梳洗梳洗。” 观南被拉走,提人的紫书在外头等。 一进水房,苡灵就扒观南的鞋袜,“脱鞋,脱鞋,快快快。” 然后双手麻利,取出一把小刀,把观南的小脚趾指甲从表层破开,一分为二,豁了个口子。力道刚好,保证没有出血,破开后还打磨打磨,跟天生就是两瓣似的。 观南瞪大眼睛:“你这是?” 苡灵:“你听好了,你这个情况,像娘不如像爹。我听说太宗皇帝的小脚趾指甲就是两瓣的,今日能不能蒙混过关,这个很重要。” 苡灵这话还真不是杜撰,历史中有过记载。之所以是两瓣,跟血统有关。 观南还是不解:“你说的都是啥?” 苡灵快语:“豫王府来人了,马上要验证你是不是真的李虫娘,豫王流失在外的女儿。如果是,或者他们认为你是,你的富贵在后头。” 观南浑身一震,一种从谷底直接升天的感觉汹涌而至,眼睛都精光四射。 旋即,紫书把观南带到了公公面前。 一群人,连带几个嬷嬷迅速围了上来,各个缩紧了眸子细看观南。像在动物园看动物,像是在验证钞票真伪。 米航真人故意说话给观南听:“王爷说了,当年与那胡姬房中秘语,说如果生下一个女儿,小字就叫虫娘,取可爱顽强之意。” 紧接着,虚谷子抱着那个陈年襁褓跑来了,呈给公公阅览。 苡灵在一旁哎嘿一笑,原来还有其他证据呀,挺好。 公公看罢,锁住了眉头:“话虽如此,名儿着实没错,可这孩子瞧起来,跟王爷连三分连相都没有。谁知那胡姬逃出王府后,会不会口无遮拦,一通乱说,被有心人听了去。” 米航真人长叹:“公公,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十四年前就抱着孩子登门认亲了,不会等到如今。” 有一老嬷嬷掰住观南的脑袋,扒住头发看发根,“奴婢伺候过胡姬,这孩子的发色与胡姬的一模一样,眼睛也像。” 苡灵暗笑,嗯嗯,是人都有点像。 不小心,嬷嬷手上的戒指缠住了观南的头发,观南一吃痛,顺势儿摔倒,甩飞了一只鞋子。 来人低头一看,看见了她分为两瓣的脚指甲,当即喜上眉梢。 公公点点头,脸色瞬间就温和起来:“如今看来,虽不能百分百确定此女就是王爷遗珠,倒也有一些可能了。不如这样,奴婢先带姑娘回府,交予王爷亲验吧。” 众人心中大喜,又不敢表现的过分高兴。 客套几句,说些场面话,便目送着观南被他们带走了。在奔赴天家富贵的路上,观南一次也没有回头。 虚谷子看着观南的背影,一夜的悬心稍定,唰唰的留下两行眼泪,用手背抹了。 等人走远了,苡灵踮起脚尖扒到四绝君耳边,“师父,师姐的两瓣脚指甲是我的杰作呢,嘻嘻。” 四绝君眸子一转,轻轻的拍了把小屁屁。 第168章 选出新任掌门住持 观南一走三天,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 众人忧心,米航真人为此卜了一卦,“无碍,正在王府悠然自乐呢。” 丹枫子默默说道:“二师尊也知道,当事人有时不便起卦,会夹带私心,以至卦象不准。” 米航真人笑道:“丹枫连师叔我也不信了。” 丹枫子叹着:“罢了,没有消息回来,总比坏消息的好。” 小苡灵贴在师父怀里,知道师长们在担忧什么。都心虚呗,知道不是证据确凿。这世上是有很多戏剧性的事,但一般都用于坏的事情上了。好事呢,只听过,没见过。 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有一嬷嬷过来了。 她单手立掌:“各位道长,王爷已做主,把观南小道留在府中了。” 看着众人喜色,嬷嬷又一脸正式的补充道:“今后由她打理府中神堂。王爷一向仁慈,只说来者有缘,毋需过多纠结观南身份。” 众师长愣了一下。 嬷嬷再立掌:“把话带到,奴婢就告辞了,众道长请留步。” 苡灵揪揪师父:“就说嘛,王爷之尊,哪里那么好糊弄,不过王爷真的是个好人啊。” 但见师父对天而祷,而后带着苡灵去大殿上了三炷香, 轻声默念,“太乙救苦天尊,弟子先前在豫王府的传经布道,不成想兜兜转转,降福在了这孩子身上。今日弟子特发重愿,恭祝道法永存……” 师父莲口蠕动,在神前说了许多。 小苡灵受师父影响,感触良深,也在神前拜了一拜。 观南大概率不会回来了,虚谷子双目无光,肉眼可见的一天天消沉下去。看见了玄灯,就抱会儿玄灯。看见了苡灵,就摸会儿苡灵,那眼睛里,浑然把她们假想成了自己的孩子。 终于在风起的那日,清早灌了两口风,人便一病不起了。 这五六天来,本正春风得意的普元君师徒没有那么痛快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伤透了脑筋,苦思冥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云清一改姿态,殷殷勤勤的去虚谷子房中探病,被人一言不发,挡了出来。 去找四绝君,四绝君带着苡灵去北院探望称称去了,不到睡觉的时间不回。 紧接着,来在了丹枫子的房中。 有求于人,只好形容谦卑,当场施了个大礼:“三师叔,后日就是新任住持的选举大会了,如果您肯选师父的话,监院或者藏经阁阁主的位置,由您挑选。” 最懂事小玄灯也没忍住笑,差点把嘴里的糖豆喷出来。 丹枫子明知故问:“哦?云清此话何意,大师姐原本就是一众心中的住持之选。” 云清咂着嘴唇:“这不,还有二师尊呐……” 丹枫子语气缓和:“若是如此,还需听一听二位尊长的竞选宣言,贫道才好做下决定。” 云清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三师叔是属意二师尊了。” 丹枫子怒斥她道:“大胆,你身为监院之徒,本该帮着监院清正门风,怎敢背着她行这私相授受之举,还不退下!” 云清臊眉耷眼,灰溜溜的走了。 选举大会如期举行,上至慧觉道长,下至小师妹称称,包括戒律堂的六个,统共十四人投上选票。 最终,米航真人以十比四的高票获胜,成为了新一任掌门住持。 第169章 掌门杖打普元君(上) 掌门继任大典盛大恢弘,一众香客前来同贺。 米航真人身穿紫袍法衣,上加九色,若五彩云霞。 山水袖帔,元始宝冠。脚踩狮子文履,身带环佩,于鼓声钟磬之中,双手执板,一步步登临高台。 苡灵和玄灯打扮成玉童玉女,左右护持, 亲自将二师尊送上了掌门宝座。 两个小家伙一挤眼,然后借着新掌门的光,接受了一众门人的参拜。 从这个角度看众人的表情,甭提多有意思了。 紧跟着素斋素酒,还有众居士呈送的百样果品,三场大戏,欢闹了整整一日,大典才落下帷幕。 清风观的新阶段开始了,大多数心中欢喜。 睡觉时候,四绝君搓着娃儿的脸:“我的小玉童,扮成男娃模样,怎觉得比女娃还好看呢?” 苡灵晃晃脑瓜:“我一直觉得我更像男娃,可惜了,不是。如果我真的是个男子,一定要娶师父为妻。” 四绝君掐掐小脸蛋:“浑说。” 躺到被窝的时候,苡灵亲亲师父:“当女娃也好,可以和师父同床共枕,这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说不定豫王肯照拂观南师姐,也是看在师父从前常在王府,讲经布道的份上。” 四绝君捏住小屁屁:“不疼了是吧,竟敢打趣为师。” 苡灵哼唧,出言作怪:“天道不公呀,凭什么我们小孩的屁屁能打得,师长们的屁屁打不得。” 四绝君暗笑,这孩子的话没准要歪打正着,兴许明儿就能看见了。 转过天来,新任掌门召开了门人大会。 众门人汇集在了后殿外的平台上,列班而立。 紫书先行出列,正色说道:“据弟子查实,集芳子先前所出示的前任掌门旨意,乃是伪造。监院普元君与集芳子沆瀣一气,两人的一应作为,只为了各取所需,窃取掌门之位。” 掌门端正的一转眸,声调平稳严肃:“普元君,集芳子,云清,你三人可知罪?” 苡灵默默观察着新掌门米航真人, 发觉她自打任职掌门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变了,不再是从前的嬉笑怒骂,疯疯癫癫,而是约束了自己的行为,言行举止变得符合身份。 普元君面色铁青的回道:“纵使那旨意属于伪造,亦是集芳子一人所为,贫道又有何罪?” 掌门面色波澜不惊:“你身为监院,却滥用刑罚,残酷不仁,惹得观中门人,人人自危,还不知罪?” 普元君:“贫道照章行事,用心良苦,不知何罪。” 掌门:“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你修行数十年,处高位而不仁,前将梅称称施予重刑,后欲将观南火刑处死。身为尊长,不知育养众生,反倒摧兰折玉,一味修剪,终至花叶凋敝,寸草不生。本座观你难配其位,现革去你的监院之职,再重杖三十,以赎尔罪!” 普元君双目圆瞪,不敢置信。 云清噗通一声跪下了:“掌门开恩,掌门开恩啊!师父她年事不小,怎可如小儿一般,伏地受杖?” 掌门冷言:“云清,你唆使观南闯入禁地,一条长舌搅弄是非,别有居心。当处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话罢命令紫书:“传法杖!” 众师长递了递眼神,各个凝眉,四绝君出列求情道:“祈请掌门息怒,大师姐年长位高,属于众弟子之表率,怎好轻动法杖,不留脸面。” 掌门断喝:“打!除去衣裤,臀杖三十!本座今日就是要杀一杀她的锐气!” 紫书带人提来法杖,却是一脸作难, “禀掌门,弟子乃是晚辈,怎好杖打大师伯呢。” 此言一出,全场默然,云清甚至都侥幸的笑了。 然而忽地从殿后传来一声大喊——老道来!众人转头一看,是慧觉道长,她快步过来,夺过法杖,“就由老道来执行!老道尚且是掌门的师叔,那么杖打于她,应当应分!” 递了个眼色给紫书,再一杖把普元打到趴下。 而后紫书和乌桑一人一句,大师伯得罪了,就一人一边擒住了普元的双臂,将她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云清扑了过来,趴在普元君的身上,“别打师父,别打师父,要打打我!” 慧觉一脚把她踢开! 弯下腰来,掀开了普元君的道袍。腰带一扯,一把扯下来她的衬裤,如对待稚龄小儿一般,直接把裤子撸到了膝盖。 这下子可了不得,一霎之间,露出白花花的一片。 几个小徒倒噎了一口气,纷纷抬眼看看自家师父。 师父们各个垂着眸子,面颊羞红。 师父们很难堪,但小徒们作为小孩子,看见大师伯要挨打了,那可是一个窃喜窃笑!嘿嘿,大人物也会被打屁股,太可乐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咳咳,这可能就是“造反”的爽感了。 成年女性的臀部露于大庭广众,众人眼前。又大又厚,两股之下还有坐茧,自然没有小儿的柔嫩剔透。 但见普元君紧闭双眼,额头青筋暴起,心中恼羞欲裂! 又紧紧夹着两腿,不使最后的一亩三分地也暴露人前。 但……夹得再紧,该露的还是露出了一些…… 又离得不远,那大腿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苡灵用肩膀撞撞称称,小声坏笑,“咱们今日,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第170章 掌门杖打普元君(下)小团伙破灭 掌门四十八岁,普元君四十二岁。 虽然只差了六岁,而今的地位差距已然是压倒性的了。 听说俩人在小的时候互相给对方起了外号,一个叫疯猴子,一个叫铁憨憨。 如今,疯猴子要削铁憨憨的屁屁了。 这对于铁憨憨来说,是多么悲愤和难以接受啊,哈哈哈。 一杖下去,肉声充耳! 法杖有好几个型号,今儿拿来的是那种板头扁平的,声音尤为清脆明显,真不知道紫书师姐是不是故意的。人都坏啊,还是猫好。 两杖三杖,肉声连击。 不仅是刚触及表面那一响,还有臀肉反弹回来,互相碰撞的回响。 苡灵目不转睛的看着,发觉大师伯还是大师伯,宁肯把地板抓烂,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云清已经傻了,匍匐在一旁空张着嘴,目色呆滞。 她师父正受罪的肉海晃荡在她眼前,就好像那板子不仅是打在她师父的屁股上,更是打在她的脸上。 打的多了,法杖上的红漆就好像黏在了上头, 一道一道的红痕紫痕。等痕迹鼓起,就是俗称的檩子了。 她浑身的肉可不少,中段更是肥沃。细看了,还能看到坐骨因为吃痛,在肉皮底下一伸一缩。就算是年纪不小,但该有的反应也跟小孩子差不了太多。 偷眼看掌门,掌门只是面无表情,目光放远,用余光观察着刑罚情况。 又看师父们,依旧是颔首低头,不去直视。 再盯上紫书和乌桑,她二人一直稳住力道,钳着普元君的手臂,一只手握腕,一只手压肩。 一向威武强硬的大师伯没有跌份,硬是挺了三十杖。打完的时候,表皮已经烂了一层花儿,血水流到了大腿上。 慧觉道长打完收工,把法杖甩给了紫书,抬步就走,再没回头。 云清立马把道袍给她师父拉回来,盖住了伤处。 趴在地上的普元君抬了抬掌,示意云清走开,然后硬顶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系好了裤带,整理好了衣衫。 她真顽强哦,苡灵默叹,这样都还能自己站起来。 接下来轮到云清,紫书拿过来一把类似戒尺的东西,只不过顶端是圆的,类似工字形,有点像勺子,专门掌嘴用的。 云清发抖,普元斥她:“跪下受责!若敢哭一声,叫一声,今后就莫喊我师父。” 云清乖乖的跪下了,腰背挺直,攥紧衣摆。 左右开弓的二十下,打得她双颊如同抹了紫色的胭脂,鼻血隐隐流出,有点像恐怖片里的鬼娃。 郑板桥曾有一奇文,特摘文中一句——足下常谓犯法妇女掴颊掌嘴,最为可怜可痛。桃腮樱口岂是受刑之所在乎!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不觉得难受的。从前闹的再不愉快,但看见了这样的场面,心中只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用刑完毕,这对凄惨的师徒互相倚靠着,千难万难的立在一旁。 四绝君见此情形,出列请示:“掌门,上回弟子受罚,是大师姐守在一旁安抚弟子,并提示弟子运气受杖。今日大师姐重伤在身,不便久留,就由弟子先行搀扶她回房吧。” 掌门点头。 四绝君给灵儿使了个眼色,师徒两人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普元君,往中院去了。 眼见前两个被理料妥当,集芳子咕咚一声跪在了掌门面前, “师父!徒儿错了师父!芳儿是您养大的,求您再疼芳儿一次!求师父恕罪,恕罪呀!” 掌门叹声气,轻轻抬起手掌, “集芳,本座不罚你。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回房收拾收拾东西,寻找属于你的地方去吧。” 集芳子一愣,整个人软绵绵的歪在了地上。 第171章 苏献音来信了 道士们住的院子叫道院,住的屋子叫袇房。 普元君没住道院,和云清住在中院,那里屋子大些,更衬她从前监院的身份。 搀回了房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趴在了榻上。 四绝君招呼苡灵:“灵儿,你往北院医堂一趟,把品净居士请来,她治疗跌打损伤是最好的。” “好呀。”苡灵脆声答应,蹦哒着出去了。 普元君闷哼一声:“四师妹,你也莫要装模做样了。旁人都不理会于我,你何必上赶着过来。若是担心我以后会给你小鞋穿,那实属是多余了。我如今失权失势,余生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四绝君也不生气,只是轻声说道:“公道自在人心。我来照拂师姐,乃是真心实意,未作他想。师姐也莫要说这些伤心之言,保重身子,来日方长啊。” 普元君长叹一声,趴在榻上不说话了。 经过这事,普元君好像退休了一般,整日和云清呆在屋中自娱自乐,不问外头的任何事情。 虚谷子还病着,也是不多出门。 一应事务,就落到了其他几位师长的肩上。 掌门看准了丹枫子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品质,提她做了监院。 藏经阁有大量书籍卷轴要整理维护,需要心思细腻之人,四绝君便因此荣登藏经阁阁主之位。 二十五岁的紫书方正不阿,有条有理。又通权达变,不死守常规, 升她当了戒律堂堂主。自此加了号,成了紫书真人。 也成为了小一辈当中,最出类拔萃,最早露脸的一位。 掌门知人善任,引得内外一片叫好,局面终于安定了起来。 当小灵儿学会了师父的踏雪剑法第一式的时候,已经腊月过半了。 这一时,四绝君拿着信件走回了袇房,“灵儿,苏娘子来信了,她说过小年那一日来接你。” 灵儿拨弄着炉上的烤橘子:“小年是腊月二十三,明天就是了呀。” 眨眨眼,又拽着师父扭花糖,“师父师父,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吧。” 四绝君笑道:“那怎么好,你们是一家人,师父是外人。” 灵儿哼唧:“师父才不是外人!师父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四绝君摸着娃儿脑袋:“傻孩子,师父也要借着这段时间,闭关清修,提升修为呀。一贯的旧例了,道观也是从小年歇业到正月十五。等十五过后,师父再接你回来。” 灵儿嘟嘴:“那好吧……” 四绝君刮刮她的小鼻子:“就趁着过年好好玩耍。下次回来,灵儿的课业就要加重了。有道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万万不能叫你惫懒松懈,好好珍惜你的闲暇时光吧。” 话罢,坐到桌边,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这是四绝君为灵儿制定的保育册,上头完整记载了娃儿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情况,比如身心健康,小灾小痛,思维想法……有没有闹人,有没有不乖,有没有什么小功劳。 甚至还有这孩子无意吐出的小金句。 每日一笔,悉数清楚。 誊抄一份,打算等苏娘子来了交予她,作为共同抚养孩子的有力参照。 第172章 姑姑带宝宝去大保健 “我的小骨头!我的小奶糕!我的小蛋蛋!我的心肝肉坨坨!我的无敌小宝贝!真的要想死姑姑了!” 苏献音一进门,抱住娃儿就是一顿猛烈攻势,热烈如火。 咦,姑姑不是白羊座就是狮子座吧,太凶猛了。 娃儿都被举起来了,双腿连忙缠在姑姑的腰间,怕摔…… 四绝君笑着,把包袱挂在苏献音臂上,“下小雪了,苏娘子快带孩子回去吧,再过会儿路滑。” 苏献音晃荡着小崽子,“快,亲亲师父,跟师父说再见。” 小崽子就撅着嘴唇子,强吸了师父一口,吸力强大,脸上都要吸出印子了。 对,没错,小崽子是姑姑和灵儿之间的独有爱称。 暂别清风观,淋着冰点小雪被姑姑举到马车上。脑袋刚塞进车内,就发现全家人都在。 有个人差点没认出来,一段时间没见宋小蝶,胖了得有二十斤…… 苡灵震惊:“你这是?充气了?” 婆子接过苡灵大笑:“嚯嚯嚯,你不在家,奶娘的奶又不能断,得给你留着嘛,所以全叫小蝶吃了,就吃成了这副尊容。” 苡灵嘎嘎嘎,笑到喉咙炸裂,“从前还拿吃奶的事臊我,果真是嫉妒啊。” 小蝶一哼,吐吐舌头。 苏献音目射激光,揉揉小脸蛋:“好乖乖,你知道吗?咱家的案子翻了,哥哥已经得到赦免,三月里就到家了!” “真的?!!!!” 苡灵大惊,“怪不得姑姑这段时间跟忘了我似的,原来在办这样的大事!” “当然啦!要不然姑姑怎么舍得把乖乖丢在清风观那么久!”苏献音咬咬孩子耳尖,心里亲的不行,简直是无处释放。 苡灵闻着姑姑身上馥郁浓烈的花香,瞧着她满手的昂贵戒指。心里叹说,姑姑真是一支珠光宝气的红玫瑰啊。只是玫瑰有刺,不要扎到手才好。 联系从前,苡灵总结出了一套和姑姑的相处方式,只要表面上不忤逆她,做些小动作是没有关系的。 苏献音眉宇一扬,对全家人宣道:“今个儿小年,又逢大喜,咱们全家人出去庆贺一番!直接摆驾,金——雀——园!” 马车穿过东市往西走, 划过街面上的小雪,越过顶雪而行的路人,往南一拐,拐进了一座超大的园子。 已是上灯时分,灯火映的园子更加金碧辉煌。 咨客热情的为她们存好马车,带着一家子走贵宾通道,直入了一幢五层的大楼。 这金雀园是新开的,连吐口水的唾壶都是崭新的镀金材质。 二楼是人造汤泉,三楼是多功能娱乐区、餐厅、演艺厅。四楼五楼是客房。 好家伙,妥妥的洗浴中心啊。 一家子都只穿着一件纱衣,泡进花瓣形的汤泉池中。苡灵沉在池底游了游,像小鱼一样戳了戳大家的脚丫。 当她淘气完毕,如锦鲤一跃,跃出水面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世界变了…… 苡灵呆愣现场,姑姑不见了,阿嬷和苏琴不见了……大肉丸子宋小蝶也不见了…… 原地转了一圈,其他池子的人也不见了…… 硕大的汤泉广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滴答滴答,头发上的水珠滴了下来。顺着水珠看,它在水面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捏捏手臂,会疼,是真实的。 好在灯没灭,各座花枝形烛台上,依旧亮着百十根蜡烛,灯火通明。 带着咚咚乱跳的心脏爬出池子,披上了一张桌布,又勉强找到了一双木屐。踩着它咯吱咯吱的往出口走。 一边走,一边浑身瑟缩的观察着。 走廊边上,那几个镀金的唾壶仿佛没有那么新了,不少地方斑斑驳驳,像是被人刻意刮掉了金皮,拿去卖钱。 地板的缝隙也脏污了不少,再也不是方才看见的光洁如镜。 可这才多长时候啊! 从进来到泡进池子,只不过一刻来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找到更衣室,更衣室大门紧锁。踉踉跄跄的跑到楼梯转角,苡灵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下去一楼。 一楼可是大厅,就这么衣冠不整的下去,有点过分了,何况还是凛冬,冻也得冻死。 在这个时候,两个人从三楼下来了。 苡灵心里一喜,原来还有人在! 定睛一看,吃了一惊,是观南师姐和…豫王! 怎么是他俩? 他俩手挽手,胯顶胯的走着,打情骂俏,蜜里调油,完全不是父女的感觉,更像是情侣!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抹红云上了脸颊,苡灵都替她感到羞耻。可是当下的自己又处于这种情况,一时想不起办法,只好向观南师姐求助。 一抬手,“师姐,你怎么在这?” 可观南就好像没有看到自己,直接从身旁擦过去了。纵使还是一身儿的青素道袍,可是所到之处留下了浓浓的脂粉味道。 苡灵跟上,“师姐,师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观南自始至终没有转头,苡灵急了,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可袖子马上变为透明,从指缝中溜走了。 苡灵愣住…… 浑身发毛的望向了她的背影。 这时,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一步三台阶的踏了上来,朝着豫王抱拳一礼: “王爷,端午家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只要陛下打开礼盒,盒中必有毒针射出,必定叫她一命归西!” …… 天!这都是什么!我这到底在哪儿啊! 苡灵转身狂奔,一路奔回了汤泉大厅。再一个猛子扎回方才的池子里,希望能在池底找到姑姑,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 找啊找,嘴里冒泡。咕噜噜噜噜。 当憋不过气,小脑袋再度冒出水面的时候,竟然惊奇的发现,原本的世界又回来了…… 第173章 从池里钻出个小嫂子 “我好像去到了端午那天……” “年还没过呐,就端午!过来搓澡!” “啊?没发现我消失了一会儿吗?” 苡灵很是诧异,忽闪着一双大眼。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水气,才感受到了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婆子打趣道:“消失了,被塞回姑姑的肚子里去了,这又刚刚生下来。” 苡灵并不知道从前在姑姑的肚子里生活过三个月的事,所以没听懂这个笑话,继续说道:“我刚才从池底穿到了另一个时空,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一圈人哈哈大笑,怀疑这孩子是被刚才那一杯葡萄酒喝蒙了。 苡灵一跺脚:“真的,不骗人!要不然就牺牲掉宋小蝶,叫她再演示一遍。” 说着,就摁住肉丸子宋小蝶,把她压往池底。 这话有点像小坏种,苏献音眉毛一挑:“诶?再欺负姐姐,看我不揍你!” 肉丸子反扑过来,和小奶糕在水里打打闹闹,掀起了大片浪花, 又逗得一家子开怀大笑,可是突然,嘭的一下…… 有个陌生姑娘从池子一角钻了出来! 众人一惊,打闹的两个也回过头来。 苏献音看着那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钻到我家的池子里来了,不知道一家一池,都是经过消毒,打扫干净的吗?” 姑娘愣着,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苡灵一瞅她的眼神,当即就猜着了三分,简直跟刚才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愣了少时,终于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我我我,我没家。” 苏献音:“没家?你自己来的?” 姑娘不仅没家,并且在异时空困了一整天了,一直裹着个毛毯蹲在门后。 瞅见苡灵也从池子里误入异时空,跑了一圈又原路返回,这便有样学样,钻了回来。 她愣着神儿,翻出了浴池。可是没走几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只好转身回来。 看着苏献音的满手戒指,知道这家人有钱。 扫了一圈这家人的长相,觉得她们不是坏人。于是……眼泪吧嗒一掉,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娘子,我是天桥曲艺班的,师傅找了个买家要发卖我,那里根本不是人的去处。我这一着急,就逃到这里来了。” 这是实话,在卖她之前,带她出来好好洗个澡罢了。 “如果娘子不嫌弃,能不能考虑收留我?我会烧饭洗衣,女工针线,旁的我也能学。” 婆子眼睛一眯,打量起她:“今年多大了?” 姑娘:“冬月的生儿,刚满十五。” 婆子:“倒比小蝶还小上两岁。”招招手,叫她过来,然后掀开纱衣,如验身一般,上下摸摸。 坏蛋苡灵从侧面看见了两只水蜜桃,惊叹人家的发育良好,自己的一点动静都没。 最关键的部位验完,继续检查她的皮肤。 不成想袖子一撸,满胳膊的淤青鞭痕,婆子忙问,“这是怎么弄的?” 姑娘垂着眸子:“师傅打的。” 婆子点点头,朝苏献音一挤眼:“娘子,是个齐全孩子,样貌也端正。咱家是该添个丫鬟了,这样的人品样貌要是去买,又要费上一笔,不如就她吧。再者说,三月里哥儿就回来了,早就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不能再耽搁了。” 苏献音会意,看向了姑娘:“阿嬷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家有位公子,年十九,目前没有功名,只是白衣。你若愿意留下的话,先做通房,只要生下孩子,不论男女,就有你的名分。” 姑娘一听这话,当即跪下了:“我愿意留下,听凭娘子安排。” 当然了,跟着一位正经公子哥儿,总比跟着七十岁的老宦官好,保不齐还是处男呢。 苡灵哎嘿一声,好家伙的,这是从池里钻出一个小嫂子啊! 第174章 大胆的猜测 姑娘叫阿恒。 苡灵也是愿意她留下的。 苡灵猜着,只要有她在,就能证明方才的端午一游不是假的。 无意中撞到了多少大秘密啊! 豫王要行刺陛下,还有观南师姐跟他的苟且…… 师姐啊师姐,你怎么走向了这一步呢,还有豫王,原来当了一回大好人,还是另有所图…… 苡灵心里嘀咕,恨不得马上回清风观一趟,把看到的事情告诉师父。可是师父从今天晚上就开始闭关了。罢了,就等到年后再说吧。 自己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毕竟他们走到哪一步,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层理儿,苡灵也松快了下来,把这场奇遇暂抛脑后。 只当是遇见了一场特殊的鬼打墙。 泡完澡,在演艺大厅看了节目吃了美食,睡觉前又点了按摩博士过来推了推油,这顿舒爽啊。 在豪华客房里,一觉睡到转天近午,一家人才离了金雀园。 离年三十没几天了,要忙着添置年货。 想吃农家特产,东市和西市可没有,得去南城买。 腊月二十五,阿嬷带着苡灵和阿恒往南城赶大集。 阿恒昨儿穿着宋小蝶的破衣裳,今儿穿上了为她添置的新衣。虽是最平价的织棉锦,但一套白底蓝花上了身,衬得她别提有多雅清了。 步入集市,路边大油锅正在滚滚冒烟。小贩把一把面穗子丢入锅中,紧跟着炸撒子的香味就满街飘荡。摊子上还有蜜三刀,糖耳朵,各式的老果子。 附近还有炒油茶面儿的,卖八宝玫瑰镜糕的。 再走上几步,遇见了羊肉锅。这里有羊汤,荞面饸饹,羊肉泡馍。 苡灵走不动了,非要吃上一碗。 三人坐下,刚把羊肉送入口中一片,就听见邻桌人说道:“金雀园刚开张五天,生意好的能顶人家一个月的流水。但凡光顾过的,都说一进去,心里只想着怎么花钱。” 对面那男子一哼:“这恐怕有说法。我听说他们铺池子的玉石,是从西山大墓偷挖的。那陈年老物有灵性,怕是能吸财。” 一听这话,苡灵和阿恒对视了一眼, 只有彼此能懂对方的眼神。但阿恒先移开了目光,回避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神秘起来:“还请大师摆了风水大阵呢,我听说这个叫什么‘百鸟归巢入雀笼’局。但看整个园子金碧辉煌的,就知此言不虚。” 苡灵一歪头,这话也不假,某赌城都这样。 另一个补充道:“你这话说的不真着。此局的目的是‘百虫喂鸟’,金雀园的老板属鸡。鸡就是鸟。” 苡灵好奇,笑着问道:“两位阿叔,可知道老板姓甚名谁?” 见有了捧哏的,其中一个耍宝似的回道:“小姑娘,我偷偷的告诉你,明面上的东家是假的,背地里的大老板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话没说完,一旁的阿恒呛了一下。 苡灵看了眼阿恒,又回过头来,“您继续说。” “这俩大老板啊,都属鸡,好像一个是官商,一个是豪绅之后。至于名字,咱也不知道,下回叔再告诉你啊。” “好……” 苡灵点点头,眼睛下意识的瞟向了阿恒,难道她看见了更多东西?知道大老板是谁? 旋即,一个大胆的猜测跳了出来,这位女老板不会是姑姑吧! 第175章 过年前,打孩子(老传统) 我去,不会吧,不会吧! 这个想法一来,连苡灵自己都不敢相信! 姑姑属鸡,是豪绅之后,也是豪绅之妹。关键是,姑姑之前从七品的教坊司副使一跃成了从四品凤仪女官,这升迁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叫人疑惑! 再加上此刻的猜想,好像突然就对得上了, 财能通神钱役鬼啊! 若只是被女尚书看中提携,这显得太单纯了。 姑姑到底有多少钱?一个人养着一大家子,还要不时给哥哥汇钱,那点俸禄说啥是不够的……光是一只戒指都能抵得过半年的俸银了…… 我的天,怪不得总是忙啊忙的! 再联想昨儿金雀园的掌柜对姑姑的殷勤态度,这实在是太叫人怀疑了! 还有阿恒的追随,估计是知道姑姑家大业大了。 苡灵人小鬼大的叹了声气,原本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没想到一圈都是老狐狸,现在都快沦落到食物链最底层了,惹不起啊惹不起。 买完了年货回到家,苏献音正跟一客人吃茶。 见娃儿回来,俩人停下了窃窃私语。苏献音朝娃儿一招手:“灵儿,过来跟你百里叔问好。” 苡灵踏踏跑了过去:“百里叔,我怎么从前没见过您呀?” 百里玉笑道:“我哪里敢来呀,要被你祈叔知道了,恐怕要登门问罪了。” 苏献音笑了一声,眼波流转,佯怒的一瞥:“在孩子面前也浑说。” 百里玉看着苏献音的一颦一笑,目光就好像粘在了她的脸上,那叫一个柔情万缕。半晌了,才抬头看着苡灵: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灵儿了,果真漂亮可爱。今日初次见面,百里叔给你带来了一套金筷子金碗金汤匙。” 说着,把礼盒盖子打开,一套金光闪闪的餐具直刺人眼。 苏献音抱着苡灵补充道:“这金碗三件套啊,在广府可是好意头,通常被用作送给小儿的见面礼。预祝小儿快高长大,衣食无忧,一生富贵。” 苡灵歪头一笑:“百里叔真阔气,我喜欢百里叔!” 哈哈哈,俩人大笑。 “看来百里叔从前在广府。” “是在广府许多年,但也每年回京一次。从去年开始,就定居京城,以后不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百里叔,现在是为官呢,还是经商呀?” 百里玉顿了顿:“经商。” 苏献音笑道:“这孩子果真是喜欢你,一口一个百里叔的,见了祈远就说人家是煞神。”又拍拍苡灵,“好了,出去玩去,姑姑和百里叔还有话要说。” “好的,”苡灵灵巧答应,一掂一掂的跑开了。 心里窃喜,好像更证实了一步自己的猜想。姑姑要是金雀园的女老板,那百里叔就是那个男老板呗~~ 晚上吃罢饭,一家人挑灯夜话。 谈起阿恒的天桥曲艺班,各个起哄,叫她来段相声。 阿恒也不扭捏,当即找来了一块木头作为醒木,还有一把扇子,一条手帕。 然后清清嗓子,拿腔开场,使尽浑身解数来了一大段。正可谓是声情并茂,绘声绘色,逗得大伙一会是笑声连连,一会是惊叹一片。也把苡灵给哄睡着了。 真不是她说的不好,而是把故事讲的太好,有催眠效果。 半梦半醒里,听着剧场已散,各人都要准备回房安置的时候,阿嬷来了这么一句——“娘子,腊月底,打孩子。明儿就把孩子们召集一处,每个打一顿,打哭为止。” 小蝶一愣:“没我吧?” 阿嬷:“有你,你们三个谁都跑不了。” 小蝶一脸懵逼:“为啥要打我们?” 苏琴摇头晃脑的笑道:“腊月里头忌讳多。这是咱们蓝田的老传统了,过年之前先把孩子揍哭,为的是防止在过年那几天听见哭声,以至破财招灾。所以就提前叫你们哭,哭好了,哭够了。” 小蝶龇牙咧嘴:“真迂腐!我可不是小孩了,没我的事。” 阿恒怯怯的说:“娘子,阿嬷,我也算了吧。我可能忍了,身上被师傅打成这样都没哭,我保证过年期间,喜气洋洋的。” 苏献音笑道:“甭管真哭假哭,明儿你们仨给我哭出来就行。咱们家祖上就是做生意的,最忌讳这一点,也是百十年的老规矩了。为了长远之计,屈了你们三个不算屈。” 苡灵就要气死了,可又瞌睡的很,身子直往下沉,根本无法暴跳起来,当场反驳! 阿嬷弯下腰来,准备抱她回房睡觉,这时候终于攒满了一口气,只闻嗵的一声,一拳打在了阿嬷的眼眶上! “哎呦!” 阿嬷捂住眼睛,大声惨叫。等把手拿开,已经成了乌眼鸡了! 宋小蝶拍着桌子笑岔了气,啊哈哈哈,一报还一报啊,小孩还没哭,阿嬷倒先哭了。 阿嬷揉着眼,“这孩子怎么发癔症都在打人呢?!” 小蝶坏嘴:“兴许是听见了你要打她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笑成了一团。婆子气到直跺脚,成成成,看我明儿怎么收拾她! 第176章 难对付的小崽子 天光微亮,苡灵是被奶娘塞进喉咙的奶嘴戳醒的, 刚好睡的有点口干,直接嘬嘬…… 婆子过来把人肉奶瓶扫开,“今儿的任务没完成,不给她吃。先挨揍,刚好哭完了哄哄。” 苡灵先是睁开一只眼,而后暴跳在床上! 但是看见婆子像赶羊群一样,把宋小蝶和阿恒赶过来的时候,又扑哧笑了。 婆子:“你俩都给我趴到床沿儿!还有床上蹦跶的那个,也并排趴着!都撅好了!” 说着,拿个拍被子的藤拍子虚张声势, 那拍子是空心的,能打疼才怪了~ 阿恒最听话,安静趴好。宋小蝶不情不愿,翻着白眼,现在的她又白又胖,杨柳细腰已经不见了,水桶般的水蛇腰往床沿一搁,跟个蚕蛹似的。 “你!还蹦!过来!”婆子拿腔作势。 苡灵直管在床上蹦高高:“这是封建思想,阿嬷去其精华,留下糟粕,实在是愚昧!阿嬷是恶人呐!” 婆子哎嘿一声:“今儿我这恶人还是当定了!” 苡灵咚的一声扑到床上,嗷的一声就开始哭丧:“阿嬷你死的好惨呀!你才刚到五十岁就没了,这属于早死啊!阿嬷不得好死,天不假年呀!” 一屋人笑的肚子疼,婆子气的上来捉她。 俩人你追我赶,闹了一个满床转圈。 快被捉住的时候,苡灵把手一举:“想让我配合也行,但要让我来揍宋小蝶。” 婆子抱住膀子,喘着粗气:“成,不许赖账啊。” 苡灵爬下床拿来鸡毛掸子,一脸坏笑的游走在宋小蝶身后。宋小蝶生气的扭过头,“阿嬷你还真惯着她!琴姨,你倒是说句话,管管呀!” 苏琴在一边快笑死,“我可管不着,今儿的刑部郎官是阿嬷。” 噼啪一下,苡灵抽了宋小蝶一个措手不及。 咝……宋小蝶疼的翻了个身,抱住屁股坐到了床上,“你个小屁蛋子,还真下黑手呀你!” 苡灵狐假虎威,用掸子指着她:“快点,趴好,哭了才算完。” 小蝶瞪她,苡灵就跟她顶牛。不趴是吧,抡圆了胳膊,使劲的往腿上来了三下,直抽了一个鸡毛满天飞! 小蝶一委屈,呜的一声哭了…… 苡灵哈哈大笑,上回《白雪红臀图》的深仇大恨,今日终于报了! 婆子满意的点点头,任务完成了三分之一。 苡灵笑的太开心,结果满屋飞扬的鸡毛落到了眼睛里一根,“哎呀,迷眼了。” 苏琴过来掰住她的眼:“别动,姨给你吹吹。” 然而很快,这崽子就躲开苏琴,疯狂揉眼。怎么回事?开始变疼了,又疼又辣…… 揉也不顶用,越来越疼。角膜如同穿孔一般,直疼得崽子满地跺脚,眼泪狂流…… 苏琴这才反应过来:“呀,我刚在厨房剁完辣椒,这怎么给忘了呢,哈哈哈哈。” 疼啊!小崽子哭的跟喇叭似的,大声叫唤。 “这可是南边的小米辣,是了不得。”苏琴连忙打水过来给她冲眼,直嚎叫了半刻钟才停。 婆子满意的点点头,任务完成三分之二了。 还是这样的完成方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奶娘拖着红眼睛的小崽子一边喂早茶去了,只剩下阿恒。 阿恒一抬手,“别累着您,等我酝酿片刻。” 婆子歪着头看她整什么幺蛾子,只见她稍加酝酿,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泪痕划满了一整脸。 “诶?咋整的?” 阿恒假哭道,俺是天桥曲艺班的,术业有专攻。 婆子满意的点点头,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并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第177章 大年三十,哥哥遇险 苏献音送完年礼回到家,先捉住小崽子亲亲, “阿嬷说任务完成了,快叫姑姑看看小屁屁打红了没。” 拉开裤腰一看,光洁如初,了无痕迹,再看眼睛,眼睛是红的,“这怎么屁屁没事,眼睛倒成了兔子眼了?” 苏琴笑着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小蝶紧跟着告状:“妹妹今儿哭丧,说阿嬷死的好惨,多不吉利了。” 苡灵反驳:“哭丧就不是哭了?” 苏献音把嘴一抿:“好了,不许再说这些忌讳话。走,咱们上街买年画去。” 二十八,贴嘎嘎。 腊月二十八一早,打好了浆糊,就开始贴对联了。 旁人挑的都是财源达三江,平安富贵花之类的,苡灵倒是挑了幅特别的——竹宜着雨松宜雪,花可参禅酒可仙。 横批,竹报三多。 喜欢的很,亲手贴在自己的东厢门口。自比为雨竹,师父是雪松。 贴好了对联年画,再挂上大红灯笼,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一下子就来了。 蒸完年馍打油锅。 婆子的故里在东都乡下,她们那儿打油锅还跟京城不太一样。 除了炸麻叶、炸花生米、方块肉外,还有荤素丸子、小酥肉,排骨鱼块…… 等炸完堆进几个大盆里,冒尖的高。 吃的时候,搭配配菜放进一只只小碗里上锅一蒸,就是传说中的“蒸碗”了。 在厨房里头,生产线分工不同,大人小孩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 苡灵负责用大笊篱捞肉控油,捞着吃着,吃着捞着。刚出锅的肉食外焦里嫩,脆香脆香。 年三十,包饺子。最早的时候,苡灵负责玩面。 偷了一坨面又捏又捶又打,玩的乌黑。 阿嬷看不过去,揪她过来学包。聪明娃包了几个就掌握诀窍了,原来啊,不能上去就捏,而是要把夹进皮儿里的馅当成一个整体,当成一个“珠子”,再兜着那面皮一扯一扯,尽量去了解面皮的面性,慢慢的,就能把饺子馅完全裹住了。 前面几个都是软趴趴的躺在锅排上,跟菜盒子似的, 后面几个已经能站起来了。 在越来越浓郁的年味之中,万树花炮吹着号子升上薄暮,在半空之中炸成丛丛金雨。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也要开场了。 此时,千里之外的西宁郊野。 一队刚刚打了胜仗的西宁军,正在雪原上安营扎寨。 雪虐风饕,士兵们脸颊皴红,手上耳上,生了重重的冻疮。 军奴们就更惨了,没有披风盔帽,就裹着一身儿老棉布破袄,在零下几十度的冰天雪地里缩头缩脑。 苏无鹤凑到火头军那里,挨着柴堆坐下了。 借着火光,从怀里掏出一枚硕大洁白的狼牙,用小刀一点一点的雕刻着。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接到了脱离贱籍,允准回京的旨意。 过于大的喜悦反而叫他平静万分,仿若一时间不敢置信。但还是默默的,下意识的,为妹妹准备起了小礼物。 这枚狼牙就是小礼物了,等雕刻完毕,可以当成项链坠子戴在身上,一是特别的装饰,二是万一遇到危险情况,可以防身用。 噌噌噌,细心雕来,再噗的一吹,把沫子吹掉。 心里还笑说,这匹狼真是死得其所,除了狼牙当成礼物外,狼皮还做成了坎肩穿在身上,狼肉和几个伙计们饱餐一顿,真是一点都没作践。 近四年的军奴生活,他学会的最大本事就是生存。 怎么在战争里生存下来,怎么在层层欺压的军队里生存下来,怎么在这穷荒绝徼之地生存下来。 他的手指甲里全是黑泥,嘴唇干裂的欲要出血,枯黄的发髻像个草团子,在头顶摇摇晃晃。 “苏无鹤!” 有人喊他,他连忙把狼牙和刻刀藏好,带着笑脸迎了上去:“魏夫长,叫小的何事?” 那人伸臂一指:“今晚上军粮不够,又风雪骤来,没有猎物可打。你去马棚一趟,把喂马的红薯扛回来两袋,咱们只能拿这个充年夜饭了!” “喏,小的领命。” 苏无鹤一拱手,小跑着去搬红薯了。 顶着蓝盈盈的风雪跑到马棚,一眼看见将军站在前头:“陈将军,您怎么不在大帐歇着,到这背地里喝风吃雪呢?” 陈将军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顿了顿,开口了:“背地里好啊,方便行事,本将军就算杀了你,也无人知晓。” 苏无鹤心头一沉:“将军何意?缘何要杀小的?” 陈将军拍了拍佩剑,反手一指马厩:“要是想活命,就把里头那个老东西放了。” 苏无鹤大惊。 这出生入死的一场仗打下来,俘获了敌军的三员大将,最老的那个,可是回鹘的王爷。 “您这,放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战事也永难消停了。” 陈将军哼笑一声,心说这就是本将军的用意。只要战事不停,西宁军就永远不会走到良弓藏,走狗烹的境地! 眼见苏无鹤不动,陈将军作势要拔剑,“看来,你要抗旨不遵了。” 苏无鹤紧紧的咬了咬牙,无奈的走到马厩里,为那老王爷松了绑。 等到老王爷骑上一匹快马,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的时候,陈将军沧浪一声拔出了剑,厉声大喊道, “来人!苏无鹤私放匪首,把他拿了!” 第178章 杀人的暴雪 “哎呦,我右眼跳了一下。” 刚坐上饭桌的苏献音陡然一惊,脸色都变了。 苏琴笑道:“没休息好,不妨事的。” 苏献音凝着眉头:“我怎么觉得鹤儿出事了……” 婆子安抚娘子道:“您呐,就是太操心了。赦他回京的圣旨,想来这会子已经到西宁了。又是年关,哪有什么大事发生。” 苏献音点头:“也是,可能确实是我多虑了。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最后关口越怕出岔子。” “蒸鲈鱼来了!” 阿恒双手端着大鱼盘,“菜都上齐了,开始过年咯!” 一家人哇的一声举起酒杯,庆贺新年! 三杯下肚,开始吃菜。 苡灵一直对哥哥的名字感到奇怪,就一边啃着龙虾,一边问道:“姑姑,哥哥为什么叫无鹤呀?鹤的意头不是很好吗?” 苏献音笑道:“鹤确实有德才兼备,品性高洁,志向远大之意。可你哥哥啊,在周岁之前很是难养,所以就叫无鹤了。” 苡灵当即明白了,到底还有一层驾鹤西去的意思嘛,所以,咱就叫无鹤! 但此时的苏无鹤,只恨不得两肋插翼,逃出生天! 陈将军这一声大喊,惊得他双耳嗡鸣,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脑门!晃晃头,迅速的找回了意识!在奔腾而来的脚步声抵达之前,他拔腿就跑,一个猛子扎入了茫茫雪原之中! 雪太大,风又劲! 才跑出大营没几步,便觉得天旋地转,迷失方向。 身后的喊声杀声步步逼近,他只能没了命的往前跑! 扑面而来的西北风灌了一嘴,也刮得步子慢了下来。眼看要被捉住,上天仿佛帮了他一把,忽地一股乱风吹来,如若一双大手推着他的后背,猛烈的将他往前推去! 就这么一阵风的功夫,事态变化了。 等后头的追兵吐掉了满嘴的雪渣子,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一群人愣住,人跟丢了是要问罪的, 可是当他们转身,想要回去大营的时候,比问罪更可怕的事情来了,离了没多远的大营也看不见了。 这…… 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 那雪该怎么说呢,就像把无数条被子扔到天空撕碎了,大把大把的棉絮疯狂掉下,还结连成片,就跟老母猪生下了一串猪娃蛋似的。 (呃,这是作者姥姥的比喻,在此借用一下。) 不过两刻来钟,没过脚面的积雪就漫到了腰间!雪神真是慷慨,这雪下的跟不要钱似的。 一整夜的暴风暴雪,肆虐狂吼。 等到大年初一的一早,又乍然天晴,风熄雪住,一片祥和之态。 西宁城里的驻军等了一整天,迟迟等不到这队军士归城。禀告了安西大将军,这才派人往郊野寻找。 终于,在一百里外的雪原上, 遥遥看见了一枚红色的军旗,那旗帜堪堪露了个尖……于是猜测,那一片可能会是安营扎寨的地方…… 等到千难万难的趟进疑似营地的时候,领队的校尉愣住了。 晶光闪闪的白雪之中,露着一片冰封的人头。 昨夜暴雪压顶,这些受困的军士就像泥鳅钻豆腐一样,尽量的把脑袋往高处伸。可是终归,被溺毙命在了风雪之中! 第179章 苏献音套路三个娃儿 一小兵咧着嘴,“他们怎么把营地扎在低洼处了,大风把雪一吹,全埋过来了。” 校尉无奈说道:“回城的路上,往往会失了戒备。一开始没准是为了避风的。” “那现在怎么办?埋的这么深,底下恐怕冻实了。咱们就这几个人,挖都挖不过来。” “没法挖,只能等来年雪化了,捡回去几副尸骨是几副吧。” 扭头离开的时候,苏无鹤在后头大喊:“还有个活的咧,还有个活的咧。” 众人回头一看,是个小军奴,在一高坡上挥舞着双臂。 苏无鹤的一夜奇遇暂且不提,时下众人接住他,往西宁城里返回了。 苏家人在除夕夜守岁到三更,大年初一又起个大早。 三个小辈穿上新衣,过来堂屋磕头,苏献音没有直接给孩子们压岁钱,而是拿出了三个颜色不同的小礼盒放在桌上,神态玩味的说道: “今年想要得到压岁钱,可没有那么简单。这三个小礼盒内可是大有乾坤,一个里头装着一枚三两的小银锭,一个里头装着一张许愿卡。谁抽到了,只要愿望合理,就会满足她。剩下的一个呢,则是一张任务卡,只要能完成卡上的任务,可以随意挑选一样礼物,但仅限于穿戴吃用,和方才的许愿卡还是有区别的。” 三个丫头面面相觑,大过年的玩的挺花。 苏献音:“至于谁先选,猜拳决定。” 苡灵对另外两个笑着:“那来吧,黑白黑白配!” 三只小手齐出,手背为黑,手掌为白,结果是两黑一白,苡灵先选。 “我要绿盒。” 拿过来一打开,是小银锭,“啊哈哈,真是粗暴直接,我喜欢!” 苏献音抿嘴笑道:“剩下你们两个了。” 小蝶:“阿恒,来,咱俩猜丁壳。” 小蝶赢了,她在红盒和蓝盒之间犹豫了一下,选了红盒,打开一看,是许愿卡。 苏献音:“小蝶有什么愿望呀?” 小蝶咯咯笑着:“大人以后可千万别再给我张罗对象了,小蝶不想那么早嫁人。” 大伙起哄:“这叫哪门子愿望。” 小蝶晃了晃脑袋:“上回就因为这事闹挺了一圈。大人随口对朋友说,这孩子眼看十八九了,马上就二十,也该找个人家了。结果大人的朋友真的去找媒婆了,说我二十来岁了,快比老宫女都大了,得抓紧时间了。最后媒婆又跟同行散出去消息,说俺这边有个老姑娘,差不多三十了,再不嫁可真的没人要了……最后的最后,说是介绍了个从南洋回来的商人,还比我小两岁,哎唷哎唷可合适了,他就是喜欢年纪比他大的……结果一见面,我十七,他二十五,人家还给我买了个糖葫芦……” 哈哈哈哈,一圈人狂笑,啥叫以讹传讹啊,这就是了。 小蝶噘着嘴:“就有些坏人,爱把姑娘的岁数往大里说,把普通的事情往坏里想。” 苏献音笑到抹泪:“成成成,满足你的愿望,就让你在我裤腰带上再挂会儿。” 小蝶笑着:“多谢大人!俺陪伴大人的时间比妹妹还多呢。” 说着,得意洋洋的看了苡灵一眼。 剩下最后一个蓝盒子,是阿恒的了。 阿恒打开,里面不仅有张字条,还有张请柬。 字条上面写的任务是——年初三去豫王府参加“画苹果”大赛,拿到前三名可过关!并随意挑选小帮手一位! 打开请柬,果然是豫王府送来的。 阿恒愣了一下,另外两个叽叽喳喳,“啥是画苹果呀?” 苏献音:“就是在苹果上作画,类似画扇面。” 原来如此。 阿恒一时不敢违逆主人的意思,只好笑道,“是,年初三阿恒就去参赛,至于帮手嘛,我选小姐与我同去。” 小蝶噗的一声,笑到喷出口水,“哇哈哈,得了三两银锭那个还是没逃过考试啊。” 苏献音点头:“听见了吗灵儿,年初三,你与阿恒同去。” 交待完毕,苏献音心中暗喜,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早就计划好的。灵儿喜欢绿色,小蝶喜欢红色,阿恒喜欢蓝色。她们九成会选自己喜欢的颜色。 正可谓是,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三个娃儿并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还高高兴兴的喝了屠苏酒,尝了五辛盘。然后带上准备好的鲜花,随着苏献音往左邻右舍家拜年去了。 第180章 祸从今日起 早前说过,豫王这个人,示以人前的面貌就是个享受生活的闲散王爷。 不像贤王那样门客三千,更不与商贾为伍,极为的爱惜羽毛。 旧年的时候一时兴起,包了个苹果园。 今次广散帖子,邀请各家小孩过府画苹果,一是为了庆贺丰收找个乐子,二是想立美名,办家道学书院,可借苹果会进行宣传。 苏献音自有苏献音的考虑, 百里玉早就想搭上豫王这条线了,迟迟没有机会,今次终于能借着这份请柬,靠近豫王了。 大年初三,百里玉来接两个孩子, “今儿百里叔带小灵儿过去,好不好呀?” 苡灵看看百里玉又看看姑姑,心说这是在弄什么幺蛾子。 第二次过豫王府,比跟着颜台踢蹴鞠那一次还热闹。各家小孩连带大人,来了得有二百多人。 太阳很好,就在花园里头搭了个小戏台, 底下摆的桌椅长龙一般,上有各种型号的画笔和各色的彩墨。 婢子们呈来小食和饮品,哄哄闹闹之中,豫王摆驾而来。 他满脸笑容,表现得平易近人。 先是来了开场致辞,而后又为道学书院做了介绍,最后以“但愿诸位玩乐尽兴“作为结语。 之后,司仪宣布了比赛规则:筐中苹果随意挑选,每人画一颗,画风不限,限时半个时辰。锣声响过,就要立即停笔,交上苹果,供十位书画大家评选。前三甲各有赏金,并可得到道学书院的入学名额一个。 咚—— 开场锣起。 各家公子小姐一窝蜂的去挑苹果,都在抢又红又大的。 苡灵不着急,排在了队尾,既然旁人都挑红苹果,那我就挑黄苹果,物依稀为贵嘛! 轮到自己的时候,红苹果只剩些残花败柳了,好在黄苹果无人问津。 在一整筐里挑了只饱满周正,新鲜润泽的。 慢悠悠的回来座位,灵感就来了。 正要提笔,发现百里叔不见了,只剩他的小厮守在附近。 循着回廊望了望,瞥见百里叔步步谨慎的追随豫王而去了。好家伙的,成年人的任何社交都有目的。 阿恒也看见了,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 娘子他们其实不该与豫王结交。 苡灵看了阿恒一眼,阿恒又低下了头,回避了。 苡灵放下苹果:“阿恒,只剩咱们两个了,咱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阿恒的睫毛闪了闪:“小姐是什么意思呀……” 苡灵:“那天你从汤泉池子里钻出来,很是蹊跷。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根本不是偷偷潜入我家池子的,而是另有原因。” 阿恒变了脸色,拿画笔的手慢了下来。 苡灵:“实话跟你说,那天我不小心从池底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猜测是明年的端午。哦不,已经是大年初一了,今年端午。你呢?可是跟我一样?” 阿恒看着苡灵的眼睛,心中纠结万分。 苡灵握住阿恒的手:“你现在已经是苏家的人了,苏家今后的生死荣辱都跟你脱不了干系。遇到事情,一家人要齐心协力才好。” 阿恒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打定了主意。 拖拖凳子,与苡灵坐近了一些,附在耳边撂了实话:“我确实不是偷偷潜进去的,而是在前一天晚上,和你们泡进了同一口池子。” 苡灵一惊:“你不会在那里困了一整日吧?” 阿恒点点头:“没错。当时师傅已经收了老宦官的定金,准备第二天把我送到他府上。作为师生几年的告别礼,带我洗了一次贵价澡。那时我心情烦闷,恨不得一死了之,就憋了一口气沉到池底,希望被溺死。” 苡灵点点头,听她继续说来。 阿恒:“然而人在快憋死的时候,本能是会求生的,就没忍住钻出了水面。结果睁眼一看,世界变了,空无一人,灯都是瞎的。” 苡灵掩唇而笑:“我比你好一点,我过去的时候灯是亮的。” 阿恒点头:“我知道,我那时躲在汤泉大厅门后,看见你了。” 苡灵睁大了眼睛:“那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阿恒耸耸肩:“突然又来一个,我断不准是什么情况啊,想观察观察再说。结果就看见你往楼梯口那边一趟,没多久又跑回来了,还跳回了池子里。然后我就发现,那里还能原路返回……我就比着你的样子,钻了回来,再一睁眼,就是咱们认识的那一刻了。” 苡灵笑死。 阿恒在受困的一整日看见了太多,根本笑不出来,“小姐,你在楼梯口都看见了什么?” 苡灵定了定眸子:“看见了豫王。” 阿恒无奈的一勾唇,“看来与豫王搭上线,就是今日了。” 苡灵顿觉恐怖:“你又看到了什么?” 阿恒牵了牵两腮,“太多了,回到家我跟你慢慢说。但我回来的那一刻,你知道的,亦是在起事之前,并不知结果如何。但我想说,娘子和百里玉就是金雀园背后的老板。” 苡灵几乎拍案而起:“我就猜着是这样。” 阿恒满脸忧愁:“祸从今日起,咱们苏家多少也要被牵连进去的。” 苡灵目色一横,“那为什么不现在阻止呢!” 第181章 坏了姑姑的好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阿恒原本的计划是,在苏家苟到五月,慢慢存点钱,在她们家出事之前,找个时机跑了。 可是数日相处下来,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喜乐。 也可以说,她“贪恋”这一份家的感觉,便决定“舍身入局”了。 内院一角,百里玉和豫王坐在廊亭里,已经谈到分成的阶段了。 结果一个侍卫带着阿恒踏踏踏的跑了过来,“百里叔!百里叔!不好了,小姐被人打了,满地吐血!” 百里玉身子一滞:“小厮不是在一旁吗?” 阿恒大喊:“小厮尿遁躲懒了!快去看看吧!小姐就要被打死了!” 正说到关键地方,百里玉哪里舍得走。要是错失了这次机会,下次没准就见不到豫王了。 豫王反倒站起了身:“何人与你家小姐打闹?” 阿恒凝了凝眉:“好像……好像是小郡主……” 豫王怒色上眉:“这个孽障!” 说话,大步流星的回来现场。拨开人群一看,苡灵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口鼻出血,不省人事。 “是何情况?” 豫王怒视她的女儿,小郡主李龙娘。 李龙娘不以为意,撇嘴一哼,“她敢与我一争高下,就是讨打!” 一旁有个刚正不阿的姑娘说道,禀王爷,小女就在一旁,看见了全部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地上的这位小姐匆匆几笔,在黄苹果上画了一副红梅图,可谓是黄底红梅缀以白雪,十足别致,引来了不少人赞叹。 这个时候,小郡主就生气了,也拿来了一只黄苹果,照葫芦画瓢的,画了个一模一样的。然后,二人就起了争执。 直到有人前来评理,说小郡主所画的梅花空有其皮,无有其骨,不懂寒梅之神韵,不如原作。 小郡主便更加气恼了,挥拳打向了地上的这位姑娘。 一连三拳,姑娘就口吐鲜血了。 躺在地上的苡灵差点笑出声。 内院和花园之间有人看守,没有正当理由根本进不去。本正发着愁,不知该怎么把百里叔弄回来呢,就有个楞逼酸货前来挑事。 刚好嘴里嚼着一把红色果酱糖,就哇哇的往外吐…… 今日你打我三拳,明日我加倍奉还! 豫王拿起犯事的两只苹果,对比一看,发觉人家说的没错,当即厉喝李龙娘道:“技不如人,还不服输!师傅们教你的拳脚就是叫你这样用的?” 苡灵看准时机,颤了颤身子假装醒来。 然后歪歪扭扭的爬起来,死死攥住了百里玉的胳膊,声音那叫一个可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再加上阿恒的配合,可谓是一顿天翻地覆的折腾。 拒绝留在王府医病,也不要御医来看,只要回家回家。 被缠住了,百里玉无奈,只能先带她离开。豫王这边,只能再想办法了。 苏献音接到信儿,以为孩子真的被打出内伤,火速赶往医馆。 结果郎中从诊帘里头走出来后,朝她挤了挤眼:“假的,衣襟上的鲜血是糖浆罢了……” 轰的一下,苏献音双目蹿火,手掌发烫! 这个冤孽呀!要搭的线儿,想得手的书院名额,全部泡汤了! 第182章 苡灵被敲成了独角兽 苏献音怒气上涌,抄起桌子上的药杵子就往苡灵头上来了一下,再指着她破口大骂: “你师父书画一绝,这才叫你跟着去的。原来你是个没用的东西,是我高看你了!” 这邦的一声,敲的苡灵捂住脑袋不吭声。 一圈人瞪大了眼,觉得这孩子安静的反常。但见她怔了少时,哇的一声吐了。可刚吐了两口,又一个倒栽葱,大头朝下的往床下栽去。 郎中连忙接住她,“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原本没事,现在可真的有事了。” 苏献音吓了一跳,张目结舌。 瞧着郎中喊过来学徒,把苡灵摆成了蛙泳状,掰开了嘴,仔细观察喉咙中还有没呕吐物。经过了一番处理,这才把她放到了高枕上。 百里玉搂住失魂落魄的苏献音:“郎中,情况如何了?” 郎中道:“呕吐就源于娘子这一击,至少引起了脑气震荡。又紧跟着昏迷过去,只怕会有残留的呕吐物倒灌气口,引起窒息。在她醒来之前,床前不能离人,就由小徒守在一旁了。好在这药杵子是木的,不是铜铁,想来应无大碍,几位可以稍安。” 苏献音紧跟着坐到了床边,一并守着。心里知道自己管教失当,懊恼的涨红了脸颊。 百里玉叹了声气:“阿恒,守着你家娘子,我出去买午饭回来。” “哎。”阿恒连忙答应,并动手斟了两杯茶过来。 郎中去配药了,医馆里大步踏踏的走进来一个人,找到了苡灵的病床,遥遥的看着她如何了。 阿恒发现了他:“请问,您是?” 苏献音扭过头来,又连忙站起了身,“四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谢安带着怒色:“我刚到豫王府,就听闻龙娘欺负苏姑娘之事,特意过来看看情况。” 苏献音笑道:“劳您关照,等她醒来就无事了。” 李谢安一哼,暴脾气俨然是控制不住了,当场尥蹶子走人,杀回豫王府兴师问罪去了。 阿恒没看懂:“娘子,这位四殿下……怎么风风火火的?还如此关心小姐。” 苏献音浅叹:“他与灵儿从前认识。腊月初五本是他的选妃之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灵儿,他硬是给搅黄了。” 阿恒一笑:“别看草草一面,我倒觉得殿下至情至性,十分难得。” 苏献音摇摇头,恐怕正是因为他的至情至性,才导致灵儿对他是又喜欢又忌惮。 日落时分,苡灵醒了。 摸摸头,缠着一圈的绷带,还鼓了个大包。拿镜子一瞧,“呀,我怎么成独角兽了!” 苏献音以为她不记得自己拿药杵子敲过她,一双温柔手抚摸着小脸,“乖乖,咱们没事了,能回家了。” 苡灵身子一震,葡萄大眼翻了翻,紧跟着就躲开了她的手,口气幽幽的说道,“不妨再敲一次,这回敲在右边,我就有两个角了,又美观又对称!” 讽刺完,就不理人了。 百里玉哈哈大笑,用披风裹着她扛到了肩头,“走咯走咯回家咯,百里叔可是提前预定了小戏班过来,今晚咱们有戏看。” 第183章 苏献音初闻豫王大计 家中东花园有一半亭,可作戏台。 戏子们正在布景上妆的时候,阿恒请示苏献音到书房叙话。 “娘子,小姐今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哦?是何原因?话说回来,我尚未来得及问你的错。你从天桥曲艺班出身,班子里一贯是会教些书画的,这才委你重任。这倒好,提前打过招呼的三个评委全部白费了,当真是叫我失望。” 失望这两个字过于沉重,立马勾出了阿恒的眼泪。 阿恒努力收敛着双眼薄雾,“娘子,请容我禀来。” “好,你说。” 紧接着,阿恒就把如何从汤泉池底误入异时空,又怎么回来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苏献音。 苏献音大为惊奇:“你是说,你和灵儿两个人都提前去到了端午日一趟?” 阿恒点头:“着实如此,千真万确。” 苏献音狐疑:“空口无凭,也许是你们两个小儿提前串通好的话术,用来戏耍咱们也未尝可知。” 阿恒面色不改:“如果说,阿恒在受困的那一天,看见过一个名叫苏无忧的人呢,可否证实所言非虚?” 苏献音心口一突:“我的天!苏无忧乃是家中堂侄儿,那孩子因为经商理念与堂哥不合,独身在外许多年了,难道她不久之后就要投奔于我?” 阿恒口气笃定:“只要这位哥儿回来,就可以证明一切。但不知他是几月才回,总之,阿恒在那日看见了他,只能反推。当务之急,还请娘子把那口池子处理掉,阿恒怕……” 苏献音挑眉:“你怕什么?” 阿恒:“阿恒怕从那口池子钻进钻出的,不仅只有我和小姐两个人。金雀园到今日也开张半个多月了,难保还有旁人啊!” 苏献音握紧了椅子扶手:“所言有理。” 阿恒磕了个头:“娘子,也千万莫和豫王有所勾扯!他于端午日,在金雀园设下家宴,邀请陛下过来,目的是刺杀陛下!” 苏献音一听这话眼都瞪起,后背冷汗齐下。 又紧紧闭了闭眼,喘了喘气,默默把这爆裂的消息消化了半分,而后便火速出门,赶去金雀园了,将要开场的戏都没看。 连夜把那口古怪的池子改成了喷泉。 改建的时候,从池底挖出了一个特殊的东西,小小的,如若铜雕,似鸟似兽,简直是个四不像。 忙到转日清晨才归家,连忙召集苡灵和阿恒汇聚一处,叫她俩仔细的把当时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苡灵:“我看见的并不太多,就感觉豫王是在端午那天,把金雀园包场了,并没有其他客人。” 阿恒补充道:“至少是在前一天晚上就包场的,我去到那时已经没有旁人了。” 苡灵接着道:“刺杀圣人的方法,是在礼盒里放入毒针。等圣人一打开,就毒针齐发。为他谋事的,有一员武将,络腮胡,鼻子上有一瘊子。我不知道他是谁,姑姑去查查吧。另外……论面子功夫,豫王可是一顶一的人才,表面上再如何,背地里却与我师姐苟合一处……丢人都丢死了……” 苡灵说完,阿恒接着说的时候,婆子快步跑来, “娘子,豫王来了,快出门接驾吧。” 三人疑惑,咦?他怎么来了…… 第184章 灵灵和安安重新做回朋友 有一民妇,名叫冯娑罗。 过小年时候听左邻右舍吹大法螺,金雀园是百样百样的贵,千样千样的好。 身为每天拿攀比当配菜吃的市井俚妇, 冯娑罗自然是不甘人下,旁人去了,俺也要去。非但要去,还要在那里住一宿,花上比你们更多的银子。 腊月二十五,终于泡进了口口称赞的汤泉池中。 不成想,还被奉送了跨时空旅行。 成为了第三个钻进“端午”的人。 她抵达的时间点是豫王起事之后,准确来说,是五月初七的傍晚。 跟前两位不一样,前面的情况啥都没看着。 只在跌跌撞撞里,了解到金雀园的两位老板是谁。又听来了圣人突然驾崩,豫王代理朝政的消息。 像这种遭遇,任谁谁都得吓个半疯。她跟苡灵一样,在外头果奔了半圈又跳回了池子,希望能把从前的世界从地砖缝里抠回来。 抠回来后,狂奔回家。面如菜色的在家病了三天,突然灵感一动,察觉改命的时机来了。 何不接近豫王?支持他参与夺嫡? 早就听说几位王爷和真定公主的夺嫡之争了! 既然知道了结果,那就铁定不会站错队! 后来,就使尽浑身解数的接近了豫王府,靠着所谓的“预知之能”,以及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成为了豫王府最便宜的幕僚。 今日一早,这位冯娑罗就求见了王爷,“您得去苏家一趟。” 豫王哂笑:“缘何?这些商贾,不过是臭老四罢了。若与他们密切来往,本王岂非成了贤王一等。” 士、农、工、商。四民之中,商在最后,所以被谑称为臭老四。 冯娑罗:“昨儿那个百里玉求您什么,卑职不清楚。但那金雀园可是他的产业之一。如此巨商富贾,王爷当真对分成不动心?为起大事,财力还是越充足越好。” 豫王放眼望着窗外,动了动唇角,似在斟酌。 冯娑罗趁热打铁:“金雀园的那位女老板,就是苏献音了。昨儿她家小姐来府中画果,被郡主所伤。您何不趁着这次机会,探望一番。” 豫王笑了一声,“成,本王为筹军饷,今日就纡尊降贵一回。” 于是微服出门,来在苏家。 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小苡灵,那脑袋上缠着的绷带厚厚的,还长了个角。 一旁的冯娑罗客客气气的对苏献音说道:“昨儿虽说苏小姐早一步离场归家,但果子已经画好了,经十位书画大家评选,得了前三甲呢。” 说着,把礼盒一呈,“里头是赏银和一份道学书院的入学告知书。不管是小姐入学,还是旁人去读,一样的。” 苏献音惊大于喜,但表面上只能笑着,“多谢王爷美意。” 客套了少时,豫王便称有事,先行告辞了。 送走了豫王,苏献音心中百结,本正要收回先前的打算,心中避之不及,这人反倒自己改变了主意! 又看了看手中的入学告知书,这原本是为女尚书家的外甥女准备的,时下拒也拒不得,接也接不得。若是承了豫王的情,事态就要更加麻烦了! …… 才大年初几,苏献音又忙成了陀螺,带着宋小蝶跑在了外头。 小伤员苡灵歪在床上,整整两天了,那股子头晕脑胀的反胃劲儿还没过去。 这时候,李谢安来了。 婆子本就喜欢他,看好他,也没推托,直把李谢安带到了苡灵的床前,轻轻的合上门,坏笑着出去了。 正闭目观想的苡灵突然觉得鼻子一痒,连忙睁开了眼,果汁般的眸子里水波荡漾: “咦,怎么是你?” 李谢安笑着,收回了搔她痒痒的狗尾草,露出他柔软的牙齿,“你病了,我来看你呀。” 苡灵垂下睫帘:“王妃不会生气吗?” 李谢安轻声:“我没有王妃啊,我和先前一样。” 苡灵樱口微张:“啊?那腊月初五……” 李谢安噘了噘嘴:“腊月初五你不来,我就搅了局。全部取消掉,也不用劳民伤财了。” 苡灵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谢安把手伸过来,放在苡灵的被头上:“灵妹,回哥身边吧。我想了很久,也知道那一日的男子是谁了。你和他不过是做戏而已,后来你就去清风观了,直待到过年才回来。” 这话让苡灵狂喜且激动。 激动到反而显得平静,她平静的看着他的袖口,今日的穿戴十分朴素,并没有扎人眼球的金银丝线,可…… “可你是四皇子,天潢贵胄!去过那么多好的地方,吃过那么多我没吃过的东西,以后说不定还会继任大统!” 李谢安皱眉啧舌:“你是要气死我吗?!” 跟着又说,“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吃的玩的,你是看到了我所背负的皇家光环,从而畏惧忌惮!” 苡灵点头:“对,是这样。和你在一起,就不是寻常的小夫妻,一言一行都要牵扯到政治。而且你的性子……和我一模一样!” 李谢安笑的温暖:“一模一样不好吗?” 苡灵快语:“好!我欢喜的紧!还记得我带你去见海萌那天,说过新的三人小帮派成立了吗?可是,我很快就发觉,一模一样的人如果在一起,又是一路的狂放不羁,那早晚要把天捅个窟窿下来!” 李谢安唇角一勾:“那咱们就把天捅个窟窿!求仁得仁,有何怨哉!” 这话戳到了苡灵的心窝。 可是在李谢安面前,她反而是出奇的冷静。 激动之余,摇了摇头:“不,这样不好。我之前就跟师父说过,如果是在天上,咱们就可以任意妄为,可这是在人间,我们必然会被凡尘羁绊。” 李谢安垂了垂头,玩着手中的狗尾草, 想了想,说,“那咱们就做回朋友,直到你觉得安全了,咱们再说以后。” 苡灵轻轻的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是暖流淌过。 李谢安取出一枚胸针放在苡灵枕畔,再戳了戳自己衣襟上的那个, “这是一对双子胸针,是我从新国师那里讨来的。如果你想见我,或者有事找我,就拨动上面的指针。一旦指针转动,我这枚就会同时转动,无比灵验。” 苡灵开心的拿起胸针,“那我现在就试试!” 第185章 苡灵被绑票了? 大年初五迎财神。 夜半子时刚到,就要把灯火点亮,大门打开,欢迎财神驾到。 初五的规矩也很多,比方不能走亲访友,不能拿生米煮饭,不能做针线活,也不便出门…… 初五的饺子和年三十的也不一样,今儿的叫“捏小人嘴”。 包完了饺子,一家人坐在明晃晃的日头底下,别看才大年初五,阳光就照得头顶发烫。 苏献音随手拿来一本诗集:“灵儿在清风观待了那么久,一定跟师父学了不少吧。姑姑考考你,吾家有女初长成,下一句是什么?” 苡灵骨碌骨碌眼睛,妙口应答:“吾家幼女初长成,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苏献音愣住,宋小蝶嗝的一声呛了口水,然后拍腿大笑,“桀桀桀桀,妹妹没答错,这是在说她自己呢!” 苏献音盯着苡灵,正色教育道:“不知道可以说不知道,不许胡答。好了,再考你一句,有朋自远方来的下一句什么?这个总该知道了吧。” 苡灵语气认真:“有朋自远方来,鞭数十,驱之别院。” 苏献音拍了书:“你存心跟我逗猴儿是不是!” 一圈人已经笑到前仰后合,双手抹泪,“啊哈哈,娘子啊,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子就算了吧,女娃娃家也不用考状元。” 苏献音呼着粗气:“也不知道四绝道长是怎么受得了她的,要是我来教她课业,保管一天就得气死。” 苡灵听了这话有点不愿意了:“俺会背清静经,还学了剑法,就算不是读书的料,可俺会写书啊!” 苏献音噗的一声:“你会写哪门子的书啊?” 苡灵:“俺会写话本子!” 大伙儿起哄,那快去写一篇给我们瞧瞧呗。 苡灵晃了晃头上的角,动笔还得研磨,我说一段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魔头占领着海上的悬州岛。】 【这个女魔头叫苏献音,而胯下坐骑名叫宋小蝶。除此之外,还有魑魅魍魉四大护法。】 婆子嗝的一声,那咱们几个都在呗。 宋小蝶踢腾着双脚,大人您看她。苏献音拍拍小蝶的手背,先叫她讲完。 【女魔头好勇斗狠,无恶不作,并且每做一件坏事,悬州岛就会下沉一寸。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大海马上要把悬州岛吞没了。】 【直到勇士苏苡灵来到此岛,她对苏献音说啊,魔头魔头,快快显灵,你要从今日开始,弃恶从善。】 【如果不听我言,只要再做一件坏事,海水就立马淹上来了。】 【女魔头掐腰一哼,吾欲杀死数人,制成人皮气球,挂于岛上,这样必保我悬州岛安泰无虞。】 【杀呀杀,几乎杀死了所有的岛民,可大海水还是要来了。】 【没办法,只好将坐骑宋小蝶杀死放飞……】 【最后,悬州岛竟跟着它,平稳的荡漾在了海面之上!】 【若问为什么,因为胖子永不沉没呀!】 哇咔咔,旁人还没反应过来,苡灵倒自己先笑了。阿恒是天桥曲艺班的,最先听懂,也跟着笑了。 在笑声之中,宋小蝶红着一张脸,向苏献音撒娇卖痴:“大人,妹妹讽刺您黑心黑手,还讽刺我胖,您快管管呀。” 苏献音强压笑意,朝苡灵招招手:“来来,过来,我看你的皮子又该熟一熟了。” 苡灵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拔腿就往外跑。 “上哪儿去?回来!今儿不兴出门!” 小崽子还是往外飞奔,苏琴连忙起身去撵。 婆子一摆手:“用不着,坐着吧。去巷子口买糖水去了,最多算家门口晃悠。” 一家人没当回事,继续嗑瓜子聊闲天。 直到该准备晌午饭了,这才发现孩子还没回来。 往糖水铺一问,说是买了碗金桔饮,早就回去了。这下子所有人才着急了,走街串巷,犄角旮旯里头到处寻找。 隔壁颜府听见动静,几个下人也出来帮忙。 最后就在苏家对面的花圃里头,发现了没吃完的半碗糖水,浓稠的糖浆泼洒了一地,旁边还滚着几个小金桔。 花圃内外,留下了许多杂乱的脚印。 苏献音脑门一嗡,“我的天,灵儿不会被绑票了吧?!” 第186章 巧了 下午的时候,苏家果然收到了一个盒子。 小蝶心里一喜,妹妹不会落地成盒了吧,嘻嘻。 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是一支绒花,苏献音拿起它仔细观瞧:“是灵儿的小葡萄绒花!” 再打开信封,信里写着:速筹五万两白银,两日后酉时,于秦渡渡口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若敢报官,那下次送来的就是手指了。 苏献音闭了闭眼,脑子里直嗡嗡。 婆子早就哭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赖我啊,赖我不叫苏琴跟上啊!” 百里玉马上来了,和苏献音这么一合计, 不由得怀疑绑票的人就是前番建造金雀园之时,有过地盘之争的孟家。 “五万两啊,现在手头哪有那么多闲钱,全押在园子里了!” 苏献音着急上火,百里玉拍了拍她的肩:“莫急莫怕,有我呢,我这就去银号调银子。出了这事,就知道祈远的好了,我等会再找他一趟,没有官衙的人布控不成的。” 苏献音:“那……你可得万万小心,别被绑匪发现了。” 百里玉点头:“你哪里也别去,就在家等消息,免得找你找不到。” 交待完毕,百里玉大步流星的出发了。 话说上午时候,苡灵买完了糖水,溜哒溜哒,边走边吃。 就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迎面来了个货郎担。担子上有花花绿绿的小玩意,还有亮晶晶的小香水。 被吸引注意力的小丫头赶紧闻闻都有什么香味, 这一闻,闻了个不省人事。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闭的空间,很狭小,不是大衣柜,就是储物间。 动了动身子,双手双脚被绑着, 用牙咬,那绳子结实的很,根本咬不开。 外头有男人女人喝酒聊天的声音,聊着屋里头的肉票小羊身价几何,完事后该怎么分赃。 “……” 苡灵没有出声。要是叫他们知道自己醒了,恐怕会更加危险。 等啊等,等到外头鼾声响起的时候,这才试着撞了撞墙面。听见木板响动的声音,心中一喜,原来是隔板墙,不是砖墙。 很快,有烛光透过隔板的小孔透了进来,给幽闭的空间带来了一束光。 紧跟着,隔壁就响起了打算盘的声音。 苡灵透过小孔一看,蓦地发现隔壁屋子有些熟悉,好像从前来过…… 当她看见了桌后那个光头的酷炫女孩时,笑声都要喷出来了。 “海萌,海萌。” 海萌一滞,四下寻找着声源。 “我在这儿,在你隔壁。” 海萌终于找到了方向,猛盯小孔里露出的半只眼睛。 “我的天,苡灵?你怎么在这?” “嘘,我是被绑票的关在这儿的。” “啊?这他娘的,这帮人牙子敢欺负到你头上,作死呢吧!” 海萌攥着拳头,嘡嘡嘡的绕了个圈,一脚踹开了窝点大门! 肩扛柴刀,踩着桌子就骂:“你们这帮狗日的!主意敢打到我亲妹子身上!” 人牙子们被惊醒,醉眼迷离的看着这阵仗,不知何时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 但见姑奶奶破开小屋,一把割开了肉票的绳索,牵着肉票就往外走,这才急了! “歪歪歪,海大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咱们几个的后半生就指着这一票呢。” 海萌一下子将柴刀插在了桌子上! “你们平时怎么作恶多端,小爷我懒得管!今日这位就是不成,再多吱一个字,今后就别在西市混了!” 苡灵在一旁悄悄比了个赞,数月下来,咱家萌萌成了已经成了西市一霸了! 第187章 魔头相聚不干好事 “真是个小可怜,受伤没?”海萌撑着墙面,一眼不离的盯着苡灵,那距离眼看就要壁咚上了。 “应该没受伤……”苡灵来回检查着手腕。 “那头上的角怎么来的?” “嗐,我姑姑敲的。” 海萌嘁的一声:“苏大人还是那么威风八面啊,连亲侄女都不放过。你也是的,说有空就来找我,一晃又三个月了吧?” 苡灵惊心未定,看了看人牙子那屋:“你怎么和他们认识呀?” 海萌拉住苡灵小手往楼下走:“西市就是个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啥人都有的。但他们租了回人街的房子,就得受我回人商会的管。放心吧,他们不敢再作祟了。走,咱们吃宵夜去。” 苡灵来回看看:“要不送我回家吧,家里人肯定都找疯了。” 海萌一哼:“想的美,今夜你是我的。” 苡灵:“……” 海萌晃晃她的手,“好啦,早就到宵禁时间了,不能脱离自己的片区乱窜。你出了这样的事,家人肯定报官了,要是现在送你回去,在路上被逮的话,肯定以为我是绑匪!” 苡灵歪头:“也对。” 海萌:“楼下有家砂锅粥,甭提有多香了。咱们点一锅海鲜芋头的,再配几道小菜。等把你喂饱,才有力气给我侍寝呀。” 苡灵扑哧一声:“几日未见,萌萌愈发坏了。” 海萌仰脸一笑:“萌萌不坏,灵灵不爱。” 楼下的砂锅粥果然好吃,从第一口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风卷残云之后,撑到裤子都想给脱了。 吃美了,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海萌的臂弯就环了过来,“苡灵,你从前不是想做生意吗?现在既然是自由身了,为何迟迟没有行动?” 苡灵闻着被头上的香味:“嗐,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现在才知道,以我那点本钱,在京城开家店简直是杯水车薪。” 海萌语气幽幽:“其实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有点变了。从前一腔孤勇,现在有点小鸟依人了。” 苡灵眨眨眼,仔细品着这话。 旋即说道:“有些事很奇怪,就好像老天爷知道咱俩一起刀过人,所以就派姑姑和师父过来,对我进行多重管制,甚至还有一个奶娘。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已经被管的没有脾气了。在家要被强摁头吃奶,动辄要被打屁股,回去师父那里,也会挨打。姑姑打的狠,师父则是打的人心服口服,唉……” 海萌恨恨的:“她们是在幼化你!驯化你!” 苡灵一个激灵:“诶,你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还真是这样!” 海萌咬牙切齿:“你可千万不能再中计了!再这样下去,早晚变成一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太可怕了!” 苡灵默了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身是有点邪恶凶残的?” 海萌呼地吐出一口气,有点生气了:“你要是凶残,那我算什么?野兽吗?” 苡灵啧的一声:“别生气嘛。我的意思是,从别人的视角来看我们这样的人,可能真觉得是大恶之辈。” 海萌一哼:“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苡灵认同:“我也这么看。初三那天有个李龙娘打了我三拳,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海萌腾地坐了起来:“谁是李龙娘?” 苡灵枕着双臂:“豫王府的小郡主,恐怕惹不起呀。” 海萌破口就骂:“什么几把小郡主,她有本事就灭了我,否则我打她打定了!” 苡灵要笑死了:“好了好了,我就跟你提一嘴,弄她还得想想法子。” 海萌唇角一勾,计上心来,“苡灵,你就在我这多住两天,等咱们收拾完她,再送你回去。反正你被绑票了,有不在场证明。” 苡灵咯咯坏笑,“成啊,好主意啊,刚好可以教训一下姑姑,谁让她压我一头,还敲我个角!” 第188章 给李龙娘剃光头 再门禁森严的地方,也会有一处薄弱之地。 例如,食堂后厨往外送潲水的小门。 被困寄宿学校的宝子都懂的,也可以懂。况且小门根本不算啥,“上辈子”的苡灵还从持枪站岗的军区蒙混出去过。 海萌也厉害啊,是从教坊司的樊笼走出来的人,非同一般。 两只恶魔小油子这么一合计,不如就趁着寅时,凌晨三四点这段人最困的时间潜入豫王府,给李龙娘带去一份天将神兵般的体验。 要是被逮了,后果自然严重。 可两小只从前只有成功的经验,没有失败的经验,担心是不可能担心的,反倒觉得刺激有趣的很呢~~ 心里惦念着大计,一听到寅时的梆子声立马就起床了。 豫王府就在皇城西边,从西市往北直杀豫王府,用不了多少时间。 找到了后厨小门,叠罗汉先上去一个。上去的那个骑在墙头,再把另一个拉上来。跳进豫王府之后,筋骨刚好活动开…… 先前来过两次,再加上师父的教导, 苡灵估摸出了绣楼所在的方位。 少女属兑卦,应正西方。大户人家的房间分配基本都是按照后天八卦来的。那么,李龙娘八成住在整个豫王府的正西。 用了一刻来钟摸上了绣楼,两个值夜的婢女正卷着毯子,歪在卧房门口呼呼大睡。 两小只一对视,给她们闻了闻从人牙子那顺来的“香水”, 眼见睡的更香了,一脚把人从门口踢开。 给给给,漆黑的室内,夜烛已熄,两小只笑到露出森森白牙。 郡主的房间就是不一样,璎珞垂挂,熏香扑鼻。李龙娘正睡在一张雕孔雀的大床上,那床幔子在夜里都能发出萤萤微光,不知是多少金一寸的贵价织物。 按照程序,先是给李龙娘闻闻香水, 然后两小只坐到了床头,玩虐的抚摸着她的脸。 “啧,挺光滑嫩呼啊~~” “用猪肉章的颜料写个丑字怎么样?” 苡灵咯咯坏笑,想了想道:“不了,这样肯定知道是人为,咱们主打的不是一个天降神兵吗?” 海萌噘嘴:“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咱们过来就为了欣赏她的睡颜?” 苡灵抿笑,“别急嘛,”然后唰地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剃刀,“我把你剃头的家伙什带来了。” 海萌大乐:“嚯嚯嚯,我已经开始期待她明早的反应了。” 两小只掰着李龙娘的头,挪到了床沿儿。找块布放在地上接着头发,然后就开始给李龙娘剃头了。 蹭蹭蹭,刮刮刮…… 海萌天天给自己剃,手法娴熟,几圈下来给她剃了个精光。 清理完了头发茬子,苡灵坏兮兮的抚摸上李龙娘的头皮,口中啧啧称叹:“新剃的头皮,简直如天鹅绒一般光滑呀!” 海萌笑到脸颊生疼,又有点小醋意,“也不见你摸我的。” 苡灵嘁的一声:“萌萌光头不知道有多英俊酷炫了,简直是熠熠生辉,怎可亵玩。可这小尼姑不是,剃了头真丑。” 答案满分,海萌满意的点点头。 苡灵拿过剃刀,在李龙娘的嘴巴附近刮了起来,“这一圈的小绒毛可是不能动的,越刮越茂盛。相信经过这一次,她就要长胡子了。” 海萌笑出了眼泪,灵灵是真坏啊,简直坏到了心坎上,喜欢的不要不要。心里那份情意可谓是水涨船高,愈发汹涌。 完事了,打扫现场。 临走前,海萌没忍住甩了李龙娘俩嘴巴,叫你欺负我家灵灵。 苡灵牵住海萌的手,“收工走人啦,等早上一醒来,她只会怀疑自己被鬼剃头啦~~” 第189章 撞见观南 快卯时了,得抓紧走。 但就算时间紧迫,也不好走内院,只能绕着外圈走,捡冷僻的地方。 约莫走到西北角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话:“你俩是谁呀?” 两小只身子一滞,海萌立刻把苡灵护在身后,扭过头来看着那人,杀心骤起。 苡灵扭脸一看,笑了,“二师姐!” 观南一惊一喜:“灵儿师妹?你怎么来了!” 苡灵语气松快:“我和朋友来散散步。” 观南:“……” 旋即四下看看,连忙招招手把两个带到了神堂,关上了大门。 “我的天,王府重地你也敢潜入进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嗐,没啥大事,你放心吧。” 苡灵见观南跟从前一样,一身道袍,还有着早起的习惯。正手执拂尘,该是在清扫香案,不由得问道,“师姐,你在这儿怎么样呀?” 观南整了整袖口,脸上半喜半忧:“不好说,但还算可以。” 苡灵叹声气:“师姐,要不回清风观吧。二师伯因为记挂你,一直病着。现在有了新掌门,大师伯也被罢免了监院之位,你回去的话不会再有危险了。” 观南摇了摇头:“不回了。” 苡灵提眉:“为啥?这里有什么好的?王爷到底也没有认你这个女儿不是?” 观南默默的:“目前虽说如此,可保不齐日后会有转机。” 苡灵都要笑了:“我的师姐哟,你也忒执着了。话说回来,就算他认你这个女儿又如何?你要知道,正牌郡主叫龙娘,你可是虫娘!虫和龙能比吗?想想就知道王爷的用心了,他对这个女儿根本不看重,何况你也未必是真的虫娘!” 观南面不改色:“纵使虫不如龙,可也是王府的虫。我从前也不过是清风观的虫,差一点被人碾死。现在能升级为王府的虫,也算是有进益了。” 海萌也没忍住笑,扯了扯苡灵衣角:“人各有志,咱们该走了。” 苡灵不放心,又游说了一句:“师姐,不能只看眼下,我是真心为你好。回去清风观的话,咱们都会护着你。可要是在这里受了委屈,那真的是无处可伸了。” 观南点点头:“我知道师妹是好意,可我也不甘心白来一趟。我心已定,不用再多说了。” 说完这话,观南看了看窗外的黑天,“跟我来,我送你们出去,西北角还有一小门。” 这小门就通着神堂,是几个住家小道的专属通道。 两个师姐妹在门口依依惜别, “师妹,我不管你进来王府是做什么的,又是怎么进来的。但只允许这一次哦。若有下次,我可不管了。” “师姐,当真不回呀?如果以后世情有变,你该怎么办?” 观南笑着,屏蔽了苡灵的话中重点, 只是说道:“等你回观里,替我安慰师父。就说观南有朝一日混出个人样来,一定会把师父接走,好好奉养的。但是现在回不去了,如果师父实在难受,就先把我忘了吧。” 苡灵噙住了泪光,“诶,我一定会把话带到的。可是你知道吗?二师伯只希望你平安喜乐,不求旁的。” 观南拭了一滴泪,朝苡灵摆摆手,然后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第190章 苡灵的狂热粉丝 两人走回西城的时候,天上还有月亮。 还没十五呢,月亮又黄又圆又清晰,暖暖的月光照耀着坊间的楼瓦,还有第一批早起的人。 拐进大路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担着挑子的姑娘。 她看见苡灵先是一愣,眼中很快露出狂喜之色!然后把挑子一搁,满脸堆笑的跑了过来,“苏姑娘,是你呀!终于叫我碰见你了,我可想死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苡灵停下脚步,确实觉得她有点眼熟,可一时间真想不起来是谁。 这姑娘热情的很,攥住苡灵的手腕就扭搭起来,“咱们一起踢过两次蹴鞠呐!我叫孟螺,田螺的螺!” 苡灵也算是捧场了:“是孟螺呀,记得记得。” 孟螺笑开了花:“就知道姑娘记得我,姑娘的大恩我还没报呢,您帮过我两次呢!” 苡灵这就更不明白了,“我啥时候帮过你?” 孟螺热情高涨:“反正您帮过我两次,我记得就成了。我一直都很欣赏姑娘,崇拜姑娘!” 说着,挤了挤眼,“您那一日不停的传球给荣康,以至他病发身亡。您的英明神武,我一直铭记于心!如果姑娘愿意,孟螺以后只想跟随姑娘!” 苡灵一个震惊脸…… 这是从地缝里蹦出个狂热粉丝吗? 看了看她的挑子:“你这么早出门,是给人送货吗?” 孟螺剧烈点头:“对,我是乳酪院的送奶小工,这批货是送到豫王府的。像我这样跑脚力的人,之前才能被颜公子挑来踢球。后面呢,便有幸认识姑娘了!只不过经历了荣康一事,咱们青队解散了,颜公子也被拘在府上温书考科举,更要命的是,见不到姑娘了!今天真是幸运,叫我再次碰见您!” 嗷,给豫王府送奶啊,苡灵嗅到了她的价值。 然后笑着拍了拍孟螺:“再见到你,我也很开心呢。不过你现在差事缠身,就先忙吧。如果以后想见我,去清风观找我就是了。” “清风观,好勒!” 孟螺蹦个老高,把自己的家庭住址告诉了苡灵后适才依依惜别。那份狂热劲儿自始至终没有消停下去,可谓是一步三回头。 苡灵配合的跟她挥了几次手后,出声叹了口气。 海萌一哼:“天降小喽啰,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苡灵撞了撞海萌肩膀:“这样的人,用好了才行。用不好,可是一大危险。” 海萌目色猾狭:“你想用她来做什么?” 苡灵小声:“萌萌,恐怕我跟豫王府的战争只是刚刚开始……几句话是说不清的,言而总之,豫王府正在给我苏家带来麻烦……” 海萌眉宇一竖,眼神坚定:“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叫我和你一起分担。我这边呢,其实也有点麻烦。几个羌人商会的老娘们正在跟我们抢地盘,约架之期,一触即发啊。” 苡灵扑哧一笑:“是不是女的不够啊?男的又不好去打女人。” 海萌也笑了:“被你猜中了。要是你能来,可以充个人数,不用你上前。” “啥时约架,提前捎个信给我,信到人到!” 两只小恶魔碰了碰拳,一路撒疯的跑回了回人街。不成想刚进街口,就看见回人商会被大批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吆喝吵闹之中,隔壁的几个人牙子被五花大绑,拖猪一样拖下了楼。 苏献音就一脸紧绷的站在人群中…… 和姑姑对上目光的那一刻,苡灵连忙推开海萌, “你快走!姑姑认识你!要是捉到你,非把你当成教坊司逃奴处置的!” 第191章 小蝶:妹妹一肚子坏水 苏献音朝苡灵冲来,像捕捉一只失而复得的小兽! 祈远看见了苡灵,亦是朝属下一挥手,带着人蜂拥而至。 黑压压的一片人包围过来,这阵仗吓了苡灵一跳,直脚底打滑,想要逃窜。 逮耗子一般逮住苡灵后,苏献音牢牢的抓着她的后颈皮, 指甲几乎抠破了皮肉,就好像一松手,孩子便再也找不见似的。 祈远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牙子:“是他们绑的你吗?是的话摁手印!” “是,是。” 苡灵连忙点了点印泥,在状纸上摁了个鲜红的手印。 祈远看了一眼状纸后,叫苏献音先带孩子回去,后头自有京兆府处置。 苏献音连忙道谢,然后苏家的三个人六只手就把苡灵打包带走了。 为啥说是打包带走呢? 设想一下把猫强行摁进被窝的场面吧! 苡灵先被塞进斗篷,再被绑带左三圈右三圈的扎紧,跟个粽子似得,一下子丧失了行动力。被弄上了马车后,苏献音直掐她的小脸蛋:“明明昨夜就被搭救了,为什么不回家?说!” “我我我,宵禁了呀……” “方才那个光头女子是谁?是搭救你的回人吗?” “是,是吧……” 苏献音吐了口气,心里盘算着把孩子安置好后,带上重礼前来答谢恩人。又心中恼怒,再掐了小脸蛋一把,“就算是宵禁了,不知道一早赶回家吗?还有功夫在外头闲逛?” 苏琴在一旁劝道:“娘子,您甭这么大声小气的,孩子受了这么大惊,再吓着。要不先去一趟医馆,检查检查受伤没。” 苡灵摇头:“没受伤,不用去了。” 宋小蝶压着眉毛教育苡灵:“妹妹,今后可得小心了,只要离开家门一步,就得叫人跟着。这回大人差一点被绑匪讹上五万两呢,还好祈大人兵贵神速。但是呢,又欠上人家一份人情了。” 时至此刻,苏献音依然是隐隐发抖, 她根本不敢回想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怀里的小崽子倒像是没事人,打了个呵欠眼一闭,就在怀里睡着了。 瞅着她白到透明的小脸蛋和两只精致的小鼻孔, 感受着她鲜活的鼻息, 明明孩子就在眼前,还是活生生的,可心情依旧如昨日一样,被强大的分离感撕扯啃咬。脑子浸泡在沉痛担忧之中太久,甚至都难以拔离出来了。 回到家,把小崽子安置进被窝。 苏献音郑重吩咐道,今后就算是白天,也要二门紧锁。 婆子顶着一双哭到肿起的鱼泡眼,先是检查苡灵的手指脚趾有没有缺损。然后给她脚踝拴上了一只小铃铛。今后只要听不到铃铛响,就要马上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自打开了金雀园,就知道露财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苏献音明白这个理儿,所以心里并不怨孩子,反而觉得愧疚。俯腰亲亲小脸蛋,再拍了拍被头,等她睡的更熟了,适才起身回房,打算小憩一会儿。 宋小蝶有点意外,本以为一到家又能看见妹妹挨揍的精彩场面呢。 “大人,您不生气?妹妹这样安生不住的性子,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您不管管吗?” 苏献音看了小蝶一眼,没说什么,捏着酸痛的肩膀回上房去了。 苏琴听到关门的声音,过来敲了宋小蝶一个脑瓜崩:“你怎么盼着妹妹挨打似的?” 宋小蝶抖抖眉毛:“我哪里说错了?琴姨你是不知道,方才在回人街找着妹妹的时候,人家那叫一个悠悠哉哉,满街晃悠。完全没想过咱们是不是找她找疯了。要我说,妹妹一肚子坏水,就故意憋着坏,叫大人为她操劳伤神呢!” 苏琴瞥了宋小蝶一眼:“她还小,不懂为人长辈的难处。” “小什么小!也是老天无眼,给她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最近还学会奶声奶气的腻歪人了!这就是她对付大人的新策略!她分明就是恃奶行凶!你们都被她蒙骗了!” 宋小蝶跳着脚,倒豆子一般把话倒出来,哼的一声跑出去了。 苏琴瞅着她火冒三丈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这话就算有三分道理,可是出发点真的不敢深究。她若真的是家中老大,有那份血亲关系在的话,恐怕早就把小的弄死了。 于是下意识的提醒婆子,“阿嬷你平时看紧点,特别在灵儿有灾有痛的时候,保不齐被大的那个使暗劲儿。” 婆子一听这话,立马神秘起来,哈着气声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不用你说,成日家想法子处置灵儿呢。可她又是娘子在外头的左膀右臂,没法弄啊……提过一次,娘子压根不信……” 苏琴摇摇头,“倒也不必过于紧张,她目前不敢造次,不过是撺掇着娘子收拾灵儿罢了。” 这话一点没错。 宋小蝶一出东厢屋门,主意立马就来。 诶?方才那个光头女子怎么有点眼熟呢,好像在教坊司见过…… 第192章 希望妹妹被打死,收集罪证 叮咣咣,叮咣咣,苡灵脚上的防丢铃铛到处乱响。 今儿太阳好,是栽春花的时候。她也就活力旺盛,跟在婆子后头瞎帮忙。哗的一趟,从后院冲到花园。再哗的一趟,从花园跑回后院。 不停的野马撒欢,根本没有消停的时候。 想睡一会儿的宋小蝶实在忍不住了,刷地一下坐起来,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疯狂的挠了挠头发。 进屋拿东西的苏琴瞥了她一眼:“睡不着就起来,现在也不是睡觉的点儿。”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宋小蝶目眦尽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希望妹妹被打死! 反正是睡不着了,直接翻身下床,穿衣梳头。拿上苏献音备好的谢礼,骑马往回人商会去了。 答谢恩人只是表面,真实目的是查实光头女子到底是谁。 在回人商会别有居心,假意应酬了半晌,虽没与海萌面对面见着,但也打听来了海萌的部分情况,悄悄记录下来。 接着又去了教坊司一趟找到陈总管,打着苏献音的旗号查看资料,调出了所有官奴的档案和画像。 眼睛在厚厚的画纸里翻找,忽地眼神一亮,找着了! 旋即又眉头紧锁,此女在会宾阁大火之日烧死了?可明明活着呀…… 天!若她活着,那烧死的究竟是谁? 一出数月前的金蝉脱壳大计,缓缓的铺开在了宋小蝶眼前。 像这样的大事,不像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妹妹又与她交好,那场大火该不会是两人合伙放的吧…… 思及此处,后背发毛,并隐隐激动起来! 又翻了翻会宾阁大火的有关纪录,筛选出了一条被人忽略的信息——【火起之日正午,舞蹈部苏苡灵曾在会宾阁楼东大声呼喊救命。二当值侍卫闻声速往。原推测苏苡灵撞见了逃奴海萌,问询之后方知,仅是被野猫所惊。】 她怕猫?笑死,老虎来了都未必怕。 正午时分,不去吃饭,不去午休,偏偏出现在处于整改阶段,空无一人的会宾阁。下午就是火起,三奴趁乱逃逸,而今竟又发现烧死的那个人活着…… 咝,这背后的水,深不可测啊! 宋小蝶眯起双眼,眼珠迸发出阴鸷的幽光。我的好妹妹,你这回完蛋了! 把证据偷走放好,回来家中。 密切观察着全家人的状态,好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婆子和奶娘出门买菜了,苏琴在马厩刷马,只剩一个说不上话的阿恒在厨房忙活。 能护着小恶种的人都不在家,是时候了。 战歌起,宋小蝶步履昂扬的走进了书房,把证据铺排在了苏献音面前。 “大人,经我查实,搭救妹妹的光头女子,正是教坊司逃奴,海萌!” “两人早有勾扯!” “会宾阁大火,妹妹定有参与,但不知那具假尸体究竟是谁!” “不过当日逃奴有三,分别是白露,令狐小团,董萍萍。” 宋小蝶把手指往名册上一戳,“小蝶推测,死者就在这三人当中。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董萍萍!” 第193章 挨打的反倒是自己 “你什么意思?!” 苏献音冷眉厉斥,吓了宋小蝶一跳。她满脸错愕,不懂大人为何不生气,反倒来质问自己。 “大人,您不看看吗?妹妹她涉嫌害人的事情不止一桩啊!” 苏献音拿起所谓的证据翻了一遍,忧愤攻心,摔打着桌子, “谁叫你调档案的?!时过境迁,无人问津的东西,我们自家人反去翻找,这不是做贼心虚,引人注目吗?你是想害死妹妹吗!” 一连三问,吓得宋小蝶连连后退, 她浑身发冷,因为她发现大人的话是对的…… 可她真的没想太多,就是想叫妹妹挨顿死打罢了! 苏献音揉着太阳穴,一时间百爪挠心。 小蝶往教坊司跑这一趟,定然是大把人看见的。可现在再叫她把东西送回去的话,更是惹人注意。时下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看着大人的为难表情,小蝶后悔了, 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人,您莫要忧心。如果日后有人问起来,我就说在回人商会看见了逃奴,想要确认一下!决口不提妹妹一字!” 苏献音咬着牙,怒斥小蝶:“尘封旧案,原本无人愿意提起!当时会宾阁大火,死一丢三,那是怎样大的责任?好不容易息事宁人,谁也不想再蹦出一个青天大老爷来,去复原所谓的真相!你倒好,上赶着过去,现在只希望不会被人借题发挥,我就烧高香了!” 苏献音骂完,把这几页档案锁进了抽屉里。 时下情况未决,销毁反倒不是上策,只能静待观察了。 平了平心里那口气,苏献音看着跪在地上抽噎的宋小蝶。眉眼一压,知道这孩子害的是什么病。 她跟了自己三年多了,也为苏家翻案立了一大功, 早前应承她如果事成,就认她为义女,结果忙着生意上的事,把这茬儿给忘了。 所以在她的心目中,肯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了。 再加上有灵儿在,看着灵儿被众星捧月,爱若至宝,难免不心生嫉恨。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啊。 于是出声说道:“小蝶,灵儿的户口前阵子办下来了,接下来该办你的了。既然你打小就是孤儿,想来与父母也无甚情分,不如今后就随了苏姓吧?” 正满眼是泪的宋小蝶突然大喜过望,泪光都闪成了星星, “大人,我听您的,苏小蝶比宋小蝶好听的多呢~~~” 苏献音笑着抚上她的头顶,“好了,既然随了苏姓,又是义女,今后就随着灵儿叫我姑姑吧,不用再称大人了。” 小蝶咬着嘴唇调笑道:“那为何不称阿娘呢?” 苏献音扑哧一笑:“我从未生养过,突然叫阿娘兴许不适应,慢慢来吧。” 小蝶仰脸笑着,满脸幸福,像是一朵迎着太阳生长的小花花。 可太阳却突然晴转多云,只见苏献音把笑脸一板:“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孩子了,亦是灵儿的长姐,可你却这般嫉恨妹妹,知错了吗?” 小蝶眼神颤悠:“知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苏献音点头:“好,有错当罚。去,把专门打屁股的小板子拿过来,自己把光溜溜的小屁股准备好。” 第194章 调教有方(上) 苡灵本正在屋里捣鼓七巧板呢,冷不丁听见外头的啪啪声。 阿嬷在打肉丸子呢?看来晌午有一道丸子汤! 咝,不太对啊,这间隔时间有点长,还略显清脆,频率震荡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出门一看,目光炸裂! 这!姑姑和小蝶正在晒着太阳打屁股! 这是怎么样的人间风味! 书房外的门廊下,小蝶就撅在阿嬷的躺椅上。姑姑坐在一旁,揽着她的腰,但直观看起来就是抱着整颗屁屁,正有条不紊的慢慢责打。灿烂的阳光下,那个白哟…… 苡灵呲着小牙走近了两步,一脸惊奇。并,仔细收看。 阿恒闻声从厨房露了个头,也愣住了。 有道是,谁能打你的屁股,谁就能做你的主宰。谁打了你的屁股,你便可以仰仗于谁。 这不仅是一场惩戒,更是一场权力的示众。 苏献音不管小蝶是不是已经十七八了,是不是发育了,就是一点脸面没给她留。想正式升级成苏家的孩子,这就是忠诚度和顺从度的考验。 通过了,你留。通不过,你自己也无话可说。 在官场和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苏献音从来不是那么好相与。 叫她自己拿了板子来,自己褪裤在椅子上撅好了,摆出一副请打的模样。如是,只有服服帖帖的,才会赐予她这场打。 苡灵小,看不出来姑姑深层的用意,更是想象不到姑姑有多老狐狸。只是扑哧一笑,“姑姑,您干嘛自己动手啊。小蝶有错,叫琴姨拖她到花园打一顿得了。” 苏献音看了一眼苡灵笑道:“自己的孩子自己打。” 这话听到小蝶耳中反而是心头一甜。关键词,自己的孩子。 明明是羞耻万千,可小蝶就是被引入了一种“与有荣焉”和“身份认证”的情绪里去了。 可谓是强心针拉满。 苡灵掩唇窃笑,苏献音把笑眸从苡灵身上挪开,盯准了那屁屁上的一块肉,用小板子重重盖了上去。 膝盖是跪在椅子上的,屁股高撅,就像只顶起来的大蘑菇。 有板子扇动,蘑菇盖摇晃了一下,调教意味十足。 若说疼,疼肯定是疼的,可从前苏献音对灵儿的重责痛打,突出来的是一个“管教”,这回对待小蝶,突出的是一个“调教”,两个词一字之差,气质大相径庭。 苡灵也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所以窃笑不断。 苏献音就先放任小崽子笑去,时下的注意力都在这只屁屁上。 由于是撅着的,两腿微开,板子不能同时照顾到两边,就左边一板,右边一板,保管给她打对称了。 中国人向来讲究对称美,内外大小,均衡妥帖,亦属中庸之道了。 由于她现在本身就有点胖,下半截子更显膏腴肥硕,板子照顾不到所有的肉,便拣了坐凳子的两块来打。 不过十来板下去,这两块就又红又亮,熟透一般。 两股之间,风光毕露。苡灵盯着那里看,不禁咧了咧嘴,“长大了就变了,我才不要变成这样。” 正压抑着叫声的小蝶听了这话,更是红透了双颊, 带着哭腔请求道:“姑姑,能不能叫妹妹回避呀?” 苏献音安抚了她一把,又猛地发现大孩子挨打和小孩子挨打还是有所不同的。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抿着笑容,用帕子为她擦了一擦。 第195章 调教有方(下) 但这不代表什么,就好像牙疼的时候会流口水不代表有食欲,不过是身体上的事情罢了。 苏献音的笑,也只是笑她确实长大了。 小蝶的脸颊枕在椅背上,眼中噙住的泪花犹如一汪春池,涨满欲出。勉强撑住的身子愈发艰难,羞臊到浑身没有力气,跪坐在了脚踝上。 苏献音拍拍她,“撑起来。” 小蝶咛的一声,哭着撅高。又咬牙挺了几板后,浑身抖若筛糠。 见她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拖着她的双腿放在了膝盖上,接着完成这顿打。 “还敢私自行动吗?” “不敢了。” “还敢嫉恨妹妹吗?” “不敢了。” “还敢撺掇我惩罚妹妹吗?” “不敢了,哇……” 每审问一句就重打一下,打的她耐受不住,哭的像只小羊羔。 对于小蝶来说,趴在腿上要放松不少,因为不用再惦记是不是跪好了撅稳了。可这一放松,全部的注意力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屁屁上,屁屁也就愈显疼痛了。再加上平趴着没有那么羞了,终于能哇的一声,放心的哭出来。 苡灵笑到咬手指,原来她挨打是因为这个啊,今日姑姑终于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苏献音看着啼哭的小羊羔, 看着她一身罗裙掀在背上,露着个承担错误的红屁股,屁股肉还一抖一抖,一夹一夹的,那份权欲与控制的盛飨几乎达到了鼎峰。 再用快速有力的十下作为助燃,把小蝶打的哇哇直喊,哭的像个三岁孩子,苏献音才满意的收了板子。 这世上的事,向来是有响有应, 表面上只是挨顿打,可小蝶的内在灵魂却遭受到了一双无形大手的重塑与掌控。不知不觉当中,她对苏献音的情愫变得更加粘稠蹊跷,她更加依恋她了! 还哭着,那哭声是疼痛的释放,更是邀宠。 苏献音搁下板子,轻抚她受过罪的地方,是安慰,是邀宠的回应,更是对她表现良好的鼓励与嘉奖。 这与暧昧有关,与情欲有关,也与暧昧无关,与情欲无关。 惩戒就是惩戒,其他细枝末节的潜滋暗长,不过是人心的妄念与幻影罢了。 苡灵的视角相对单纯,趴着的那个哭哭唧唧,脆弱不已。 姑姑对她加以安抚,只是打后抚慰。 亲眼看到大姐姐被打成三岁小孩的全部过程,怎不是快事一桩呢~ 不算太重,只是红肿微紫。苏献音检查完了伤势之后,给小蝶提上裤子坐了起来,逗逗脸蛋擦擦泪,笑着哄道:“真羡慕你们小孩子,犯了错打顿屁股就完事了,不像大人们,承担错误的代价总是巨大。” 苡灵一歪头:“大人们也有挨屁屁的,并且挨起来跟小孩的反应一样,我就亲眼见过。姑姑以后在内廷当差可要小心呀,不要挨板子才好,哈哈哈。” 一句话惹得两人狂笑,小蝶眼角的泪珠都抖了下来。 苏献音笑红了脸,朝苡灵招招手,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把小崽子引诱过来后,握住了小手,“瞧,姐姐因为没当好她的姐姐,所以挨打了。那灵儿呢,可是当好妹妹了?” 苡灵眨眨眼:“这个问题好难答哦,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姐姐。” 苏献音眼波流转:“从今以后就是了,她已经改姓苏,正式成为咱家一员了。但话说回来,你从前就该知道,若没有小蝶姐姐,咱家的案子可是翻不了,哥哥回来的也没有那么快。而你却几次三番的不尊重姐姐,还用鸡毛掸子打她。你说,你是不是错了?” 苡灵樱口微张,很是意外! 怎么风向突然一改,锚点对准了自己呢…… 眼见姑姑凤眸一压,目色中流出猾狭,像是个猎人朝自己袭来! 瞬时警铃大作,糟糕! 可是脚底抹油,正要逃窜的时候,却发现胳膊早已被姑姑死死攥住,为时已晚! 小崽子心中呼号,上当了呀!!! 第196章 每个孩子打一顿,表示公平 怀里的小崽子乱扑腾,像只要翻出围栏的绒蛋小鸡。 最近又吃奶多,浑身的奶腥味。奶香奶香,又奶又香。 好不容易捏住后颈皮,压在了大腿上,扒了裤裤还没打,小崽子就嗷嗷哭。 反正知道姑姑下手狠,那板子又打的痛,就先哭为敬。 孩子小,屁屁也小,跟两枚光洁的小珍珠似的。打上一板,孩子呜哇一声,哭的掏心挖肺。 那哭声怎么说呢,跟要杀她似得。 苏献音心一疼,瞬时就红了眼眶。 其实孩子最近挺乖的,不至于挨打。可是眼瞅着两姐妹不合,不能再叫她们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了,只能狠狠心,每个打一顿,告诉她们地位是平等的,不偏心的。 说是不偏心,可还是偏心,到底是在肚子里待过的,那个心疼哟, 横着心再打上一板子,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掉。 苏献音强敛哭腔:“不尊敬姐姐,就会屁股疼,记住了吗?” 灵儿呜哇呜哇,吐出的话含糊不清。 苏献音训斥道:“少想着蒙混过关!不好好回话,就跟从前一样,把屁股打烂!” 甭看嘴上不饶她,可手上却放了水。 悄悄搁下小板子,改成巴掌打屁股。小珍珠嫩的很,几下就是满屁股的巴掌印,红红的,变成了粉珍珠。 那肉肉仿佛在说,我受伤严重,不要再打了…… 眼看妹妹要哭断气,也知道姑姑心疼的不行, 小蝶连忙蹲下来护着妹妹,“姑姑别打了,是我错在先,别打妹妹了……您也别再难受了……” 正在马厩刷马的苏琴原本听见小蝶在哭,没打算理会,打她一顿也是该。 可很快就听见叮铃叮铃,铃铛乱响,是灵儿脚上的防丢铃铛发出的紧急信号。然后就是灵儿的钻心哭声,这才一扔刷子,冲了下手赶紧过来。 一进后院,就看见小蝶抱着灵儿哭成一团, 两姐妹跪在地上,两只小脑袋拥在一起,各自吹着鼻涕泡泡,从来都没有这么亲近过,还怪可爱的! “娘子,您今儿也是闲,每个孩子拖出来打一顿。实在没事干,帮我刷马得了。” 苏献音扑哧一笑,嘴上还是严肃的:“不警告她俩一回,早晚要闹翻天。” 又一弯腰,一手拎住一个的后颈皮, “今后姐姐友爱妹妹,妹妹尊敬姐姐,能不能做到?” “能,能。”小蝶连忙保证。 灵儿只是抽搭着哭,眼见姑姑的脸色不好了,适才点点头。 妹妹点头了,小蝶连忙搂住妹妹,给妹妹擦着泪,“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姐姐不好。从前咱俩的嫌隙,都赖我没有摆好位置。今后咱俩好好的,再也不吵嘴了。” 灵儿感受到了小蝶的诚意,态度确实变了, 也就跟随着气氛,抱住了小蝶,小脸搁在了她的肩上。 瞧见俩孩子和好,苏献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叫苏琴备车,带着俩孩子上街逛了一趟成衣铺,买来了两套一模一样的姐妹装,连新头花都是一模一样的。 既是哄孩子,又是地位平等的昭示。 穿戴一样,才更像一对儿亲姐妹嘛! 眼看正月十五上元节就要到了,届时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出门看灯,也是乐事一桩。 虽说一个巴掌一个枣儿,枣子还又甜又大。可灵儿又开始犯傻了…… 管的太严,小家伙有点怀疑人生了。 第197章 阿恒看见的人出现了 面对新衣服,苡灵显得不为所动,脑子里划过的,不过是挂在姑姑腿上挨揍的画面。 还有曾经的一幕幕,包括师父压顶而来的那只大手。 如果说以前挨揍,自己确实没那么老实。可现在呢?长辈们对自己的要求也跟着水涨船高,永无止境! 按照这个路数,改过的速度永远追不上挨揍的速度! 这实在是叫人怀疑人生! 娃儿安静了起来,收敛能量。打算先酝酿酝酿,慢慢理出个头绪来。 第一片乌云拂过檐角的时候, 苏琴朝苏献音使了个眼色,比着口型说,“娘子,孩子自打昨儿挨过打后,安静的有点反常。” 苏献音扭头一看,苡灵正坐在屋外的小板凳上发呆。 奶娘也抻着头看,“哟,坐在外头有一阵子了,该吃一口了。” 说话抱她回屋,解开怀摁头喂奶。苡灵的心态暂时摆烂,只管闭着眼嘬…… 在从前的那个世界里,最后一次吃人奶大概是六岁。 婶婶在喂堂妹,就好奇的试了一口那个味道。结果刚吸一口就吐了,实在是又咸又腥! 可奶娘的奶不一样,甘香醇厚,解渴生津。 这基于哺乳期食谱的调配,一定要少油少盐,禁止辛辣。并且要保持心情愉悦放松,这样才会出好奶。 刚刚生过气是一定不能喂孩子的,因为那个时候奶水有毒。 嘬着嘬着,娃儿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有点小抑郁,人也就变得嗜睡起来。 苏献音看着她半含奶嘴的睡态母爱大发,接过来搂在怀里一顿揉搓。正玩孩子呢,家里来客了,并且是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苏无忧! 蓝田苏氏最小一辈的男丁是“无”字辈,苡灵的亲哥哥叫苏无鹤,而这个苏无忧就是堂哥了。 年二十二,独身在外闯荡数年,族中之人无一知其音讯。 冷不防的现了身,委实吓了苏献音一大跳。 他裘袍皮裤,很是时髦,还学着蛮夷在身上搭配了许多金属饰物。要是生在当代,估计会走重金属朋克路线。 一见苏献音,直接来了个大礼参拜:“小侄拜见九姑姑!” 苏献音扶着他:“快起快起!”招呼人接过他带来的礼品,热情洋溢的往屋里请,“这都多少年没露面了,快说说,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苏无忧朝他九姑一挤眼:“您是不是想说,以为我都不在了呢。” 全家人哈哈大笑。 苏献音上下打量着他:“走的时候不过十四五,还是个黄毛小子,现在已然成了位小郎君。回过家了吗?” 苏无忧摆手,双眸闪亮:“无有无有,我第一个来探望的就是您。家里那帮人因循守旧,不及九姑开明通达。小侄只敢见九姑,才不敢见他们呢。” 苏献音笑着,“可是在京城落脚了?” 苏无忧点头,眼睛一斜,看见了睡在坐榻一旁的小丫头。 心中一叹,真是个玉雕娃娃。还盖着条粉被子,更显得粉红嘟嘟了,那露出来的小手上,还带着几个肉坑坑呢~~ “这是?” “这是你灵儿妹妹呀!你走的时候她才五岁,赖不得你不认识她。” “原来是灵儿啊!” 苏无忧咂吧着舌头,脑袋咻地一下伸到了苡灵面前,如吸猫一样嗅着少女的香甜。 苡灵被惊动,睁眼就看见了一张棱角分明,邪佞无比的笑脸。 第一反应,启齿便骂——“登徒子!” 第198章 苏无忧试图猥亵苡灵 小崽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奶凶奶凶,惹的全家狂笑,“哈哈哈,快起来,这是你无忧堂哥!” 苡灵坐起身,看了眼时髦人。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来了个多年未见的亲戚,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便也不多搭话,自顾安静一旁。 家里花园还有三间大屋,原本是给哥哥留的,苏无忧倒是先住下了。 苡灵问阿嬷:“他什么时候走啊?” 阿嬷小声:“他在京里有住所,是娘子留他多宿几天。” 苡灵鄙夷的点点头,心里反感的紧,对他怀有敌意。 不仅是因为第一眼印象太差,何况阿恒早就说过,在端午一日游的时候,看见了这个名叫苏无忧的家伙。 自打这个人出现,阿恒亦是一颗悬心七上八下, 寻了个没人的时候靠近苏献音:“娘子,人出现了。虽然他明面上还没说什么,可我总觉得他今次回来别有目的。” 苏献音凤眸一斜:“你担心他是豫王的说客?” 阿恒犹豫的点点头:“端午一日游那时,我亲眼看见无忧公子跟在豫王身侧,忙前忙后,很是殷勤。” 苏献音拍了拍阿恒肩膀:“外间的事情,就不用你们小辈操心了。” 话说这几日,苏献音跟百里玉商讨过后,已经断了与豫王合作的打算。 至于怎么拒绝,由百里玉来办。商人向来怕官,何况那是个王爷。既要拒绝,又要拒绝的不得罪人,让人心里舒坦。 但在内心深处,还是隐有担忧,只怕会请神容易送神难。 时下突然来了个苏无忧,苏献音只管好吃好喝的厚待着,并不多说多问,姑且观察着他的动向,看看是否真如阿恒所说,他乃豫王的说客。 而阿恒能混成苏家一员,眼力见是少不了的。 品出了娘子的意思后,便行个礼退下了。日常里更是谨言慎行,绝不给主家捅娄子,翘首等待郎君无鹤回来的那一天。 如是,聪明人做着聪明事,在苏无忧住下的前两日里,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一, 苏无忧倒先按捺不住了,开始暴露本性。 通过了两日的观察,他判定苡灵是个智力障碍儿童。 十三岁了还吃奶,眼神又是呆呆愣愣的,总是一个人坐在一旁捣鼓东西。 嘿嘿嘿,好在上天有眼! 虽给她一个智障头脑,可又给了她一副好模样呀! 嫩呼呼,粉嘟嘟。萌萌幼态如若茶树新芽,唇红一点好似雨后樱桃。那伸出来的白胖小手,简直是一对白玉佛手!手背骨节处的小坑坑,简直是自己心洞洞。 不管看到了哪里,就想咬一口哪里呢~~ 是日下午,眼见旁人在忙,只留苡灵一个在廊下发呆, 苏无忧看准时机,饱含欲望的走上前去,嗖的一下捏了把小脸蛋。 苡灵惊而回头,瞪大了双眼, 苏无忧不知道他正在惹恼一只小魔王,还沉浸在他的幻想之中,滚了滚喉结,轻声说道:“灵儿妹妹,我见你无事,不如咱们做个游戏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石头,“如果灵儿赢了,这个宝贝就归你了,女娃娃们都喜欢的,想要吗?” 苡灵看着他:“什么游戏?” 苏无忧朝她一招手:“走,咱们去马厩,这个游戏在马厩里才可以玩。” 他按捺着欢脱,头前引路。 苡灵也就跟上了他。只不过,在转身之际,冰封的眸子瞬时瓦解,一抹狠厉破冰而出,如剑出鞘! 额间眉心甚至闪过了一抹红光,那是一滴鲜血的形状。 第199章 苏无忧惨的很 苏无忧带着苡灵来到马厩,以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心中已是急不可耐,但尽量装的云淡风轻。毕竟对待小姑娘,要懂得连哄带骗。 他拗出一张笑脸:“灵儿,咱们玩摸摸看。游戏规则是蒙上眼睛,随意拿一个东西给对方摸。只要能摸出它是什么,就能得到一分。咱们两个,一人轮流一次,谁先拿到三分谁获胜。先来的人更容易胜利哟,灵儿要先来吗?” 苡灵一脸乖萌:“我没玩过,还是你先来吧。” 苏无忧点头:“好勒。” 说着,解下自己的腰带,蒙在了眼睛上,“灵儿可以找东西给我摸了。” 啧,这已经解腰带了,那下一步就是脱裤子了吧。 苡灵勾了勾唇角,目光洒向了四周。 马厩不算小,总共三匹骏马,两辆马车,还堆放着大量蒲草。 苡灵不露声色的转了一圈,从墙角取来一样好宝贝藏在蒲草中。然后随意抽了一把木刷子,伸到了苏无忧面前。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傻白甜,谁还不会做戏呢。 “可以摸啦!” 苏无忧伸出手,捋了一下就知道是刷马的刷子了。这孩子真是个傻子,拿这么个简单的东西。 “是刷子!”苏无忧快答。 苡灵一副失落的模样,“啊?这么快就猜到了。” 苏无忧撩开腰带,“现在该你了。” 苡灵嗯的一声,取出帕子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帕子呢,又名鲛绡,往往由一尺见方的素绢制成。蒙上了眼睛,外人觉得她看不见了,实际上半透明,还能瞅见些许影子。 就在这朦朦胧胧当中,苏无忧果真脱了裤子。 起先还慢腾腾,试探着苡灵的反应。见她没啥动静,也就放开了,直管脱了一个敞亮,再握住中间那玩意,往前走了一步, “灵儿可以伸手了。” 笼罩而来的目光污秽不堪,绽放在头顶的笑容丑陋无比。 好在半遮着眼,正在发生的一切只能看见个影子,不至于太过恶心。 苡灵慢慢的伸出了小手…… 苏无忧跟着她的动作猛吸了一口气。顺便挺了挺胯,为接下来的享受做足准备。 可小傻子却在碰到之前停了下来,“无忧哥,我有点担心你会作弊,偷偷把东西给我换了。不如你也闭上眼睛,这样我才放心。” 好,闭眼就闭眼,精虫上脑的时候哪里还有智商。 他喘着粗气:“闭好了……” 苡灵抬眼,看着他紧闭的眼皮,猴急的脸,然后以迅雷之势拿来了藏好的宝贝。 只闻噼啪一声! 苏无忧感觉自己被连根拔起,小命休矣! 他先是浑身一僵,再佝偻起了身子,紧紧的护着他的命根子。 片刻之间,脸如猪肝,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紧跟着一声杀猪惨叫响彻了云霄! 当全家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只见苏无忧光着个屁股在地上打滚,而苡灵则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 不可思议的走近了几步,但见苏无忧的命根子上,牢牢夹着一个老鼠夹子……还是超大号的那个…… “这,什么情况?” 苏献音看向苡灵,苡灵一个猛子扎进了苏献音怀里, “姑姑,无忧哥说给我表演铁裆功,后来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功夫没练好就急于卖弄呀?” 小魔头可怜兮兮的说完这句话,眸子一斜,看着苏无忧在地上弹腾了两下。然后白眼一翻,昏厥过去了。 哼哼,马厩这种地方呢,相对脏乱,所以总是闹耗子。琴姨一早就准备了几个老鼠夹搁在墙角,等待着老鼠自投罗网。 今儿呢,小老鼠没来。 倒有个自作聪明的大老鼠来了!还夹了他一个鸡飞蛋打! 第200章 折磨苏无忧的马 苏献音知道孩子被猥亵了,气的脑门直嗡嗡。 旁边有匹马听见了苡灵的话,弹了弹蹄子,打了打响鼻,然后“日……”的一声,嘶鸣起来。 苡灵唰地扭头,看见那是苏无忧的马。 好家伙的,这是在为他主人抱冤叫屈呢。很可以,你已经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力,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儿对上了小魔头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 但很快发现她不过是个矮小的丫头片子,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然后就跳了起来,弹腾着缰绳,想要打人了。 这是一匹三观不正的马,简称歪马。 苏琴制住了歪马后,苏献音在盛怒之下腾出了一点理智。 先叫门子把苏无忧送到医馆,再连忙托人给老家捎信儿,叫苏无忧他爹亲自来领他。 由于命根子上死死夹着老鼠夹,夹子上还有铁齿,可谓是入肉三分。就没敢给他去掉,一路带到了医馆里。 郎中一看,目瞪口呆。 从医数十年,确实见过许多身含异物的病人,比方说茄子鳝鱼啥的,可是老鼠夹子……还是头一例…… 不禁摇摇头:“年青人,要多保重身体啊,怎可以如此剧烈。” 醒来半分的苏无忧欲哭无泪:“郎中,您委实冤枉我了,我是被人害的。” 郎中挠挠头,觉得此话蹊跷:“要害你这个部位可不容易,首先你得脱裤子啊。” 说到这儿,苏无忧无话可说了,闭了闭眼,接受治疗。 去掉夹子的时候,人又疼晕一次。 门子在一旁看着那活儿,已经被夹得乌紫发黑,还有两排血洞,既凄惨,又可笑。 在郎中的唏嘘声中,品出点意思了。抿着笑回家,跟苏献音汇报了情况,“恐怕无忧小哥从今往后,不能人事了。” 苏献音冷笑,“该!” 又嘱咐门子道:“他爹应该明天就到。明儿一早,你把他的行囊和马匹一并送到医馆。顺便告诉他,我今后不再是他九姑,家里的门也不必再登了。” 嫌他的东西脏,一大早收拾好了扔到门房。 阿恒也是连啐带骂!今后和郎君的爱巢倒先一步被这个腌臜东西污染了,直将花园里的三间大屋打扫了整整一天,擦的一粒灰尘都不剩。 理好了杂事,苏献音转头安慰崽崽, “乖乖,有没有被吓到呀?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问问姑姑。” 苡灵提溜提溜眼睛:“没什么可问的。” 苏献音不放心,把孩子抱到腿上,看着小脸问道:“他有没有碰到你被衣服盖住的地方?” 苡灵摇头:“没有,他只是把自己脱了。” 苏献音这才呼了一口气,放心了一些,继续开导她道: “男子和女子的身体是不同的,所以才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今天的事情呢,苏无忧做的不对,姑姑以后再也不会叫他来咱家了。但乖乖也要记得,以后和任何男子相处,都要保持至少一臂的距离。手也不能轻易牵的,更不能共处一室。” 小崽子奶声奶气:“我知道不能共处一室,他也知道。所以才把我骗到马厩,说有游戏跟我玩。后来就脱了,展示铁裆功给我看……” 苏献音扑哧一笑:“那姑姑倒要问问,老鼠夹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会傻到去夹自己吧?” 小崽子轻声回答:“他要施展功法,一个激动,自己撞上去了。” 苏献音强忍住笑。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没再深究。至少知道这孩子会保护自己,总归是可喜的事情。 并且发现,这件事情非但没给她造成什么阴影,反倒活泼了起来,也就渐渐放心了。 吃罢了晚饭,月色已高悬半空。 一眼没看着的功夫,苡灵从厨房拿了一大块姜出来,悄悄潜入了马厩。 马儿正在吃草,吃的喷香喷香。 不经意的一抬马眼,发现小魔头正双目血红的站在面前。 嗯?马儿抖了抖耳朵……这是弄啥嘞…… 只见小魔头拿出一只瓶子,啵的一声拔出瓶塞, 在自己的面前晃悠晃悠,旋即……一阵天旋地转……那戳在地上的四条马腿有些柔软……紧跟着身子一摊,就不省马事了…… 小魔头坏笑了一声。 从人牙子那里顺来的迷魂药真的好用! 把马药倒之后,小魔头拿出小刀开始削姜了。先去皮,直把那一大块姜削成了圆柱状。 打磨好后,绕到了马儿身后,掀起了马尾巴! 对准了地方,铆足了力气,一下子捅了进去!可谓是整根没入,严丝合缝! 哈哈哈,就叫这匹歪马,好好体验一回姜汁火辣吧! 第201章 五杀(不打我,我就下来) “在这儿干什么呢?” 刚走出马厩就撞见了寻来的奶娘,她正探着腰往里看。 “不干什么。” 苡灵利索回答,哼着小调跑开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奶娘的眸子斜了斜,感觉这孩子又干坏事了。 转过天一早,门子骑上马,把东西给苏无忧送到医馆。 一路上就觉得这马特别亢奋,到地儿了,马缰都险些没勒住。但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刹车失灵的危险性。 苏无忧他爹也是一大早就到了,了解完情况后羞红了老脸。 反正早就不指望这个儿子了,全当他死在外头了。今次得了信儿过来接他,不过是全一全父子之情罢了。 听完医嘱,把苏无忧抬上了马车,带回家去将养。命根子今后还能不能用,全看造化了。 歪马被套上了马车,可没人知道,它体内塞着一大块姜。 火辣的姜汁灼得它欲火焚身,急不可耐! 这个小秘方呢,是从马贩子那里流出来的。 有些奸商就会使用此法,使待售的马匹显得尤为精神,这样便能尽可能的卖个好价钱。 但若用这样的马匹赶路,无异于埋下了安全隐患。 父子俩驶出了京城,在通往蓝田的康庄大道上扬鞭启航。望着眼前的平坦大路,歪马撒蹄狂奔! 它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想甩掉体内那个令自己不舒服的东西! 可是跑得越快,与姜块的摩擦力也就越大! 马性本就刚烈,这下子更是怒火攻心,丧失马智! 赶车的老爷子觉得不对劲了……这马怎么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在路上一窜一窜,毫无节奏! 甩了两鞭子警告它,结果它非但不听话,还窜的更猛了。 马车也就越来越癫,几乎把老爷子的肾结石都癫了出来。苏无忧躺在车里,心说这车坐的,跟舞狮似的。 终于,抵达了一座小桥。 小桥颇陡,桥面又窄。下有河水,哗哗流淌。 马儿疾如风烈如火,仓啷一声踏上小桥!也不看路,直到桥顶的时候,才发现迎头来了另一辆车…… 两天后。 上元节的前夕。 一家人本正高高兴兴,聊着明晚出门看灯的事情,却突然来了个老家人。 他进门就骂,“无忧是做了错事,可也不至于置他于死地吧!” 苏献音问过了才知,回程的马车在桥上翻了,直接坠入河中。苏无忧撞到了脑袋,当场去世。他爹也磕到了石头上,摔断了胳膊。 这祸事出的蹊跷,好好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疯呢? 叫马倌一检查,竟然从马屁股里取出了好大一块姜! 老家人比划着:“一拃长啊!一拃长的姜啊!那马能不疯吗?!” 稳住了老家人后,先打发他回去了。 说是过了上元节就立马赶回蓝田一趟,与哥嫂们商量商量情况,再合计出个解决办法来,说不定这当间还有什么误会呢。 人走后,苏献音冒着一身火气看向了全家: “是谁?是谁给马儿塞的姜?说!” 全家人面面相觑,唯有奶娘眼珠一斜,看向了苡灵。果真是这个小坏蛋哟,就知道她那天晚上没干好事。 可奶娘有奶娘的私心,她吃了自己的奶,就是自己的半个孩子,以后养老的问题得指望她呢,才不会把她检举出来。 苏献音审视着每一张脸,目光洞见。 当看到了苡灵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孩子干的。 于是目光一凛,冲向了苡灵:“是不是你!” 苡灵一个哆嗦,拔腿就跑。攀上了院中的桂花树,两步踩上了院墙。 “不是我!” 苏献音肺都气炸:“不是你,你跑什么跑?给我下来!” 苡灵在墙头蹦跶:“我是怕严刑审问,把我屈打成招!” 奶娘和婆子吓坏了,“我的个小祖宗啊,快下来,快下来,可不敢蹦了啊,再摔着……” “不下不下,就不下!除非姑姑保证,不会打我骂我!” 苏献音气得直转圈,“你给我下来!” 苡灵蹦了老高,“那你保证啊,对天发誓!” 苏献音急中生智,假装头晕歪了一歪,连忙被小蝶扶住了。 苡灵一惊,弯着腰看看姑姑是不是真的气晕了。 可这一歪腰,就被苏琴逮到了机会,她一步跃起,抓向了小崽子…… 第202章 够胆就给我跳!残了我养,死了我埋 咦嘻,没抓着! 苏琴慢了一点点,扑了个空…… 小崽子险胜,可被吓了个心鼓咚咚。家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当即一闪身,从院墙上跳了出去! 这下子轮到全家人崩溃了,没了命的撵出去! 叮铃铃铃铃,小崽子削尖了脑袋扎进风里,拼命逃窜,脚上的防丢铃铛发出急促回响。 苏琴跟着铃铛声全力追击,双脚如同安了弹簧,向小崽子弹射而来。 不好!走直线就要被捉到了! 苡灵一个急转弯,扎进了巷子里。 巷子幽深,弯道又多,够她发挥一阵了。 可不知怎地……跑着跑着,就觉得脚踝上的铃铛变得越来越重,跟拖了个铅块似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好在身体灵巧,随意的拐了几个弯,便与苏琴拉开了一段距离。 藏进了一个角落,试图扯掉铃铛。这只铃铛镯子真特么有古怪啊! 奈何整圈镯环是个死扣,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只得气愤的一跺脚,重新拣选着逃跑的方向。 一大片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从三面包围过来。 苡灵没办法,只好往没人的那一面跑。跑了一会儿,被逼到一片空地上,眼前除了一座小塔,只剩高墙了。 这是个绝路啊…… 小蝶搀着苏献音抄近路赶到,瞧见苡灵愣在前头无路可去,不禁扑哧一笑:“四绝君送来的铃铛就是好使,不辖制着她,恐怕早就跑出皇城去了。” 苡灵转头,发觉左中右三路大军已到! 现在的自己,要么双肋生翅飞出高墙,要么就……登上高塔! 被逼急眼了,再顾不得那么多。牙一咬心一横,嘡嘡嘡地踏上楼梯,跑到了三楼翻出窗户,坐到那窗台上。 “孩子啊,孩子啊,可不敢啊,下来吧……” 奶娘和阿嬷在底下大喊。 “下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想叫我下去,就写保证书!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打我,我才考虑要不要下去!” 苏献音站在塔下,瞧着她耷拉着两腿还不停的摇晃,一副要挟人,要挟定了的模样,直气的怀疑人生。 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去清风观求子, 还偏偏求来这样一个冤孽! 堂堂苏凤仪大人,在内廷之中主管礼仪风纪,连多少低品级的宫嫔都要乖乖听话。今日这份威信,就要栽到一个孩子手上了! 苏献音怒不可遏的指着她:“够胆你就给我跳!残了我养,死了我埋!” 其他人炸了锅,纷纷来劝,娘子这可使不得啊,您哄哄,把她哄下来啊。 苏献音厉声:“不哄!谁都不许给我哄!” 奶娘跪了下来,朝苏献音拜拜,又朝高处的苡灵拜拜,哭着哀求道:“好好的,怎么闹成这样了呢。娘子,您这是要逼死孩子啊……灵儿,你下来!嬷嬷护着你,保管叫姑姑打不着……” 苏献音冷嗤,仰头盯着苡灵:“今儿要么摔死,要么回家打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苡灵心头一沉,抬眼望了望天,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底下一片惊呼…… 这一通折腾吵闹,引来了不少街坊围观。 有几个好心人从家里拿来了垫子铺在地上,还有几个大汉撑着被子,准备接住往下跳的苡灵…… 第203章 小恶崽遭遇空前危机,一句呼喊拯救一切 苡灵作为小魔头,惜命的很,才不会跳楼嘞。 先站起来,吓吓她们。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底下的人随着这孩子的动作忙碌着,撑着被子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苡灵反倒在窗台上玩的高兴,都表演起金鸡独立了。 这个小恶种啊! 有街坊看不下去了,怪不得这娘子不哄她。这要是自家孩子,塞回肚子里的心都有了。 当然了,也有围观的向着苡灵,“把孩子逼到这份上,就是大人的不是。” 姑姑党和苡灵党分成两拨,在底下嘁嘁喳喳,争论不休。 其间有个守塔人,一直站在四楼默默观看。 瞧着事态逐渐焦灼,可不能再叫她们继续恶化下去了。眼下是没事,可一个不小心,非酿就回不了头的局面。 于是脚步轻轻的下到三楼,扒在窗边往外看。 然后等时机差不多了,猛地伸出胳膊……苡灵一惊,匆忙躲开,可是重心不稳,在窗台上晃了一晃,又引起了大片惊呼! 好在……站住了…… 这一下子,把自己也吓了不轻。苡灵连忙蹲回到窗台上,靠着墙面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膝盖。 心里生出了一丝无望感,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跳下去? 思及此处,浑身的寒毛颤了颤。万一他们没接住,可就真成了以死明志了。 守塔人露了个头,朝苡灵伸出手:“好孩子,害怕就握住阿伯的手。” 苡灵瞪眼:“你走开!” 守塔人瞧着这孩子有几分像半个月前,自己在西宁搭救的那个小军奴,不禁出声询问:“你可是有一兄长,名叫苏无鹤的?” 苡灵一惊,盯着守塔人细看。 瞧这孩子反应,守塔人就知道是了。随即与她聊起了天:“阿伯今早才回京,之前去了西北一趟。大年三十那天啊,在西宁救过你兄长。” 苡灵眨眼:“他怎么了?” 守塔人轻声:“那时你兄长随着一队西宁军刚打完胜仗,在赶回西宁城的路上遇见暴风雪,被困在荒野中了。” “然后呢?” “然后呀……”守塔人慢慢说着话,身子悄无声息的往前挪了挪,继续分散着她的注意力,“然后你兄长被将军设计陷害,污蔑他为放走匪首之人,欲要将他擒拿问罪。” 苡灵小嘴微张:“啊?后来呢?” 人在惊讶的时候,是会上身微伸的,再说那窗台总共也没多大地儿。 守塔人终于找准时机,一把揪住了苡灵的衣襟,”哈哈,后来就被抓住了!“ 用真话骗人,向来是最好用的。 底下一片欢呼,抓住了,抓住了! 男人的力气大,抓稳了之后,一把给她扽进了窗内!像扽着一只小鸡! 悬心稍定,苏琴一个猛子扎进塔中,一步三台阶的往上冲! 把苡灵从守塔人手中接过的时候,可谓是一路扑腾,到处乱挠,跟个八爪鱼似的,“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苏琴把她夹进咯吱窝,“就你还杀我们呢!先保住你的屁股再说吧!” 被扛下塔的那一刻,苡灵只觉得如坠水中。 人声鼎沸,可觉得离自己十分遥远。 苏献音与街坊们谢过,大步流星的往家走。一路上,光在脑海中就把这孩子打死了五十多遍。 伴着一路哀嚎鸣叫,苡灵被运送回家。 为啥说是运送呢,上半截子被夹在了咯吱窝,耷拉的两只脚还被婆子攥着,那是一千个担心一万个害怕,只恐她再跑了。 就跟刚买了新家具一般,包装完好,警惕磕碰。 阵仗浩大的回来家,也用不着苏献音下令了。 苏琴自觉的把她放到坐榻上,压住肩膀。其他人扒裤子的扒裤子,按脚丫的按脚丫。 奶娘知道这顿打轻不了,又担心娘子在盛怒之下没轻重。要是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下半辈子的指望可就没了。 于是抱着私心,先把坑位给占了,率先凑上来扇屁股。 巴掌抡个半圆,可嘴上那叫一个偏心,“跑,叫你跑!要是被冤枉了,跟姑姑说清楚呀!有什么可害怕的!” 苡灵被几双手压紧了,根本动弹不得。 人还如置水中,隐约感觉到自己要被这群人生吞活剥,分而食之了。 家里人轮流扇屁股,一只手扇疼了,就换另一只手。 有时候还分工明确,各扇一边。 扇了一轮下来,屁股都要扇熟了,红中带润,跟刚从蒸锅里端出来似的,隐约冒着白烟,五指山遍布各处。 奶娘一回头:“娘子,行了吧,孩子肯定吓坏了,哭都不会哭了。” 婆子附和道:“是啊,我看打的差不多了,不能再打了。” 苏献音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观看。气急了,也就发不出火了,反而转的平静,可谓是物极必反。 然后她拿着最后那根小竹棍走了上来:“把她屁股扒开。”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 小蝶向来把苏献音的话当做圣旨,听话的一探腰,扒开了妹妹的屁屁。 苏献音搡开婆子,坐到了苡灵的腿边。 然后在空中甩了甩棍子,发出了唰唰声。随即双目一定,一棍抽向了孩子的屁股缝。 “说!是不是你给马儿塞的姜?” 孩子呜的一声闷哼,全身痉挛起来。 是不大响,只是轻轻的一声噼啪,可打在那种地方,一点点力气就够受老罪了。 还不说是吧? 苏献音看着她挨打的地方,先是猛烈收缩了三下,而后臀尖都跟着颤抖,尾骨也红了。 不说话就继续抽。 示意小蝶扒好,啪地又是一棍。 孩子长呜一声,身子扭拧,又是剧烈的三下收缩。 终于低吟道,“不是我,不是我……” 苡灵喘着气,知道此时此刻落人下风,继续用强,行不通了。虽说心中万千悲愤,可现在并不是伤心的时候。于是脑筋飞转,寻觅着自救之法。 开口说话,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 苏献音挑眉:“不是你?那能是谁?!只有你喜欢恶作剧,也只有你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去折磨一匹马。” 阿恒在一旁笑了一声,您二位其实一模一样,您逼供孩子的办法也是新鲜的紧呢。 苡灵感受到小蝶的手指又在扒屁屁,下一棍马上又要来了,突然间灵光乍现! 从前听过一句话,在遭遇危险的时候,喊救命不如喊妈妈。 妈妈会激发女性的本能母性,极速的升起保护欲,这是刻在宿世记忆里的血脉烙印。 于是,苡灵可怜万状的哭道:“娘亲,别打我……娘亲……” 一声娘亲,一声呼喊,苏献音如被击穿。 她双目圆睁,浑身随之瘫软下来,连棍子都拿不住了,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苡灵嗫嚅不止,“娘亲……” 苏献音睁大的双目滚下泪水,抱住了孩子就放声痛哭,惹的旁人亦是泪水潸然。 阿恒在一旁又哭又笑,心中调笑道,这家人啊,原本正剧烈的打孩子呢,突然就哭成一团了。 第204章 疼痛过后,顺利过关 不打了,也不审了…… 旁人死了就先死着吧,眼么前啥都没有这一声娘亲重要! 十多年了,曾有多少个日夜为子嗣忧心。今时今刻这一声娘亲,可是迟到了好久好久啊! 她本来就是她的娘亲,是她从清风观求来的孩子, 只是半路突发状况,从阿嫂的肚子里降生了…… 这几个月来,她不是没有想过叫灵儿改口,可是碍着哥嫂的面子,始终没有打定主意。 况且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对“娘亲”这个称呼已经变得又渴望又害怕了。直到这声“娘亲”突如而至,打了自己一个猝不及防,适才得知,原来它是如此亲切! 一时间,那些从前积压的情绪突然释放,便抱着孩子痛哭不已。 崽子也嗷嗷哭,迷茫的小崽都要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的被情绪渲染了。抑或是,太疼太委屈了…… 苏献音眼泪吧嗒吧嗒往崽子头上掉,泪眼模糊里看见小崽也张着嘴哭,露着满口的小白牙,连忙把她搂到肩头,拍着后背嗷嗷地哄,崽子的胸腔和安抚的手掌都引发了嗡嗡共振。 “都是娘不好,不该把他留宿家中,要不然也不会引发这么多事。好乖乖,不哭了啊……” 说着不哭,自己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旁边人拿毛巾的拿毛巾,拿帕子的拿帕子。婆子从泪眼中挤出了笑:“要是不发生这些事,这声娘不知道要等到哪天才听的到哩。好了好了,闹了这大半晌,事儿也该过去了。” 苏献音擦罢了脸,也给小崽子擦擦。 小崽子慢慢平静了下来,伸手掰着自己熟透的屁屁。那缝隙里又蛰又疼,跟被蝎子叮了似的。 瞧见孩子的难受劲儿,苏献音抱着她放在了大腿上,“不怕啊,叫娘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掰开一看,那缝缝里鼓起了两条红色的大虫子。 挨了几棍,就有几条。 轻轻一触,孩子又是钻心的叫。方才落棍之时,那感觉就像把自己竖着切开了,还不是刀切,而是钝器的撞裂感,连内脏都跟着激荡回响。 苏献音后悔不迭,心疼的直叹:“娘真傻……” 小崽子伏在那里抽抽搭搭,也许经历了太久的情绪刺激,浑身开始抖个不停。 “没事了啊,有娘亲在,不怕不怕。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咱也只是淘气罢了。老家的事,最多出于人情给他个丧葬费,旁的事咱不认。再者说,他们也没有铁证不是。” 苏献音打定主意,为孩子瞒天过海。 婆子附和道:“就是呀,那匹马一大早就送到医馆去了,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手,凭啥说是咱们塞的姜!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咱们塞的,可跟翻车有啥子直接关系?到底是他们爷俩命薄,怨不得旁人!” 安抚着小崽子,给她上了点消肿的药。 阿恒在一旁打趣道:“伤到这个地方,小姐还怎么拉粑粑呀?” 全家人笑了一回,苏献音朝奶娘一招手,“奶娘,喂奶,今晚上就不给她吃旁的了。” 吨吨吨吨,吸奶吸了个饱。 可怜唧唧的小魔头又顺利度过一关,在娘亲的怀里睡着了。 第205章 上元节踩踏事故(上) 为减少疼痛带来的影响,晚上在被窝里趴成个小青蛙。 一大早起来,又开始屋里一趟院里一趟的撒蹄狂欢。疼怎么办,那就掰着屁屁跑。种种可爱,惹得全家人笑岔了气。 苡灵有苡灵的生存智慧,不过度纠结改变不了的事情。 昨儿那两棍虽说有点伤心,可到底坏事是自己做的,这么一中和,也就比较容易自洽了。 姑姑又升级为了娘亲,瞧着全家人的反应,好似是歪打正着了。 小蝶看出了她为啥欢实,又刀了人呗,渴血寝皮,给她充电了。前几天安安生生的不说话,那就是长时间没刀人了,电量不足。可哪里敢说,全家人正觉得她不记仇,可爱的紧呢。 苏献音第一天当娘,幸福的很:“小青蛙,玩累了不?过来吃奶奶,再歇一歇,傍晚之前咱们就要出门了。” 小青蛙听见召唤,掰着屁股冲了回来!速度之快,带回了一股风,哗哗直响。 傍晚临近,苏献音给两个孩子穿上一模一样的衣裳,梳上一模一样的头型,然后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全家人从皇城出发,步行去东市看灯了。 上元节最为热闹,街市上一早就人头攒头,车水马龙。 离天黑还有一阵,花灯却早早亮了起来。 苡灵个矮,埋在人堆里,光顾着看人头了。于是哼唧道,“走不动了……” 苏献音和苏琴一对视,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刚才还是小野马,突然就成小弱弱了…… 那怎么办呢,惯着吧。小崽子一坐到肩头,视野瞬间就好了,高兴的咯咯笑。 “还杀你琴姨吗?” “不杀了,嘻嘻。” 苏琴攥稳了她的两只脚丫,一路驮着她往东市中央走去。 今年是羊年,听说那里扎了数十盏巨型羊灯! 神工鬼斧,形状各异,由各王府和富商出资组建。今夜争奇斗艳之后,还会通过民意,选出一个翘楚来呢! 其中有一盏,是百里玉扎的,也就代表了苏献音的金雀园。 巧的是,挨着豫王府的大羊灯。 一场苏苡灵和李龙娘之间的擂台赛又悄无声息的拉开序幕了…… 然而此时此刻,苡灵毫不知情,直到欣赏了两条街的花灯后,看见百里叔站在一盏大羊灯旁,适才知道咱家也参赛了。 胜负欲突然点燃,小崽子坐在肩头上振臂高呼: “今夜,咱家第一!” 苏献音笑着拍拍她,“好了好了,一场花灯赛罢了,重在开心,是否拔得头筹不重要。” 苡灵瘪瘪嘴,突然瞧见李龙娘站在隔壁的大羊灯上! 这玩意被剃了头还不老实,戴着个假发出来露脸,还站在她家的羊灯上乱蹦跶:“各位各位,看过来!今夜只要投豫王府羊灯一票,就有大礼包相送哦!” 我叉! 还带这样玩儿的?这是收买人心呀,属于作弊! 苡灵小拳攥起,上回画苹果就被你丫的窃取创意,这次还敢窃取名次? 那显然是不能够叫她得逞! 苡灵从肩膀上下来,凶狠的看向李龙娘。高处的李龙娘突然觉得后背一冷,好像被背刺了。脑袋一转,目光也即刻杀了过来。 两个争强好胜的姑娘一对视,可谓是电光火石,寸草不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俩人各自磨着牙。你,给我等着! 第206章 上元节踩踏事故(中) 李龙娘跳下来率先发难:“原来是你啊。” 苡灵抱住膀子:“是我。” 李龙娘嘁了一声,扫了扫苏家的羊灯,满脸鄙夷,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咝,你家的羊灯跟狗似的。” 苡灵哼了一声:“我家的是开泰羊,你家的反倒像驴。” 李龙娘鬼火燃起:“你懂什么,我家的是五福羊。” 苡灵笑着:“没有福的羊啊,是你了。” 百里玉瞧见俩丫头在龃龉,连忙端了两杯酥山过来:“小郡主,小郡主,怎么一见我家小姐就要吵嘴呀。都是一般大的,多个玩伴不好么?” 李龙娘翻了个白眼:“她也配跟我玩?下贱胚子一个!” 苡灵作呕状:“哕,你的名儿不好,龙性本淫,谁稀罕跟你玩啊。” 眼见两个要打起来,百里玉连忙拉住。连哄带劝的,才把两个分开。 两个要强的丫头朝对方抹了抹脖子,意思是灯赛上见。 回归了各自阵营,苡灵放眼观察起了所有羊灯。 一旁还有长青羊、如意羊、祥云羊……看了一圈,就是没有喜羊羊。若真的有,就要和那人探讨一下人生了。 一座座羊灯少说有两层楼高,流光溢彩,各有千秋。 若论工艺,其实不相上下,都是一顶一的匠人扎出来的。 况且,放在一块堆才显得最好看。非要挑一个出来当魁首,从第三方视角来说,挺为难的…… 哪家能胜出,全在小心思上了, 怪不得那个李淫娘一大早就在卖吆喝! 天色转为墨蓝色的时候,从穹顶落下了点点冰晶。下雪了,下雪了,街市上的人仰头看天,兴奋的欢呼着。 转眼之间,冰晶变成了片片绒花,轻抚在每一张笑脸上。 五光十色的灯街在雪花的加持下,也变得更加盛大丰盈,惹人欢喜。 苡灵享受着上天的恩赐,融在了雪色灯影之中, 正纵情忘我呢,冷不丁被人搡了搡…… 一扭头,“观南师姐,你也来了!” 观南笑的开心,“来了,我刚才就看见你了。可你忙着跟李龙娘吵架,不得空跟你打招呼呀。” 苡灵握着观南的手直蹦跶:“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成功当上你的虫娘?” 观南抿唇:“嗐,不提这个了。就像你说的,即使我认祖归宗,也只不过是李虫娘,和李龙娘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是没有办法比的。” 苡灵嘟了嘟嘴:“可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不愿回清风观吗?” 观南转眸,瞥了一眼高处的李龙娘,然后拍了拍苡灵的肩膀:“我是偷偷过来的,不能被她发现了。我是来告诉你,等一下你们全家不要往路当间站,尽量靠边,记住了吗?” 苡灵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发现师姐的眼神万分认真。 纯白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把眼中血映得更加鲜红了。 苡灵一个寒战,预感有事发生, “你想做什么?” 观南勾起唇角,弯成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记住我说的,我回去了。” 撂下这句话,观南收却眼眸,毅然转身。所过之处几乎划出了一道阴影,决绝如铁。 另外一边,站回灯上的李龙娘朝小厮招了招手, “看见旁边那个红衣裳的小丫头了吗?头梳双螺髻,戴着个樱桃绒花的。” 小厮一眯眼:“哟,是那个樱桃精呀,小的们注意她多时了,跟郡主您一样嘚瑟。” 李龙娘忽地一巴掌拍到小厮头上,“胡咧咧!” 小厮笑着,“您有什么吩咐,下令吧。” 李龙娘眼眸一压,笑出一抹强大, “等一会你找个时机,带人修理她一顿,死伤不论。天塌下来,有本郡主顶着!” 第207章 上元节踩踏事故(下) “来一来,看一看,只要投开泰羊一票,就送金雀园澡票一张啦!” “数量有限,早到早得了!” 苡灵拿着一沓彩纸,站在路边大声吆喝,引得一股人流涌了过来。 “这孩子!哪来的澡票?” 苏献音看向百里玉,百里玉把彩纸抽过来一看,上头手写的澡票二字,还盖着……自己的私印…… 马上低头往腰间寻找,私印不知何时被这孩子顺了去! 随即笑着耸耸肩:“用澡票换投票,不亏不亏,一池子就能泡一群人。万一拔得头筹,园子的名声就更响了,咱闺女也是个做生意的料。” 苏献音扑哧一笑,连忙把百里玉的私印抢了回来,“瞎闹!有这一沓够了啊,太多就成贱卖了。” 苡灵吐吐舌头,略略略,然后交待婢女盯紧了,只有投过了咱家,才能拿到澡票,不能叫人浑水摸鱼,顺手牵羊。 眼见投开泰羊的人多了起来,李龙娘不愿意了。 狠瞪了苡灵一眼,继续大声吆喝。 郡主之尊,原是不必干这样的小事,可她觉得有趣,便牵头过来现场。 之所以带上观南,是为了使唤她,折磨她。 这些日子里,李龙娘对观南是一个吆五喝六,连讽带嘲。 小小道姑不安心修道,反学的旁人攀龙附凤。 旁人都怕当野种,这儿还有个上赶着当的! 更可笑的是,想当野种也没当上,哈哈哈。 每日一嘲,怼脸开大,无形的巴掌在观南的脸上打的啪啪直响,脸都快不是脸了。 起初被骂的面红耳赤,偷偷哭泣, 到了后来,就有点适应了,习惯了。再到后来,压抑的恨意突然勃发,观南暗中决定,要让李龙娘尝到欺凌自己的代价! 于是联合了一个被李龙娘毒打过的贴身婢女,两人扭成一股。 然后看准了李龙娘凡事都要争先的特点,为她专门制定了一局。 再用自己存下的体己钱,买通了几个小街痞。只等着今日上元灯会,李龙娘亲自过来现场。 (画外音:俩人可能真的是亲姐妹,教训人的办法都差不多。) 被买通的那个婢女瞅着人群纷纷往别家流失,认为时机到了,便一脸奉承的凑到了李龙娘身边, “郡主,人都跑了,这不是个事儿啊。” 李龙娘气呼呼的一瞥:“那你说,怎么办?” 婢女小声:“奴婢方才看了一圈,有送澡票的,有送粮油的,有送布匹的,甚至还有送灯烛的。别看这些都是不起眼的小东西,可是升斗小民最需要了。咱们只说赠送大礼包,又不说礼包里头有啥,自然吸引不了他们。” 高高在上的李龙娘气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也叫本郡主跟沿街卖菜的一样,再来段报菜名?我咋觉得有点丢人啊,大礼包多雅致了。” 婢女笑着:“纵使如此,也不见得奏效。大礼包之中,就是些果品。说句公道话,您爱吃的东西,旁人可未必爱。郡主您要是还想拿第一,不如择个新法子。” 李龙女斜眸:“什么新法子?” 婢女暗示道:“您想想,升斗小民最缺什么?” 李龙娘凝眸静思,很快喜上眉梢:“钱……对呀,应该发钱的,这些穷鬼们最缺钱了!” 旋即,掏出一百两银票,叫小厮去银号兑了一大箱的铜板过来。然后信心满满的对着人群高喊:“发钱咯!只要投豫王府五福羊一票,就能得十个铜板!” 一圈的婢女跟着郡主大喊:“发钱咯!豫王府发钱拉票咯!” 刚把澡票散出去的苡灵听见李龙娘有了新招数,气不打一处来,满腔怒火的看向了她! 那李龙娘也在随时关注着苡灵的动态,看见对手落於下风了,得意的朝苡灵晃了晃脑袋。 一时间,豫王府发钱的呼喊声此消彼长, 几个被买通的小街痞听见信号,开始奔走相告! 也就是分秒之间,街市上画风突变! 一听见发钱那还了得,本就热闹的人群刷地沸腾了,发疯一般向五福羊冲来! 苡灵一惊,眼前的一切好比是丧尸围城! 立马想起了观南的提示!我的天,这是要出事啊! 人群如同河道里的杂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激起了浪花! 轰隆一声,隔壁羊灯被撞塌,李龙娘也重重摔了下来! 满箱的铜板一落地,领钱瞬时就变成了抢钱! 天又下雪,地上又滑…… 从第一个摔倒的人开始,世界就乱了! 喧哗声,厮打声,吵闹声,尖叫声,声声不绝。苡灵在忙乱之中寻找着娘亲的身影,看见她跟小蝶被卷入了人流之中! 扎了进去,拽住娘亲的胳膊,死命的往回拉! 小蝶被人流吸着,自知不妙,可一心护着苏献音,竟用全身力气推了她一把,成功的将她推了出去! 百里玉冲了过来,护着母女俩到了安全的地方。 再回头寻找小蝶的时候,已然看不见人了…… 也是巧了,被吞噬进滚滚人潮的小蝶刚好和李龙娘的小厮撞在了一起,一看是红衣裳,伸手就打。 忙乱之中,哪里认的清是谁,只认准了这套一模一样的穿戴。 踩踏事故愈演愈烈,可疯狂的人们毫不知情。当间还有这么几个厮打在一起,更是加剧了事故的发展,将一切推往不可挽回的境地。 直到禁卫军赶到现场,驱散了人群, 众人才猛然惊觉,地上躺了十几个人…… 躲进人家商铺的苏家人冲了出去,满地寻找着小蝶。随后在几十步开外的地上,发现她满脸是血的躺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早就藏身角落的观南看着计划完成,勾起唇角来邪魅一笑,“我的小郡主,你完了!” 第208章 狭路相逢:李龙娘被罚出家 小蝶脱离生命危险的那刻,苏献音终于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要马上赶回蓝田一趟,处理苏无忧的后事。紧跟着还要陪伴圣驾,前往东都一趟,这一走少说半个多月。 如此一来,忙的分身乏术,便决定先把苡灵送回清风观了。 要见到师父固然开心,可是一想到娘亲忙起来就把自己扔给别人,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 而且这几天,娘亲看小蝶的眼神变了,多出了一点母爱。 也是,人家能舍命相护,论谁谁不感动呢。 照这个路子下去,等小蝶病愈,可就真成了长姐了。到时候她摆出长姐架子教训自己,从礼法上也是说的通的。 再等到哥哥回来,阿恒也要升级为小嫂子了。啧啧啧,小灵儿的家庭地位岌岌可危啊。 送她回清风观的路上,小嘴噘的能拴一头驴。 苏献音亲亲小脸蛋:“好乖乖,也要到开学的时候了。别家孩子要么去女学,要么在自家私塾,你比她们都幸运呢,有师父来教。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好好学习哟。” 小崽子一哼:“我不在家,娘亲就省心了。肯定带我拜师的时候,就早有预谋。” 苏献音哈哈的笑,与她调笑道:“谁说不是呢,被你闹腾一天,就得折一天的寿,为娘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小崽子气的把脸一背,不理人了。 苏献音捏捏她的小鼻子:“好了好了,等你长大懂事了,娘亲才放心把你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现在可是不敢哦。等下回娘来接你,就是哥哥回来的时间了。” 小崽子点点头,想到马上要见到师父和玄灯称称,又开心起来了。 清风观门前,跟娘亲说了再见。 苏献音亲眼看到她进了门,适才放心离去。 这厢,小家伙抱着包袱屁颠屁颠跑到袇房,结果一推门,发现师父不在。 大概忙去了吧。刚坐下,听见了喵喵叫。 瘦橘! 小家伙一个兴奋冲到杂物间,发现一窝小猫四处乱跑,哈哈哈,它们两个月了,长大了,都跑这么快了。 一,二,三…… 咦?我最喜欢的银枪小猫呢? 师父和银枪小猫都干嘛去了? 跑出去问过三师伯,说是师父在客院,这又连忙跑到客院。 刚穿出回廊,就看见师父和掌门站在院子当间,正和一个年青姑娘说话。 当看清了那姑娘是谁,简直目光炸裂! 李龙娘!怎么是她! 苡灵呆愣现场…… 旁边一妇人率先看见了苡灵,带着笑脸走了过来:“是苏小姐呀,早就听说您是清风观的俗家弟子,今儿是回来了?” 苡灵打眼一瞧,觉得此人有点眼熟,好像见过一面。 妇人看出了苡灵的疑惑,随即一施礼:“咱们见过的,民妇名叫冯娑罗,是豫王府的幕僚之一。今儿把小郡主送来清风观,以后您和郡主就是同门了。” 苡灵很是惊讶:“啊?郡主要出家?” 冯娑罗叹了一口气:“是啊,您也知道上元节的事儿。毕竟死了三个,伤了十多个,事情又由郡主而起,圣人也得有所表态不是。于是就罚了郡主出家修行。” 苡灵内心:观南师姐你真牛逼,你这是跟李龙娘换了换位置啊。 然后与冯娑罗说了句场面话,“兴许只是为了掩人口舌,很快就把郡主接走的。堂堂郡主,哪里舍得让她永入空门。” 冯娑罗有模有样的摇了摇头:“未必呀,圣人未提归期。” “对啦。”冯娑罗紧跟着一笑,“王爷先前跟四绝君有所往来,很是看好她的才情。时下的意思呢,有意让郡主拜四绝君为师!如此一来,郡主就成了苏小姐的师妹了,也方便你们二位互相照顾。” …… 苡灵只觉得脑袋一嗡,想要当场发疯! 放眼看了看师父的态度,她笑着,和煦如风,丝毫没有表露出拒绝的意思。 再仔细一瞧李龙娘,她的臂窝里正抱着自己的银枪小猫! 我了个大去啊! 好你个李龙娘,你玩着我的小猫,还要抢我师父呀你! 一时间,悲愤交加,火冒三丈!真的很想哭天抢地一回!然后再把李龙娘生吞活剥! 可苡灵就是苡灵,她不会叫自己成为情绪的奴隶。 再者有掌门在,闹起来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暂且置之不理!她李龙娘若敢真的抢师父,那就走着瞧吧! 既然不能发作,就先撤。 苡灵一扭头,快步回来袇房。 心中万千委屈无处倾诉,突然之间无比思念海萌。 然后,就给师父留了个字条, 【师父,灵儿有东西忘在家里了,先回去一趟。等明天或者后天,再回来清风观。】 第209章 师徒互相拿捏 四绝君回来看到纸条,抿着丹唇笑了一笑。 拿起另外一只铃铛摇了摇,当即知道她往西边去了,没回家。 苡灵脚上的防丢铃铛其实是个子母铃,是四绝君为她特制的。子铃在她身上,母铃在自己这里。 小家伙曾经也是珠胎藤上的一枚珠子,系着珠子的藤蔓好比是存放的脐带,将里头的残余灵气取出后置入铃铛,就成了新的追踪器。 在闹脾气啊…… 四绝君并不打算找她,自己在外头玩够了就回来了。 若问放不放心,这孩子聪明着呢,才不会叫自己吃亏,并且已预知到无事发生。 这边苡灵来到回人商会,看见海萌就抱着哭了一鼻子。若问为啥哭,又说没大事,问题难不倒自己,只不过需要宣泄下情绪而已。 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哄好了,苡灵揉揉小脸:“萌萌,你不是说和羌人商会约架吗?怎么一直没消息呀?” 海萌嘎嘣一声咬碎了山核桃:“那帮老娘们怂了,一拖再拖。你放心,到时候你不来我也得给你绑来。” 哈哈哈,俩人笑着,海萌把剥出的核桃仁倒进了苡灵手心。 在这里疯闹了两日,终于意识到该回去了。 买了点零食带回清风观,一进袇房,奶娘竟然坐在屋里。 苡灵愣住:“嬷嬷,你怎么来了?” 奶娘一拍大腿:“上哪儿玩去了?叫我好等!娘子说了,今后每隔一日就叫我来一趟,让你吃吃奶。” 说话开始解怀,熟练的摁头喂奶。 苡灵一边叼着奶嘴,一边偷偷看师父。 看师父有没有嘲笑自己,或者说,知道自己没回家,会不会生气了…… 但师父平静如水,自顾倚在窗边看书,一副浑然忘我的模样。 直到她俩吃罢了,才对奶娘说道:“苏娘子也是一片苦心,只恐孩子长不高。只是嬷嬷两日里来一次,恐怕要惹得人人议论,更叫这孩子不得安心修学。豫王府郡主的贴身侍婢尚且被掌门驱离了,不如嬷嬷也避避嫌吧?” 奶娘有点不情愿:“她那是来受罚的,咱孩子可不是。” 四绝君笑了一笑:“若是觉得把孩子留在清风观过于清苦,又认为遵守门规很是为难的话,不妨就把孩子带回家去吧。考察三年才正式入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苡灵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委屈劲儿又上来了。 奶娘站了起来,脸上讪讪的:“您这话说的……唉,道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您也知道,这孩子就是不长个儿。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折中之法?要不,我三日来一回,充作香客,在客院跟孩子见面如何?” 四绝君无话。 奶娘又退了一步:“那那,那我把奶水挤到食盒,隔着大门递进来如何?” 四绝君这才点头。 奶娘长出一口气,搂着苡灵到门外说了悄悄话:“嬷嬷是听说那个李龙娘也来清风观了,怕你受欺负,这才想着能经常过来,好给你撑腰!你师父还不愿意,这算什么事啊!” 苡灵小嘴一嘟,人小鬼大的叹了声气:“嬷嬷你回吧,没事,我自己能搞定!” 奶娘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三天后,你在晌午饭之前来大门拿奶奶哦,顺便跟嬷嬷通通气,告诉我你的情况。” 苡灵答应了,送走了奶娘。 折回袇房后,步子轻轻的走到四绝君面前,“师父……” 四绝君微微转眸,声音清冷:“在外头玩够了?” 苡灵垂下眸子:“我……我……” 四绝君看了她一眼,并不多做理会。然后阖上书本,起身出门了,留她一个人在屋中思过。 嘶…… 师父只要冷淡起来,就是生气了! 娘亲生气是一团火,师父生气是一块冰,这日子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 不过呢,火火热热是一天,冷冷淡淡也是一天, 怎么过不是过呢? 到了睡觉的时候,四绝君意识到这孩子又皮了,纯心摆烂! 你不理她,她也不理你。不带她去斋堂吃饭,她就吃零食吃个饱。没办法,谁叫人家在娘亲那里刚打了一场漂亮仗呢? 这显然是觉得自己又行了,可以尝试着拿捏师父了! 小样吧……太小瞧为师了! 四绝君暗中一笑,把苡灵的被子搬到了坐榻上,给她铺好了窝。然后在孩子的讶色之中故意说道:“今后你就是师姐了,要学着自己睡了。床的位置,要留给小的。” 然后呼地吹灭了灯,自顾上床睡觉,不和她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流。 躺下不久,就听见这孩子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哈哈, 四绝君忍着笑声,继续假寐。明儿不主动认错,还是没有睡床的资格! 第210章 李龙娘得罪所有人 睡到半夜,四绝君悄悄下床,看看小家伙有没有盖好被子。 一抹月光下,小脸蛋上还泪光闪闪呢。将被子掀个角,把她防丢铃铛里的铃舌一扭,这样就消了音,不会再叮叮咣咣了。 新学期开始了,课业加重。 卯时之前就叫醒了她,师徒俩穿上练功衣,呼吸着露水气味开始练晨功了。 习武之人,基本功不好,莫提其他。 练足了一个时辰,旁人屋里才亮起了灯光。 回到屋里擦擦汗,换上了道袍,四绝君把一摞书本往桌上一搁,顿时就吓了小家伙一大跳。我去,山高! 苡灵:“师父,我不想学文,只练武成吗?” 四绝君抿着笑:“常用的大字你都写不全,还不学文?向来是文武兼修,才更利于心智成长,不可不学。” 苡灵哼唧着,心里说繁体字确实写不全啊…… 哼唧是吧,四绝君便将一把新打磨好的戒尺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小家伙一下子就消了音。 “走,先去吃早饭,今儿上午全程学文。” 四绝君攥住她的手腕往斋堂走去,半道上,苡灵又开始哼唧,真真假假的,反正可怜唧唧。 四绝君故意戏谑道:“灵儿,昨晚上有没有听见嘤嘤声呀?” 苡灵一个急刹车,难道偷偷哭泣被师父听见了?这实在是太羞臊了! “可能是小猫咪们在叫吧……” “原来是小猫咪呀,我还以为是灵儿在哭呢。” “不是不是,真的是小猫咪。” “那好吧,只能等下次灵儿闹人的时候,为师再分辨到底是猫叫,还是小人哭呢。” 苡灵嘟嘟嘴,不好意思再哼唧了。 一进斋堂,就听见有人在嚎。不是低泣,不是哀哭,就是伸长了脖子在嚎。 李龙娘站在饭桌边一蹦三尺高:“我不要吃这些!这是喂猪的!我才不要吃!” 一圈师长各个低头恰饭,没有一个搭理她的。 四绝君带着苡灵就坐,苡灵斜着眼看了看她,捧起了粥碗。 此时此刻的李龙娘看见苡灵,心情完全变了! 全然忘了从前的仇恨,反而觉得亲近! 因为她觉得在场之人当中,只有苡灵和她的身份地位最接近,她俩属于同类! 但是自己的同类竟然毫无怨言的吃起了清粥小菜,完全不嫌磕碜。这叫一个悲从中来!万念俱焚! 她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打掉了苡灵的粥碗,尖声大骂道:“旁人吃还则罢了,可你好歹是个官家小姐!家里又做大生意,属于富贵人家了,怎么也要吃猪食?如此不顾体面,丢不丢人啊你!” 苡灵:…… 我踏马削死你!苡灵一摔筷子,扑出去就要和她厮打一团! 四绝君一步把她拉了回来,摁进怀里抱紧了,厉斥她冷静。 被激怒的苡灵正是上头,“放开我!放开我!” 四绝君就是不放,手脚并用,把她夹的紧紧的,直把小家伙气的哇哇大哭。 小玄灯看不下去了,过来给苡灵擦擦泪, “灵儿师妹,咱们不要理她,修行之人,从来不和神经病聊天。” 一句神经病可算叫李龙娘逮到了机会,本正没抓没挠呢,现在终于能借题发挥了, “什么?你敢骂我神经病?” 上来就往玄灯头上楔了一拳,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得罪本郡主! 玄灯被打的差点没站住,反应过来后,哇的一声哭了。 戒律堂的乌桑拍案而起:“大胆!你成何体统!既然身在我清风观,就容不得你撒野!” 李龙娘哼哧一笑:“死道姑,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教我?” 乌桑咬着牙,打算把她拖去戒律堂。 这时候,掌门站在门口高声一句:“好了,都给本座安静。” 慢步走过来后,看了看满身是粥的苡灵,啼哭不已的玄灯,还有一旁打翻的饭菜…… 掌门抬起眼皮,冷冷说道:“吩咐下去,既然郡主嫌弃饭菜不好,那就不必再给她吃了。如果郡主实在是饿得不行,那就把斋堂的地擦完,才能允许吃饭。” 话罢,自顾就坐,吃起素斋。 李龙娘把眼一瞟,哼了一声。然后扭起身子,晃了出去。 心里不服,嘴上嘀咕,“老道姑,掌门就了不起啊?等我认祖祖为师,到时候就和你是同辈了!” 第211章 云清攀上李龙娘 李龙娘跑到北院,看见祖祖和称称一大早就在啃鸡翅。 这胃口真肥啊! 捏了一个放进嘴里,一口下去食欲大开,原来鸡翅这么好吃!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吃着吃着,又把自己吃伤心了,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 “祖祖这边的饭菜比斋堂好,我想留在祖祖这里。” 慧觉老道长吓了一跳,连忙挥着双手:“可不敢呀可不敢,老道哪里受得起郡主的这声祖祖。您要是喜欢北院,常来玩玩就成。” 李龙娘面色意外:“这话说的,我李龙娘也是知道尊敬老人的。掌门说,让我自己选个师父,我想选您。” 老慧觉和称称面面相觑:“为啥?” 李龙娘:“老人家知道疼人,您的性子也是最大而化之的一位。” 老慧觉:“王爷不是让郡主拜四绝君为师吗?” 李龙娘嗐的一声:“前儿我跟四绝君相处了一日,甭看她表面上脾气好,实际上要求严格,苏苡灵都被她辖制的没脾气了,我才不想受这份罪。再者说,拜她为师就成最小一辈的小师妹了,啥都是最小的……” 得,她自己把心里话全撂了。 老慧觉笑道:“郡主的心真大呀,想和掌门一辈。” 李龙娘自视甚高,毫无遮拦:“有何不可吗?我毕竟是郡主之尊,辈分大些,也好领头照顾整个清风观。” 听了这话,老慧觉和称称笑成一团。 李龙娘面色诧异:“你们笑什么?” 老慧觉清了清笑嗓:“郡主一片心意,实属难得。只是老道久不收徒,岁数也是越来越大了。” 李龙娘指着称称:“那她呢?您怎么还收下她?我还比不上一个野丫头吗?” 称称又被骂,小脸气的通红。 老慧觉抬起手:“郡主误会了。称称是普元君的徒弟,只不过养在我这里罢了。” 李龙娘瞪着眼:“那您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咯。” 老慧觉站起身,把几个鸡翅用帕子包了,放进李龙娘的衣袋中。然后揽着她往外走:“好了好了,郡主也得体谅下老年人,实属是精力不济。这几个鸡翅郡主带走吃,下回有好吃的,老道再叫您过来……对了,您要是嫌四绝君要求严格,可以考虑下虚谷子,她是一顶一的宅心仁厚。” 李龙娘一嗤,满脸鄙夷:“那个病痨子啊!您不愿意收我,也用不着随便搪塞个人过来吧,哼!” 旋即眼一瞥,脚一跺,尥蹶子走人了。 此时此刻,没人不觉得她是个烫手山芋。旁的徒儿再顽劣,但是能打能骂能管。这家伙是个郡主,背后是整个宗室,一不小心就成藐视皇权了。 独有云清,抱有不一样的看法。 自打普元君被削去了监院之职,重杖三十之后。师徒两个就心灰意冷,闭门不出了。甚至连吃饭都不去斋堂,只叫居士们把饭菜端回屋来。 报病在家,既不见人,也不值殿,凡事不管不问。 直到听说小郡主来了,云清才有些坐不住了。 也许这是师父翻身的唯一机会了…… 时下,云清已在路上等候多时,一看见李龙娘从北院出来,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郡主,小道有礼了。” 李龙娘眼睛一斜:“我怎么没见过你?” 云清笑着:“小道道名云清,是普元君的大弟子,近来在房中闭关,所以未能面见郡主。方才听闻郡主吃不惯素斋,还遭到了掌门训斥。其实此事简单,郡主若想吃些什么,小道命居士们买来就成。” 李龙娘很是新鲜:“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云清侃侃而谈,那叫一个贴心:“郡主本是天潢贵胄,一朝落难困于道观。谁人闻之,不动恻隐之心呢。要知道,贵人的烦恼与穷人的烦恼一样正当。而她们却嫉富如仇,完全不把郡主的烦恼当回事。小道闻之,真是为郡主打抱不平啊。” 一席话说的李龙娘心中感动,泪光盈盈。 云清满脸同情的为李龙娘沾沾泪,“人多眼杂,咱们不在这里多说了。不如这就随小道回房去,马上为您安排最喜欢的吃食。” 李龙娘点点头,跟着云清去中院了。 三日来,她感受到的第一抹温暖,是云清给的。 第212章 是谁揍的李龙娘? 入夜,苡灵经历了一整天的高负荷学习,早早睡着了,也累到没有精力喊着去找李龙娘复仇了。 四绝君很是满意,要达到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虽未至二月,但有一股暖气流提前抵达,夜来有些潮热,搞的小家伙睡的不宁。迷迷糊糊里,爬起来尿了个尿,然后梦游一般攮回了师父的床上,不去睡她的沙发了。 “这孩子。” 四绝君笑叹,又感慨她可爱的紧…… 这么大了,睡态还像青蛙。浑身就穿了个兜兜,光着个屁屁趴在被子上睡着了,呼呼的。 没忍住,上手抚摸,没想到睡着了如此好玩。 玩了一会儿孩子,自己也早早歇下了。明晨依旧要早起,春季读书正当时,容不得片刻松怠。 潮热的夜风中,李龙娘倍感精神。 今儿上午受邀去了中院一趟,不成想第一次和普元君见面,竟有意外收获,两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见如故的感觉。 原本呢,普元君对云清的计划是持疑的。 普元君这个人自认为伟光正,大多时候也确实一本正经,所以不太喜欢小伎俩小计谋,觉得跌份儿丢面子。 可是一见到李龙娘,俩人一下子就看对眼儿啦! 她欢喜的迎出去,“贫道请郡主的安。” 被社会毒打了三天的李龙娘受宠若惊,“快起快起,怎使得如此大礼?” 普元君一派岸然:“怎使不得?您乃郡主之尊!” 这一礼,对普元君来说不是谄媚,而是对权威的服从,理所应当。她的逻辑就是如此,并一直遵循守护着这一套体系。 所以她当初身为权威的时候,才是那样的独裁专制,不容置喙。 两人聊罢彼此的处境,更是双手紧握,惺惺相惜。 一场会面,双方成了彼此的依靠。 今后既要携手与共,便要尽早打算了。 于是李龙娘手书一封,求她爹豫王能帮普元君一把。帮了她,也就是帮了自己了。 把信寄出去后,李龙娘开心的晃荡在月色之下,也不去睡觉,如夜莺一般唱起了歌儿~ 唱着唱着,走到了道院,想起白天时候这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那叫气不打一处来。 不搭理我是吧?骂我神经病是吧? 虽说本郡主现在处置不了你们,但闹你们一个鸡犬不宁还是做得到的! 她溜到人家墙根,大半夜的敲窗户…… 笃笃笃。 听见屋里人醒了,就躲起来。等睡下了,就继续回来敲,挨家挨户的敲。 如此反复折腾了一整夜,把所有人吵醒了数次之后,适才打着呵欠,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了。 …… 时间来到了第二个晚上。 睡足了一个白日的李龙娘精神抖擞,决定故技重施,继续让她们睡不了觉。 并且越来越过分,不仅敲窗户,还要学鬼叫。 “呜~~~~,苏~苡~灵,黑无常来了,要勾你的魂儿~~” 见屋里人不为所动,便立马赶到了下一家。 笃笃笃, “小~玄~灯,今夜我就要把你咬个稀碎~” 正期待着玄灯的反应呢,一个黑影突然杀了出来,一把将李龙娘拽到了屋里! 李龙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夹紧了腰肢! 黑夜之中,一把铁尺划出了冷光!那人抡圆了胳膊,卯足了力气朝李龙娘的屁股上抽来! 紧接着一通噼里啪啦,血雨腥风…… 起初旁人只以为是放爆竹,或者是打快板……然后是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再后来就是警报声了, 呜哇,呜哇,呜哇! “出什么事了?”苡灵看向师父。随后师徒俩快速起身,冲出了屋门。 昏惨的月光下,李龙娘正趴在地上,大声哭嚎。 她被猛抽一顿之后,又被扔了出来…… 虚谷子也闻声而至,几人提着灯笼一瞧,“这不小郡主吗?方才怎么了?” 再往那屁股上看去,得,血流如注,打烂了! “有人打我!有人打我!是丹枫子!是丹枫子!” 李龙娘一边哭泣一边吼叫。 虚谷子很是惊讶:“啊?不对呀……今夜丹枫子与小玄灯在后山掌门那里,压根就没回道院呀。” 几人愣住,苡灵推开了丹枫子的房门。 屋内果然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第213章 猛抽之后 抽的过快过猛,身体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有力气给她大喊大叫。 等回过来劲儿,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脸色变得苍白,牙关咯吱咯吱直打架。 虚谷子瞧着李龙娘不对劲儿了,“这得赶快清理伤口呀……” 说着就要回房拿药箱。 四绝君叫住了她,“师姐,这穿着衣裳打的,恐怕伤口不易清理,还是尽快送到北院医堂去吧。” “也是,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的抱稳了李龙娘,苡灵默默跟在后头。 小家伙又开心又好奇,这位仗义出手,救人于水火的大侠究竟是谁呢? 祖祖来应门的时候,披着衣裳趿拉着鞋,左右脚都穿反了,还带着一口浓郁的睡眠腔,可以排除掉了。 也不是称称,她根本打不过李龙娘。 瞧见李龙娘被揍了,称称坏笑着握住苡灵的手,“谁打的?” 苡灵小声:“神奇的是,目前还不知道……” 俩丫头吐吐舌头,伸头看向了诊疗床。李龙娘伏在床上,下半截子一片血红。 白绸亵裤被抽了个稀碎,全是烂布条,呈现出流苏状。 凌乱的布条黏在皮肉上,脱是脱不下来了,只得用剪子剪。 李龙娘已经哭不出声了,尽管揭掉布条的时候,血肉都能拉出丝…… 一条条伤口纵横交错,边缘整齐,跟在五花肉上打了花刀似的。 第一批过来的人是戒律堂的紫书和乌桑,声称方才接到巡夜人的消息,立马赶了过来。 紫书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李龙娘的烂屁股,轻轻啧了一声,“这好像是铁器打的……” 老慧觉:“应该是铁尺,划了一屁股的花儿。” 虚谷子搓着手:“赶紧止血吧,口子还在往出冒……我真是看不了这个……” 随后,掌门带着丹枫子赶到了。 掌门直挺着腰身,立在了李龙娘身旁,脸上波澜不惊,静静的看着老慧觉给她处理伤口。 丹枫子坐到了床边,用帕子给她擦着汗:“唉,怎么打成这样呢。小郡主,那人是何样貌,可看清楚了?” 李龙娘声若蚊蝇:“她……她是个人,比我高的人……” 这跟没说一样,所有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掌门在这时冷哼了一声:“郡主三日来得罪了所有人,有此下场也不足为奇。本座原以为郡主身为皇室贵女,不说幼承庭训,规行矩步了,至少也要通情达理吧。岂料闻名不如见面,一见方知,郡主竟是如此任性妄为,无理取闹。乌桑,是时候宣一宣圣旨了。” 乌桑往前走了一步,把李龙娘被贬出家的圣旨唱诵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只管把她当做普通弟子对待,犯错了拿门规处置就行。(话虽这样说,可当初接到圣旨的时候,哪里敢贸然行事。) “郡主,你听清楚了吗?” 李龙娘的魂儿早就飞了一半,只是眨了下眼。 乌桑见机说道:“掌门,郡主不仅与门人不合,还与众居士香客们不合。今日之祸,必是由积怨过多所致。如此,也不便住在客院了,不如搬到戒律堂来,与弟子们同住吧?” 掌门点头,随即对李龙娘正色说道:“既入空门,当有道名。从今而后,你就叫望萱吧。” 望萱…… 一听这名字,苡灵眉心一蹙。 萱为萱草,有无忧之意。希望她无忧?怎么取了个这样的含义啊?她怎么会有忧愁,该忧愁的不是旁人吗? …… 两天后,由于李龙娘,嗐,人家现在是望萱了。由于望萱养伤在床,清风观上下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安宁。 四绝君遣了苡灵往后山一趟,给掌门送藏书阁的册子。 在山顶一隅找到掌门的时候,她正在对一棵树拳打脚踢,还边捶边骂,“一天天为人师婊子的,真他娘的累啊……” 哈,在背地里,从前的二师尊又回来了! 小家伙当场想起来,这事应该是掌门干的呀! 第214章 李龙娘孝出强大 “悄悄告诉你,李龙娘的头发是假发,我之前不小心发现的。” “啊?真的吗?”称称很是惊讶。 “当然是真的啦,不信我带你去看。” 苡灵带着称称,悄悄潜入了戒律堂。堂后有个小院,是紫书几个的住所。白天里没什么人,都在各殿忙碌着。 找到了李龙娘的屋子,慢慢的推开后窗。 两只小脑袋冒了个尖,发现她正在呼呼大睡。 苡灵朝称称挤了挤眼,找来一根竹竿伸了进去,扎进李龙娘的发髻里一挑,一团黑毛就被挑了下来,露出了光头。 不过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光头了,长出了头发茬,寸头。 “啊,还真是……” 称称吭哧一声,口水都喷了出来。 苡灵憋着一口气,收回了竹竿,拿好了假发就往外冲,可把俩丫头高兴坏了。哼哼哼,看她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在一个角落里,烧毁了假发。 今个儿休息,和称称玩了一上午后,突然想起今天是奶娘过来的日子。 到了大门口一看,阿恒也跟了过来。 阿恒暗戳戳的朝苡灵勾勾手,趴在耳边小声说道:“娘子重新跟豫王合作了。” 苡灵吓了一跳:“啊?为啥!这是什么鬼!” 阿恒叹口气:“可能因为苏无忧提前死了,娘子就认为有些事情已经有了变数,咱俩的端午一日游不能信了。” …… 苡灵:“你没劝着点?” 阿恒嗐的一声:“怎么会没劝呢,可娘子说了,你们小儿家莫要多言,大人们自有主张。” 苡灵蹙眉:“这可不行,与他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现在觉得没什么危险,可只怕万一呀!成,我心里有个数了,一定会想办法劝劝阿娘的。” 告别后,苡灵提着奶壶往回走,半道上撞见了满脸怒气的乌桑。 “乌桑师姐,你怎么了?怎么气呼呼的呀?” 乌桑喘着粗气:“望萱的假发丢了,正在屋里发疯呢,画了一墙的乌龟!” 苡灵爆笑:“哈哈哈,她这么能耐?!这才几天呀,就能下床了?” 乌桑把嘴一咧:“她那主要是铁尺划破的,其实并没多重。口子一结痂,就歪歪扭扭的下地了。” 苡灵跟上乌桑,回去戒律堂小院看热闹。 一进屋门,满地狼藉,跟遭了贼似的。墙面上果真有乌龟,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简直成了龟的海洋!一旁的小光头还在持续挥毫泼墨中~~ 哇哈哈,苡灵笑到蹲在地上,捧住肚子站不起来了。 “不许笑!” 李龙娘暴跳如雷,一把将毛笔丢了过来。 乌桑站在门口愣了许久,她迟迟不敢相信这是人住的屋子,更不敢相信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认知遭到了刷新,世界观被强行扩充,脑子也就宕机了。 无语了,自然发不出火了。 乌桑面目扭曲的质问她道:“雪白的墙面啊,你竟全然不知爱惜?” 哇哈哈,苡灵又是一阵狂笑。都这样了,还跟她讲道理呢,乌桑师姐有点萌。 李龙娘哭天抢地:“你们清风观就是贼窝!有人袭击我,还有人偷假发!不是贼窝是什么!呜哇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呀!” 苡灵清清笑嗓:“你回不去啦,认命吧!略略略!” 李龙娘被激的拍着墙哭:“畜生!你们都是畜生!等我告诉爹爹,一炮轰死你们!再把你们清风观炸平!” 嗯?炮? 苡灵眸子一缩,登时察觉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炮?” 李龙娘嘎的一下收了声,仿佛知道自己失言了。顿了顿,又瞪圆了眼睛叫嚣道,“对呀,用炮仗炸死你们!” 这分明是在描补。恐怕说的不是炮仗,而是火炮吧! 他豫王一个没有兵权的闲散王爷,哪里来的火炮,想必是私造兵器了吧! 好家伙,这可是个惊天大消息! 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豫王呢,他亲闺女就来了一波自爆! 李龙娘,你真是坑爹小能手,孝出强大啊! 第215章 师父给宝宝捏脊 月色入窗,苡灵来了灵感,“师父,我给您学段驴叫吧?” 四绝君笑了:“怎么,这是会口技了?” 说着,苡灵就调整气息叫了起来,甭说,像的很,逗的四绝君笑到不行。 “学驴叫可简单了,跟着呼吸一吸一吐,找一找岔气的感觉就是了。” 四绝君点点她的脑门,“真是调皮。来,趴着。” 苡灵耳朵一竖,“趴着干嘛?”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事情呀,至少还没被发现…… “给你捏脊,小孩子春季脾胃弱。” 原来是捏脊啊,这还差不多。 乖乖趴下后,上衣被推到肩膀。四绝君捏住她脊柱两旁的肉皮,一步步往上捻动推进,由尾巴骨一路捏到脖子,再原路返回。 这感觉有点质壁分离,整个人都快被捏飞了! 重复三五遍后,师父的手停在了腰间。然后攥紧了那两道肉褶子,猛地往外一拉!发出了“叭”的一声响后,才算结束。 “皮掉了,皮掉了。”苡灵嗷嗷叫着撒娇,然后爬起来缠着师父,“我也要给师父捏捏。” “成,为师感念你这份孝心,就给你试试。” 轮到师父了,就学着刚才的样子把衣裳给推了上去。 放眼一瞧,这个白哟,凝脂一般! “师父皮肤真好!腰间还有两个小坑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坑!”小家伙赞叹着,用小手捏起皮肉。力道肯定是不足的,瘙的四绝君咯吱笑。 有样学样的走了几个来回,凝脂之上就泛起了桃花色, 也学着“叭”的一声,居然拉响了。完毕之后,小家伙憋着坏,两只小爪爪就变成了咸猪手…… 四绝君被袭了胸,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打着熊孩子,“真坏啊你,又缺奶了?” 师徒俩笑着闹着,盘成了一团。 这时候虚谷子敲了两下门,自己就推门进来了,瞧着床上的俩人直咂舌头:“啧啧啧,你们两师徒真有意思,小游戏多的很,玩的挺花啊~” 四绝君笑着坐了起来:“给她捏脊呢,春日里嘛,估计过两天慧觉道长还要组织孩子们一起驱虫。” 虚谷子扑哧一笑:“都是变着法儿的玩孩子。春日里确实闹蛔虫,但多吃几粒花椒打虫丸就行了,非得上手逮虫。小灵儿,到时候有你羞羞的。” 苡灵小嘴大张:“啊?怎么逮虫?” 虚谷子和四绝君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等着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吓唬完了小家伙,虚谷子坐下来叹了声气:“四师妹,猜猜我为什么过来?” 四绝君提眉:“与下午的来客有关?” 虚谷子点头:“西城楼台观的老住持多年都未登门,今儿来了一趟,竟是做说客的。言外之意呢,就是不该把普元君晾在一旁,大小也得给个职位当当,不该寒了同门的心。” 四绝君默然了片刻:“想当初师尊羽化之时,那位住持也不过是派了几位弟子过来出席丧礼,想必与我清风观是交情不深的。如此泛泛之交,今日却特意为大师姐跑了一趟,倒显得有些蹊跷了。” 虚谷子眉宇一横:“谁说不是呢!该是那普元君不甘现状,设法找来的援手!” 四绝君很是疑惑:“可是能请得动一观住持,单凭大师姐一己之力是说不过去的。再者呢,她数月来未出中院一步,何时找的援手?” 虚谷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凝眸苦思。 小苡灵在床上盘来盘去,听到这儿哼了一声,小声音拽拽的:“是豫王派他来的呗!” “豫王?” 虚谷子看向苡灵,苡灵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二师伯您想啊,李龙娘可是奉旨出家的。圣人的态度如此明确,那么豫王就不便自己出面了。可又为了护着自己孩子,肯定要派旁人过来。至于为什么要帮助大师伯,估计是李龙娘的主意。” 虚谷子咝的一声:“还真是!怪不得她迟迟不选师父!原来是暗地里和普元君攀在一起了!成成……我这就去找掌门!” 虚谷子一阵风的走了,苡灵又一骨碌瘫回了床上。 手脚大开,呈大字状,霸占住了整张床。坏兮兮,略带挑衅的看向师父,“今后师父的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第216章 二月二的会面 (注:本章有李谢安,只看双女主的宝子可以跳了。) “谁说大床只属于你一个了?这次没认下望萱,是因为没有缘分。可说不定以后呀,师父还要收个小宝贝过来呢,到时候灵儿还要帮着带孩子的。” “不要不要!” “你说不要不管用。” “哼!” 生气了,不和师父贴贴了。但也不去睡她的沙发,一卷被子靠着墙睡下了。 转过天是二月二,清风观办了热闹隆重的祈福法会。 吹吹打打了半个上午,紧接着又要忙着接待香客,迎来送往了。 李谢安一大早就来了,远远看着苡灵忙来忙去,丫头穿起道袍也这么可爱,那嘴角拱起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的时候。 趁她还忙,手写了个祈福牌,挂在架子的最上方。 等绑好了红绳,蓦地发现丫头就站在身旁,正朝自己歪头笑,“殿下许的什么愿呀?” 李谢安的目光笼罩过来:“怎么不叫小安子了?” 苡灵抿嘴点头:“好好好,小安子。” 李谢安仰头看看自己那张迎风招展的祈福牌:“我写呀……我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苡灵一哼,摸了摸从前李谢安送的胸针:“没想到它真的有用,我一发信号,真的把你召唤来了。” “那当然了,等了一个来月才有动静,你这坏丫头。” 苡灵带他到客室坐下,为他拿了一杯雪泡饮:“今儿天真热,跟晚春时节似的。来杯这个,清凉一下。” 光洁的桌面上,放着一杯咕咕冒泡的冰饮,还有两双克制含蓄,欲语还休的手。 其实也不用说太多,两人相视而坐,淡如轻风,又渗脾沁骨。 这份情愫属于神交,纵使表面上还未深相结托,内里却早已心投意合。曾经的吵闹只是吵闹,就事论事的吵闹,不是博弈,没有套路,更不是对彼此的抨击。 苡灵先开口:“我就直言了。找你过来,是有事和你说。” 李谢安点头倾听。 苡灵小声,把之前的端午一日游,和李龙娘无意爆出的惊天消息告诉了他。她信任他,也就不吝一词,和盘托出。 “你是说,王兄他私铸火器?并有篡位之心?预计在端午那日起事?” 苡灵点头,又补充道:“不过按目前情况来说,我断不准日期了。虽说预见了未来,可未来尚未发生,亦有变数也说不定。” 李谢安压了压眉,“好,我知道了。” 然后笑道:“既然灵妹害怕苏家被牵扯进去,那咱们提前成亲可好?如此一来,谁敢动四王妃呢。” 苡灵扑哧一声:“真是风风火火的!” 李谢安往前趴了趴:“风风火火有何不好吗?你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苡灵也把下巴放在了双臂上,直直的看着他:“小安子,我总觉得此生无婚。我是说真的。” 李谢安眼中的星星颤了颤:“那会有孩子吗?” 苡灵歪歪头:“那得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又笑了:“既然会有孩子,又怎么会此生无婚?” 苡灵转眸,看着屋角:“其实我怕疼,小孩子那么大的头,我可生不出来。但是,会有其他办法拥有一个亲生孩子的。其他世界已经办到了,我们也不远了。” 李谢安歪头:“好好好,你若真的能办到,我必有大礼相送。” “送什么哇?” “给小孩送金筷子金碗金汤匙。” 苡灵一愣,这句话好像曾经梦见过。只不过梦见的第二天,百里叔就带着这三样东西来了。 咦,自己不就是阿娘通过别的办法,拥有的亲生孩子么! 第217章 苡灵设计,换回观南 会面结束,李谢安被苡灵送出大门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随口说了一句:“灵妹其实是喜欢我的。” 苡灵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你才知道呀。” 两人相视一笑,李谢安又垂下了眸子。 这丫头!明明喜欢,却没有更多的占有欲了……这两样东西向来不是结伴而生的吗?她却可以单独择出来,她的小脑瓜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咧了咧嘴,猛地拍了把她的小屁屁,然后笑着逃开了。 苡灵在后头跺了跺脚,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再微笑着转身回去。 四绝君远远看着两个孩子告别的模样,心中隐痛。 等娃儿近前了,抚着娃儿头顶说道:“灵儿近来有心事。” 苡灵顿了一下。今日与李谢安所说的话,当初第一个想告诉的是师父。可那时师父在闭关,如今时过境迁,却又觉得不该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对了师父,我之前碰见观南师姐了。” “哦?她现在如何了?” “她叫我转告二师伯,等混出个人样来,就接二师伯出去养老。可是您想啊,就目前的环境来说,一个无家无业的独身女子,又能靠什么混出人样呢?只怕要走出卖色相那条路了。” 四绝君察觉到这孩子话中有话,一时间峨眉紧蹙:“灵儿可是知道什么了?” 苡灵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师父:“师父,若不把观南师姐接回来,她早晚要和豫王勾缠在一起。” 四绝君面色一惊。 苡灵接着说道:“豫王虽然没认她,可万一真的是亲父女呢,那就是乱伦了!现在我有一办法接观南回来,您听听如何。” 四绝君点头:“你说。” 苡灵:“豫王不是派了楼台观的住持来做说客么,希望给大师伯一个职位当当。那不如借此良机,以换回观南作为条件。时间不等人,如果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等到豫王下令的时候,那咱们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了!” 四绝君笑了:“好聪明的孩子。咱们这就叫上你二师伯,一起去找掌门商议。” 三天后的清晨,起了大雾。 观南带着她的大包小包,孑然一身的出现在了清风观门口。 像是只梦游归来的孤魂野鬼! 虚谷子抛洒着热泪冲上前去,抱住她就是一顿痛哭,我的孩子呀,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孩子! 可观南呆呆的,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里,对于师父的悲戚无动于衷,十分冷漠。 掌门在人群中叹了口气:“孩子一回来,她的病总算能好了。” 丹枫子笑道:“还不是掌门仁心,见不得她们师徒分离。” 小玄灯挠了挠头:“可我怎么觉得,观南师姐不太开心的样子呀……” 丹枫子一巴掌拍了过去:“瞎说!你师姐久没回来,不适应呢。” 此时此刻,小苡灵依偎在师父怀里,一边欣慰,一边窃喜。 替观南欣慰,为苏家窃喜。 把观南弄回来,未来又多了一个变数!谁叫她出现在端午一日游里! 并且隐隐觉得,观南离豫王远一点是好事。以免她为了上位,为豫王献计献策,不惜把苏家给捎带进去。 只不过清风观又要开始热闹了,主战场已经转移到这里了。 在大雾的另一头,久未出门的普元君终于露面了。她身旁站着云清和李龙娘,还有那个被逐出门的集芳子的徒弟,扶伊。 两拨人隔着雾气遥遥相望, 眼神碰触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明了,各部门演员已就位了! 第218章 掌门请吃火锅(祖祖没了) 为庆祝观南回来,掌门要请大家吃火锅。 叫厨子采购回了大量新鲜食材,临近上桌,掌门又一挽袖子,亲自展示了一出切鱼脍。 望着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鱼片, 还有红润紧实,挂盘不倒的羊肉片, 李龙娘瞪大了眼:“这不是能吃肉吗?为什么先前不给我吃?” 掌门一扔围裙:“就是不给你吃!” 李龙娘愣住,她从没见过为人师表的,说起话来如此干脆直白,极具个人特色! 在笑声之中,丹枫子与她解释道:“出家人嘛,自然以素食为主。只能偶尔沾沾荤腥,不能当成常态。” 等到锅子沸腾,众人入座的时候,门外已经天雪欲来了。 这样的天气拥炉涮肉,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享受! 掌门和普元君挨着坐,率先拿起了酒杯:“普元,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吧?” 普元君端起酒杯:“都过去了,师叔。” 伸头闻肉香的苡灵扑哧一声,看来大师伯闭门思过的日子没有虚度,都知道喊师叔了。 掌门笑着:“你现在已经是巡照执事了,原本呢,这个位子就是留给你的,用不着旁人多说。只是你闭门不出,未有机会任命于你。罢了罢了,现如今也用不着提这些了。” 从前的普元君向来昂首阔步,眼高于顶,而今已然形容谦卑了不少,低着头回道:“是我不懂师叔的苦心。” 掌门与她碰了一杯,再将酒杯满上,站起身与大家说道: “今儿观南回来,本座高兴的很,咱们清风观终于团聚一堂了!今晚上都放开吃,放开闹,就要一个没大没小!也不光是今晚上,从今以后,只要你们一个个规矩点,别出格,本座也不愿摆出一副掌门架子来!好了,不多说了,动筷动筷!” 一声令下,小家伙们率先开动! 夹满了一筷头羊肉戳进锅中,争相吞啖!特别是苡灵,跟食肉兽似的!不吃鱼,就吃肉! 掌门哈哈大笑:“原瞧着灵儿瘦小,还以为她抢不着。” 丹枫子打趣道:“这孩子凶着呢,又奶又凶,可爱的紧。相比之下,我的小玄灯都显得老气横秋了。” 站着涮肉的苡灵晃晃腰:“我也老气横秋呀!非常成熟!” 众人狂笑,涮肉的架势跟只小奶虎似的,还成熟呢。 涮完了肉,这一大筷头!分给了师父一半,自己嗷呜嗷呜吞着。 四绝君夹起一片肉,轻轻点着蘸料:“玄灯开慧的早,最是叫人省心。灵儿只要三天不气人,那就得夸一句懂事了,长大了。” 掌门望着李龙娘:“灵儿还是要比望萱懂事的多呀。” 李龙娘不情愿的一翻眼皮:“那四绝君不还是把她打的屁股开花,敷了好几天的药。” 丹枫子笑着:“师父管教徒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掌门斜眼看着李龙娘:“望萱,本座叫你选师父,你选的如何了?拖到如今也不做决定,难道是怕被师父管束?” 李龙娘停下筷子:“掌门,可以暂时不选吗?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掌门笑了一声:“成,既然你想当混子,那本座就如了你的愿。不过以三个月为限,届时你可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本座会为你指定一位师父。” 李龙娘顿了一顿,然后答应了。 三个月后自己说不定回家了呢,就先在这儿混着吧,能拖一时是一时,也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一旁的老祖和称称只管埋头苦吃,虚谷子和观南也是一样。有普元君在,这两对儿就不爱搭话,到底是结过仇的。 不过大体上都是开心的, 有好肉好菜,还有新落的白雪佐酒,正可谓是乐事一桩,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破坏气氛。 肚子吃到圆墩墩的时候,厨子又搬来了三大锅的烫酒, “喝起来,都喝起来!” 兴奋之时,也就真的没大没小了。老祖慧觉踩着凳子,带头划起了拳。 划了几轮,老祖接连胜利! 李龙娘难得融入,也开心的和老祖一对一比划起来。 一喝才知,两人都是海量。旁人已经醉醺醺挺不住了,俩人还划个没完。 门外风雪渐大,梅称称小脸熏红的趴在桌上,听着风声雪声划拳声,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起初的梦境还是一派祥和,情况却突然急转直下。 自打被封印以来,许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梦中鬼影翩翩,光怪陆离。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但情绪就是一味的拉扯纠缠。 想醒来,可迟迟醒不来,就魇在了噩梦之中,如若深陷泥沼。 这种痛苦从前常伴左右,可自打有了祖祖,就以为它消失了,如今却又卷土重来…… 拉扯了许久许久,终于猛一哆嗦,醒了! 梅称称喘着大气,惊惶的睁开双眼。影影绰绰里,大伙一个个东倒西歪。风雪吹开了半扇窗户,有雪花在身旁呜呜哀嚎…… 她惊心未定的看向祖祖,发现祖祖十分安详的靠在椅子上。 双目轻阖,好像睡着了一样…… 但她觉得不对劲,就是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一伸手,探向了祖祖的鼻息。 然后手指颤抖起来,浑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个美好的雪夜,这个原本幸福的雪夜,被一声惨烈的哀嚎声划破了。 第219章 称称想解除封印 所有人被惊醒,茫然的张望过来,像是一出默剧。 摇曳的灯影当中,老祖还在静静睡着,称称抱紧了她的腰跪在地上,浑身痉挛颤抖。 掌门猛一提气,走上前去把住了老祖的脉。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她轻声说道:“时辰到了,阿祖羽化了。” 听见这话,所有人呆呆站着。从头到脚,从表情到动作,只有一个词,无处安放。 掌门拍了拍称称:“称称,松开祖祖吧,该布置灵堂了。” 称称不依,反而抱得更紧了。 李龙娘左右晃了两步,挠了挠她的光头:“诶,不是,刚才还好好的,一起划拳一起闹,说走就走了?” 掌门长叹:“这就是所谓的寿终正寝了,没有痛苦。阿祖一世积德行善,才能得此善终。” 虚谷子拭着泪:“是啊,五福的最后一福,善终。” 称称却突然暴走,一个猛子扑向了李龙娘,那是一个又咬又打:“是你!是你!是你害死的祖祖!祖祖年岁大了,不能过度饮酒!而你却一直在灌她酒!你这个杀人凶手!你给祖祖偿命!你给祖祖偿命呀!” 李龙娘也被整傻了,完全忘记了还手。 等把两人分开的时候,她的脖子上已经被抓出了几条血痕。 称称被拉去了一边,哭的剖心摧肝,塌天陷地,站都站不住了,趴在地上挠着地板哭,也把苡灵感染的哗哗泪流。 四绝君一阵心酸,这孩子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啊,阿祖又没了。 心疼的把她抱起来扛在肩头,对大家说道:“今夜就劳动众师姐了,我就先带称称回房。要想办法叫她安静下来了,照她这个哭法,非得哭出个好歹来。” 众人点头。 苡灵赶紧跟上师父,慌乱的守护在一旁。 这夜是怎么叫称称安静下来的呢,捏着鼻子灌下了浓浓的安神汤。 哭泣的一团肉终于睡着了,苡灵在一旁给她掖掖被子,大人般抚摸着称称的脑袋,“称称太可怜了,以后她该怎么办呀……” 四绝君铺着被子:“先把这几天熬过去再说以后吧,你也快睡。” 小家伙眨眨眼睛十分听话,第一次担当起了小师姐的角色,搂着称称睡下了。半夜还醒了两次,特意察看了称称的动静。 如是,过了数日。 正当发愁着称称什么时候能打起精神的时候,在十天后的一个清晨,两个娃儿同时睁开了眼睛。 趁着四绝君不在,称称小声:“苡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苡灵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活过来了,超级无敌惊喜:“称称,你好了!说,什么忙?我一定帮。” 称称:“我想解除封印,把我天生的本事拿回来。” 苡灵也跟着双眼发光:“我早就想说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想法,一直没敢提!现在真好,你自己想好了!” 称称点头:“嗯!我想好了!” 苡灵翻了个身,看着房梁思考起来,“这事儿呢,暂时不便叫第三个人知道,连师父也不能说。” 称称轻轻磨着牙:“关键是,该怎么做呢?” 苡灵的眼睛一骨碌,“藏书阁!”想到这里一整个兴奋起来,“咱们这就去藏书阁查查资料。既然有办法封印,就一定有办法解除!” “好!” 两个小家伙商量妥当,立即起床穿衣。 苡灵偷了师父的藏书阁钥匙,带着称称悄悄溜了过去。 第220章 熊孩子又闯祸了 摸到藏书阁,在书架上四处扒挠。 好些个竹简书,用古老的隶书写的,看起来基本靠猜。 还好藏书阁不算太大,两层的小阁楼而已。苡灵数了数书架,总共三十几个,从这头摸到那头,找来了几卷跟封印术相关的书籍,坐到了墙角开始研究。 称称这几个月来也识了不少的字,再根据学来的易学基本知识,俩丫头讨论出了一个结论来—— 想要解除封印,首先要活血化瘀,打通经络! 又恰好在一本典籍里,翻出了一个《五红汤》。 以红枣、红豆、红皮花生、红糖、枸杞,五味共同熬汤,对血瘀和血虚有奇效,可谓是通补兼施! 苡灵兴奋的指着这几行字:“称称,快来看!这个简单易做,药材厨房都有!” 称称看罢,扑扑点头:“是简单!其他方子里的药材找都找不到。” 俩丫头一对视,“就先试试这个吧!” 记下方子后,打扫好现场。等到下半晌厨子午休的功夫,俩丫头潜入了厨房。 灶台上有只超大的粥锅,能装得下一个人。 苡灵指着它说,“等下药浴煮好,你就在锅里泡吧。如果搬来搬去的,肯定要被别人发现。” 称称捂嘴窃笑:“好办法。” 生火烧锅,等水开了后,把几味药材可劲儿的往锅里倒,直倒了半袋子去。 苡灵犹嫌不足,既然是医病,那就要下猛药速度才快! 看规律,好似是红色生血。那就翻遍了所有的粮缸,把所有红色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往锅里扔。 煮沸之后,真是一锅血红血红的药水啊! 掺进去半桶凉水,苡灵试试水温,“刚好刚好,快泡吧。” 称称把门锁好,脱了衣裳泡进锅中。唔呼~~真酥服哟~~~ 这大锅就跟特意为了今天准备似的,躺下之后,大小刚好,药水将将漫到脖子。 苡灵扒着锅沿儿,很是欣慰,跟个小郎中似的,“有没有觉得毛孔打开了?” “打开了打开了,咕咕喝水了。” “嘻嘻,这就好。证明药效渗入肌理了。快,捏着鼻子,把脑袋也泡泡。” 称称很听总指挥的话,整个人没入了大锅之中。 泡了许久,等水有点凉了,就继续烧上劈柴,保证不会把人煮熟就成。 美滋滋的浸泡了半个时辰,苡灵掏出了帕子,“顺便搓搓泥儿吧。” 这一通搓啊,苡灵这个小师姐尽职尽责,把称称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搓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正值阴天,厨房又昏暗,俩丫头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那就是,红药水会染色…… 泡好后,擦干穿衣。原正要处理现场,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了,俩人只好一溜烟,从后门逃窜了。 厨子进来一看,咦,是谁煮了一大锅五红汤啊?成,再添点米,今晚上的粥就有了,不用再麻烦了。 俩熊孩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后,才猛然发现,称称变成小红人了! 该咋说呢,跟红脸关公似的! 称称跺着脚:“啊呀,怎么忘了会染色呢!” 苡灵捶墙大笑,笑到满眼泪花,颤抖着安慰称称,“没事的没事的,应该明儿就掉色了。” 然后擦了半天,硬是没擦掉。 眼看到了去斋堂吃饭的时辰,称称就要急死了,“我染红了,师父们会起疑的!” “就说学化妆,胭脂抹多了。放心吧,没事的。” “那好吧……” 做好了心理建设,总指挥带着小病号,手牵手的去到斋堂吃饭,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一进门,看见师长们都到齐了,每个人面前摆着一只粥碗,那粥红彤彤的。 俩熊孩子愣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们端起粥碗,送到嘴边…… 小玄灯率先发现称称染红了,“诶,你怎么变色了?” 所有人刷地扭头,看向称称。 愣了一愣后,大家看看红色的称称,又低头看了看红色的粥碗,隐约感觉到两者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联…… 四绝君和掌门同时反应过来,噗的一声喷了粥! 虚谷子还不知咋回事,继续喝着,“诶,你俩吐什么呀?这粥多好了,补气养血的。” 四绝君把碗一拍:“灵儿!” 苡灵一个哆嗦,浑身炸毛,牵着称称就往门外逃去! 第221章 掌门的打孩子神功 这时候厨子跑出来大喊道:“别喝了,别喝了,我在锅底发现了好些头发,还有一块指甲,估计谁在锅里洗头了!” 一听这话,不明白的几个终于明白了,把碗都扔出去好远。 掌门要把桌子拍烂:“不止是洗头!是洗澡了!快,把那俩兔崽子给我捉回来!” 刚好紫书晚一步过来吃饭,迎脸撞见了两个逃窜的小家伙。 作为戒律堂堂主,这点警觉性还是有的,立马逮了,一手拎着一个回来斋堂。 掌门一摸称称的头发,还是半湿的! 这下罪证确凿,算是跑不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苡灵决定出面承担,“我觉得用锅洗澡不会着凉,就给称称洗洗……” 掌门气到发疯,抄起担水的扁担就冲了回来,众人连忙拉住,“使不得使不得,孩子还小,孩子还小!” 扔了扁担,又大步踏踏的跑去厨房,挑了一个饭铲子出来,众人又是一窝蜂的拉,“这也使不得,使不得,木铲子还要铲饭呢!” 李龙娘拍桌大笑:“啊哈哈哈,饭铲子打过屁股,以后吃饭更香了!” 丹枫子在一旁笑到泪流满面,“掌门息怒啊,掌门!” 掌门怒而推开所有人,一脚踏在了地板上,震出了白色的气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看来本座不得不使出打孩子神功了!都是你们逼的!” 说着开始运气,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掌门发功。 满屋逃窜的俩孩子惊呆,只见掌门裹着一股子煞气飞腾而来。千钧一发之际,苡灵挡在了称称前头!挨顿打算什么,得护着大计周全! 一阵电光火石,苡灵被倒提起来! 掌门跳上桌子,抡起一只翻云覆雨手!对着孩子屁股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跟抽一条大鱼似的! 专注抽打,啪啪啪啪!换个姿势,啪啪啪啪! 苡灵荡在风里,眼冒金星,只觉日月旋转,不知天地为何物。 把孩子晃晕之后,又把孩子抛了起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 接到之后,夹在腰里放在腿上,扒了裤子继续啪啪啪啪! 苡灵终于找到了视野定点,嗷着嗓子呼喊道:“师父救我!师父救我呀!” 别说四绝君,所有人都被掌门的操作整迷糊了。 普元君暗地里叹口气,成何体统,真是没有一丁点掌门的风范…… 那屁股打的激烈,每一发都是十连击! 这样的手速,非单身几十年,绝对是练不出来的。打的孩子呜呜哇哇,声波震荡,叫不出一个完整的音来! 张嘴看热闹的李龙娘突然一个颤栗,这揍屁股的样子怎么似曾相识呢,难不成先前偷袭我的人是掌门? 称称看着苡灵双手乱抓,双脚乱踢的模样,跪下来大哭道:“别打了……别再打了……” 四绝君回过神,走上前去护着孩子的光屁股:“好了好了,掌门,这斋堂人来人往的,不是打孩子的地方。等弟子把她带回房去,再好好教训不迟。” 掌门又来个猛烈的十连击,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 一看孩子的屁股,又红又紫,肿高了两指厚,还有几处微微破皮。徒手能打成这样,真的是功力深厚啊! 熊孩子这回是真的被扇熟了……熟个通透! 第222章 下次还敢 小灵儿趴在床沿哼唧唧,老实的被师父上药。 四绝君蘸着棉球,口中啧啧:“看吧,当众闯祸就是这个下场,根本轮不着师父修理你。” “嘤嘤。” 称称看着那肿胀了两圈的肥屁屁,“打的真狠呀,掌门的铁砂掌太厉害了。” 四绝君笑了一声:“掌门的功法确实是硬功,平日里打沙袋劈砖头的,揍一只小屁屁还不是轻轻松松。” 把几处微微破皮的地方消完毒,再涂上消肿止痛的药油,大红屁屁就闪着光,更加红润剔透了,跟抹了蜜的大苹果似的。 四绝君没忍住,又给了一巴掌:“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闹。” “呜哇哇,疼啊疼啊。” 闹唧唧了一个晚上,四绝君又是安慰又是哄,最后煮了一大锅酥肉砂锅面给两个小家伙,喂饱了才安生下来。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思考,苡灵决定,下次还敢! 当然要继续完成大计了,总要给称称一个念想吧,要不然她又要沉浸在失去祖祖的痛苦之中了,很有可能会熬不过去噶掉! 再者说,解除了封印,拿回了造梦种梦的本事,还能帮上自己一把呢! 转过天来,不上课,留给屁屁养伤的时间。 四绝君去值殿了,两个小家伙又开始商量大计。面对称称的犹豫,苡灵坚定的说道:“不能因为遇见了一点点小挫折就退缩!” 称称缓慢的点头:“我也不想退缩,可你都因为我挨打了……” 苡灵嗐的一声:“这算什么呀?小事一桩!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走,藏书阁的干活!” 第二次查资料,又有了新收获。 称称指着竹简书,很是兴奋的说道:“苡灵苡灵,这条好,我念给你听听啊。被雷劈过的人,有机会开启神通。刚好今天下雨,咱们引雷下来吧?” 苡灵大惊:“我的天呐,被雷劈死了怎么办?!” 称称满眼恳切:“我想试试。” 苡灵摆手:“不成不成,这太危险了!再说了,咱们也不会引雷呀。” 称称双目闪亮:“这还有呢!书上说,被雷劈过的地方,会长出一种引雷草。只要找到引雷草,就能把雷引下来。” 苡灵拿过书看了看,“还真是……” 称称握住苡灵的手,目光坚定:“我听说湖边有块大石头,去年被雷劈碎了,没准那里就有引雷草。苡灵,就给我试试吧。祖祖一走,我没有任何可以傍身的东西了。就算死了,我也无怨无悔,只当是随着祖祖一同去了。你若是害怕,我就自己去!” 苡灵叹口气:“先别急,叫我想想……如果说非要用这个法子的话,也可以试着减轻被雷劈的危害……” 称称抬眸:“怎么减轻?” 苡灵开始犯愁,现在又没有什么绝缘衣,该怎么增大电阻呢? 作为学渣,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想了半天,找来了两块树胶,钉在了称称的木屐上,“这样应该行,如果真的挨了雷劈,应该能减一减威力。” 说着,苡灵严肃起来,“称称,如果没找到引雷草,那这个想法就作罢!” 称称点头,“好,我就跟上天赌一把!” 俩丫头冒雨来在了湖边,看见一个居士正在锄草。 居士虽然只是挂单的修行者,没有入门,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喊一声师兄师姐。 “师姐师姐,怎么下雨了还不歇着?” 那居士一抬头,指了指竹筐:“去年这里被雷劈过不是,总是长引雷草。眼看雷雨季节要来了,得尽快除去,免得再有雷电打下来。” 引雷草! 称称一个激动,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往那筐中一看,一大株多肉一样的植物躺在杂草之上,肉墩墩,嫩呼呼的。 “引雷草啊,好新鲜,留给我们玩玩吧。” 称称一伸手拿了过来。 “成,你俩玩吧,我得抓紧回去了。” 居士没想太多,背着竹筐就走了。 可是刚跨进客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听说这俩孩子淘气的很,不会拿了引雷草去做坏事吧? 这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 连忙调头跑去大殿,跑的是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看见四绝君就大喊起来,“四绝道长,四绝道长,快去湖边寻寻你家好徒儿吧!她俩拿了引雷草,可能要引雷下来啊!” 一听这话,四绝君浑身一个激灵,肝儿都乱颤! 搁下了经书,拔腿就往湖边跑去! 第223章 小孩被打惨 大雨哗哗,直往眼睛里灌,俩丫头站在湖边…… “你想想,你再想想,咱们肯定能找到其他办法的!” “不想了,今日不成功,就成仁。” “……” 称称看了一眼手中的引雷草,没有再废话。果断的把它放在头顶,用发带缠稳。然后一推掌,示意苡灵离远一些。 苡灵左右为难的退后两步,纠结的看了看天上的乌云白雨。 再看称称,她面对湖水站的笔直,双目眺望远方。 然后微微闭眼,口中念念有词,像在对天祈祷…… 四绝君快步赶来的时候,遥遥看见两个孩子站在湖边。其中一个犹如雷神一般,正在呼唤雷来,旁边的小护法在那儿满地转圈。 这还了得? 还真引上雷了! 四绝君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去夺过引雷草,当即撕个粉碎扔进湖中! 见引雷草被毁,称称哇地一声哭了。 四绝君气到脸色大变,一人给了一拂尘。然后像拎猫一样,把两个小家伙拎回了袇房。 全身湿透了,扒了外衣! 旁人的徒儿打不得,只能打自己的徒儿。 锁上门,拿出最厚的戒尺,捉住苡灵捆了膝盖,一把摁到了大腿上。 一言不发,重点揍屁股! 师父这回气急了,下手毫不留情,一板下去怀疑人生。 又惊惧又委屈的苡灵大喊着:“你们欺负人!欺负人!知道我打不过你们,就欺负人!” 这是不服,想还手了。怎么办?使劲揍吧! 本来昨儿就挨了打,屁股还肿着。现在的爆炒回锅肉更是疼上加疼,仅仅用了十秒钟就给她揍哭了! 小家伙哭着喊着:“太乙救苦天尊,救救我啊!快来管管你家四绝君吧!她在虐待徒儿,她在虐待徒儿啊!” 四绝君要被她气懵圈,平时教你的圣号就是叫你这样用的?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皮,越来越皮!每次从家里回来就带着一身的坏毛病,如今还屡次挑衅,并且敢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真是不打不行了! 戒尺越抽越狠,把称称吓坏了,哭着跪下来抱住四绝君的腿:“四师叔,别打苡灵了!这事不赖她,都是我的主意……” 四绝君推开称称,继续痛打。 被捆了膝盖的苡灵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下半身动弹不得,能做的事情只有挨打。 这回可把她给打完了,连痛哭都来不及,疼到扯着嗓子喊! 小手紧紧抓着床单,泪水洇湿了一大片。在一阵滔天的疼痛过境之后,屁屁已经被杠成了烂桃子,肿起的硬块直接连到大腿……然后身子一软,尿水哗啦啦的流下来了…… 看见苡灵被打尿了,称称吓白了脸,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凉。 四绝君心头一沉,立马停了手。 紧张的摸了摸孩子的脉,然后长吁了一口气。并无大碍,只是情绪所致。 由于大脑在二十岁后才会发育成熟, 所以这个年岁受到刺激,导致大脑一时间运转不过来,就容易突发失禁,不属于过于严重的事情。 但心里的那份自责还是升腾而起了…… 快速的给孩子擦干净身体,先简单的处理下伤势之后,把她放进了被窝。 孩子已经哭睡着了,怕她趴着睡会窒息,特意把小脑袋放在了两个枕头之间,留了个缝隙给她。 收尾之后,四绝君给自己和称称换了身衣裳,然后抱着吓傻的称称,把她送到了后山掌门处, “掌门,称称不能再留在弟子房中了。两个孩子在一起,无有一日不淘气,方才还敢引雷下来,幸亏弟子及时赶到。您看,先把称称留在您这里如何?” 掌门大牙一龇,捏着称称的小脸蛋:“好家伙的,敢引雷了呀!就留在我这儿吧,这么坏的孩子可有的给我玩了。” 搁下称称,四绝君大步流星的往回走。 不知怎地,眼皮直跳,格外心慌,总觉得灵儿要出事似的,那是一万个不放心。 推开房门,第一感觉是有人来过。 放眼往床上一看,一只枕头正压在灵儿脸上!嗡的一下,双耳都鸣叫起来! 第224章 凶手浮出 一探鼻息,没气了。 四绝君强作镇静,切上孩子的心脉。许久许久,终于断出来一丝浮动。 一阵急促的心肺复苏,孩子才慢慢恢复了呼吸。没敢松懈,再扎上三十余针把她唤醒。 见她睁开眼缝,咧着小嘴会哭了,冷汗适才哗哗流下。 四绝君心鼓咚咚的抱着孩子,“好了好了,没事了,吓死师父了。” 这时候,丹枫子推门进来了。看见四绝君满眼泪光,怀里的孩子声音微弱,啼哭声像只虚弱的小猫,不禁瞪大了双眼: “师妹,你们这是?” 四绝君抬眸:“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丹枫子盯着灵儿,觉得小孩不对劲:“方才洒扫的居士说你在打孩子,我就过来劝劝,灵儿这是……” 四绝君把前后经过说与了丹枫子, “我进门的时候,枕头就在孩子脸上,兴许那人在最后关头慌了,没有彻底捂死灵儿。你瞧,脖子上还有掐痕。” 三块掐痕又红又紫,十分明显。 丹枫子检查罢了,黑着一张脸坐到凳上,不可思议的叹道:“她就是个孩子!并未实质上得罪过谁!到底是谁起了这样的歹意?” 四绝君心中一团乱麻,只是摇了摇头。 “难道是小郡主?听说她们两个从前就有矛盾。” 丹枫子站起身,抚着灵儿的脑袋问道,“方才望萱来过吗?或者说,你看见害你的那个人了吗?” 此时此刻,饱受刺激的小孩只会嗡嗡的哭,什么都问不出来。 丹枫子一拍案:“罢了,师妹你先照顾好孩子。我身为监院,必定把这个歹人揪出来!”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给丹枫子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唯一一个在附近洒扫的居士也说没看到旁人进入道院。 “这事奇了。” 丹枫子面色郁结,望着空旷的戒律堂。一旁的紫书嗤了一声,“定然是有人在说谎呗。” 丹枫子扭过头,“通过她们方才的证词和表现,你觉得谁最可疑?” 紫书站起身,踱步走到了窗边, 看着东南方的道院叹了口气:“监院您不觉得,观南自打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满目怨怼吗?” 丹枫子的耳朵嗡的一声。 紫书接着说道—— 道院地势偏高,为的就是日晒充足,通风良好。如此一来,视野也好。不是住在道院的人,大白天里过去一趟,定会有目击者。 可是居士说了,在那个时间段并未见到旁人。 那么基本可以判定,凶手是住在道院的。 我知道您最怀疑望萱,猜想她趁人不备溜了过去。 但根据我对她的观察,她只是张狂有余,心机不足,不大可能会做出什么借风使船的事来,纯纯一个纸老虎罢了。 何况她没有住在道院,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苡灵受了责打,卧床睡着,再付诸行动呢? 丹枫子转过身:“可是二师姐说了,观南和她一起在账房。” 紫书一歪头,看着丹枫子直笑。 丹枫子揉了揉太阳穴,完全不敢相信,“也可能是那个居士,在行凶之后故意找我报信,混淆视听。” 紫书默了默,然后摇了摇头,“她杀那孩子做什么呢?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无任何利益纠葛。” “那观南杀那孩子做什么?” “监院您忘了,把观南换回来的主意,可是那孩子出的。” “……” 丹枫子沉默了,如果真的是观南,那接下来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是二师姐的命根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处置了她,今后非但要与二师姐形同陌路,同时也在剜自己的肉啊…… 两人商量完毕,暂时压下消息,没往外传。 所有人表面平静的吃罢了晌午饭。 午休时分,虚谷子笑盈盈的带着观南回了房。一进屋,立马把门锁了! 虚谷子前段时间憔悴了很多,直到观南回来才精神起来。 时下把门一关,那抹风霜又上了鬓梢,隐约可见白发早生。她噙着泪:“孩子,你为什么要杀她?” 观南身子一滞,咬牙切齿,“师父,你们毁了我的大好前程!” 第225章 她可爱我才掐她的 “前程?哪路的前程?在王府给人为奴为婢,摇尾乞怜?” 虚谷子抬起巴掌,想打她的脸。 可还是不忍心,巴掌一拐扇向了屁股。恨铁不成钢的扇了两下后,虚谷子捂着脸直哭,“孩子呀,你到底在想啥呀!是我坚持叫你回来的,你倒是杀我啊!” 观南一跺脚,一屁股墩到凳子上,疯狂的揉了揉头发, “我也不是真想杀她!起初是听见她挨打了,进去瞅瞅!可不知怎地,一见她睡着呢,就跟中邪了似的……可我后来不是收手了么……” 傍晚时分。 小灵儿看样子恢复了七八成,开始试着闹人了。 “师父就是想打死我,好去找新的小宝贝。” 四绝君笑着,逗逗脸蛋:“哪里哟,你就是我的小宝贝呀。” 这边吹着鼻涕泡泡:“才不是呢,之前就说要找的。现在肯定后悔救我了,应该叫我死掉才好!” 四绝君抱着娃亲亲:“好啦好啦,师父那是逗你玩的,听不出来啊?” “哼!好痛!” “揉揉,揉揉。” 揉着揉着,四绝君语气正式起来,“揍屁屁这件事情呢,师父可是一点都不后悔。敢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绝对是要挨打的,还要狠狠的打。怪只怪在师父疏忽了对你的照看,才叫坏人有了可乘之机。” 小家伙扭扭腰:“那我就当师父这话是在道歉了。” 四绝君一哼:“那你什么时候跟师父道歉呀?从这次回来,就一直不乖。若还是不知错的话,只好从明天开始,罚你跪香了。” 小家伙把身子调转过来,对着师父磕了个头, “师父,灵儿和她的烂屁屁,一起给您认错了。” 哈哈哈,四绝君笑到抹眼泪,对这孩子真是又气又爱! 正研究等一下煮点什么小灶吃,虚谷子带着观南进来了。 一进门,俩人齐齐给四绝君跪下了…… “二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师妹,你就叫我跪着吧,不跪我心不安。今天的事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啊!观南,你说,你是怎样叫四师叔误会你的!” 观南还是板着一张脸,但气势已经弱了不少, 垂着眼睑,声音软软的说道:“四师叔,我本身是进来看望灵儿的。但是一见她,就觉得她的睡态可爱的紧,可爱到想掐她……所以我就,掐着玩玩……” 哈哈,门外传来了大笑声。 过来找四绝君谈事的丹枫子和紫书听见这话,笑到直抖搂。 “观南,她太可爱了你才掐她的,这理由真是新鲜的很。既然如此,又为何把枕头捂在她脸上呢?” 观南皱着眉头:“监院,堂主,你们二位在把玩小狗小猫的时候,不也是又亲又啃么?人在面对可爱的时候,本来就具有攻击性。” 丹枫子和紫书愣住,目光对视,面面相觑。不知怎地,竟觉得她的话有一丝道理。 观南接着分辩道:“至于为什么把枕头蒙在脸上,是因为掐着掐着,她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我一慌,就连忙用枕头盖住。” 紫书提眉:“那后来呢?落荒而逃?并在传唤你的时候,拒不承认?” 虚谷子急了,咕咚一声朝四绝君叩了个头。 扶着人家的鞋面,目光恳切的央求道:“四师妹,就按小儿玩闹来定性成不成?只要你不多加追究,监院和堂主也好放观南一马!这事儿就这样完结了成不成?师姐求你了,求你了!” 四绝君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左右为难。 苡灵骨碌骨碌眼睛,出声说道:“肯定是这样的,我想观南师姐一定在跟我闹着玩,后来不小心丢了分寸而已。” 观南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苡灵,满满的不可思议! 虚谷子爬起来搂住苡灵:“好孩子,多懂事的孩子呀!你今日知道体恤师姐,师姐以后也会加倍补偿你的。快快,观南,回屋一趟,把你给灵儿准备的礼物拿过来呀!” “哎哎。” 观南一转身,仓惶的跑了。 把观南支走后,几下里讨论了半天。看在四绝君师徒不欲继续追究的份上,罚了观南打扫客院两个月,每隔十日,去戒律堂领十个板子。 十板子打不烂,但能叫她保持着肿屁股长达两个月,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事情完结,但所有师长的心中,都默默揣着一个疑问, 近来是天象不好吗?怎么这些小孩一个赛一个的行为古怪啊! 第226章 震惊! 有的小孩能打得,有的小孩打不得。 称称这样的就打不得,要真给她来一顿,那结果往往只有两种。一种是躲起来暗自凋零,一种是活下去成为变态。 掌门自然看得出这一点,所以没揍她。 虽然没揍她,可是一整天都用一种阴森可怖的眼神盯着她,并附带奸笑。 这下子可把孩子给整毛了,浑身都局促不安。 坐在那里,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看把她折磨的差不多了,又到了给老祖供七的时辰,这才正常了一些,牵着小手带去了灵堂。 过了子时,就是老祖的头七。头七的前一夜要供饭,祭烧,唱念超度。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就是供七了。 一进灵堂,称称又哭成了泪人。 学着师长们的模样跪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默默唱经,悲戚的鼻涕虫都落到了嘴里。 吱扭一声,门开了。四绝君抱着北极熊,也过来了。 丹枫子转过头:“师妹,外头风雨交加的,灵儿还病着,你们两个不必过来的。” 四绝君把北极熊搁在蒲团上:“老祖头七,怎能不来。今夜回魂,多一个人护持才好。” 一听回魂俩字,称称面露喜悦,“头七回魂,是不是表示今夜我就能和祖祖见面了?” 北极熊扒扒围巾,露出小嘴:“那你得睡着,醒着应该见不到。” 称称一脸狗比,咬牙叹气:“都要伤心死了,还怎么睡着!苡灵,你一砖头把我拍晕算了!” 四绝君和掌门交换了眼神,看吧,俩孩子聚在一块就没好事,想方设法的作精! 丹枫子笑着搂住称称:“称称,这两日和灵儿作天作地的,是不是就为了见老祖一面呀?来,师叔教你入定。只要掌握了要领,再多加练习,咱们就可以在定中与亡灵相见了。” 称称听完要领,发觉跟从前捕梦的路子一模一样。 都是集中注意力,放下一切的规则与道德,只忠实于自己念头,跟着感觉走。 这下好了,人家本来就路径熟悉! 稍加点拨之后,立马就恍然大悟!之前所有的折腾都是白费,何必向外求呢,向内求啊!这技能本来就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去! 从前的自己是被封印术唬住了吧! 意识到了这些,称称尘封的眸子迸出亮光,然后闭上眼睛,试着寻找最初的自己…… 窗外冷雨不休,灵堂灯火熹微。 所有人跟着经师唱诵了一个时辰后,几乎都进入了打盹儿的状态。 炉上的三支香亮着三个红点,像是三只眼睛,指引着迷途之人。 称称在半梦半醒之中,起初只是看见了一片混沌,然后慢慢的,有灰色的光斑了。 看来封印术还是有效果的,曾经看见的梦团五颜六色,而今全是灰色。试了试,进不去。这些可恶的灰色啊……解不开的灰色…… 称称专注精神,没有放弃,随便挑了一个,重点击破。 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渐渐的,意志化为了一把利刃。在伴随着全身钝痛的那一刻,她意念合一,终于冲出了重围! 身上的七颗钉子也随之散去! 如同拨开迷雾一般,称称看见了这团梦本来的颜色!嘿嘿,是绿色,和平安宁的绿色,是小玄灯的梦,在梦里都在读书呢! 再一放眼,所有的梦团都有了颜色! 啵唧啵唧,一个个犹如泡泡,在眼前跳来跳去。称称抚摸着它们,可忽地一下,一个冒着桃心的粉色大梦团进入了视野! 好家伙的!粉色可是思慕的梦,爱恋的梦! 慢慢的,粉色开始变黄……变黄? 刚拿回神通,就这么劲爆? 称称责无旁贷,当仁不让,当即戳破了超级大春梦。当她看见了梦中人后,整个人愣住了! 片刻后,称称带着一张大红脸杀出了梦境,狂喜的喊道: “都醒醒!都醒醒!祖祖没死,祖祖没死啊!她只是沉浸在和心上人的梦境里,出不来了!” 第227章 魔头一笑,生死难料 听见这话,大家摸着祖祖尚且柔软的身体,断了断情况。 心跳已停,脉络亦无,若说是短暂失魂,倒确实有机会魂归附体。然后,师长们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祖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祖祖已经快八十岁了,心上人估计谁都没有见过。 掌门挠着腮帮子,“称称,不如把你看到的梦境讲出来,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称称原本想说,可是欲言又止。 脸色甚至有一点后悔,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该把祖祖的私事讲出来。 向来有点胆小怕事的她,今时今日变得有主张起来。迎着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棺椁旁,握住祖祖的双手轻声说道:“祖祖,我是称称,我来接你出去。” 然后一头磕在棺材上,把自己磕晕了。 众人:…… 有人想过去扶起称称,苡灵连忙阻止:“别动她!她的本事只有在梦里才能发挥,我们得相信称称!” 所有人神色各异的等啊等,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适才见到称称睁开了双眼。 紧跟着,棺椁内的人也醒了,发出了一声苍老的低吟。 七日了,这是“死去”七日的人的声音,沙哑悠长。接上了气儿,好似一股脑把肺部的尘垢都吐了出来,有如释重负之感。 称称把老祖救活了,掌门对这孩子刮目相看! 普元君倒是一直压着眼皮,用一副看妖孽的眼神盯着称称,心说从前的七颗钉子太少了,竟叫她这么快的冲破封印! 尘埃落定,撤了灵堂。 老祖将养在北院,一切看起来回归平常。 这日,已经是二月底了,春木萌了新芽,到处都是点点鹦绿。 四绝君亲手做了好些个艾饼,叫苡灵给大家伙送去,尝一尝时鲜。 苡灵送到客院的时候,看见一间屋子外站着名小厮。瞧那气势跟打扮,是大户人家的,经常吆五喝六的那一种。 通常留宿的香客都是女客,带来的也都是丫鬟仆妇,今儿是有男子在? 心中好奇,藏在客院外等了一等。 没过多久,观南师姐满面潮红的从小门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衣带。 很快,云清又带着李龙娘过来了, 小声提醒着她:“上头不叫你们父女会面,我好不容易才把王爷带进来的。你们有话快说,不能耽搁太久。” 李龙娘点着头,“哎哎,我知道了。” 这下子苡灵算是明白了,豫王来了。先是跟观南幽会,再就是父女小聚。 观南师姐呀观南师姐,纵使想办法把你接了回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怪不得你那么恨我,差点捂死我,原来是搅了你们两个颠鸾倒凤呀…… 苡灵紧锁着眉头往回走,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豫王也像窦采蓝那样,莫名其妙的死在清风观了,连尸体都找不着,会不会也挺好的? 打野食是会上瘾的。他现在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正愁没办法接近他,他自己倒送上门了。 那不如抓住机会,就近处置,一了百了!何须大费周章,去揭发他的谋反之心呢?! 如此一来,苏家的危险就能早一步解除了。 “哈哈,” 想到了这儿,小魔头坏笑了一声,心里的蓝图已经展开了…… 第228章 观南领板子 苡灵和观南前后脚回来道院。 虚谷子在院门口站着,看样子等候多时了:“怎么打扫个客院,打扫了那么久?” 观南:“扫的仔细呗。” 虚谷子攥住她的手:“走,今儿该领板子了,早去早完事。” 观南一跺脚,无奈的去了戒律堂。 值守在堂内的乌桑一看观南来了,把她带到了一间内室,指着摆在当间儿的长凳子说,“师妹自己趴上去吧,自觉一点,大家都省事。” 观南都要气死怨死了,闹着脾气踢了踢凳子, 紧咬着牙,满腔不情愿的伏了上去。 虚谷子在一旁给孩子整理着衣裳,“乌桑,观南刚过的生儿,已经满十五了,就不去衣了吧?” 乌桑笑着:“也成。不过这几天掌板的不在,只能由我这个生手代理了。如果不去衣,哪块地方打重了,二师伯可是不要埋怨弟子的好。” 虚谷子叹了口气,把孩子的道袍给掀到了背上, 抓住裤腰往下褪,慢吞吞的露了一半屁屁出来,下半截子还保留,遮羞。 虚谷子心里也是有气的,板子还没来,自己先往那肉上拧了一把,“给我老实挨着,仔细想想都是为什么!” 不轻不重的十板子下去,屁股上留下了十道紫痕。 那个清脆哟,肉团乱撞。 观南抽着鼻子,心里恼得烈火烹油!千百方计,死乞白赖的接我回来,福没享着,先来两个月的杀威棒是吧! 虚谷子看着自己小孩遭完罪的肉肉,心疼的又直掉泪。 乌桑收了板子,劝慰虚谷子道:“二师伯,淤肿罢了,哪里值当您掉泪呀。您就是太过宅心仁厚,才把师妹给纵成这样的。说句失了身份的话,若是旁的小徒,一旦有了犯错的根苗,早就被师父在房中修理妥当了,到不了进戒律堂这一步。” 虚谷子拭着泪:“我知道,观南该打,今后我也会严加管束的。” 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那屁屁就以蒸馒头的速度肿了起来。肿的老高,裤子都险些没提上。 观南一瘸一拐的回来道院,对着正晒衣裳的苡灵就是一哼,“现在你满意了吧!” 苡灵:??? 观南师姐好像越来越丧心病狂了。看来在利益面前,真的好容易反目成仇。 苡灵想了想,觉得和观南不该走到如今这一步, 如果和她重修旧好,也更加利于自己施展大计划…… 于是打定了主意,默默等待着时机来到。 话说虚谷子把观南安置妥当后,就赶紧回了账房。月底了,有大量账目要清。可是忙着忙着,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疑问。 方才给观南上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她的两腿之间有些红肿, 身上还带了些男子家才会使用的熏香味道。 这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慢慢的,开始坐不住了! 连忙跑去客院,问了一圈的居士,今天有没有男子来过? 最后有个人悄悄透露,人虽然没看着,可是从最角落的那间屋子里,传出了一阵喘息声…… 虚谷子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没站住。 趔趔趄趄跑回袇房,抓住观南就是一通质问。 紧跟着,她们房里就响起了争吵声,叫嚷声!还有乒铃乓啷,摔打东西的声音。 苡灵邪魅一笑,小声音甜甜的, “师父,二师伯好像在揍二师姐,咱们去劝劝吧!” 第229章 师姐,我可以放你出去 虚谷子要剥光观南检查,可观南不给,死死的护着自己,衣裳都快被撕烂了。 瞅见大家进来了,虚谷子的一张老脸更没处放了, 双目血红的指着大家:“来,观南!你跟你三师叔,四师叔说说,你都干了什么没脸的事!” 观南尖叫着:“都走!都走!” “你还有脸嚷嚷!”虚谷子已经被气到失去理智,冲上去就是啪啪两耳光。 观南护着脸,嗓子都要喊哑。身子往后挪了挪,团进了床角痛哭起来。 这厢各种的劝,有什么话跟孩子好好说呀,何必动这么大的火。 虚谷子抹了把脸,低着头把大家推了出去。家丑不可外扬,这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吧嗒一声锁上了门,自己也跟着泪如泉涌。 师徒两个哭了许久,适才听见她们屋内安生了下来。 丹枫子一头问号:“这不对呀,二师姐向来不舍得动那孩子一根指头。听乌桑说,今儿观南领板子的时候,那可是心疼的直哆嗦。怎么没过一会儿,巴掌就上了脸呢?” 四绝君眉眼一转,看向苡灵:“灵儿好像知道什么原因喔。” 苡灵拨棱拨棱脑袋,模样无辜:“我不知道呀。” 四绝君暂时没深究,倒是要观察观察这只小魔头在憋着什么坏。 从这天开始,观南被禁足了,丧失了出门的权利。 每天被锁在屋里,连斋堂都不给去。至于打扫客院?也没耽误,虚谷子代劳了,说啥也不叫居士们接替,只说代观南认错认罚。 是日下午,苡灵早早的写完作业, 趁师父们都在外头忙着,便溜到了观南窗下,“师姐,师姐,想出来透口气吗?” 屋里的人怔了一怔,扒开了一点窗缝:“你来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是来嘲讽我的。” “我为什么要嘲讽师姐呢?”苡灵支着下巴,“师姐从前帮过我,一回在豫王府,一回在上元节。” “你还知道啊!”观南嗤了一声。 苡灵平声说道:“我非但记得师姐帮过我,还记得从前刚来清风观的时候,最喜欢观南师姐了。那时的你大大咧咧,说话幽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可是仅仅过了这么几个月,咱们好像都长大了,感情也不似从前了。” 观南在屋里长叹一声:“是啊,都变了。” 苡灵小声:“所以为了回报师姐,我可以把你偷偷放出来一会儿。” 观南笑了一声,很是意外:“怎么,你不记恨我差点把你捂死的事儿了?” 苡灵一哼:“我这不没死嘛!” 观南默了默:“原来你是个不记过往的性子,比我以为的要大度多了。” 苡灵嗐的一声:“操心改变不了的事情有什么用呢?咱俩不还是一个屋檐下的是师姐妹吗?师姐就没有想过,和我重修旧好?” 观南吐出一口气:“其实你也帮过我,我也没忘。是你把我的脚趾甲切成两瓣,才叫我有了被带去豫王府的机会,躲过了大师伯的处置。可是呢……把我送到豫王府的人是你,自作主张把我接回来也是你!” “好啦好啦,都过去啦!现在咱们把话说开了,是不是能冰释前嫌了?” 观南点了点头:“是啊,咱俩是最不该针尖对麦芒的。” 苡灵开心的笑着,开始动手拆锁,却被观南阻止了, “不了不了,今儿就算了,师父马上就回来了。要不,三月初一?那天咱们清风观有皈依法会,我也能借此机会,多出去透会儿气。” “成,我听师姐的。”苡灵利索答应。 三月初一是吧,这是啥大日子啊,能叫师姐忙慌着出去。 想必是豫王过来的大日子吧! 咳咳咳,快了快了,还有五天! 第230章 公主的私刑 原本都要把冬衣收起来了,又来了一场倒春寒。 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天阴到大白天都要点灯。 真定公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了清风观。 四绝君给娃儿整理着仪容仪表:“公主驾临,点名要你我觐见。等一下见到公主,灵儿可要礼仪周全哟。况且说,当初赦你出教坊的那道懿旨,还是公主赐下的呢。” 苡灵眨眨眼:“对哦,到现在我还没跟公主道谢呢。” 说着,从自己的零食堆里找到两样最好吃的,揣在了怀里要送给公主呢。 听话音,公主要留宿一晚, 于是便在中院里头,辟了间上房给她。 师徒两个被带到了公主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个道家礼。 真定公主和四绝君寒暄过后,微笑着朝苡灵一伸手,“过来,叫本宫好好看看你。” 苡灵乖巧的走上前去,忽闪着两只大眼睛。 被拉到了脚踏边坐下,公主颇为怜惜的抚摸着苡灵的脑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孩子当真是讨人喜欢。十来岁了,却像个没断奶的奶娃娃,看的本宫都想生个一模一样的了。” 这话没错,还真的没断奶。 奶香味有时候更能撩拨人呢~~ 苡灵早就学会了在女人面前借坡下驴,仗奶行凶,也就毫不认生的和公主套起了近乎:“您怎么现在才来呀,叫灵儿好等,心里的那声感谢到现在才有机会说出来呢。” “哟哟,现在才有机会说出来。” 真是个小灵精啊,真定公主刮了刮她的鼻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在这里陪陪本宫吧?刚好在晚上唱经的时候,身边缺了个童女。” “好呀,我就在这里陪着公主。” 真定公主笑着看向四绝君:“四绝道长的好徒儿,本宫可是要霸占一晚上咯?” 四绝君打趣道:“您尽管拿去,贫道也好安生片刻。” 入夜。 真定公主在殿中轻轻敲着玉磬,一时闭门养神,一时用余光观察着苡灵。 旋即,朱唇轻启,声音很是冷冽:“灵儿,你跪下。” 苡灵吓了一跳,两只小膝盖磕在了地板上,发生了笃笃的声响。 真定公主转过脸,目光逼视过来:“是你告诉的四皇子,豫王私铸火器?” 苡灵心头咯噔一声,浑身都麻了。 小安子呀小安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不是说好了千万保密的吗? “说!”公主厉斥。 苡灵哆嗦了一下,模样可怜,但其实脑筋飞转,“您说什么?什么是火器?” 公主冷笑一声,朝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用刑。” 苡灵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嬷嬷朝自己扑了过来。一晃之间,被拦腰卡住,小屁屁一凉,人已经趴在了嬷嬷腿上。 紧接着,明晃晃的针包摊开在了眼前。 嬷嬷拈起一根针:“孩子你还是老实回话吧,若这绣花针扎进了肉里,遭罪的可不是奴婢。” 公主厉声:“本宫再问你,你为何要对付豫王?” 此时此刻,苡灵有点懵,一时搞不懂公主所作为何。人懵着,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她不说话,嬷嬷咬了咬牙, 照准了白腻的肉团子,一点点把针捻了进去…… 第231章 挨了两针,但反客为主 看她不哭,真定公主有点意外。 递给嬷嬷一个眼神,嬷嬷又拈起了一根针,下在了左边的肉团子上。 打着旋儿的往里拧,到底儿了,还掰了掰针,剜了剜里头的肉肉。 还是不哭,真定公主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撅起的小屁屁上,左右两边各带着一根针,只露个针头在外面。 皮薄肉嫩的,抖个不停。 再看小脸,那小脸憋得通红,紧紧咬着自己的小拳头。目光深邃悠远,像在紧急思考着对策…… 真定公主笑了一声,原来奶呼呼的外表之下,包的是个铁芯啊。 “好,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挺上几针。” 嬷嬷从鼻中呼出一口气,又拿起一根针来…… 这时候,苡灵捶了捶地板,眼神也活泛起来。一开口,语气十足犀利:“公主殿下想求人帮忙,就是这样的求法吗?真的很没有诚意啊!” 没错,咱们已经弄清楚公主的目的了! 真定公主大笑起来:“你还真的和其他孩子不同啊……” 苡灵猛吸了口气:“您也不必再试探我了,若有任何吩咐,尽管示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话说到这,连嬷嬷都是目光闪亮,很是钦佩这孩子的胆量与机智。 真定公主俯下腰,盯着苡灵的眸子:“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效力于本宫?” 苡灵点头:“愿意。” 公主眉尾一提:“哦?为何?” 苡灵直言不讳:“说不好听的,因利而聚。” 公主又是一阵大笑,腰都笑弯了。 听多了谄媚之言,奉迎之语,突然来个大实话当真是稀罕的很呐。非但不觉得难听,还颇为悦耳。 公主清清笑嗓,亲手把她臀上的两根针取了下来。 用帕子沾沾针口,还好,没刺出血来。 整理好了衣裳,苡灵坦然的跪在地上,等待公主发话。 公主看着她的小脸,慢慢启齿,“观南。本宫命你密切观察着观南的动向,弄清楚她与男子私会的日期,以及地点。” 苡灵心中清楚,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观南,而是豫王。她的政敌,豫王。 于是放心的说出了知道的消息:“三月初一,客院。但不保证那男子一定会来,因为尚有数日,兴许有变数也未可知。” “消息可准确?” “准确。” “你为何如此笃定?” “公主殿下,观南是我同门师姐,自有情分在。” 公主点头:“好,本宫会随时派人过来,与你交换消息的。”然后吩咐嬷嬷,“送她回去吧。” 临走前,公主又叫住了苡灵, 目光审视过来:“既然你说了,你我乃是因利而聚。等到利尽而散之时,本宫只等着看你如何完美退场。再提醒你一句,务必小心。本宫既然能赦免你,自然能处死你。” 苡灵恬笑道:“是,公主放心,灵儿惜命着呢。”然后又跪下,长拜于她,“多谢公主赦我出教坊之恩。” 人走了,公主看着那小小的背影,莫名的扬起了唇角。 一转眸,又看到了桌子上的小零食。 不禁岿然而叹,真是个玲珑八面,又不失真情的好孩子啊。也够有本事的,不知不觉当中,竟被她反客为主了!弄得本宫都得跟着她的节奏走…… 哈哈,有趣儿,当真有趣儿。 第232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看见师父,就一头扎进了怀里。 那个委屈哦,真想痛哭一场。可是眼泪都要漫出来了,又死命的憋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哭,若是哭了,师父一定会起疑的。 事情再大,也不过是苏家的事情,不该把师父牵扯进来。要保持冷静,面对接下来的大计划。 四绝君头回见娃这样,温柔的抚着头顶:“灵儿这是怎么了?被公主训斥了?” 苡灵吸了口气,扬起泪光盈盈的小脸:“没有,我想师父了。我发现,我是一个健忘的人,已经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忘记有多爱师父了。” 这小情话说的,直接把四绝君逗笑。 “灵儿若是男子,这世上的女子可要遭殃了。” “那可不……” 安置睡下,四绝君到底是起了疑。等她睡着,挑灯检查了身体,发现屁屁上有两个针孔,一左一右,扎的很深。 公主缘何刑讯这孩子?又为何刑讯完了,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当真蹊跷。 灵儿不说,就一定有苦衷,不如先观察一番。 可是后面观察了三天,却发现灵儿并未有任何异常。照常晨练,照常学习,照常帮自己忙前忙后。 三月初一的皈依法会就在眼前,清风观上下全部参与了进来, 忙到马不停蹄,也忙到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见灵儿一派如常,四绝君把心头的疑虑暂压,打算等法会结束,再好好的问一问她。 所谓皈依,就是众信徒香客,亲近玄门的第一步,类似西方的受洗。 皈依之后,成为居士,与拜师入门还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 因为道家往往是师父找徒弟,要合八字,打卦问祖师爷。 得了祖师爷的首肯,才进入三年的观察期,好比苡灵、称称,目前就处在这个阶段。 今次皈依法会,总共有一百多人报名参加。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有人是为了附庸风雅,有人是为了消灾祈福,更有人为了寻找心灵的依靠。 一百多个人啊,光是准备法衣法鞋就不是小活儿。 科仪完毕,还要参观道观,举行法会。日程表出来后,可谓是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一整日都要在忙碌当中度过了。 三月初一,辰时。 苡灵在山门处,为与会人员登记着花名册。 晨风和煦,道家髻上的飘带飞舞起来,不时的拂在桃花般的小脸上。小脸上的笑容礼貌周到,不懂她的人,是绝对发现不了里头暗藏杀机。 人员到齐,当最后一个人被云清领进大门之后, 苡灵看准了时机,见缝插针的溜回了道院,用提前偷来的钥匙把观南放了出来。 做戏要做足,自然要与观南拉扯一番,“今次帮了师姐大忙,师姐该怎么回报我呀?听说附近新开了家馆子,里头的烤鳗鱼可好吃了。” 观南拍了拍苡灵:“小意思,烤鳗鱼管够!” 苡灵笑的跟个小白花似的:“好勒,那我先去忙了。说好的,你只是出来透透气的,不许乱跑哦。” 观南先是假装答应,然后等苡灵走远了,便贼头贼脑的绕了远路,悄咪咪的来在了西北小门。 第233章 六杀 呜嘛嘛,呜嘛嘛…… 皈依仪式的礼乐声响天彻地,把整个清风观都灌满了。 与会人员当中,有个临期加进来的中年男子偷偷离了队,谎称内急,一点点摸进了客院。 客院东北角的那间客房里,观南和豫王共赴巫山云雨之后,刚刚从云端下来。 “还以为您今儿个不来了呢……” “怎能不来,南儿炽热如火,每次都把本王烫得难以自拔。相比之下,其他女子皆为木石人也。” “唉呀,真坏!” 豫王一脸满足,眼皮一沉想要睡着,可还是坚持着睁开了,“南儿,本王不能久留。你去把龙娘叫来,与她说说话就该走了。” 观南一嗤,背过脸去:“早就知道,您为了见郡主才来的。” 豫王乖哄道:“好啦,本王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忙完了这一阵,保证把你接回府去。” “哼,那我可听进去了。” 来了个吻别,观南探头探脑的离开了。 …… 那个偷偷溜进客院,藏在墙后的中年男子看到观南走了,握了握袖中的匕首。 热热的,黏黏的,适才发觉,手心里全是汗。 虽说今天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到底做了几十年的良民。事到跟前了,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浑身都在隐隐颤抖。 不成!不能再耽搁了! 想到儿子的死,男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进了客房,朝着正虚弱的豫王就是一顿猛刺…… 他本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的愤怒在此刻彻底爆发! 他圆瞪着一双眼,眼前全是蹭蹭的刀影和喷溅的鲜血。豫王嚎叫着四下躲藏,两个人很快缠斗在了一起。 没过多时, 潜伏在墙头上的探子瞧见两人双双倒在了血泊里,断定豫王非死即残,永远失去了夺嫡资格。满意的笑了笑,从墙头一跃而下,赶回公主府报信去了。 至于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公主彻底甩锅给了清风观。 她自信的以为,清风观一定会报官处理。自己只需稍加等待,豫王遇刺的消息就一定会飞速传来。 然而等啊等,没动静。到了转天早上,还是没动静。 一切安静如常,安静到公主发慌。不对呀,清风观里那么多人,怎么一个报官的也没有?地上大大咧咧的躺着两个,不可能没看见呀……” 公主这话撞到点子上了,还真的“没看见”。 在法会结束之前,地上的两个人全部被转移了。 从下面开始,事情就比较搞笑了—— 三月初一的夜, 镰刀一般的月亮挂在半空,空气微潮。 称称抱着一匹油布,来在了医堂南边的夹道。 夹道里有间屋子,屋里放着上回祖祖没用上的寿材。拿了油布过来,就是为了给寿材防潮。 刚把油布摊开,鼻中就钻进了一股血腥味…… 称称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寿材。 再鬼使神差的把盖子一拉,得,魂儿都吓飞了一半。 死人。 应该是死人吧? 在黑漆漆的夜里,那脸都显得煞白。 一阵飞跑,鞋都跑掉了一只,但突然,称称又折了回来。她化惊惧为愤怒,恨恨的看着棺中的死人,他奶奶的,敢死在祖祖的寿材里? 改明儿要是被人发现,整个清风观,连带祖祖在内,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护祖祖心切,称称也就胆大了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毁尸灭迹算了。 开棺验尸,看样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反正死也死了,没时间纠结死者是谁。 拿来一把锋利的刮刀,把他身上能刮的肉,全部刮了下来, 一条条的,用绳子串起,先挂在了一旁。远远看去,跟在晒腊肉似的。 反正天黑着,看不清红色的血液。减少了视觉冲击,也就不觉得太过恐怖了。 说到底,清风观专出狠人啊! 肉刮完了,尸体的重量就轻了,剩下的部分,有力气搬出来了。 现在,我们的新晋勇士,梅称称同学,搬着一副残缺不全的人体结构,挪到了一旁的草席上。 蹲下来,正研究该怎么大卸八块的时候,门口亮起了一双大眼睛! 第234章 清风观全员狠人 苡灵发现称称在处理尸体,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边走边感慨,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大呀。平时在众人面前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称称,如今也有这么狠戾的一面。 不过嘛,也对,当初窦采蓝那致命一脚,可是称称踢出来的。 本正缺个帮手呢,现在好了,有人接管了。 苡灵暂时退场,镜头给到称称。 称称蹲在地上,发觉分尸的办法不可行。快到熄灯时分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况且没有斩骨刀,自己的力气也不够。 想了又想,挂起来的肉条给了她灵感, 既然是制“腊肉”,那就烘干吧…… 从附近的杂物房找来了一些木炭,几个炭盆和竹篾。 点燃木炭,把竹篾罩上去,再把肉骨架搁到竹篾上。如此烘上一夜,尸体就脱水了,不会快速腐烂,传出尸臭了。 完毕之后,收好刮刀,脚步轻轻的离开了。 到了这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道院熄灯之后,虚谷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民间有句话,女大不中留,再留留成仇。既然观南对男女之事有兴趣,那不妨给她寻个道侣。瞧着楼台观的一个乾道就不错,不妨找人说和说和。 若是成了,还能经常见到孩子,也不必再和豫王厮混了。 想完了第一步,马上就想到了第二步。 给媒人的礼金和嫁妆可不是少数啊……想到这里,愈发头疼,从前怎么没想着提前准备呢! 账房的钱不能乱动,要是被发现了,职位肯定不保,脸面也要丢尽。 思前想后,打上了祖祖寿材的主意。 与其搁在那里落灰受潮,还不如先卖了折些现银,回头再给祖祖置办一副更好的就是。 点子一来,人就更躺不住了。 立马就得去看看寿材,心中担忧会不会被其他人提前卖了。 挑灯夜行,来在了清风观西北角。 那门没有配锁,轻巧的推开了。 当灯光照进室内的时候,虚谷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紧跟着,头晕,眼花,连连作呕…… 手软脚软的瘫在了地上少时,爬起来看了看人脸。 这一看,又出溜到地上了。 天呐,是豫王!他怎么死在这儿了! 虚谷子立马联想到了观南,不会是这孩子发现被豫王蒙骗,对他痛下杀手吧? 虚谷子完全有理由这样怀疑,前阵子还差点儿捂死苡灵呢。 想到这里,虚谷子瘫软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 跟称称一样的理由,都要保护至爱之人。 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替孩子善后吧。 人的思想有了支撑,头脑就会变得冷静。她登时发现,用木炭烘干尸体的办法还不错。 只肖一夜,纵使变不成肉干,也能大大的减轻重量。 于是,护女心切的虚谷子就在这里苦苦熬了一夜,等到第三遍鸡叫的时候,她驮起表层干燥的尸体,抄小路往后山走去。 远远看去,就跟背着个超大号木偶似的。 后山底下最近在搞绿化,要移栽几棵大银杏,于是早早的挖好了几个大洞。 选择了最隐蔽的那个,把尸体扔了进去。 划烂了尸体的脸皮,再填上两尺厚的黄土,一脚一脚的踩实了。 差不多了,今儿就先忙到这儿吧,后续要是想起了更好的处理办法,再挪走也简单。 虚谷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拖着一副疲惫的身躯回房了。 事情到这儿就完了吗?还没完。 掌门跟个猴似的,作息混乱。是夜喝了几杯浓茶,又睡不着了,凌晨时分还在云阶上打拳。 刚坐下歇歇,就瞧见有个人在山底下忙活。 这本来就是个小山头,看啥都比较清楚。只不过天还黑着,搞不懂她在干啥。 但通过体态,已然知道是虚谷子了。 等人走了,掌门蹦蹦跶跶的来到了山下,跳进坑里一刨,刨出个尸首来。 好家伙的,掌门当场比了个赞! 咱们清风观真是卧虎藏龙啊,连虚谷子都敢犯事了~ 再细看尸体,面目全非,肉也没了!好乖乖嘞,不会给剔下来,炒了一锅拆骨肉吧! 那可是湖南名菜,贼拉香! 掌门咂吧着嘴,研究了一会儿。通过破烂的脸皮,还是认出了死者是谁。 再瞧尸体的破坏程度,应该不是虚谷子一个人干的,毕竟昨天晚上还和她说了一会子的话。这从屠宰到割肉,再到烘干,几道工序下来,她哪有这么多时间啊。 啧啧啧,我家门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果真没有叫本座失望。 掌门怀着钦佩之情,第三次把尸体转移,拖上了后山。 点燃丹炉,一整个丢了进去。 只需炼化三日,新的舍利子就有咯! 第235章 香炉炸了 三月初二,清晨的斋堂里头,飘着一股讳莫如深的气息。 每个人都脸色沉沉,一语不发,安静的吃着早饭。 从前也不这样呀,掌门饶有兴味的扫视了一圈,感觉每个人都跟没睡醒似的。于是蔫着坏,叹了一句: “看来昨夜,你们都累着了。” 这话一出,差点把大家伙噎死。但都拼命稳住,默默把喉头的粥咽了下去。 云清有点心虚,难道昨夜俺们几个商量的事被掌门知道了? 于是笑吟吟的附和道:“是呀掌门,昨儿忙了一天法会,累过头了,都累到晚上睡不着觉了。” 掌门一咝,这也没点你呀,你咋还自爆了呢? 都是狼崽子啊,还有没有一个能叫本座省心的! 厨子这时候也在门外挠头,平时这个点喂狗,它都能把盆吃了,今儿是咋回事,大黄怎么一点都不饿呢? 人家大黄是真不饿,昨夜被称称投喂了好多精肉,加餐了呢。 至于其他的下等肉,喂鹰的喂鹰,喂鱼的喂鱼,没浪费。 斋堂里头,大家约莫吃了个六七分饱,都早早的搁了筷子。不在这儿坐着了,怪难受的。 各自离席,各自办事,也都找准时机回了一趟秘密基地。 瞧见秘密基地大变样,也都心有灵犀的没说啥。 起初肯定觉得离奇,怎么会凭空消失呢。但慢慢的,也都猜到了一二。到底是同门,关键时刻拧成了一股绳。 称称把现场归置妥当,虚谷子算是再也不敢打寿材的主意了,而掌门不时的看着丹炉的火候,确保一切平顺无虞。 眼看要尘埃落定,唯有苡灵心中还留着一个大大的疑问。 刺客的尸体呢? 昨儿用一辆板车,先挪走了豫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藏进棺中。 再回到客院,刺客就不见了,满地的鲜血也被打扫干净了。 难道是师父干的? 可苡灵不敢问师父,只敢悄咪咪的观察师父的神色。 但到了正事上,四绝君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角色,观察了整整一天,也始终确定不下来。 不过一切风平浪静,至少让苡灵明确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是谁干的,都是在诚心帮助自己,也在诚心帮助清风观。 公主的如意算盘终归是打错了,还想叫清风观给她擦屁股呢。 出家人是慈悲为怀,可也绝对不干替人背黑锅的事。苡灵心中暗嘲,既然您等着看我如何完美退场,这不给您露了一手么~ 又过了一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每逢节日,香客就比较多。山门一开,争着烧头香的人就哗啦啦涌入进来,一个赛一个的跑得快。 天地炉旁,几个小家伙被虚谷子喊过来照看香摊,“好好卖香喔,给我冲冲业绩!钱可别给人家找错了!” “您放心吧,我们识数!”苡灵,称称,玄灯,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今儿的香可不愁卖,没过多久,旗杆子一样的高香就被扛走了好几个,金元宝都是论袋卖的。啥玩意都一股脑的,可劲儿往炉里扔。 那个青烟缭绕,乌烟瘴气,熏得仨孩子睁不开眼。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嘭的一声——香炉炸了! …… 铜片和烟灰往四面炸来,跟爆破现场似的。仨孩子啊的一声,连忙躲到了桌子底下。 香客们也吓坏了,跟着四下逃窜。 当仨孩子被师父们扒出来的时候,满头是灰的苡灵发出了灵魂叩问, “我的天呐,这是许了多大的愿啊,香炉都炸了!” 第236章 我梦见我杀了师父 刚说完这句俏皮话,苡灵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她看见了水,喷泉一般,从炸裂的地面汩汩涌出,很快就流到了自己的脚边。 恐惧的退后了两步,水还是以涨潮的速度没过了膝盖, 一晃之间,整个人咚的一声,如坠深海…… 落水的人,有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落水了。 时间变慢,画面凝滞,抬起眼,是飘荡荡的天。四周看,是碧蓝蓝的水,什么都变成了水的颜色。 也许有人会拼命挣扎,但此刻的苡灵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之中。 有如风吹柳絮,无悲无喜。 不知下降了多久,苡灵猛一转身,看见了水底之下,罩着一片荒城。 像只鱼儿一般,摆摆腿,就能够穿梭在一片片残垣断瓦之间了。 清风观下面是水?水下面是被淹没的古城? 可当她意识到,这片建筑群跟清风观一模一样的时候,那颗无悲无喜的心便骤然一紧,眼角的泪滴就像气泡泡,咕噜噜的炸裂在了视野中。 游啊游,好似漫无目的,又好似有所感召。 苡灵游出了清风观的地界,来到了她曾经降落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站,鸳鸯桥上。 她踩在桥栏上,再度望天。 感觉这里的水层薄了很多,于是奋力一跃,像只小鱼跃出了水面。意外的,看见了从前的那个世界。 如今方知,何故穿越而来。 那一日为救一只小猫,爬上了一棵树。在捉到小猫的那一刻无意失足,猫与人双双落入湖中。 湖水成了穿越的介质,而小猫,便是目前养的那只银枪小猫了。 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整个人被沉重的宿命感紧紧包裹。 轻盈的身子顿时有了千斤重,再度往水底坠去。 又一晃,她看见了六个人…… 这六个人保持着死前的样貌,稀稀落落的站在苡灵面前。 苡灵紧张的看着他们,默默攥紧拳头。 而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对着苡灵笑,阴森可怖的笑。 张山说,姑娘,你真是好身手,能将我一击毙命。 豫王说,苏小姐,当我被藏进棺中的时候,尚有一息,是你掐断了我最后的生机。 荣康还是一副纨绔模样,他抱着蹴鞠,笑出了他的大板牙。小贱婢,连颜台都是你的棋子,你真的厉害。 黑着一张脸的董萍萍依旧目色阴鸷,原来,海萌背后的人是你。 苏无忧看了看苡灵,没说话,揣着两手蹲到了地上。 跟着,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蓦地爆发出了狰狞的笑声。 站在最后方的窦采蓝走上前来,她的一身蓝衣漾开了蓝色的花。 他们笑,用夸张的大嘴笑, “苏苡灵,杀了我们,你还能逃出生天,一定很得意吧?” “可是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也许你改变了一些事情,可你终归改变不了自己的宿命。” “你知道吗?下一个被你杀掉的人,是你师父!” “哈哈哈,是你师父,是你师父……” 苡灵眼仁一竖,目露凶光:“胡说!你们六个死鬼,赶快滚回你们的阿鼻地狱去吧!要不然,我就再杀一遍!” 一说地狱,仿佛有红莲业火开在了六个人的脚下。 在他们的幻形焚尽之前,窦采蓝盯着苡灵的眸子,悠悠然唱了两行诗出来: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这像一句谶语,扎入了苡灵的脑中。 更像一句诅咒,种在了苡灵的心间。 苡灵捂着耳朵,在他们消失之际,自己也跟着天晕地旋…… ———— 是痛哭着醒来的,醒来之际,苡灵已然以泪洗面。 睁开了泪水迷蒙的双眼,发现师父就在眼前,她抱紧了师父的脖子,像是只快要破碎的小兽:“我梦见我杀了师父,我梦见我杀了师父!” 四绝君身子一震,峨眉微蹙。 但很快微笑着,用一双温柔手轻抚着孩子:“不怕,只是做噩梦了。香炉的碎片砸到了灵儿脑袋,晕过去整整半日呢。” 苡灵摸摸额头,确实缠着绷带,可是余惊未定,一时间无法自适,竟慌乱的吻上了师父的唇。 四绝君一惊,愤怒的推开了苡灵, “灵儿!你做什么?!” 苡灵呜的一声,马上与师父道歉:“对不起师父,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四绝君压着怒火,双颊发红:“为师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任何出格的举止,就莫再喊我师父了。” 苡灵甩着脸上的泪:“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是太害怕失去师父了……” 说着话,抽噎连连,继续哭成了泪人。 四绝君呼出一口气,瞧着孩子哭的可怜,跟个只会哭的小哭包似的,心头的火气也就渐渐散了。 罢了,只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呢? 小玄灯也曾说过,要亲亲师父的小嘴嘴呢。孩子们不过是学着大人,来表达感情而已。 何况这世上的感情,谁能保证不掺杂一丝其他呢? 于是整理了情绪,把娃抱进怀里, “好啦,不哭了,是师父太疾言厉色了。做个梦把我们吓成这样,快跟师父讲讲为什么吧~” 第237章 为师会带你一点点赎罪 哼唧虫还是没敢把实话和盘托出,“梦里,就是梦里有人说,我会杀掉师父,呜呜呜……” 四绝君眉尾挑起:“那师父倒要问问了,灵儿身上的两个针孔是怎么来的?会不会和这场噩梦存在着什么关联呢?” 小家伙心肝一颤,“您看到了?” 四绝君点头:“看到了,绣花针比针灸用的银针粗上数倍,自然看的清楚,也看到你前日的衣袍上隐有血迹。都这个时候了,灵儿还打算继续瞒着师父吗?若再不坦白,为师真的要怀疑,当初收下你乃是错事一桩了。” 师父像是长了一只天眼,小孩有点招架不住了, 这才支支吾吾的把公主的计划告诉了师父,并尽量把自己往外摘,“是公主逼我的,我也只是负责提供情报。后来,刺客和豫王就同归于尽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想到豫王死在清风观后患无穷,就打乱了公主的原定计划,把豫王的尸体转移到祖祖的寿材里去了。可等到转天再去看,什么都没了。” 四绝君眼波一转,怪不得前天夜里,虚谷子彻夜未归。这两日掌门又闭门不出,炼起了什么丹药。 前后这么一串,也就差不多把每个人的心境与立场弄清楚了。 还真是歪打正着,颇为戏剧! 四绝君不禁发笑:“大雪无痕,雁过无声,灵儿的后手当真厉害。恐怕公主都没有料到这一招,时下正在府中疑惑呢。” 说起公主,苡灵的情绪比较稳定:“我现在不怕公主,就算最后没按照她的路子来,可她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再找我麻烦,徒增事端。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四绝君一嗤:“小魔头!” 苡灵抬起眼睛,小眼神颤颤悠悠的,“可是师父,刺客的尸体也不见了,是您处理的吗?” 四绝君轻声:“不是为师。” 苡灵紧蹙眉头:“那能是谁呢……难道,是大师伯那帮人?我瞅着她们几个也是一脸疲惫,满腹心事的模样。” 四绝君盯着苡灵的眸子:“所以,灵儿梦见豫王了。他在梦里说,你会杀害为师。” 苡灵点点头,没敢提其他五个,但四绝君早已心中有数。然后,似笑非笑的拿话点她: “真是做贼心虚呀,现在都有人命在手了,连为师都有点害怕灵儿了。况且如此轻车熟路,不像是第一次沾惹人命呀……” 一听这话,小孩又颓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见她慌乱,四绝君悠然而叹:“苏娘子方才来信了,说三日后过来接你。出了这样的大事,还是告诉她一声比较好吧。” 小孩立马哭出声:“师父不要,她会打死我的!” 四绝君侧目:“不要?那对于你犯下的恶行,该怎么赎罪呢?不要与为师说你情非得已,身不由己。你的性情之中,本就有乖戾横暴的一面。正像是种子遇土,生根有芽。” 小孩哀求着,鼻涕泡泡吹了老大,“求您别说,千万别说。只要不说,灵儿保证以后慢慢赎罪,都听师父的。” 其实苡灵心里清楚,如果没有师父这个缓冲在,每天都在家的话,自己的性格那可是要跟阿娘天雷勾地火了! 四绝君一脸正色:“好,姑且再信你一次。今次只允许归家十日,等到下次回清风观,为师会带你一点点赎罪!” 第238章 观南发现被苡灵利用 只允许归家十日的话,四绝君也对苏献音说了。 “不知为何,灵儿每次从家中回来,就会带着一身的坏习惯。而贫道每次将将把她更正过来,娘子就要来接了,如此这般循环下去,怎是个办法?” 苏献音笑的明媚:“家中有阿嬷还有奶娘,一来岁数大了,二来都是些没见识的民妇,对孩子难免过于宠爱了些。今次我必然留心,不叫她蹬鼻子上脸。” 四绝君抿笑:“说好了,十日。” 苏献音爽脆答应:“成,十日就十日,时间长了,我都得折寿!真是有劳道长了!” 给清风观捐了不少的香油钱,苏献音才带着娃回家。 今次见到阿娘,娃有点认生,掰着指头算算,又快两个月没见了。 见娃不出声,苏献音凤眸一斜,坏笑着问道:“听说前阵子淘气的很,要引雷下来,被师父打屁屁了?” 苡灵唰地一下红了脸。 苏献音继续使坏:“跟娘说说,师父是怎么打的?” 苡灵臊的脸都没处搁:“没有没有,没打没打。” 苏献音大笑着把娃撸进怀里,“还是师父的管教有效果呀,我们灵儿看起来老实多了,把娘搞的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婆子在一旁噘着嘴:“管的太严也不好,孩子都不活泼了。要不以后不去清风观了,好好的,挨人家的打,还不叫奶娘跟着喂奶。” 苏献音啧的一声,“就惯着吧,不出三天,保管上房。” 一圈人正笑着呢,百里玉快马加鞭的过来了,带着一脸的焦急:“献音,这几日在哪儿都找不见豫王。这刚定了契,他不会要毁约吧?” 苏献音目色一凝:“府中和田庄,都找过了吗?” 百里玉叹着气:“各处都找遍了。他的小厮说,六日前王爷独身一人出了门,不叫任何人跟着,至今未归。” 苏献音很是疑惑:“这倒奇了。” 说着话,祈远也来了,同样是一脸的焦急,“献音,百里,与豫王的生意立马停掉,外头出事了!” 两人大惊:“何事?” 祈远低声:“真定公主和四皇子联合上书,控告豫王私铸火器。禁卫军刚刚查抄了西山苹果园,果真在山坳里头发现了火器作坊,光是火炮,就缴获了二十余架。” 苏献音和百里玉面面相觑,“这……怪不得找不到人,难不成是畏罪潜逃了?” 祈远凝眉:“说不好,时下大理寺正在全力缉拿。” 苡灵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公主还是很高明的嘛,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豫王是畏罪潜逃了。 是夜,暖风习习。 清风观里,一派和谐的假象。 李龙娘突然想起件事儿,跑到道院里找观南。 “观南,你初一那天远远朝我招手,是不是我父王来了?” 观南眼睛一瞥,呵呵,那天叫你过来你不来,现在还问个毛。被你知道了,还不得告诉所有人,我勾引你爹啊。 过期不候,没有承认的必要:“谁朝你招手了,你看错了吧。” 李龙娘皱着眉头:“这不对呀……你明明就是朝我招手。我承认,那天我不想理你,以为没好事。可刚才突然想起来,应该是父王来了。” 观南不耐烦起来:“说了不是就不是。” 撂下这话,拂袖走人。 刚一进屋,迎脸撞见了师父。虚谷子故意偷听了她们的谈话,时下眼含热泪,面庞抽搐。 二话不说,抓住观南就往湖边走去。 湖边夜来无人,方便说话。到地儿了,虚谷子牙齿发颤的问道,“孩子,豫王真是你杀的呀?” 紧接着,两人就在黑夜里扯成了一团…… 哭完了,闹完了,慢慢冷静下来之后,师徒两个算是彻彻底底把话说开了。 虚谷子攥住观南的手,“孩子,事已至此,回天乏术。虽说不是你杀的,咱也不知道他为啥会死,可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为你而来,你终归是脱不了干系的。趁现在还没有事发,你逃吧。” 观南抹了把泪:“师父,我能逃到哪儿去?” 虚谷子:“去南边,我有个旧交在深山里头筑了个小观。环境虽说差点,可主要是安全。等你落了脚,我立马就寻你去。” 观南满腔忧愤:“我不去!我才不要在深山野地里当孤魂野鬼!” 虚谷子双眼通红,人都快要崩溃了:“那你说,你怎么办!” 观南望着茫茫夜色,呆愣了少时,冷不丁想起了苡灵的一颦一簇,忽然间全身冰凉, “师父,我好像被苏苡灵利用了……” 第239章 崽被告状,崽欲惨 夕阳烧红,把城墙都映的老了几岁。 衣衫褴褛的苏无鹤背着个破包,一步一步,出现在眼前的晚霞天里。他朝着迎接他的人歪头一笑,眉目俊朗,精神焕发。 “哥哥回来了!” 苏家人沸腾起来,冲上前去,就连跟在最后头的阿恒都激动到悄悄流泪。 接风洗尘,一家上下喜不自胜。 晚间的座谈会持续到了凌晨,直把这些年没说的话,一股脑的倒了个遍。 苡灵紧紧的贴着哥哥,把所有的宝贝零食都拿给了哥哥, 乖巧的像只撒娇卖痴的小猫,连说话的声音都跟三岁娃娃似的~ 鸡都叫了,也该睡了,阿恒含羞的走到苏无鹤面前,“阿郎,我来服侍您安置吧?” 苏无鹤噗的一声,朝苏献音挤了挤眼,“我说姑姑,您想的也太周到了,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堂堂正正的搂住阿恒,往燕巢里去了。 苡灵一愣,小声叹道:“哥哥好像挺会泡妞的……” 苏献音捏捏小脸蛋:“那是,他打小啊,屁股后头都跟着一群姑娘,比隔壁颜台小哥厉害的多。” 一夜安睡。 转过天来,这群小辈风风火火的逛庙会去了,只剩苏献音在家批公文。 在这个时候,虚谷子带着观南登门了。 苏献音热情招待:“道长前来,所为何事?是不是灵儿的师父托您捎话过来的?” 虚谷子郑重说道:“非也,是贫道有大事相商。” 这师徒俩呢,在屋里合计了一天一夜,最终决定叫苏家给观南负责。 虚谷子殷殷切切的说道,苏娘子,您可得救救观南! 坊间传言,豫王自打初一那天就消失了。 按这个时间算,他最后来的地方是清风观,最后见的人是观南。而您家灵儿,与此事有脱不开的关系…… …… 这上头要是查过来,观南就完了!灵儿也有嫌疑呀!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虚谷子细细碎碎的说了半晌。 苏献音听罢了俩人的话,凤眸微压,朱唇轻抿:“常言道,做贼心虚,二位便是如此。豫王不是消失了,而是畏罪潜逃了。” “什么?畏罪潜逃?”两人一脸震惊。 苏献音轻轻点头:“对,畏罪潜逃。不妨透个信儿给你们,豫王涉嫌谋反,已被圣人下旨缉拿。而今遍处找不到人,不是畏罪潜逃还能是什么?” 听了这话,两人长舒了一口气。 天呐,刚才差点说秃噜嘴! 这要真把豫王死在清风观的事说出来,可就成了不打自招了! 苏献音接着说道:“纵使查到豫王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清风观,那又如何?龙娘小郡主在清风观出家,临走前看看女儿,岂非人之常情?” 一通话说罢,两人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观南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对呀!苏娘子所言有理,他只是来看望郡主的,与我何干呐!” 苏献音点头:“正是如此。你顶多算是个传话的人,通知郡主去见她爹罢了,有何惶恐之处?至于三月初一的幽会,无人亲眼看到吧?” “无有无有,那时候客院一个人也没有。” 苏献音朝二人眉眼一弯,此处无声胜有声。 观南笑了,笑的开心,颇像个被哄好的二傻子。虚谷子也是一脸喜色,“多谢娘子提点,多谢娘子提点呀!” 苏献音给两人添上一杯茶:“至于灵儿,这孩子我了解,平素里有吃有玩的就成了,没有那么多的歪心思。好端端的,利用小道长做什么?自然了,有些好管闲事,不忍看师姐在房中禁足,这才惹人怀疑。二位放心,等她回来,我必然好生管教一番。” 虚谷子脸上讪讪的:“是误会,应该是误会。今天真是叨扰娘子了,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苏献音笑着站起身:“那今后若有什么事情,二位还是过来说一声的好。” “好,好。” 送走了她们,苏献音立马掉了脸子。 这两人来势汹汹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一听到豫王畏罪潜逃了,又如逢大赦般松了口气。 必是内有隐情…… 又或者,豫王在清风观里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处,苏献音脑子一嗡,冷汗都下来了。 这个孽障,回来非要好好审审她不成! 第240章 屁股我不要了! 孩子们高高兴兴的从庙会回来了,人手一个大风筝,欢闹着明天去踏青放风筝呢~ 苏献音先不和苡灵对视,打发苏无鹤他们再去和君楼一趟,买些时兴果子回来。然后眉开眼笑的拉住崽的手,“灵儿,娘有好东西给你。” 进来卧室,把门一锁。 灵儿看到床上有柄折扇,当场就蹦了起来:“不活了,我不活了,在哪里都要挨打,我还活着干什么,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啊……” 其实嘞,这并不是准备用来打她的工具,只是苏献音的把件罢了。 不过呢,解题过程虽错,答案却对。 苏献音掩唇大笑,“哈哈哈,看来真的做坏事了,猜到自己要挨打了。” 灵儿气呼呼的,把自己的小屁屁脱出来,一股脑趴到了床沿儿上:“屁股我也不要了,你们拿去吧!随便打,随便打,我不要了总成吧!” 说着话,嘤嘤嘤嘤,哭了起来。 笑到浑身发抖的苏献音坐到床上,伸手抚向了娃的屁屁。一着肉,这个细腻嫩滑,都不舍得把手挪开了~ “想用咸鱼躺来对付娘,又学精了。”苏献音挑着眉毛,五指弹动,弹着她的肉肉。 灵儿咬着手指,傲娇的仰着小脑袋,“快打呀,不要再拖了,给我个痛快吧!” 苏献音又是一阵笑,然后目色一凛,用扇柄子狠狠的抽了一下! 呵,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一点,还敢跟为娘耍心眼子。 崽子一个哆嗦,瞬时收了声,惊讶到不会哭了……没想到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反套路了。 苏献音笑盈盈的:“是你要打的哦,娘最喜欢成人之美了,还要吗?” 娃的小嘴一瘪,金豆豆又掉了下来。看得出来,这回是真哭。 “娘问你,还要吗?!” “呜哇……” 苏献音呼出一口气,把娃拖进怀里抱住,用手指给她拭着泪:“就没说要打你,你闹什么闹?” 娃灰心丧气,抽抽搭搭:“反正早不打,晚也要打,躲不过这一遭的,早死早超生。” “那娘倒要问你了,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挨打呢?” “那哪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呗。” 苏献音又被逗笑了,还会引经据典了呢,有进步啊。 这一时微笑,一时严肃,灵儿已经被整的七上八下了。虽然被抱在怀里,揉着屁屁,可那动作节奏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松弛的意味。种种直觉告诉自己,这不是安抚,而是要正式进入审问阶段了。 果不其然,娘开口了,切入正题:“今天,虚谷子和观南来了。” 灵儿闭了闭眼,不想说话。 苏献音表面上平声静气,但内中山雨欲来:“她们说了,豫王。” 先不把话说全,故意诈她。 见灵儿还是不出声,苏献音眉眼如刀,从喉腔中哼出了一个字——“嗯?” 这一声质问,几乎把孩子的肉都削掉一片,就要破防了。 小孩也累啊,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是,她是因为各种原因,或直接或间接的杀死了六个人,可哪一次不是情势所逼呢? 一股肃杀的冷空气钻进鼻子,小孩身子一抖,眼神发直, 然后冷冷清清的说道:“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没有人理解我。早知道这么累,我就不管了。” 听了这话,苏献音急怒攻心,猛猛地甩来了一巴掌…… 第241章 混合双打(上) 孩子灵敏呀,胳膊肘一挡,咻地一下从怀里蹿了出去。 苏献音没打着,反震的自己手掌生疼,心里更是窝了一团火! 去捉崽子,崽子靠着大衣柜直蹦跶,瞪着两只大眼睛朝娘亲吼道:“你对我不好,等你老了我不养你!反正你能指望上的人只有我了,要是能生别的孩子,早就生啦!” 苏献音点着头:“成成成,等我老了,你就把我扔大街上去,反正我不嫌丢人!” 崽子蹦了老高:“还是好好想想吧,以免到时候后悔!” 苏献音气笑了:“不后悔,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还是先把你掐死算了!” 崽子吐吐舌头,晃着脖子:“来掐呀,来掐呀,掐死了我,你的名声也完了!” 苏献音目光一凝,意识到这熊孩子在想什么。 身后有师父仰仗,只需在家混上十天就过关了。纵使再把她屁股打烂一回,回头一见师父,又要和师父亲亲贴贴诉说委屈了,自己反倒成了坏人。这教育孩子,往往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几个月来,自己尽成唱红脸的了,好人全叫她师父当了去! 呵,今天非叫她知道,有师父在也不是万能的。 想到这里,苏献音打开了门,呼唤小蝶过来,“小蝶,去清风观把四绝道长请来,就说这孩子我管不了了。” 小蝶应声,撒腿便去,不带思索的。 半个时辰后,四绝君抵达苏家。 穿过前院,来在后寝,一推门,就见灵儿缩在墙角,苏娘子坐在床上,两下里一言不发的对峙着。 了解完情况后,四绝君峨眉轻扬:“既然灵儿说了,直管打来,给个痛快,娘子怎能不全了孩子的心意呢?” 苏献音故作恍然大悟貌:“对呀!方才打了一下就收手了,是我的不是。那现在还等什么,打吧!那……谁先来呀?” 四绝君笑了一声:“必然是贫道先来。孩子更多时间生活在清风观中,今日对娘子大不敬,实属贫道教导无方。于情于理,自该匹马当先。” 然后目光一转,看向灵儿,“灵儿,自觉些,伏到师父膝上。若等到为师去拿你,可就责的重了。” 小孩紧紧抱着墙,直想往墙里头钻,那个尴尬啊! 刚刚要是努努力,应该能打得过娘亲,可现在是真的打不过师父啊…… 又见师父眉峰一挑,小孩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身子一软,顺着墙滑了下来。缩回墙角抱成一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苏献音眉飞色舞的看着四绝君:“她还是怕你呀。” 四绝君抿着笑,起身把灵儿抱了过来,像是从墙角掂过来一只浑身僵硬,无可奈何的小猫。 放到膝上,剥出屁屁,灵巧的十指在腰间和大腿上游走着,一点点把掀开的衣裤折好。 苏献音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切,有人替自己管孩子当坏人的感觉十分美好。 “有戒尺或竹片吗?” 苏献音还没说话,藏在门外的小蝶率先出声了,“有有,都有,我都给您拿来哈,您挑选使用。” 小蝶又一溜烟的去了, 四绝君一手把孩子上身夹好,一手抚在屁屁上。拍了拍,明面上是告诉她做好准备,实际上是提醒她还有最后一次赦免的机会:“受责之前,灵儿还有什么话(遗言)要说吗?” 小孩现在面朝地板,双手攥拳,小脸涨红! 要纯粹是师父要罚,一定会认错讨饶。可现在是恶棍娘亲拐着师父打自己,那就一定要较量到底!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啊! 【周末大放送。没吃饱的宝子们可点击五星书评按钮,或礼物按钮,给发动机加油助力!!比芯芯】 第242章 混合双打(中) 【嘻嘻嘻,今天宝子们表现不错,添了几个评分,加更一章。】 腰间的小孩轻轻蠕动,有点像小虫子。 由于紧张,小屁屁还不时一拱一拱的,看得人心潮泛滥。 四绝君跟苏献音比了个口型,“其实她怕……” 苏献音掩唇窃笑,脸都笑红了。 尽职尽责的苏小蝶抱来了一大堆工具,尺子板子,竹片竹棍,甚至还特意薅了两根柳条过来。 四绝君打眼一扫,觉得柳条新鲜的很,还冒着汁水,韧劲十足。 拈起一根,在半空里甩了甩,“就这个吧,伤皮不伤肉,纵使打到开花,明儿也走得动路。” 这话呢,其实是说给苏献音听的。 既然您舍得拉下面子,请贫道过来当坏人,那贫道也没有吝啬的道理。 就是要委屈一下孩子了,可为师也不得不这样做。这尘世里头,讲究天地君亲师,双亲排在师父之前,为师也算是身体力行的告诉你,逾越人伦法度的代价。 夹稳孩子的腿,一丝不紊的抽打下去。 细柳条划出了绿色的影子,咻地一下,就吃进了肉里。 不轻,皮肉先是泛起一道白痕,紧接着就肿胀起来,成了一条红线。 小孩猛噎了一口气在喉中,平生头一回尝到细柳条的滋味。 若说从前的板子尺子是香辣干辣,这回可是麻辣口的…… 第二下,第三下,四绝君只管心平气和的打,苏献音只管默不作声的看。 沙沙沙,节奏不疾不徐,有条有理。 小孩虽没大哭,可噎在喉中的惨叫声就要呼之欲出了。要是细细的听,会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哼唧声,凄惨的像一只找不到奶的幼兽。 眼泪在小孩的眼眶中打转,这痛苦漫长又看不到头。 但胸中那口气还在,就憋着,死死憋着,不蒸馒头还要争口气呢! 苏献音歪着头,知道她还在死撑, 于是笑着谑道:“道长打的好,就得这样,把她当成一团肉来打,不把她当人!” 这句话算是彻底把孩子气哭了, 苡灵扬起脑袋,流着一脸泪恨恨的看着苏献音,嘴唇都要咬破,“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畜生才会生畜生!” 两个大人一愣,空气都凝固起来。 四绝君摇了摇头,这孩子不把她屁股打烂,算是对不起她说的话了。 若说刚才只用了三分力,现在一下子涨到七分! 一鞭下去,血珠冒起! 苡灵浑身一拧,感觉自己真的不是人了,被剥夺了人格一般,任人宰割! 她想咒骂,想说理,想呼救,可是四绝君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连续的抽打又快又狠,上一鞭的疼痛还没消化,下一鞭又紧跟着来临…… 小孩四脚乱踢,疯狂的挣扎是痛哭的前奏。 谁都知道,她离崩塌只剩一线。可她还是倔强到底,拼命把最后一线拖到最后。 原本白玉无瑕的小屁股已经鞭痕累累,红色的血线纵横交错。裂了薄皮,滚出的血珠子越来越多! 挣扎不动的苡灵像在泥地里打滚,在心防崩塌的前一刻,她拼尽全力的喊道, “师父,你打死我吧!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第243章 混合双打(下) 这句话直接把苏献音干哭。 她觉得她才十三岁啊,明明正是需要娘的时候,可突然之间就管不住了,不依赖自己了。不行了,不中了,自己输了,要退位让贤了。 娃也哭,疼哭气哭,伤心的哭,绝不服输的哭。 四绝君停了手,一时间亦是泪眼婆娑,缓缓地抚着孩子的背,声音清冷的说道:“灵儿可知,月满则亏,情深不寿。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你仗着有师父在,便敢对娘亲不亲不敬,忤逆于她。若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害死为师了……” 苡灵嘎的一下收了声,被师父的话吓到浑身发抖。 她带着一脸泪看向师父,顾不得伤痕累累的屁屁。小脸发青,着实被这话吓坏了。 她颤颤巍巍,摇了摇头:“师父别哭,别哭,都是我的错,您别再伤心了……” 四绝君不去看她,自顾垂泪。 小孩哆哆嗦嗦的拉着师父的袖子,然后突然意识到应该给娘亲道歉。 接着,就带着个流血的屁屁,跪在了苏献音面前。 “娘亲也别哭了,灵儿给您磕头。” 咚咚两个响头磕在地上,表面上是在道歉,内心里却在祈祷师父说的话永远不会成真。 苏献音抹着泪,有点想扶孩子,可浑身都没有力气。 大人们就是这样,不轻易哭,可一旦哭了,绝没有小孩子好的那么快。 眼看磕头也没用了,小孩吓得两眼发直,再也不犟了,小嘴里细细碎碎的,全是哀求,“我错了,娘亲和师父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四绝君率先缓过来神,拭掉了眼角的泪滴后,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也是可怜的很,血珠都抹到了地上。 把她放趴到床上清理伤口,虽说破了皮,但柳条细的很,只是薄薄的一层伤罢了,很快就好。 苏献音也把脸擦干,在一旁帮起手来。 三个人默默的,处理起了身心灵上的各路伤痕。 上药的时候很疼,可小孩不敢哭。因为担心自己没有被原谅,所以连哭都不敢哭了。就一直咬牙挺着,身子颤抖不止。 完事了,还小心翼翼的,向师父和娘亲投来央求的目光……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各自伸出一只手去,抚住孩子的脑瓜。 “好了,只要你知错能改,师父怎会和你计较呢。” 苏献音给孩子掖着被子,“乖乖哭累了,就睡一会儿吧,阿娘和师父出去说说话。” 知道自己被原谅了,小孩滑下了释然的眼泪。 乖巧的嗯了一声,谨慎的惹人生怜,好像再多说一个字,这份原谅就会被撤回似的~~ 阖上屋门,苏献音带着四绝君来在了花厅。 晚饭时分将近,婆子她们一直在厨房忙活着,便也错过了这场纷闹。 四绝君在认真思考过后,把真定公主利用苡灵,刺杀豫王的事情告诉了苏献音。 “灵儿今日之所以倔强到底,其发心未必差呀。这种事情,到底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苏献音叹了口气,始才知道,小小的孩子,承受的并不比大人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