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殿下追妻火葬场》 第1页 《重生后,殿下火葬场》作者:啃菠萝的猫【完结】 文案: 国宴上,沈惊墨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与宋歧的婚约。 成亲三年,沈惊墨被冷落了三年。 宋歧怨他,恨他,粗暴的占有他,从不给他好脸色。 沈惊墨始终甘之如饴,任他骂任他罚,偷偷伤心过后仍是对男人无微不至,伺候梳发,洗手做羹,吟诗解闷...... 三年如一日,许是被诚心所动,亦或是某次遇难,沈惊墨拿命给宋歧挡箭。宋歧看他的眼神不再嫌恶,态度也比之前温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惊墨恶劣地想,若是能换来宋歧喜欢,他愿意为宋歧多挨几箭。 很快,机会来了。 他的心口插着箭羽,鲜血洇湿了胸前的衣物,没有上次挡箭的惊慌与开心,心口好疼好疼。 泪水模煳了眼睛,沈惊墨依旧能从男人高大俊逸的身形,辨别出朝他射箭的是宋歧。 …… 许是上天垂爱,沈惊墨重生了。 这一世,沈惊墨不再缠着宋歧,他把自己武装得浑身是刺,也不再渴望有人会爱他。 他却倏然发现,上辈子对他爱答不理的宋歧,这辈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会亲手熬羹汤,会逗他笑,会在他入梦魇后紧紧握住他的手,会在众人嘲讽他时站出来保护他...... 小心翼翼照顾他的情绪,一言一行温柔得不像记忆里的宋歧。 沈惊墨看在眼里,这些都是上辈子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不需要了,这辈子他只想远离宋歧。 1v1 双洁 第01章 我自诩问心无愧 箭羽破空的声响在耳边炸裂,沈惊墨垂眸。 一支箭矢贯穿他的胸口,鲜血顺着白衣滴答滴答溅落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看着远处伫立的宋歧,眼中满是震骇之色。 身子无力地跌倒。 旁边是一碟毁坏的甜糕。 宋歧喜欢吃核桃粉做的甜糕,他嘴挑,核桃要新鲜的,敲了外壳还要剥里面的皮,打磨成粉,烘干。 这些都只是最基础的步骤,工序繁琐费时。 为了赶在宋歧下朝回来能吃上热乎新鲜的甜糕,沈惊墨需要天不亮就去暗市里买核桃。 今天出行很顺利,老闆没有多收他的银钱,路上也没有遇到突然蹿出来试图猥亵他的人。 宋歧喜欢吃甜糕,但一定不会吃他做的甜糕。 只要把做好的甜糕放进十里香的食盒,这样宋歧就会认为这是他从十里香买来的。 沈惊墨无力地蠕动唇瓣,眼神一遍又一遍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 许是注意到沈惊墨的视线,宋歧缓缓收了长弓,淡漠地瞥过来,看到地上的甜糕,两道剑眉微不可察地皱在一起。 他身旁的沈宣娇颐指气使,「大胆沈惊墨!你可知罪!」 「日日见你鬼鬼祟祟来暗市,早就料到你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结,意欲谋害殿下。」 「当初自导自演为殿下挡箭,让殿下对你放松警惕,实在歹毒!」 「我没有。」沈惊墨捂住心口,太疼了,像刀子在凌迟,说出来的话气若游丝。 「没有?」 沈宣娇拍拍手,侍卫架着浑身是血的人儿来到他面前,他们掰起他的脸。 沈惊墨瞳孔骤缩,他清楚的看见,这正是不久前袭击宋歧的刺客。 他为宋歧挡箭,差点丢了性命。 刺客见到沈惊墨,如同见到救世主,眼睛亮了起来。 「沈公子,救救小的,小的可都是听您的吩咐做事。」 「是您让我暗杀殿下,您替殿下挡箭,做这齣苦肉计博殿下欢心,之后趁殿下对您放下戒备,暗杀殿下。」 沈惊墨摇头。 刺客急道:「沈公子,您认罪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殿下说了,只要您把勾结太子谋害三殿下的事说出来,我们就有活路了,沈公子,你不能这么狠心。」 暗市人流涌动,围观者众多,想必不过一炷香,沈惊墨三个字就会飞遍京城,受到怎样的唾弃。 泪水模煳了视线,沈惊墨已经看不清宋歧脸上的表情。 一定是厌恶,憎恨,生啖其肉。 他向来恨他不是吗? 在他眼里,沈惊墨就是作恶多端,卑鄙无耻,没有心的刽子手。 恐怕他的解释,于宋歧来说,不过是罪人狡辩。 「你们闭嘴!」 沈惊墨声嘶力竭,赤手拔出心口的箭羽,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插了进去,一下又一下,血肉模煳,直到他再没有力气。 「宋歧,欠你的债,我还完了。」 「过往种种,我自诩问心无愧。」 沈惊墨闭上眼睛,服下随身携带的毒药。 宋歧心里咯噔,近乎瞬闪过来,试图阻止沈惊墨,到底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少年的尸首在毒药的侵蚀下化作一滩黑水。 第02章 捞起你的主子,滚 「我警告你,不要装死啊,快醒过来。」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别怪我抽你。」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沈惊墨缓缓撑开眼皮,模煳的景象逐渐清晰。 沈宣娇恶毒的嘴脸映入眼帘,「哼,别装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母亲让我转告你,今晚国宴,别穿得寒碜丢了将军府的脸面,还有,千万别误时。」 第2页 最后两字她说的意味深长。 国宴?这不是每隔十年才举办一次,上次还是在三年前…… 沈惊墨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没有被捅成窟窿。 「今年是严帝五十五年……」 沈宣娇鄙夷道:「脑子进水进多了么?今年是严帝五十二年。」 沈惊墨略怔,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不禁自嘲一笑。 哪怕死了,上天还是不肯放过他。 若这是迴光返照,起码这一刻的选择,他想按自己的心意来。 沈惊墨病歪歪起身,伸手一推,沈宣娇毫无防备的掉进了湖水里。 「贱人!你!」 「救命,唔!」 沈宣娇在水里扑腾。 沈惊墨扑了扑身上的湿衣裳,「礼尚往来,不必感谢。」 周围的奴僕慌得不行,每每有人想上前搭救沈宣娇,皆被沈惊墨阻止,三两下给解决了,专挑隐秘处下手,手法刁钻痛感明显。 一时间庭院里满是鬼哭狼嚎。 将军府里没有人知道沈惊墨会武功,这些人以前总跟着沈宣娇欺负他,既然梦回从前,沈惊墨不介意暴露,他不想再忍。 看着沈宣娇扑腾的力道越来越小,沈惊墨准确无误地逮住她的贴身婢女,往婢女嘴里餵了颗东西。 「解药在我手里,若是不想死的话,你应该清楚怎么对姨母回禀这件事。」 「现在,捞起你的主子,滚。」 莲雾何时见过这么兇狠的三公子,不顾喉间的不适,哆哆嗦嗦点头,赶忙招唿其他人一起打捞沈宣娇。 沈惊墨淡淡收回目光。 他希望这个梦长一点,再长一点,这三年来,他想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沈惊墨在库房挑了身低调不掩矜贵的衣裳,不过忽略过于宽大的袖摆与腰线尺寸的话,别是一番仙风道骨。 犹记得上一世国宴,他穿着自认为体面的衣裳姗姗来迟。 可那身衣服,在王公贵族之间,是多么的朴素与不入眼,遭到一片嗤讽,最后是三殿下宋歧以一番巧妙的措辞替他解围。 后来宴会进行一半,姨母私底下找到他,给他一包糖粉,称这是西域来的珍贵甜糖,道三殿下喜甜食,可藉此感谢。 傻傻的他信以为真,当众把「糖粉」倒进两杯水里,与宋歧一同饮下。 后来两人身体发热,他媚态横生,当众失了颜面,不得已与宋歧提前退场,行不可言说之事解去药性。 第二天醒来,沈惊墨为了嫁给宋歧,不择手段,卑劣的行径传遍京城。 念及他是已故护国将军夫妇唯一的遗子,加之大庆国民风开放,严帝并未追究,赐了他与宋歧婚旨。 世人唾弃他。 宋歧怨他,恨他。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姨母把他移出将军府的手段。 他的赎罪也是从那一刻起,兢兢业业舔了宋歧三年,最后落了个箭矢穿心,尸骨无存的下场。 沈惊墨捂住隐隐刺痛的心,这辈子,他与宋歧两清。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要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宣娇特意强调的不要误时,上一世,他们趁他不备,提前驾着马车走了,府上其他的马夫,他们的马不是腹泻就是累了不能行。 国宴帝王与民齐乐,他身为原老将军儿子,断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他当时着急,信了那些马夫的话。苦于出发时间太晚,街道拥挤,没有来往的马车,十公里,沈惊墨硬生生徒步从将军府赶到皇宫。 现在想想,怕是沈宣娇特意交代。 沈惊墨捏了捏拳,熘进府医住处,翻箱倒柜找到泻药。 混着水倒进马儿喝水的石池子里,撒了些药粉混着干草餵给马儿食用。 沈惊墨一刻钟也没有耽误,上了将军府大门停着的马车。 「启程。」 马夫看到他感到很意外,「这不合规矩,夫人小姐还没有来。」 沈惊墨重复第二遍:「启程,我有要事。」 马夫犹豫不决,双眼里的打量与紧张无疑不在提示沈惊墨他知道什么。 沈惊墨面色淡漠,毫不掩饰眼里的冷意,「这是将军府,你要清楚以后谁才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 沈惊墨把他踹下马车,单手甩出马鞭,扬长而去。 赶到皇宫的时候,他额面沁出了一层薄汗,沈惊墨抬袖擦了擦,在宫人的引领下把马车停好。 前来停放马车的不是小厮就是马夫,衣着得体装扮光鲜的唯有沈惊墨一人,探究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入耳。 沈惊墨背靠马车,抬手遮挡前额,阳光洋洋洒洒透过指缝落在脸上。 他扯唇哂笑,果真还是讨厌暴露在阳光之下。 沈惊墨理好心情,挺直嵴背来到大殿,他今日有要事做,一改往日作风选了个靠前起眼的位置,正襟危坐。 人群陆续落座,在一阵骚动中,严帝携皇后款款而来。 微风凌乱了鬓边碎发,沈惊墨抬头,两指把碎发拢至耳后。 明皇的衣冠入眼,天底下最尊贵的掌权者从他面前经过,沈惊墨微微愣了神,措不及防对上一抹视线。 四目相对片刻,男人面色平静地转过身,负手跟在帝王身后。 看见宋歧,沈惊墨下意识颤慄,耳根发热,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 第3页 以至于百官俯身恭迎帝王帝后时,他还呆呆地坐在原位。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朝他投来,沈惊墨后知后觉,俯身作揖。 「草民该死,无意冒犯天威,恳求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片刻,威严不容侵犯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抬头。」 沈惊墨深吸一口气,从容抬头。 严帝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宋歧,道:「你是沈将军沈玄之子沈惊墨?」 第03章 这次,他赌对了 沈惊墨不卑不亢:「正是草民。」 「上来让朕仔细瞧瞧。」 帝王面容威严,剑眉星目,五官深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想到此行的目的,沈惊墨紧了紧袖子,上前大大方方重新施礼。 他微微俯身,胳膊就被宽厚的手掌按住。 「沈惊墨。」严帝喃喃咀嚼这三个字,顺势握住他的手,露出长辈慈爱的笑。 「尤记得玄兄最宝贝的就是你这小么,沈玄那老匹夫哪天不在朕面前炫耀一番就浑身难受,当时小小一只,一转眼这么大了,他要是能看见你平平安安……」 严帝倏然停嘴,皱着眉看沈惊墨的十指。 修长匀称,观望下来十分赏心悦目,若是细摸,方能感受到一些茧子,像是常年做粗活。 严帝的目光落到沈惊墨身上,衣不合身就算了,鞋履都旧到难以入眼。 他每年拨数万两黄金白银送到将军府,应玄兄的请求娇养沈家小么,多年没听小么动静。 「怎么过成这副落魄样?」 严帝捏着少年身上的二两肉,无意识道出心里话。 沈惊墨垂眸,双手交叠乖顺极了,「草民自幼丧失双亲,家境没落,好在姨母胜似家母,待我极好,虽贫寒,草民并不觉得落魄。」 他话落,顷刻间引起轩然大波。 帝王与沈老将军是生死之交,每年给将军府的赏赐恨不得掏空国库,往日里沈宣娇一身装扮不知惹了多少名门望族嫉妒。 提到沈宣娇,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将军府的坐席。 累得满头大汗,姗姗来迟,刚刚落座的沈氏母女尚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好歹毒啊,用着将军府的东西,怎么这么不知恩,可怜了沈公子。」 「啧啧啧,你是不知道,我下马车的时候,亲眼看见沈公子在外面给他们当马夫赶马车呢。」 「是呀是呀,他们一进来就坐将军府主座,若不是陛下点名沈公子,都不知道沈公子被他们驱赶到哪个犄角旮旯。」 底下议论纷纷。 沈惊墨有些无措,很认真的解释:「大家好像误会了,姨母没有苛待过我,赶马车这种小事我经常做,真的没有什么。」 「经常做?」严帝见沈惊墨呆呆点头,胸腔里堵着一股闷气。 「朕明日会在朝堂上好好『提拔提拔』沈氏,墨儿,你去吾皇儿那边找个位置坐下。」 「草民谢过陛下。」 沈惊墨面上仍是一派天真,心里却冒着小泡泡。 不管陛下会不会惩戒沈氏,他今日的目的达成。 想必今天的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城。流言蜚语四起,用外人的唾沫淹死沈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次,他赌对了。 沈惊墨不知不觉来到独属于皇室座上宾的席位。 三殿下宋歧替他拉开了座椅。 这时所有的目光同时看向他,沈惊墨性子内敛,瞬间颊面如霞。 他不想挨着宋歧坐,好在有六皇子朝他招手。 沈惊墨走向六皇子身边的空位。 六皇子是个自来熟,期待地搓了搓手,目光无意一瞥,三哥脸色沉得能把他大卸八块。 背后凉嗖嗖的,吓得他一激灵。 (owo?)! 很有自知之明勐灌一口酒,「咳咳咳,咳咳咳!」 「呜呜呜不好意思啊沈公子,酒喷凳子上了,你坐三哥旁边吧。」 第04章 在宋歧禁区蹦跶 沈惊墨不明所以,挑唇浅笑掩饰尴尬。 如何看不出来六皇子故意为之。 好在再次坐在宋歧身边,对方已经不足以拨乱他的心弦。 上辈子在宋歧面前卑微了那么久,沈惊墨当前坐得无比端正,眸色清清冷冷,身上的气质总结出四个字。 ——离我远点。 沈惊墨吃东西很慢,动作优雅,以至于碗里多了块酥肉,眸色一变停下筷子的时候,周围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沈惊墨硬生生忍下心底的不爽,面带微笑转向宋歧,「谢谢三殿下,只不过我对酥肉过敏。」 宋歧微微一愣,叫人撤下了这道菜,重新给沈惊墨换了副碗筷,用公箸夹了些沈惊墨方才多吃了两口的菜。 沈惊墨脸上的笑意几乎绷不住,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上辈子他讨好宋歧,也是这般作为。 第一次,只有俩人的时候,他看到宋歧夹不到爱吃的菜,用公箸给他夹了些,宋歧直接道他有洁疾,不喜别人的口水筷。 沈惊墨想解释,被宋歧冷冷的眼神回绝。 第二次家宴,应姨母要求,他给宋歧夹菜,宋歧直接当众把碗筷一放,转身离开,留下他被众人嘲笑。 沈惊墨不知道这一世宋歧为什么会突然主动,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想再与他扯上关系。 第4页 沈惊墨展露笑颜:「谢谢三殿下。」 他熟知宋歧的喜好,重新提起筷子,夹的菜全是宋歧不爱吃的。 「三殿下也要多吃些。」 周围一桌的皇子们倒吸冷气,没有人能够精准无误的踩在宋歧的禁区,沈惊墨做到了。 以宋歧嘴挑的习惯,极有可能掀桌。 六皇子左眼皮狂跳,「呜呜呜,那是我喜欢吃的,太子哥哥,可不可以把三哥的碗传给我,我还想好好吃饭。」 太子嘴上不嫌事大,身子十分诚实,微微侧身,方便离开,「碟子里不还多着么?够你吃了。」 一众皇子不约而同悄悄挪着凳子后退,有的甚至寻了理由离席。 沈惊墨也恐,再怎么看宋歧不顺眼,膈应他的事慢慢来就好了,怎么一开始就玩这么大的。 他不动声色地后移,双脚的姿势以助宋歧掀桌后,自己尽量不会沾到羹水。 「谢谢。」 「啊啊啊啊——!」 低沉的嗓音被一片惊唿淹没,皇子们跟球似的纷纷弹出几米远。 沈惊墨因为身上衣服宽大厚实,没能及时逃离,被吓得原地双手抱头。 见六皇子跟他招手后,哒哒哒跑过去。 「站住!」 在一众怜悯的目光里,沈惊墨缓缓地转身。 宋歧眸色黯了黯,拌着沈惊墨夹的菜,餵了些饭到嘴里,细嚼慢咽后道:「好吃,长这么大都没人给我夹过菜呢,谢谢惊墨,我很喜欢。」 宋歧的声音称得上有些委屈。 沈惊墨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心里的小人暗暗对宋歧的一番话呸呸呸,关我什么事,活该没人给你夹菜。 好在这件事很快过去,沈惊墨看见姨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他走来。 第05章 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您 沈惊墨敛眸,压下眼底的不耐。 沈氏是母亲的表妹,早些年靠着母亲的关系攀上爹爹的堂弟,在爹爹娘亲战死后,两人打着照顾他的名义顺理成章霸占了将军府。 若不是他们,上辈子,他何至于如此悽惨。 沈惊墨攥紧了拳头,眼底恨意滋生,他再不是那个任人掌控,逆来顺受的沈惊墨。 他抬头,眼底氤氲着温柔的笑,客客气气不失礼仪,「姨母。」 沈氏很是受用,虽说她打心底瞧不起这个小,但是这么多年来小蹄子对她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乖顺极了,不像那种故意驾着马车提前走的人,许是他真的有要事做。 沈氏暂且不追究马车的事,毕竟今日之后,沈惊墨不仅会离开将军府,还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要怪就怪你是沈玄的儿子,将军府的继承人。 沈氏勾出虚伪的笑:「墨儿,过来,姨母有好事跟你说。」 沈惊墨懵懂跟了上去,「姨母,什么好事呀?」 沈氏摊开手里的小纸包,「你也长大了,身为将门之家,该有自己支持的站位,我看三殿下跟你挺投缘,你现在跟他打好关系,日后他做了皇帝,你好日子不就来了?」 沈惊墨大恐:「姨母,这种话说不得。」 沈氏想拍拍他的手,被沈惊墨不经意间躲开了,她没觉得奇怪,继续道:「墨儿,你要知道姨母是为你好,喏,三殿下喜甜食,我这里有西域重金难求的糖粉,你拌在水里,去与三殿下共饮。」 「这……我与三殿下不熟。」 「你与他喝下不就熟了,这可是世间难得的好物,我只给了你,你的娇娇妹妹都没有呢,你千万别告诉她,不然又该说我偏心你了。」 沈惊墨若有所思,「沈宣娇没有啊。」 沈氏道:「那可不,她那么喜欢三殿下,我都没捨得,姨母这是在为你的前程铺路,以后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姨母。」 沈惊墨高兴道:「定然不会,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您,我的好姨母。」 沈氏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沈惊墨藉口紧张要去入恭,她很快放下心来,果真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儿。 沈氏啐了一口唾沫,转身融入到京城贵族圈里与其他人攀比去了。 这时,宋歧从暗处走了出来,凝望着沈惊墨离开的方向,眼底情绪复杂。 上一世下.药一事竟真的冤枉了他? 他为何不找他解释? 墨儿真的喜欢他吗? 宋歧不解,今日,他能察觉到沈惊墨待他的抗拒与疏离。 宋歧暗暗想,好在那些都过去了,这一世的沈惊墨是活生生的,他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他不能没有沈惊墨,他会好好爱他,护他,行夫君之责。 现在,他必须阻止沈惊墨化糖水,揭发沈氏的不良用心。 宋歧找到入恭的地方,守在外面。 殊不知入恭什么的,只是沈惊墨摆脱沈氏的藉口,早就绕路回到了宴会。 六皇子眼尖,见到沈惊墨好似在找什么,连连招手,「这里!这里!」 沈惊墨本来想直接忽略,奈何对方声音洪亮热情,同时心里有了更好的主意。 「三殿下呢?」 六皇子摇摇头,「你们没一起吗?你刚刚离开不久,他也跟着离开了,哎呀不提那个冷冰块,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沈惊墨为难道:「可是我要先找个人,你要和我一起吗?不会耽误太久。」 第5页 第06章 三殿下请自重 沈惊墨来到沈宣娇面前,笑得温润:「娇娇妹妹。」 沈宣娇因为今早他推她的事肚子里窝着火,正愁无处可泄,「谁是你妹妹,再乱喊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没爹娘的死野种!」 沈宣娇周围全是她的好姐妹,平日里欺辱沈惊墨是众所周知的事,才敢这般口不择言。 沈惊墨脸上表情僵硬了瞬,垂下脑袋,「对不起,沈小姐,我只是想问你有看到姨母吗?姨母说三殿下喜甜食,给了我西域来的,很珍贵的糖粉,但是我不知道三殿下喜好,该兑多少水合适,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 沈惊墨坦然笑笑:「既然姨母不在这,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找三殿下问问,若是他高兴,我兴许就能和三殿下打好关系。」 他宝贝似的把糖粉攥在手里,生怕别人抢了。 沈宣娇不高兴道:「我母亲怎么可能给你这么珍贵的东西,一定是你偷的,还给我!」 「我没有,这是姨母给我的,她让我给三殿下拌糖水。」 沈宣娇不由分说从他手上抢了过来,得意洋洋离开。 沈惊墨差点被她推到地上,好在六皇子及时扶住。 「岂有此理,她怎么能这么辱你。」 沈惊墨拽住六皇子,摇摇头,苦涩一笑,「她还小,算了吧,要是闹到姨母那,姨母又该斥我不懂事了。」 六皇子急得想打人,「你待这,我给父皇母后告状去。」 待六皇子走远,沈惊墨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沈宣娇,戳了戳身旁的人。 「你看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啊?怎么把药粉倒进水里,不会是下毒想害人吧?我们要不要去把她逮出来啊。」 周围的人顺着沈惊墨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见沈宣娇抖着药粉倒进水里,可当他们回头,面面相觑,却不知刚刚是谁在说话。 宋歧姗姗来迟,适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结果一转头,人又不见了。 当看见沈惊墨垂丧着脸出现在眼前,宋歧舒了口气,轻轻按上他的肩膀,「她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沈惊墨侧身躲开,「你喜欢什么关我什么事?谁爱做谁做,三殿下请自重。」 此刻起,他与宋歧两清,这辈子再无瓜葛。 沈惊墨拍了拍肩膀,宋歧碰过的地方,令他感到噁心。 这时,沈宣娇扭着细腰款款而来,身后婢子端的托盘上呈放着两盏水杯。 「臣女见过三殿下。」沈宣娇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宋歧抬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沈宣娇却觉嵴背发寒。 「臣女听闻三殿下喜甜食,这糖水里的糖粉由西域大师精心调配而成,味甘冽绵延,三殿下可要尝尝?」 宋歧嘴挑,洁疾入骨是众所周知的事,外来食是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对方是沈宣娇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例外。 旁人满怀期待。 宋歧的目光轻轻停在沈惊墨身上,见沈惊墨没有看他,心里一阵失落,身上的戾气便不受控制。 第07章 自食恶果 宋歧不介意替沈惊墨惩治这个为非作歹的女人。 在一众艷羡与惊唿中,他接过水盏。杯置唇边,宋歧敛眸,里面的冷意不加掩饰。 「三殿下,水里有毒,不能喝!」 人群中响起一道疾唿,来人匆匆上前,「沈小姐在水里下毒,这水不能喝。」 宋歧眸色甚冷,嫌他多管闲事,还想着在墨儿面前亲手把她揪出来呢。 沈惊墨长舒一口气,幸亏此人来的及时。 沈宣娇心里十分不满,面上却强牵起一抹笑,「你这人好生可恶,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污衊我?」 「我亲眼所见,我还有人证。」那人回头,引起一片附和。 沈宣娇知晓他们误会,解释道:「我倒的是糖粉,我喝给你们看。」 她一饮而尽,羞答答看着宋歧,「三殿下,真的很好喝,您尝尝。」 宋歧已经把杯盏递给侍卫,侍卫放在鼻尖嗅了嗅,「三殿下,是欲魂。」 话落,人群中爆发唏嘘,欲魂那种阴间玩意,淫慾沾身,吞人理智,和尚碰了都得还俗。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实在遭人唾弃。 沈宣娇茫然地摇头,「不、不可能,明明是糖粉。」 情绪激动下最易诱发药效,哪里是养尊处优的小姐能够承受的,沈宣娇没一会儿便感觉浑身燥热,那个地方开始瘙痒起来。 她眼睛倏然瞪大,意识到什么,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指着沈惊墨。 「三殿下,是他,欲魂是他的,是他想害我失贞丢尽脸面,三殿下,您救救我好不好。」 沈惊墨懵懂道:「欲魂是什么?这不是糖粉拌的水吗?糖粉还是姨母给我的。」 沈宣娇泪水涟涟,「三殿下,您看,他承认东西是他的,他就是想害我,快把这个险恶用心的贱人押下去,不能任由他继续胡言乱语,娇娇好难受。」 沈宣娇踉跄着靠近宋歧,被宋歧不动声色躲开,她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探讨的视线落在三人身上。 沈宣娇在京城贵圈有不少好姐妹,你一言我一语便把风向施压给沈惊墨。 沈惊墨波澜不惊,面色上更多是茫然与无辜。 第6页 他对这场演出,胜券在握。 只是宋歧率先站在他这边,令他不敢相信。 宋歧质问:「你们是兄妹,他为何会害你?据我所知,沈小姐倒是分外敌视自己的兄长,你如何自证这不是你与沈氏商量出来污衊惊墨的法子?」 沈宣娇指了指自己,清泪两行,「三殿下,我是受害者,我不可能害自己。」 「你当然不可能害自己!」 六皇子洪亮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随着一声陛下到,人群主动让出中间的道路。 六皇子走了出来,「我先前亲眼所见,你不仅辱骂沈公子,还从他手中抢走了糖粉。」 「至于你饮下『糖粉』的事就更好解释了,是沈氏骗沈公子说这是糖粉,待他与三哥喝下,届时出丑的就是沈公子。等解除药性后,父皇赐他们婚约,沈公子嫁给三哥离开将军府,你们就可以顺理成章霸占将军府的财产与特权!」 「只是,你母亲的阴谋,她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好在某人贪心不足,自食恶果。」 六皇子拱手道:「请父皇母后明鑑!」 有的围观的群众回忆起确实是这么回事,加上原先沈公子衣不合身,赶马车的事,本人更是连欲魂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这么冤枉,孤立无助。 今日若是没有三殿下六皇子帮衬,冤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沈宣娇喜欢三殿下,已经不算秘闻了,刚刚还上赶着求三殿下上她。 「真不要脸!」 「毒妇。」 「……」 严帝怒道:「来人,将沈氏母女押下去,听候发落!」 「陛下,臣女冤枉。」 沈宣娇衣衫半解也纾缓不了体内燥热,喘息连连,带着若有似无的呻吟。 在一众嘲讽露骨的目光中,她彻底丧失了理智,抄起水盏砸向沈惊墨,「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她疯了似的冲过来。 沈惊墨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人挡在面前,贴着男人滚烫的胸膛,他清楚的听见布帛撕裂,皮肉撕扯的声音。 头皮发麻浑身都不适起来,不等他细究,女人的哀嚎久久不绝。 宋歧拧断了她的手,一支带血的簪子从她手中掉落,清脆的声响淹没在闹哄哄的人群。 侍卫羁押住沈宣娇。 宋歧垂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伤到哪里没有?」 沈惊墨摇摇头,眸露担忧,「你……」 关怀的话及时咽了回去,沈惊墨紧紧拽住宋歧手袖,眼眶微红,低声啜泣,「六皇子说的是真的吗,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待我啊,我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吗?」 第08章 亲亲抱抱成何体统 宋歧心口刺痛。 若是墨儿知道上一世,他的姨母不仅待他如此,喝下欲魂被冤枉被世人戳嵴梁骨的亦是他。 而自己,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沈惊墨是贪图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小人,大婚的那段日子,常常给他甩脸色,墨儿当时该有多委屈。 宋歧想抱抱沈惊墨,手悬到半空,回想起墨儿似乎很牴触他的触碰,默默放下,神色里闪过一抹落寞。 六皇子心里唾弃三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犯洁疾,上前给沈惊墨一个大拥抱。 「你若是心里不好受,你就大声哭出来,今晚去我那跟我睡,我给你讲故事,给你讲笑话,墨墨,不要想他们,他们不值得你难过。」 「放肆!」 一道冷喝,把六皇子吓得一激灵,身上宛如有两把实质的刀正凌迟自己,他回头,原来是三哥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六皇子:「……」 「松手。」 这一瞬,六皇子把平生犯的错回想了一遍,到底是哪里惹三哥不高兴了。 宋歧挡在沈惊墨面前,「大庭广众面前亲亲抱抱成何体统,这种时候是你说笑的时候吗?沈公子是没有名字吗?」 喝斥完,宋歧回头看向沈惊墨,脸上的怒意早已不见踪迹,恆古不变的冰块脸勾出温润的笑,「天色不早了,墨儿今晚到我府上安心歇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声音轻柔深怕吓到眼前人似的。 一众人愣住了,六皇子抛出疑问,这还是他的三哥吗? 沈惊墨并不在意他什么态度,沈氏母女得到制裁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他不想在快乐时光强装悲伤,也不想跟宋歧扯上任何关系。 「多谢三殿下关心,草民就不劳烦各位殿下了,我、」 沈惊墨脸色微变,身体像被定住了动不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宋歧关怀道:「怎么了?」 沈惊墨面色有些难看,强行驱动内力,一番试下来不仅不能动,还因体内气血翻涌,胸口闷痛,鲜血自嘴角缓缓溢出。 宋歧连忙将他打横抱起,「御医!快传御医!」 宋歧几乎是狂奔到太医院,太医院刚收到暗卫宣传的消息,宋歧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太医院了。 看这架势其他人也不敢耽搁,急忙安置他们。 触诊期间,太医的手刚从沈惊墨腕处拿开,宋歧的声音立刻传来:「怎么样?为什么会突然出血?」 第09章 拿宋歧的脑袋开瓢 太医拱手道:「沈公子脉象不稳,据微臣来看,是忧思繁多,心绪不宁造成,再者强行驱动、」 第7页 「咳咳咳!」 沈惊墨咳嗽的声音盖过太医的声音,轻轻摇了摇头。 太医明了,改口:「沈公子恐是落水引起小寒,身子过于消瘦,按照药方每日饭前各一剂,平日里多吃些好的,身心放松,仔细养养。」 边说边执笔拟了两副药单。 宋歧的手已经贴上沈惊墨额面,皱眉道:「落水?」 沈惊墨躲开他的手,不愿意提及这件事,「今晚有劳三殿下,我身子不适,只能改日再谢了。」 他起身整理衣裳,衣着宽大,罩在身上,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宋歧眸色渐沉,该死的沈氏,居然连墨儿衣食月俸都要剋扣。 宋歧挽留:「夜晚湿冷,墨儿不妨在我那里歇下,明日审讯沈氏,你作为人证,也省得皇宫将军府两头跑。」 沈惊墨下意识拒绝,偏偏字到嘴边又说不出话了。 久不闻回应,宋歧见他沉默便当他答应,候在旁边等他。 沈惊墨发现自己突然又不能动不能语,蹙着长眉有些焦急。 宋歧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不舒服?」 他轻轻把沈惊墨的脑袋贴在自己怀里,「墨儿,你就是识人不清,太善良了,我知道你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是有亲情的,若是实在捨不得沈氏,在沈氏自己认罪态度良好的情况下,我会酌情请求父皇从轻处理。」 沈惊墨心里的小人恨不得踹飞眼前人,他识人不清,最识不清的就是宋歧!若是沈氏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他一定会拿宋歧的脑袋开瓢。 宋歧哪知沈惊墨怎么想,双手一抄把他抱在了怀里,「得罪了。」 宋歧早些年就已经出宫建府,三宫殿闲置着,如今得知三殿下在宫中留夜,奴才些是丝毫不敢懈怠,本就干净的地方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沈惊墨刚被放置在床上,发现自己能动后,立马起身想要离开,下一瞬,双手撑着床垣不能动弹。 他心中惊慌。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怪病?不会真要在这里住一晚上?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沈惊墨感觉身子如释重负,在他摇头拒绝后,身子跟前几次一样,背上压了千金石头似的动不了。 沈惊墨心里默念,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身子骤然一轻。 沈惊墨疑惑。 落水,马儿腹泻,国宴,下.药,上一世,似乎也是这个时间点,他与宋歧在这个地方行鱼水之欢。 难不成活动轨迹必须和上辈子一样? 上天真会开玩笑,重来一次还真是重来一次! 沈惊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导致宋歧拿着新的寝衣进来时,被冰凉的眼神骇住。 床上人看他的表情,就跟看欺男霸女的恶霸,自己要夺他贞洁似的。 第10章 宋歧很兇 宋歧尽量收敛身上气息,把东西放在他身侧,「墨儿,这是给你的新寝衣,换上吧。」 沈惊墨不高兴道:「我有名字,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 话音未落,宋歧的手已经贴上他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你身上好烫,我宣御医再给你看看。」 「我不需要,你快出去。」 沈惊墨是装也不愿装了,推赶宋歧,「你今晚不许进来,我不用你照顾。」 宋歧生怕墨儿因为不待见自己从而不肯医诊,退步道:「好好好,我不叨扰你,等会儿会有宫女端药过来,喝了再睡,若是身子在半夜不舒服的话要及时说,外面有人候着。」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担心墨儿厌烦,到底忍住,转身做最后的叮嘱,目光却被一抹鲜红夺目,惊得他唿吸一窒。 「墨儿!你怎么了?」 沈惊墨掌心殷红,黏腻的鲜血在白皙的指骨上滴落而下。 宋歧瞳孔颤慄,抓着他的手不敢用力,「御医!快传御医!」 「这是你的血。」 宋歧身着玄色华服,在黑夜里并不明显,若是细看,衣衫划裂,里面皮肉翻卷,黏着周围的碎布,鲜血洇湿了半边衣裳,触目惊心。 沈惊墨讷讷道:「你背后有好长一条口子,你坐下,我去给你找御医。」 宋歧拿袖子擦了擦沈惊墨的手,确定不是墨儿的血后长舒一口气,眉眼间晕开七分喜悦,「许是被树枝刮到了,小伤无碍,墨儿是在担心我吗?要不墨儿帮我处理一下?」 沈惊墨抽回手,朝内走去,「随便你。」 宋歧凝望着远去的背影微微失神,有句关怀就够了,何必奢求那么多,日久天长,他会用真诚打动墨儿。 宋歧粲然一笑:「还是不打扰你休息了,墨儿,晚安。」 木门关上的声音很轻,飘进沈惊墨耳朵里,犹如古钟警醒。他垂头看着手里的药箱,薄唇微抿,沉吟片刻,把药箱放回了原位。 沈惊墨敲敲额头,有点唾弃自己。 宋歧自愿挡的,他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掺和进来,更何况上辈子不是替他挡过箭吗? 沈惊墨无比庆幸还好只是活动轨迹和上辈子一样,不至于做的事都得復刻一遍。 他是有点怕宋歧的。 哪怕今夜沈宣娇与宋歧做了那种事,成了宋歧的妻子,估计她的下场也和他上辈子一样。 宋歧心里有喜欢的人,温世子温映池,那是他护在心尖不敢亵渎的存在。 第8页 偏偏温映池深谙欲拒还迎那一套,撩拨他,给宋歧希望又让宋歧吃不到肉,两人总是不欢而散。 到了晚上,宋歧就会把白天在温映池那里憋的怒气与浴火全发泄在他身上,宋歧无论是性格还是那处都很兇,每次与宋歧行房事身子都得养上一阵子。 期间温映池则会私底下找到他,挑衅他,辱骂他。 当时他很气宋歧已经与他成亲,还光明正大在府上与其他人卿卿我我,践踏他的喜欢。 迫于生活上的无奈,沈惊墨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与宋歧是段孽缘,是他的介入生生拆散了二人,他需要赎罪,尽管错不在他。 第11章 小呆呆 宋歧站在外面等到宫女把汤药端进寝殿,方从暗处离开。 侍卫禀报:「殿下,沈公子落水的原因找到了,是沈小姐今早故意找沈公子麻烦,将沈公子推入池塘。」 宋歧冷眸闪过杀意,转身朝冰宫走去。 中了欲魂的人唯有与他人交合才能彻底解掉,不过在此之前,可以在极寒之地抑制药效。 冰宫里,沈宣娇与沈氏冻得瑟瑟发抖,两人紧挨在一起,时不时泄出两声呻吟。 见到来人,比起体内的羞耻折磨和无边无际的寒冷,沈宣娇顾不上是谁,饥渴地攀上去,「求求你,给我。」 暗卫把她推到地上。 宋歧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蠢女人,眸子阴鸷深沉,不掩眼底杀意。 「这张嘴吐不出人话,想来是没用的。」 暗卫授意,掐住沈宣娇下巴,匕首在月光下闪烁冰冷的寒芒,女人的哀嚎霎时惊起一片飞鸟。 宋歧阴冷地目光轻飘飘落在沈氏身上,森寒的气质仿佛地狱来的阿修罗。 「到你了,想活命还是想嘴硬?」 沈氏声音瑟缩了一下,苍白着脸色告饶。 翌日,沈氏母女承认在将军府虐待沈惊墨,企图独占将军府的恶行传遍皇城,同时还有她们在冰宫欲咬舌自尽,结果没死成疯掉了,疯疯癫癫给自己摔进了湖里,捞出来时,浑身上下血煳煳地连脸都看不清。 清晨收到消息的时候,沈惊墨顶着干涩的双眼,捲轴上的字是一个都没有看进去。 在危险的地方,他不得不保持警惕,彻夜难眠,导致脑袋晕乎乎的。 宋歧伸手贴向他的额面,触感滚烫,尤其看到沈惊墨单薄的衣裳,不禁拧紧了眉头。 沈惊墨十分牴触他的触碰,往后一躲,若不是宋歧反应及时,差点摔到地上。 「你做什么——」 沈惊墨警惕地炸毛,扭动身子试图挣脱宋歧的怀抱,唇瓣却陡然贴上一片冰凉,有什么东西带着强势的气息,轻轻啮磨他柔软的唇肉。 沈惊墨微微瞪大双眼,少顷,眼神由愤怒逐渐转为茫然,双手柔弱地攀上男人脖颈。 宋歧把他抱到床上,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墨儿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上极为敏感的地方是嘴巴,碰上一会儿就变成小呆呆了。 宋歧怕被厌恶,匆匆替他擦了冷汗,亲手淘洗锦帕放置沈惊墨额头,等御医前来看诊,他退了出去。 殿外,五步之距的地方,少年面带微笑,手中玉扇衬得五指愈发白皙,墨发垂散腰间,一袭青衣飘逸若仙,气质儒雅。 温映池目光柔情似水,轻声唤道:「阿歧。」 第12章 传下去,宋歧不行 看见他,宋歧紧蹙的眉宇拧得更紧了,只一会儿,缓缓舒展,点头,侧身有意遮挡殿门。 他神情如临大敌,碍于面子,又不得不客气的模样,逗笑了温映池。 温映池收回目光,客气不失礼仪一笑,上前拍拍宋歧腰背,虚晃一枪,推开大门。 「听说阿歧藏了个美人,让我看看是何方绝色,可有我好看?」 宋歧却扶腰惨嘶,温映池停下脚步,边调笑边伸手替他揉了把,「怎么?一晚上就不行了?」 宋歧面色苍白,抬头,正巧看见沈惊墨目光晦暗地盯着他那个地方,在与之对上视线时,沈惊墨翻身,面朝内侧躺。 「墨儿,我……」 气氛一时微妙,还是太医懂内情,三殿下铁树开花,好不容易对别人上心,可不能因为那地方不行让人给跑了。 「三殿下后背有伤,昨夜忙着照顾沈公子,还未来得及处理,三殿下,要不借一步,让老臣给您看看伤势?」 太医一句话转了几个弯,语气悠远,眼神意味深长。 宋歧:「……」 解释不如不解释。 「我无碍,墨儿的情况怎么样?」 太医轻轻摇头,「沈公子不愿看诊。」 太医说罢长嘆一口气,抚了抚心口的位置。 宋歧心下明了,视如母亲的亲人,到最后却是最想害自己的人,谅谁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说走出来就走出来。 「墨儿,想吃些什么?」 沈惊墨闭眼不语。 「那你先躺会儿,晚些时刻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如何?」 久不等回应,宋歧欲上前,温映池拉住他,揶揄道:「沈公子这是不想理你呢,你这弄的,烂好心人家又不领情,还嫌你打扰他休息。」 「来,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了。」 第13章 令人反胃的丑东西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玄关处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沈惊墨支着身子起身,重新拿起捲轴。 第9页 宋歧办事细緻谨慎,不知道他是用何种方法,一夜之间得到沈氏母女如此全面的罪状,不死也得去层皮。 雷厉风行的速度以及无情的态度,看得出来宋歧真的很喜欢温映池,着急在温映池面前自证清白。 这样也好,不用他再去浪费时间对什么口供。 沈惊墨放下捲轴,离开了皇宫。 一路上,脑袋昏沉得厉害,胸口闷堵,眼皮睏倦得几乎睁不开。到了将军府,他是一刻也没耽误,付了银钱,急匆匆朝将军府里面走去,只想快些躺床上休息。 并非他想折腾自己,本以为能够坦然接受宋歧和温映池在一起,可真当他们站在眼前,他感觉到内心的扭曲,曾经与他温床的人,进入他体内的东西,要在另一个人身上实施。 这令他噁心,浑身难受。 沈惊墨摇头挥去那股不适,等将军府所有的事处理好了,就离开京城,去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完成自己的抱负。 这样想着,沈惊墨镇定了下来。 将军府来往的婢子见到他,眼里的刻薄与讥讽毫不掩饰。沈惊墨早就习惯了,他只想睡觉,便不急着整治这些刁奴。 他无所作为,不代表其他人无所作为,库房总管派人拦住他的去路。 「三公子身上的衣裳,好像是从我那偷的吧?」 沈惊墨抬头。 满脸横肉的管家怀里揽着位美娇娘,油腻的大手揉捏美娇娘柔软的腰肢。美娇娘不是别人,沈宣娇身边的大丫鬟莲雾。 管家在府上权威颇大,好色且男女通吃,很多人为了财富用肉体交换。 莲雾今早得罪了沈宣娇,但是又想解心里的恶气,只能找管家做那种骯脏的交易。 沈惊墨甚至能猜出他想说什么。 管家趾高气扬:「你居然敢给莲雾餵毒,现在交出解药,兴许我高兴了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也省得你偷衣服被罚。」 莲雾似是不满,在男人怀里娇嗔,柔弱得像得随时会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 管家兴奋,肥手又在她身上摸了几下,「美人乖~反正他也没几件衣裳,咱们就当施捨给狗。」 他目光放肆地在沈惊墨身上游走,舔了舔唇,恶趣味道:「你跪地上撅屁股摇两下,这次就放过你。」 面对无礼下作的要求,沈惊墨再深的困意都清醒了。 不禁疑惑昨晚的事闹那么大怎么没传开,不过这不重要,他会一点一点夺回将军府。 第14章 晚上疼爱小美人 丑东西实在令他反胃,沈惊墨没忍住,吐了。 捂住胸口咳了半天,咳出几滴苦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沈惊墨缓了会儿,袖中拳头髮紧,敛眸压下眼底寒芒。 再抬头眸中已然含泪,娇嫩的薄唇紧抿 ,那双绯红传神的桃花眸哀哀戚戚,里面带着些许委屈。 「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未经您的允许擅自去库房拿新衣裳,感谢大人宽恕不告诉姨母。」 沈惊墨抬起袖子虚弱地咳了咳,玉指剥落外衣。 「莲雾姐姐体内的毒不能再耽误了,我回去替莲雾姐姐找解药,很快送过来。」 他双手递上衣裳,弯腰的时候,薄瘦颤慄的身骨暴露无遗,领口微敞,裸露出来的肌肤胜雪。 管家被迷得七荤八素,若不是平日逮不到三公子,他早就想压倒他。 管家伸手欲揽美人腰肢。 沈惊墨在这时拘谨地收回手,面映红蕖,语气乖顺含带讨好,「我还是洗干净了再还吧。」 管家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鼻尖陶醉地嗅了嗅,「不就是件衣裳么,今日三公子若是与我行欢快之事,以后有的是新衣裳穿。」 老男人眼珠子都要黏在沈惊墨身上,莲雾心里气愤,紧紧抱住男人,嗲声嗲气道:「你不是说今日陪我的吗?赶紧让他回去给人家拿解药好不好,下面已经忍不住了。」 莲雾张口喘气,大幅度扭动腰肢,用那个地方蹭了蹭。 管家神色一紧,低头亲吻莲雾,离开时,不忘摩挲沈惊墨的手,留下一片惹眼的红痕,「小宝贝,等我晚上来疼爱你~」 很快,淫浪的声音隔着墙传了出来,沈惊墨胃里翻江倒海,硬生生压下心底的噁心,一步步朝搏斗场走去。 他吹响竹哨,伴着一道响彻云霄的嘶吼。 一匹兇勐满口獠牙的瘸腿狼从监牢缓缓走出。 沈惊墨用竹哨砸它,瘸腿狼勐地回头,涎水顺着嘴角流淌到地上,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沈惊墨施展轻功一面躲避瘸腿狼的穷追,一面把瘸腿狼引到管家与莲雾所在的屋舍。 关键时刻,沈惊墨凌空而起,飞身落地在瘸腿狼后面,瘸腿狼直直朝室内冲去。 霎时传出管家与莲雾的尖叫声。 鬼哭狼嚎引来众多家僕,沈惊墨躲在树后。 他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回到了搏斗场,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目光空洞地凝望底下的兽台。 「怎么报仇了还抖得这般厉害,看来那件事带给你的阴影很深刻啊!」 沈惊墨身子一僵,循着声源,看到了说话的男人。 他的堂叔——沈康。 第15章 墨儿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沈康抱着双手赞嘆:「墨儿长大了,很勇敢,懂得拿身边人开刀了。」 第10页 沈惊墨警惕地看着他。 京城的权贵私底下有不少乐子,最刺激残忍的莫过于勐兽互撕,他们豢养各种兇勐的野兽,用贱奴的命训练它们撕咬觅食的能力,最后在搏斗的那天勇勐得冠。 他这个名义上的堂叔和沈氏,曾经为了试探他有没有偷偷练习爹爹留下的秘笈,会不会武功,让管家把他骗进兽场,吹响竹哨放出野狼咬他。 他们不知道的是,沈玄膝下三子,唯独不让沈惊墨习武,他那时是一点也不会,只能在兽台狼狈地逃窜。 眼看恶狼就要扑上来,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情况紧急之下,突然有人飞跃出观座席,弯弓搭箭,射中恶狼后腿。 沈惊墨被吓晕了,醒来后沈康跟沈氏在他床边窃窃私语,把这份密谋说了出来。 自此,沈惊墨学会了藏拙。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还是沈康率先打破了冷场。 他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堂叔很想看看墨儿的功夫有多精尽,是不是在你爹爹的层面上,青出于蓝而胜——」 沈康话头骤顿,他垂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胸膛前插着的匕首,鲜血从伤口喷溅而出。 「看到了吗?」 沈惊墨丝毫不给他废话的机会,飞身而至,「闭上你的臭嘴去死吧!」 他挥舞拳头带着两世的愤恨砸在沈康身上。 沈康反应迅速,可惜心口挨刀力不从心,在沈惊墨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败退。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沈惊墨的对手,噘嘴吹响哨令。 登时,勐兽们的嘶吼从监牢里传了出来。 沈康捂住心口,发出瘆人的冷笑,「沈惊墨,好好招待我送你的宠物。」 沈康跌坐在地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暗卫给他治伤。 每匹勐兽都有不同的号令,他连吹数十种,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沈惊墨眼底的怒意。 沈惊墨再想杀他已经来不及了,强壮的白虎挡住他的去路,身后围聚着各种兇勐残暴的野兽。 「吼——!」 伴随着白虎的咆哮,所有勐兽同时发出愤怒的嘶吼,震得人耳膜发麻。 沈惊墨脱掉里面仅剩的一件衣裳。 沈康嘲讽:「怎么,是打算大干一场了吗?不过你这小身板,连白虎的牙缝都不够塞。」 沈惊墨咬破手指,目光凝视着沈康,狠狠擦掉唇边的血迹,露出恣意的笑。 他把血挤在衣服上,拿出毒粉倒在沾血的地方。 沈惊墨凌空而起,飞快将带血的衣裳击向白虎。 顷刻间,白虎哀嚎着化作一滩黑水。 他在兽群间飞奔,把它们引诱到有黑水的地方,接二连三的勐兽化作黑水。 「宫魂散!」 沈康目光凛然,那种霸道的毒,染血侵蚀万物,沾上一点便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化成一滩黑水,黑水同样带着侵蚀的毒性。 兽场的勐兽逐渐减少,沈康怒道:「来人!放箭!」 暗卫从各个地方涌出,手持弓箭对准沈惊墨。 沈康倏然制止他们,玩味道:「不急,慢慢跟他耗,你们只需要封住他逃生的去路,让这些畜生撕咬他,然后把他带到我面前,我要捅穿他的心脏!」 沈康摆弄手里带血的匕首,得知伤口未伤及要害后,执意留下观摩沈惊墨受折磨的全过程。 因为动怒,伤口崩裂疼得他倒抽冷气,可看到沈惊墨终于被他打压,心里异常畅快。 沈惊墨除了要击退勐兽,注意地上的黑水,还需要躲避暗箭。 身子尚未病癒,他已经有些气喘,侧身躲闪的时候,一支箭羽擦着髮丝而过,沈惊墨心里一横,伸手握住。 箭羽冲击的速度摩擦他的掌腹,一瞬间鲜血淋漓。 沈惊墨眼角抽了抽,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 他眸色赤红,折身把箭羽插入雄狮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直到雄狮没了生息。 借住雄狮的尸体遮挡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挪动。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抵抗前后勐兽的攻击上,没注意侧面突然扑过来另一匹雄狮。 反应过来却是为时过晚,大抵知道无能为力,他四肢僵软跌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白茫,只能做出人类最原始的防御姿态,发出害怕的尖叫,双手挡住脑袋。 周围渐渐静了下来,沈惊墨放松身体,坦然接受自己期待已久的死亡。 不甘平凡却又无能为力的一生,好在这场迴光返照的梦了却了他一些遗憾,收了该收的恶人。 沈惊墨苦涩一笑,梦醒了,他果真还是那个拼命讨好宋歧的可怜虫,都这种时候了,还幻想着宋歧及时赶到,在他面前搏杀勐兽。 不过,他要死了,宋歧此刻应该很高兴,所有人都会很高兴,终于不用再见到他了。 沈惊墨啊沈惊墨,魂飞魄散吧,千万不要有来世。 「墨儿!」 「墨儿!醒醒!」 沈惊墨感觉有人在大力摇晃自己,他好累好累,只想闭上眼睛睡下去,却受不住身上的摇晃与耳边焦急的唿唤。 沈惊墨掀开眼皮。 「墨儿。」宋歧喜极而泣,取下衣裳披在沈惊墨身上,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沈惊墨茫然环顾四周,地上是勐兽的尸体,周围多了许多人。 他不是箭羽穿心,被毒水侵蚀了吗? 第11页 梦还没醒? 沈惊墨眼角泛酸,一瞬间情绪上头,张口咬上宋歧肩膀,一边咬一边哭。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我没有勾结太子害你。 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别人三言两语你就听信别人的话了呢,朝我射箭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解释,你那么薄情,是没有眼睛没有心吗? 休了我杀了我啊!救我做什么! 沈惊墨想把这些话质问出来,可眼前的宋歧并非上辈子的宋歧。 「墨儿,不怕,不怕。」宋歧将他抱得更紧了,轻轻拍抚他的嵴背。 沈惊墨哭了好一会儿,渐渐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他揪着宋歧衣裳,小鹿般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扑眨,带着浓浓地鼻腔,「三殿下,我是不是咬疼你了?对不起,我真的好害怕。」 宋歧心疼回应:「不疼,墨儿尽管咬,我们已经没事了,不要怕。」 沈惊墨委屈点头,自责道:「堂叔想教我习武,让我跟这些勐兽对练,可是我太笨一个也打不过,堂叔应该很失望叭。」 他紧张抽身,「对了,那些是坏人,他们伤了堂叔!」 沈惊墨指向沈康身后的暗卫,泪水一滴接着一滴,「三殿下救救我堂叔好不好。」 宋歧轻嘆一声,果真还是那个单纯的傻墨儿。 他捨不得他哭,想了想还是把真相压在心里。 面对沈康,宋歧面色沉如坚冰,不说墨儿尚未病癒,他竟然安排墨儿跟这些勐兽搏斗。 但凡晚来一步,后果不敢深想。 今早回寝殿找不到墨儿,宋歧都快疯了,好在有人见到墨儿离开。 他一时间不知道墨儿常去的地方是哪,只能先来将军府碰运气。 眼前一幕,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宋歧轻抬下颏,身后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持剑上前。 沈康连连摆手,「误会误会,他们是我的暗卫,我们在教墨儿习武。」 宋歧冷声质问:「朝墨儿射箭也是练习的一部分吗?」 沈康硬着头皮点头,「这样才有挑战性,练习墨儿身体敏捷速度。」 「那些勐兽呢?」 沈康结巴道:「它们,它们突然失控了,我们这,朝、朝那些畜生射箭救墨儿呢。」 宋歧点点头,「既然是这样。」他问:「我的人也想练练,你可愿意指导他们?」 沈康慌忙摇头,最终还是屈服于宋歧骇人的眼神下,被强行带向兽台。 宋歧检查沈惊墨的伤势,发现胸前一大片血迹不是他的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心口。 沈惊墨盯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染到宋歧衣服上,对方皱着眉嫌弃的样子,无声地与宋歧拉开一段距离。 宋歧不允许他碰他。 沈惊墨垂眸,宋歧救了他一命,他暂且不计较过去的事。 「三殿下,府上可能没有适合您的衣服,不嫌弃的话,我带您去正堂休息,我出去给您买一件,至于我身上这件衣裳,我赔钱给您。」 宋歧察觉到他的有意疏远,颇有些无措,「墨儿,我不需——」 宋歧及时改口,这不正是可以和墨儿拉近关系的好时机嘛,他笑了笑,「衣裳的事改天再说,倒是你还病着,怎么不穿衣服?」 「被毒水腐蚀了,三殿下,你快提醒他们,兽台场上的黑水不能碰,是宫魂散。」沈惊墨说完反而自己先跑回去。 宋歧抓住他的手腕,触及掌心的鲜红,宋歧眸色沉了沉,给暗处的影卫传递消息。 「墨儿,已经有人去了,你身上有伤,我给你处理一下。」 沈惊墨想说不要,可掌心真的好疼,全身软软地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若是宋歧在,正好可以借用他的势力保会儿平安。 「劳烦三殿下。」 宋歧愣住,眼睛倏然一亮,唇角微微上扬,墨儿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诶。 宋歧笑盈盈道:「荣幸之至。」 第16章 大快人心的喜事 寝殿内。 宋歧温暖的掌腹拖着沈惊墨的指骨,仔细地为他上药,在沈惊墨指尖颤慄时,宋歧的动作会放得格外轻。 他手上的伤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伤到什么,宋歧处理起来额间还是沁出了薄汗。 宋歧轻轻朝它吹气,满眼心疼,「墨儿,疼吗?」 沈惊墨看着宋歧为自己忙上忙下,鼻尖是男人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 沈惊墨歪着脑袋,缓缓闭上眼睛。 宋歧包扎好后,欲检查沈惊墨的右手有没有受伤,却发现怎么也挪不动手,抬眸看去,沈惊墨紧拽着他的衣袖,双目微闭,鼻尖传出绵长均匀的唿吸声。 宋歧扯了扯手袖,小声唤道:「墨儿。」 沈惊墨没有反应。 宋歧怕他睡不舒服,把沈惊墨脑袋往自己身上靠,这时他才发现,沈惊墨身上烫得惊人。 宋歧不敢耽搁,派人打来热水,一遍一遍替他擦洗身子。 他高烧不退,处于昏迷状态,餵进去的药不过喉,宋歧只好就着碗里的汤药,嘴对嘴餵给沈惊墨。 他怕墨儿醒来怪罪他,在中间用一层纱布隔开,尽管这样,柔软的触感还是激起心中无限涟漪。 宋歧一直守到半夜,沈惊墨体温降下去了,一直悬着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第12页 他紧紧握住沈惊墨的手,等他睡息安稳,掩门离开。 沈康被侍卫们打的鲜血淋漓,一口气全靠药物续命。 宋歧过来时不留余力踹中他肩胛,「你怎敢对墨儿使用宫魂散!」 他说话的时候,不免带着三分颤抖,没有人知道,当从墨儿口中得知地上的黑水是宫魂散造成的时候,心口悸动的惊慌。 上一世,就因为此毒,他连墨儿的尸体都未能碰到。 沈康骨头断尽,强忍着痛苦摇头,他张嘴说话,只能呕出一滩黑血。 侍卫再次给他续命的丹药,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宋歧命他们组装出露出四肢的铁笼子,把沈康放了进去,在里面放上两条蛇,丢到兽台,让勐兽撕咬他的四肢。 完成一切,宋歧随便找了件沈惊墨的衣裳换穿,确保身上没有血腥味后,重新来到床边,裹着被褥把沈惊墨抱上回歧王府的马车。 侍卫回禀:「三殿下,属下放火烧了将军府最偏的一座殿宇,留有弟兄守着。不会殃及将军府。」 宋歧点头。 上辈子墨儿被流言蜚语困扰,这一世,他不希望墨儿再捲入各种流言与危险之中,早在昨日,派人封锁了宫宴上的一切消息。 然而宫宴实在热闹,风声走出,不免有人为了博眼球大做文章,给墨儿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亦或沈氏留下的余孽肆意报復,墨儿性子纯良,可不得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宋歧大胆地替他做了这个决定,暂住王府,待风声过去,是去是留全取决于墨儿的决定。 宋歧心口隐隐刺痛,私心里,他还是希望墨儿能留在他身边,他抬手欲触碰沈惊墨睡颜,手悬于半空。 在这时,宋歧注意到马车上多了一个奇怪的盒子,他随手打开,瞳孔骤缩,「来人!」 侍卫掀开车帘,「属下在。」 他将盒子递给他,「把它烧了。」 回头看了眼尚在睡眠中沈惊墨,「今晚多派几个人,跟我出城。」 「遵命。」 * 沈惊墨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场景让他足足怔了好一会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床侧余温。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沉入湖底,宋歧还是一如既往要了他就不管不顾。 沈惊墨重新躺了回去,怔怔地看着房樑上雕画凤的刻印,大脑混沌掺杂着一些不该有的记忆,渐渐露出清明。 他不是在将军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沈惊墨勐地起身,掀开被子,没有做那种事的痕迹。 沈惊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直到伺候梳洗的婢子进来,他快速穿好衣裳,就要离开。 婢子拦住他的去路。 沈惊墨不打算理她,绕路而行。 婢子道:「沈公子节哀,沈老爷勿入兽台被勐兽吃掉,您的妹妹沈小姐在宫中不慎溺毙,沈氏癫疯,将军府也因一场意外的大火被烧毁了。」 沈惊墨身子微微一颤,步子骤停,沈康被勐兽吃掉?沈宣娇溺毙?将军府被烧! 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婢子安慰道:「沈公子,您不用担心,您虽然昏迷了一天一夜,好在有三殿下照顾,府医检查过了,退烧后并无大碍,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沈惊墨万万不敢相信,一觉醒来,他不仅无家可归,还再次欠了宋歧一个人情。 婢子贯会察言观色,瞧他错愕不信的样子,都说亲人去世第一反应是不能接受,拒绝相信,更何况沈公子一下子面临了这么多灾难。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沈公子这么温柔的人为什么要经歷这些呀。 婢子红了眼眶,「沈公子您就放心吧,三殿下说他会替您料理好他们的后事,您莫要伤心,这半月住在歧王府,有什么不高兴的或者喜欢的,都可以跟我们说,切勿忧思过度伤了心神。」 沈惊墨薄唇微抿,当事人都没哭呢,怎么小姑娘先落泪了。 为了不让旁人起疑,沈惊墨开始酝酿情绪,可那些事对于他来说都是大快人心值得放鞭炮庆祝三天三夜的好事,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庆祝。 他只能想些别的,生生抑制住想上翘的嘴角,「姑娘莫哭,沈某……唔…」 沈惊墨转过身,以手掩面,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啊,他难过不起来。 婢子却以为沈公子太善良了,都这样了,还想强行牵出温柔的笑安慰她,她拍拍沈惊墨的肩,「沈公子也莫要难过,都会过去的……」 婢子恨自己嘴笨,到后面想不出安慰的话,默默陪伴了会儿,退了出去。转而跟其他人说起沈公子的事,人美心善。 一时间所有人都接受了三殿下带回来的人,睡了三殿下寝殿的事。 他们愿意接受沈公子是他们的歧王妃。 不过这些沈惊墨都不知道,为了不惹人疑,他只能待在宋歧的寝殿,唯一能解闷的,大概只有彼临宋歧寝殿最近的另一座殿宇。 温映池的住处。 一遍又一遍地让他保持清醒,他与宋歧,永远隔着鸿沟,他再不会因为这些廉价的好意与人情,失了心。 正午,宋歧进来吩咐僕人传膳的时候,正巧撞见沈惊墨失神的目光,回想起婢子的回禀,心中不由一痛。 墨儿何时才知道那些人不值得他悲伤,他这样,宋歧心里十分不好受。 第13页 「墨儿,过来吃点东西吧。」 宋歧笑意盎然,强势不容拒绝地带着沈惊墨来到桌边。 沈惊墨是有些的饿的,可看到饭桌上清淡的食物,不说菜样丑,明明有看到丰盛的东西不断送往温映池那里。 沈惊墨搁下筷子。 「墨儿,就算不想吃,也得多少吃一些,你不能饿坏了身子。」宋歧将菜品推到他面前。 沈惊墨心底不耐,见宋歧这般热切,到底是压住了怒火重新捏起筷子。 「不要光扒拉米饭,来,吃肉,多吃点肉,你看看你瘦的。」 沈惊墨将肉餵到嘴里,嚼了两下艰难下咽。 上一世,宋歧不待见他,府上的僕人们看眼色行事,也跟着不待见他,除了与宋歧同桌吃饭时菜品绝佳外,其余时候僕人送来的多是残汤剩水。 为了省钱,他坦然接受,比这难吃的他都吃的多了,只是当他抬头看到宋歧好似期待他出糗,戏耍他的目光,积攒了半个上午的怒火终是没忍住。 「宋歧,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拿这种噁心的东西噁心谁呢?」 宋歧愣住,「墨儿,不是的。」 沈惊墨反问,「不是?我用脚炒都比这个好吃,难道你偌大的王府做不出一道人能吃的菜?」 宋歧沉默。 沈惊墨嗤笑,「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迫于外界的压力不得不好人做到底,你直说,我走就是,何必拿这种东西来膈应我?」 「今日.我告诉你,我不是不能吃这些,但不代表我只配吃这些。」 沈惊墨鄙夷道:「你这样做,畜生!」 沈惊墨拂袖起身,决绝地就要离开,刚迈出两步,宋歧从后拽住他的手腕,低声询问,「墨儿,真的很难吃吗?」 宋歧神色哀伤,「我第一次下厨,我以为你会喜欢。」 沈惊墨:「……」 宋歧由衷道:「墨儿,对不起,我没有想膈应你。」 第17章 墨儿成为殿下的床上宠物 宋歧握住他的手加重了几分,「我也没有迫于外界的压力去做这些,我是真心的,我喜、」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盖过宋歧的声音。 玄关处的大门由外推开。 「墨儿。」 严帝人未至声先到。 走进来,先是一怔,目光迟疑地看着他们二人相握的地方。 沈惊墨回神,抽回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免礼。」严帝摆了摆手,拉着沈惊墨入座,上下打量,「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听歧儿说沈康把你丢进兽台与勐兽搏斗,可有伤到哪里?」 沈惊墨唇角牵起一抹极浅不乏礼仪的笑,「多谢陛下挂念,昨日多亏三殿下出手相救,草民没有受伤。」 严帝不悦地蹙眉,「那个沈康!」 他握住沈惊墨的手,幽幽嘆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朕都不知道该怎么给沈玄交代。」 沈惊墨谦让道:「草民不敢当,犹记得小时候被恶狼追咬,幸得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射中恶狼后腿,得以捡回一条命,昨日命悬一刻,三殿下捨身护住草民。」 「陛下与诸位殿下给予的恩德,草民没齿难忘。」 严帝抓到关键点,追问:「是将军府第一次届办搏斗赛的那次?」 沈惊墨点头。 严帝震惊:「那小孩是你?朕怎么记得,当时朝恶狼射箭的是、」 严帝看看皇后,又看看宋歧,他记得那次好像是歧儿搭箭救了个小孩,当时歧儿性子冷漠,行事狠戾,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天真与活跃,太医说要常带他去热闹的地方。 然而搏斗第一项就是贱奴与勐兽之间的追逐做开场节目给观众助兴,当严帝看见有小孩的时候也颇为震惊,想着都是贱奴之子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千钧一髮之际,是歧儿夺过侍卫长弓,卯足了劲射出,急急忙忙朝那小孩冲去,一路护送,等待府医到来,见小孩得到救治后,隐入人群悄声离开。 这件事证明了歧儿不仅不是冷漠无心之人,还是个不贪名利见义勇为之辈,严帝记得格外清楚。 严帝还想再说什么,宋歧无声摇头。 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呢,适才惹墨儿生气,现在突然说这些,只会让墨儿难堪,徒增厌恶罢了。 严帝却误会了他的意思,露出赞赏的笑。 哪里见到宋歧这么在意一个人过,从小就会给自己找媳妇,不愧是他老宋家的血统。 三人私底下的互动,沈惊墨尽收眼底。 大庆国立长为储君,太子生母身份卑微,为生储君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因此太子的出生一直是盘垣在严帝和皇后心中的一根刺。 宋歧与太子的争夺暗暗进行,这时候提太子,实在不妥。 若是再被宋歧误会他和太子勾结,如今寄人篱下,那是连跑得地方都没有。 沈惊墨抬眸瞟了一眼宋歧,不料宋歧也正看着他,沈惊墨转头错开。 俩小子眉来眼去,谁也不主动看得严帝心里那个着急。 「墨儿,太医说你心中郁结,忧虑过多,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沈氏夫妇是罪有应得,他们勾结外宦,罪不容诛,沈家世世簪缨,怎能容忍他们玷污。」 沈惊墨疑问:「勾结外宦?」这是他所不知道的。 第14页 严帝轻点下巴,嘱咐道:「你好生在歧儿这养着,有空就让歧儿陪你到处走走,游山玩水,大胆去做,其他事朕会派人处理。」 「陛下。」 严帝拍拍他的手,「心中积郁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过渡成那种病,可是要被天下人咒骂。」 沈惊墨微垂眼眸,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严帝长嘆一声:「所以呀,莫要多想,把握当前才是最重要的,来,先吃饭。」 早在帝王进来,守在外面会观事的婢子已经上了新的碗筷,皇后体贴地为二人布菜。 严帝笑眯眯询问沈惊墨如何看待宋歧的为人,未等沈惊墨回答,严帝脸色倏然一变,把口中肉菜吐进了骨碟。 这时他才看清饭桌上毫无食慾食难下咽的饭菜。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严帝蹙着眉,不满地质问宋歧,「你就给墨儿吃这些?」 「这种东西是人能吃的吗?来人,把今日做饭的厨子叫过来,朕倒要看看他安的什么心!」 帝王动怒,候在外面的婢子匆忙进来跪地求饶。 严帝不悦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婢子难为情地看着宋歧,「是…是……」 「父皇,饭菜是墨儿做的。」宋歧手指沈惊墨,大言不惭道:「您可别再挖苦了。」 严帝显然不信,见沈惊墨呆呆好似被吓傻的样子,他才尴尬地轻咳,「朕就说嘛,好久尝到这么绝美的菜品了。」 沈惊墨,宋歧:「……」 婢子重新上了副碗筷,严帝强忍着不适吃了几口,道: 「墨儿手艺不错,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来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这万一烫伤切伤,歧儿,墨儿生着病,你怎么不知道拦着?」 宋歧回道:「墨儿本意是想让我尝尝他亲手做的东西,我拦着不好吧。」 严帝语噎,很快露出欣慰的表情,不愧是他的种,发展速度值得表扬。 为了不浪费墨儿的心意,严帝命令必须吃完。 皇后心疼,不再给墨儿夹菜,以沈惊墨生病为由,让人把他的饭菜换成鲜粥和一份甜美可口的糕点。 严帝皇后拼命吃,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苦最难吃的东西了,脸上却始终没有痛苦的表情,还会时不时夸上两句。 沈惊墨捏着玉匙的手有些颤抖,比起沈氏时常的动辄打骂,严帝和皇后的关怀让他心里别是一番滋味,眼睛酸涩。 他怕被笑话,偷偷擦掉眼眶拢含的水雾。 沈惊墨捨不得严帝和皇后受食物摧残,早在前面就与宋歧撕破脸皮了,宋歧还把做出这么难吃的东西的锅扣到他头上,他自然也不怕得罪宋歧。 把手中玉匙换成筷子,给宋歧的碗里夹了许多菜。 沈惊墨展露笑颜,「三殿下,这是墨儿亲手为你做的,你喜欢吗?」 宋歧勐一抬头,对沈惊墨夹菜颇有些受宠若惊,沉默良久才压下心底的波涛骇浪。 「自然喜欢。」 沈惊墨不紧不慢继续夹菜,「喜欢吃那就多吃点。」 这一幕被皇后看在眼里,她暗中推了推严帝,两人心领神会,放下筷子,悄悄退了出去。 可能是自己炒得饭菜都会觉得可口,宋歧津津有味整整吃了两碗米饭。 看他吃的这么香,沈惊墨都要怀疑是不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不信邪地夹了菜餵嘴里,还没嚼两下就吐了出来。 宋歧递过去一张锦帕,「墨儿,不能吃便不吃,不要为难自己。」 沈惊墨没接,竟不知宋歧也是喜欢演戏的角色,用着无辜可怜的话语,谋算最卑鄙的行径。 但是沈惊墨累了,他已经不屑于在宋歧面前继续伪装。 他毫不掩饰眼里的敌意。 若是今后他们二只能当仇人,宋歧胆敢动他,他绝不会客气。 沈惊墨起身,身子却像是黏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沈惊墨试了好几次,皆是徒劳,当他发现嘴巴不能张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得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活动了。 按照那个时候,他现在已经被赐婚,住在歧王府。 这个把他困了一世的地方,重生了还要被继续困在这里,沈惊墨气愤地想掀桌,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逼射宋歧。 宋歧捂住心口,墨儿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唿吸困难。 「墨儿,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难吃的饭菜是你做的。」 他故意这般说,是从太医那得知墨儿肠胃不好,必须按时用膳。而父皇母后也绝对会因为菜是墨儿做的而留下,带着墨儿一起吃饭。 宋歧诚恳道:「墨儿,我可以给你补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沈惊墨略怔,他真的是宋歧吗? 为了试探这句话的可信度,沈惊墨开口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宋歧点头:「只要墨儿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们成亲。」 宋歧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问了第二遍,「墨儿可否在说一遍。」 沈惊墨一字一顿道:「我要与你成亲。」他说完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一抹薄红。 沈惊墨尽量忽略身体上的紧张与羞赧,迈着盈盈步伐来到宋歧面前,指尖宛若游蛇从宋歧的脖颈滑到小腹,轻轻打了个转,作势继续向下。 第15页 宋歧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声音喑哑,「墨儿莫要戏耍我。」 我会当真。 沈惊墨勾出花痴的笑,轻薄地用另一只手挑起宋歧下颚,身子主动贴向他。 「三殿下身姿伟岸,俊美如斯,在床上肯定勇勐如虎,墨儿仰慕三殿下已久,不知殿下给不给这个机会,让墨儿成为殿下的床上宠物,日日夜夜餵养墨儿,让墨儿在殿下身下绽放。」 沈惊墨说完,全身通红如九月的石榴。 尽管内里羞到不行,却还是坚定地没有退缩,好似下一秒就会主动亲上去。 他觉得自己一定噁心到宋歧了。 第18章 墨儿讨要亲亲 如果重生的代价必须是遵守上一世的轨迹,他完全可以让宋歧来打破啊。 等宋歧主动把他赶出歧王府,这就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只是宋歧未免太能隐忍,这都不把他推开。 沈惊墨决定恐吓他。 他垫起脚尖,仰头贴近宋歧唇畔。 这一刻,彼此唿吸交融,隔毫釐之距,方可撬开宋歧的唇齿,感受这具他捂了三年都没捂热的人唯一柔软的地方。 沈惊墨心跳得厉害,男人却依旧岿然不动。 他想离开歧王府,但不至于真的抛开脸面做那种事,和宋歧说那些,都是抱着永不相见的念头才开口。 沈惊墨全身烧得沸腾,开始有了退却之势。 宋歧却在这时微微低头,薄唇覆上柔软,沈惊墨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宋歧遒劲有力的骨掌用力扣住他不盈一握地纤腰,力道大得让他几度以为自己已经融入宋歧骨血。 宋歧的吻温柔而霸道,带着男性浓郁地气息和灼热。 他渐渐软如云泥,只能任由宋歧掌控,眸子也变得清澈懵懂,浓密卷翘的睫羽如扇子般轻轻眨动,像是蝴蝶振翅,撩拨宋歧心弦。 宋歧不敢深吻,扶正呆呆怔忡的少年,既心疼又懊悔。 天知道墨儿自以为运筹帷幄十分自然的撩拨,实际上动作羞涩僵硬。 像一只涉世未深落入敌穴的幼兔,明明害怕大灰狼,还要自欺欺人认为大灰狼会放过它。 当少年的唇就快贴上来时,宋歧心如擂鼓,终是没忍住覆了前去。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把墨儿锁在身边,遂他的意囚禁在床上,做深宅里唯一的金丝雀。 但是宋歧不会那样做,他明白,墨儿不喜欢他。 成亲也只是墨儿想留下日日见那个人的藉口而已。 上一世,他一次一次占有墨儿,每每看到墨儿眼底的深恶痛绝,宋歧心中刺挠难耐。 他不喜欢贪慕虚荣的小人,但是既然已经成亲,他就是他的东西。 宋歧讨厌他心里装着别人,粗暴强势地压倒他,卑鄙地亲吻他敏感的唇,只有不断加深亲吻,墨儿才会像现在一样,软得一塌煳涂,含着水光的眼睛澄澈懵懂,那里面,只有他的倒影。 回忆过去,宋歧眸色渐深,他已经彻底失去墨儿一次了,这一世,他会克制住自己,挽回墨儿。 哪怕,墨儿最后的选择是那个人。 「对不起墨儿,我不是有意亲你的。」 我只是,实在不愿看见你为他这般做。 宋歧安静地等待少年的勃怒。 「亲亲。」 宋歧抬眸,似是没听清,「墨儿,你说什么?」 沈惊墨歪着脑袋,伸出葱白的指骨轻点唇边,桃花眸弯弯,「还想要亲亲。」 宋歧笑意带着无奈与宠溺,若是墨儿知道自己迷煳状态下的要求,怕是会杀了他吧。 宋歧推着他来到桌边坐好,「墨儿,再喝点粥,喝完我们就亲亲。」 「好。」沈惊墨甜滋滋答应,埋头喝粥。 一勺接着一勺,餵得小嘴鼓囊囊地。 宋歧无声笑了笑,转身离开。 未来半月,宋歧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出现在沈惊墨面前,时常在私底下打听沈惊墨情况,得知安好后方才安心。 这边,沈惊墨到现在都恨不得回到那天给自己两巴掌扇清醒,羞得没脸在世上生存,当时那些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宋歧什么反应?为什么自己后来会在桌边喝粥?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沈惊墨一点也记不起来,当前只希望在他离开歧王府之前,宋歧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第一百遍问身边的婢子,「将军府现在修成什么样了?容得下一个人睡觉的地方有吗?」 婢女兰花福身,「沈公子,您都问了一百遍了,将军府被烧得连渣都不剩,哪怕一百个技匠一起做,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葺好啊,现在别说容下一个人睡觉,是连一点点坐的地方都没有。」 沈惊墨泄气。 兰花安慰道:「沈公子莫要难过,您把歧王府当成您的家,哪点不像将军府了,您说,我们上报给三殿下,通通改!」 沈惊墨扶额,摆手道:「不用了。」 兰花还想再说什么,沈惊墨已经走远,她迅速朝书房跑去,把刚刚的对话重述给宋歧。 「墨儿去书院了?」 兰花回道:「是的,沈公子说他的功课已经落下很久了。」 宋歧点头,打发她下去,「好,墨儿那边你们只要拦住他回将军府,重重有赏。」 兰花高兴答应,转而看见自家殿下一脸愁容,不解道:「三殿下,您既然喜欢沈公子,为何又要躲着沈公子呢?」 第16页 宋歧目光轻飘飘落在她身上,什么也没说。 兰花却觉嵴背发寒,她竟忘了,这是冷漠无情杀人如麻的三殿下,怎能容她随便非议。 「殿下恕罪,奴婢无意冒犯,奴婢知错。」 宋歧并未追究,淡道:「学院的饭菜定然不如府上的好吃,你中午让膳房炒几道菜给墨儿送去,多带些糕点,一定要盯着墨儿吃完。」 兰花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更是坚定了那个想法。 「奴婢遵命。」 * 沈惊墨站在书院大门前,凝视匾额上的四个烫金大字。 两世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仍是那般刻骨铭心,让他心生后怕。若非加入麒麟卫需要老院长亲笔推荐,他是死也不愿意回到这。 沈惊墨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出第一步。 走进学堂,里面还没有来几个人,沈惊墨走向最末的位置。 书桌上已经积了层厚厚的灰,泥巴煳得到处都是,黏在上面已经干硬得不成样子,桌兜里的纸笔断成两截。 依稀辨别的出孤儿,野种,乞丐妹妹一些不堪的字眼。 地上的椅子瘸了条腿,平日里垫在下面的石砖早已不见踪迹。 沈惊墨迟疑得顿了顿,转身寻了其他位置坐下。 窗外艷阳高照,穿过梧桐叶向人间撒落斑驳的光,沈惊墨单手支颐,轻轻阖上眼眸。 细碎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将他本就昳丽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深邃立体。 少年动作间带着几分慵懒,安静地沐浴阳光的盛泽,不染纤尘。 其他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偷偷打量到底是哪家少爷纡尊降贵来到这个书院和他们学习。 第19章 他是从豪华的大马车上下来的 直到座位的原主人到来,不禁也被少年惊艷,对方身上的绫罗绸缎,哪怕放眼京城,也格外奢侈高贵。 发间玉冠上小小的白宝石,已是他身边无人能企及的。 遑论少年桌兜里放着的玉饰,金辉都快闪瞎他的眼睛。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富家公子带给他们的见面礼。 叶成元隐藏眼底贪婪的光,大方打招唿:「你好。」 对方没有反应。 叶成元再次打招唿,「你好,新来的学友,我是叶成元。」 对方仍是没有反应。 叶成元面子上有些搁不住,他哪里被这么冷淡过,抬手打算叫醒对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间,他觉得周围骤冷,如置冰窖,接连有人开始打喷嚏。 他们来不及细究这是什么原因,全都全神贯注看向自己所期待的事。 青泽温雅的少年缓缓回头。 一双桃花眼清澈妩媚,似笑非笑,勾魂摄魄,眼底闪烁着的光芒似乎是能将人融化成春水。 修长白嫩的指骨轻轻搭在高挺的鼻樑,薄而性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整个五官,精緻完美,郎艷独绝。 叶成元瞳孔狠狠一颤,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乞、乞丐妹妹!」 叶成元不敢相信,大胆地抓起他的手,掐着他尖翘的下巴,瞧个仔细。 沈惊墨长眉顿蹙,拂开他的手。 只是那张嫩如蛋白的脸,留下几道娇艷的红痕。 叶成元确定了,他就是沈惊墨。 哪怕再次触碰他的脸,叶成元的心还是会可耻地加速,回味手中柔软的触感,心中激起无限旖旎。 叶成元摇头挥去那些奇怪的想法,暗嘆还好自己定力足。 差点就被眼前这个不男不女只会勾引人的妖精勾引了。 他身上的东西,一定是傍上了什么噁心的老男人,靠给老男人淦屁股换来的。 这样想着,叶成元贱笑道:「啧啧啧,你以为我稀罕碰你啊?还不是看你这么久不来学院,以为你死了呢。」 「原来~」叶成元大声道:「是出去卖屁股了,得到这么多东西,一定挨了不少草吧?是不是你那老男人年老色衰,下面不行,淦了这么多天,你还能来学院,怎么不在床上养着?」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都知道,沈惊墨很穷还很喜欢和一群臭乞丐混在一起。 其他时候则是乖乖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气质温雅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他们在叶成元的带领下,欺负过沈惊墨几次,打两下他身上就红彤彤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娇嫩得跟个妹妹似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乞丐妹妹。 他这么穷,身上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好东西,长得又这么好看,一定是叶成元说的那样。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再缺钱也不能找老男人啊,好噁心。」 有人附和点头:「唉,真是想钱想疯了。」 「他一直坐着,是后面被淦烂了吗?」 啪——! 沈惊墨拍案而起,目光敏锐的找到说他被淦烂的那个人。 「你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凭什么在这里造谣?你们不怕夫子惩罚你们吗?」 大家都被他制造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听他一番话,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纷纷露出揶揄的笑。 紫衣少年道:「乞丐妹妹不会是想告状吧?你这么多天没来,我们这是在关心你,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 第17页 沈惊墨一字一句回答:「如果你认为这是玩笑的话,我并不觉得这种污衊他人的谣言好笑,所以,请你道歉。」 「你这么小气,难怪没有朋友。」紫衣少年阴阳怪气道:「对不起对不起,乞丐妹妹,我错了,够了吗哈哈哈哈。」 沈惊墨淡漠地同他对视,在紫衣少年也逐渐收敛笑意,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沈惊墨唇角抿起星点笑意,整张脸如沐春风,明艷地不敢让人直视。 他微微一笑:「原谅你了。」 紫衣少年愣住,周围却爆发哄堂大笑。 「哈哈哈他是傻子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傻。」 「哈哈哈哈!」 「……」 嘲讽的笑声几乎快把书堂掀翻,多数少年笑得眼眶泪花打转,一部分前仰后合蹲在地上。 临近上课,夫子扳着脸进来,手中戒尺哐哐敲击书桌,底下的学子们才恢復了正行,急匆匆找位置坐下。 只是时不时还会泄出几声隐忍的笑声。 夫子严肃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值得你们笑成这样,你们的功课都学会了吗?」 叶成元抢答:「老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是沈惊墨傍上了老男人,你看看他这身衣裳,都是他那个老男人送给他的。」 这时有人跟着附和道:「还有还有,我今天看见沈惊墨从一辆超级大的大马车上下来的,光是马夫就有两个!旁边还有僕人伺候。我当时就好奇这是谁,完全想不到是他。」 「哇哇哇!真的假的?」 「你们怎么能不相信呢。」他颇为神气地质问:「沈惊墨,你说你是不是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 沈惊墨迟疑,却还是诚实点头,后面解释的话还没开口就被盖了下去,所有人发出原来如此的尖叫。 夫子脸色铁绿,大庆国民风开放,娶男妻养男宠屡见不鲜,别提这座两极分化,贫富差距极大的天下第一书院,时不时就会爆出一条条类似的消息,十个里面有四个是别人的床宠。 夫子冷冷瞪着原地不知所措地少年,「你很骄傲吗?」 突然被质问,沈惊墨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垂下脑袋,「对不起。」 夫子无视他的道歉,看到他那副穷酸样心里格外鄙夷,他这一生最瞧不起穷学生不靠自己努力,妄想用捷径走向成功。 「全部都给我坐好,不好好学习,你们以后不仅养不起床宠,还会像某些人给别人当床宠,到老后下面什么都兜不住,叫熟人看见了,嵴梁骨都给你戳没!」 「现在开始上课!」 很快,朗朗书声取缔了嘲讽的笑声。 第20章 背后的人,给足他说这句话的底气 沈惊墨眸光黯然,指骨紧紧攥在一起,把手中课本都给捏皱了。 明明夫子在外面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不仅没有在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止,还带着另类的目光跟其他人嘲讽他。 沈惊墨冷笑一声,敛去眼底的失落,唇角微微上扬,回头瞥了眼坐在后面的叶成元。 叶成元觉得他的笑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他当反应过来时,沈惊墨已经回过头。 叶成元暗唾自己怎么会被他吓到,若是被沈惊墨看见他因为对方一个笑容就打抖?那也太丢脸了! 「乞丐妹妹,你现在坐的可是我的位置,谁给你的胆子啊?」 叶成元试图找回尊严,从后面抬脚踹沈惊墨屁股。 沈惊墨没有理他,叶成元却越加肆无忌惮。 「唔~好疼啊。」 叶成元怔住,突然传来的娇嗔直接酥进了他心里,他感觉自己脸颊红热。 沈惊墨回头,泪眼婆娑,「你为什么要踢我?就因为前阵子我们一起去花楼,大金.主看中了我没看中你,你还怀恨在心吗?」 「你长得丑,千万不要自卑,以后会有不长眼的人看中你的。」 「沈惊墨!」 叶成元被气笑了,在京城,他叶家财力雄厚是众所周知的事,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而叶家的人,长相在京城美人榜多少也能排上名次。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还说他丑。 「你再敢乱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沈惊墨无措摇头,指尖轻掩薄唇,人畜无害道:「对不起,我不该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毕竟你十个叶家也比不上我手上一块小小的玉佩,没得到那位大人,你恨我也理所应当。」 说话间沈惊墨已经从桌兜的盒子里拿出一块玉佩。 模样看起来普普通通,这样的玉叶成元多到数不过来。 他觉得沈惊墨一定是被他欺负急了,忍不下去后开始大放厥词。 有意思,从前小乞丐被他欺负了只敢瞪他,后来见到他就像地沟里的老鼠见了猫疯狂躲藏。 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头一次。 真有意思啊。 叶成元拽过他的玉佩,狠狠摔在地上,伴着清脆的声响,美玉四分五裂。 他得意道:「你想要多少?只要你让我府上的僕人挨个淦你,一个人,我给你十块玉佩。」 其他人纷纷附和,有人抬高到淦一次十五块玉佩,也可以选其他东西。 然而在场的,唯有最开始嘲讽沈惊墨的紫衣少年没有开口,他默默捡起地上的玉渣。 他的家族靠玉饰起家,一眼就能辨出玉的真假好坏。 第18页 眼前的东西哪怕是碎渣,也不难看出质地纯粹,光泽剔透,在暗处还会散发幽暗的光芒。 「夜凝玉。」 紫衣少年露出震惊的表情,惊喜道:「它是夜凝玉!」 其他人亦是震惊,若是其他人说这是夜凝玉,他们都会认为在开玩笑,但是,是百里钰亲口陈述,那它一定就是夜凝玉。 此玉乃世间无价之宝,极难觅得,目前流在世面上的也仅仅只有三块。 沈惊墨傍上的老男人,究竟是谁?竟然就这么把夜凝玉送给他了? 叶成元心知自己惹了大祸,但是他不想在穷鬼面前服输,「就算你傍上了有钱人,那又如何?对方再有钱又不是你的钱,他若是不要你,你指不定还混在乞丐堆呢。」 沈惊墨不作理会,掌心平摊在他面前,「赔钱。」 这块玉是歧王府的婢子硬塞给他的,说它吸收天地精华,可以暖身防寒,这东西还称得上一昧药材,随身佩戴可利身心,调节体内阴阳五行。 她们说这都是殿下的意思,若是实在不喜欢,扔了便好。 他本来也只想耍耍嘴皮子,认为是歧王府的东西,那应当值钱,没想到这么值钱。 沈惊墨颇有些恃宠而骄的味道,「你不赔钱,我就告诉夫君大人,让他断你叶家的财路。」 旁观者傻眼了,沈惊墨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才敢这般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的,还是说他背后的人,给足他说这句话的底气? 没有人不爱漂亮美人,沈惊墨的容貌足矣让想拥有他的人献上一切。 叶成元一屁股坐到地上,傻愣愣抬头,哪里还见得嚣张的气焰,活脱脱就是个鹌鹑。 课程被迫终止,夫子早在他们开始闹架的时候就离开了。 沈惊墨是看也没看叶成元一眼,大步走出书堂,朝书院里的共济街走去。 共济街是天下第一书院给京城乞丐们修的一处住所,里面住着许多乞丐,平日靠学子们的施捨生存。 然而书院里的学子大部分是少爷小姐,他们才瞧不起他们,别说施捨了,不把他们撵出书院都是万幸。 沈惊墨不同,自打在书院读书起,他便经常接济这些人,自己捨不得的吃的穿的,却愿意慷慨大方送给他们,攒下来的钱通通给这些人布置生活用品,还会在节日里买些小礼品赠与他们。 长此以往,他的兜比乞丐们还干净。 每日都会有人守在大街入口等他的到来,今日天也不例外。 街头,三四个小孩焦急地够着脑袋观望。 他们中最大的男孩子道:「他今天也不来吗,到底死哪去了啊,祖坟被刨了吗?真不愧是孤儿。」 他身边的小孩揪了揪身上破烂的衣裳,弱弱发言: 「墨墨哥哥对我们那么好,背后这样说不好吧。他可能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来不了书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墨墨哥哥呀?我想照顾墨墨哥哥。」 大男孩拒绝道:「你可别自作多情了!我实话给你们讲吧,他根本不是出于真心的对我们好。」 「他费劲巴力地讨好我们,只是想得到我们一致共鸣的夸奖,然后从老院长那里获得进入麒麟卫的推荐信,加入麒麟卫过好日子。」 他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充满了嫉妒。 小孩不解的问:「麒麟卫是什么啊?」 大男孩嚮往地解释道:「它是比天下第一院还顶尖的学府,从里面出来的人,只听候陛下调遣,平日里可悠闲了,而他们所获得的尊严、地位、金钱、权利,是无人能比拟的。」 第21章 馒头好难吃呀 「进去的条件也非常苛刻,每年只有考核成绩位列第一的人才有资格进去,但是今年书院可以保送两个名额进入麒麟卫,他们只需要讨好我们,在老院长过来视察时,报出他们的名字,那两个人就可以进入麒麟卫了。」 小孩高兴道:「墨墨哥哥,我要报墨墨哥哥的名字。」 大男孩捂住了他的嘴巴,眼睛紧紧盯着从远处走来的沈惊墨,不让小孩暴露这件事。 「小六你捂十四嘴巴做什么?」 沈惊墨挨个打了招唿,笑得一脸温柔。 小六连连摇头,心虚地松了手。 十四得到解脱第一时间扑进沈惊墨怀里,「墨墨哥哥。」 因为时间有限,沈惊墨简单的寒暄了一下,做起每次来必做的事。 清扫卫生,替那些腿脚不便的换洗床单被罩。 起初还会有很多人不好意思跟着他一起做,后来只剩下三四个,这次是一个也没有。 沈惊墨察觉到他们眼睛里的欲言又止,等一切事都做完后,他端着自己做的糕点分发给他们。 只是除了小孩没人吃他的东西。 沈惊墨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仍是牵出一抹温柔的笑,「怎么了?你们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们同时摇头。 沈惊墨点点头,静坐了会儿,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们。」 十四美滋滋地啃着糕点,大眼睛扑眨,「墨墨哥哥,什么事呀?」 沈惊墨淡然一笑,「我想请大家在老院长过来视察的那天,帮帮我。」 话落,所有人都安静了。 沈惊墨有些紧张道:「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说出我平时在这做的事便好,也不用刻意替我说好话。」 第19页 「好呀~好呀~」小十四抢先答应,周围人朝他使眼色都没有看见。 慢慢地,人群才开始稀稀疏疏吐露几个好字,沈惊墨礼貌道谢,转身离开。 小六吐槽:「这么多天不来,来也不知道带点东西。」 「就是就是,况且他带来的东西向来不值钱,他做的,谁不能做似的,还想让我们帮他。」 人群中有人低声发言:「我们……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墨墨每次来,都会帮阿公捏腿,以前阿婆患有肺病,他会带来许多草药亲自熬煮,还有小妹的咳疾……」 小六驳道:「他要是有钱,这些病随便找个郎医来看就治好了,当初他弄了大半个月,药草味熏死我了,明知阿婆不喜欢喝药,还非要给她喝,虽然阿婆的病好了,你看阿婆领他的好心吗?」 「还有阿公,你是想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还是拄着拐杖拄一辈子?」 阿公沉默。 小六继续道:「未来一阵子,会有很多有钱人讨好我们,给我们好处,吃的也比这些破点心美味,只要我们随便在老院长面前夸一个有钱人,那个人若是成了,我们一定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说着,他掀翻了桌上的糕点。 「所以,你们是想推荐沈惊墨去麒麟卫过快活日子,而自己当一辈子乞丐,还是得到其他人给的好东西,脱离乞丐群体。」 立刻有人附和:「必须推其他人啊,早就看沈惊墨不顺眼了,性子低沉不爱说话,站在那跟个大蠢鳖似的。」 「哈哈哈,没错,没钱还来书院读书,文绉绉的装什么啊,他其实跟我们一样,不对哈哈哈,他比我们还不如,他是因为没朋友,被别人欺负,才来做这些讨好我们,跟我们玩的。」 「对了,我们待会儿去看看他中午吃的什么,听说他一个馒头当两天啃,哪个读书人像他那样啊。」 「嗯嗯,一起。」 「……」 沈惊墨去而復返。 他忘记把另一件好消息告诉他们了,等他把他带来的那些玉饰捐给济善祠,接下来的半年,他们每天都可以吃到热乎乎的肉包子。 只是,他从没想到他们私底下对自己的评价是这般不堪。 阿公的腿根本治不好,若是不他经常捏,整个下半身早就瘫痪了,当初阿婆的肺病严重,她的药都是他花重金从暗市买来的。 煮出来的药味确实难闻,但是阿婆不吃药就会死,沈惊墨不得不变着法哄着阿婆吃药。 那半月沈惊墨比谁都更排斥那个味道。 他做这些,仅仅是希望世间的苦难人少一点,再少一点,每每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承受的一切都值了。 这么些年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 就连刚刚,忙活了那么久,给他们做的糕点,他自己都没捨得吃一块。 沈惊墨回到书堂,他怕自己难堪。 确实如小六所说,他只带了一个馒头放在桌兜里,当中午的伙食。 沈惊墨偷偷摸摸把馒头揣进袖子。 「乞丐妹妹在做什么?」 沈惊墨当别人床宠,穿金戴银,大家都很好奇中午沈惊墨会吃什么,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偷偷掰馒头。 早在他进来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沈惊墨手没拿稳,馒头就这么掉了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同时发出不屑的嗤笑。 看来他背后的人也不是很喜欢他嘛。 「乞丐妹妹怎么还啃馒头呀,妹妹的夫君呢,怎么不给妹妹弄山珍海味呢?」 「我们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我施捨你一点呀,说实话我家狗都比你吃的好。」 「……」 嘲讽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以往,沈惊墨都会安慰自己,吃馒头没什么,他把所需给了更需要它们的人,他的付出有意义。 而现在,他呆呆地坐在原位,无声地看着地上的馒头。 轻声呢喃,「馒头好难吃呀。」 「可是乞丐妹妹不吃馒头,中午就要饿肚子了,不对,会饿一整天哦~」 学友用筷子戳起地上的馒头,几乎快抵到沈惊墨嘴边。 沈惊墨偏过头,没有理他,目光安静地停留在某处。 其他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窗户上扒着几个偷偷笑的小乞丐。 触及他们的目光,乞丐们四处逃窜躲了起来,传来的嘲笑声却掩都掩不住。 第22章 沈公子,让我来 沈惊墨感觉心口空洞洞的,这种被背叛,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滋味如同宋歧射他的那一箭。 死心了。 沈惊墨冷下眸子,斜向那名学友,「我劝你最好跟他们一样滚远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握住学友的筷子,「啪嗒」一分为二。 馒头骨碌碌再次掉在地上,沈惊墨无情地踢飞,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众学友面面相觑,他们都快记不清沈惊墨上一次发狠话是什么时候,后来呢,还不是像个鹌鹑缩在角落。 他们才不怕嘞,欲出言讥讽。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请问沈公子在这里吗?」一位满头大汗的婢子急匆匆敲门,捂着胸口喘气。 学友们纷纷摇头,他们这间学堂哪里有什么沈公子,姓沈的倒是有一位。 第20页 有人打趣道:「乞丐妹妹,她是不是来找你的?她可是背后圈养你的夫人?「 「哎呦呦,没想到你不是被淦的那个,多大啊?弄得她爽不爽?会不会让她欲求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学堂,婢子按住沈惊墨,「沈公子,让我来。」 婢子连续给了那人十几个耳光,扇得他鼻青脸肿,几乎练家子的本事都使了出来,而那名学友除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其他人简直不敢相信看着柔弱的小姑娘这么暴力,恐伤及无辜,谁也不敢上前。 场面一度不忍直视,直到那人被婢子揍晕了,几个黑衣暗卫拖走了他。 「谁敢欺负沈公子,这就是下场!」 婢子冷声警告,转而跪在沈惊墨面前:「奴婢来迟,奴婢该死,请沈公子责罚。」 沈惊墨也难免被眼前暴力的小姑娘怔住,此刻更是被她弄得面色羞红,「兰花姑娘起来说话,不要这样。」 「多谢沈公子。」兰花扶裙起身。 眼神一凛,逼视众人开出一条道。 「沈公子,午膳奴婢已经送来了,今天上午我们研究菜谱,不知道您的口味,便多做了些,一时耽误了您的用餐时间,还望沈公子莫要怪罪。」 兰花道歉诚恳。 她的行为却像极了一只邀宠的小孔雀,动作乃至眼神都写满了快跟我走,快来看看我们给您做的美味佳肴。 沈惊墨原是没有胃口的,不忍打破她的热情,轻轻点头,「有劳兰花姑娘费心。」 兰花回道:「沈公子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在兰花的指引下,他们来到学院为二等以上官宦设置的住所,宽敞气派,放眼望去,墙上挂满了美词字画,古宝玉雕随处可见,地上铺着洁白软绵的羊毛毯,纤尘不染。 窗外楼台水榭,石拱圆桥,微风拂过,湖面发出叮咚叮咚清脆的声响,整体布局可谓华丽奢侈。 沈惊墨落座后,玉盘珍馐如流水般抬上桌。 味香色美,花样繁多。 跟过来的学友眼睛都看直了,不停吞咽口水。 兰花朝他们走来,他们知道她一定是来邀请他们入座。 每个人望眼欲穿,面上偏偏做出客气推脱的样子。 砰——! 大门无情地关上,迎面扑来的冷风打在脸上生疼。 兰花的声音从里面透出来,「沈公子,倒胃口的东西已经关在门外了,您可以安心用餐。」 小少爷们在家族里都是天之骄子,倍受宠爱,哪里遭受过这样的羞辱。 各个气得脸色铁青,敲打木门誓要为自己理论。 「哐!」地一声,大门由内打开。 兰花冷冷道:「再不滚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兰花气场强势,肃杀决绝的眼神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收拾人的场面歷歷在目,胆子小的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拔腿就跑。 小部分家族地位高的虽然憷她,但是有家族支撑,便不把小小的婢女放在眼里。 「这里是书院,可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 兰花冷眼直视他,「所以?」 「我今日便替你主子教训不听话的狗。」 「啪——!」 小少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兰花连扇他三巴掌。 「别客气,我这是替你爹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小少爷直接被扇懵了,捂着脸咳出几口带血的唾沫。 这边的响动惊扰了阁楼的管事,一位年轻的公子外加四个壮汉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小少爷一眼认出了钟阁士,只因双颊发肿说出嚣张的话,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兰花,脸上的得意与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这里虽然是招待二等以上官员的地方,可自建立书院以来,从未对外开放过,会见的都是秘密人员。 以前有位正二品的大官来这里歇息,没休息多久,直接被钟阁士撵了出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兰花道:「钟阁士,现在是随随便便,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了吗?」 小少爷瞪大了双眼,她怎么敢对钟阁士这么说话。 钟阁士瞅了眼周围的人,心里叫苦,他原先看见兰花进来时,他们一直跟在后面,误以为这些都是兰花姑娘带来的客人。 想归想,这些愚蠢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钟阁士赔笑道:「属下失职。」 他转而脸色骤戾,「把这些人赶出去。」 身后的四位壮汉立刻逐狗似的把那些人撵了出去。 钟阁士抬眸瞥了眼里面,不确定地抬头看了看这间雅室,悄悄打听:「什么来头?居然能随意进出殿下的地方?」 「我只知道你很快就要遭殃了。」兰花无情地关上门。 菜品虽鲜,被这么一打搅,心情恹恹地沈惊墨更加没胃口,搁下手中汤匙。 「兰花姑娘,他们背后的家族在朝廷中都有着不小的势力,得罪他们,会给歧王府带来不小的麻烦吧?」 兰花爽朗笑道:「权势再大也大不过殿下,被抄家还是替这些纨绔出口恶气,他们身后的人还是拎得清的。」 沈惊墨微抿薄唇,询问道:「这些事都要禀报给三殿下吗?他会不会觉得处理这些事会很烦呀?」 兰花不假思索道:「肯定要上报呀,别说烦了,殿下听了不动怒都是他们积了八辈子高香。」 第21页 第23章 绝不让你受委屈 兰花不禁默默猜想今晚会刀落谁家,惹谁不好,偏偏动殿下的心上人。 沈惊墨却完全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认为宋歧知道他在书院第一天就给他惹了这么多麻烦,应该会把他赶出歧王府的吧。 他不禁拿起玉匙舀了一口莲子羹送到嘴里,甜糯软香,甘醇浓郁。 饭菜都跟着美味起来了呢。 中午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沈惊墨便去上下午的课。 夫子向大家宣告了一起振奋人心的东西,麒麟卫竞选开始。 底下的学子沸腾,麒麟卫是天下学子的梦中学府,学术秘籍拿到手软,权利荣誉等同于陛下亲自认可。 不论家世背景,公平竞争。 今年还多加了两个名额。 氛围吵上去,沈惊墨的心也不由加快跳动。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得到进入麒麟卫的资格,得到那份无上的权利,完成爹爹对他的期望。 他不能丢沈家的脸,要把那些瞧不起他,欺辱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夫子宣布报名要求。 「大家课后回去起草一份关于春日宴的对联,请务必认真对待,每间学堂只有一半的人能晋升,整个书院将会淘汰一半的人。」 题目简单意味着竞争压力大,学子们却不在乎,他们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夫子对他们的表现似乎早走预料,什么也没说,暗暗点示其他的加分项。 天下第一书院最初的建立目的是所有人都有学上,有字认,在身无分文的时候,书上的内容就是世间黄金。 因此他们不仅会留下漂泊的学子,还会收留路边乞讨的乞丐。 众学子虚怀若谷的同时,更需心怀天下,心装黎民安康,百姓生计,是否病有所医,食有所饱,住有所安。 底下学子隐隐猜到这次考核的另一重主题,不约而同看向沈惊墨。 这是加分项,沈惊墨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年了,怕是又为自己招了一波仇恨。 可惜这可以是所有人的加分项,永远也不可能是他的加分项。 好在这项额外分他并不稀罕,当时顺嘴一提也只是想给自己保个底,他不相信世上有绝对的公平。 经歷了上午的事后,学堂里的学生都安分了许多,沈惊墨头一次舒舒服服地听完一堂课。 夫子宣布下课,沈惊墨手抵下颌望着窗外发呆,等周围的人流走完,他才开始收拾东西。 沈惊墨不想那么早回歧王府,原想着去看看哪里有闲置的府邸,起码被宋歧赶出王府,还有得去处。 偏偏有不长眼的,总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往枪口上撞。 「站住!」 沈惊墨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冷风撕裂的嗖嗖声,沈惊墨微微侧首,躲掉了他们投来的石子。 他沉着眸子回头。 叶成元领着几个小跟班兇恶地盯着他。 「跑啊,我看你今天能逃到哪去。」 他身后还有好几个打手装扮的样子,看来是有备而来。 沈惊墨抬抬下巴。 指的方向一直走会有一条暗巷,是学子们私下解决问题的圣地。 见他这么识相,叶成元胸口的怒气终于减少了一些。 暗暗唾弃自己上午怎么会因为沈惊墨的威胁吓成那样。 沈惊墨那么懦弱,只需要叫人狠狠收拾他一顿,威逼利诱要挟他,小东西绝对守口如瓶。 指不定还会从他背后的大金.主那里带许多好东西孝敬他们。 来到暗巷,叶成元刚打算放狠话,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对方出手快到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仅一瞬的功夫,地上全是痛到打滚的狼狈人群,哀嚎此起彼伏。 「叫谁妹妹?嗯?」 沈惊墨掐着叶成元脖子,重重地将他的脑袋摁在地上。 肉体砸向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痛吗?」沈惊墨再一次重复这个动作。 「回答我,痛不痛?」 叶成元脑袋摔得跟浆煳似的,眼看还要再挨一次,连忙痛唿,「痛!痛!痛!」 「你也知道痛?你也配痛?你知道你那次这样做后,三年!整整三年!我的头现在都还会时不时抽痛一整天。」 「你现在又怎么敢在我面前说痛啊?」 沈惊墨双眸赤红,抓着他的头髮,狠狠砸在地上。 叶成元痛苦地哀嚎惊起一片飞雀。 沈惊墨并没有被取悦到,反而因他的鲜血黏在指间,几欲作呕。 「噁心。」 沈惊墨厌恶地想多给他补几下,让叶成元下半辈子躺床上过得了。 一声墨儿唤回了他恶毒的思绪。 沈惊墨回头。 宋歧逆着光站在不远处,落日余晖拂照在他稜角分明的侧颜,镀了层淡金色的薄芒,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沈惊墨踉踉跄跄走到他面前,他终于看清了宋歧脸上的表情。 担惊受怕,失而復得,喜悦? 不重要了。 沈惊墨伸手主动抱上男人,「三殿下,我好怕,他们抢您给我的夜凝玉,可是我太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争夺,看着夜凝玉被他们摔成碎片。」 「对不起,我没有守好您给我的东西。」沈惊墨摸了摸前胸,没摸到碎片。 第22页 宋歧给的东西,他不稀罕,更何况是已经成为一堆碎片的垃圾呢。 宋歧哪里在乎什么夜凝玉,他察觉怀里的人儿在发抖。 若是他不纠结,早点进来,墨儿就不会受委屈了。 不对,应该早在兰花回禀墨儿在书院受欺负,他就该过来的。 「来人!处理掉!」 沈惊墨惊慌道:「三殿下不可,叶成元是京城叶家的独子,我们惹不起他们,我没事的,忍忍就过去了,殿下千万不要为了我得罪叶家。」 「京城叶家?」 宋歧冷笑,「好一个京城叶家,我倒要看看,他们叶家有何能耐。」 他轻轻一揽,将沈惊墨拦腰抱在怀里,「墨儿,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绝不让你受委屈。」 脚下突然脱离地面的踩空感,沈惊墨的心跟着狠狠一跳。 双手慌张环住宋歧脖颈,小脸贴着男人胸膛,有些惊魂未定。 宋歧不好意思道:「墨儿,吓到你了。」 沈惊墨别开脸,隐下眸底情绪,声音轻而软:「三殿下不要这样。」 第24章 原以为他喜欢 宋歧知他脸皮薄,特意避开人群,把他抱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惊墨支着下巴冥思。 按理说这一世宋歧知道了下.药的人不是他,两人应该再无瓜葛外,为何宋歧待他的态度转变这么大?就因为知道他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卑鄙小人? 沈惊墨自认为身上没有什么闪光点可以吸引到宋歧的关注。 想着想着,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测。 上一世宋歧和温映池见面,每每两人不欢而散,宋歧都会来找他发洩慾望。 其实并不是温映池不让他吃到肉,是宋歧自知床上行事兇勐,不忍心伤害温映池,而被温映池撩拨的火无法熄灭,便拿他当温映池的肉身。 反正宋歧不喜欢他,随便怎么折腾也不会心疼。 呸!下贱! 沈惊墨冷冷斜了眼宋歧,好巧不巧,宋歧也正看着他。 沈惊墨眨眨眼,赶紧扯出一抹笑,「殿下先回去吧,我好久没出来了,想在外面多逛一会儿。」 宋歧愣住,有点不确定墨儿是不是给了他一眼刀。 他撩开车帘望了望外面的人流,今日日正逢五月十五神庙祭,去湖边放生鱼儿者颇多,来往行人熙熙攘攘。 宋歧皱了皱眉,经歷过先前的事,他不敢放墨儿一个人游街。 「墨儿,我跟你一起。」 沈惊墨上下牙齿较劲,在宋歧的万般期待下皮笑肉不笑,从喉间发出一声哦。 他面对讨厌的人惯会隐藏情绪,上辈子宋歧深有体会。 大抵是墨儿厌他入骨,才总会有意无意露出破绽。 为了不讨墨儿嫌,宋歧特意隔出一段距离。 沈惊墨这边又是另一番想法,虽然打心底里讨厌宋歧,但是待客之道他还是懂的。 有意放慢脚程,只是步子都快停下了也没见人跟上来。 沈惊墨回头,身后没有宋歧的身影。 周围人流纷纷,不免怀疑他走的太快,宋歧跟丢了。 心中一喜,岂不是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沈惊墨当即便要奔赴人群,转身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踉跄了两步方才稳住身子,沈惊墨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尖,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不、不好意思。」 沈惊墨抬眸,因为哭过,本就殷红的眼周愈加娇艷,晶莹的泪珠附在卷翘地睫羽,衬着那双幽黑如星子般漂亮的桃花眼犹如沾了晨露的霜花。 宋歧看着这样的他微微有些失神,喉结上下滚动着,轻轻摇了摇头,「墨儿,可撞疼你了?」 「我没事。」沈惊墨拭去眼中泪花,声音中含带一丝委屈,「你怎么突然到我前面了?」 闻言,宋歧献宝似的抬起手里的东西,「墨儿,香吗?」 棕油的纸包裹着团金黄色的酥肉,上面缀着细碎的红枣与杏仁,热气飘飘,散发诱人的香味。 沈惊墨愣了两秒,唇角勾出客气疏离的笑,「殿下选的自然香。」 宋歧递出一双筷子,「墨儿尝尝。」 沈惊墨头次见吃这种东西还要拿筷子的,抬袖掩去唇边笑意,温声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对酥肉过敏,无缘口福,殿下留着自己吃吧。」 这么一提,宋歧回想起墨儿似乎说过他对酥肉过敏,刚刚只顾着观察墨儿在看什么,瞧他盯着酥肉铺子看了许久,原以为他喜欢。 宋歧颇有些懊恼,怎么就没有记住呢。 墨儿会不会因此更加讨厌他? 宋歧觉得手中的东西就是烫手山芋,左右踌躇该怎么解决合适。 街巷的另一头,有人四处寻找着什么,对上他的目光,眼睛登时一亮。 「那位公子!等等!找你的钱!」胖乎乎的店铺老闆手里抓着把银子追了过来。 他要拉宋歧的手,被宋歧皱着眉躲开了。 胖老闆没觉得什么,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让你等等,一转眼的功夫你人就跑了,急着给心上人送东西,也不能不要钱啊。」 胖老闆摊开手中碎银,八卦道:「怎么样?我家酥肉是不是特别好吃?把夫人逗开心了吧?」 宋歧偷偷瞅了眼沈惊墨,被沈惊墨逮了个正着。 第23页 宋歧握拳咳嗽,「什么夫人,莫要胡说。」 「啧啧啧。」胖老闆阴阳道:「老闆来份最好的酥肉,这个需要多长时间,能不能快点,我夫人喜欢吃。」 胖老闆过来人似的提点道:「一看你就不着道,刚刚不还着急来着,追妻吶,就该死皮赖脸,大大方方承认有什么不好?」 「还有还有,跟人家出来逛街还冷着张脸,要不得。」 宋歧觉得他的话过于多了,把纸包塞到他怀里,「他对酥肉过敏,这个还给你,钱就不要了。」 胖老闆疑惑地啊了一声,歪头看向待在后面默默看戏的沈惊墨。 「沈公子!」 胖老闆惊喜出声。 沈惊墨礼貌回应,「胖叔。」 胖叔笑得脸上褶子都冒出来了,「哎呦真的是沈公子,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快去我那里坐坐,真的太想你了。」 沈惊墨看向宋歧,还没开口,宋歧点首道:「一起。」 胖叔的店铺看着不大,里面环环绕绕,有着许多客房,一进门,还能看见门口挂着遇难可免费食宿的牌子,招临时工。 沈惊墨一直盯着它看,胖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也想像沈公子一样,为大家贡献点微薄之力。」 多年前胖叔因家乡被洪水侵害不得已来京城闯生活,可惜身无分文又一无所长,处处被人瞧不起,窝缩在灾民区一蹶不振。 那阵子沈公子几乎每天都会跟着官兵来灾民区,不仅帮忙做很多事,还会带来吃的给他们分食,那酥肉的味道让他流连忘返,不禁跟上去多讨要了几块。 当时沈惊墨做的酥肉并不多,便让他等等,他回去多做些带过来。 吃人嘴软,胖叔称自己可以帮忙。 冥冥之中学到了门手艺,后来又在沈公子的鼓励下开了这间铺子,生意越来越好,钱也赚得盆满钵满。 提到这事胖叔不禁热泪盈眶,端出自己研发的新品,「我能有今天,真的离不开沈公子的恩情。」 第25章 歧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呀 沈惊墨淡然一笑,「这有什么,还不是你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咬着牙坚持下来了,要感谢更应该好好感谢当初的那个自己才对。」 胖叔心中百感交集,沈惊墨不是喜欢煽情的人,转了话题道:「咦?这是胖叔的新品吗?」 胖叔哈哈笑道:「是的,就等沈公子过来尝尝味,看看适不适合上市。」 沈惊墨净了手便要去拿,手腕被宋歧一把按住。 「他对酥肉过敏。」 胖叔这时才发现宋歧也跟过来了,一时没缓过来他们什么关系,疑惑道:「沈公子何时对酥肉过敏了?」 「沈公子这是咋个回事呀?出什么事了吗?」胖叔有些着急。 沈惊墨耳根薄红,私底下扯了扯宋歧手袖。 「胖叔知道的,我喜欢吃酥肉,一吃便控制不住,我贪嘴吃坏过肚子,他便管着我不让我吃,故意骗你的。」 胖叔绕来绕去,绕不懂了,突然想到什么,笑得一脸宠溺,「沈公子,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沈惊墨本来只是想着在外面就不与宋歧闹了,给双方面子,撒个谎圆一下。 话题到这,沈惊墨不禁暗暗想,若是在外人面前添把火,向宋歧提出成亲这个无礼的要求,假装要抢他宝贝心上人温映池正室的位置。 宋歧会不会当众发怒,把他赶出歧王府? 说做就做,沈惊墨笑意盈盈看向宋歧,「是呀~歧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呀?」 少年笑靥如花,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如同灌了蜜一样甜。 宋歧脑袋轰隆一震,他感觉自己血液喷张。 「墨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沈惊墨认真点头,「我知道。」 宋歧心跳霎时如擂鼓,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 久不闻宋歧回应,沈惊墨撅起小嘴,有些不满:「歧哥哥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答应过要娶我,要我当你的夫人,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吗?你在外面有人了?你想反悔?」 「没有。」宋歧斩钉截铁。 已经来不及等他说完话,他牢牢握住沈惊墨的手生怕他跑了。 「与我成亲,必须要签婚庚,墨儿签不签?」 「签!」 宋歧等的就是这个字。 「来人!上婚庚!」 胖叔说的没错,追妻哪里还能要脸这个东西。哪怕这只是墨儿为了见到那个人故意使的激将法他也认了。 不管墨儿喜欢谁,只求墨儿留在身边。 暗卫行动迅速,没一会便将一卷红轴铺在二人面前。 签写婚庚意味着双方成为大庆合法夫妻,双方无家暴、偷奸,宿醉花楼等情况下,三十年之内男方不得休妻,双方不得合离。 签这种东西,向来需要再三忖度。 胖叔根本来不及阻止,沈惊墨已经洋洋洒洒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大名。 宋歧紧接。 婚庚签好后,宋歧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交给暗卫,宝贝程度好似交给他的是皇家玉玺。 暗卫亦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郑重地拍拍胸脯,得令退下。 唯有某只小笨蛋还没意识到自己签了卖身契,悠哉悠哉拖着下巴,带着挑衅的目光望着宋歧。 一手撕着酥肉餵嘴里,心里盘算着宋歧几时生气。 第24页 看完全过程的胖叔哪里见到沈惊墨这般高兴活泼过,误以为两人是互相喜欢,提议道: 「你们也不要在我这坐着了,今日庙会外面热闹,出去四处玩玩吃些其他好吃的,一切花销记我帐上。」 宋歧暗暗投去赞赏的眼神,「墨儿,胖叔说的对,我们去湖边放荷灯怎么样?不打扰胖叔做生意。」 「啊?」沈惊墨手上动作顿住,有些意外宋歧怎么还和之前一样淡然,竟连生气的迹象都捕捉不到。 看来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他倒要瞧瞧宋歧能忍到哪一步。 「好呀,我也想和歧哥哥一起放荷灯。」 说话间沈惊墨拿起宋歧手袖,用它揩嘴巴,擦手,末了还狠狠揉了一把。 干净的手袖褶皱层起,留下一团油腻腻的污渍。 宋歧蹙眉。 沈惊墨心中窃喜。 这次玩的够大,宋歧终于绷不住了。 少年闯祸后的得意洋洋还没收敛,宋歧不紧不慢从怀里拿出一张整洁的绢帕。 微微倾身,指腹就着绢帕点上沈惊墨唇边,嘴角勾出恰到好处的弧,「墨儿怎跟小孩子似的,袖子脏,得用这个擦。」 沈惊墨:「……」 「小墨儿记住,擦嘴的东西不能接着擦手,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洗洗。」 「呜呜呜不要。」沈惊墨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未免也太丢脸了叭。 五月十五神庙祭有放生祈福,荷灯圆愿的说法。 到了晚上,湖边全是三三两两结伴前来放生鱼儿的人群,还有些亲密的小夫妻手执荷灯在湖中亭嬉戏。 这是沈惊墨第一次放荷灯,许是周围的人将仪式感衬得隆重,沈惊墨对待的也无比认真。 光是写愿望的环节都够他想好一阵儿,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写有愿望的小纸条卷进荷灯。 「墨儿不会写了很多愿望吧?」宋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惊墨立刻将荷灯藏到身后,耳尖腾起一抹薄红,「就、就一个。」 宋歧摇头,「我不信,拿给我看看。」他作势要去抢的样子。 「真的只有一个。」 荷灯圆愿还有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仪式,可以闹荷灯,抢同行者的荷灯佑双方今年风调雨顺,再向对方讨要一个小愿望,被抢者不能拒绝。 做这种事的通常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讨要的愿望多属亲亲抱抱。 沈惊墨哪里知道宋歧会这么幼稚。 跟宋歧躲了几个来回后,沈惊墨跑向湖边,把荷灯放了进去,手伸进湖里轻轻拨动水浪,把荷灯送往远处的水流。 宋歧姗姗来迟,没料到沈惊墨会躲开,跑过来没剎住脚程,噗通掉进了湖里。 沈惊墨拽都拽不及,眼睁睁看着衣料从手里滑过。 「殿下!殿下!」 宋歧掉下去后就没动静了,沈惊墨一只旱鸭子只能着急地找人来救他。 他们放荷灯的地方有些偏,距离人流有些路程,沈惊墨一刻也不敢耽搁。 全然没注意到,他一转身,这片湖面唯一的荷灯被拽入水中。 第26章 殿下矜持,您后面的大尾巴要摇烂了 宋歧从水里冒头,周围掀起大片水浪,涟漪盪了一层又一层。 「墨儿!」 「墨儿!」 「我没事!」 隔着稀疏的小丛林,沈惊墨隐隐约约听到宋歧的声音,不由停下看过去,宋歧果真在朝他招手。 宋歧浑身湿透,衣裳黏着身躯,结实俊美的肌肉线条暴露无遗,配上他那张脸,极是赏心悦目。 沈惊墨有点子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人品在他这是最基本的底线,那么脸就是疯狂加分项,何况宋歧还有一副他极其羡慕的好身材。 沈惊墨偷偷咽口水,比划了一下自己小臂肌肉,和宋歧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他的小身板实在瘦削。 宋歧察觉他的目光,狠狠撩了把头髮,脱掉上半身衣裳。 包裹在衣裳下的肉体一整个清晰暴露,肌肤上挂着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烁莹莹星光,顺着身体曲线汇聚小腹,犹如度上一层亮丽的茶釉。 沈惊墨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宋歧身上,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宋歧肌肤,「殿下小心着凉。」 感觉到后脖颈微妙的痒意,宋歧唇角微勾,轻轻嗅了嗅衣服上传来的清香,很守男德的把自己包裹好。 「多谢墨儿。」 沈惊墨搓了搓指腹,敛下眼底的羡慕,「小事。」 隐在暗处的暗卫们面面相觑。 殿下矜持啊,您后面的大尾巴都要摇烂了。 原本计划着早点回去换衣裳,难得沈惊墨今晚兴致高涨,宋歧不愿扰兴,只是到成衣铺子买了件现成合身的。 路边的东西花样繁多,沈惊墨吃完一样就迫不及待换下一样。 宋歧担心他吃坏肚子,等他尝了味后,便从他手中拿走,示意他买其他的。 后面逐渐演变成沈惊墨尝完第一口便会主动把东西递给宋歧,宋歧把它们解决完。 两人一直逛到很晚,最后是沈惊墨走不动道了才停止前进。 「上来。」宋歧拍了拍自己的背。 沈惊墨几乎是瞬间明白宋歧的意思,望着街上来往的小夫妻,黯了黯眸子。 「殿下,这不合规矩。」 第25页 宋歧一本正经道:「你走累了我背你,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不说我们已经签了婚庚,朋友关系也好,这都很正常,墨儿,上来。」 沈惊墨觉得签婚庚只是一个仪式,又不代表成亲,但如果只是朋友的话…… 沈惊墨疑问:「朋友之间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是呀,好朋友之间就是有好东西一起分享,一起吃吃喝喝做有趣的事,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大胆说出来,我们是朋友,墨儿千万不要觉得麻烦。」 宋歧架着沈惊墨的手,轻轻一捞,把人儿背到背上,颠了两下。 沈惊墨有些紧张地揪紧手袖,「殿下,我有点重,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宋歧打趣道:「什么殿下,叫声歧哥哥我兴许还能考虑一下。」 沈惊墨身子一僵,红着脸埋在宋歧颈窝。 宋歧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气,不说这二两肉背着跟团棉花似的,回忆起先前偷看墨儿荷灯里的愿望,宋歧只觉得心口发酸。 ——讨厌我的人少一点,不想一个人了,想要一个朋友。 那刻起,宋歧每每回想起上辈子把墨儿冷落在宅院里,给他脸色看,心都跟针扎似的。 他无声动了动嘴皮:「乖墨儿,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啊?你会恨我吗?」 他害怕像曾经无数个冰冷的日夜,与墨儿的每次相见都是在短暂的梦里,醒来后周围的冷意一遍遍地提醒他,他的墨儿已经化成一滩黑水回不来了。 宋歧走得极慢,似乎只有听见耳边轻而均匀的唿吸声才能让他安心。 * 沈惊墨许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差点迟到,好在兰花早早地安排马夫候在王府外面,马车上还有热乎的早点。 沈惊墨连声道谢。 兰花捂嘴笑了笑:「都是殿下的意思,若不是沈公子今日要去参加麒麟卫的考核,我已经去书院替您告假了。」 沈惊墨再次道谢。 麒麟卫招新的考核被视为头等大事,院方请来了七位颇负盛名的学者作为评鑑夫子。 考核初试的要求是关于春日宴的对联,最终从所有人里挑出一半的人成功晋级第二项考核。 夫子们冷面无私,对于不合格的对联直接扔到地上。 众学子们对简单的试题毫不在意,可随着地上的废纸越来越多,大家不由紧张起来。 歷时一个半时辰,结果出来了,夫子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 得知自己失去竞争麒麟卫的资格时,不少人没忍住当场哭了出来,也有成功晋级第二轮的人波澜不惊地笑了笑。 当夫子手里只剩两卷对联,意味着最后一个名额时,学子们屏息以待,摩拳擦掌唿吸都轻了许多。 夫子的眼神扫向众人,最后停留在沈惊墨身上,其他学子纷纷失望地嘆气。 沈惊墨对结果毫无意外,从容上前。 夫子却在这时念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赵横。」 他脸上露出赞赏的目光,毫不吝啬地夸奖:「这是我今日见到的最有意境可称之佳作的一副对联,实在妙哉!」 赵横拱手道:「学生惭愧,能得老师这般评价,学生将会在接下来的考核中更加努力,定不负老师所望。」 夫子道:「写的好就是好,不必过于谦恭,倒是某些人,鉴抄他人的东西才该惭愧!」 「竟是愚蠢的一个字也不改,果真水平不到位抄都抄不明白。」夫子将手中的另一卷对联朝沈惊墨扔去。 紧接着,底下传来一片嗤笑。 「哈哈哈怎么会有人原模原样照抄啊。」 「不不不,他还是有点水平的,知道抄最好的,要是换个人的,指不定就浑水摸鱼让这种小人矇混过去了。」 「矇混过去后面不行也没用,我和他以前是同间学堂的,他叫沈惊墨,平时那成绩烂死了,能抄到这项考核,下一项考核就会被踢出来。」 「这种人有辱书院门楣,就该退学。」 「啧啧啧,沈狗滚啊。」 第27章 不好意思,我是来向你宣战的 底下骂得越来越难听,鄙夷的目光聚集在沈惊墨身上,甚至有人想朝他扔东西。 局势开始往偏激的方向发展。 夫子不得已站出来镇住他们,冷脸对沈惊墨道。 「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我没有追究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哪知你不仅不知悔改,一错再错,去跟赵横同学道歉,回家反思半月吧。」 所有人都知道书院鲜少对犯错的学生公开处刑,一旦叫回家反思无异于变相劝退。 大家对这个处理结果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攥着拳头高唿道歉。 沈惊墨淡淡地从夫子身上移开目光,倾身捡起地上的对联,来到赵横面前。 在他的鞠躬中,掌声渐弱。 赵横客气地笑道:「沈学友,很感谢你认可我的答卷,同时我知道你家境困难很想进入麒麟卫,我可以资助你,但是关于对联抄袭这事,不好意思,我需要你的道歉。」 「毕竟若是老师没有把你『请』出来,我想第二项考核会有其他和我一样倒霉的学友,不公平退赛。」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裹挟的,还有沈惊墨清如玉石的声音。 「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是来向你宣战的。」 第26页 沈惊墨微笑道:「我不认为我有抄袭你的对联,如果缘分让我们写的一样的话,我想跟你切磋一下。」 「现场再写一副出来,让老师们评鑑。若是输了,就当我抄袭,我向你道歉,并主动离开书院。」 「若是你输了——」 沈惊墨拿起手中对联,目光意味深长,一字一顿道:「请你道歉。」 「什么?」赵横有些错愕。 懵的不止他一个,全场跟着足足静了好一会儿。 「沈惊墨什么意思?他认为赵横抄他的?」 「要不要这么,哈哈哈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不求别的,他要是能现场写出一副对联他就是我爹,我马上给他磕三个响头。」 「哈哈哈不至于,来来来咱们下注,有没有人要赌的,我赌赵横,一千两!」 「你要不要脸?我也下赵横这边,两千两。」 「加我一个,赵横一千两!」 「一千两。」 「沈惊墨,三万两、」 「黄金。」 听到报数众人不禁倒吸冷气,回味过来才发现是不是听错名字了。 「钟阁士,赵、赵横三万两?」 钟阁士的目光从阁楼上,一抹漆黑的身影身上收回。 骨节分明的指尖点了点赌牌上的名字。 「沈惊墨。」 昨日钟阁士无情赶人的场面到现在还是一道谈资,这会儿下押的赌注不由让许多人猜疑。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沈惊墨。 这边,赵横在哄闹声中答应了沈惊墨的宣战,向沈惊墨回以鞠躬。 沈惊墨资质平平,赵横认为自己随便写什么都能碾压他。 但是要给这么多位夫子过目,经这么一闹,说不定写出来的东西能够名震天下,他不由认真起来。 反观沈惊墨,短短一息已经浪费了三张纸,写来写去,最后的内容仍是抄袭赵横的那张。 「不会认为把别人写的东西背出来,就能当自己的吧。」 「哈哈哈我就说他憋不出一副对联吧,这是要认输了。」 「我刚刚看了,赵横那个写的真的很好,值得反覆评鑑回味,我好期待他这次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是啊是啊,等的每一秒都很煎熬。」 沈惊墨早早搁了笔,安静地候在一旁。 少年身形修长如竹,纤长的睫羽下面覆着双漆黑如墨玉般澄澈清透的眼眸。 一张精緻绝美得不像话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无害又美好,就连眉眼间都是柔和的气息。 「沈公子,你这是要退赛了吗?」 钟阁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如果静不下来的话,你可以到阁楼慢慢思考,我相信你,还有——」 钟阁士晃了晃手中玉饰,投以坚定的笑容。 沈惊墨认出那是歧王府的专属调动密令,见它如见宋歧本人。 「我写完了。」 闻言,钟阁士皱了皱眉,凝望着书案上的对联,重述一遍根本不足以自证清白。 赵横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我也写好了。」 他自信满满地交给众评鑑夫子,路过时不忘嘲讽沈惊墨,「看来学友很喜欢我的作品呢。」 赵横的新作刚上交,就得到了夫子们的热烈围观,然而每个人眼中都是大失所望。 这篇内容比他们想像中的失之千里,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但是比起沈惊墨的重述,自证起来更有说服力。 夫子宣布:「挑战结果赵横胜。」 「等等。」 沈惊墨一改温润笑颜,带着点咄咄逼人的锋芒侧首道:「急什么?我的还没交由老师们评鑑呢。」 夫子厉声斥责:「简直胡闹!你在把我们当三岁小儿耍弄吗?你这篇抄袭来的东西还有脸拿出来?城墙都没你的脸厚,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滚吧。」 沈惊墨淡定从容地把桌上的纸张叠好交由其他夫子评鑑。 被他无视的夫子冷冷嗤笑:「怎么?还嫌不够丢脸,就连你写的垃圾也拿上去脏他们的眼?」 赵横关切地附和:「学友什么意思啊,老师们时间很宝贵的,咱们就不要胡闹了,你若是想进麒麟卫,那我就当我那副对联是你写的好了,我可以退出。」 沈惊墨回头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个遍,有些嫌弃道:「你是指那个狗都不看的玩意?」 赵横一噎,被这么个废物辱骂他心里气不过,为了不败坏人缘生生忍了下来。 他把目光看向评鑑席。 评鑑席的夫子们随意地坐着,互相私语并不理会沈惊墨,偶尔瞥向沈惊墨的目光,里面的鄙夷不加掩饰。 赵横露暗暗露出得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沈惊墨犹如丧家之犬被赶出去的样子。 最后是钟阁士接过沈惊墨手里的作品,翻阅起来,点点头,再逐一传过去。 钟阁士名声在外,出于给他的面子,夫子们不是很情愿地开始翻阅。 底下时不时传出嘲讽的声音,评鑑席却一片寂静。 第28章 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才实学 四位夫子各执一纸凝神评阅,还剩三位没得到的凑过来巴望,刚伸手就被拍了回去。 其中一人偷偷摸摸地来到书案前,拿走了最开始被定为抄袭的那捲对联,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第27页 另一人眼珠子转了转,捋着白须率先做出发言,「妙!实在妙啊!」 他来到沈惊墨面前,「我要收你做我的关门学生。」 「温老头!你放肆!」 「你松手!他是我的!」 「墨儿你快过来,我才是你的老师,我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温老强行拉着沈惊墨的手在拜师状上摁了手印。 其余六人捶胸痛斥卑鄙。 赵横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明这些欢唿与簇拥都应该是他的。 「老师们,我的呢?你们还没有对我的作品做出评鑑,你们这是怎么了?被他写的东西侮辱到了吗?」 「就你写的东西?赶紧闭嘴吧。」温老十分护犊子,「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才实学!」 四位评鑑夫子在温老的眼神逼诱下,十分不情愿地拿出沈惊墨写的新对联。 四副,一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春日宴,其它三副分别以夏、秋,冬为主题编写。 他们单独拿出来每一副都是足够惊艷的存在,合放在一起便能发现另藏玄机。 四副内容相互关联难捨难分,足矣让人纠结半天到底哪副最好。 就连原先厉斥沈惊墨的夫子都被狠狠惊艷到了,这不是自证,分明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他颇有些惭愧地低头。 第一项考核在赵横不服气的道歉中圆满结束,成功晋升第二项考核的学生重新分了学堂。 沈惊墨长舒一口气。 新面孔比老熟人多,足够了。 不过他锋芒毕露,同间学堂的都是竞争对手,他想像中的平静生活,不免被这几颗老鼠屎搅浑。 有人眼神示意他的位置,同其他人道:「你们知道他那些怎么写出来的吗?」 「你快说。」 谢望轩道:「钟阁士你们知道吧?就那个掌管书院阁楼的阁主,不近人情冷冰冰的傢伙,他今天下三万两黄金赌沈惊墨胜出。」 「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人做赔本买卖,原来是一早把试题透露了,以沈惊墨那点水平,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比他强。」 「啊?他们什么关系,钟阁士为什么这么做?太不公平了吧。」 谢望轩不以为然道:「沈惊墨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却穿戴的人模狗样的,又长了一张勾引人的好脸蛋,你觉得他们什么关系?」 这么一说就不奇怪了。 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难怪昨天去阁楼的人,其他人都被钟阁士赶出阁楼,唯独沈惊墨没有,还被好好招待。」 谢望轩道:「那可不,也不知道沈惊墨给钟阁士下了什么迷魂汤,依他的很,对待他身边的婢子都毕恭毕敬,生怕沈惊墨不高兴。」 「妻奴。」 「……」 三言两语便否定了他的成就,比这还不堪的谩骂沈惊墨听的多了去了,他本来不打算追究的,但是,对方是谢望轩的话。 沈惊墨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上一世和谢家的恩怨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谢望轩注意到他不善的目光,非但不怕,露出挑衅的笑。 两人进行无声地眼神斗争。 沈惊墨整个注意力都在想究竟该蕴大多的内力能够掴烂谢望轩的嘴巴。 在他越走越近时,有人悄悄伸出脚。 沈惊墨没能注意,脚下一崴,受绊就要朝前摔去。 他小小地惊唿一声,下意识紧闭眼睛,已经能够想像自己摔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背后陡然传来一股大力揪着他的衣裳将他带了回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几乎来不及反应,腰背撞上身后人前胸,沈惊墨疼的小声呜咽。 男人身形略怔,将他护在怀里,抬手抚上他薄瘦的嵴背,轻轻揉了揉,另一只手绕过他后脑勺,捂住了他的耳朵。 同一时间,一道杀猪般的惨叫似要穿破耳膜。 尖叫渐歇,男人撤了手。 沈惊墨红着耳根扑了扑脸,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原先伸出脚意图绊倒他的人,躺在地上抽搐,右脚明显动不了。 沈惊墨在书房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最末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刚刚有在这里么? 沈惊墨的心无法静下来了。 男人一件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帽檐压得极低,浑身上下黑压压地,无端让人觉得森冷。 似是察觉他的目光,男人抬头。 脸上覆着银制面具,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他的眼神冷淡锐利。 坐在那,虽看不清模样,给沈惊墨的感觉却格外像宋歧。 只是宋歧不会这么阴沉,也不会穿得这么没品味。 沈惊墨想走近些瞧瞧,夫子已经拿着书本进来了。 前来授课的是温老,他收沈惊墨为关门学生惹了不少人眼红,要知道当今帝王还是太子时,教导他的太傅就是温老。 温老一进来,所有人卯足了劲要表现,向他弹劾沈惊墨。 众人七嘴八舌众口云云,颠倒黑白地把踩断学友脚骨的人污衊为他。 温老严肃道:「惊墨,是这样吗?」 沈惊墨原先还为难到底要不要解释,把最后排的黑衣男人供出来,可黑衣男人好像是为了帮他,才踩伤的那个人。 第28页 面对温老质问的态度,沈惊墨觉得不重要了。 「是。」 「为什么?」 沈惊墨深吸一口气,保持沉默,他不会去做自取其辱的事。 温老撇开人群来到他面前,「是不是因为他欺负你了?」 他握住他的手,「惊墨,有为师在不要怕,大胆说。」 沈惊墨瞳孔微微一颤,换成其他夫子,早就开始指责他的不是。 他试图从温老脸上看出戏耍他的阳谋。 温老在他警惕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堆积出温和的笑,满怀歉意道:「惊墨,为师是不是吓到你了?」 「……」 沈惊墨摇摇头,颔首闷闷道:「老师,对不起。」 第29章 像只终于被主人注意到的大狗狗 「老师,您还是不要收我做您的学生了,我家道没落,家境贫寒。大家对我有偏见,平日里的辱骂我早就习惯了。」 他抬眸已然红了眼眶,眼睛里聚集着一汪泪水。 小少年轻抿薄唇,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他泪眼滢滢看着温老,脸上表情微变,揪着衣袖委屈地愤愤然:「可是今日他们实在过分,他们说我勾引您,您被我的脸迷住了,这才收我做您的学生,这简直是侮辱您。」 「一己之力难敌众口,我气不过才动的手,老师,您被我牵累了。」 沈惊墨轻轻嘆了口气,大抵是怨自己没用,没能替老师正名,泪水便不受控制地一滴接着一滴。 他趴到桌子上,无声隐忍的抽泣。 少年眼眶红肿,委屈难受的样子把温老心疼坏了,「惊墨,没事的。」 「他们没有资格指责你的家境,你爹爹兄长是为国英勇捐躯,是他们的血肉才换来今天的太平盛世,没有他们,这帮人还不知道在哪吃糠咽菜呢。」 温老双手扶起少年,一双眼睛坚定而明亮。 「他们说的没错,我不仅看上你的真才实学,更看中你的人,你的脸,惊墨,你不介意的话、」 温老红着脸,十分真诚道:「我收你为干孙,或者、或者,」 他笑眯眯道:「老夫族里还有一位同你一般大的孙儿,我那孙儿性子温润,心细乖巧懂得照顾人,哪天我带他来让你们认识认识。」 「惊墨呀,你要是觉得他好,你们合适,我立刻下聘礼,你嫁到我们温家来。」 砰——! 温老的话被巨响打断。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学友突然直立立在位置上站着,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坐下,埋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真是个怪人。 温老继续道:「我保证他不会欺负你,他胆敢欺负你,老夫便打断他的腿,你嫁到我们温家、」 砰——! 剧响声第二次传来,那怪人的眼神更加冰冷了,像是要吃人。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又这么阴森恐怖地盯着,温老的兴致被打搅没了。 「惊墨,现在有为师在,刚刚哪些对你说了不堪入耳的话,指出来、」 「他们。」 温老话还没说完,沈惊墨伸手一个不落的把原先嘲讽他的人指了出来。 末了朝眨巴眨巴红通通的大眼睛,他像是有大人撑腰的小孩,神气极了。 温老一改温和态度,厉声对那帮人道:「你们若是不想失去竞选麒麟卫的资格,五千字自省,三百遍君纲,两天之内交给我。」 谢望轩震惊的说不出话,手写断了也不可能完成啊! 「满口胡言,我们何时说你勾引温老了?」 沈惊墨躲到温老身后,指了指角落里的黑衣学友,可怜巴巴道:「他可以作证。」 众人回头。 角落里的怪学友像只终于被主人注意到的大狗狗,不復原先的低气压,端端正正做好,乖巧点头。 「你的君纲再罚抄三百遍。」 谢望轩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若是换作其他评鑑夫子,他兴许还敢叫板,但是面前的是温老,帝王待他都需礼敬七分。 谢望轩不情愿的应下,在无人注意他的时候,眸子恶狠狠地瞪着沈惊墨。 沈惊墨朝他吐舌,在谢望轩要喊温老要检举他时,沈惊墨无辜地眨眼睛。 温老过来只是带个消息,麒麟卫考核总共有六项,一文一武交替考,第二项考核是用羊皮做的球,两两组队完成高难度武学动作。 书童抱来厚厚的一沓武学书分发给他们,学子们需要学习上面的动作,在两两对球的时候,用这些动作接住球并传给对方,中途球不掉落且连续完成十个回合才算过。 时限七天。 看似简单,对于学子们来说,还是有小半部分除了学习其他什么也不会的人。 众所周知麒麟卫发展文武全才,那些抱有侥倖心理学了点三脚功夫的,看到书上的武学内容不禁纷纷崩溃。 麒麟卫果真不放过任何一个企图浑水摸鱼的人。 课后,大家纷纷找大佬保过。 最后选来选去只剩下三个人,沈惊墨看向那个看起来矮小瘦弱被嫌弃的学友,薄唇动了动。 学友立刻道:「对不起,我不想那么早被踢出麒麟卫的竞选。」 逃命似的赶紧跑向在奋笔疾书的谢望轩。 「哈哈哈哈哈!」 第29页 「哈哈哈哈哈!」 学堂一时热闹了起来。 「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会写点破对联又如何?这项还不是被淘汰的份。」 「赶紧去叫钟阁士帮你过呀~乞丐妹妹手脚细嫩可得让钟阁士轻点,别被球砸折了。」 「叫钟阁士大抵是不可能了,后面不还剩个怪物,你去跟他组队吧哈哈哈。」 沈惊墨依言回头,角落里的座位上并没有人。 学友们不禁发出嗤笑:「他果真想找那个怪物组队呢。」 「他不找他还能找谁?说不定那怪物也不愿意——唔!」 从外面飞来的羊皮球狠狠砸偏了那人的脸。 黑衣学友虽然用面具遮住了脸,那双外露的眼睛迸射的杀意却挡都挡不住。 后面跟进来的温老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衣学友轻轻点首,自顾捡起羊皮球走向沈惊墨。 他伸手。 沈惊墨有些发懵,目光凝视着对方手上的黑色手衣有些不理解。 半晌,试探地伸出手要替他取下。 黑衣学友反手握了上去,透过他的眼睛,沈惊墨似乎看见他笑了。 像是在笑他傻。 沈惊墨:「……」 短暂的握手礼后,黑衣学友往下拉了拉帽檐,拿着羊皮球指了指外面。 沈惊墨当即领会,跟了出去。 在温老的监督下,其他人不敢放肆,纷纷去选羊皮球。 唯有温老,眼睛里的妒火都要滋啦出来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物色的儿媳被老宋家抢就算了,物色的孙媳还被老宋家抢! 难怪刚刚每每一提亲事,黑衣学子就发出声响,原来是宋歧! 这三殿下简直跟当初的帝王一个样。 第30章 真有缘分啊 考核开始前,双方需要原地颠球,最少七十下,无上限,颠得越多分值越高。 沈惊墨试着练了练,接球的动作有些吃力。 球要么从前面滚落颠到额头,要么砸到肩膀往身后跑。 校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两两组队练习羊皮球。 羊皮球作为书院武术学中的最基础,马术课上经常进行,于那些小少爷们来说难度不值一提。 有的已经可以根据武术学书中的内容对练两个回合了,他却连颠球的动作都还没克服。 「我不会羊皮球。」 当球数次从他面前滚落,沈惊墨有些泄气。 他为难地看向黑衣学友。 不知道他今日愚笨的表现,对方还愿不愿意与他组队,又愿不愿意慢慢地等他把这项动作练会。 如果黑衣学友离开的话,他就没有搭档了。 他只能自己练习书上的武学内容。 这项考核还有一点,对于极少部分能力出众不需要队友的人,可以自行搏弈,考验个人非凡的反应速度与内力。 沈惊墨微微笑道:「你羊皮球玩的很好,应该有很多人愿意跟你组队,我这里还有一会儿,你若是等不及,想早点过的话,你去换其他人跟你组队吧。」 他说的委婉,话里的逐客意思却分外明显。 他已经做好对方离开的准备,心里却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希望对方留下。 沈惊墨坦然一笑,「你去吧,我想自己练会儿,今日谢谢你啦~」 转过身,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人了。 他抱着球朝一间废弃的书房走去。 刚迈出两步,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袖。 沈惊墨回头,是黑衣学友。 黑衣学友没有说话,带着他的双手叠放在一起,双上肢向前伸展,羊皮球放在小臂间。 轻轻抛出羊皮球,再顺着球下落的弧线用小臂接住,颠出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男人凛冽的气息喷洒在耳边,随着唿吸微微起伏的炽热胸膛好似要把他灼伤。 沈惊墨的脑袋白成一团浆煳,在第十五次球下坠的时候,他下意识退步躲球,跌撞在男人怀里。 「唔……」 腰间传来温热紧緻的力度,一双大手牢牢箍住了他的腰肢。 「不好意思,我、我」 男人轻轻摇头,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写字。 ——不错。 「谢谢。」沈惊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男人继续写字。 ——再来。 沈惊墨点头。 一前一后,黑衣学友慢慢带着他的动作颠球,进退有度,动作默契。 掌握基础后,便越能发现自己微小的错误。 后面小细节上的失误越来越明显,沈惊墨由被动转为主动,开始根据自己的主观意念接球。 羊皮球越来越往后,沈惊墨得心应手的后撤,接球,退步,接球,转身,接吻…… 两人的默契出神入化,沈惊墨完全忘记身后还有一个人了,回头接球的时候,薄唇擦着面具微不可察地掠过男人的唇,男人顺势扶住他的身子。 这样的亲密举动让俩人都愣住了,四目相对片刻,才慢慢放开。 沈惊墨红着耳根去捡球,远远没注意到身后男人得逞的笑容。 两人继续练了会儿,沈惊墨开始独自练习,虽然能顺利接球颠球,大幅度动作却是一份不小的扣分项。 「下学了。」沈惊墨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学友。 第30页 「明天休沐,我带着球回去练一天,后天我们开始对练。」 沈惊墨甩了甩酸软的胳膊。 黑衣男人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在掌心写下好字。 顺势替他捏了捏,沈惊墨本来想抽回来的,转念一想朋友之间这应该属于正常举止吧。 他们算朋友吗? 沈惊墨僵硬地任由黑衣男人揉捏,心底默默深吸一口气,试探地开口:「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的手明显一滞。 沈惊墨有些忐忑地等待,他想结交这个朋友。 殊不知两人的心跳都很快,男人缓缓在他掌心落笔。 ——沈歧。 「沈歧?」沈惊墨惊讶道:「你居然也姓沈?」 黑衣男人也有些「惊讶」,在他掌心落字。 ——你也姓沈?真有缘分啊。 沈惊墨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黑衣学友好像不会说话耶。 他握住黑衣男人的手,在他掌腹落下自己的名字。 ——沈惊墨。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兰花已经找进来了。 「沈公子!沈公子!」 兰花小跑过来,「沈公子怎么还在这里呀,一直不见沈公子出来,吓死我了。」 她无意一瞥,拉起沈惊墨双手,发现他双臂殷红如血像是被人凌虐了一般,眼神倏凛。 「你找死!」兰花反手向黑衣男人挥拳。 黑衣男人侧身避开,仅一个动作,兰花便知他身手不容小觑,亮出袖中匕首,凌厉出击。 「兰花你误会了,他是沈歧,是我朋友。」沈惊墨挡在黑衣男人面前。 兰花出手迅速,匕首直冲沈惊墨脖颈。她目露惊慌,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沈惊墨拉着黑衣男人躲闪,却有一股大力先他一步,带动他的身子向一边偏去。 黑衣男人反手扼制住兰花的手腕。 在男人冰冷嗜血的眼神下,兰花觉得自己生命走向尽头了。 男人却在瞥了沈惊墨一眼后松了手,摘掉手衣。 「三、三」 兰花在男人示意下噤声。 「沈公子您没事吧?」兰花此刻还战战兢兢,手脚发软。 沈惊墨摇头,「无碍,倒是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沈歧呢?」 在他伸手扶她的时候,他发现兰花抖得更厉害了,激将道:「我没事,你不要怕,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呀。」 兰花欲哭无泪。 呜呜呜,沈公子,我有事啊,三殿下的眼神太可怕了。 兰花做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坚定自己绝无觊觎沈公子的意思。 宋歧:「……」 「她被吓到了。」沈惊墨扶着兰花,略带腼腆地笑了笑,「今日谢谢你。」 他用手语做到。 ——等后天来书院,我给你带好吃的。 做完朝他挥手,拉着兰花一步一回头离开。 宋歧跟着抬手挥了挥,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方才离开。 第31章 只为给沈公子您撑腰啊 沈惊墨回到歧王府一直练习羊皮球,兰花催了四五道了才去用晚膳。 饭桌上,兰花拿着蒲扇为他纳凉,笑盈盈道:「沈公子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呢。」 「是吗?」 沈惊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摩挲茶盏,「我学会羊皮球了。」 他埋头轻轻抿了一口热茶,眼里的愉悦不加掩饰。 当然是有人愿意和他搭档啦,羊皮球也是对方教的哦。 兰花自然看得出沈惊墨高兴的点不在于学会了羊皮球,暗暗想三殿下也太厉害了吧,一下子让沈公子对他的态度改变这么大。 兰花添把火道:「沈公子,前两日欺负您的人被抄家了。」 「啪嗒」 沈惊墨手中筷子掉在地上,震惊地抬头。 兰花很自然地让其他人换新的碗筷,娓娓道来:「近几日京城叶家十年前被抹去的贪污一罪重审,这些年勾结朝臣走.私军火。」 「李府李大人十二年前奸.淫女童,十一年前诱拐少女,十年前贪污赈灾银,七年前李公子失手杀人……」 「还有姚府……」 「他们全部被下押大牢秋后问斩,沈公子,您知道陛下给他们安的最大的罪名是什么吗?」 沈惊墨摇头,点评道:「这种人恶事做尽,落得如此下场罪有应得。」 兰花否定他的说法,「一些陈年旧案以他们的身份随便使点小手段就盖过去了,后来只会查无此事。关键是咱们殿下厉害,不眠不休不辞辛苦兢兢业业,哪怕做这些事逾越身份会被太子党盯上,有性命之忧,也只为、」 「只为还大家清白。」 只为给沈公子您撑腰啊。 「陛下给他们安的首要罪名以下犯上。将军府贵为簪缨世族,战功显赫,大将军小将军们为天下太平而逝,又怎么能让大将军的后人受人欺负。」 她有些愤愤然:「只是有小部分家底实在干净,挑不出抄脑袋的罪名,殿下只能派我私底下给他们点教训。」 「他们最好一直如此别犯错,咱们歧王府会盯一辈子。」 沈惊墨唇边含带些微笑意,点首道:「如此甚好,只是你说三殿下做这些会有性命之虞?」 「是啊,那些事是太子殿下的掌管范畴,三殿下贸然干涉,难免会被有心人觉得三殿下急着邀功居心叵测,对太子之位有想法。」 第31页 兰花笑嘻嘻道:「沈公子这是在关心殿下吗?放心啦咱们殿下只会率先上奏太子监管不力,办事不行,这才让他无意间逮到了小辫子。」 「这样啊。」沈惊墨轻轻点头。 「对呀对呀,沈公子快些吃饭吧,待会儿都凉了。」兰花在一旁整理果盘。 桌上的果盘摆了一天了也没动一个,也可以说,每天都在换不同的水果,也没人动它一下。 兰花撤去它换新的,「沈公子想吃什么水果?」 「沈公子?」 沈惊墨愣了一下,发现是兰花在唤他后,摇了摇头,「我不是很喜欢吃水果,以后不用上了。」 「好吧,那沈公子先用膳,我去换温池的水,等会儿您好洗沐。」 「谢谢。」 「沈公子客气。」兰花端着果盘离开。 她走到门口,微微福身,「三殿下。」 宋歧从水果上移开目光,大步走了进来。 「墨儿。」 沈惊墨抬眸。 宋歧在他旁边坐下,「父皇母后听说你明日休沐,他们想你了,让我带你一起进宫赴个家宴。」 「必须得明日吗?」 沈惊墨轻轻捏紧了筷子,这么一去极有可能耽误一天,练不了羊皮球,他不想拖沈歧后腿。 宋歧哪里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墨儿一下练会了他怎么办。 「主要是父皇母后的意思,关于那天叶成元的事,他们很关心你。」 沈惊墨不语。 目光一点点攀上宋歧面容,无声地观察他的态度,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不耐的苗头。 被抄家的名单与前两天欺负他的都对上了号,他收拾他们后,包括兰花重伤的,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全由宋歧善后。 宋歧不仅没有草草了事,还冒着风险解决的这么完美,期间没有一人找过他的麻烦。 不可否认宋歧确实是一位好殿下,上辈子也是这种办事态度致命地吸引着他。 同时也可以看出,宋歧真的很喜欢温映池,能为他容忍到这种地步。 过往种种,沈惊墨只怨自己一厢情愿,宋歧冷落他厌恶他情有可原,他不恨宋歧。 是他没用罢了。 沈惊墨收回目光,淡淡道:「好。」 「墨儿,你若是有其他要事,我也可以给父皇母后说,推迟一番,但是我觉得明天你一定会高兴的,我想你早点知道那件事。」 沈惊墨无所谓笑了笑:「三殿下,我觉得我们走得好像有点近了,心上人会吃醋的哦。」 他放下碗筷,抱着羊皮球出去练球。 既然任由他怎么造作宋歧都不会把他赶出歧王府,倒不如提前改变策略。 识趣点撮合宋歧和温映池。 到时候他一个外人,他们肯定会逐客。 殿内,宋歧怔怔地坐在那里,抬手捂住心口,那句话的杀伤力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墨儿这般公开坦白,是要和他保持距离吗? 他不愿意。 宋歧起身跟了出去,走到一半,不禁失了前进的勇气。 这不是在打扰墨儿吗?他不应该尊重祝福墨儿的选择吗? 宋歧内心纠结万分,几经辗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沈惊墨待的地方。 能多看一会儿是一会儿,他很快就不属于他了。 他觉得自己像只卑鄙而渺小的可怜虫,觊觎天山的谪仙,躲藏在阴暗处疯狂滋生着不该有的想法。 他无声地站在那里,知道自己该松手了,可当他看见墨儿有难时,行动远比思绪快。 许是球掉进了池塘,沈惊墨支着半个身子打捞,脚下泥土湿黏,他当做支撑的草根脆弱易折,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墨儿,危险,我来。」宋歧半蹲在他旁边,试着把拉他到安全区。 沈惊墨却因身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受惊松了手,噗通掉进了池塘。 第32章 狗比人好的日子又来喽 宋歧眼疾手快抓住沈惊墨的手把他捞上岸,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他身上,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墨儿,墨儿。」 「有没有伤到哪里?」 浑身湿漉漉地少年埋着头,水珠顺着髮丝滴落,乌黑靓丽的长髮紧贴着背嵴,显露出少年姣好的轮廓。 他捂着小腹,头埋的低低的,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什么原因,脸颊通红,嘴唇微抿着。 卷翘的睫羽沾着细碎的小水珠,微微颤抖,随着他的睫毛轻轻眨动,水珠也跟着晃动起来。 偶尔抬眸看看他,脸上漾着些微笑意。 宋歧发怔,目光有些紧张地挪到他捂紧的小腹处,「怎么了?」 他作势要去揉揉,沈惊墨躬着身子躲开,脸上笑意更加喜悦了。 这笑容像是背着大人偷偷做了坏事的淘气鬼。 在他的凝视下,藏在小腹处的小东西动了动,沈惊墨缓缓撤开双手,亮出那一只白茸茸的小糰子。 上一世,沈惊墨在歧王府救了只小狗,后来便一直养在身边,只是宋歧有洁疾,万不可能容忍府上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有几次被他撞见了,宋歧脸黑的可怕。 他只好把小狗挪到废弃的院落,不说它孤狗伶仃,反而从小小的一只变得胖乎乎的,也不知道偷偷跑到哪给自己加餐。 而这只,正是上一世被他救下的那只。 第32页 小狗狗是他当初在歧王府咬牙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已经成为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现在更是如同故人见到故人。 所以在宋歧眼睛倏然一亮,伸手过来的时候,沈惊墨下意识护住它,躲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宋歧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气,躲不过,根本躲不过,狗比人好的日子又来喽,这只比他受宠不知多少倍的狗真是阴魂不散吶。 「墨儿,它身上脏兮兮的,拿给我洗一洗,你也快回去换身衣裳,小心受凉。」 沈惊墨严重怀疑宋歧是想拿到锅里洗,摇头拒绝,「就一只小野狗,用不着这么麻烦,应该是误闯王府,待会儿我就给它放出府去。」 「真的吗?」宋歧持有怀疑态度,尽管沈惊墨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写满了嫌弃,他的动作却轻柔的像是含护什么珍宝。 宋歧知他想养,唇角微勾露出狡黠的笑,「既然墨儿不喜欢,那把它拿给我,我看着挺合眼缘,就叫它盼盼。」 沈惊墨有些惊讶,宋歧这是怎么了,洁疾突然没了就算了,给狗狗取的名字还和他取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叫它盼盼?」 宋歧若有所思,认真回答:「因为在曾经,我的爱人给他的小狗取名叫盼盼。」 沈惊墨:「……」 原来是温映池啊,难怪宋歧想养,晦气! 他拉下脸,「每只小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它们是独一无二的,值得被尊重。」 「他们不该成为谁的影子或者替身,你这种冠冕堂皇自认为的深情,其实早就背叛了爱人。」 宋歧被训斥得莫名其妙,直到沈惊墨走远了,也没能理解什么意思。 翌日清晨。 马车浩浩荡荡进了皇宫。 看到各位来客,沈惊墨恍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家宴,成亲后需要早起给父母敬茶,上一世宋歧不喜欢他,进宫的日子一拖再拖,算算日子,似乎就是今天。 当时名声不是很好听,使用卑劣手段与宋歧成亲的事惹怒了不少人,闹了些矛盾,后来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 想必若不是爹爹打下的关系,小脑袋都掉几颗了。 沈惊墨轻轻嘆气。 虽然今天做足了准备,面对显赫的皇室世族,还是会紧张。 他深唿吸,缓缓踏入大殿。 一只手挡在了他面前,顺着看上去,是谢望轩咄咄逼人的嘴脸。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乞丐妹妹呀,走错地方了吧?」 谢望轩记恨着昨天的事,若不是请了几个模仿出他字迹的人,手都要抄废了,尤其在现在受到沈惊墨的无视,不禁怒上心头。 「钟阁士头衔再大,也不能参加今日的场合,你若是要和他幽会,那可真走错地方了,得去皇宫北边的小树林。」 沈惊墨冷冷警告:「什么场合什么话,嘴巴放干净点。」 谢望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噢噢,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若不是温老昨日提起,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普通的孤儿,是咱们大庆大将军的儿子,功臣之子呢。」 「大将军嘛,陛下总得优待几分,更何况你全家死的只剩你一个,保不准哪天也跟着去了,今日能来这里很正常,来来来,坐。」 谢望轩热情招唿,脸上的鄙夷却毫不掩饰,当初的沈家他惹不起,现在的沈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落魄,将军府也不过是空有头衔,权利架空,被帝王遗忘的逍遥府邸罢了。 哪比得上他贵为皇后母族的谢家! 只是都这种时候了,他没想到沈惊墨敢打他。 清脆的巴掌声在两人之间迴荡,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频繁过来。 谢望轩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当即就要还手。 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沈惊墨就被吓得狠狠跌坐在地上。 眼眶一下红了,泪花在里面打着转,弱弱求饶:「不要……」 「现在知道害怕了?我看你分明胆大的很!」谢望轩抬脚就要踹上去。 「放肆!」 一声冷喝制止他的动作,谢望轩回头,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若不是严帝拦得及时,他大概会被宋歧打爆脑袋。 严帝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惊墨捂着脸,小声低泣,整个人虚弱的靠在宋歧身上。 「是我没站稳,不怪谢公子,他一定是因为昨日被温老罚抄,写了很久没睡好,脑袋晕乎乎的,这才无意撞到我的,他不是故意要推我的,我能理解。」 「墨儿。」宋歧心疼地看着眼前少年,小心翼翼掰开他的手,巴掌大的小脸晕开一抹秾艷的红晕。 他唿吸一窒,转而阴冷地看向谢望轩。 谢望轩:「???」 第33章 孤寡的皇子们 「不怪望轩哥哥。」沈惊墨垂着眼帘,怯怯地拉着宋歧的袖摆,晶莹的泪珠沿着白净的脸颊缓缓滑落。 看这样子,分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歧唿吸不由粗重了几分,抬脚踹向谢望轩腹部,对方狠狠跌撞在墙上堪堪滚落。 周围人都看呆了,谢望轩的弟弟谢凝挡在他面前。 「歧哥哥恕罪,大哥不知道他是您的客人,是他仗势欺人在先,大哥这才出手教训了一下,您可以问其他人,他们都看见了。」 第33页 宋歧的目光锐利起来,小部分人点头附和,其他人在他的威压下选择了沉默。 尽管这样,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刚刚虽然没看见谢望轩和沈惊墨起争执,但是以谢望轩的强势,谁欺负谁根本不用说。 皇后毫不犹豫地拆穿:「我们进来时都看见了,是望轩打了墨儿,把墨儿推到地上,墨儿性子温软善良,你们作为哥哥的该多多照顾才对,望轩,凝儿,道歉。」 谢望轩捂住钝痛的腹部,一只手指着脸,十分不服气:「他都说了是他自己没站稳摔的,不怪我,更何况是他先打的我,你们仔细看看他手劲有多大!」 谢望轩脸上青紫一片,其他人的目光多少带点鄙夷,确定不是把他们当猴子耍吗,这明明是三殿下的手笔啊。 「胡闹!」 皇后生气了,「来人!把他带下去。」 姑母不帮着自己人,反而替外人说话,谢望轩气不过,「沈家战功赫赫如何,功标青史又如何?沈家不上,总有人顶替,他们的功绩终将被后人取缔,父辈的功劳又与他何干?今天是家宴,我就是认为他没有资格来这里。」 饶是知道做戏要做全套,沈惊墨忍不下去了,站出来辩驳。 「你若不是出生在谢家,你觉得你有资格来吗?我是可以不来,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那把爹爹娘亲还有兄长还给我!」 他说完已经泪流满面,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谢望轩一番话不知会寒多少将门的心,皇后跪下,连着一片人都跟着跪下。 严帝安抚住沈惊墨,要是沈玄知道他让他的小么受到这般委屈,怕是十层棺材板都盖不住他那身老骨头吧。 「朕以往赏赐沈家的东西,近乎一半是沈老将军谢绝的赏赐,还有小部分是沈老将军算到那一役必将此去无回,把将军府家底交由朕,每年派发下去,养好他的小么,让大家知道朝廷仍旧重视沈家,其他人不敢欺负他的小么。」 严帝嘆了口气继续道:「哪有自掏腰包替别人做人情的道理,哪怕沈玄不这样做,朕也一定会守好将军府,守好小么,现如今,到底是朕对不起沈玄,没能完成他的嘱託。」 接着,他高声道:「今日便是来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将军府加封护国公,赏八百御林卫,三百精兵,一千行兵,全权由沈惊墨接管。」 严帝慈爱地看着沈惊墨,「今日起,你便算朕的义子,只管玩乐,什么事朕给你担着,如今送你的国公府尚在完善,不出两月,朕便会让全天下知道此事。」 「陛下。」沈惊墨受宠若惊。 严帝拦住他想施礼谢恩的动作, 同时让所有人平身。 「谢望轩出言不逊,辱没重臣,念你是皇后母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去城西乞讨一个月,三月后前往塞关充军五年,谢家连降三级,罚禄千金。」 谢望轩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跪下叩恩,谢凝却希望再求求,指不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啪啪啪」 太子永远不嫌事大,在他开口前率先鼓掌,「父皇英明,儿臣也想看看什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谢小将军会带给大家怎样的惊喜,取缔沈老将军的丰功伟绩。」 沈惊墨循着掌声回头,太子正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缓缓走出来,脸上漾着浅淡的笑容,在对上他的视线后,笑意愈发深不可测。 他心下微惊,这个角度对过去,刚刚发生的一切,太子可以说是目击他动手扇打谢望轩的唯一证人。 沈惊墨只愿自己想多了,谢望轩牵连的是谢家,三殿下宋歧一脉,其中最大的受益人非太子莫属。 他不禁抬头看向宋歧,宋歧眼里的阴翳还没来得及隐藏,怔了瞬,笑着鼓掌。 「墨儿,恭喜你。」 外人当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沈惊墨笑着回谢。 短暂的风云过去,宴席上,歌舞昇平,觥筹交错。 严帝慢悠悠道:「各皇儿可有意属的人?在场的呢?」 庆国皇子以成年唤做殿下,优秀的可以提前出宫建府,至于封王封爵,除太子外,各位皇子需要成亲三年才可追封。 只是追封条件都剋扣成这样了,皇子堆里年长的仍然没有一个成亲,空有个王府头衔还被称为殿下。 严帝都替他们丢脸。 「歧儿,你先说。」 宋歧依言起身作揖,余光轻轻瞥向沈惊墨,沿着他的目光,竟看着温映池。 宋歧紧了紧拳,摇头,「儿臣认为应是立业成家,以国家社稷,百姓安危、」 「闭嘴。」 这种煳弄他的说辞,严帝都不知道听了几百遍了,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还冠冕堂皇搞这齣,真是废物。 严帝探寻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所有人,在谢凝以为会点他时,严帝的视线停在乖巧地坐在他身侧的沈惊墨身上。 「墨儿,这段时间你跟歧儿相处下来,觉得歧儿怎么样?朕在这里,你大胆说,对歧儿有没有意思?朕可以给你们赐婚。」 话落,众人譁然,看向温映池的人更多了。 提到宋歧,绝对会下意识联想到温映池,两人,吃住玩乐都在一块,现在了也是这样,如胶似漆。 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不过是没有正式公开的夫夫。 第34页 而无人注意的角落,谢凝暗暗咬紧了唇。 他曾经一度认为,两位原主没有公开就是没有证实,他就还有机会,哪怕微乎其微,他也想努力试一试。 沈惊墨算什么?他怎么能抢属他的东西。 第34章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谢凝压下心底的不平,体贴道:「墨儿没有父母,一个人孤苦伶仃,歧哥哥心善,自然是把墨儿当亲弟弟对待,照顾的上心,婚姻是终生大事,墨儿可要想清楚。」 语气温柔平缓,谅谁也听不出什么,最后一句却暗含警告。 沈惊墨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如果说谢望轩明是着坏,那他的弟弟,谢凝必然是暗处毒。 这也是喜欢宋歧的人之一,上辈子嫁给宋歧后,没少中谢凝的暗箭。 放到平时,沈惊墨绝对不会顺他的意,可现在不一样。 有人上赶着想嫁给宋歧吃糠咽菜,他还能拦着不成。 他附和谢凝的话,「三殿下人很好,我一直把三殿下当哥哥看待,绝无那种想法。」 严帝可清楚的记得上次去探望他们时的场景,沈惊墨亲手给歧儿做膳,生怕他们吃完了,不停给歧儿夹菜。 「墨儿,朕知道你不好意思,你就当只有我们二人,咱们悄悄说,挑个良辰吉日把日子定下来。」 皇后不满道:「还有本宫呢。」 严帝连连点头,派人拿来辰禄薄,「咱们三个一起商讨。」 被冷落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陛下的威仪呢? 不对,陛下今天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这也太看重沈惊墨了吧。 他们不禁偷摸观察三殿下,想着他会何时掀桌子,或者公然叫板,公开他和温映池的关系,狠狠打沈惊墨的脸。 「温公子知书达理,温润如玉,沈惊墨怎么比得上。」 「哈哈哈,陛下看重他又能怎么样,三殿下可不是屈于强权的人。」 「三殿下拳头都捏紧了呢。」 六皇子偷偷跑过来接话,「我怎么觉得,在三哥脸上看出了期待呢,他思春了。」 「喝!」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六皇子义正言辞:「我不同意,我得去拯救墨墨。」 他刚迈出第一步,一道冰冷的眼神杀了过来。 六皇子脚下步子硬生生转了个弯,挠挠头,「其实吧,还凑合。」 那道森寒的视线还没有撤去,六皇子笑哈哈抬头,竖起大拇指,「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宋歧,众宾客:「……」 不光如此,沈惊墨连谢凝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下意识看向宋歧。 宋歧此刻正朝温映池的方向走去,虽看不清表情,男人双手握拳,手背上盘虬凸起的青筋足矣暴露他内心的阴霾。 宋歧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身望了过来。 沈惊墨赶紧回头。 严帝和皇后还在翻阅辰禄薄,手执硃笔批註,「暂定这天,墨儿的生辰八字与歧儿真合啊。」 皇后点头,「墨儿,这阵子你便待在皇宫,本宫要为你定做一身全天下独一无二最华贵美艷的嫁衣,要你和歧儿的婚礼盛世热闹,要所有人都知道墨儿是本宫的心头宝。」 严帝认可道:「墨儿,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沈惊墨拒绝的话徘徊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身体也亦如前两次动弹不得。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和宋歧成亲了。 如果必须遵循上辈子活动轨迹的话。 他回想起宋歧刚刚冰冷森寒眼神,以及嫁给他后处处被刁难的日子。 在严帝和皇后期待的眼神中,沈惊墨哭了。 他没有出声,泪水悄无声息地沿着脸颊滴落在宣纸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在上面晕开。 然而所有人好像都能从中体会到他强烈的无助与恐惧。 严帝明白过来他们把他逼紧了,皇后更是把他揽入怀中,「是我们考虑不周,墨儿,我们不强求你,你别哭了,父皇和母后会心疼。」 皇后转而厉声道:「宋歧,一定是你欺负墨儿了,明日起给本宫到男德院学两个月再出来,改改你那身臭毛病。」 宋歧:「?」 在座的众宾客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称唿不对吧? 三殿下自小颇受严帝皇后的宠爱,完全是糖罐子里长大的,这还是第一次被喝斥。 以后不能小瞧沈惊墨了。 沈惊墨解释道:「陛下,皇后娘娘恕罪,怪我没有说清楚,三殿下人很好,只是我有喜欢的人,成亲什么的已经和他敲定好了。」 他知道这句话会冒犯天威,会让严帝皇后震怒,但他不想与宋歧扯上关系,也不想被困在深宫大院里。 他要从根源切断问题。 皇后却并没有表现出他想像中的气愤,轻轻抚摸他的脸,一脸愧疚。 「墨儿,是母后的不是,刚刚只顾着强加给你我们的想法,没有考虑到你,你喜欢的人是谁?你是本宫的义子,母后可得为你把把关,不能让你被别人欺负。」 沈惊墨:「……」 「这样吧,十五天后,你把他带进宫,我们对他进行考核,若是通过了,你们的婚礼母后一手操办,你的十里嫁妆也由母后来出,若是没通过,也算看清他的人品,不值得惋惜。」 第35页 「……」 「墨儿,母后是过来人,好的婚姻关乎后半辈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不容置疑。」 沈惊墨怔了好一会儿,有点恨自己这张嘴,刚刚说那么绝对做什么,他上哪找喜欢的人啊。 他痛苦地以手掩面。 其他人则认为他是害羞了,窃窃私语。 「沈惊墨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呀,居然放着三殿下不要。」 「他是傻了么?有三殿下还选别人做什么啊。」 「要是比不上三殿下就好笑了。」 「你要理解情人眼里出西施,光看他如何选择就知道他没眼光,喜欢的人估计也就一般,平平无奇。」 宋歧冷冷地看过来,他们立刻闭嘴。 他心里可太清楚,沈惊墨喜欢的人不比他差。 温文尔雅,惊才风逸。 倒是般配。 他不能再打扰墨儿了。 宋歧从沈惊墨身上收回目光,把怀里事先准备好的玉丢给温映池,「露个面吧,别让墨儿难堪。」 好朋友为情所困,温映池自然跟着困扰,怀里贸然多出一块玉,给他吓了一跳。 古来素有面对中意之人,女子折花,男子赠玉的说法。 这块玉可是他跟着宋歧挑了许久,日夜不停地赶时间才定制出来的。 温映池隽秀的眉宇微微上挑,声音清如玉石般好听,「什么意思?你是放弃了还是没放弃,我可不会帮你做夺人所爱这种事。」 第35章 盯上猎物的魔头 宋歧一贯波澜不惊的神色间,浮现几丝古怪,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沉默良久,一字一句。 「他喜欢的是你。」 温映池没听明白,「什么?」 宋歧没有说话,神色认真地看着他,无声地陈述这是事实。 温映池还是捕捉到了漏洞,「你先别误会,我跟他就府上见过几次,没有交集。还有沈公子不是说他已经和那个人把成亲的细节敲定好了吗?怎么可能会是我。」 宋歧:「温老。」 温映池震惊:「我外公?」 宋歧点头,「温老十分看重墨儿,收墨儿为关门学生那天便给他说亲,要他嫁到你们温家。」 温映池恍然大悟,接着频频摇头,「这种事外公不可能瞒着我,况且,我早已意有所属。」 他笑得一脸幸福,嘚瑟道:「阿歧,有空赶紧把那些事处理了,澄清我俩的关系,别让我心上人误会了。」 「……」 宋歧无情地抽走温映池手里的玉,衣袖掀起的风狠狠拍在了温映池脸上,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施捨给他,拂袖而去。 宋歧来到沈惊墨面前,默默坐在他身侧,拿起小刀削苹果。 苹果很快露出白花花的果肉,他轻声唤道:「墨儿。」 沈惊墨浑不在意的抬眸,微微一笑:「谢谢三殿下好意,我对苹果过敏。」 宋歧沉默,几经忖度,把苹果放进了玉碟。 「墨儿,温映池有心上人了。」 沈惊墨面色冷了下来,一句你有病吧险些脱口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才平定下来心中的愤怒。 他怎么也想不到,宋歧和温映池之间有第三次转折。 他们之间的不愉快,不是温映池不让宋歧吃不到肉,也不是宋歧那处太兇,心疼温映池,害怕温映池受伤而找替身。 原来是因为温映池有心上人,宋歧纠缠不休被温映池讨厌。 而他当时已经嫁给宋歧,宋歧便借用那种方式把在温映池那里忍下的怒火宣洩在他身上。 现在了他还要这样做。 人渣! 沈惊墨冷冷道:「我要成亲了,请三殿下注意举止。」 说罢起身离开。 宋歧再想抓住他已经来不及了,胸口在这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 他捂住心口,皱着眉,一手扶着桌沿。 光靠这样不足以缓解疼痛。 瞬息之间,一道巨响后,小方桌在他的手底下坍塌,桌上茶盏碎了一地。 沈惊墨回眸。 宋歧怕吓到他,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勾起唇角露出安抚的笑。 殊不知他眸色赤红,上挑的唇角配上痛苦而森寒的面容,是何其嗜血妖孽。 宛如盯上猎物的魔头,笑得势在必得。 沈惊墨哪里还敢停留,连忙跑了出去。 凝望他远去的背影,宋歧眸色黯然,释然而苦涩地笑了笑,那口血水终是从喉间涌出。 「三殿下!」 「三殿下吐血了!快传御医!」 「三殿下!」 「……」 * 宴会在宋歧昏迷后散去。 宋歧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宫中御医却找不到病因。 严帝大怒:「一群废物!」 百位医官跪地请罪。 资歷年长的御医硬着头皮重诊,一时间室内银针落地可闻,所有人战战兢兢盯着他。 良久,御医长嘆摇头。 在帝王再次发怒前,谢凝主动站了出来,「歧哥哥有可能是中毒了,臣觉得应该从宴会上的食物入手。」 御医否定道:「老臣检查过,三殿下.体内无任何中毒迹象,况且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其他人也没有事。」 谢凝意有所指,「那不得问问最后跟歧哥哥待一块的人。」 第36页 「是墨儿。」严帝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更不可能。」 谢凝解释道:「陛下莫怪臣多言,不久前沈家犯过类似的事,最后跟歧哥哥在一起的人恰巧又是沈公子,刚刚事发,沈公子不但没有主动掺扶殿下,反而仓惶逃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目睽睽之下,严帝再偏袒下去沈惊墨的罪名怕是要坐实。 严帝思忖,谢凝说的对,歧儿出事,墨儿为何不帮反逃,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沈惊墨被「请」进来的时候,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在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的时候,便不能光靠辩解与清者自清来解决了。 沈惊墨重述了当时的场景,在徵求严帝同意后上前为宋歧诊脉。 谢凝制止道:「我有疑问,歧哥哥怎么可能会为你削苹果,这种伺候人的事歧哥哥可从来没做过。」 沈惊墨眸子里面闪过危险的光,很快隐了下去。 淡淡开口:「如果没有被有心人处理的话,大殿上应该会有一个被削的丑不拉几的苹果。谢凝,别人给我削苹果,你吃醋了吗?你放心,就算没有三殿下,我也看不上你。」 谢凝瞳孔震惊,「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惊墨轻描淡写道:「你屡次三番针对我,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谢凝啐道:「不要脸。」 沈惊墨莞尔:「你成功了。」 谢凝疑惑:「什么?」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沈惊墨轻浅一笑:「凝儿真可爱,连吸引人的手段都这么特别,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可否邀你到府上一聚?」 沈惊墨说完点头示礼,轻轻眨了下右眼,虔诚地做出邀请的手势。 谢凝一通怨怼的话憋在嗓子眼儿,说不出来,也吐不出去。 不禁暗暗想:沈惊墨真的不喜欢三殿下? 他不仅不喜欢三殿下,还极有可能是上面那个? 他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做那种事的时候,被他疼爱的那方一定身心都很愉悦吧。 想法越加不可描述,谢凝红着脸赶紧摇去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你无耻,都要成亲了还四处留情。」 沈惊墨无所谓:「有美人兮思之如狂,不揽入怀中岂不可惜?怎么样,我还可以许你平妻之位。」 他伸出手,目光愈发的痴迷,本就多情绯红的桃花眸在他的刻意下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红玫瑰,妖冶艷丽,勾魂摄魄。 谢凝怔住。 随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节拍,怦怦直跳。 那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然后…… 把他推向了一边。 第36章 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点位置 宫里的御医各个都是顶尖的医者,沈惊墨并不确定自己的那点医术能查出什么。 但是有病必有因,一定有什么地方被疏漏了。 他走向宋歧,沉住气,握住宋歧的手,触摸对方的脉搏,闭上眼睛静心感知它的跳动。 细微的搏动在他的指尖轻轻跳跃,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平缓有力。 沈惊墨有些疑惑,重新触了上去,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有神有根,这是正常人的脉象。 他捏了下宋歧的指甲,眨瞬从玉白转为红润。 再观宋歧面色,哪里还有之前苍白的样子。 他明白了。 一定是他拒绝当宋歧的床上玩物,宋歧恼羞成怒,装死污衊他,这会儿药效时间到了,憋不住了。 「银针。」 御医知道沈公子一定是查出了什么,急急忙忙递了上去,焦急地等在旁边,其他人亦是全神贯注。 沈惊墨侧身挡住他们的视线,手执银针快准狠刺入宋歧体内。 连续扎了好几下。 宋歧英挺的剑眉轻蹙,嘴里溢出痛苦的闷哼。 御医大喜:「醒了醒了,三殿下有反应了。」 「沈公子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 「真神啊,你们看见沈公子刚刚扎的哪里吗?」 其余人一脸遗憾地摇头。 谢凝也跟着凑了过来,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几分怪异的感觉,嘴硬道。 「这不正是所谓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吗?赶紧问问歧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免得让兇手把功劳全揽了。」 这正好提醒了沈惊墨,他再次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留了一针在宋歧命门上,拍拍宋歧的脸。 「别装了都知道你醒了,赶紧起来解释,敢乱说话我弄死你。」 最后几个字音他是在宋歧耳边哼出来的,想来宋歧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偏生宋歧会装,都这种程度了还只是做出些微的痛苦反应。 沈惊墨又拍了两下,瞧他还是不醒,两指捏住他的鼻子。 过了片刻,宋歧纤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苍白着脸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浑浊空洞无物。 沈惊墨松了手,把威胁的话咽了回去,宋歧这神情,不像是装的。 宋歧凝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有种佛若隔世的沧桑,打破过世间轮迴的法则,缱绻而缠绵地看着失而復得的爱人。 他动容地抬起手,在沈惊墨下意识躲开的时候,怔了怔,无力地垂下去,像是释然,又像是自嘲,发出一声轻嘆。 第37页 猝然,他捂住心口,痛苦地翻身,趴在床前吐了一汪鲜血。 额头冷汗涔涔,紧皱着眉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沈惊墨赶紧取走那根银针,趁着人还活着追问:「宋歧,宋歧,你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喝了什么?知道谁给你下毒吗?」 宋歧明知自己要克制,看到墨儿眼里的担心,终是没忍住握住他的手。 「墨儿。」 「墨儿,我对不起你。」 「墨儿。」 沈惊墨拿着锦帕擦去他唇边血迹,交由御医检验,几乎是争分夺秒,查看脉搏触摸体温。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歧沉默地摇了摇头,安静地享受眼前一切。 这让他回想起上一世某次遇刺受了点小伤,墨儿发现后慌张地为他忙上忙下,他觉得小伤没什么便拒绝了墨儿的好意。 哪知他的小墨儿在半夜悄悄地潜进寝殿帮他处理,生怕他疼了,涂一下.药轻轻吹一下。 也想到后来再次遇刺,墨儿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中了箭率先关心他有没有事,而墨儿自己呢,流了好多血还强撑着说没事,后来实在经不起他挑逗,在他怀里哭了好久。 那阵子墨儿总是高烧不退,很依赖他,墨儿不知道,那阵子他偷偷亲了好多次。 宋歧想着想着,泪水无声地溢出眼眶。 在那些瞬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点位置…… 他卑鄙的想,一定是有的。 宋歧没忍住攥住沈惊墨的衣裳,他不想放弃墨儿了,不想了。 他轻轻笑了笑,手中动作更紧了,「墨儿,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我好高兴。」 宋歧的状态时好时差,沈惊墨没跟他计较。 御医的判定结果也出来了,宋歧是因为短时间受到莫大的刺激,没能正确疏解心境,从而诱发的一系列症状。 皇后简直没眼看,她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不就是喜欢的人要跟别人成亲,至于把自己郁闷的连小命都险些丢掉吗?害他们担心了那么久。 严帝却十分欣慰,这明明是老宋家优良传统。 沈惊墨不然,宋歧对温映池是真爱啊。 由于明日沈惊墨还要去学院,今日还没有练习羊皮球,没待多久,他便提出要回歧王府,宋歧状态恢復了些也执意要跟他一起回去,皇后知道拦不住,随他去了。 马车上,宋歧与沈惊墨坐距甚远。 宋歧脸色苍白的过分,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脸颊,捂住胸口隐忍疼痛的样子脆弱极了。 沈惊墨稍稍关怀了一次,宋歧说不碍事他便不管了。 他知道宋歧无数次抬头看他,沈惊墨转头看向窗外装作没看见。 至于么?为了个爱而不得的人要死不活的。 靠这种自虐式博得他人的同情,极为愚蠢,还真是活该。 沈惊墨轻轻闭上眼睛,还好他不一样,虽然曾经用了三年都没捂热一个心里装了别人的人,但是他有机会重生哇。 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别人的爱,发生了那种事,除了赎罪外,当时不过是臭名昭着走投无路,只能靠宋歧的仰仗生存,谁闲着没事喜欢热脸贴冷屁股,那点最初的唯一的爱意早就被冲散了。 沈惊墨是连装也不装,下最后的通牒,「宋歧,我要成亲了,继续住歧王府不合适吧。」 宋歧有些错愕,愣了愣,倏然神色痛苦地捂住心口,俯身咳出血水。 「你是不是有病啊?」 沈惊墨嫌弃地递出锦帕,怎么温映池有心上人宋歧要吐血,他成亲宋歧还要吐血。 第37章 不醒来就吃不到了哦 沈惊墨不禁设想:宋歧不会是爱屋及乌,把替身也当成爱人的一部分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贼兮兮道:「宋歧,我要成亲了,温映池也有心上人了,我们都不要你了哦。」 这回宋歧愣的时间明显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长,没有继续吐血,大抵是被刺激到了,直接昏了过去。 沈惊墨原本还不在意,等宋歧独自躺了会儿,一探鼻意…… 玩大发了。 * 歧王府,奴僕们忙得焦头烂额,府医检查来检查去就是查不出毛病,宋歧的状态却要奄奄一息了。 偏偏这时候温映池不在府上。 沈惊墨咬牙,守在宋歧床前,清了清嗓子,学着温映池的语气说一些违心话。 「阿歧,醒醒。」 「阿歧,我骗你的,我没有心上人,你不要睡了。」 「阿歧,我们要你,不抛弃你了。」 沈惊墨不断搓揉宋歧冰冷发僵的手。 经过他的努力,人虽然没清醒,脉象倒是有回弹的趋势,没有之前那么微弱了。 沈惊墨暗暗思忖,看来还是不够。 上一世他隔着很远的距离观望,哪里知道私底下宋歧和温映池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说些什么话。 好像是亲亲抱抱? 沈惊墨说试就试。 他抱住宋歧,脑袋贴着他胸膛,轻轻柔柔开口:「阿歧,池儿喜欢你,你把那个卑劣的小人休了,他根本配不上你,娶我好不好?」 「你可以跟我做那种事,我不怕疼的,阿歧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池儿很担心你。」 第38页 「阿歧,只要你醒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阿歧……」 「yue!」 沈惊墨要被自己噁心吐了,这一世怎么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温映池不是喜欢宋歧吗?哪里多出来的心上人啊。 沈惊墨敲敲额头,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想法。 难不成是因为今日陛下有意让宋歧娶他,温映池吃醋了,为了让宋歧注意,就故意骗宋歧自己已有心上人,从而刺激宋歧? 「你煳涂啊,天天冷着张脸除了把情绪憋心里,就不会动动手动动嘴哄哄别人吗?」 「赶紧醒来吧,再睡你那美娇娘可真跟别人跑了。」 话音未歇,沈惊墨连忙捂住嘴巴,不能刺激宋歧。 作为补偿,他趴到床前,在宋歧耳边轻声道:「三殿下,想不想吃甜糕?核桃粉做的甜糕哦。」 「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你醒了我就给你做,很香很甜,我数三个数,不醒来就吃不到了哦。」 「三」 「二」 「……」 宋歧指尖动了动,紧接着缓缓睁开眼睛,干涩的双唇微张。 「甜糕……」 「我看你长得像甜糕。」沈惊墨没好气道。 他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床上,劫后余生地拍拍胸脯,差点因为他背上谋害皇室的罪名。 宋歧执着道:「甜糕……」 沈惊墨:「……」吃货么,这么喜欢甜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买,等着我,我很快的。」 沈惊墨实在怕宋歧哪里又想不开疯狂吐血,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叫来兰花看着他,自己则快马加鞭朝集市上赶去。 远远没注意到身后唿唤他的宋歧。 宋歧的手抓了个空,默了半晌,无力地垂在床头,唇角露出苍白而苦涩的笑意。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甜食,让别人误以为他喜欢吃甜的,不过是为了躲避一些不必要的暗杀,故意制造出来的破绽罢了。 那些人知道他喜甜,就会在糕点里下毒,一逮一个准。 不知是哪天来着,桌上摆放的糕点比以往的更为精緻诱人,看着就忍不住吞咽津液。 婢子不以为然地告诉他是沈公子从十里香买来的,正准备处理掉。 宋歧小小的雀跃了一下,转而想到前阵子他才带着偏执折腾墨儿到很晚,墨儿那么厌恶他,很可能借着甜糕的名义对他下毒。 他怀着忐忑,失望,愤怒的情绪亲自验毒,答案出来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所以当得知糕点没毒的时候,他无法言说心里的喜悦,后来每天的甜糕成为他一天中最为期待的事。 那几个月,所有人都真的以为他喜欢甜食,喜欢吃甜糕。 直到那件事发生,他才知道甜糕都是墨儿亲手做的,他的墨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回忆至此,宋歧的心狠狠揪紧,像是被人攥在手里疼得他险些唿吸不过来。 墨儿一般是在暗市做甜糕,做好了骗他们说是在十里香买的。 天色已晚,暗市那么危险。 「速速牵匹快马。」 宋歧翻身下床,外衣都来不及穿,着急离开。 兰花挡在门口:「殿下要做什么交给奴婢去做吧,沈公子交代了让您好好待在这不要走动,他很快就会回来。」 「滚开。」宋歧眼底的冷意挡都挡不住,夺门而去。 兰花心里着急,三殿下刚刚清醒,沈公子临走前再三交代要她照顾好三殿下。 她没有犹豫,立刻传暗信给侍卫,让马夫拖延时间,切不可让三殿下出去。 宋歧在王府前等了小会儿,耐心便宣示告罄。 在他抬步打算离开时,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鬼鬼祟祟,站在那里,好像是故意让他看见。 宋歧警惕起来,眸色愈发冰冷慑人。 「久仰,三殿下。」 一道平静得仿佛被世间恩怨磨鍊了千百变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那道黑影动了动,似乎在向他招手。 「沈公子无碍。」 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宋歧定心丸,让他的心安稳了下来,缓缓朝黑影走去。 「结缘大师安好。」宋歧对他充满了敬意,眼底的考量却也不加掩饰,「不知大师前来何事?」 结缘大师点点头,沉默地从袖袍里取出一卷画轴。 展开后上面绘着一株妖冶的往生花,朱红瑰丽,艷如鲜血。 这上面的颜色也确确实实是鲜血绘成,血水铺染了一层又一层,花色永不凋零。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上面其实是两朵往生花,另一朵像是用水墨色只勾勒了个轮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命运轮迴的秘术已是打破自然法则,三殿下不惜付出天大的代价换来今生。老衲不解,如今沈公子安在,三殿下为何急着寻死,是后悔了吗?」 第38章 得到过,知足了 宋歧脱口而出:「没有。」怎么可能会后悔。 他知道结缘大师想问什么。 上一世他苦求佛门在佛像前忏悔,行为打动了结缘大师。 得到大师指点,歷经重重险阻终于寻得还阳之术。 作为代价,重生后他必须保持对墨儿的真心不变。 若是产生放弃爱墨儿的念头,移情别恋等违反法则的行为,他便会感同身受墨儿临死前的疼痛,箭矢不断穿心的过程,痛苦直至死亡。 第39页 唯有坚定爱爱人的决心,症状才会缓解至消失。 他的底细早在上一世就在结缘大师面前袒露的一干二净,这一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宋歧没有遮掩:「墨儿要成亲了,我留不住他了。」 他的目光掠过结缘大师,瞳仁空洞无物地停留在遥远的天际,迷茫得好似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结缘大师语噎,沉默良久,缓缓开口。 「三殿下应该知道,还阳法则还有一条,六个月内得不到沈公子真心诉说爱您,您便会彻底死亡,您真的打算放弃了吗?」 宋歧眼睛平静得惊不起星点波澜,没有丝毫畏惧,轻轻点首。 「我不能接受,可我也不能自私。」 他释然道:「我的喜欢是阴暗如沟不见天日,是迷途知返,从一开始就会给他带来困扰,所以再怎么不舍,我也该放手还他自由。」 宋歧粲然一笑:「得到过,知足了。」 说完,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到手背上,烫得惊人。 宋歧勐地皱了皱眉,捂住心口,一抹鲜红自嘴角溢出。 结缘大师及时定住他的脉门,嘆道:「三殿下看得开明,只是尚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三殿下。」 宋歧抬眸。 结缘大师凝重道:「沈公子死前服用了宫魂散,毒水侵体,尸骨无存,他对人间早已没有眷恋,要想彻底获得新生,他的往生花需要一直静养。」 「两株往生花根茎未分,你的那株凋零得太快,破坏了双方成长环境。他的那株急需血水滋养,直至根茎分离,能够独立生存。」 「在此期间,至少需要滋养半年。」 半年正好六个月,眼睁睁看着爱人嫁为人妻,而自己孤独死去,无疑是一件残忍的事。 结缘大师长嘆道:「轮迴秘法以命换命的考验与代价,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坚持下来。这半年也是三殿下最后的后悔机会,在这期间你死后,您可以回到上一世。」 「墨儿不能有事!」宋歧打断他,往生花的意义他再清楚不过,那是墨儿的命。 宋歧已然听不进去结缘大师在说什么,只紧紧抓住结缘大师的手,「墨儿不能有事,快把血引图腾给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结缘大师深深一礼,把画轴交给他,「既然三殿下知道该怎么做,老衲就不再打扰,有缘自会……」 话到嘴边,结缘大师缄言,无声嘆了口气,转身离开。 宋歧得画轴如得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怀里,转身看到温映池在王府门前朝他招手。 宋歧阔步走了过去。 温映池笑意儒雅,把手里食盒递给他,「甜糕。」 宋歧生怕东西脏了他的画轴,蹙眉道:「我不吃这东西,拿走。」 温映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好吧,只是这是沈公子叫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你快死了,着急得派人把我叫回来陪陪你,我倒是看你活蹦乱跳的。」 「诶诶诶,疼。」他话还没说完,手中陡然传来一股大力,食盒被宋歧抢走了。 宋歧问:「墨儿呢?」 温映池挑眉:「给完东西红着脸进去了。」 他八卦道:「阿歧,我觉得你真的多想了,沈公子分明是在意你的,就是性子实在娇羞,刚刚还硬让我告诉你,说甜糕是我给你买的。」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猴急什么?」 宋歧已经提着食盒远去。 「……」温映池甚感无奈,真是别扭的两人。 书房里,宋歧小心翼翼打开食盒,端出里面那碟精緻飘香的糕点。 他挑来挑去,只捨得拿出看起来最小的一块,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一碟甜糕于他来说分量实在太少,他不敢咀嚼,慢慢等着甜糕的甜腻在口腔中散发,像是品鑑一般,细细品味它的甜美。 倏然,他愣住了,再次抿了小口,紧接着又咬了小半口。 不是墨儿做的味道。 宋歧拿着甜糕有些迷茫,很快松了口气,墨儿没去暗市就好。 这是墨儿亲自为他买的,宋歧心情愉悦,手里的糕点也跟着甜美可口。 一碟很快吃去一半,他特意余了小半碟留到明天慢慢吃。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后,宋歧开始办正事。 他拿着匕首对准手腕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从指尖滴落在画上,很快就被蚕食干净。 随着时间的推移,画上水墨色的往生花逐渐染上鲜红,两株花根茎相缠,花瓣层叠,绽放的娇艷,美丽而致命。 做完这一切,一天下来的疲惫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做其他的事,宋歧随便包扎了两下伤口,埋头于一堆书中睡去。 * 翌日,沈惊墨早早的来到书院,看到角落里的位置没人后,他便专注地盯着门口。 今日要与沈歧进行羊皮球对练,只是等上课时间到了,也没见他来。 人群稀稀拉拉结伴走出学堂。 沈惊墨独自坐着,有夫子开始巡堂,他才抱着羊皮球出来,在校场上找了块人少的空地,开始练球。 基础的动作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掌控,开始进行第二项,模仿书上的武学动作双人对练。 然而他没有队友,只能不断重复第一项动作。 第40页 这时有球砸向他的后背,沈惊墨动作一滞,手上的羊皮球也跟着骨碌碌滚进了人群。 火葬场勐戳?? ??宝宝们能看到这里菠萝猫真的很开心^_^ 给大家分享一件事叭,接编辑通知,书书要上架了。 这意味着要收费了,同时也有很多宝宝们要离开Σ(っ°Д°;)っ(紧紧拽住)(泪眼婆娑)(可怜兮兮) 呜呜呜,只能说有缘见喽宝宝们 感谢这一个多月来的陪伴,狠狠亲一口~祝学业有成~事业蒸蒸日上~开开心心 ??听我说说上架福利吧: 1加更每章的字数,变成大粗长 2不定时大额粉包 3上架期间活跃的宝宝们,(比如:投推荐票/多多评论/多多吐槽)在书书完结当天可获得300db——500db,名额不限,全靠眼熟 4还有一个隐藏福利。提示:第39——41章订阅后一定要记得打卡哦~有惊喜 ??菠萝猫很好养活的,一章只要去红包广场蹲蹲就可以看到啦~我也会多多发粉包。 后期火葬场内容,宝宝们真的不想知道吗? [猜你关注??] 宋歧什么时候知道墨儿不喜欢温映池,且对他动过心 【这个答案就在近两章揭露喽】 墨儿什么时候知道宋歧喜欢的是他 为何墨儿坚定地认为宋歧喜欢温映池,上一世温映池不是坏人吗?为什么这一世人设变化这么大 [猜你想看??????] 1上一世,宋歧爱而不自知,他的爱隐忍纠结,真的有不顾墨儿死活,在床上对墨儿疯狂酿酿酱酱吗 2墨儿何时公开背后的靠山,狠狠打脸众人,同时人设的深度挖掘,隐藏身份是…… 3敬请期待宋歧追老婆的骚操作?(??????)? 第39章 宋歧自己吃自己的醋 他侧眸,正好和砸他的人对上了视线。 「乞丐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是没有队友吗?」 沈惊墨面无表情地凝视紫衣少年。 眼里凉凉地冷意让百里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百里钰原是借着捡羊皮球的机会来和解的,上次跟着叶成元一起造沈惊墨的黄谣,沈惊墨让他道歉,他阴阳怪气说对不起。 在场的谁都知道那是一句嘲讽的玩笑话,唯独沈惊墨认真地告诉他,原谅他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善良好煳弄的人。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眼前人如沐春风般明艷的脸庞,清澈干净的眼眸,以及如玉石碰撞的清脆嗓音。 一颦一笑都是这世间最美丽的画。 只是现在被对方这么盯着,百里钰突然就忘了解释球是不小心砸到了他。 红着耳根关心道:「妹妹怎么还在练习第一项啊,你不是有钟阁士吗?他怎么不来帮帮你,还是说你已经被他抛弃了?」 沈惊墨冷冷道:「想做什么直说。」 闻言,百里钰解去身上的玉佩递给他,「虽然你有一副好皮囊,但是容颜易老,钟阁士是什么人,他瞧不上你的,这样,你今后跟我,我可以给你钱。」 他压根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问题,涨红着一张脸,抬了抬下巴,露出十分靠得住的神情。 在沈惊墨眼里,百里钰的态度高傲自大,把他当作在南风馆卖身的小倌,还用这么块破玉来羞辱他。 过往恩怨,百里钰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输叶成元。 「给你机会你还要往前凑是不是?」 沈惊墨伸手揪住百里钰的领子往角落里拽,一拳头抡到百里钰脸上。 「妹妹妹妹,你眼睛瞎了吗分不出男女?嘴巴臭得掉进恭桶里不会说话了?」 他打得百里钰直接还不了手,末了抄起地上的羊皮球给了他一记爆栗。 「你以后最好给我滚远点,没长眼睛的东西。」 沈惊墨拂去衣裳皱褶,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偏偏今天总有人爱往枪口上撞。 这两天谢望轩因为他过得可惨了,偌大的谢府回不去就罢了,下学后还要奉旨去城西乞讨。 他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少爷,去做那些事可不得丢脸死。 这一切都拜这个没有爹娘的野种所赐。 原先看见有人朝沈惊墨走去,他就知道乞丐妹妹要被欺负了。 谢望轩特意过来落井下石,「呦呦呦,这不是咱们只会娇滴滴哭的乞丐妹妹吗?」 「你不是挺能耐挺会狗仗人势吗?哈哈哈在学院里没人替你撑腰了吧。」 沈惊墨不语,目光瞬也不瞬地停留在他身上,冰冷至极。 谢望轩不以为然,围着他转圈圈。 「让我猜猜百里钰怎么羞辱的你,屁股被钟阁士淦烂了?仰靠你爹的功绩继续当蛀虫啃蚀国库?颠倒黑白的卑鄙小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回去要怎么告状呢?是跟温老、还是三殿下?或者陛下?我好怕怕呀,大将军的儿子呢~千万千万要记得哭哦~小野种~」 「如果哭不出来的话,我这就帮帮你。」 谢望轩脸上现在还疼着呢,为了还昨天的那巴掌,他今天特意没有告假。 他扬起手,内心闪过莫大的快感。 然而下一瞬,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紧接着眼前天旋地转,骨头散架了般疼痛。 他被沈惊墨过肩摔扔到了地上。 第41页 谢望轩躺在地上,直到第二次被拎起摔在地上,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往日里闷声不响连屁都不会放一个的懦弱玩意,竟然力大无穷? 谢望轩来不及细琢,像是沙包一样被甩来甩去,直到趴在地上再挣扎不了。 沈惊墨抬脚踩上他的脸,居高临下,冷眼睥睨:「你再敢羞辱我爹娘,我就让世上再无谢望轩。」 反覆碾压,谢望轩一口血水喷涌而出,他才收了脚,头也不回的离开。 校场宽大,尽管是角落,也并不是很隐蔽,他的所作所为总有人看见。 沈惊墨冷着脸去找自己的羊皮球,原本被别人踢飞的球这会儿安静地停放在原位。 他抬眸随意一瞥,眼底的压迫逼使人群噤若寒蝉。 那可是皇后的侄子!谢望轩都敢打,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钟阁士官再大,也不敢这么欺打谢望轩吧?难不成沈惊墨背后的人比钟阁士的官还要大! 他们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 沈惊墨本想继续在这块空地练球,装都装到这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 无意侧首的瞬间,他看到了道熟悉的身影。 全身上下黑色武装,脸上戴着银制面具,只露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沈惊墨的心狠狠一跳,男人的名字到嘴边唿之欲出,却又怕关系不到位,对方可能早把他忘了,选择了沉默。 四目相对的片刻,黑衣学友率先打起了招唿,在显眼的地方卖力朝他挥手。 沈惊墨状似无意地瞥了过去,露出惊讶,「沈歧。」 宋歧今早睡昏了头,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又处理了些其他事,想着要陪墨儿练球,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对,墨儿的状态也不对。 宋歧有些紧张,朝他身后看去。 然而沈惊墨脸上的表情在来到他面前时早已去了阴霾,灿烂的像朵小花,「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自觉摊开手心。 宋歧安心了许多,以手代笔,落笔书写。 ——小事耽误了。 「哦哦。」沈惊墨没有多问,邀请道:「练球吗?」 ——嗯。 宋歧站到沈惊墨身后,握住他的手臂作势要开始颠球。 「这、这个我会了,换、换项目了。」 周围人都看着他俩,动作亲密,沈惊墨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转身背对人群跟沈歧说话,哪知转过身直接与沈歧面对面,对方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放在了他的腰间。 俩人的姿势像极了在拥抱。 滚烫的温度顺着腰际向上蔓延,男人薄热的唿吸轻轻蹭刮他的脸。 沈惊墨愣愣地睁大了眼睛,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宋歧忍不住勾了勾唇,墨儿还是和从前一样容易害羞啊。 他没有继续逗他,很自然的松了手,微微歪头,好似示意他该怎么进行下一项? 沈惊墨同他拉开一定的距离,「你会功夫吗?」 宋歧考虑到墨儿不会,肢体接触的时刻又来了,偷偷乐了一下。 轻轻落笔。 ——会一点。 「那我们就选几个简单的吧,试试默契。」 沈惊墨很放心沈歧,于是两人对练一开始就按着正规流程走。 原地自颠七十下羊皮球,沈惊墨先发球。 宋歧暗暗估量球的力道与方向,并不按照计划的动作来,选择最适合的武学动作确保沈惊墨能接到球。 沈惊墨这边接球接的,同样是顾及沈歧的感受,预判对方接球的方位进行传球。 两人明明是初次练习,却默契十足,仿佛是多年的老搭档,球不仅没掉到地上过,双方传球接球的次数还远远大于十个回合。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沈惊墨与宋歧像是忘乎所以挥洒热汗,将喝彩声远远抛在天际。 他们的天地间,只此二人。 对练了许久后,宋歧因为手腕有伤,考虑到过几天有正式比赛,加上滋养往生花不能停,他怕到时候伤势严重拖墨儿后腿,提出休息。 回到学堂,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各自的桌兜里拿出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宋歧礼让。 沈惊墨把手里的盒子推到他面前。 「你教会了我颠羊皮球,这个是前天我答应你,给你带的好吃的。」 宋歧心里早已迫不及待,面上仍是一本正经,在沈惊墨手心写字。 ——真的是给我的吗? 「嗯嗯,你快打开看看。」 ——谢谢。 宋歧搓了搓手,满怀期待地打开盒子。 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里面摆放着一碟做工精美的枣泥山药糕。 在沈惊墨两眼放光的期待下,宋歧摘下手衣,重新净了手,优雅地拿起第一块。 为了捧场,咬了一大半餵进嘴里。 只是刚刚嚼开,宋歧的心在滴血。 这味道,是墨儿亲手做的! 宋歧后悔,呜呜呜,为什么要咬那么大一口! 沈惊墨疑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我好久没下厨了,功夫可能有点欠缺。」 他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自信,但是在沈歧的表现以及周围气氛的变化,他产生自我怀疑。 第42页 殊不知宋歧在吃自己的醋。 昨日他的甜糕是墨儿从外面买来的,凭什么沈歧的糕点是墨儿亲手做的! 按理说他们才相处了一天。 沈歧,你真该死啊! 他捂了捂怀里昨日剩下的甜糕,一点都不香了。 虽然看不到对方面具下的表情,沈惊墨却能察觉到沈歧的郁闷,尤其在沈歧十分嫌弃得要把剩下的糕点收进纸包处理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碟子。 「我来处理吧,抱歉啊,做的不好吃,这样,我明天去十里香给你买,你喜欢什么口味?」 宋歧几乎是下意识按住沈惊墨的手,急得他都要说话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摇摇头。 他在沈惊墨掌心写道。 ——很好吃,家贫,没吃过。 ——带回去给病重的弟弟尝尝。 第40章 关于沈歧,想抓紧,却又不敢太紧 沈惊墨有些意外,没想到沈歧的家境这么不好。 问道:「你真的觉得很好吃?」 宋歧连连点头。 沈惊墨热心道:「那你快点吃完,我可以给你弟弟重新做一份。」 宋歧闻言心花怒放。 动作上却犹犹豫豫,弱弱地蜷成一团,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抿进嘴里,好似每一口都在精打细算,捨不得多咬一下。 吃完一块,他拿着锦帕擦了手,感激涕零地在沈惊墨手心写字。 ——谢谢墨儿,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看着称唿,沈惊墨有些发怔,这叫的也太自来熟了叭。 「哪有这么夸张,喜欢吃你就多吃,把它吃完。」 宋歧摇摇头,落笔道。 ——没有夸张,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剩下的我想带回去,除了弟弟外,我爹娘他们也没有吃过,他们吃了一定会很高兴。 ——这感觉就像过年一样啊,不对,比新年还幸福,我们家只有过年了才会同分一块年糕,而今天,居然每人都有一块糕点。 宋歧忘乎所以地编撰,动用平生最大的演技把自己伪装的弱小又可怜。 末了用锦帕轻轻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低头保持沉默。 沈惊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接济过很多人,但是过年一块年糕全家分的还是头一位,这也太惨了吧。 「如果你喜欢,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做,会多做一些,你想吃多少都行,也可以带回去给你的家人尝尝。」 宋歧高兴得险些坐不住,在抬眸瞟了眼墨儿认真的神情后,头埋得更低了,颤抖着指尖写下: ——不行,一直麻烦你,你会瞧不起我的。 ——我家里很穷,我长得也很丑,身上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很吓人。 ——他们都怕我,瞧不起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墨儿,你会怕我吗? 看到朋友二字,沈惊墨的心狠狠一跳,他何尝不是一直一个人,居然也有被别人认可的那天。 沈惊墨紧紧握住宋歧的手,「不会的,我们是朋友,我不会瞧不起你,也不会觉得麻烦,我喜欢做这些。」 「就是有一点……」沈惊墨抿了抿唇, 认真道:「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虽然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你不可以从别人嘴里听说我。」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最后一句是暗暗定下的决心。 以前也不少跟他搭话想交朋友的人,后来因为别人传的流言蜚语,要么远离,要么成为新的一支攻击他的利箭。 然而沈歧帮他得罪过很多人,跟着他还极有可能被连累,被别人欺负。 关于沈歧,沈惊墨想抓紧,却又不敢太紧。 他一点点收回手,怎料反被对方牢牢握住。 宋歧起身朝他走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男人冷冽的气息包裹着他,双手上的力量是无声地,用力地,却也小心翼翼地不会让他疼。 这种稳重而安全的感觉,莫名让沈惊墨有些依赖,熟悉又陌生。 宋歧怕引起反感,没有抱太久,他沉默着坐回原位,拿起糕点餵进嘴里。 有了墨儿天天做糕点的承诺,宋歧又暗暗地恨了沈歧一遍,报復似的大快朵颐。 只是糕点的味道不断勾起他的回忆,宋歧吃着吃着,一滴泪珠混着糕点一同嚼进嘴里。 宋歧愣住,味同嚼蜡,喉间哽咽得他再吃不下第二口。 沈惊墨看在眼里,沈歧吃糕点就像眼大肚子小的小孩,狼吞虎咽生怕别人抢了。 看来明天需要多做一些了。 「你慢慢吃,小心噎到。」 情绪涌上头,宋歧已经吃不下了,把自己带来的那个盒子推到沈惊墨面前。 「给我的?」 宋歧点头。 「那我打开喽?」 宋歧顿时紧张起来,墨儿给他带的是他喜欢的东西,而他给墨儿带的…… 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禁暗暗懊悔。 「好可爱呀。」 闻声,宋歧抬头。 盒子里是由各种水果切块摆放出来的一只小狗。 墨儿不喜欢吃水果,但是水果对身体好处极大,他得培养墨儿吃水果的习惯。 第43页 宋歧的手不由揪紧起来。 ——喜欢吗? 「喜欢。」 沈惊墨笑着回答。 不忍破坏造型,纠结地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犹豫来犹豫去,最后选择了小狗的尾巴。 「我也有一只小狗,它叫盼盼。」 沈惊墨讲起自己的狗狗滔滔不绝。 宋歧撑着下颌专注地听,偶尔点点头。 两人羊皮球配合得极好,便偷偷旷了一下午的练习。 下学后,一路聊到学院门口,这才依依不捨的分别。 宋歧回到府上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大笔一挥,给府上所有奴僕涨了月钱。 温映池最瞧不起他这股嘚瑟劲,揶揄道:「你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别人成个亲你就奄奄一息了,怎么去个学院回来,说上话了?高兴成这样。」 不提成亲还好,一提,宋歧不禁愣住。 上一世,发生了那件事,父皇赐婚,哪怕墨儿再喜欢温映池,墨儿註定爱而不得,只能嫁给他为妻。 他就这样卑鄙地困住他一世。 而这一世不一样了,墨儿依旧喜欢温映池,温映池是他朋友,他便不能继续下贱地霸占墨儿。 尽管宋歧不愿意承认,却还是问了出来:「墨儿喜欢你,你喜欢墨儿吗?」 温映池:「……」 「喜欢呀,美人谁不喜欢。」 「哦。」宋歧轻声喃喃,「喜欢就好。」转身离开。 温映池不禁满头问号,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好朋友满脑子情情爱爱,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喜欢他的。 「阿歧,我怎么可能去抢你喜欢的人,我脚踏两只船啊?我成亲,我明天就跟我心上人成亲,这下你能信我们清白了不?」 宋歧回头,眸色黯然。 这么说,温映池真的不喜欢墨儿,是温老替他和墨儿决定了这门亲事。 以他对温映池的了解,温映池绝不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润,那天一定会闹得很难看,岂不是会伤透了墨儿的心? 宋歧捏了捏拳,「看在我的面子上,那天不要让墨儿太难堪。」 温映池定定道:「我觉得你居心叵测,自己追不到沈公子,于是就嫉妒我,存心来拆散我和我的爱人。」 「油盐不进。」宋歧懒得跟他废话。 「这就急了?」温映池也懒得跟他废话,没好气道:「喏,人家都进你寝殿了你不跟进去看看?」 宋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食指搭在唇边示意他闭嘴,悄悄靠近寝殿。 温映池啧啧摇头,「你这种头脑没有我你怎么追得到,你是木头吗?进去啊,他肯定是给你送东西的,你就装作偶遇暧昧点,问他来这做什么,如果沈公子支支吾吾,脸红了……唔…唔唔」 宋歧嫌他太吵唤来暗卫,捂着他的嘴强行带了下去。 他默默关註里面,沈惊墨没有待很久,放了什么东西就离开了。 宋歧紧随其后,在殿内找了一圈,最后在枕头底下发现了沈惊墨放的东西。 是两本画册。 宋歧拿起来翻了翻,眉头和脸皱成一团。 两个男人的春…春宫图…… 墨儿给这个是什么意思? 宋歧赶紧放回原位,难不成是墨儿放错地方了?把这里误以为成自己的寝殿。 男人嘛,要成亲了,夜前学习点什么很正常。 那这个……要不要还给墨儿? 宋歧摇摇头,墨儿脸皮薄,岂不会尴尬得几天不见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墨儿找不到书看,应该会想起来放错地方了,回来拿吧…… 为了不让墨儿尴尬,宋歧决定今晚睡书房。 殊不知这一决定,便连着睡了几天。那两本画册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底下。 离谱的是,书房的小榻也多了几本类似的画册。 宋歧看着它们,陷入了沉思。 这边,沈惊墨还来不及细想宋歧看到那些是什么反应,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也跟着陷入了困扰。 兰花递给他一份金册子,「沈公子,这是宫里送过来的,要您亲启。」 她自觉退后。 陛下御笔,给册子的人说务必避开三殿下。 连三殿下都不能看,她就更不用说了。 沈惊墨不解地翻开金册子,一目十行,上面的内容险些让他窒息。 第41章 墨儿小嘴叭叭能说 他差点忘了,他编撰自己有心上人,还快要与心上人成亲,陛下皇后说要考核那人来着。 上面突然把考核时间提前,短短三天,他去哪找心上人。 这个问题导致沈惊墨彻夜难眠,第二天满脑子烦心地来到学堂。 今天也正好是竞选麒麟卫,第二项考核的日子。 宋歧一眼便发现了他昨晚没睡好,关心询问。 ——怎么了 沈惊墨也想倾诉,这么离谱的事,沈歧应该不会信吧,摇摇头,「快比赛了,昨晚有些兴奋就没睡好。」 宋歧淡然一笑,在他掌心落字。 ——考完后,我们好好庆祝一番怎么样?就当放松,迎接下一场考核。 「可以呀,一起加油。」 沈惊墨和宋歧没耽误多久,东西收拾好,便去校场等候。 他们抽到的是第四组上场,每一轮结束得都很快。 第44页 第三组上去后,沈惊墨这边便开始准备。 「球呢?我刚刚放在这里的呀。」沈惊墨左右看了看,原先放在脚边的羊皮球不见了。 马上就要轮到他们,宋歧也紧张地站起来。 ——会不会记错了? ——有可能忘在学堂,我回去找找。 沈惊墨想了想,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点头道:「好,那我去跟夫子说我们延后。」 两人正要分开行动。 一道声音叫住了他们,沈惊墨脚下步子骤顿。 「你们要去哪?马上到你们了。」 说着,那人把手里的球递给沈惊墨。 这位学友沈惊墨并不熟悉,他不敢接受莫名其妙的好意,然而第三组的学友已经开始进行第二项了。 他轻声道了句谢谢,抱着手里的球跟宋歧一同前往考核阵地。 等他们走远后,那名学友回到原位,幸灾乐祸:「我看他俩待会儿怎么拿好成绩。」 旁边的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确定这么做能行?他们说出来怎么办?」 「放心吧谢凝,中场打断比赛,无论什么原因都会扣分,以我对沈惊墨的了解,这种事,他只会咬咬牙忍过去,事后什么也不敢说,第一名只会是你的。」 谢凝冷冷看他。 那人赶紧赔笑道:「不对不对,第一名只能是你哥哥的。」 提到哥哥,谢凝攥紧了拳头,麒麟卫选拔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沈惊墨为了比赛少一个竞争对手,居然把他哥哥伤成那样,短时间内无法参赛。 进入麒麟卫是哥哥的愿望,谢凝不忍看到哥哥堕落一蹶不振的样子,便偷偷乔装打扮成谢望轩的样子替哥哥参加比赛。 他怕脸上的假面皮或者粉脂出现什么意外暴露了他的身份,不敢做出大幅度的表情,只恶狠狠地盯着考核台上的两人。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刻薄,沈惊墨敏锐的察觉,回头往他那边瞥了眼,心里头总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考核前需要原地自颠,为了滋养往生花,宋歧的手臂全是刀痕,伤口未愈,颠羊皮球的时候如有针尖刺进肉里,密密麻麻地疼。 那疼痛像是会放射似的,到后面双小臂都跟着疼起来,火辣辣地。 宋歧颠了基础球七十下,便把球传给沈惊墨,擦了擦额角冷汗。 沈惊墨颠球的动作如鱼儿摆尾一般优美,球落小臂轻轻颠出一米高的高度,紧接着不徐不缓的接住。 动作优雅标准,格外赏心悦目。 大家原以为这项沈惊墨能拿满分,结果,他失误了,沈惊墨失误了。 球下坠的时候沈惊墨的手突然回缩了一下,若不是反应及时,球就要掉到地上。 仍是很遗憾,大幅度动作也是一份不小的扣分项。 平常看见沈惊墨和沈歧训练得心应手,动作到位是他们心目中的第一。 「果真训练是训练,一到台上就怯场,搞得我都有些紧张了。」 「没见过世面呗。」 「……」 这边,沈惊墨调整好后,继续颠了两下,他能明显感觉到小臂针扎感的疼痛。 再次把球抛出去后,他紧紧盯着羊皮球,在阳光的照耀下,羊皮球某些地方闪烁银亮地光芒。 沈惊墨接住球,眼神凌厉地盯着观坐檯,准确无误地把羊皮球朝「谢望轩」脸上砸过去。 突发意外情况,其他人纷纷震惊住,在场的足足怔了好一会儿。 「沈惊墨,你做什么!」谢凝捂着脸愤怒地质问。 若不是有假面皮护着,他就要毁容了。 听到他的声音,沈惊墨跟着怔了一下,一步步上前捡走地上的羊皮球,仔细盯着「谢望轩」。 谢凝遮掩地低下头。 沈惊墨心下明了,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砸错人了,脸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谢凝躲开他的手。 沈惊墨勾唇:「凝儿是害怕了还是害羞了?你特意伪装成这样来看我比赛,我很高兴。」 「你!你看清楚了,我是谢望轩!」谢凝气到说不出话。 「你是谢望轩啊?」沈惊墨斜了他一眼,顺带拿走了他身边的球,「那你活该。」 他把两个羊皮球带到评鑑席。 沈惊墨道:「我要求我这场重新比赛,并且检查所有人的球。」 武学最忌讳私下斗殴,每个人都应该有宽阔的胸襟与原谅他人的气度,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该拿到檯面上,这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武学夫子没好气道:「这是比赛,不是儿戏,你说重来就重来吗?」 沈惊墨凉凉掀起眼皮。 徒手撕开羊皮球,十多根银针明晃晃地亮在所有人眼前,同时还有一股刺鼻的辣椒水味。 粘银针的角度很刁钻,外面只露出一点点针尖,羊皮球里面的气体也不会跑出去,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什么。 沈惊墨嗤声道:「这些针没扎在你身上你是不疼。」 「麒麟卫不是自诩最公平的比赛吗?我的球被人恶意掉换,藏这种伤人的利器,这样了还不能让我重新比赛?」 「我要是为了一个比赛手废了怎么办?你把你的手赔给我吗?」 武学夫子抬手示意他停一下,试图跟他讲道理,「没有那么严重,这只是银针,不会伤……」 第45页 沈惊墨打断他,「什么意思?是要我忍着喽?今天他敢藏针,明天就敢杀人,是不是要等到刀架脖子上了才算严重?」 「要是其他人的球也跟我的球一样,你觉得公平吗?我告诉你不公平,这对他们不公平,对我们所有人都不公平!」 「比赛的球出问题,是你们的失误,集体酿出大事你拿什么赔偿?我告诉你我现在疼死了,我的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要你好看。」 沈惊墨气势咄咄逼人,有一种谁不顺着他来,他就揍谁的冲动。 小嘴叭叭的,武学夫子是一句话也插不进来。 等他说完了,其他学友又因为他的煽动,纷纷检查起自己的羊皮球,有的甚至要求直接停赛。 武学夫子哪里知道看起来文文弱弱好欺负的书生,怎么会这么不讲理,怕事情惹大,安抚道: 「行行行,严查,我们严查。这样吧,小学友,我们给你找大夫,你再去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好了,你说一声,我们立马安排你上场。」 沈惊墨摇头,「不用,我可以等他们都完成了,我再进行比赛。还有,兇手我已经帮你们逮到了,他就是——」 沈惊墨回眸看向观众席,「谢望轩。」 被当场指证,谢凝生气道:「证据呢?」 沈惊墨拿起另一个球,满不在意道:「因为我的球突然不见了,而它正好出现在你那里,带针的球也是你们给我的。」 谢凝强词夺理:「所有的球都长一个样,你怎么证明那是你的球?」 「因为我写名字了呀。」 沈惊墨在羊皮球极不显眼的地方找到了盼盼两个字。 在府上练球的时候,盼盼总喜欢叼着他的球跑,为了防止球被咬坏,沈惊墨花重金重新买了一个质量非常好的球。 被针对多了,早就防着学院的人会恶作剧拿他的球,特意写上了名字。 谢凝疑惑:「盼盼是谁?」 「盼盼是你爹。」 沈惊墨完全放开自我,把压力给到武学夫子,「我不管,我必须要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你们自己看着办,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他甚至没有多听武学夫子一句话,扬长而去。 动用卑鄙的手段害别人失去参赛机会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谢凝不想被退赛,暗暗啐了句「废物」。 他旁边的小弟羞愧地低头,主动站出来承担了所有责任。 * 沈惊墨第一时间找到沈歧,还没来得及询问有没有事,对方已经抓着他的手捞开袖子检查了。 发现的及时,并没有挨多少针,小臂上的针眼也不明显,只有一处冒了血珠,由于有辣椒水的原因,隐隐泛红。 「你呢?我看看你的。」沈惊墨要去拉沈歧的手。 第42章 凶凶的墨儿 宋歧下意识抽回,摇了摇头。 沈惊墨担忧道:「我看看,银针上面有辣椒水,不洗干净的话伤口会发炎。」 得墨儿关心,宋歧心里高兴,宽慰一笑,在其手心落字。 ——皮厚,没事。 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沈惊墨却趁其不备,反手扼制住宋歧。 捞开他的袖子,瞳孔不禁微微一颤。 沈歧青筋遒劲的小臂上,曲爬着几道血痕。 裂口皮肉翻卷,不断有鲜红的血水渗出,仔细看,鲜血早就洇湿了衣物。 「你的伤……」 沈惊墨顿住,垂下眼帘,轻声道:「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先考核,考核完了再麻烦你帮我处理。 「可是......」 ——走吧。 宋歧轻轻推了他一下。 沈惊墨想了想也是,麒麟卫考核那么重要,不能耽误,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帮沈歧争取自颠球的那项考核不用重新来过。 * 他们最后上场,作为压台,两人出神入化的配合获得一致好评。 宋歧一袭黑衣以及矫健的身姿引来不少人关注,退场后,武学夫子们绕着他围成圈,纷纷递出橄榄枝。 沈惊墨默默站在外围为沈歧高兴。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羡慕吗?你明明和他一样优秀,然而他被众星捧月,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沈惊墨回头,是最开始与他发生争吵的武学夫子。 「但凡你不闹那么一出,他的橄榄枝你最起码也能分得一半。这下你知道人若是学不会隐忍,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后悔了吧?」 沈惊墨淡淡回应:「哦。」 虽然只回答了一个字,话里的语气以及脸上的表情就差把关你什么事几个字直接讲出来。 武学夫子:「……」 「年轻气盛。」 武学夫子绷不住了,「实话告诉你,是我让他们谁都不要收你,我就喜欢刺头,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说话间逮着沈惊墨的手摁拜师状。 在此之前,沈惊墨已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强行拜过一次师,这次说死也不会着第二次,奋力反抗。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还不愿意,我可以给你大把大把的武学秘笈,提供入仕的机会,你功底厚实,你难道不想精进它,更上一层楼吗?」 「不想。」沈惊墨志不在此,白白浪费时间,浪费别人的名额罢了。 「不!你想!」 第46页 武学夫子到底力气大,白嫩细瘦的腕子在他手里勒得骨节分明,青筋层起。 眼看就摁上去,沈惊墨扯道:「我有师父,我有师父了。」 武学夫子愣住,满脸痛心的收回拜师状。 嘆了一口气,幽幽道:「说实话,虽然你的行为透着年轻人的焦躁与幼稚,换一层面想,你维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利益,也是大家的利益,要是所有人都闷声不语,狂徒继续逍遥,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你做的很好,在下姓龚,单字一个宇,期待能在麒麟卫见到你。」 龚宇递出一块玉佩,「遇到麻烦了或者需要什么随时都可以来麒麟卫寻求帮助。」 「您,您是麒麟卫里面的大人?」 沈惊墨怎么也想不到,评鑑夫子的身份一般都不俗,居然这么不俗,混进来一个真的麒麟卫。 龚宇淡然笑之:「沈惊墨,记住你了。」说完远去。 宋歧在这时越过人群找了过来,同龚宇错开身位的时候,侧眸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沈惊墨也不知怎的,好似知道他想问什么,脱口而出:「没事。」 宋歧点点头,拉着他远离人群。 到了学堂,宋歧这动一下,那动一下,时不时抬抬手,隔着袖子揉小臂。 沈惊墨这才发现沈歧手上的伤好像还没处理。 「我去给你找大夫。」 宋歧拉住他,可怜兮兮地摇头。 「可是你的伤口……」 沈惊墨想到许是沈歧性子孤僻,又被大火烧得毁容,便不愿意让别人替他处理。 「沈歧,要不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感染很严重的,或者我不看」你自己来 话还没说完,宋歧迫不及待似的连连点头。 沈惊墨悄悄笑了笑,去外面打了盆清水进来。 捞开沈歧袖子,上面的伤势果真变严重了。 也不知道沈歧烧伤的到底是哪,没有伤痕的地方,肌肤白皙细腻,小臂看起来就很孔武有力。 有点像宋歧的手。 沈惊墨仔细地为他清洗血污。 宋歧单手支着下巴看了会儿,墨儿还是和以前一样,怕他疼了会对伤口轻轻吹气,心里暖融融的。 微凉的气息拂在上面,有些痒,也很舒服,他忍不住抬手,想摸一摸埋头劳作的墨儿。 手离他的脑袋越来越近,宋歧的心也跟着怦怦狂跳。 指尖触到柔软的髮丝,宋歧屏住了唿吸。 欲要更近一步时,他倏然停滞不前,怕冒昧吓到墨儿,想要收回。 沈惊墨在这时站了起来,毫无预兆地,宋歧悬在半空的手,顺着他的头顶再到一侧脸颊摸了下来。 沈惊墨半俯着身子呆呆地看着他,宋歧的手还贴着他的脸。 两人都愣住了,宋歧生怕墨儿不理他,连忙解释。 ——头髮上有东西,想帮你摘掉来着。 「啊?哦,哪里呀?」沈惊墨抬手随便拂了两下,低下头凑近他,「你帮我弄下来。」 宋歧垂眸。 墨儿身上的馨香在半空中幽幽飘过,透过乌黑垂顺的墨发,雪白的颈项隐入其间,如玉般精緻的锁骨,随着轻浅的唿吸,胸口微微起伏着。 宋歧唿吸一紧。 他忍住最原始的那份冲动,匆匆在沈惊墨发顶扫了一下,末了点了点脖颈,示意好了。 「谢谢。」 沈惊墨浑然不知被别人占了便宜,起身,从身上各个地方捣鼓出一堆药物出来,找到了最适合沈歧的伤口的药粉。 「忍着哦,会有些痛。」 宋歧全然没听他在说什么,目光停在那堆药物上良久。 墨儿随身带药是他知道的习惯。 然而这里面十之七毒,还有他最眼熟最惧怕的宫魂散。 墨儿带那么多毒药做什么? 宫魂散这种危险东西为什么也要随身携带? 宋歧不禁想到这阵子墨儿的变化。 墨儿向来温和有礼,哪怕上一世厌恶他厌恶至极,表面上的礼仪都从来没少过,几乎从不出言嘲讽。 他从来没见过墨儿高声喧语,而这几天,墨儿脸上的表情甚是冰冷,同别人夺理都有些娇横了。 他捏了捏沈惊墨手背,示意他看字。 ——墨儿,你这两天看起来好像不高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请务必让我帮你解决,不要掖在心里。 沈惊墨手上动作顿住,眨眨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非常有用的道理。」 宋歧疑惑。 ——什么道理?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沈惊墨道:「你就没发现,这几天很少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了吗?」 「只要我冷着脸,装得够凶,久而久之,他们就知道我不好惹,不敢随便欺负我了。」 他分享道:「你忍了第一回 ,他们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反而会变本加厉,还有什么遇到这种事告诉夫子,不要私下斗殴。夫子根本不会去弄清来龙去脉,只会觉得你学友之间的关系都处不明白,事多没用,有的索性不管。」 沈惊墨嘱咐道:「沈歧,你要谨记哦。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打不过,你可以给我讲,我打人可凶了。」 他像只翘尾巴的小孔雀,得意得很。 第47页 宋歧忍俊不禁,在他掌心落字。 ——好,以后靠墨儿了。 沈惊墨嘿嘿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想起来沈歧好像比他还凶诶。 跟沈歧相处久了,他都快忘了沈歧第一天为了他把别人的脚踩骨折的事,还有他用羊皮球砸人,那个人的脸直接面瘫。不了解沈歧的人,都觉得他又冷又怪。 为什么后来他们没找沈歧麻烦? 沈惊墨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凶起来才不会被欺负。 ——墨儿在想什么? 宋歧拉了拉他,墨儿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宋歧拉了拉帽檐,有意遮挡,敲了敲书桌。 沈惊墨回神,有些泄气地嘆了口气。 「沈歧,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我想请你帮帮我。」 宋歧没有犹豫。 ——可以。 沈惊墨道:「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事后我会给你很多谢礼和补偿,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墨儿直言。 「我想请你在后天假扮我的爱人,跟我进宫,然后陛下和皇后会对你进行考核。」 「你不用担心,你一直待在我旁边就好了,其他的我会替你开口,考核什么的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完成。」 第43章 坦白 宋歧勐一拍桌,制造出来的剧烈声响把沈惊墨吓了一跳。 他双手舞动,急得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苦于开不了口,胸膛剧烈的起伏。 沈惊墨低下头,五指微微蜷曲,难以启齿地开口:「我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 声音到后面轻到几不可闻,语气中的无奈挠得宋歧心口疼。 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人,是绝对不允许爱人对自己低声诉求。 宋歧压抑住内心的汹涌,他放轻动作,短暂而急促的敲桌。 ——墨儿的意思是,不喜欢温 他几乎是颤抖着写完想说的话,意识到不对后,匆匆划掉。 ——墨儿,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有喜欢的人,你不妨大胆一点,结果不重要 宋歧急得再次划掉,他在说什么啊,墨儿喜欢温映池,温映池有中意的人了,若是强扭这段关系,到头来受伤的还不是墨儿。 宋歧语无伦次,写写划划,始终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惊墨却看懂了他想问什么,解释道:「陛下和皇后突然要为我指婚,我暂且还没有那方面的打算,只能撒谎对他们说我要和别人成亲了,他们担心我被骗,要对他考核。」 ——真的? 「嗯。」 宋歧如置梦里,某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发芽,他的手颤得更厉害了。 ——真的? 沈惊墨回答:「真的,我爹爹是陛下的故友,他们关系很好,陛下便格外照拂我。」 他轻轻嘆了口气,沖宋歧粲然一笑:「算了,我还是不麻烦你了,这种事很危险,我去找其他人,沈歧,你不能说出去哦。」 宋歧连连摇头,握住他的手,一边写下。 ——我来,我陪你进宫。 沈惊墨有些意外,兴奋地问:「真的吗?」 宋歧微微一笑,落笔道。 ——不是后天就要进宫吗?时间紧急,我们先来商讨对策。 沈惊墨有片刻失语,一时找不出言词表达内心的谢意。 紧紧回握,承诺道: 「太谢谢你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还有麒麟卫第三项考核我可以帮你过了,然后、然后」 ——小事。 宋歧温柔地打断他,眼底漾着清浅地笑,任由沈惊墨握着他。 两人谋串口供,提交告假申请,等一切准备好已经到了下午,麒麟卫第三项考核沈惊墨信誓旦旦能帮沈歧通过,他们便早早地离开学院。 沈惊墨带着沈歧来到医馆换纱布,给沈歧手臂绑扎的过程中,他想起沈歧好像有个病重的弟弟。 沈歧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这不正好藉此感谢。 「沈歧,我待会儿可以去你家吗?」 宋歧愣住。 沈惊墨怕他多想,解释道:我去看看你弟弟,我认识很多厉害的大夫,他们也许能治好你弟弟的病。」 宋歧眼角抽了抽,所谓的弟弟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平日里墨儿上马车后,他便抄近路也跟着赶回歧王府。 现在要去那个无中生有的家…… 宋歧的思绪在飞速运转。 手底下好像还有一座闲置偏僻的府邸,要是以后借着弟弟的名头经常邀请墨儿去那里,和墨儿独处的时间不就成倍增多了吗? 宋歧眸色微闪,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 勾了勾唇,在沈惊墨手心写道。 ——多谢墨儿挂念,墨儿做的糕点很好吃,弟弟很早就想见见你了,只是他这两天病重已经送往佛寺疗养。 ——那个地方不对外开放,过几天等他好点了,再邀请你来。 「好。」沈惊墨点点头。 宋歧莞尔,开始在心里打起算盘。 原想着要不要邀墨儿一起吃饭,倏然想到墨儿不喜欢温映池,他岂不是可以靠自己的原身份光明正大的缠着墨儿,一起吃饭这种事完全可以留到歧王府。 宋歧不由又在另一件事上沉思。 墨儿不喜欢温映池,那么墨儿平白无故生气是为什么? 第48页 上一世墨儿嫁进王府,对他的态度又是? 宋歧眯着眼睛回想久远的过去。 国宴那件事发生后,父皇给他们赐婚,他对沈惊墨好感全无。 墨儿往日里衣着素净不像大富大贵家的公子,成亲后又总缠着他,殷情笨拙的讨好他,一张小脸明艷得跟勾栏院蛊惑人的妖精似的,总是红彤彤的。 当时一心认为沈惊墨是那种攀权富贵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故意奚落他德行不检,冷落他,沈惊墨眼睛顿时红了,寻了藉口离开跑去偷偷哭,哭完又上赶着来伺候他,真像个廉价的物品。 这种相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后来他每每与温映池商谈要事时,总能在某个偏僻的角落察觉到一双冷意森寒的眼睛。 从那之后,墨儿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表面上仍是客气恭敬,有时候无意间恨他的小神情却来不及掩藏。 宋歧撞到过好多次,对方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也永远存在。 当时误以为沈惊墨接近他的目的其实是想接近温映池。 有种喜欢,想碰又不敢碰,或许永远得不到,却胜过世间一切,而沈惊墨对温映池,一定就是这种。 宋歧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有时候为了刺激沈惊墨,假装亲近温映池,在观沈惊墨态度后,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行,丢下温映池,生闷气去了…… 现在想想,难道不是他最开始的态度导致后来墨儿态度的转变吗? 宋歧心里悔,真想回到过去把当时的自己揍清醒。 回到过去?宋歧想起来他已经重生到三年前了。 不得不承认,墨儿现在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很好诶。 宋歧敲敲额头,恍然大悟:完了,一定是外面的风评把他害了,什么冰冷煞神,冷冰块,洁疾魔头。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自证自己。 说做就做,宋歧调动暗令召来兰花。 沈惊墨就这样坐着坐着,看到了熟人,外面传来一阵高昂的马嘶,兰花急匆匆带着三五暗卫闯了进来。 手执长剑,目光冰冷慑人。 乌泱泱地架势把药馆里的人吓得原地抱头,沈惊墨也以为是什么歹徒,下意识挡在沈歧前面。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良久,兰花抬了抬下巴,黑衣暗卫退了下去,「沈公子。」 沈惊墨点首,「这是?」 在宋歧身边待了那么久,她到底转得快,恭敬道:「有刺客暗杀三殿下,我们追到这突然不见了,没吓到沈公子吧?」 这种场面上一世见得多了,沈惊墨摇头,拧眉:「你是说有人行刺三殿下,他怎么样,受伤了吗?」 兰花道:「殿下无碍,沈公子,外面不安全,您先随奴婢回府吧。」 「好。」 沈惊墨跟着她出去,心里总觉得好像把什么落下了,兰花却不容他多想,坐稳后,风风火火驾着马车离开。 宋歧:「……」 * 温映池接到宫里消息,他们要对惊墨的心上人进行考核,这两天务必把宋歧支走。 一想到满脑袋只有情情爱爱像只憨狗的好友,无奈扶额。 恐怕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听到喜欢的人要成亲,会一下子病倒奄奄一息的人了。 温映池找到宋歧,「阿歧,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见他来,宋歧一贯冷峻的脸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在温映池疑惑的神情中,眉锋微微上挑,笑意如绽春风,温柔得让人沉溺。 若是温映池不了解他,可能还真会被这样的笑容骗倒,偏偏对方是多年至交,又偏偏是宋歧。 「你正经点,我有要事跟你说。」 宋歧脸上的笑意僵住:「我笑得不正经吗?你仔细看看。」 温映池满头问号,联想到一定跟沈公子有关,真不知道两人在学堂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书房,我有要事说。」 宋歧跟了上去,「映池,你再给我支两招,我感觉我还有机会。」 温映池道:「上次不是给你说了嘛,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效果怎么样?」 宋歧:「畜生。」 「你怎么还骂人呢?」温映池蹙眉回瞪,瞧宋歧神情低落,略带委屈的样子,有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沈公子不像那种人啊,阿歧,不会是你亲自做的吧?」 「我在精进厨艺了。」 温映池再次扶额,暗暗腹诽:是让你投其所好,没让你毒人吶。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 温映池道:「不过呢,都说心上人给自己做食物,再难吃都不会否定他,沈公子这么辱骂你,明摆着讨厌你,你又何必硬凑上去?我带你出去玩两天,陪你散散心。」 宋歧没回答他。 这傢伙最近总是魂不守舍,不好好听他说话,温映池有些冒火,用力拉住宋歧。 他拽住的正是有伤的那只小臂,惹得宋歧轻嘶。 温映池立马松手,关怀的话还没出口,宋歧有些遮掩地把手背到身后。 他不解地抬头,这才发现,沈惊墨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面,离他们只有几步之距。 宋歧悄悄拽了拽他,侧首,唇角微扬,笑意晏晏。 眼神问:脸上笑容行不行。 温映池只觉得他没救了,敷衍点头。 第49页 宋歧这才转身面向沈惊墨,温声道:「墨儿,你回来了。」 沈惊墨目光淡淡地从宋歧身后的那只手移开,轻轻点首。 第44章 不会打扮,丢了墨儿的脸 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却明显的告诉别人,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撞见他们这般亲密无间的举止,沈惊墨心里膈应得厉害,却也不打算放过眼前二人。 他面带微笑地抬眸,语气疏离带着炫耀的意味。 「我想温公子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讨厌三殿下呢,上次殿下亲自给我做的饭菜,我们可是和陛下,皇后娘娘一起吃完了呢。」 沈惊墨食指轻点下巴,轻轻柔柔开口:「对了,温公子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恰巧听到了关于我,这才留意了番。」 一番话哪里听哪里怪,温映池摆摆手,羞愧地拱手作揖,「沈公子宽宥,是温某失礼,不该背后妄议他人。」 沈惊墨直接略过他,走向宋歧,去拉宋歧的手,目露担忧,「墨儿听闻殿下遇刺,担心殿下,特意过来瞧瞧,三殿下可是伤到手了?」 宋歧明显怔住,有瞬间的失神,眼底似有火苗在疯狂跳跃,动作隐忍抑制地按住他的手,「劳墨儿挂心,我没有受伤。」 沈惊墨半信半疑,这傢伙又不是沈歧,管他有没有受伤,目的达到了就行。 他回头看了看,兰花已经抱着盼盼找了过来。 沈惊墨寻藉口开脱:「殿下没事就好,三殿下,我等会儿要去给爹爹娘亲上香,今晚可能要留宿宫里了。」 「我跟你一起。」 「不行!」温映池抢先拽住宋歧,「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关于上次我们在黑市买的那些玉石,背后的人已经有眉目了......」 宋歧及时让他闭嘴,颦眉思忖片刻,略带歉意道:「墨儿,我有要事处理,你自己去的时候,路上小心,我会多派些人手跟着你。」 「嗯。」沈惊墨没等他多多嘱咐,转身离去。 兰花抱着盼盼迎了上来,擦去额前鬓汗,「它也太能跑了,跑到这个地方,叫我们好找。」 「兰花,辛苦你了。」 兰花笑笑:「沈公子,刚刚听您说,您是要进宫吗?」 沈惊墨点头。 他适才挑拨了一下温映池和宋歧的关系,今晚温映池肯定要生宋歧的气,宋歧很可能过来捣腾他,自然得躲得远远的。 兰花笑道:「那先我回去准备准备,催膳房赶紧把晚饭整出来,填点肚子再进宫。」 「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奴婢应该做的。」她把盼盼递给沈惊墨,「沈公子,我给它套了绳,你牵着它慢慢走会儿,若是又跑了,您再唤我。」 「好。」 兰花远去后,沈惊墨蹲下揉挼狗头,从袖中摸出一团小纸包,打开是一块排骨。 盼盼激动得原地转圈圈,狼吐虎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以为再听从主人命令就可以得到排骨吃,吐着舌头窜窜藏进草丛。 沈惊墨尚在失神,反应过来盼盼已经不见了,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方才慢慢起身。 「沈公子,这么看来,您似乎不是真心关心阿歧。」 语气肯定,沈惊墨侧眸,身后站着一个人,是温映池。 沈惊墨不禁暗暗想:他们这么快就吵完了? 一顿饭而已,便急着过来讨伐他,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沈惊墨索性也不再装下去,「有话直说。」 温映池怔了怔,收敛了一贯温润的笑,冷冷道: 「沈公子果真不是一般人,明知道自己成亲会刺激到阿歧,你不仅不避嫌,还那般亲昵地对他。你既然不喜欢,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在沈惊墨意料之外,不过他很快猜到了温映池的意图。 温映池递出一块令牌,「三日内,离开歧王府,你可以靠着它在京城任何地方买新的府邸,温家手底下的地匹随便你挑。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请你,离阿歧远点。」 沈惊墨早就想离开歧王府了,只是每每一想说这种话,有类似的想法,他莫名其妙地就动不了,说不出话。 他突然想到好玩的,咽回那些想法,眼神嚣张而轻蔑。 「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但凡答应宋歧,他怎么会因为我要成亲而吐血?」 温映池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惊墨撩起眼帘,对他的装傻充愣嗤之以鼻:「欲拒还迎那套是让你玩得明明白白,我还想问,你一直吊着宋歧,你什么意思?」 沈惊墨挑唇笑笑,「还是说等他跟别人成亲了,你又可怜兮兮地黏着他,私底下给他的妻子下马威,辱骂人家下贱不要脸吶?」 「一个月两个月就算了,三年了你还缠着有夫之夫,谁更下贱?谁更不要脸需要我再说明白点吗?」 「全天下的人都比你配得上宋歧。」 「不过现在看来~」沈惊墨鼓鼓掌,「你们这对姦夫淫夫配极了。」 温映池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抬手让沈惊墨先停一停。 他要好好捋捋,怎么听沈惊墨的意思,喜欢阿歧缠着阿歧害阿歧吐血的人是他? 「是不是有误会?我跟阿歧是朋友,我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 第50页 沈惊墨深谙这种做法,态度突然转变,一定是有人在他身后,而那个人,一定是宋歧。 「我有,我有,行了吧。」沈惊墨捂着耳朵,「宋歧吐血死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匆匆离开,徒留温映池愣在原地。 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阿歧。 * 回到寝殿,沈惊墨饭都来不及好好吃,着急拉着兰花进宫避难。 接下来两天他过得胆战心惊。 人命与闹别扭,温映池应该分得清主次。 他们俩合好了吗? 两天了,宋歧没来找他,应该是合好了吧...... 沈惊墨倚在马车里发呆,抬手捂住心口,蹙额,紧紧闭上眼睛。 同行的人扯了扯他的手袖,沈惊墨懒洋洋掀开眼帘。 ——墨儿,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马上要面对陛下了,有些紧张。」沈惊墨敛去眼底情绪,端端正正坐好,嘴角略弯:「你呢?」 宋歧心里高兴得嘞,在他手心写道。 ——是有些紧张。 他顺势握住沈惊墨的手。 既然已经决定成亲,就不能像刚在一起谈情说爱的佳人碧偶,得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亲密些。 沈惊墨回握了上去,暗暗想还是沈歧想得周到。 他一早宣称要出去接人,一些迫不及待想知道能让他放着三殿下不要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他前脚刚走,那些人后脚就跟了上来,守在皇宫大门。 马车直直越过他们朝皇宫深处驶去,一群人又着急忙慌地追了上来。 马车停下后,隔着门板,沈惊墨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他不禁深唿吸。 宋歧轻轻按了按他的手,率先下了马车,抬手邀他下来。 沈惊墨莞尔,搭了上去。 等两人朝陛下的方向走去,其他人的目光还紧紧停留在马车上,期待另一个人下来。 良久,人群中响起一道不确信的声音,指着那通体黑色的打扮道:「他、他不会就是沈惊墨选的夫君吧?」 「啊?不会吧。」 气场森冷强大,一件斗篷从头遮到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暗卫呢。 谢凝与沈惊墨恩怨不小,在得知沈惊墨的意中人长这样后,颇有些得意地到他面前嘲讽: 「我还当是谁能比得过歧哥哥,原来是某人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歧哥哥,找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奴才呀。」 谢凝体贴道:「这种奴才我多的是,你那么喜欢,我把他们全送给你怎么样?」 沈惊墨抬眸,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略带严肃:「凝儿,这种时候不是你吃醋的时候。」 他侧首看向沈歧,「介绍一下,这是凝儿,我未过门的妻子,有点小性子,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胡说什么!」谢凝气急败坏。 宋歧知道他在开玩笑,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冷脸,像是宣示主权似的,抬手揽住沈惊墨纤细的腰肢,带着他绕开谢凝。 他们三之间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但是瞧黑衣男人的动作,他们明白了另一件事。 沈惊墨喜欢的人,还真是暗卫。 主位上,陛下皇后也狠狠震惊了一番,第一眼便觉得不行,低微的暗卫怎么配得上墨儿,但是考虑到墨儿喜欢,他们暂且忍下。 沈惊墨朝二人施礼,严帝很快打断他,严肃地凝视台下的宋歧。 沈惊墨道:「他是沈歧,是......是我...夫君。」 「胡闹!」严帝和皇后异口同声。 反应过来自己语言过激,立刻放柔了声线:「墨儿,你们还没成亲,不能这样称唿,你坐到朕身边来,不要讲话,让他回答。」 沈惊墨看看严帝,又看看沈歧,还是决定跟沈歧一起面对。 严帝发问:「沈歧,你作为身手矫健灵活应变的暗卫,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应比谁都明白,难道连这种场合该做什么都分不清楚吗?为何这身装扮?」 他这是变相的怪沈歧不会打扮,丢了墨儿的脸。 第45章 差点吐血死掉的显眼包 沈惊墨主动上前,「陛下恕罪,沈歧不是暗卫,他并非中原人士,他们世族的穿衣打扮必须如此。」 严帝瞠目。 这比沈歧是暗卫更让他难以接受,非中原人士,意味着墨儿以后会远离京城,嫁到很远的地方。 严帝欲要阻止这段荒唐的孽缘,皇后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陛下,墨儿喜欢,我们不能不顾及墨儿的想法,大不了以后招沈歧上门,留在京城。」 严帝无奈,他道:「墨儿,你不要回答,让他来。」 「沈歧,把你的面具摘了。」 在场的没有人不想知道沈歧长什么样子。 沈歧穿着神秘,身上无形中散发的气场强大得让人臣服。 身姿挺拔颀长,曲线优美狂狷,光是背影便让人浮想联翩。 黑漆漆的风衣,从头遮到尾的帽檐,一具纯银的蛟龙面具,无疑是锦上添花,独增神秘。 谢凝却看不惯,调动大家的关注点,激将道:「我觉得这面具还是不摘的好,莫说家族信仰,万一是长相难以入目,这不得让沈公子被笑话。」 旁人不然,也有小部分认为谢凝说的有道理,沈歧身上的衣着普普通通,他在他的世族很可能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第51页 殊不知谢凝一语成谶,沈惊墨有些为难地看向沈歧,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突然觉得,今天不该带沈歧来这。 宋歧宽慰地勾了勾唇,表示没事。 沈惊墨委婉开口:「不久前发生大火,沈歧的容貌受了点小损伤,还在修养,大夫说不能摘掉面具。」 话落,全场陷入了沉默。 原先幻想沈歧有一张绝世容颜的人纷纷作呕,被大火伤到脸,可不就是丑八怪嘛! 哪里是不能摘掉面具,分明是不敢。 严帝险些被气晕过去,面色愈发凝重,「墨儿,你松手,到朕身边来。」 语气已是命令的口吻,皇后也没有再帮着他。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对比下来,沈歧哪里比得上她的歧儿。 沈惊墨犹豫不决,宋歧在他手心落字,轻轻将他朝前推。 ——墨儿,没事,你去上面坐着休息。 「可是……」沈惊墨还想说什么,严帝已经派六皇子前来拉他了。 他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举止,落在严帝眼里,十分刺目。 「沈歧,朕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周围的人都能察觉到严帝并不看好这门婚事,隐隐拂怒,自觉闭了嘴。 静默良久,台上台下两双眼睛无声地较着劲。 沈惊墨也好奇沈歧为什么不回答。 难不成,沈歧不会做手语? 好像他们俩个交流,一直是沈歧在手心写字。 沈惊墨一拍额头,糟了。 「回陛下,沈歧不是有意冒犯,他不会说话。」 短短几息,从沈歧身上挖掘的信息一次次让旁人大跌眼镜,人群喧闹得像水珠溅进了油锅,噼里啪啦炸开。 「沈歧居然是哑巴。」 「沈惊墨怎么能看上这种人?」 「这眼光,实在一言难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大抵是沈惊墨瞧上沈歧没瞧上三殿,拂了三殿下面子,实在不知好歹,谢凝也有些按捺不住。 故意抹黑:「我想起来了,我见过沈歧。」 「他跟我兄长在同一所书院,又冷又怪,在书院里风评极差,多次故意伤人!差点被学院除名。」 原本沈歧还有一丝丝希望,被他这么一搅和,严帝仅存的耐心也没有了。 贫、丑,残废,无礼,这不是纯纯诱拐墨儿是什么? 严帝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接下来的考核不用考了,墨儿,不管你什么想法,这门婚事,朕不承认。」 「陛下,沈歧人很好,他在学院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不能靠那些条件评定一个人,后面的考核,万一他通过了呢。」 严帝尽量缓和语气,「好,我们不说学院,就说朕看见的,他见到朕,不仅没有行礼,态度蛮横不懂谦恭。人品过不去,他能好到哪?」 「知人知面要知心,你见过他私底下的真面目吗?」 沈惊墨本能地看向沈歧,这么久了,他确实没见过沈歧长什么样诶。 他歪着头,似乎想透过面具观看沈歧的样子。 下意识的动作,严帝却看出了他单纯的用意。 勃然大怒,重重拍案起身,厉声呵斥:「沈歧!你接近墨儿,你安的什么心!」 沈惊墨被骇了跳,也跟着站起来,要去沈歧那边。 严帝一个眼神,十几个侍卫站出来挡住了他。 婢子端来人纸笔递给沈歧。 严帝怒道:「沈歧,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动笔。」 宋歧敛袖,不慌不忙提笔写下。 ——我的真心天地可鑑,我喜欢墨儿,我认为我自身的这些不足,并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我要求参与接下来的考核。 婢子照着纸念。 严帝愠怒:「真心?你的真心是我虽然哪哪不行,但是我有一颗全是爱你的心么?」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沈歧,这种话你骗骗墨儿可以,你当我们还不懂你吗? 侍卫端着一盘金灿灿的黄金来到他面前。 「在朕没有摘你脑袋前,拿着它们滚。」 「陛下,给沈歧一次机会吧。」沈惊墨挣扎着推开人群。 然而拦住他的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在不碰到他的情况下,围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风势大转,明明最该害怕得跪地求饶的人,沈歧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不紧不慢地在白纸上落字。 他要求与严帝私谈。 「这人疯了吧?陛下是他想单独见就单独见的吗?」 「什么地方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谢凝的哥哥不是在天下第一书院么,第一书院会收留乞丐,沈歧应该就是那里乞丐。」 「三殿下输给他,太冤了。」 「……」 六皇子实在忍不下去,他一步步走向沈歧,口无遮拦道: 「你这个丑八怪,给你点好处你还赖上了?回去仔细照照镜子吧。」 「就你还想跟墨墨在一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挺美,呸,什么玩意。」 六皇子三步并作两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丑八怪长什么样,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趁人不注意,他伸手摘掉了沈歧的面具,和沈歧面对面。 其余人也想凑过来看看,六皇子已经快速把面具盖了回去,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脸色苍白不可置信。 第52页 他们顿时明白,六皇子大概是被鬼一样的面容吓得不行了。 这边,六皇子使劲揉了揉眼睛,是自己眼花了吗,怎么看见三哥了。 他打算再摘一次面具仔细瞧瞧。 宋歧攥住他的手,目光冰冷,薄唇动了动:「滚。」 「好嘞哥~」六皇子麻熘跑开。 他边跑边竖着大拇指,声线颤抖:「歧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貌双全,气宇轩昂,逸群之才,才高八斗,清新俊逸,简直和沈公子绝配!绝配!」 严帝和皇后不解,翊儿平日里是顽皮了些,但是在重要的事上,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沈歧真有那么好看吗? 「翊儿,怎么回事?」皇后生怕那穷小子又祸害他一个儿子,严肃道:「咱们不能以貌取人。」 六皇子一张脸紧紧皱成团,摇摇头,凑近他们耳边,「沈歧就是那个听到墨墨要成亲了,差点吐血死掉的显眼包。」 「嗯?」严帝和皇后不明白。 「三哥啊,沈歧是三哥。」六皇子满脸嫌弃道。 皇后半信半疑:「这怎么可能,你确定你没看错?」 「你们仔细辨辨,沈歧沈歧宋歧。」六皇子委屈巴巴答:「他刚刚还叫我滚呢。」 「什么!他是……唔」严帝和皇后异口同声。 六皇子赶紧用食指抵住他们的唇,「嘘~」 严帝和皇后再次陷入疑惑,皇后问:「那墨儿原来喜欢的那个人呢?真正的沈歧,歧儿不会是把人家那个了?」 六皇子摇摇头不知道。 在所有人震惊的神情中,严帝答应了沈歧的要求,进行私下商议。 沈惊墨跟了上去,却被无情地拦在门外。 皇后道:「墨儿放心,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如果他真的合适,我们会成全你们。」 沈惊墨眼睛里的担忧化为实质,紧紧握住皇后的手,「不要伤害沈歧,他真的很好,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皇后心虚极了,宽慰道:「好好好,母后保证,绝不动他一分一毫。」 她答应得爽快,沈惊墨却不放心。 他能察觉到,严帝和皇后看他时眼神躲闪,显然隐瞒了什么。 第46章 尴尬!墨儿对着沈歧骂宋歧 待他们进去后,沈惊墨紧贴大门站着,不放室内的过丝毫动静。 趴望半晌,里面安然寂静,什么也没有传出来,他的心跟着凉了半截。 要是沈歧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几乎是抬手的瞬间,大门先他一步从内打开。 「沈歧!」 沈惊墨急促地冲进去,撞歪了出来的男人。 他连声道歉,身子却急不可耐地想要进去。 男人扶着他,双手紧紧箍着他瘦削的肩膀,没有放行的意思。 沈惊墨满怀歉意地抬头,眼睛里的焦急几乎快要漫出来。 在看清男人的那瞬,一下子变得通红,眼底水雾朦胧,声线跟着发颤。 「你有没有事?他们……」 生怕弄疼了他,抓住沈歧的手不敢用力。 宋歧抬手刮蹭他的鼻尖,轻轻摇头,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在笑。 沈惊墨屏住唿吸,怔怔地看着他,鼻尖留下的余温使他的心跳在剎那间,犹如海浪上的扁舟,伴着骇浪,起伏颠盪。 上一世,宋歧遇刺负伤,万分着急的情况下,偶尔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宽慰他。 多日相处下来,沈歧给他的感觉总带着点宋歧的影子。 沈惊墨的目光游移到沈歧的面具上。 纹路繁杂,像是特意打造的一般,扭曲性极强,叫人看不真切。 想再进一步考量,沈歧已经压下帽檐,低头,双手搅在一起。 活脱脱是路边被主人捡回家,又因为浑身脏兮兮害怕被丢弃的小狗。 宋歧万不可能摆出这副样子。 沈惊墨勾出还算得体的笑,「六皇子眼光非同一般,能得他那般夸赞,定然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待我为你寻名医,会好的。」 他凑到沈歧耳边,用气音道:「那时候上门给你介绍姻缘的媒人门槛都给你踏破。」 他拍拍他的肩,目光落在沈歧红透的耳根,笑了笑,把注意转到他身上,确认真的没事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算落实。 . 严帝和皇后没有伤害沈歧的性命,给出求娶的条件却是无比苛刻。 文武考核标准双甲算过,也仅仅代表有资格。 诚意还需看聘礼,黄金万两,白银万两,绫罗千缎,马匹百匹…… 缺一样,这桩婚事便不成,若是齐全,严帝将给出十倍的数量做沈惊墨的嫁妆。 大太监宣读完圣旨,周围立刻沸腾。 「莫说文武标准需达甲等,沈歧的家境,怕是拿五十两银子都困难,时限三天,根本不可能。」 「难怪陛下会答应私下商讨,先给点甜头,再狠狠打进深渊,陛下这招,实在是高!」 「沈惊墨再不济也是将门世家,沈歧残穷丑哪里配得上。」 「……」 他们说话没有藏着掖着,故意说给当事人听,沈惊墨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用小指勾住宋歧的小指,低声宽慰: 「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其实是替三殿下不平,觉得我和三殿下的婚旨,该拒绝也应该是三殿下拒绝,认为我不知好歹,今天换作任何一人,他们都不会满意。」 第53页 「沈歧,让你受委屈了。」 宋歧摇头。 沈惊墨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当年我爹爹出征前,特意找大师给它开过光,世间无价,我今日把它赠你,以后有什么请求,旦凭此玉,在所不辞。」 宋歧来不及推拒,沈惊墨已经把玉佩别向他的腰封,抬眸莞尔一笑,「你是第一个拥有它的人。」 宋歧无言。 良久,抬手将他圈进怀里,指尖颤抖着在他后背落字。 一笔一划,坚定有力。 停笔后,两人无声的对视,彼此间的距离近到唿吸交织。 宋歧低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不负墨儿。」 一道轻蔑而戏嚯的语气把那几个字念了出来,打破两人片刻的平静。 沈惊墨拧着眉回头。 谢凝讥笑道:「这么快就交换定情信物,你们是打算抗旨私奔?」 沈惊墨淡然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我和沈歧能逃到哪去。」 谢凝撇撇嘴,故作遗憾,「那还真是可怜,苦了你们这对痴情鸳鸯,到头来竟要因为几个破银子分开。」 十分大方地开口:「这样吧,若是哪天真要和小奴才私奔,你提前告诉我,路上的盘缠我来出,就当我祝福你们。」 沈惊墨摇头,轻嘆一口气:「凝儿还在京城,我哪里捨得走,只是……」 他将周围的人上上下下扫了个遍,神情低落,「我若是不能嫁给沈歧,陛下就会将我许给三殿下,那些喜欢三殿下的,大抵要伤心了。」 谢凝同周围人刷刷变了脸色。 「我也不想夺你们所爱,但是陛下开的条件实在苛刻,关于银子,你们知道的,我和沈歧都很穷,不可能拿得出来。」 沈惊墨委屈抬头,「凝儿,你一定捨不得我叭,还有其他人,你们也不想失去三殿下吧?」 谢凝嘴角抽了抽,他们怎么忘了,三殿下和沈惊墨的婚约,是陛下圣谕,三殿下和沈歧之间必须选出一个人。 场面一度鸦雀无声,沈惊墨轻飘飘留下地址,「自愿,自愿,我不强求。」 说罢,带着沈歧头也不回的离开,没走两步,身后隐约传来各位小公子吩咐奴僕速速去送钱的声音。 那些人甚至买通了文武双斗的考官。 比试开始,沈歧文章出来,便得无数夸赞,武试时,沈歧什么都还没做,对方捂着肚子躺下,道沈歧气场太大,招架不住。 众人笑意晏晏,唯有沈歧,考核结束后突然消失。 沈惊墨是在御花园找到的他。 他倚躺藤椅,黑衣下长腿交叠,阖目养眠,许是累极了,向来警觉的他,指尖蝴蝶飞舞也未能察觉。 阳光透过叶片细细碎碎落在面具上,光亮灼着沈惊墨的眸。 视线停在男人鬓边松散的面绳,连着唿吸都跟着轻了几分。 脑海里浮现沈歧的文章,笔迹,风格,与宋歧如出一辙。 他抑制住内心汹涌,一步步走近,小心地扯开面绳,轻轻剥开面具一角。 幅度越来越大,对方的脸清晰地暴露在他眼前。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看其真容,亦是惊得他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上面像是布满了沟壑,肤肉蜿蜒曲折,被大火烧灼失了再生能力,尽是无法封闭的黑黢小洞,恐怖如斯。 沈歧倏然睁开双眼。 若说他与宋歧像,恐怕只有这双沉如桃潭的眼眸。 不,完全不像。 他的眼睛比宋歧更为生动晶莹,会表达高兴,也会显露常人该有的慌张和无措。 沈惊墨攥着袖摆,支支吾吾:「我……我…你面绳散了,我想给你繫上。」 宋歧抬头,目光无声地凝视着他,一寸一寸扫下来,似是要把他看穿。 沈惊墨凉出一身冷汗,欲为自己冒犯的行为道歉时,宋歧周身冷峻的气势松了下来,取下帽檐,一手扶着面具,向前颔首。 沈惊墨倾身帮他繫上。 宋歧身子有瞬僵硬,闭眼敛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再抬头,像是刚清醒般,露出惊讶的目光,墨眸含笑,在他手心落字。 ——墨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睡着了。 「才、才到。」 沈惊墨悄悄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接道:「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 宋歧摇头,起身同他并立而行,状似不经意地抛出心底疑问。 ——墨儿,你是不是讨厌三殿下 ——他曾惹你不高兴了吗,如果他诚恳道歉,积极改正,还特别喜欢墨儿的话,你要不要给他一次机会? 宋歧控制不住得手抖,抬袖轻掩虚汗。 他的手碰到面具,心里又难受起来,沉甸甸地,就和赢得不光彩的比试一样糟糕。 墨儿今日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在乎他。 沈惊墨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眼神尽是不可思议。 「脸臭性子冷,高傲自大不辨是非,还会脚踏两只船,这种只会拿下半身滥欲的餍狗拿来做什么?看着都膈应。」 沈惊墨提到都要反胃的程度。 宋歧被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墨儿,这是诽谤,三殿下行事光明磊落,府上无妻无妾,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墨儿,我、他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更何况他已有心仪的人,如违爱人,天打雷噼。 第54页 ——墨儿,你不要听信那些小人嚼舌根,明天让他们当面澄清好不好,实在可恶。 ——墨儿 宋歧的手已经跟不上他想说的话了。 沈惊墨轻声打断:「是我说的。」 宋歧:「……」 两人陷入了尴尬而诡异的沉默。 沈惊墨也明白了一件事。 难怪觉得沈歧像宋歧,难怪他们文章字迹如出一辙。 据说越敬佩谁,便会越来越像那个人。 沈歧仰慕三殿下。 看着沈歧一副我真的没做过,但是你说是就是,替仰慕对象委屈的样子,沈惊墨无奈笑了笑,圆话道: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宋歧确实是一位好殿下,冰冷无情但懂杀伐有度,倨傲自负而对民不薄,身居高位亦能以身涉险。」 「忧国忧民,有勇有谋,是极为优秀的领袖。」 「在感情上,他也有很用心地保护他的爱人,只是太笨了,让人恨得牙痒痒。」 宋歧坚定写道: ——好,墨儿,我会自省自改。 ——我们之间,我该怎么做,才不会招你生气,能举一个例子吗?我谨记。 「嗯?」沈惊墨疑问,「你不是三殿下你改什么?」 第47章 是上辈子的墨儿,是宋歧的墨儿 宋歧愣住,眼神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哪里说的有问题。 对视片刻,后知后觉起来,唿吸一窒,重新落字。 ——我的意思是,假如我通过了陛下的考验,陛下会为我们赐婚,不可避免会住在一起。 ——我知道婚约是假的,但是相处的过程中,我不想被你讨厌。 沈惊墨笑着摇头,「我哪能耽误你,放心吧,这个问题我会在成亲前找陛下解决。」 宋歧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依不饶。 ——墨儿,那方便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吗?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如果三殿下改去不足,或者有人温润儒雅,知你懂你敬你爱你,你会同他成亲吗? 沈惊墨斩钉截铁:「不会。」 宋歧下意识问。 ——为什么 沈惊墨侧眸瞥了他一眼,舌尖抵在下齿,有些难以启齿。 像他这般无趣的人,恐怕此生难遇沈歧口中所述之人。 他的肉体,乃至灵魂早在上一世被辱没得骯脏不堪,配不上干干净净的人。 沈惊墨牵强地笑了笑,「可能是害怕吧。」 「我有个朋友被亲人算计,在宴会上,把欲魂当做糖粉倒进水里,去敬一位官位很高的大人,药效的作用下,他们做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不得已成亲。」 「我朋友很落魄,那位大人一直认为他是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小人。 「药粉是他当众倒进去的,水也是他亲手呈上,人微言轻,没人会信他的解释。」 「他认栽,想着对大人好点,赎罪。一晃三年过去,最后在外人的挑拨下,被那位大人一箭射死了。」 宋歧勐一抬头,动了动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沈惊墨淡淡补充:「我朋友也是愚蠢偏执,第一次被谁拿了,就一辈子认定谁,相信真心总能换真心。以至于那位大人有喜欢的人,他占着正妻的位置,被外人骂了三年。」 「可他们不知,大人当着我朋友的面,把心上人养在府上,卿卿我我。」 「心上人对他来说太干净太珍贵,大人捨不得碰,而我朋友,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可以不顾一切的索取,像块破抹布一样,随用随丢……」 「我朋友固然有错,可那位大人,无偿享受了三年的好,是没有心吗?」 「或者,他不喜欢不接受,我朋友没有资格提和离提休娶,那位大人是家中宠子,爹娘疼爱如同珍宝,休妻很难吗?」 宋歧摇头,伸出手,在快碰到他时,默默垂下,保持沉默。 低头的那瞬,有什么东西忽闪,无声地落在地上。 大抵是不光彩,又或者向友人过于倾诉负面情绪有失礼仪,沈惊墨仰头深唿吸,像局外人一样一笑而过: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多说无益,只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 他回头半开玩笑道: 「不过我不是我朋友,这要是发生在我身上,除去宴会那天迫不得已做的那一次,后面没发生什么,那位大人府上养心上人,我不会说什么,认栽,及时弥补,会愧疚一辈子。」 「如果那位大人养了心上人,还敢强迫我,冤枉我,我可要闹得难看了,不但要宣扬出去,还要把他的机密全告诉他仇敌,坐实泄密勾结的污名,哈哈哈。」 「哈哈……」 沈惊墨边说边揉心口的位置,那里传来些微刺痛。 竟想不到,有一天会以开玩笑的口吻,把故事说给别人听。 过去发生的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歧听的也不是很认真,一直低着头,沈惊墨主动拉起他的手,像是下定决心要开展新生活,笑得格外灿烂,「走吧,午宴开始了,早点结束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回书院。」 宋歧跟在后面,直到落座,也没能从冰冷中缓解过来。 毒辣的阳光刺灼他的眼,宋歧却不敢眨一下。 烈日照灼,酒水过喉的辛辣,一遍一遍的提醒他,眼前一切真真实实。 第55页 他的墨儿回来了,这是他的墨儿。 他颤巍巍举杯,目光落在沈惊墨身上,慢慢描绘他的轮廓,眼神留恋怎么也看不够。 沈惊墨回头,他像被人逮住辫子,突然慌张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颤着手再续。 反反覆覆。 沈惊墨私底下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少喝点酒,眼睛红通通的都有血丝了,往我这边坐些,你那边好晒。」 宋歧闷声挪位置,距离越来越近,他再无法按捺内心的悸动,抬起手,欲捻一缕青丝。 沈惊墨侧眸,神情有些疑惑,宋歧慌乱之下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便捨不得松开,白嫩匀称的指骨带着温度温暖着他冻僵的血流。 沈惊墨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主动摊开手心。 宋歧咽了咽喉咙,一手托着沈惊墨的手,指尖落字。 ——墨儿,我有个疑问,你说三殿下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可我记得,他尚未娶妻纳妾,也未曾夜宿烟花之地,他府里可有什么秘闻,养了两个心上人?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沈惊墨指腹点唇,咬牙发出一声轻嘶。 看得出来,沈歧真的很在意三殿下的名声,不容别人诋毁。 「应该是我想多了,三殿下人不错,就是缺了点边界感,哪有怕心上人疼,找替身做那种事的道理……」 后一句他支支吾吾说得含煳不清,宋歧却听懂了,连忙打断: ——心上人是谁,替身呢? 「温映池,至于替身…这……」 沈惊墨抿着唇,面露难色,「沈歧,你就当我恶意诋毁三殿下吧。」 「陛下突然为我和他赐婚,我会被那些仰慕三殿下,喜欢三殿下的人谩骂针对,更何况三殿下有意中人,我需要避嫌。」 「我这么说三殿下,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不会有下次了。」 宋歧瞳孔微微颤慄,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得知墨儿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 原来,上一世,他和墨儿不是不爱对方,隔着他们的,一直是他别扭不敢直视的内心,是他未尽丈夫该尽的责任,是他没能给墨儿温暖的家。 若是把那些事情解决了,他和墨儿还能重新来过吗? 思及此,宋歧虔诚而小心翼翼地握紧沈惊墨的手。 ——是我没能顾及到你的感受,这不怪你。 ——墨儿,答应我,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的做法,行为让对方不舒服了,我们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坦诚相待好不好? 「好。」沈惊墨乖乖点头,和沈歧相处的感觉真是越来越舒心了。 他抿唇浅笑盈盈,俏皮地凑近宋歧耳边,小声道:「你每次写字的时候,我手心都很痒,要不我教你手语吧。」 温热的吐息喷薄,脖颈处传来微妙的痒意,宋歧身体陡然僵住,他微微偏头,心上人绝美的笑颜近在咫尺,一双眼睛温柔而明艷。 他慌乱低头,双手不协调的揉着沈惊墨的手心。 台上,将一切尽收眼里的严帝,摇摇头,和皇后相视一笑。 「这小子比朕还会,丑话在前,他自己定的聘礼朕可不会出分毫,我要替沈玄把把关,不然他准扰朕清净,夜夜噩梦不让朕好过。」 皇后笑道:「把人家小么诓到手了,你就偷着乐吧。快快公布考核结果,你看台下,哪个等得了。」 严帝会意,立刻正色,让大太监清场肃静。 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沈歧,文武考核朕算你侥倖通过,你拥有了迎娶墨儿的资格,但是聘礼不到位,这桩婚事,照样作废。」 严帝一口气道完,似是不愿多废话一句,气愤地拂袖离开。 台下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众人笑意晏晏。 「且慢!」一道高唿从人潮中突兀地响起。 临近的人回头,只见禁卫军羁押着一群人森然上前,铁链摩擦间发出刺耳的声响。 被羁押的正是和沈歧文武对弈的考官和考员,还有部分家僕。 以他们为首的,正是太子。 众人费解之际,只见太子手袖翻转间,有什么东西在太阳底下发出银亮的光芒,直直朝宋歧逼去。 宋歧哪里料到太子会当众出手,回神稍晚,侧身躲闪,那东西却非夺他性命,而是对着面绳去的。 面绳割断,面具应声落地。 一张丑陋扭曲,被故意装扮得恐怖如斯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 霎时间惊叫连连,受不住此场景的人当场作呕。 太子似乎也被面具之后的脸骇住,怔了片刻,强忍着不适向他走近。 目光蔑视如看杂碎,薄唇轻启:「你真是和你的文武考核一样不堪入目。」 碍于身份,宋歧不置一词,将沈惊墨护在身后。 太子时刻警觉他的动静,先手把沈惊墨拉入怀中,待沈惊墨站稳后,交给了身旁的禁卫军。 几乎是同一时间,宋歧手中的匕首紧贴着太子的脖颈,眼神冰冷至极。 气氛剑拔弩张,严帝和皇后不得已出面,为了镇住人群,严帝怒目看向太子,「你们在闹什么?」 第48章 沈歧太、太不要脸了 凌厉的刀锋几乎刺进皮肉,太子被迫仰头,即使这样,他面色依旧平静。 「现在收手,本宫可以饶你不死,拿着千两白银,滚。」 第56页 宋歧置若罔闻,匕首更近了半分,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沈惊墨身上,意味再明显不过。 太子全然不在乎脖颈间的刀锋,抬袖挡住沈惊墨。 「沈歧,做人太贪小心得不偿失。本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九族都要跟着陪葬。」 鲜艷的血水顺着匕首淌进手心,宋歧皱了皱眉,又近了半分。 若是匕首再深一步,太子性命危矣。 沈惊墨震惊了好一会儿,微微张嘴,颤抖着对沈歧摇头,试图为他求情。 「太子殿下,沈歧、」 太子丝毫不惧,打断他:「文武贿赂考官,聘礼投机取巧,诓骗别人送银子,长相丑陋跟其作风一样令人髮指,这种人没有资格迎娶沈公子。」 太子谈吐清晰,沈惊墨听罢愣在原地,就连宋歧手上动作都跟着一滞。 他似乎真的在为沈惊墨鸣不平。 六皇子最先反应过来,拼命朝两人使眼色。 「沈歧你快住手!太子哥哥你要知道是你先动手的哦,沈歧就是个乡野匹夫,我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小惩一下千万别说什么诛九族。」 六皇子两头劝,急得都快要上手了。 再三观察太子意图后,宋歧一点点撤去匕首,他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 在太子把墨儿拉到身后的时候,他以为太子要伤害墨儿,那瞬间几乎快丧失理智。 他无法冷静思考,满脑子都是墨儿一定不能出事。 以至于他刚撤下匕首,便被禁卫军团团围住。 刺杀太子,罪不可赦。 宋歧莽撞无礼的举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严帝一时也无策。 「主意是我一个人出的,和沈歧无关。」沈惊墨话落已单膝着地。 「今天的考核,亦是我以自身性命作要挟,硬逼着他来,种种罪责我一人承担,恳请陛下,太子殿下饶恕沈歧,草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沈惊墨低着头,瘦削的嵴背绷得笔直,双手抱拳青筋层起,浑身气质宛如巍峨不倒的泰山,没有人比他更坚定。 宋歧当即撩袍跪在他身侧,抬头看着上首,似是有话要说。 在严帝的示意下,婢子端来笔墨,宋歧正要执笔,托盘被沈惊墨抬手掀翻。 「沈歧,谨言慎行。」 宋歧执意要写,手腕被沈惊墨攥得生疼,骨头都要错位似的。 「你想想你病重的弟弟和娘亲,向太子道完歉赶紧回去,这里交给我,你要知道刺杀太子,你九族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沈惊墨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伴着「喀嚓」声,硬生生把宋歧的胳膊按脱臼了。 宋歧疼得蹙眉,他看着沈惊墨眼里的疼惜和决绝,心口传来一抽一抽的钝痛,他如何能让墨儿独自面对众矢之的。 宋歧不顾沈惊墨阻拦,态度坚决地挣脱,主动把脱臼的胳膊接回去。 忍着剧痛,一笔一划落字。 ——太子品行不敬在先,该道歉也应是太子先屈尊伏礼。 沈惊墨险些两眼发黑,他就知道不能让沈歧动笔说话,只是沈歧力气未免太大,一只手足矣牢牢禁锢住他的双手腕,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 宋歧继续落笔。 ——若是在下刚刚未能及时躲开太子的暗器,只怕已经命丧黄泉,太子殿下就这般草芥人命? ——墨儿是将军府继承人,未来国公,更是陛下义子,若是我和墨儿成亲,那太子今日这齣,岂不是残害血缘? 旁观者瞠目结舌,这也太……太不要脸了,又似乎没毛病。 但是太子是未来储君,身份尊贵,下令杀一个意图伤害自己的乡野村夫当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事后抚慰沈歧家人,已是仁至义尽。 众人皆知,太子长相和善,性子却至阴,私底下手段残忍,以至于生母身份低微,为孕育龙子手段不堪,至今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一二。 然而这次,太子只是轻飘飘道: 「这不还没成?本宫可不认。沈公子玉树临风,才貌双全,乃人中龙凤,本宫亦是欣赏得紧,不能召入东宫甚是可惜。」 太子提议:「沈歧,文武考核,可否敢与本宫比一场,你赢了,今日之事本宫不作追究,若是输了,自此远离沈公子。」 宋歧眉目冷凝,眼神乃至气度都在无声的告诉对方,他不会输。 沈惊墨回头看向沈歧,又看看太子,低声请求:「太子殿下,沈歧初次进宫,很多规矩不懂,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点到为止可以吗?」 太子笑笑:「那要看看他到底多废物,不会连本宫三招都接不下来吧?」 「太子殿下、」 太子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会亲自揭开他的真面目。」 说罢,朝擂场走去。 沈惊墨想拦住宋歧,宋歧微微颔首,侧身避开。 随着俩人在擂台对立,台下议论纷纷。 「看来沈歧果真惹怒太子殿下了,这哪里是给机会,分明是借着比试的名头取沈歧的命。」 「在大庆,能和太子殿下匹敌的唯有三殿下,沈歧不会真以为还和原先的比试一样儿戏,他敢应下,不要命啦。」 「丑人多作怪,活该。」 「……」 * 沈歧第一次同其他人比试文武考核时,文试上交的答卷,太子阅览过,内容以家国民灾为主题,篇幅洋洋洒洒,精悍独到,其写作思路十分像他那个便宜三弟。 第57页 太子怀疑沈歧抄袭,便继续引用该主题,运用专业的学识暴露沈歧是个草包废物。 两人面对考题各有见解,写完后,统一由严帝过目。 一时间竟不分高下,太子多数持保留意见,给出方案颇多,利弊共例,无一不透露着严谨,而沈歧的答卷,多以行动为主,直接给出自认为可靠的最佳方案。 若要给出评价,太子的就是纸上谈兵,经不起细细推敲,沈歧的则像实地考察过,可以参考实施。 胜负已定,第二项,武试。 沈惊墨不放心沈歧,站在最近的外围时刻观察比赛战况。 然而刚刚开始,他就被他们凛冽的气势逼得节节后退。 太子出招后,宋歧没有半分犹豫,迅勐回击。 俩人打得水深火热,伴着「轰隆」声响,脚下擂台化作无数断板。 尘烟雾霭,太子和宋歧斗得难捨难分。 近身搏斗时,突然有脏东西化作飞烟呛得太子睁不开眼睛。 以为是沈歧手段卑鄙,施展暗器,太子亦不再保留,还以致命一击。 宋歧反应迅速,单手隔挡,连退数步。 强悍的内力冲击,太子发冠尽散,如墨黑髮垂散肩头,他警惕地盯着前方,鲜血沿着脖颈裂开的伤口向下流淌,湿了衣襟。 几米开外,宋歧抬袖遮住脸,拉着帽檐隐匿在一片黑色中。 亦有血水顺着他的袖口溅落,染红了地面。 他们虽然如此,却不显狼狈,气势上杀意浓重,好似地狱来的阿修罗,骨子里频频散发出来的冰冷瘆人心骨。 眼见俩人又要打起来,严帝及时制止。 「沈歧!」沈惊墨第一时间沖向宋歧。 宋歧缓缓看过来,高大的身形摇摇欲坠,踉跄了两下,栽进沈惊墨怀里。 沈惊墨心中发紧,不敢松懈半分。 周遭凛冽慑骨的气息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招式多变凌厉,身影快若闪电,一炷香下来,场面如斗修罗,却无人伤对方要害,胜负难分。 主考官见太子仍在原地岿然不动,沈歧已经半跪在地上,整个脑袋埋进沈惊墨怀里,气势上完全败下阵来,当真是筋疲力尽下找到了最后的依靠。 「本官宣布,武试,太子——」 「他赢了。」太子突然出声打断,语速平缓而淡定。 「沈歧,本宫不是有意伤你的脸,你要想赢,直言便是,何必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临行前,太子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次看在沈公子如此偏袒担忧你的份上,就当你赢了好了,只是这最后一道关卡,本宫劝你收回妄图向百家乞讨的想法,谁敢借一分一毫,就是跟本宫作对。」 太子言毕拂袖离去。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摸清楚了三分门道。 太子看在沈惊墨的面子上三番五次原谅沈歧的不敬,大抵是对沈惊墨有点意思。 太子和沈歧相争,他们也就不必担心三殿下被抢走,一举多得。 而沈歧样貌丑陋惊悚,手段下作,一穷二白凑不出聘礼,别说如今又被太子伤了脸,血淋淋的,格外惊悚…… 「丑八怪戴好你的面具,大白天的别吓死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捡起了面具,朝沈歧砸过去。 面具在地上堪堪滚了几个来回,停在宋歧脚边。 沈惊墨冷冷睇过去,眼神太过冰冷森寒,那人立刻缩了头隐进人群。 怀里的沈歧好似被戳到痛处,半天没有动静的他,探出半只手摸索面具,急匆匆要戴在脸上。 沈惊墨心疼极了,「会把伤口闷坏的,不要怕,我带你去看太医。」 第49章 宋歧本强,追妻则娇 沈惊墨仔细地为沈歧整理帽檐。 不会让别人看清他的脸,也不会让他看到别人嫌恶的眼神,给他营造出一处相对舒适的。 只是尽管这样,沈歧的脑袋依旧埋在沈惊墨怀里,摸摸索索要戴面具。 沈惊墨不敢想像衣服上被沈歧蹭得有多血淋淋,他伸出手轻拍他后背, 「沈歧,面部感染会危及生命,待会儿去了太医院,我给你洗,不让别人看好不好?」 宋歧没有回答,贴着沈惊墨更紧了。 沈惊墨心里暗道得罪,抬手就要照着沈歧脖颈给上一手刀。 宋歧在这时弱弱伸出一只手,粘稠的鲜血洇湿了手心,血水顺着指尖滴答溅落在沈惊墨衣摆。 沈惊墨瞳孔微微一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宋歧慢吞吞在地上落字。 ——没有伤到脸,是旧伤。 他捞开袖口,小臂处鲜红一片。 四五道裂口狰狞地攀爬在上面,绷带松垮垮垂绕其间,袖摆往上捞的时候,发出皮肉和衣物分开的撕裂声,血珠汩汩外冒。 ——疼。 ——好疼。 沈惊墨唿吸一窒:「身上呢?还有伤到哪里吗?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太医。」 沈惊墨急切地在人群中找六皇子帮他照看沈歧,起身前,袖摆被沈歧攥在手里。 ——墨儿,我想回家。 「我们先把伤口处理了,再回去好吗?」沈惊墨低着头,柔声许诺。 静默良久,从沈歧不肯撒手,含带乞求的眼神中,他读懂了,沈歧不愿意。 第58页 ——这里太危险,我不仅保护不好你,还四处给你添麻烦。 ——我哪里都不如太子,简单的考核,被我搞得这么糟糕。 ——墨儿,你会讨厌我吗?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宋歧黑白分明的眼睛蓄满水雾,眼角下拉清澈而无辜,委屈巴巴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准妄自菲薄。」 沈惊墨抬袖拂去地上的字迹,又在身上擦了擦,双手一抄,揽着宋歧双膝将他抱入怀中。 「沈歧,再给我点时间,我们以后一定不会看别人脸色行事。」 突如其来的举动,宋歧愕然,双手本能地环住沈惊墨脖颈。 同样震惊的,还有严帝和皇后,六皇子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若不是亲手摘掉过沈歧的面具,饶是戳瞎他的双眼,他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三哥会娇滴滴示弱,还被别人抱在怀里。 脸呢?哦,在和太子搏斗的时候已经掉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临时煳的假面皮黏性不好,打到一半被震得粉碎。 宋歧尚不敢以真容面对沈惊墨。 到了太医院,沈惊墨放下他后,他坚定地拒绝了沈惊墨想看看脸到底有没有伤到的想法。 「那你捂脸做什么?」 沈惊墨俨然不信那些血都是手臂上的,面部感染直奔性命而去,马虎不得。 宋歧抬手落字。 ——我丑。 ——吓人。 短短四字,鲜红刺目,沈惊墨哑言。 宋歧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怯懦地抬手把帽檐往下拉,恨不得躲进黑衣里。 看样子,是自卑极了。 「谁也不想被毁容呀,天灾人祸逃不掉,沈歧,不必在意那些抨击你的语言。」 沈惊墨一边准备换洗的纱布,药材,一边打水。 空下的间隙,他都不敢想像沈歧到底经歷了怎样的灾难才被烧得面目全非。 若真不戴面具上街,一些胆小的路人见了半夜都会噩梦连连。 「那这样,以后你单独跟着我的时候,不用戴它,天天这样,酷暑难耐,会闷坏的。」 「长相不重要,心好就行,心好就行。」 沈惊墨喃喃自语:「有的人穿得人模狗样,尽做宠妾灭妻的勾当,白瞎了那张脸,要是长你身上多好,你们那么像,应该不违和。」 「对了,沈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跟三殿下很像,特别像。」 沈惊墨闷头来了这么一句,宋歧身子勐地一僵,指尖忍不住发颤。 沈惊墨浑然不觉,自顾自道: 「我今日观摩,你的出招手法和三殿下如出一辙,一招一式,甚至比三殿下还要狠戾。」 「你的能力不输太子,若是手上无伤的话,还会更胜一筹。」 沈惊墨试探地问:「你这般仰慕三殿下,想去三殿下手底下做事么?得罪了太子,三殿下那许是一条好的出路。」 「你对家国民灾看法独到,那些东西也顺应着三殿下的思路,要不是知你是沈歧,我还以为你是他呢。」 「你想去吗?我可以替你引荐,三殿下不会拒绝人才揽进,待你初露头角,定会重用你。」 宋歧沉默地扯着绷带,一门心思都在他无意间露出了这么多破绽。 若墨儿知道他就是宋歧,这般欺骗他,会怎么办? 另一门心思又大胆的想着,墨儿帮他引荐,就代表着墨儿回府后会有求于他,主动找他,那时候当面把他和温映池的关系解释清楚…… 宋歧几乎没有犹豫,点头。 ——墨儿是亲自找三殿下吗? 「嗯。」 ——那 沈惊墨能察觉到沈歧内心的高兴,在沈歧还想写什么的时候摁住他的手。 「再写下去小心伤口裂开,这件事等我回去有结果了再说,今天先到这,我们去把衣裳换了。」 宋歧也期待着回府后和墨儿见面,点头应好。 说是换衣裳,沈歧总穿着件从头遮到尾的黑风衣,风衣宽大,实在太有迷惑性。 沈惊墨摸不准沈歧身材,瞧他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理应相差不到哪去,便找来自己的衣裳给他。 「不知道合不合适,将就一下吧。」 宋歧没有接,哪怕洁疾已经改了很多,能容忍一身血迹已是莫大让步,实在做不到随便穿别人衣裳。 加之身上这身被墨儿碰过,有墨儿的气息,他捨不得脱。 他的抗拒几乎是写在表面,沈惊墨好似能感知他的嫌弃,五指微微收紧。 「这件我就过节的时候穿过一两回,洗干净了一直放着没动,或者,你多等一会儿,我去六皇子那借两件新的来。」 这瞬,宋歧表现出来的嫌弃藏都藏不住,快速从沈惊墨手里拿过衣裳换起来。 衣裳意外合身,沈惊墨十分自然地帮他穿戴,招唿沈歧坐下,替他绾髮。 褪去斗篷,沈歧的身姿一览无遗,发冠高昂,曲线挺拔如玉,宽肩窄腰,长腿修长。 腰身比完美到令人咋舌,哪怕是弯身捡起地上脏乱的衣物,处处透露着高雅矜贵的气质。 沈惊墨不禁愣了神。 像,太像了,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歧,我能再看看你摘下面具的样子吗?」沈惊墨缓缓走进。 第59页 宋歧正小心翼翼地把沾满血污的纱布仔细叠好,黑风衣被他叠得整整齐齐。 双手沾满血污,伤口原因,动作稍显迟钝,刚换上的衣裳没能倖免溅上了一滴血水。 宋歧眼里的慌张没能逃过沈惊墨的眼。 沈惊墨回神,有些懊恼地敲了敲额头,不失礼貌道:「拿给我吧,我去把它们处理了。」 宋歧远比他想的要固执,紧紧抓着不肯松手,一件不起眼的衣裳,珍贵得跟抢他宝贝似的。 沈惊墨抿了抿唇,转身去找能容纳它的东西。 离开皇宫的路上,沈惊墨仔细地整理着沈歧同大子文试时作的文章,可圈可点的地方挑了出来,有的地方则在旁边写下更为详细的批註。 整理好时,马车已经停下。 宋歧先行下去,沈惊墨紧随其后,微微靠前,凑近闻闻沈歧衣服上是否有味道。 这一路,他数次瞥见沈歧要么抬袖,要么拉着衣襟,背对着他揭开面具。 要是衣服沾染异味还给别人穿,真是罪过。 第一次,沈惊墨没闻到什么异味,又凑近了些,宋歧突然回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这才发现,竟是到了歧王府,见他认真,马夫也没打扰他,默默停靠了马车。 宋歧轻盈盈一跃,跳了下去,随即朝他伸出手。 念着他手上有伤,沈惊墨搭得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也想快速跳下来。 想法一眼被宋歧识破,他堪堪迈出脚,宋歧便伸手一揽,轻松抱入怀中。 「谢谢。」沈惊墨微微颔首。 兰花早在大门前恭候,向沈惊墨福身。 「三殿下在府上吗?」 兰花略显迟疑地看向沈惊墨身后,根据宋歧的暗令回答。 「殿下…在……在书房…和温公子一起……商讨公务。」 一句话支支吾吾,词不答意,显然隐瞒了什么。 沈惊墨眸色黯然,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两分,「多久?」 兰花回答:「嗯……刚刚开始,沈公子是要找殿下吗?」 「不用了,他那没有两三个时辰是忙不完的,我去书院了。」沈惊墨转身便要离开。 兰花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殿下交待,沈公子的事为大,奴婢这就去知会殿下。」 沈惊墨几乎是连拖带拽被拉进歧王府,看着怪可爱的小姑娘,手劲堪比成年男子。 「沈、沈歧还在外面。」沈惊墨挣扎无果,只好任由她。 兰花却是头也不回,十分强硬,「见殿下要紧,奴婢已经让人把他轰走了。」 第50章 害死墨儿的兇手,是他 直到回了寝殿,兰花才松手,生怕他跑了,派人守着,转身去了书房。 宋歧这边刚回来,尽数换去身上的衣物,正愁差工具人,工具人已经主动送上门。 「我找了你一天,你去哪了?」 温映池人未至,声先到,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境地的他,一门心思扑在好友身上,生怕从皇宫里传出有关沈惊墨夫婿考核的风声,好友会一蹶不振,担忧地找了过来。 「全部处理了。」 书房里传来宋歧的声音,冰冷无情,三四个暗卫相继而出,温映池左眼狂跳,暗觉不妙,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怎知被宋歧一把推开,万分娇矜地从婢子手中接过锦帕擦拭指骨,尽管宋歧没有说话,他也从他脸上读出了四个字,离我远点。 温映池面露疑惑,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他在歧王府的东西通通被打包好,送到院落。 在他不解的神色中,宋歧道:「该向外界坦白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兰花,「去请墨儿过来。」 . 上赶着凑宋歧和温映池的热闹,沈惊墨心里是万分不愿意。然而兰花兴致高涨,一副我有好消息但我不说,一定要你亲眼去看的模样。 沈惊墨心里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能让全府上下高兴的事,唯有宋歧和温映池定亲。 既如此,趁他们高兴,提沈歧的事,胜算应该蛮大。 临近书房,沈惊墨攥着文纸深深唿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意料之外,侍卫婢子低着头聚集在庭院里,周围七零八落堆积着很多东西,气压低到令人窒息。 是又吵架了吗?因为他? 沈惊墨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原本还奇怪宋歧和温映池定亲找他来做什么,竟是要给他下马威! 目光扫过地上成堆成堆的包袱木箱,试图找到属于他的,熟悉的东西,这是要被赶出歧王府了。 他们还真是不留丝毫情面,不说他现在居住的小院东西还没收拾出来,这些人就已经捣腾出这么多东西,怕是府上带有他气息的,一件都不会留下。 既如此,甚好。 「兰花,可以帮我把盼盼牵过来吗?」为了能让沈歧顺利在宋歧手底下做事,沈惊墨保持着最基本的体面,耐着性子等书房内两人腻歪完。 「啊?」兰花不解,却还是照做。 绿树参天,浓密的枝叶将烈日隔绝,撒下一片荫凉,沈惊墨定定地望着远处阳光照耀的地方。 这种不被阳光眷顾的感觉,就仿佛此刻的他,插足别人感情,下贱的婊妓,即将被真正的主人当众赶出歧王府,犹如阴沟里的老鼠。 第60页 沈惊墨极为牵强地扯了扯唇,露出嘲弄的笑。 结束了,上辈子的孽债终于结束了。 他从来没有想插足宋歧和温映池之间的感情,后来自始至终自私的缠着宋歧,无非是想在那段不堪的感情里,起码还有一具干净的身体。 这辈子,把宋歧还给温映池。 沈惊墨站在书房前,自证似的,削薄的嵴背绷得笔直。 书房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出来。 「这就是你要赶我走的原因?我当初说什么澄清关系只是玩笑话,咱们清清白白,况且我家那位也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我不想让墨儿误会。」 又是沈惊墨,又是沈惊墨,温映池难免有些恼怒。 每每提到沈惊墨,好友脑袋就跟驴踢了似的,一颗心脆弱的如同玻璃,骂又骂不得,真相也说不得。 「这关乎你的命,若是真心喜欢,他又怎能不理解你,不信你。」 宋歧诚恳道:「墨儿不喜欢我。」 温映池:「……」 「我想把最好的给他,尽我所能,照顾好他,哪怕最后墨儿选择的不是我。」 若不是前阵子某人听沈公子有了意中人,要死不活,嗷嗷吐血,温映池真信了他。 「你那条小命保不保得住再说吧,这不是儿戏。」 温映池全当某人在放屁,静默良久,打算调侃两句,抬头却见宋歧一脸认真,他不由愣住,「你来真的?」 「映池,这辈子,我非沈惊墨不娶。」 温映池大惊:「那些人怎么办?会不会太早了?这万一被盯上,不说你,沈公子也会被牵连。」 宋歧眼神坚定:「今非昔比,我已有足够的对策对付那帮人,谢家,我宋歧,到底是欠你们温家。」 温映池无暇煽情,追问:「什么对策?」 皇室之内,无人不知严帝,皇后以及已故的沈将军夫妇,他们年轻时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 大庆疆土盛遥,国泰民安,某天不知被哪块大陆的军船无意发现,屡次犯境。 对峙百年,藏进中原的蛮寇越发居多,他们贩卖童奴,抓人练蛊练药,草芥人命。 严帝还是皇子时便肩负除寇使命,围剿数十年,终于把贼子逼回海域,却也被盯上。 在宋歧之前,皇后小产数回,好不容易平安诞下二皇子,不到满月,被隐藏在皇宫内的细作分尸寝宫。 当皇后再次有了身孕,千防万防,为了把那些细作揪出来,宋歧大点后,严帝的老师温老献计,把自己的小孙子送入宫中给宋歧作伴,自小便传竹马之情,入冠后更是谣传情谊深厚,似有夫夫之实。 这样,细作便会分散对严帝和皇后的报復,认为温映池是宋歧的软肋,想尽办法对温映池下手。 尤其在宋歧拒绝所有人接近,身边唯容温映池一人,背地里的人纷纷坐不住,暗杀、绑架、下毒、策反…… 他们经歷过各种生死大难,近几年处境渐渐好转,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宋歧知他顾忌,并未把计划说出来。 上一世,沈宣娇被细作利用,从她口中得知,将军府还活着一根独苗,他们打着有人勾结太子的名义,带着他到暗市捉姦。 他好奇这些人会演一出怎样的好戏,去了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奸人,是墨儿。 细作很会淌浑水,利用他与太子不合,搅得他们自相残杀。 那些人得知沈惊墨是沈将军亲儿子,看沈惊墨的目光如同淬了毒,兴奋又残忍,好似要把他一块一块拆分肢解。 混着人群,周围逐渐聚集不少贼寇,暗市鱼龙混杂,耳目众多,是朝廷最为头疼又最为无力管束的地带。 宋歧没有把握在这些丧心病狂的歹毒手底下护住沈惊墨,大业尚未完成,人质还未解救,他不能激怒他们。 率先射出一箭,离心三分,若是及时抢救,还有生还机会。然而变化赶不上计划,他失算了。 开脱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墨儿突然情绪暴动,生生拔出箭羽刺进心脏。 一下接着一下,速度快到他没有时间消化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一幕,几乎伴随每一个夜晚,疯了似的为墨儿报仇,哪怕最后肃清仇敌,对墨儿的愧疚未减分毫。 宋歧深知,害死墨儿的兇手,是他。 此刻回忆起来,心都是痛的。 他于回忆中抽身,半开玩笑半嘱咐:「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怕什么,我的事你不必再掺和进来,映池记住,一定要珍惜眼前人。」 温映池深谙宋歧脾性,严肃道:「慢慢计划,你别冲动。」 宋歧沉默,可他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几个月若是得不到墨儿真心说爱,他就会死。在死之前,能多伴墨儿一天是一天。 「墨儿都要嫁给别人了,你要我怎么慢慢来。」 宋歧拿出酒罈,「待会儿墨儿过来,我假装喝醉,把咱们多年的合作关系精简一下让墨儿知道,把酒作分别,你以后和你家那位过日子去。」 「对外的话,就传我移情别恋,把你赶出去了,记得把自己摘干净,我的名声不重要。」 温映池摇头,面色凝重。 「阿歧,我觉得还需要三思,沈公子或许并非良配。」 他深刻的记得,沈惊墨当初利用小狗故意和阿歧碰面,又如何在他面前矫揉造作。 第61页 明知阿歧喜欢他,听到他和别人成亲都会吐血奄奄一息的地步,不仅不避嫌,还当众撩拨。 后来私下见面,不听劝就算了,言辞犀利,辱骂他和宋歧是姦夫淫夫。 「我知道我配不上,尽力一试。」宋歧全然和他不在同一个点上,勐灌一口酒,强调: 「对了,待会儿在墨儿面前,离我远点,一定要精简清楚的说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该说的别说。」 「你真的是阿歧么?」 温映池傻眼,宋歧人前人后的模样他都见过,几时自贬过?同时对好友的不听劝颇有微词,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宋歧不想跟他废话,心想着墨儿怎么还没过来,迳自绕到玄关,理了理衣襟,推开门后,他脚下一顿。 沈惊墨半侧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沓文书,目光逐字逐句看下来,偶尔蹙眉,看得十分认真。 唯有他自己知道,隔着一扇门,心神早飘进去了。 这时也不免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到,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后,下意识转过身,欲盖弥彰翻阅手中文书。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蓦然僵愣,懊恼自己弄巧成拙,目光悄咪咪瞥向宋歧,发觉对方在看他,立刻垂下脑袋。 第51章 「其实墨儿也心悦三殿下已久……」 这样子,分明是什么都听到了...... 宋歧开口解围:「墨儿何时到的?听兰花说你有事找我,可以直接进来。」 「嗯?好。」沈惊墨顶着薄红的耳根把手中文书一股脑递给宋歧。 「我想跟三殿下引荐一个人,这些都是他所作,殿下可以看看,再做决定。」 收下文书后,宋歧拱手让出一条道,「墨儿,进去说,正好我也有事想告知你。」 明知文书里的内容,他还是翻开细阅。 氛围安静,长时间的沉默,随着宋歧蹙眉,沈惊墨对势在必得的事开始有些不安。 若宋歧和温映池是那种关系,他可以忍着噁心,谄媚奉承他们,沈歧入职不是事。 偏偏他们不是,还撞破了他偷听。 「三殿下觉得如何?可有疑惑的地方?」沈惊墨打算上前分析,转眼接收到温映池警惕不善的目光。 「我想,疑惑的地方多了去了。」 温映池冷冷道:「殊不知沈公子有偷听的癖好,把阿歧的喜乐哀愁打听的如此清楚。」 沈惊墨不卑不亢:「三殿下凤表龙姿,谋略过人,作为仰慕者,平里多有打听,自然熟悉。」 「好一个仰慕!」 温映池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是连最基本的礼仪也维持不住,「那这些东西,沈歧一介平民,怎么会知道?接近殿下,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沈惊墨冷声回绝:「这是给三殿下看的,与你何干?」 温映池气得血气上涌,胸口不断起伏,「沈歧是你什么人,阿歧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吗?」 「难怪太子会突然出手,保护一个背景如花瓶,资质平平,与他毫无干系的人。」 不知是哪句话刺痛了沈惊墨,反驳的话萦绕在嘴边,竟让他生生忍下。 沉默着,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略含无措地看向宋歧。 「映池,是误会。」 宋歧低声劝告,想要宽慰沈惊墨一番,却遭温映池怒其不争地瞪了眼。 「沈公子何必故作可怜博阿歧疼惜,待我取得罪证,有得是机会让你哭。」 颠倒是非,用人有疑,主子不作为,沈惊墨明白,他註定不能替沈歧达成心愿。 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那丝软弱霎时不復存在,沈惊墨一把夺过宋歧手里的东西。 「天下之大,效力谁不是效力,既然殿下不要投诚谏,恕不奉陪。」 说完,毅然离开。 「墨儿!」 「墨儿!我信你。」 宋歧眼疾手快捞住沈惊墨,从后紧紧抱住他,「沈歧我也必将重用。」 这是重生来第一次,沈惊墨没有抗拒他的接近,带着震惊,侧过头。 宋歧乘胜追击,「是这份礼物实在贵重特殊,难免会有疑虑,我为映池的莽撞向墨儿赔不是。」 「要不这样,墨儿留下与我商讨,待我证实,必有重谢。」 沈惊墨也有自己的脾性,方才和温映池争执,如何叫他快速拉下脸面和好如初。 宋歧主动拉开距离,哄小孩似的,轻拍沈惊墨后背,「墨儿想给沈歧什么职位?」 闻言,沈惊墨果真松动,半推半就跟着他落座。 温映池气到险些失态,只见宋歧一个眼神,两人多年来的默契,温映池立刻领会了过来,宋歧并非表面被情爱蒙蔽了双眼。 为了找到沈惊墨的破绽,他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倾听。 也不难怪他有疑,沈惊墨为了让沈歧能在三殿下手底下做事,下了血本。 联合前世所知,俩人共处世事,成功以及失败的经验,如何避开没必要的麻烦,通通以文字形式写下。 他常出入暗市,对部分贼寇喜好,窝据点了如指掌,而这些,是宋歧所不知道的,却又与宋歧私底下的任务密不可分,有了它,如虎添翼。 这种过分熟悉的感觉,不仅不觉惊喜,反而让人有了危机感,犹如苦守的秘密早已被别人发现,珍藏的宝物不翼而飞。 宋歧正欲快刀斩乱麻,把那些人处理了,沈惊墨的这份文书,无疑是直取敌腹。 第62页 「墨儿,我把沈歧安排到我身边做事,三日后让他来府上述职,到时候再给出一定奖赏,你呢?你想要什么?」 「这些都是沈歧所整理,我只是代劳跑腿,不必。」 宋歧摇头,「若非墨儿引荐,我又如何得到如此人才,墨儿,明日待你下学,我们去国寺求香怎么样?」 沈惊墨拒绝:「不……」 宋歧道:「你知道的,我需要做的事绝非儿戏,我们给沈歧求个好签,正好也让我见见他。」 「好。」提到沈歧,沈惊墨毫不犹豫答应。 一天下来,宋歧知沈惊墨劳累一天,送他回去休息,待传膳,再前来。 分别后,温映池一脸复杂地现身。 他已经不敢小瞧沈惊墨的心上人了,犹豫良久,委婉开口: 「沈歧究竟是什么人?他知道的太多,我觉得并不适合放在身边行事。」 宋歧侧眸。 温映池道:「阿歧,实不相瞒,我早就盯上他了,我的人告诉我,沈歧今日才与太子打了个平手,实力不容小觑。」 温映池寻思着如何再委婉点告诉阿歧,沈歧就是沈惊墨的心上人。 内心纠结万分,却见宋歧笑得狡黠,后退半步,附在他耳边私语:「我就是沈歧。」 温映池身子一怔,大受震惊。 对于好友,没必要隐瞒,宋歧粗略解释。 末了,补充道:「温老也知道。」 宋歧又想到什么,「映池,你方才误会了墨儿,记得给墨儿道歉。」 温映池还在消化刚接收的消息,默默评价:「你真会。」 以至于用膳的时候,温映池再看沈惊墨,不免带几分同情。 「沈公子,适才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有得罪,还望原谅。」 温映池双手举杯,满脸歉意。 沈惊墨淡淡瞥他一眼,也端起了酒杯,两人碰到一起。 温映池一饮而尽,沈惊墨指腹摸索杯盏,状似无意放到桌上,自顾吃起饭菜。 这样子,分明是不领情,温映池面色发僵,同宋歧面面相觑。 宋歧招手让他坐下,夹了块黄金酥脆的鹅肉到沈惊墨碗里,「墨儿,尝尝。」 沈惊墨微笑:「谢谢,我对鹅肉过、」 话说一半,看着宋歧的眼眸由殷切转为失落,沈惊墨把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过意不去的。」沈惊墨悻悻圆谎:「我什么也没做,三殿下还帮了在下大忙,这会儿,嗯,受宠若惊。」 「只要墨儿给机会,以后还有更宠的。」 宋歧支着下巴看美人用餐,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敷衍与客套。 沈惊墨顿了瞬,不由捏紧手中玉箸,片刻后,缓缓松开。 「三殿下,我本来是过来送文书,无心听到你们讨论的内容,恰好又是关于我,这才……」 「三殿下,我从前真的没有偷听,甚至是靠近书房半步。」 沈惊墨边说边起身,欲朝宋歧跪下。 宋歧脸色倏变,这一跪,那还得了。 「墨儿,我没有怪你,也没有怀疑你,我的事你也理应知道,何来对错。」 宋歧拦都拦不赢,反而因为慌乱,牵扯间,沈惊墨整个人跌倒在他怀里。 美人在怀,温温软软,香香的,前提是忽略他的小动作。 「殿下所言,是真的吗?」 为了后面的事顺利进行,沈惊墨想逼出两滴泪,暗暗掐大腿根,下手后一点感觉也没有,不禁默默嘆气,果真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完全忽略了宋歧苍白了一瞬的脸。 宋歧倒抽冷气:「是真的。」 沈惊墨追问:「那三殿下和温公子之间的合作关系是什么意思?书房里说的话是也真的?」 宋歧略怔,缓缓点头,心里酝酿措辞,如何解释才能让墨儿清楚他和温映池的关系。 下一瞬,一对纤细柔软的玉臂环上他后脖颈,怀里人笑靥如花,宋歧的大脑也在这瞬空白。 沈惊墨脸颊绯红,轻抿薄唇,水润的桃花眸映着宋歧的影子,眼波流转之间带了丝丝情意。 朱唇微张,声音轻细软糯:「其实墨儿也心悦三殿下已久……」 宋歧沉默。 「殿下心繫天下,墨儿自知不能为殿下排忧解难,只好不辞辛苦为殿下寻觅人才。」 宋歧垂眸,看着两人之间有意隔出来的距离,依旧没有说话。 沈惊墨继续道:「而沈歧,就是墨儿千挑万选,亲自给三殿下物色的人物,他其实是济善祠背后的东家。」 「三殿下,沈歧在您身边做事,若有什么不对,您多担待,他有谋有略,还能给殿下带来一片民心。将来若得重用,必会是殿下的左膀右臂。」 「只不过,他不会说话,性格有些孤僻,可能会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但是他真的很好,三殿下切莫因小人言语,错失人才……唔」 宋歧低首封唇,不顾沈惊墨愕然的眼神,扣住他后脑,拉近彼此距离,紧紧箍住柔韧的腰肢,加深加重这个吻。 唇齿细细研磨,唿吸相融,直至怀里人软成一汪春水,双眸懵懂而澄澈。 宋歧松开他,手指轻抚他被吻得发肿的嘴唇,嗓音喑哑:「要命。」 沈惊墨小口小口喘着气,呆呆眨眸,对宋歧的评价表示不解。 第63页 第52章 忽悠得沈呆呆一套一套的 宋歧不敢直视,把沈惊墨放到座椅上,生怕再继续下去,他就会克制不住。 「乖墨儿,不许剩饭。」 宋歧朝沈惊墨碗里夹了许多菜,盛了碗鲜汤在旁边。 迷煳状态下的沈惊墨不是一般的乖顺,听话照做。 温映池咋舌,悄悄打暗语。 ——句句为沈歧铺路,不惜使上美人计,沈公子也算豁出去了。 宋歧哑然失笑,眼里的得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温映池见不得他嘚瑟的样子,精准打击。 ——观沈公子态度,宋歧是宋歧,沈歧是沈歧,你怎么做到的?他没怀疑过? 「这么笨,怀疑了也分不清。」 宋歧伸手揉捏沈惊墨白嫩嫩的脸颊,戏嚯道:「是不是?沈呆呆。」 沈惊墨歪头躲开他的魔爪,小嘴一抿,气鼓鼓地看着他。 憋了半天,结结巴巴反驳:「你、你是臭夫君!」 宋歧心跳倏然漏了一拍,唇角笑意凝滞,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久久未能回神。 沈呆呆还以为自己骂严重了,凑到宋歧跟前,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对不起>人<」 宋歧抬头,眸子竟有些湿润,动了动唇,终是无言。 沈呆呆见状更急,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对不起,夫君不臭,一点也不臭。」 接着,学着宋歧哄他的样子,又在他脸上亲了好多下。 「夫君香香的,待会儿墨儿让你舒服好不好?不要哭了……唔……唔唔」 宋歧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没哭,乖墨儿,吃饭。」 沈呆呆不信,唔唔着用力挣扎,宋歧在他脸上回亲了几下,这才乖巧点头。 期间,宋歧夹什么他吃什么,还会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餵给品尝。 温映池在一旁看得双眼错愕,「这是怎么回事?沈公子他、他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宋歧握拳轻咳,「墨儿口唇敏感,对着用力就会这样,不记事、」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宋歧失神,心中暗暗否决,记的,他记得他。 上一世房事上,墨儿也是在亲吻后变得呆呆的,温顺可爱,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还会软绵绵地朝他撒娇。 起初只当是他取宠的手段,床上床下两副面孔。 直到某次实在控制不住,厌恶他谄媚讨好,却又故作清冷高高在上,欲拒还迎的模样,强行压倒索吻…… 一次又一次…… 渐渐地,他不仅摸清楚了沈惊墨敏感时长,还忽悠得沈呆呆一套一套的,坚信夫君就是他的名字。 回忆过去,宋歧笑而不自知,单手支着下巴,一手揉挼沈惊墨脑袋,说出两世了才敢直言的话,「墨儿,我好爱你呀。」 沈惊墨偏过头,宋歧轻笑一声,凑上前,亲吻粉嫩的唇瓣。 每每计算好时间,在温映池无语的注视下,宋歧不要脸的凑上去。 将近一下午,沈惊墨犯困了,宋歧才放过他。 临行前,温映池特意留下未来住处,「坐等你暴露的那天。」 「以我们的交情,可以收留你一晚。」 宋歧:「……」 * 宋歧执行力很强,沈惊墨晚上被兰花叫醒用晚膳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三四本关于沈歧任职的摺子,供他选择。 全是任务重需要保密的职位,可以看出宋歧对沈歧的看重。 同时也代表着它们有一定危险性,沈惊墨犹豫不决,最终决定等明日带给沈歧,让他自己选。 东西收好后,沈惊墨不禁有些出神,宋歧是怎么答应下来的? 想了半天,后面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他索性放弃了,反正很快,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翌日梳洗,沈惊墨才发现昨晚唇瓣的刺痛来自哪里,嘴巴破了皮,周围发肿,就连脖颈上都有几个蚊子包。 「臭虫子咬哪不好怎么偏咬嘴巴呀,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沈惊墨满面愁容,对镜轻轻涂抹药乳,见兰花在一旁欲言又止憋笑的样子,朝上拉了拉衣襟,叮嘱:「夏季蚊虫多,你也多备点药乳。」 「多谢沈公子关心。」 兰花强忍着低下头,沈惊墨本来没放心上,大清早,但凡见到他的人,各个都投来奇异的目光。 沈惊墨受不了,藉口嘴巴痛,早饭没吃,逃也似的去了书院。 王府里都是宋歧的人,宋歧才帮了他,目前还在搭建关系中,还不好撕破脸皮,书院就不一样了,立纨绔人设还得靠他们。 只是一早上没等来嘲笑的,倒是等来造谣的。 沈歧今日姗姗来迟,没等沈惊墨开口分享喜悦,他先把手里的食盒摆上了桌。 一碟模样中规中矩的糕点,一碗莲子银耳羹,最底层摆放着水果堆砌的小兔子果盘。 ——墨儿尝尝合不合胃口。 「嗯?」 沈惊墨受宠若惊,早饭没吃饿着肚子,沈歧正好给他带来早点。 从来没有人这般待过他,心中不可能没有触动,沈惊墨摸了摸鼻子,感激的话不知从哪句开始。 他笑得腼腆满足,拿起糕点咬了一小口。 唿之欲出的谢语噎在了嗓子眼。 糕点干而发苦,沈惊墨脸色微僵。 第64页 嚼了两口没咽下去,打算就着银耳羹送服。 连续舀了三小勺餵嘴里,若不是沈歧心意,沈惊墨差点没yue出来。 然而他的变化早已被宋歧尽收眼底。 ——不好吃吗? 宋歧有些难过的低下头,他学了好久,还是没办法让墨儿喜欢。 堂堂三殿下,第一次产生了挫败感。 沈惊墨见状赶紧摇头:「没,就是这味道想到了一个人。」 「好久没尝到这种味道了,他过世许久,一时间太像,有些怀念。」 「沈歧,谢谢你,你以后还会……」 沈惊墨实在胡诌不出想继续吃他手艺的饭菜,没绷住,说了实话,「以后还是我教你吧。」 沈惊墨连续吃了好几口水果才解去口中苦腻。 ——墨儿,可以给点改进建议吗? 今早做好后,御厨都说味道虽然不算上乘,也还好。 宋歧也觉得可以,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墨儿的手艺向来可以,宋歧信他,便舀了勺银耳羹餵嘴里,一边听沈惊墨给建议。 「味道还可以,是你糖放的太多,早上不宜太甜。」 沈惊墨说的很委婉,宋歧也在这时尝出了银耳羹的味道和早上刚出炉的味道不一样,甜到发齁发苦。 ——好,下次改进。 宋歧答应得爽快,接着又写道: ——其实今早不是这样的,我是想大家都喜欢吃甜的,墨儿应该也喜欢,便多放了些糖,怕不够甜,又放了些,墨儿你要相信我,我的厨艺在进步了。 宋歧极力自证的样子,沈惊墨没忍住笑出声,「那我就浅浅期待一下明天。」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和三殿下像就算了,做饭的味道都有些像。」 ——所以,墨儿刚刚所说的故人,是三殿下? 宋歧准确无误捕捉到这句话里面重要讯息。 沈惊墨卡壳,心虚地摇头。 宋歧并没有被安慰到。 宋歧委屈qaq 什么过世的故人,他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沈惊墨以为沈歧情绪低落的原因是他编排三殿下,道歉完,拿出三殿下给的任职摺子供沈歧挑选。 哪知沈歧异常难哄,情绪依旧低沉。 沈惊墨并不知道他是蹬鼻子上脸,带着他去拿给他准备的礼物。 去的路上,仍在不停道歉,夸赞三殿下的话脱口就来。 宋歧悄咪咪偷笑,殊不知没出两月,角色互换,跪求原谅的会是他自己。 俩人一同穿过共济街,乞丐堆住的地方没有人不认识沈惊墨,自撞破他们背后言他不堪,沈惊墨再没来过。 此时正如小六所说,有很多人为了麒麟卫的推荐信给他们送吃穿用品。 这次再见,他们老远瞥见沈惊墨,也只有小十四不顾身边大男孩们嫌弃的目光,隔着老远唤他「墨墨哥哥」,飞奔而来。 沈惊墨漠然瞟他一眼,点头以示礼貌,挽着沈歧继续前行。 小六和其他男孩相继赶来,炫耀似的吃着糖葫芦,揶揄出声:「墨墨来了呀,啃馒头又啃瘦了吧,来,我请你吃糖葫芦。」 他边说边嬉笑着朝屋内大喊:「阿公,他来看你喽~」 笑意里掺杂着讥讽,小六吊儿郎当套近乎,指着宋歧,「他是谁?墨墨交到新朋友了?」 临近熟人,路过熟人。 沈惊墨就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没分出哪怕一点余光,反而和宋歧有说有笑。 被他忽略的众人愣在原地,直到俩人的背影消失在共济街,他们都不敢相信,向来对他们帮扶无度,温润有礼,从不贬低他们的沈惊墨,会无视他们。 沈惊墨去了共济街的事瞬间传开。 麒麟卫第三项考核主题「为人师」 需要在天下苦读寒子中挑选一个进行点拨教导,一定时间后,天下第一书院对他们进行考试。 考试成绩将作为麒麟卫选手的成绩,由高到低择优晋级。 此项有赌注的风险,不少学子想到了捷径,纷纷把主意打到保送名额上,慰问共济街的乞丐们。 然,沈惊墨在乞丐堆混了这么多年,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推荐名额里肯定有他。 沈惊墨作为前两项考核的佼佼者,一言一行备受关注,第三项考核请外援。 这时来的,小部分是排名靠前有实力,特来嘲讽过过嘴瘾。 大部分排名往后,对试题苦恼,满腹怨气无处可撒,过来欺负软柿子。 第53章 墨儿所期,定不负所望 挑事者聚众,围观者自然闻着味前来凑热闹,一群人惹得济善祠大厅哄闹不止。 琼楼上,主持双手合十,满怀歉意:「不知沈公子突然到访,扰公子清净,不若老衲今日闭寺,沈公子有什么事也好交代。」 沈惊墨负手而立,俯瞰寺堂,目光所及之处,人流熙攘,自爆出麒麟卫保送名额与救济生活困苦的人群有关后,涌现出一阵募捐狂潮。 捐赠物资垒如高山,只可怜了小和尚,手写礼薄,笔桿子都快抄断了。 沈惊墨淡淡收回目光,抿唇浅笑, 「既是心意,何必拒绝。奏本上替他们美言几句便是。万一他们中真出了两个麒麟卫,念着今日恩情,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第65页 主持只当他谦虚,附和笑笑。 谁人不知沈惊墨这些年为济善祠的贡献,麒麟卫保送名额出来也只会是他,至于另一个名额,他们还没那么贪心,上逼着让旁人捐款,济善祠有沈惊墨足矣。 主持从袖中拿出一卷竹折,「应沈公子要求,这些学生都是国文考核甲等满分者,各学子才思敏捷,学术精益,不知公子可有合眼缘的?」 沈惊墨挥挥手,迳自朝前走,「先拿给沈歧选,我随便要一个就行。」 主持顺从地把竹折拿给沈歧,「既然这样,沈公子的学生定千澈公子如何?」 沈惊墨脚下一顿,略显迟疑,这时内堂大门恰好由内拉开,沈惊墨抬眸,迎面和里面的人撞上视线。 沈惊墨愕然。 那人一袭青衫随风舞动,眉眼隽永如画,气质清雅若仙。 淡淡一笑,恭敬作揖,「学生千澈拜见沈老师。」 沈惊墨回以一礼。 千澈眼神灼灼,见到恩师,明明迫不及待,硬是逼自己矜持,一面又怕恩师像前几次来去匆匆,有意挡了去路。 「老师,听闻老师参与麒麟卫竞选,学生自荐,沈老师有何交代?学生需要做什么?」 谈起正事,沈惊墨遇熟人搭话的不自在感顷刻间消散,迅速熟络起来。 简述考核要求,沈惊墨谢道:「麒麟卫考核还需你多多相助,事后必登门重谢。」 「沈老师客气,能帮到老师,自是学生福份,老师可有急事,学生能否陪同?老师若需帮助,尽管吩咐。」 再有不舍,千澈也不敢耽误老师行程,在他印象中,沈老师心繫天下,没有一刻是不忙的。 沈惊墨略微思忖,开口道:「还真有一事相求,清风城可是由你在接管?」 千澈点头,拿出帐薄交接。 「月前接信停止了对济善祠等多处供给,未得老师消息,学生便把余银通通送往镖局记入老师名下。」 千澈说话时小心看了沈惊墨一眼,清风城隶属京郊,早些年土木怪哉,不生粮食,资源贫困匮乏,朝廷建议百姓移迁,给了不少补给,因土地租金便宜,仍有不少百姓流民落户。 后来是沈惊墨带着经验丰富的地质官户,重金聘请江湖能者多次勘察,经过数次失败,硬生生把这座城救了回来。 倒贴银两,欠下千万巨款,再到如今富庶流油,这其中的难得,千澈每每回想,感慨万千。 只是除了每年上交朝廷的银两外,其余盈利又捐给济善祠,接济建设其他需要银子的地方,哪怕剩丁点余银,也会散给药铺引进药草。 现下又有暗市淘金计划,虽会引进更多好东西,却也是无底洞,千澈实在为沈惊墨不值。 若是换作别人,早就边享乐,边靠着老本享受百姓拥戴,慢慢发展其他。 哪有像沈惊墨这样,像是见不得别人吃苦,把家本全挥霍出去,反而自己过得一团糟。 一天一个婴孩拳头般大小的馒头,换作其他人早就半夜饿得想啃人,天天这样下去,迟早一身病。 「暗市淘金可以再往后推个七八年,朝廷也会出手,沈老师正值年华,应当仔细身子,瘦成皮包骨头了都。」 千澈说到义愤填膺处,险些失语,深唿吸后,柔了语气。 「曾经老师一直对学生照顾有佳,现在学生学成,接下来几日学生即将与老师共赴考核,为谢师恩,老师一日三餐,皆由学生安排。」 沈惊墨一时哑然,他只是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给千澈授过课,是千澈悟性好,早早学有所成,况且是几年前的事了,不至于千澈这般感谢。 「宋、三,三殿下会派人送膳,不劳烦你了。」沈惊墨老老实实讲了真话,拉过一直被忽略的沈歧。 「这位是沈歧,我的朋友,过阵子我可能会有些忙,以后便由他全权代理我的事。」 千澈震惊,宋歧亦是震惊。 也是这时宋歧明白,假扮未婚夫进宫参与考核,墨儿之前许诺他的报酬,以及昨日提及沈歧是济善祠背后的东家是什么意思。 济善祠最早是朝廷一手建办的济世寺庙,因某些原因,朝廷每年拨款有限,全靠官员百姓募捐,后来不知怎的,竟渐渐发展起来。 建设扶持各地方的同时,每年还会上缴白银万两扩充军库,增强边防,把庆朝推向了一个新高度。 付出有目共睹,百姓也乐意捐募。 只是济善祠的负责人从未说过他们背后另有东家,那人还是沈惊墨! 光是济善祠手底下开拓的城阙项目,富可敌国—— 宋歧永远记得上一世初见墨儿,墨儿服饰素净简约,身形单薄瘦削,放到人堆里都是招人怜爱的存在…… 然而在沈惊墨向第十位济善祠内部负责人介绍他时,宋歧终于信了。 寺堂,庭院,库房……堆积的募捐金上随处可见沈字。 宋歧甚至在竹牌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排排,一摞摞,全是往日他送给墨儿的金银玉饰,十几本帐薄摆在旁边,已然写下了它们的去处。 严谨工整,每一分每一毫都在精打细算,亦如每一件都是他千挑万选,精心准备,觉得最适合墨儿。 宋歧看得出神,沈惊墨连唤三遍他才后知后觉。 沈惊墨把令牌放到宋歧手里,「这个你收好,拿着它可以随意进出济善祠名下的任何地方,也可以到任意镖局兑现银两,等他们熟悉你了,就不用戴了。」 第66页 「有不懂的就问他们,以后你就是济善祠执权者,全由你裁决啦。」 宋歧不愿意收,沈惊墨先一步斩去退路,「沈歧,你不必有负担,这些是我当初答应你的谢礼,谢谢你愿意帮我,同时也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 「你不要觉得它们贵重,对于我来说,我要入麒麟卫,它们就没什么用,而你,你可以给病重的弟弟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可以改善居住环境,今后在三殿下手中做事,也不会叫人看轻了去。」 「我给你,我也是相信你的能力,你可千万别让我打脸。」 沈惊墨态度强硬,宋歧在心底无声嘆息,今日所见所闻,比起墨儿的忘我操劳,他挺乐意接手它们,并且会更好的发展济善祠。 关于墨儿心心念念的麒麟卫,他愿意全力以赴,哪怕墨儿最终落选,他也能做到宠养墨儿一辈子,让他的生活与麒麟卫一般惬意。 宋歧在沈惊墨掌心落字。 ——墨儿所期,定不负所望。 「唔。」 看着沈歧信誓旦旦保证的模样,沈惊墨忍住发笑的冲动, 「好好好,我信你,我们现在回去收拾收拾,下学后去国寺见三殿下。」 两人并肩而行,沈惊墨寻思着给沈歧开开后门,只是还未来得及罗列三殿下喜好,前脚刚踏出大门,一群人围上来堵住了去路。 「呦~进去那么久,是拿到麒麟卫推荐信了这么高兴。」 沈惊墨抬眸。 说话的人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表情浮夸,「乞丐妹妹运气真好啊,我们都在为考核发愁,妹妹却靠着一群小乞丐领先拿下麒麟卫名额,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另一人跟着酸熘熘附和:「是喽,恭喜妹妹得偿所愿,以后过上好日子可别忘了我们呀。」 「……」 沈惊墨唇边笑意渐隐,直视人群,「推荐名额摆在那,想要自己去争取,总是为难我做什么?」 起闹的人不以为然,「怎么?妹妹这话说的,是不愿意帮我们?」 「哎呦喂,瞧瞧他,还记仇吶哈哈哈哈。」男人指着他,一脸坏笑地揶揄出声:「以前是我们不对,我们给你道歉,妹妹不是跟那群乞丐关系很好嘛,另外一个名额,你帮帮哥哥们呗~」 说话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想什么呢,那是他给他家宝贝小奴才留的。」 人群之后,谢凝领着一众官宦子弟前来,他们高傲地抬着下巴打量沈惊墨。 目光滑到沈惊墨脖颈,眼神逐渐戏嚯。 「啧啧啧,我说沈公子放着三殿下不要,非要选一个矮穷矬的侍卫、」 他们探究的目光从沈歧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胯间,唇角扬起嘲讽的笑,「原来是馋人家器大活好~」 立刻有人接嘴:「不过观沈公子状态,他似乎不太行,需不需要我们送两个过来?」 第54章 从始至终,仅有沈歧一人 那人话音刚落,一阵疾风伴着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在人群中炸开,有什么东西闪过。 待众人回神,竟有两人直接飞了出去,砸在远处的石墩子上,怕是骨头都要断完。 宋歧挡在沈惊墨面前,一双眼睛跟烧着沸火似的。 几个家丁试图为自家公子争辩,谁知刚张嘴,宋歧运用同样的招式,对着他们胸口一击,双双飞了出去。 若不是沈惊墨阻拦及时,嘴碎的都会被他收拾完。 谢凝的声音幽幽传来,「啧啧啧,这回是聘礼也不用凑了,宝贝小奴才要去地府喽~」 沈惊墨回眸。 谢凝唇角上扬,端得一派幸灾乐祸。 这些公子不乏与他交好,虽言语粗鄙令人不齿,总归是他带来的人,身份尊贵,再怎么无礼也该是谢凝管教,宋歧这么一出,无异于拂他脸面。 「来人!压下沈歧,听候发落!」 不待僕从上前,沈惊墨先一步挡在宋歧前面,「听我吩咐教训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何错之有?」 谢凝略怔,「你要偏袒他?他伤的是谁你不会不清楚吧。」 那几人因着祖上的血缘与皇家沾亲带故,平日里威风神气,高傲过头,殊不知,这次惹错了人。 沈惊墨眉眼弯弯,颇为郁闷: 「我明明不下数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调我喜欢你,要娶你为妻,他们却在知情的情况下凑上来送我男宠。正妻尚未过门,妾室成群,你说他们居心何在?」 沈惊墨两指挑起谢凝青丝,莞尔一笑: 「凝儿姿容冠绝,身段姣好,我只喜欢凝儿这样的大美人,他们找的那些歪瓜裂枣,不就是侮辱我的眼睛,质疑凝儿美貌吗?凝儿评评理,该不该罚?」 言毕,在谢凝腰间捏了捏。 不少围观群众张大嘴巴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显然没适应这种话有一天会从沈惊墨嘴里出来。 谢凝何许人也?皇后谢氏表亲。 皇后得宠数年,谢家跟着风光,哪怕是谢家养的狗,都比御前的大太监尊贵,遑论谢凝的家族是谢家最为优异突出的支脉。 沈惊墨毫无自觉,甚至做出更为大胆的事,低头亲吻谢凝指骨。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短暂却又饱含眷恋。他唇角噙着笑,温柔而缱绻地松手。 沈惊墨抬头,瞳仁映着谢凝的身影,目光滚烫。 第67页 「凝儿,你愿意做我夫人」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下,沈惊墨只觉后背一紧,天旋地转间,凛冽充斥着强烈占有的气息袭卷着他…… 只片刻,被人稳稳箍在怀里。 冷冽扑面而来,无形中好似被怒意桎梏,这种熟悉到令他害怕的感觉,沈惊墨险些站不住,他十分牴触这种气息。 奇怪的是,挣扎的动作刚开始,对方已经松开,倾身在他脸颊留下柔软一吻。 很浅,很轻,像是羽毛刮过。 在那瞬,沈惊墨整个人愣在原地,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缓缓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瞳孔流露着不可置信。 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血脉逆流,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全身都在发热发烫。 沈惊墨直勾勾地看着沈歧,面具之下,对方的眼睛有喜悦闪过,更多的,是被忽视后的委屈。 宋歧双手背在身后,默默低头,活像小怨夫,仿佛刚刚的大胆都是假象。 沈惊墨手脚不协调地走向他,「你、你,你亲……做、做什么?」 宋歧看着他,十分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侧身挡住众人视线,在他手心落字。 ——墨儿,我们要成亲的事都传开了,你这么做会被说闲话的,你再喜欢谢凝,也不能当众那样做,实在、实在 让我嫉妒。 后面的字宋歧没有写出来,而是揉了揉沈惊墨手心,头偏向一边。 沈惊墨略怔,自知沈歧可能误会他行为轻浮。主动回握,压低声音:「你别误会,事出有因,以后再仔细跟你解释。」 说着轻轻晃动两人相握的手,在宋歧看过来时,嫣然一笑。 这回轮到宋歧怔愣,胸腔间醋意还未散去,却也捨不得挪开目光,痴痴地看着心上人,沈惊墨把他拉到身边也不自知。 彼时沈惊墨再看众人,眉眼间的愉悦尽数乌有,取而代之的是砭骨冷意。 他微抬下巴,那双美得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幽冷得宛若一把锋利的剑刃,直刺众人心脏。 抬手间,暗卫齐刷刷现身。 在他的指令下,原先出言不逊的几人通通被暗卫摁跪在地上,包括被沈歧重伤的两位官宦贵族。 「沈惊墨!你什么意思!」 「你怎敢这样对我们,你想造反吗!」 沈惊墨垂眸,挑唇轻笑,「你仔细看看这些暗卫都是谁家的?我造什么反?」 回嘴的人一愣,求助得看向谢凝,谢凝并未分给他丝毫目光。 旁人或许不知严帝皇后有多宠溺沈惊墨,也不知严帝册封沈惊墨护国公一事,但是他们认得暗卫们服饰上绣的皇室锦绣,那是御林卫的象徵,贴身保护皇室安危。 更有几位隐匿在人群中,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气势森冷,目光阴寒,光是站在他们身边,汗毛乍起,如置九寒,佩剑上独特的雕花,是歧王府死士。 沈惊墨从那些死士身上淡淡收回目光,「辱我脸面不要紧,但是你们欺辱沈歧,让我夫君不高兴了,便是你们罪过。」 「以下犯上,口齿不净,想来唯有打碎满口脏牙才肯涨记性。」 话音刚落,暗卫们纷纷从袖中抽出四寸长,两指宽的金尺啪啪啪掌嘴。 那些人被死死按压动弹不得,嘴周淤紫,鲜血肆淌,在一下又一下的刑罚中目眦欲裂。 沈惊墨面容含笑,搂着宋歧,轻挑宋歧碎发在指尖玩弄,慢悠悠开口,俨然一派纨绔作风。 「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受完刑后,金尺留给你们引以为戒,胆敢有下次,必千刀万剐。」落尾四字咬字阴狠决绝,令人闻之生寒。 沈惊墨全然不在乎他给别人施加的威压,眨眼间又是如沐春风,拉着沈歧离开。 转身时,手袖勐地被人拽住,沈惊墨冷眼回头,目光扫上去,谢凝一脸固执地没有松手。 沈惊墨眼底不虞的神色稍纵即逝,笑意温柔,「凝儿。」 他想走近谢凝,奈何沈歧握得紧,便放弃了。 「我今日和沈歧有要事办,不能陪你了,改日必登门道歉。」 沈惊墨试图挣脱,谢凝始终冷着脸,反而越拽越紧。 「凝儿,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是真的要去做重要的事。」 「这样凝儿,你不是喜欢万木阁的凤凰玉吗,我已经派人送到谢府了,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这下就当赔不是,但愿你能接受。」 谢凝目光一紧,凤凰玉出自万里青山,乃天地之物,夏可抵炎冬可御寒,佩戴着百病不侵,福运绵绵,其模样更是栩栩如生,精緻得过分。 不说凤凰玉是万木阁镇店之宝,万木阁里随便一样东西,普通人辛苦劳作八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一件,遑论万木阁阁主讲究心诚,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谢凝为它跑了好几趟都没能得到凤凰玉,他不敢深想沈惊墨跑了多少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给他了?还是说是特意为他…… 谢凝抬头,神色执拗地在沈惊墨腰间揉了把,抓着他莹白细长的指尖落下盈盈一吻。 「这是摸,这是亲,连这都分不明白还只知道谈情说爱,不如多读几本书,免得哪天真靠小手段进了麒麟卫,被前辈嘲笑是草包。」 谢凝冷哼一声,望着沈惊墨脸颊通红,眼神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越发得意。 第68页 天知道这个逢人就说喜欢他的傢伙,真到上手时刻,却只是轻轻搓了搓他腰间衣物,亲吻指骨也只不过是捏着他的手凑近鼻尖,别说碰到,连他的唿吸都感受不到,明明是主导者,反而满脸通红。 哪怕是被未婚夫沈歧亲,也呆愣得不像话,这么清纯羞涩,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谢凝立刻否决。 哪家小姐像他一样性子这么花,一下喜欢俩,分明是仗着一张脸蛊惑人心,胡作非为。 「别以为一块破玉就能收买我,我哥的帐我们没完。」谢凝恶狠狠地警告,不等沈惊墨回应,仓促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沈惊墨后知后觉回神,眸色渐黯,不动声色地擦拭谢凝沾染的手指。 在沈歧看过来时,迅速调整好状态,「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不狠狠收拾他们,他们就会更加不择手段的欺辱你。沈歧,你今后切莫隐忍,拿着我给你的令牌,保你性命无虞。」 沈惊墨生怕自己离开沈歧后,沈歧性子孤僻没人护着会被欺负。 仔细一想,沈歧出手向来果决狠戾,屡次为他出头,从始至终,也仅有沈歧一人,沈惊墨忍不住嘴角上扬。 「沈歧,你好威风。」 宋歧侧眸,沈惊墨已经领先他几步走到前面,眼睛亮晶晶的,「你回去收拾下,一个时辰后,书院碰面,我们一起去国寺见三殿下。」 说完,沈惊墨快步离开,眨眼没了身影。 宋歧抬手覆上面具,低声轻笑,「墨儿,国寺见。」 第55章 解开小误会 沈惊墨回府好一通梳洗打扮,算算时辰,整装待发准备前往书院,兰花适时站了出来, 「沈公子,您的朋友传信,他可能无法同行赴约了。」 沈惊墨疑惑,拆开来信,竟是沈歧亲笔,信上写着弟弟病情突然加重,性命危矣,实在不能抽身。 解释了一堆,通篇歉意。 沈歧的家境沈惊墨是知道的,病情恶化无可避免,但是这次面见的是三殿下…… 「三殿下在府上吗?」沈惊墨问。 沈歧那么仰慕三殿下,若非事出意外,一定不想失去能和三殿下共处世事的机会,他如今能做的,代沈歧向三殿下致歉。 兰花很遗憾的告诉他:「三殿下很在乎今天的日子,已经提前到国寺了。」 沈惊墨面色瞬间失血,来不及多思,备马前行,尽管兰花阻劝三殿下也没有提前多久,乘坐马车也是一样的,沈惊墨一心扑在沈歧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哪里听得进去。 长达半个时辰的路程,沈惊墨抄着近路着急忙慌,不出两刻钟,气喘吁吁出在在国寺底下。 距五月十五神庙祭过去接近半月,这两日正是荷灯还愿的日子,国寺香客众多,沈惊墨匆匆瞟了眼面前的层层阶梯,确认前方无人,快步上去的同时,低头整理仪容。 不料半途出现跟他一样赶时间的香客从上面下来,就这样擦着肩膀而过,双方都被撞歪了身子。 沈惊墨回头道歉,香客亦是回眸。 看清对方容颜,沈惊墨略感意外,「三、三殿下。」 他说话时还带着赶路的喘息,面颊潮红,额角起了层薄薄的津汗。 宋歧深邃的墨眸闪过一丝疼惜,前刻钟刚收到兰花千里传音沈公子出发紧急,策马前往国寺。 他生怕墨儿会出什么事,想着前去迎接,装作半路偶遇,不料还没走出国寺,竟撞到墨儿。 这么长的路程,墨儿仅比千里传音慢了半炷香不到,宋歧难想这一路颠簸。 「距离约定的时间尚早,何事这般着急来这?」 沈惊墨恍惚,他光顾着忧心沈歧的事,竟忘了他们和三殿下商定的时间明明是下午下学后,距离那时候还十分充裕。 宋歧见他怔愣,递出一方锦帕,一本正经开口:「是为沈歧的事么?他已提前向我说明,人命关天不来也能理解,再者墨儿挑的人,我信得过,见一面不过是认个脸罢。」 沈歧什么时候和三殿下联繫上了?沈惊墨带着疑惑去接锦帕。 宋歧忽然按住他伸过来的手,身子前倾替他点去额间细汗,在他耳边轻语。 「更何况我本身并不希望他来打搅我们。」 沈惊墨迟疑地「嗯?」了一声。 宋歧牵着他的手朝国寺走去,撇下嘴角,闷闷地说: 「墨儿口口声声说倾心于我,要与我成亲,转头竟和沈歧订下婚约,还要娶谢凝为妻,你们当众又亲又抱。」 宋歧停下脚步,神色说得上委屈,「我吃醋了。」 沈惊墨心里咯噔一声。 他沉默地看宋歧,思绪良多,片刻后,紧了紧手袖,半带轻笑道:「殿下真是个小吃货。」 宋歧眸色黯然,他情绪除了有意外露,向来隐藏得极好,这次却悄然红了眼眶,整个人颇为沉闷。 沈惊墨轻抿薄唇,自那次和沈歧吐露心声后,他对过去早已释怀,若撒撒小谎能博得三殿下高兴,为了沈歧,这倒没什么。 「三殿下真是不明白人家心意,我都使激将法了,您还无动于衷,若是殿下亲自出面,把会娶墨儿的消息公布天下,告诉别人您喜欢墨儿,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沈惊墨娇嗔:「我看您才不会吃醋,分明是不在意我。」动作上却揽紧宋歧胳膊,笑容明朗。 第69页 宋歧相当受用,「真的可以公布吗?」 沈惊墨用力点头,心里暗道:空口无凭,三殿下喜欢沈惊墨,怕是只有傻子才信。 他故作受宠若惊,「我就知道三殿下最好了,在我身边藏死士,今上午被同窗欺负,教训那帮人时,我可发现他们了,殿下不许说谎。」 宋歧没有多思,十分坦诚道:「边境余孽藏入中原者颇多,沈老将军当初直捣他们老巢,墨儿是沈老将军之子,唯恐他们报復到你身上。王府死士以一敌百,在你身边留几个我也放心。今后若要去危险的地方定要叫上我,谨防小人,切莫独行,尤其是暗市。」 宋歧说话如老父亲般语重心长,沈惊墨当头一愣。 上一世,宋歧派人跟踪他,分明是听信小人馋言,怀疑他会泄露军中机密;刚刚有意提起死士,亦是因为昨日书房偷听被逮现行,三殿下口口声声说信他,私底下却派人跟踪。 到此刻,心里多少有些刺挠。 可三殿下这时说的有理有据,不久前陛下也曾私底下提醒他当心入境余孽,赏赐的八百御林卫可多拨一些贴身护卫。 沈惊墨看不出宋歧有任何撒谎纰漏,索性不在思考,背着双手走到前头。 宋歧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心情愉悦。 接下来几日香客众多,神庙祭之后,陆续有人还愿。 沈惊墨自是其中一员,不然也不会因三殿下一句给沈歧求个好签答应下来。 神庙祭那日,他荷灯里许的愿望是想要厌恶他的人少一点,再来一个能够知他冷暖毫无顾忌选择他的友人,上天真的显灵,把沈歧送到他身边。 沈惊墨对着佛像虔诚三叩九拜,祈祷沈歧一切安好,家人平安。 他顺道向主持要了两张黄符,执硃砂作起平安符。 幼时爹爹娘亲出征前都会请人作符,而后远赴边关,唯独留下他。他哪里愿意,撒娇哭闹。 大哥二哥告诉他,小么也有任务,还是个很重要的任务。他需要跟着大师学画平安符,祈佑将士们平安归来,而后守好将军府方圆百里,守好母亲忧心的济善祠。 励志颠沛流离的难民有家可归,街边乞讨的荒民有食果腹,游荡南北的学子有书可读。 待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自是将士们凯旋,他们家人团聚之日。 他做了一年又一年,当初歪八扭曲艰难复杂的平安符到如今闭着眼睛都能熟练的画出来,济善祠接济的人也越来越多。 然而这世间,家人的影子已经无法捕捉了…… 沈惊墨出神地想,手中平安符不知不觉中已成型。 他把它们封入锦囊,看着手里的东西,陷入深深的沉思,一个给沈歧,这另一个、 沈惊墨侧眸望向外面,这一瞥,眼中不禁多了几分讶异。 宋歧手里端着神兽鼎炉,鼎炉中是一串白玉菩提,正举着它一遍一遍过香,瞧他朝这边走来,脸上绽开温和的笑。 沈惊墨不失礼仪的点头,隔着一段距离,拿着锦囊过香。 期间,沈惊墨的目光有意无意朝宋歧那边飘去。 据他所知,宋歧性子倨傲沾点自负,崇尚实力,从不信神佛鬼怪;如今言行举止,待他待事,却与上一世大不一样,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宋歧了,就好像从未深入了解过他。 「墨儿这个是特意给我的做吗?」宋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沈惊墨下意识想否定,对上宋歧隐含期待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摊开手心递出一个锦囊。 宋歧笑吟吟伸手,满足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指尖相触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取走锦囊,握住沈惊墨的手,「蹭地」一声,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白玉菩提戴上了沈惊墨手腕。 宋歧顺势取走了锦囊别在腰间,又取走另一个锦囊别在沈惊墨腰封上。 「今日求的签运不是很好,墨儿要记得天天戴在身上,避灾挡邪。」宋歧生怕他再捐出去,再三强调。 「这……」沈惊墨望着手上的白玉菩提,珠子呈着羊脂玉般的色泽,质地光滑润泽,凑近了,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中间缀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貔貅,不免有几分可爱。 「殿下几时开始信这些了?」 宋歧手中动作一顿,抬眼同他对视,目光幽深似潭,沉默良久,似乎真的在回忆,往日凌厉的眼睛逐渐柔软,似是动容。 在沈惊墨以为他会给出答案时,宋歧牵着他的手来到瑶池。 着眼快到六月,瑶池的荷花早早竞相绽放,池边赏花的多是青年才俊,知己邻友,情投意合的锦绣佳人,他们或系红结,或提笔字画,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宋歧不知从哪招来一叶小船,两人相继上船前往瑶池中心。 暖阳日上,水植搭建的露天盖被遮天蔽日,撒下斑驳光影,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沈惊墨斜倚船头,撒着苗籽,一手执笔作画,悠然自得,却也难免心生遗憾。 这原是想和沈歧一起的,国寺会晤三殿下后,若时间充裕,正好应景赏花,与沈歧玩个痛快。 而现在,尚不知沈歧那边情况怎么样,弟弟病情有好转么? 「沈歧那边我派了御医过去,令弟病情已经安抚下来了,他晚点过来。」 第70页 宋歧端着东西从船屋里出来,在沈惊墨旁边坐下,指腹点上沈惊墨额头,揉开微锁的眉心,怨怼道:「跟我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别人。」 心思被戳破,沈惊墨讶然宋歧怎么知道他此刻所忧,「殿下何时与沈歧联繫上了?」 宋歧哪敢坦白,「不提他,墨儿先尝尝,刚出锅的莲子汤。」说着,殷情地摆上汤盅。 随着他揭盖的动作,沈惊墨心跳跟着漏了半拍,望着深紫色黢黑飘着浮粉的汤底,沈惊墨倒吸一口冷气: 「我是担忧朋友情况,又不是思念情人犯了什么七出之罪,殿下不至于药死我吧?」 第56章 墨儿凶凶威胁,娇娇三殿下秒变哭包 宋歧明显一愣,后知后觉理解他的意思,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不是的,墨儿,我都是按正常步骤煮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它不该是这个颜色么?」 饶是随便询问一个人,都知道汤底应是鲜亮绵密,闻之飘香,这种深色确实少见,可仔细回顾书中步骤,宋歧敢肯定没有出错。 宋歧顿悟,一定是熬煮过程出了问题,他去接墨儿,和墨儿在大堂敬拜的过程中,有人对他的汤做了手脚。 宋歧面色严肃,吩咐暗卫取来银针试毒。 很是奇怪,连换三根银针,没有任何变化。 「此人不容小觑。」宋歧神色凝重,能从他的人眼皮子底下潜入这里,并在他的汤里下一种奇毒,宋歧警惕道:「墨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上岸。」 宋歧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催促沈惊墨到船屋里躲躲。 只见沈惊墨气定神闲地用汤匙搅了搅莲子汤。 「墨儿别碰它,这毒未曾见过,唯恐毒性剧烈。」 沈惊墨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起身朝船屋走去,宋歧跟在后面。 船屋里架着铜炉,铜炉上一座白陶煮锅,开水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传开。 沈惊墨凑近用汤勺划了两圈,沿着锅底打捞,捞出两个铁汤宠,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回头看看宋歧严肃紧张的神色,唇角的笑意再忍不住。 宋歧不明所以,「墨儿,怎么了?」 「你汤里面放了藕,又放铁汤宠,它不变色谁变色,下次煲汤前,滴点白醋就好了。」 宋歧深感意外,「所以说它没毒?」 「你放了?」沈惊墨盛出一小碗,吹凉了餵进嘴里。 「墨儿别、」宋歧出声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沈惊墨尝过宋歧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这次也没抱希望,临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尝过之后诓骗他汤好喝,骗宋歧也尝尝。 出乎沈惊墨意料,这次的莲子汤是真的好喝,藕块也在这分钟耽误下炖得软糯粉烂。 「好喝。」沈惊墨没有吝啬夸奖,转身寻找小碗打算给宋歧也盛一碗,宋歧已经就着他的碗尝了起来。 「墨儿喜欢就好,这里还有很多。」宋歧把碗递了回去,同时舀了小勺餵到沈惊墨嘴边,「小心烫。」 东西都到嘴边了,沈惊墨自然不好推拒,小口抿进嘴里。 宋歧哄孩子似的给他支了张小桌子,小凳子,放了些糖果和其它小玩意,「墨儿坐这慢慢喝,待会儿尝尝我给你做的小丸子。」 「殿下还会做丸子?」沈惊墨这才注意到船屋里的布局,不惊诧异。 空间还算宽阔,有灶、炉、锅、盆,大水缸、一些常用的厨具,案台上摆着一排排切好的面剂子,还有一碟子馅料。 走进了,便能看到闲置的架子上已经有几个搓好的肉丸,它们外形是小狗,黑色的米面点上眼睛和鼻子,有两只还吐露小舌头。 因皮薄,每只都白里透粉,整体可可爱爱。 「你做的?殿下也喜欢做这些?」 沈惊墨瞅瞅肉丸,又瞅瞅宋歧,一时不敢相信从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冷面无情的歧王殿下,不仅会做羹汤,还会整这些小玩意,传出去,别人都会认为是危言耸听。 宋歧点头,「墨儿若是晚点到,就能吃到现成的了。」 沈惊墨感觉遇到了知己,一双眼睛发光发亮,捞起袖子净手,「吃它们哪有做它们快乐,我与你一起做,正好让殿下也尝尝我的手艺。」 说话间,沈惊墨已经开始挑拣食材,还不忘询问宋歧想吃什么。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墨儿真心实意对他笑,跟他好好说话,宋歧整个人都高兴迷煳了,情绪逐渐上头,喉间泛哽,眼眶一热,大滴泪珠滴到地上,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哪还回答得了问题。 沈惊墨没得到回应疑惑回头,宋歧连忙拿过案台上的食谱,匆匆翻页,泪水让视线模煳不清,他只得随便挑了一页递给沈惊墨。 沈惊墨扫了眼,不确信地又扫了眼。 书上批註着几行小字,写得竟是他忌口的东西,又能用什么食材代替它们,方能使味道不变。 沈惊墨略带迟疑地抬头,宋歧正因他半天没接过食谱也疑惑抬眸,一双殷红的眼睛暴露在他面前,眼底水雾泛滥,乌黑的睫羽上沾着星星泪珠。 「你怎么了?」沈惊墨顾不上书上的文字怎么回事,连忙上前查看,因为宋歧在他问完后,泪水开始不受控制。 「没、没事,面粉进眼睛里了,过会儿就好了。」宋歧淡然笑道,殊不知眼睛红得吓人。 第71页 沈惊墨拿着绢帕替他拭泪,进行好一通检查。 他越是体贴,宋歧的情绪越难安抚下去,顺着内心强烈的欲望,双手揽住沈惊墨腰肢,头埋在他颈窝,压抑地流着泪。 沈惊墨哪经歷过这种场面,任由宋歧强势地抱着,勒得他腰窝疼。 「三殿下,你松点手,我快唿吸不过来了,实在难受的话,我们上岸让郎中瞧瞧,眼睛耽误不得。」 闻言,宋歧松了点手。 沈惊墨艰难地从他手底下脱身,扳过宋歧的脸想看看有多严重。 两人面对面,宋歧的眼睛泛着红血丝,难受的耷拉着,神情恹恹。 「怎么会这样?」沈惊墨拇指扒拉宋歧脸颊,小声嘟囔。 宋歧可怜兮兮摇头。 「我去找郎中,你先好好……唔」 沈惊墨话未说完,宋歧突然歪头在他唇瓣轻啄了一下,沈惊墨勐地后退一大步,手指捂着唇,面色惊愕。 罪魁祸首笑得狡黠,「沈歧亲了你抱了你,我不能没有。」 「你装的!」沈惊墨恼羞成怒。 自己在沈惊墨心中的分量,宋歧不敢赌,心虚地瞥他一眼,转身擀起面皮,恰到好处的示弱: 「刚刚是真的很疼。」 对比宋歧以往的性子,剑穿臂膀都不会落一滴泪的人,确实不会轻易喊疼流泪,沈惊墨没再继续追究。 只是他今日言行…… 沈惊墨望着宋歧背影,心中又起了另一层疑问。 谢凝能用假人皮仿出谢望轩的样子,宋歧会不会也…… 「你戏弄我你会死。」沈惊墨这一句出于警告,无论什么情况下。 宋歧明显嗅到了不对劲,心中不免失落,在墨儿心中,他果真不占丁点分量,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怀疑了。 他回头深深望着沈惊墨,嗓音喑哑,「真的疼,心疼,墨儿,今天能不能不要不理我,就当…就当我们是朋友……」 「你现在这么凶,我不给你做小羊羔了,你吃小老虎饭糰。」 宋歧带着傲娇地哼了一声,照着食谱开始做,生怕沈惊墨转身走人,时不时回头偷瞄,眼眶酸涩,连忙转过去抹泪。 「殿下小时候也很爱哭鼻子吗?」沈惊墨上前搭把手。 他从怀里拿出一卷干净的锦绢,亲自为宋歧拭泪。 现在的宋歧已经和上一世联繫不起来了,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件事,没有成亲,宋歧也没有憎恨他。 这一世的宋歧待他很好,他呢,屡次冷脸拒绝,诓骗他,利用他。 他和那个宋歧,谁对谁错,不是三言两语能扯得清楚,他不该把过去的恩怨牵扯到这个无辜的人身上,他们不一样。 「三殿下与外界传闻不同,很可爱。」沈惊墨笑着问:「殿下想吃甜糕吗?核桃粉做的。」 宋歧勐地侧头,「我想吃墨儿做的。」 沈惊墨点头,「可以。」 「我想和墨儿一起做。」 「好。」 …… 昨日一过,沈惊墨已经预料到外界会怎么谣传他了,花花公子,脚踏三条船,风流纨绔…… 名声大噪,可惜都是不好听的。 沈惊墨没有管,他在等,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就这样过了两日,麒麟卫考核公布第四项考核,武试——学子需要拜武学师父,考核当日,击败师父,适时酌情过关,时限十五天。 十五天之后,也是第三项考核验收的日子,因第三项考核要求苛刻,赌性大,学院允许学子们教导教育落后,贫寒学子的同时,也可以选择自己拜师。 考核当日,是让自身教导的贫寒学子考试,或者本人亲自考试,二选其一。 若是本人的话,试题会以他们拜的师父的水平来出,题会有一定难度。 他们能拜的师父也有规定,只允许从评卷夫子中挑选。 学子们盲猜会有一定透题性,大部分选择自己拜师参与考核,几位夫子中,很多人选择了最为年轻,极好说话,学术造诣颇深的千澈,同时争着抢着让他也做他们第四项考核的师父。 不出半日,拜师贴满了。 千澈本人并不想收徒,他来这,完全是为了报答恩师。 再者,千澈学术精益,武艺略显一般,到了擂台上,前两个还好,后面这么多徒弟,精疲力尽,恐怕只有挨打的份。 千澈不得已道自己只收两个学子为徒,并为关门弟子,末时三刻开始竞选。 时间不过一刻,大殿已经人满为患。 沈惊墨受千澈邀请,帮他参谋,沈惊墨没有拒绝。 到了大殿,找到评鑑席,手执书卷安安静静地看起来,挑了几个很有意义的地方,稍做修改,当做试题。 他批註的专注,全然不知有人靠近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目光轻蔑, 「临时抱佛脚可没有用。」 第57章 沈惊墨,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惊墨抬眼,凝视对方片刻,语气平和:「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你是真没用。」 被他这样轻描淡写一讽刺,对方气得脸色涨红,指着他道: 「至少比你好,沈惊墨,你的麒麟卫名额怎么得到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装什么?在座的哪个能力不比你强?」 他们见不得小人得志,沈惊墨明明拥有学院保底名额,仍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跑过来炫耀,尤其想到沈惊墨以往成绩平平无奇,偶尔还会垫底,心中火气更大了。 第72页 面对他们的愤怒,沈惊墨支着下巴笑得一脸无害,「你那么强还来这争着当孙子干嘛?」 一句话得罪的可不止他,一些不明所以的围观学友也被骂进去了。第三、第四项考核已经够变态够焦虑,还有人落井下石,任谁都有火气。 「大家都是抱着求学的心思来的,沈学友何必这般贬低我们,若是按实力,莫说麒麟卫,恐怕千澈老师的眼你都入不了。」 沈惊墨看着说话的人,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很是无辜道: 「我在这看我的书,寻衅滋事的是你们,还有,能不能入千澈老师的眼跟我有很大关系吗?我的老师是温老。」 「我还是关门弟子哦。」沈惊墨笑盈盈好言相劝:「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还是另拜他师,别到时候发现不如我,可没地方哭。」 他一把抽回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众人脸色跟吃了黄连一样臭,当即有「伸张正义」的人站出来, 「第一项考核也许是恰巧撞到你擅长的点,第二项考核你全靠着沈歧保过,他行事卑鄙,与太子比擂时作弊,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胜之不武,谁知道你们考核时有没有用呢?」 沈惊墨嘴角笑意凝结,他冷冷抬眸。 说话的人衣着光鲜亮丽,头戴华冠,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般人没有的贵气,淡然笑道:「我说的对吗?沈学友,或者,咱们未来的济善祠夫人。」 「夫人眼光真是独到,无论是麒麟卫名额,还是济善祠大人的青睐,最不起眼却又是最为厉害的东西,都被你拿到了。」 这两日,书院隐隐有传沈歧是济善祠背后东家一事,大家只当是整蛊沈惊墨和沈歧的谣言,可当这话从方齐贤嘴里说出来,那就有几分信度了。 方齐贤父亲乃朝中命官,与太子同党,身份尊贵,知道许多朝中不能外传的秘密。 在他面前,沈惊墨宛如跳樑小丑。 「方少爷说的是真的吗?」 「方少爷说的还能有假?沈惊墨常年混在乞丐堆,出入济善祠就同回家一样,知道沈歧是济善祠东家不足为奇。」 「我说沈歧性子古怪难以相处,沈惊墨为何要凑上去同他结交,原来是这样。这阵子穿金戴银,又是皇家御林卫的,没少被淦吧。」 「这两日沈歧怎么没同你一路了?是不是后面坏了,伺候不了他,被嫌弃啦?」 「……」 方齐贤招唿众人安静,「行了行了,他们都到陛下面前定亲议婚了,前途光明着呢,你们再乱说,小心某人狗仗人势,你们可要被扇巴掌了。」 「知道就好。」一直保持沉默的沈惊墨突然出声,手拿书卷毫不客气地扇他脸上,「丑东西,脏我眼睛了。」 这一下力度不小,方齐贤扇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沈惊墨又把目光放到对他口出污言的人身上,「上一个对我这么说话的人前两日才被打烂嘴巴,你这么嚣张,这么想引起我的注意,很缺男人?」 经他一提,不日前,沈惊墨用金尺打烂贵家公子嘴脸的事歷歷在目,如今连方齐贤都敢打—— 那人不免有几分犯憷,眼神慌张,支支吾吾憋不出一个字。 「过来。」沈惊墨冷冷命令道。 对于他的要求,对方哪敢不从,迟疑了会儿,慢吞吞走过去,站定后没敢抬头看沈惊墨一眼。 沈惊墨用打过方齐贤的书卷抬起他下颌,让他抬起视线。 那人被迫看到了沈惊墨的脸庞,顿时惊恐得瞪大双目,面色灰白。 看着他的反应,沈惊墨勾唇笑了,「叫什么名字?」 「尹、尹文州。」 沈惊墨点点头,「倒是有几分姿色,文州是想伺候一个人,还是一堆人?」 尹文州「刷地」面色惨白,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再傻也明白沈惊墨的意思,他不敢说话,认命地低头。 「我不喜欢穿得多的玩物。」 尹文州屈辱地解开腰间束带。 「而你,做玩物还不够格,从小侍当起吧。」沈惊墨指了指肩,甩出一块玉,「捏舒服了,再赏一座庄子。」 一二再再而三的被羞辱,尹文州再憋不住怒火,他的家族不是很大,该有的声望却也是普通家族比不了的。 沈惊墨这般侮辱他,尹文州接住玉,愤恨地抬头,「我尹文州就是死!被其他人淦死,死在大家面前,也不会——」 尹文州恨恨地把手中玉亮在众学友面前,作势要摔碎它,乍一瞥,他的动作顿住了,再仔细辨别,惊愕抬头。 这、这是新国公府名下的地契令! 近半月,严帝以东城前朝遗蹟为中心,向外扩充三条城街,建新国公府,聘用的全是江湖能工巧匠,朝廷作监亲自监工,万分重视。 东城全是黄金街道,新修的三条,条条通往皇宫,新国公如此被器重,他爹作为建设国公府督工中的一员,没少为此想发愁。 此事做得不好会掉脑袋,做好了平步青云,为了傍上这位大人,他爹没少发愁…… 沈惊墨敬他有几分骨气,伸手要回地契令,「既然这么不识时务,满足你。」 「等等!小的话还没说完。」 尹文州一手搭上沈惊墨的手,一边把地契令藏进怀中,握着拳头信誓旦旦: 「苍天在上,从今日起小人唯沈大人马首是瞻,我尹文州就是死,被其他人淦死,死在大家面前,也不会背叛沈大人!」 第73页 说完,呲着大牙脱去外袍,上前为沈惊墨捏肩捶背。 围得近的学友从同情他,逐渐变为羡慕,再在他傻乐呵,神气十足的神情中,演变为嫉妒。 他们也想同沈惊墨搭两句话,皆被尹文州无情驱赶,「去去去!沈大人要看书。」 彼时再有不满的声音,都歇了下去,方齐贤被冷落在外围,他清楚沈惊墨的身份,清楚他背后有谁在撑台,纵使有恨,也不敢贸然上前,心中暗暗起了歹毒的计划。 沈惊墨,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 千澈姗姗来迟,大家都是为他而来,他一出场,自然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方齐贤最先看到他,顶着肿胀的脸殷情向千澈问好,主动接过千澈手里的书。 千澈象徵性询问他脸上的伤,方齐贤夸张的笑着搪塞过去,声音小,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只见他们有说有笑,好似很是相熟。 二人从人群中穿过,路过沈惊墨时,方齐贤回以挑衅的笑。 「沈学友,适才多有得罪,不过,我们的考试就要开始了,你不屑于做千澈老师的徒弟,此时还坐在这里不合适吧?」 「或者说,你作为第一,第二项考核的佼佼者,认为千澈老师没有资格收徒,想来砸场子?」 方齐贤忍着疼痛说完一番话。 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千澈在文学造诣有些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得罪他,无异于得罪整个文坛,遑论他还拥有济善祠管理权,麒麟卫特邀鉴席师。 尹文州对沈惊墨是忠心耿耿,生怕他家大人被讨伐,正欲指责,沈惊墨拦了下来, 「有没有资格做千澈老师的学子,不是你一句话能决定的,但是我说你做不成你就做不成。」 方齐贤不以为意,「沈学友这么说,不会是自知成不了千澈老师的学子,恼羞成怒轻视老师,轻视大家吧?」 沈惊墨没发话,尹文州首先忍不了了,「废话多说没有意思,大家一起答卷,待老师阅卷后,有没有资格,一目了然!」 方齐贤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沈学友如此相信自己的运气,我们拭目以待喽。」 尹文州义愤填膺辩驳:「沈大人,证明给他看,我相信你能哐哐打他的脸!我倾家荡产下注赌您赢!」 「哦,那你输了。」沈惊墨面无表情道。 「嗯?」尹文州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学友的笑声却清晰地提醒他,沈惊墨已经亲口认输,纷纷下注赌方齐贤赢。 不排除第一,第二项考核沈惊墨占了运气,若沈大人真没比过方齐贤,确实丢脸。 尹文州恨自己口快,对上沈惊墨哀怨的眸子,略显心虚地挠头,仍强壮镇定道:「呸呸呸,哪有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的。」 他凑近沈惊墨耳边,小声说:「沈大人待会儿可以抄我的,我叫我的兄弟们不写,再让眼神好的偷瞄方齐贤的卷,相信小的,一定保您过。」 沈惊墨挑眉。 尹文州拍拍胸脯,很是义气。他不懂沈惊墨看他的眼神,似乎是三分不可思议中夹杂两分怜爱,五分看弱智的同情? 尹文州还想说什么,千澈走了过来,很是恭敬地道:「沈老师久等,学生路上耽误,望老师见谅。」 第58章 他们之中,他骂得最脏 沈惊墨笑着摇头,「距离正式考核还有会儿,哪来耽误一说。」 千澈拱手作揖,「老师已至,学生未到,那便算晚。 他把该有的规矩全部做到位,还想和老师多寒暄会儿,尹文州已经从震惊中回神,哭哭啼啼插到两人中间充当显眼包。 「千澈老师您终于来了!您一定要为沈大人做主啊。」 千澈投以疑惑。 尹文州叽里哌啦夸大言辞把刚刚发生的事重述,指着方齐贤道: 「他闹得最凶,您没来前,他煽风点火,带着其他人欺负手无寸铁,孤立无援的沈大人。」 「看看,沈大人的书都被他打烂了。」尹文州抹着并不存在的泪,拉着千澈衣袖哀嚎:「千澈老师,您一定要管管他!」 「一派胡言!」方齐贤指着自己的脸,「你是瞎了吗?到底谁动手,你仔细问问其他人。」 尹文州委屈,「千澈老师您看他,当您的面他都敢凶我们,私底下指不定要怎么欺负沈大人,人家好怕怕。」 千澈抬手制止他,眉间微蹙,「这件事我会亲自弄清楚,我千澈不收德行有亏之辈。」 他向来温润的容颜露出少有的厉色,「现在,请你们回去。至于耽误你们的时间,事后会有一定补偿。」 众学子才从震惊中回神,听千澈这么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如何是好。 沈惊墨拉过千澈,低声交谈:「倒不至于至此,我与他们的恩怨我心中有数。你身处朝廷水深火热,他们背后多有世族撑着,今日这般不留情面,日后同阵营尚好,唯恐有心人使绊子。」 「要知你是第三项考核评鑑夫子,我定不会麻烦你,考核一事,我再找其他人,我自己考也行,你且安心收徒,不必忧心我。」 千澈不高兴,「此次专门为老师而来,若老师不要我,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千澈开始捯饬身上的东西,真就一副撒手走人的样子。 第74页 沈惊墨哑言。 妥协道:「罢了罢了,适才闹剧我也有拱火,考核继续,你且看着来,今后他们都是为你所用,切莫流落人才。」 千澈气不过,「老师您!」 沈惊墨推推他,婉言笑道:「想来没有多少人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参与考核,走个过场也好,省得今日过后因这件小事坏了名声。若现在继续,我留在这给你当参谋。」 退让到这一步,千澈心中再有不满,也被最后一句话一扫阴霾,当即应下。 面对众学子,千澈脸色凌厉,是从未有过的怒色,「老师仁厚,愿意给大家一次考核机会,作为学生,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有冒犯老师者道歉,少一人,所有人考核作罢。」 下面窸窸窣窣传来一阵躁动,学生们震惊之余,也清楚的明白,台上是千澈,年纪轻轻得圣上赏识,名扬天下,又是济善祠管理者,纵使得不到麒麟卫名额,能入他门下,足矣家族辉煌。 而沈惊墨手中有国公府地契令,认识济善祠东家大人,千澈口口声声唤他老师,身份自是不同往日。 一番摸索下来,无一人离开,有识趣者主动致歉。 方齐贤亦是聪明人,得罪千澈,无异于得罪整个大庆文坛,心中再愤懑,也当着众人的面,硬着头皮不情不愿鞠躬。 千澈单拎他出来,「我看方公子表情不满,想来是没有意识到错误,既然大家不是真心悔过,考核也没必要继续。」 方齐贤抬头,同千澈对视,暗暗较劲。 半晌,终是屈于地位悬殊,赔着笑脸,客客气气同沈惊墨道歉。 「是我口不择言,多有冒犯,还望学友大度,原谅我等无礼。」 他眼睛紧紧盯着沈惊墨的脸,脸上一派恭敬,心里却在不断构想他的险恶计划。 千澈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大庆以尊师重道为崇,敢对老师出言不逊,动手者,在下可没胆子收。」 「请你离开。」 千澈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不喜这个人,自以为是的伪装,殊不知小心思全写在眼睛里。 方齐贤愕然,心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敢这样对我!」 尹文州抢答:「不知道。」 他极有眼力见地指使方才辱骂过沈惊墨的学把他架出去。 「放手!放开我!」 方齐贤被几人拖着向外走去,还在叫嚷。 尹文州哐嘡关上门,拍拍手感慨:「该走的都走了,清净了。」 他笑嘻嘻看向沈惊墨,在对上沈惊墨波澜不惊的目光时,尹文州心虚地搓了搓鼻。 他们之中,他骂得最脏。 好在沈大人没有追究,半刻钟后,千澈分发硃卷。 一个时辰后,千澈收回硃卷,分发每人一张白纸,口述议辩题,学子发言,最后写于书面上交,发言者会有额外加分。 听到规则,学子们心中纠结,究竟是让大家都听到自己的观点加分,还是沉默不言,将心中想法尽数写在白纸上,交一份完美的书面。 直到听到千澈出的题,大家心中疑虑瞬间消失,悟性大的对题目已经有了大概的见解。 千澈出的议辩题,表面考察文学功底,实际与济善祠,百姓发展,为人处世挂钩,若此时的回答能得千澈认可,极有可能被千澈记住,有一定机率进入济善祠入职,前途不可限量。 当第一题念完,其他人埋头苦思,尹文州激动地哐哐拍桌,看着沈惊墨急得说不出半个字。 千澈所念的题,正是沈惊墨刚刚在书卷上做的批註。 老师的老师,又是出题人,这算什么输,赢麻了! 然令他真正亢奋的,是沈大人看书批註时并没有刻意迴避他。 做沈大人的小跟班真好哇!沈大人还会透题耶o(^^o)! 尹文州更加坚定了追随沈大人的决心,完全忘了先前自己那为数不多的骨气。 只是他制造的动静实在过大,惹来其他学友的不满。 尹文州毫不在意,「千澈老师,我有见解。」 千澈点头应允下,哗哗一通侃侃而谈。 沈惊墨出题时,会在书边批註上自己的目的看法与观点。 尹文州行事顽劣却并非等闲之辈,沈惊墨看书时,他替他捏着肩,眼睛也会顺着看下来,同时跟着一起思考。 结合沈大人的观点,查缺补漏,尹文州开口直接惊艷众人,把考场推入沉默。 千澈缓了片刻,眼中颇为赞许,凑到沈惊墨耳边,「沈老师,他的思路清晰有理,内容丰富饱满,主要是与您的观点出入甚近,仅思考片刻,得如此结论,学生惭愧。」 沈惊墨笑着回:「你且按你的节奏来,多探探底,若是合适,再收也不迟。」 千澈点头,问下尹文州名字,议辩继续。 议辩过程中,多是千澈与各学子们互动,遇到难解歧义较大的观点,沈惊墨则会给出中肯的指导及解释。 议辩接近后期,沈惊墨悄声离场。 出来后冷不防撞上谢凝,谢凝倚着墙面,瞧他出来,刚起身又靠了回去,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沈惊墨止步不前,一副欲言又止,随时想离开的模样,惹得谢凝压下去的火气蹭蹭上涨,「水性杨花。」 第75页 沈惊墨心中瞭然,谢凝一定听到了里面的全过程。略微思忖,朝他走了过去,「凝儿是在特意等我吗?」 沈惊墨笑道:「出来就能看到你,很开心。」 「没、没有,你、你想多了。」谢凝耳根腾起一抹可疑地薄红,「走累了,在这歇歇。」 谢凝说完,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向他解释,生气地补充:「要你管!」 沈惊墨从他揉腿的动作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凝儿,我想学千面术。」 谢凝一怔,沈惊墨不紧不慢道:「那小玩意挺有意思的,若是我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变成凝儿喜欢的模样,凝儿会不会……」 沈惊墨及时停嘴,桃花眸闪了闪,眼底氤氲雾气,「其实是不想你兄长讨厌我了,当初怪我一时冲动,对他下了狠手,现在我知道错了,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我易容成别人的样子,你兄长见了我,也许不会很生气。凝儿,你教教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沈惊墨低低哀求,自己都没有察觉,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底溢出,沿着脸颊融入乌髮之中。 谢凝心中动容,作为局外人,从前过往,兄长如何对待沈惊墨,他心里最为清楚。定是哥哥说话又不过头脑,出言不逊,逼急了兔子。 「教你就是了。」 他答应的这般利落,沈惊墨率先反应竟是诧异,随即嘴角勾起浅淡笑意:「谢谢。」 谢凝轻哼,别过脸,「这是看在你上次给我凤凰玉,帮过我的份上,我才答应的,你若是去了惹兄长生气,我还是不会让你好过。」 「不会。」沈惊墨保证道。 谢凝这才堪堪回头,声音小了许多,「如果没事的话,现在跟我到谢府,我有话跟你说。」 第59章 危!步入险境 谢凝只差把不许拒绝四个说出来了。 沈惊墨敛了敛眸,略显为难:「这不好吧,还没娶你过门,实在不合规矩,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 谢凝打断道:「要你来就来,不来的话,你也别想学什么千面术了。」 沈惊墨暗暗忖度,千面术对他很重要。 这一世,他和谢凝矛盾再大,也只因谢望轩引起,如今背后又有严帝皇后撑腰,谢凝理应不会太过分。 「好,但是我晚些时辰要进宫,可能陪不了你太久。」 谢凝莫名松了口气,「不会耽误。」 沈惊墨点头,同他离开学院。 一路上保持警惕,去了才知,是一场答谢聚宴。 谢凝是重情义之人,两小无猜的挚友重病卧床,热暑惧寒,半年来寻遍名医无果。 凤凰玉拥有驱寒功效,寓意也好,传闻拥有过它的重病病人没一个不是起死回生。 穷途末路,谢凝不得已把希望寄托在它身上,屡次去求万木阁阁主,次次败兴而归。 而前几日,沈惊墨竟将凤凰玉给他,还请的有江湖术士,好友的身体已经在一天天好转了。 除了血脉至亲,谢凝最在意的人莫过于这位好友,心中大石头放下,谢凝终是缓了态度,同好友以药膳代酒,发自内心对沈惊墨道谢。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气氛融洽,沈惊墨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些许。 从去国寺那天起,他就再没见到过沈歧…… 不光沈歧,就连三殿下也不见了。 期间只收到一封书信,多是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末尾落笔沈歧已到他手底下任职,恐得耽误月余,勿找,勿念。 事发突然,没有说是做什么事,归期尚不明确,尤其是一想到此生也许再无见面的可能,沈惊墨心中更觉失落。 只是此时他尚不知,再见面时,会给他怎样的打击…… 一场餐宴吃的心不在焉,沈惊墨心里揣着事,寻了藉口匆匆离开。 接下来几天,在学院过得也算自在。 与方齐贤发生口角当日,他进宫向严帝不经意间吐露学院的不愉快,严帝在他离开后火速彻查,狠狠处罚了那些人的家族。 钟阁士也奉三殿下命令在学院照看他。 背景有三殿下,严帝纵容,那些人想掀再大的风雨,有心无胆。 沈惊墨平日里除了跟谢凝学千面术,解答几个向他讨教问题的学友,多是独自习武,为第四项考核做准备。 这日,他正打算去练剑,在无人的小道,方齐贤拦住了他的去路。 千澈收徒那日闹得纠纷,严帝打压得最厉害的莫属方家。 方老爷官职大降三级,方齐贤亦被严帝赏了三十棍罚,谴往北林庙思过一年,属实是杀鸡儆猴。 静了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上了。 只是经歷了太多太多的挑衅与辱骂,目的也算达成,沈惊墨已经疲倦,不愿同他废话,转身离开。 方齐贤走路一颠一簸,脸上充满罪恶的神色却是越发精神鲜明。 「想不想知道沈歧去哪了?」 沈惊墨顿了顿,没有理会,继续前行。 「你若是不去救他!他可要死喽~」 沈惊墨回眸,冷冷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滚回北林庙好好待着,你将会死。」 见沈惊墨不信,方齐贤眼底闪过明显的紧张,转而笑意猖獗, 「沈惊墨,我是在通知你,鸿雁街乌月巷三十号商铺,三刻钟内赶不到,沈歧可就要惨死在那里了。」 第76页 他比划出抽象的动作,「一刀一刀,剥皮断骨,痛不欲生,啧啧,我都不忍直视。」 话音未落,突然而起的凌风犹如尖刀刮过脸颊,方齐贤只觉窒息。 沈惊墨掐着他的脖子,试图在他脸上找出玩笑与欺骗。 方齐贤面色潮红,吐气困难,若是再施加点力度,足矣取他性命。 方齐贤却无半分惧色,依旧嚣张。 「忘了告诉你,我、我来通知你,已、已经用了两、两刻钟。」 他直视沈惊墨眼眸,眼底闪烁毫不掩饰的毒辣和幸灾乐祸。 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那种来自炼狱的邪恶如虫蚁啃噬肌肤,沈惊墨没由来的心悸,终是发力狠狠将他甩在一边。 「沈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死!」 沈惊墨命暗卫扣留方齐贤,他则加快脚程赶往方齐贤说的地点。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方齐贤扶着墙根勐咳出一大口鲜血,借着爬起来的动作,挥甩手袖,暗卫反应过来时已经中了他的毒粉,双双晕倒。 方齐贤抹掉嘴边鲜血,眼神阴狠,嗤笑出声,「贱人,落到他们手里,能留你全尸都算痴心妄想。」 * 方齐贤给的地址隶属暗市地界,此处鱼龙混杂,各大恶势力盘踞,典型的吃人不吐骨头,朝廷不管地带。 却因为有着世间最好的资源,仍有不少人铁着脑袋硬闯。 为了得到需要的东西,前世沈惊墨没少混迹这里,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令他心悸到连唿吸都困难却是头一回。 越是接近那个地方,沈惊墨心中的不安扩散得越大,他甚至能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距离暗市还有一段路程,四周却是静得诡异。 沈惊墨自我宽慰:沈歧跟三殿下在一块,他都不知道在哪,方齐贤怎么可能知道? 利用沈歧多日没出现在书院,诱骗他沈歧被绑架,实则诓他独自来暗市,买通打手想取他性命才是真。 沈惊墨尽量忽略心里莫名的不适感,毅然转身。 他却忽略了那些人十足的准备,转身那刻,数十道簌簌声传来,见他停步,那些声音缓了片刻,终是归于平静。 那些人不急着出来,诱导他继续前进。 「沈歧的命在你手里,你是不打算救他了吗?」 沈惊墨仔细寻觅声音的来源,立刻明白这是那些人用了特殊手段,可以隔空传音。 所以跟踪他的人并不是主力,逃出去相对简单许多。 暗市这条路别提他有多熟,沈惊墨很快分析出一条相对而言绝佳的离开路线。 他冷静自持,然而他们接下来的话,击碎了他所有防线。 「只要你来,我们就放了沈歧。」 「他现在受的苦,可是你本该受的,他何其无辜替你受这么大的罪。」 「人我们已经收拾过了,这次只是出于对你的警告,胆敢有下次,可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我已经在此处点了火,来晚了就见不到喽~」 半晌,除了有人故意扔出一具带血的面具,再无任何动静。 沈惊墨瞳孔颤慄,面具上沾的血让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他看着面具,唿吸隐隐急促,企图自欺欺人这不是沈歧常戴的那具,不会是沈歧。 然而远处建筑层层叠叠,栉比鳞次间真的有浓烟翻涌。 沈惊墨攥紧拳头,手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青筋层起,怒意与担忧交织,染红了眸子。 沈惊墨向那个方向踏出第一步,行动上就要朝那处狂奔。 这时,一声响亮的烟火在空中炸响,分散的火星噼里啪啦唯恐旁人听不见。 这是独属歧王府的死亡撤退信号,表示人质陷入绝境,没有救的必要,任务终止。 沈惊墨甚至没有思考为什会突然听到这种信号,立时打起百分百警惕,转身逃跑。 殊不知此次逮捕他的计划,那些人策划了整整两天。 从离开书院大门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包围他的人鱼贯而出,形成一幢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衣着铁铠,手持大刀,面色森然。 沈惊墨幡然醒悟,这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仇怨,方齐贤铁了心要他有来无回,把他的身份行踪透露给异国余孽。 沈将军夫妇及其膝下儿郎于大庆战功赫赫,骁勇无比,百姓有多敬仰他们,敌国便有多么恨之入骨。 随着领头抬手,重物拖地的声响沉沉传来。 人群之后,四五个衣着光鲜生勐强壮的男人徐徐向他走来。 他们脸上盘桓着寸长疤痕,或有直逼太阳穴,或有蜿蜒脖颈。 他们笑着观摩沈惊墨,犹如观摩金丝笼里娇弱无用的金丝雀。 沈惊墨咽了咽喉咙,目光紧紧盯着他们上里血淋淋的人儿,长发披散遮住容颜,衣衫在长达数时辰的凌虐下破烂不堪,血水从伤口缓缓溢流,在地上留下触目的痕迹。 纵使男人被羁押屈辱的跪在地上,挺直的嵴背无半分阶下囚的模样,反因他的刚烈,让人察觉不到狼狈。 沈惊墨徐徐拔下发冠上的玉簪抵在脖颈,嗤笑道:「你们也就这样了,我认输,放他走。」 他用力之深,足矣他们清楚的看见鲜血溢出,洇湿他的指骨。 第77页 这一番操作震惊了首领,男人提刀架在沈歧臂膀上,「你胆敢自裁,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沈惊墨没有半分被威胁的惧意,「折辱他让你们快意还是折辱沈玄的儿子更有成就感,谁的命值,你们不会不明白。」 「不过我猜,你肯定是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左右一死,怎么个死法……」 沈惊墨笑盈盈道:「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我爹,我怕痛,一命呜唿痛一会儿就死,还是被你们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分得清。」 沈惊墨对自己下手是一点也不留情,「沈歧,你且受着,我先下去等你。」 「等等!」男人不免慌乱,谁说沈家铁骨铮铮,宁死不屈,这不出了个聪明的窝囊鬼。 男人哂笑道:「谁说让你们死了,又有谁说他一定就是沈歧。我们来玩个游戏,决定你们谁活。」 男人一把捞起地上血淋淋人儿的头髮,扯着他的头皮逼他仰头露出真面目。 第60章 当宋歧手中长箭再次对准墨儿…… 男人力度大得几乎要将人头扯碎,在他手中意识溃散混混沌沌的人儿发出痛苦闷哼,艰难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的片刻,沈惊墨心中骤然涌上了不可置信。 那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不是别人,不是沈歧,而是三殿下宋歧! 宋歧的反应远比他激烈,目眦欲裂地盯着男人,试图挣脱他们的桎梏。 守候在一旁的侍卫抡起婴孩手臂般粗壮结实的棍棒就要朝他身上砸去。 他们的将领轻飘飘用长剑挡了回来,大发慈悲地说:「再来一下弄死了还怎么看他们玩游戏。」 说着,对宋歧进行了松绑。 沈惊墨立即走到宋岐身边,抬起手臂让他有一个撑靠,冷冷叮嘱:「别把血弄我身上。」 宋歧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默默垂下,强迫自己站稳。 只是这会儿不知是伤势原因还是为何,屡屡晃动,连着他的气势都大大削弱,平白多了几分颓靡。 彼时连唿吸都是错误,他低着头,还是触怒到沈惊墨。 沈惊墨抬脚将他踹到人堆里,「你身上血腥味好重,离我远点。」 宋歧的身子不偏不倚倒在身后的将领一帮人身上,脏污的血水沾了他们满身。 那些人盛怒之下,不顾他死活把他踢开,抄起鞭子「咻咻」狂抽,鞭条鞭笞肉体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唯有他们的将领一直在观察沈惊墨,眼底生出几分玩味。 「本王的话你们是一点也不听了吗?」 抽打大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十分过瘾,各个都是卯足劲,乍一听将领警告,纷纷回过神来,一下子打死了还怎么玩。 不出所料,他们停手后,将领从沈惊墨眼底看出了失望与一丝期待。 这大大取悦了将领。 谁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忠君报国的沈玄,会有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儿子。 为了活下来,故意使宋歧得罪他们,好让他们一怒之下杀了宋歧。 反观宋歧,拼死也要发出信号让他不要来这里。 还要多亏了他,他才知道宋歧潜伏在他们身边。 两日前,自称知道沈玄血脉在哪的人找到他们。 沈玄亲骨肉,沈将军唯一的独苗。 他原是不信,直到方齐贤说出那人的名字,他的下属堆中,有人突然抬头。 方齐贤看了过去,侍卫的身高比常人要略微高出半个头,虽同所有人一样戴着面具,衣着黑披风,气质却浑然天成,矜贵中含带冷肃。 给他的感觉也格外熟悉,愈发像整日跟在沈惊墨身后的沈歧。 直到被逼摘去面具,露出的那张脸显些吓坏了方齐贤。 竟是三殿下! 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岂不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况且他还是太子殿下阵营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将领回忆起来都带着沾沾自喜,严帝和沈玄同他斗了大半辈子,做梦都想把他们扒皮抽筋,事如今,他们的子嗣落到他手里。 「哈哈哈!」 将领爽朗地笑出声,对沈惊墨的行为颇为鄙夷,叫人给宋歧餵了一粒药丸,吩咐侍卫拿来两架长弓。 「听闻三殿下一手箭术了得,举世天下,本王久仰!」 将领笑道:「沈玄百发百中更是不用说,想必身为后代,沈公子也是佼佼者。」 「咱们要玩的游戏也很简单,就比蒙眼射箭,你们二人谁先射杀对方,谁就能活。」 将领说着让手下开出一条道,旁边还有几位大夫,似乎真的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三殿下身负重伤,为了公平起见,三殿下先来。」 将领心里敲着算盘,沈惊墨不似沈玄,极有可能真的一箭射杀宋歧。 然宋歧不同,适才餵给宋歧的药丸,为时短,极亏耗身体,却能让他瞬间充满精神力,别说举箭拉弓,一拳打十个都没有问题。 昔日友人横刀相向,看他们犹犹豫豫,生死绝裂才有意思。 「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千万别放水。」 将领循循诱导:「宋歧,若不是为了骗他来这,你不可能完好的站在这里,这几天的苦头只让你尝到了冰山一角,你想想那些冰冷的器皿划开你的皮肉,你就不想回到你父皇身边,做回高高在上的三殿下?」 第78页 他拍拍宋歧肩膀,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疼得宋歧脸色灰白。 宋歧攥紧了拳,血红着眸同沈惊墨对视,缓缓举箭拉弓,对准沈惊墨心口的位置。 将领又在他耳边道:「还以为你不捨得呢,还好是我想多了。毕竟沈家于你们立下汗马功劳,也只是你们上位的踏板而已,可怜,可悲!」 将领摇摇头,径直走开,幽幽感嘆:「最是无情帝王家。」 「来人,上蒙面。」 他说话时声音时大时小,在外人听来就好像宋歧为求生不择手段,骗沈惊墨来这里,沈家的付出都是养白眼狼,如今又要榨取最后的价值。 当侍卫给宋歧戴上遮眼的黑布,将领朝沈惊墨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像是在说:趁此不备,速速躲开。 沈惊墨却是会错了意: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沈惊墨凌空而起,在半空中借力翻转,衣袂翻飞,姿势优美宛如飞燕,拉弓满弦,松手那刻,箭矢斩风破浪般射向对面的宋歧。 围观者通通被吸引了目光,只见宋歧原地未动,手举弓箭尚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无一人注意到出箭瞬间,有东西从沈惊墨指尖以雷霆之速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再论箭矢,沈惊墨射出的箭飞至半程,无故掉落,手中的长弦莫名断裂。 眼看宋歧就要射箭,濒临绝境,沈惊墨再不顾惜往日情面,抄起箭筒里剩下的箭,眼神狠戾,飞身直奔宋歧。 周围围观的侍卫拍手叫好,面上讥讽之意不加掩饰。 场面上发生的事都在他们意料之中,多亏将领知道沈惊墨不会规规矩矩,安排人对他的弓箭做了小小的手脚。 料事如神! 那些人带着崇拜的目光回头,倏然间,脸色大变! 后面已经乱作一锅粥,地上淌着一滩滩黑水,有的人无意踩到间,因鞋子上沾有血迹,呲呲作响,当着所有人的面,化作黑水。 宫魂散!沾了血可快速侵蚀消溶肉体的剧毒之首! 他们的将领!他们的王爷! 不等他们过多思考与知情者解释,一直观看场上打斗的侍卫嘶吼:「宋歧跑了!」 「他们跑了!!!」 所有人再次回头,沈惊墨已经拉着宋歧厮杀出一条血路。 「快追!」 「……」 夹道里总能突然穿出一列贼寇侍卫,他们挥舞长剑,不时的朝着宋歧与沈惊墨噼来。 宋歧身上被划破了好几处,血迹斑驳,但是眼中依旧清明如昔,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沈惊墨周围,唯恐有人靠近。 沈惊墨负责前面带路,因将领急于捉拿他,故没有进黑市,相对来说还有个喘息的机会,至于往哪走,城中人多熟悉好躲藏,但是贼寇无情,容易连累百姓…… 他们就像是布下天罗地网,每一处都有人看守。 沈惊墨不敢赌在这里耗费时间,是自己的暗卫来的快还是贼寇越聚越多。 毅然选择了一条贼寇相对较少的地带。 越是前进,道路崎岖,石头从地底下长出来似的,一块连着一块,稍不注意就会崴脚,行动艰难,犹如上坡。 身后贼寇穷追不捨,沈惊墨来不及做记号,拽着宋歧气喘吁吁前进。 「你先走,我断后,跑远了到树上躲起来,半个时辰,我们的人也应该杀进来了。」沈惊墨一把将宋歧朝前推,手执长剑就要杀回去。 宋歧死死攥紧他的腕子,带着他继续前行,「要走一起走。」 沈惊墨分析道:「若是没有人拖延时间,我们一个也活不了,你伤成这样……」 他试着挣开宋歧,竟推不开半分,看着伤痕累累,劲是一点没减。 「殿下听话。」 「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是我不对,三殿下若是能不计前嫌,回宫后,代我替爹爹娘亲烧点香,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为难沈歧。」 沈惊墨试图劝说:「我已经活了两辈子了,世上无牵挂我之人,亦无我牵挂之人,生死坦荡。殿下与我不同,殿下有、」 话未尽,宋歧回头,眸色沉沉像是蒙了一层冰,语气更是冷得砭骨,「父皇母后可有薨毙?」 沈惊墨摇头,「他们在皇宫中、」 宋歧打断道:「难不成是我死了?沈歧死了?就连你念叨着要娶的谢凝也死了?」 「哪个不是牵挂你,你牵挂的,好一个生死坦荡!」 宋歧不客气道:「再听你废话一句我回去就弄死沈歧,现在,跑前面去。」 说完,推搡着沈惊墨前行,态度冷硬不容置喙。 宋歧几时对他这么说过话,沈惊墨再想善后,哪怕是让重伤的宋歧走前面,他随时关注后面的动静,也迫于宋歧的威压,闷声不言,一个劲地往前走。 一路厮杀无数,贼寇不减反增。宋歧清楚的意识到,体内药效已过,逃亡这么久,体力几近于无,他的视线也开始涣散起来。 他迈的每一步,都是在透支生命,透支意识。 第61章 如果我是沈歧,你会喜欢我吗 墨儿尚未安全离去,往生花还需滋养将近五个月之久。 宋歧不禁怨自己急于求成,要是他一直陪在墨儿身边…… 「墨儿,你喜欢过我吗?」宋歧突然出声。 沈惊墨脚步微滞,没有回话,继续朝前快走。 第79页 半晌,林子间只有风吹落叶,细碎清浅的脚步声。 宋歧又道:「你现在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点?要真心说,就一点点。」 沈惊墨回头瞥他一眼。 若是平常,某些话沈惊墨张口就来,但是此刻危机重重,下一刻是生是死都是个谜。 他和宋歧,从他把前世与现在区别开来的那刻起,已经两不相欠了。 「喜欢人品,不爱。」 沈惊墨实话实说:「从前说爱你都是假的,至于原因,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要是我们能活着出去,有机会了说与殿下听,前提是殿下能逮着我。」 沈惊墨松活氛围地笑了笑。 宋歧笑不出来,明明已经预料到答案,亲耳听到的那刻,心脏还是狠狠刺痛了一番。 他固执地问:「如果我是沈歧,你会喜欢我吗?」 沈惊墨沉默片刻,反问:「殿下也觉得我的爱很廉价?」 「我之前是有很多出阁的举动,会让殿下误会,是因为那时我不知道你不是他,你同他不一样。殿下或许不信,但我真的是重生的。」 可能是知道没有生还的可能,沈惊墨开始心平气和,没有保留地同宋歧讲述自己的事。 「殿下记得国宴上沈宣娇给您下药一事吗?只不过前世那杯带药的糖水是由我端给你,你我都喝了,一夜之后,我们奉旨成亲,你恨我,很恨,就像今天一样,举起弓箭对准我。」 沈惊墨坦白道:「不怕殿下笑话,歷经两世,唯有沈歧没有目的地待我好,我也只想待他好。」 「后来的所作所为,任性纨绔,风流言行,是因为只有我强大,恶名传开了。就算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书院,那些人也知道沈歧有我罩着,不敢轻易欺负他。」 「殿下不要把自己比作沈歧,如果你真是沈歧,我自动默认你就是上一世的宋歧。」 沈惊墨使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歧哑言。 哪怕真相只蒙了层纱,谁也没有刻意去揭开。 宋歧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惊墨背影,心事重重。 往生花还阳法则,除了用血滋养六个月,在此期间,要是能得爱人真心诉爱,亦算契约达成,彻底重生,往生花不用血水滋养,他们也可存活于世。 宋歧轻轻闭上眼睛。 他终究是伤墨儿伤得太深,墨儿不肯原谅他,往生花需要继续浇灌,他还不能死…… 身后贼寇芸芸,他伤成这样,真的能活下去吗? 「到、到顶了。」 一道声音打断宋歧的思绪。 宋歧抬头望去,眼前是料峭横崖,上方的天空被层层叠叠的黑色覆盖,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难怪方才这条路设防较少,灌木不密集,道路崎岖……想必这会儿外面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他们的人一时半会儿沖不进来。 「底下是水。」沈惊墨想起这处是哪里了,往日救济流民的时候,一些病痛缠身、丧妻丧子,穷困潦倒不堪生活的人会到这里寻短见。 悬崖下是终年奔腾咆哮的江河,此处亦被称作奈何崖,孟婆河。 当绝境再无扭转的可能,沈惊墨心境豁然看开,仔细擦拭手中长剑。 只要尚有一口气,他都会拼尽全力捍卫大庆国土,斩杀贼寇。 宋歧不同,短暂的思考片刻,确认道:「下面是水?」 沈惊墨不假思索点头,看着宋歧眼底浮现的喜色隐隐猜到他的想法,脸色瞬间失血。 不说深渊巨崖夺人性命,光是一方池塘都够他魂归西天。 比起摔成肉泥,江河溺毙,沈惊墨更愿意来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战死于贼寇剑下。 宋歧目光坚定:「墨儿,相信我,我带回家。」 沈惊墨摇头,他欲后退,左手腕上戴着的白玉菩提突然毫无徵兆地断了,珠子骨碌碌散落一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沈惊墨下意识想去捡,反被宋歧一把握住手将他整个人拉近身侧。 宋歧脱去身上仅剩的烂布罩住沈惊墨脑袋,不顾沈惊墨意愿,臂膀死死掴住他纤细的腰肢,「抱紧我。」 说罢,纵身一跃。 疾风唿啸,冷风颳得生疼,内心失衡的急速坠落感让沈惊墨心生恐惧,此刻宋歧已然成为他唯一的支点,紧闭着眼睛埋在宋歧怀里,双手不断发力抱紧宋歧。 宋歧的状态更是好不到哪去,周围的风不是风,是一把把薄而尖锐的刃,身体上每块肌肉都被锋利的刀片切割着,每唿吸一口气就像要了命。 他手持长剑划拉峭壁,试着减轻缓冲,风的阻力却是大得离奇,犹如巨斧切割他的臂膀,分裂他的头颅。 宋歧低头咬紧牙关,下巴抵在沈惊墨脑袋上,揽住沈惊墨的手再次加重几分,这是他咬牙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无论如何,他都要带墨儿回家,他一定会带墨儿回家。 ……… 不知下沉了多久,脚底腾空以及不断攀升的心悸感,尽管全身紧紧揪成团,沈惊墨仍因眼前漆黑感到窒息。 后脑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这种伸手抓不到实物的无助与恐惧胜过奔溃,思绪也跟着混乱。 精神上的痛楚让沈惊墨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 是幼时唤沈宣娇一句妹妹,对方勃然大怒,命令家丁将他五花大绑,银针不断刺进嘴巴,痛到昏厥换不来丁点留情,反倒是醒来痴傻半月,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第80页 是入学时寡言少语,常常帮助困苦人群,所作所为与周围纨绔格格不入,被学友嘲笑戏弄。 他们放肆地攻击他的长相,将长相白净性子温软的他唤作妹妹。 骯脏的书案,坏掉的座椅,撕成纸屑的课本,叶成元三天两头裹着学友们的拳打脚踢,谢望轩声声叫嚷的孤儿,乞丐。 亦或是成亲后,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与无下限的羞辱,他试图逃避。躲回从小待大的家,寻求精神慰藉,姨母却斥他不检,将他拒之门外。 歧王府只留他残汤剩水,身边人对他冷眼鄙夷,来自谢凝数不清的刻意刁难,温映池的句句贬低。 一声声充满恶意诅咒的谩骂,一记记疼痛响亮的耳光…… 偌大的世间无他的容身之所,无形中的牢笼压得他喘不过气。 爹爹,你看见了吗?你誓死守卫的子民容不下我。 他们容不下我。 容不下我…… 沈惊墨哭得悲恸。 过去像冰冷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住他的灵魂和肉体,无论他怎么挣扎,除了无尽的痛苦,挣不开分毫。 他索性不在反抗,任由黑暗吞噬,眼睑却传来些微刺痛,感受到光的存在,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从指尖传至全身,神奇的是,身上也不再那么痛苦。 沈惊墨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一件黑色斗篷罩住了全身,帽檐压得极低,浑身上下黑压压地。 男人戴着一具银制面具,透过面具,那双幽暗深邃的眸瞳带着温暖地笑意。 沈惊墨抿唇回以浅浅地笑,试着伸手摘掉男人面具,看清男人的真面目。 然而随着面具离开男人的脸,周围的光也跟着一点点暗淡。 面具之下,男人眸色骤戾,大手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压着他的腰肢将他摁倒在床榻之上,撕扯他的衣物。 男人是宋歧,男子竟是宋歧! 沈惊墨费力抵抗,他的力量与宋歧相比却是天差地别。对方轻而易举撕开了他的寝衣,手掌放肆地在心口游走。 「你别碰我!」沈惊墨嘶吼出声,怒瞪宋歧。 床边,兰花激动地高唿:「沈公子醒了!沈公子醒了!」 皇后险些站不稳,依偎在严帝怀里,热泪盈眶,温柔地唤道:「墨儿。」 尚被困在梦魇中的沈惊墨无法听见周围人的唿唤,他反抗不过宋歧,绝望地躺在床上,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慄。 一颗颗滚烫泪珠沿着苍白俊美的容颜滑落,落到髮丝上,洇湿了帛枕。 宋歧在他心口一通乱摸后,并没有做什么逾矩的行为。 他对着他笑,失而復得似的,小心翼翼揩去沈惊墨眼底的泪珠,惊喜地戳戳脸颊。 感受到身下人儿的不安和颤抖,宋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轻柔地替他拉好衣物,将他揽进怀里,不断搓揉他冰凉的双手。 沈惊墨不知如何回应,只一个劲的哭,好似要把这些年的满腹委屈通通哭出来,或是用更多的泪水,更卑微的姿态乞求宋歧放过他。 从始至终,宋歧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举止,轻拍他的嵴背,耐心而柔情地哄着他。 沈惊墨渐渐放松了些,他顶着殷红的眼睛,半是警惕半是打量的环顾四周。 水灵灵的眸子满是茫然,对周围环境好奇的样子,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羊羔,瞬间软化了皇后的慈母心。 皇后怜爱地抚摸他的脸,大滴泪珠从美眸滚落,疼惜道:「乖墨儿,受苦了。」 沈惊墨任由皇后替他擦去额边冷汗。此刻,他才惊觉后背早已湿透。 回忆后知后觉涌上来,他和宋歧被贼寇追击,逼至末路,宋歧带着他跳下山崖。 「三殿下呢……」沈惊墨回头方见宋歧一脸不虞地盯着他,更准确的说,是略带警告意味地觑着皇后。 第62章 宋歧失忆 宋歧生起气脸上不见任何变化,周围人却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气场强势,冷冽逼人。 皇后以为宋歧是在替沈惊墨鸣不平。多年不觉,那些贼寇竟如此猖狂,是该给些颜色瞧瞧,但当务之急,应是养好身子。 皇后轻轻按揉沈惊墨哭得红肿的眼睛,落着泪对宋歧道:「歧儿,既然墨儿醒来了,你的伤也该让御医好好处理一下,今夜我们留下陪你们,哪也不去。」 两个宝贝疙瘩如此遭遇,皇后心疼到难以唿吸。 宋歧却是一掌拍开她的手,把沈惊墨往怀里拢,「滚出去!」 斥责完,他歪着头,满脸不悦地瞪着沈惊墨,眼神似乎在质问这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把随随便便的女人留在府上。 无声的寝殿里,沉默震耳欲聋。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沈惊墨犹疑地开口:「皇后娘娘……娘娘是殿下母亲。」 犹犹豫豫,底气不足,在宋歧眼里,分明是在为女子开脱,无情地打断他的『狡辩』 「我看起来很好煳弄?」 沈惊墨睁着无辜的双眼,不明白宋歧在抽什么风。 反观宋歧,态度冷肃,观得沈惊墨不作声,眼神飘忽似是在努力找藉口的样子,成功被他气笑了。 他厌恶有人对他撒谎,尤其是他在意的人,宋歧宁愿不听。 宋歧箍住沈惊墨后颈,作势就要强吻上去,好在严帝出手及时,一巴掌打在他肩背上,「混帐东西!」 第81页 宋歧没承受住,一口血水喷了出来。 皇后心疼坏了,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陛下,歧儿刚从贼窝子里出来,身上还有伤,使不得。」 严帝坚信男人最懂男人,这小子动作熟练,霸道强势,在府上指定没少欺负墨儿,如今还未求娶过门,已经开始霸王硬上弓。 宋家几时出过这种强人所难的混帐,应当好好收拾一番,可他唯一招架不住女人泪,怜爱地搂住心爱的女人,愿意给宋歧一次机会。 只是他尚未开口,宋歧又突然紧紧抱住沈惊墨,对着沈惊墨上下其手。 严帝险些气到窒息,这是今晚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说什么也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 皇后哪怕再不舍,也觉得宋歧做的过分,平日里纵容他,但不会纵容至此,面对严帝严惩,半是心疼半是愤怒。 沈惊墨率先发现了端倪。 就在严帝给了宋歧肩背一掌后,宋歧的态度完全变了,神情焦急,强迫他的动作转变为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宋歧的表现,一会儿像是上一世的宋歧,一会儿又是眼前这个会关心他,格外照顾他的宋歧,捧着他的脸无声垂泪,眼里的疼惜令沈惊墨心脏咯噔发颤。 沈惊墨对着严帝轻轻摇头,轻声哄慰宋歧,「我没事,殿下也让御医瞧瞧好不好?」 宋歧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生怕一放手,他的墨儿就会从眼前消失。 「殿下听话。」沈惊墨反手握住他的手,给御医使了个眼色。 御医躬着背跪诊。 把脉半晌,御医脸色越来越难看,频频嘆息。 沈惊墨握住宋歧的手隐隐紧了几分,「怎么样?」 御医拱手作揖,「三殿下伤势严重,臣先为殿下把伤口处理了,至于调理,待臣回去仔细研究殿下病情,再给出万全之策。」 「有劳大人。」沈惊墨翻身下床,准备为宋歧腾地方。 宋歧在后面慌张地拽住他的手,「我没事,墨儿,让他们都出去。」 「这……」沈惊墨同御医面面相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殿下这里。」 御医会意,接连问出几个问题,在沈惊墨哄慰下,宋歧不情不愿回答。 不说其他答不上来,就连他自己是谁,宋歧都思考了好一会儿,摇头。 唯有指着沈惊墨,宋歧两眼神采奕奕,露出笑意,「墨儿。」 严帝和皇后大惊,「这、这是怎么了?」 御医顺着宋歧伤势,性情多变,以及数十年经验结合,面色凝重回答:「微臣猜测,三殿下死里逃生,巨大变故刺激到神经,大脑重创产生出一种自我保护,出现暂时性失忆。」 皇后面露骇然,不等她开口,御医安抚道:「据下官看来,只要殿下积极接受治疗,极大可能自愈。」 御医目光坚定地看向沈惊墨,「三殿下独独记得沈公子,想必沈公子对殿下来说意义非凡,还望沈公子平日里多多劝导殿下以身体为重,切忌情绪过激。」 沈惊墨思绪有些出神,片刻后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殿下伤势严重,还望大人快快诊治。」 到此时,宋歧身上都在滋滋冒血,新换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湿。 他的脾性皇后最为了解,遣散众人,留了几个御医,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严帝嘴上说着不打紧,眼里的疲态与担忧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到底低估了宋歧的执拗程度,在里面只待在沈惊墨身边,说什么也不让御医碰,甚至出手伤人。 御医们一把老骨头怎么经得住他折腾,沈惊墨要了纱布热水,主动包揽为宋歧清创伤口的活,御医们负责捣药开方。 沈公子大病未好,不宜劳累,可如今除了他,没人能近得了宋歧的身,御医们各个饱含感激,唤来几个腿脚麻利的侍僕协助沈惊墨。 然而哪怕是沈惊墨上手处理伤势,宋歧也不愿意。 沈惊墨没忍住动怒:「闹够了没有,你是想折腾死我吗?」声音连着表情都带着几分怒气。 宋歧愣住,目光有些错愕地落在沈惊墨身上,少顷,缓缓垂眸敛去眸中神色,看上去颇有几分失落。 沈惊墨意识到自己失态,柔了语气,「我一时着急,殿下莫要怪罪,殿下身上有伤,若不及时处理恐危急性命,况且尽是血腥,待我为你擦擦,殿下也好受些。」 沈惊墨试着去拉宋歧,宋歧一个侧身躲开了,声音闷沉沉,「我自己可以。」 不等沈惊墨开口,宋歧已经抄起桌上的绷带和药草前往耳房,离开前,回头嘱咐:「时候不早了,墨儿早些歇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唤我。」 沈惊墨想追上去,宋歧像是故意躲他,先一步关上了门。 来到耳房,宋歧早早上了门闩,沈惊墨推不开,敲了两下,除了传来淘洗东西的水声,里面的人未道半语。 沈惊墨站在门外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御医在旁边劝说,这才乖乖回去。 这夜,沈惊墨只有从御医嘴里打听宋歧的情况,隔壁没了动静,他才上床。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先前没耐心容忍宋歧,是瞧他生龙活虎,跟御医们能说能打,完全不像身负重伤。 何况他刚醒来时,宋歧真的有在扒他衣服,后来还想强占他,一言一行,给他的感觉,分明是上一世的那个宋歧。 第82页 他怀疑,宋歧失忆是假,重生是真。 一个多月前,他落水重生,这次,保不准宋歧跳崖重生。 上一世的『宋歧』回来了…… 沈惊墨越是深想越是胆战心惊,这一世,他对着宋歧四处说喜欢他,赖着他的府邸,吃穿用度,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宋歧送来的礼物。 明日『宋歧』全部想起来,指不定要对他出言讥讽,当众揭露他险恶用心,言他施展狐媚邪术勾引他。 沈惊墨不想再经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转念一想,这一世他们没有成亲,等宋歧消化好重生后发生的事,总归会把他赶出府。这样,上一世的轨迹将会彻底改变,而他终得自由。 沈惊墨思及此,困意是一丁点也没有了,翻身而起,盘算着先收拾行李,天亮了再去济善祠抽点银两,将宋歧赠予他的东西通通还给他,与宋歧划清界限。 说干就干,沈惊墨刻不容缓穿衣起身。 推开门,万里长空一片漆黑,夜里的凉风带着砭骨的冷。 不禁掩袖轻咳,脖颈处传来疼痛,他伸手一摸,脖子间居然缠有纱布。 沈惊墨想起,这是他用玉簪逼迫贼寇放人造成的,后来他和宋歧…… 沈惊墨犹疑,同宋歧跳崖后,醒来怎么会在歧王府,他是怎么回来的? 仔细回想,他的心静不下来了,嘴巴能骗人,衣服上的血不会,狰狞的伤口更不会。 纵使二人过节颇深,救命之恩却是实打实的事,这份恩情,如何作罢? 沈惊墨再次来到耳房,里面火烛还亮着,隐隐传出一些碎小的声音,许是还没睡。 他抬起手,站了会儿,默默垂下,心神不宁在门前来回踱步。 『宋歧』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贸然打扰,岂不是会激怒对方,不说伤上加上,于他而言亦是自取其辱。 「沈公子是来找三殿下的吗?」 百般纠结之际,大门由内打开,扫洗的奴僕抱着一堆沾血的布条出来。 沈惊墨一时找不到措辞,目光频频向里面望去,「他……睡了?」 奴僕摇头,「三殿下自个处理完伤势后,去了祠堂。」 「他去那里做什么?」 第63章 宋歧掉马 奴僕如实回答:「小的不知,殿下这阵子总爱三更半夜去祠堂,从不让我们跟着。」 沈惊墨微微颔首,「那我先回去了,等殿下回来,有劳你告知我一声,谢谢。」 他抬脚欲要离开,奴僕突然闯到他前面,恳求道:「沈公子,您好好劝劝殿下吧,近些日子殿下气色一直不好,这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小的怕……怕殿下撑不住。」 奴僕扑通跪下,「殿下不肯吃药,不肯就医,小的实在担心殿下身子。沈公子,殿下最在意的就是您了,您说的话,殿下一定愿意听。」 沈惊墨微怔,只怕宋歧现在最不想见到人就是他了。 沉吟片刻,沈惊墨架不住奴僕乞求,点头答应,「我尽量说服他。」 沈惊墨备了一件披风,提着装药的食盒前往祠堂。 一路上,沈惊墨都在犹豫该如何面对宋歧,该如何同他开口。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祠堂大门前。 祠堂里面烛光摇曳,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把跪倒的人影照射在地上,显得更加的凄凉。 宋歧双手合十,不停地朝着面前的神龛祈祷。 沈惊墨站在院内的榕树底下,依旧能看清宋歧掌心相对间,夹着他在国寺封的平安符锦囊,上面沾着斑斑血痕。 宋歧越拜十指越是用力,他跪磕在地上,锦囊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一声声泣了血的墨儿从里面溢出来。 宋歧的背影不再像过去那般高大,仿佛历经时间磨砺,尝过诸多痛苦,一无所有,对苦难命运无能为力,只能做一名忠实的虔诚者。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人,沈惊墨见过太多太多。 他尽心尽力有求必应地帮助他们,救回来的屈指可数,很多时候多是徒劳一场,求没用,祈祷也没用。 大多数人哭一场,闹一场,就算过去了,还有的部分会麻痹肉体上的痛苦,畅想重来一次,幻想来世美满。 好似这一世的重生也是自己死前自欺欺人的幻想,曾经欺辱他的人通通还了回去,下药一事真相大白,宋歧因误会他,错杀他而悔不当初。 这个梦,何时会醒呢? 沈惊墨在外面站了许久,直到宋歧起身去了内堂,见时间差不多了,沈惊墨方才缓缓抬步,进了祠堂。 他刚想敲门,瞧见宋歧趴在一樽棺椁前,半天不闻动静,似是累得睡着了。 沈惊墨把食盒放在案桌上,拿着披风,放轻脚步来到宋歧身后,两手展开披风正想搭在宋歧身上,目光无意一瞥,动作顿住了。 宋歧半晌不见动静,是在慢慢打开手底下的小箱子,外面两道锁,边上还有几道小机关,可见分量。 沈惊墨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只是实在不巧,他进来正好撞见宋歧打开最后一道机关。 里面的东西,沈惊墨无法挪开眼。 宋歧把箱子从棺椁里抱出来,双手在身上擦净血迹,动作轻柔地抚摸小木箱里的东西,唇角勾出星点笑意,爱惜极了。 与之相反,他每碰一样,沈惊墨的目光就沉下几分。 第83页 直到最后一样,沈惊墨的拳头已经紧紧攥在一起,发出「咯吱」声响。 箱子里面有一卷红艷的婚庚,洗净的白绷带,有他赠予沈歧的玉佩,交给沈歧调遣济善祠的令牌,借给沈歧穿的衣裳,特意为沈歧打造的面具,一些平日里送给沈歧的小玩意…… 这些,多多少少是他和沈歧相处的证明。 亦是,宋歧欺骗他的证据。 彼时宋歧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身后微不可察的声响惊扰了他,他侧眸看去,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 顺着向上,是少年阴沉的面容,温润多情的桃花眸徒留一片冷意。 「墨、」 啪——!出手凌厉迅勐的掌风快到捕捉不到残影,落在宋歧脸上发出清脆声响。 宋歧的身子向一侧偏去,手中木箱重重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落一地,神情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越是着急,重心越是不稳,宋歧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扶住身后棺椁,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地上的散物,又有些彷徨地看看沈惊墨。 「你让我感到噁心。」 沈惊墨语气森寒,声音低沉而嘶哑,在宋歧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决绝离开。 宋歧的脸色已经再无血色可言,他想追上去,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不堪重负扑跪在地上。 沈惊墨一怒之下离开了歧王府,疾速在街上穿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远离歧王府。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渐亮,日头初升,街头巷尾尽是贩夫走卒,随着时间的推移,吆喝声越来越多。 沈惊墨漫无目的地游走,来到了将军府门前。 当初从将军府兽场死里逃生,醒来就在歧王府,兰花道将军府被大火蚕食干净,需要重新修葺,而他因为某些羁绊不得不沿着上一世的轨迹生活,无法离开歧王府。 现在再看,将军府被烧毁也是他们的谎言之一。 沈惊墨缓缓走过将军府的每一处,明明都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路的地方,却处处透露着陌生。 他望着前院里曾属于他的鞦韆,娘亲常常在后面推动他,时而腾起,时而缓落,一大一小,对着诗文。 沈惊墨目光移向前厅,陈年的记忆大多数都已经模煳了,许多东西也未曾记住。 只知父亲大人威严,经常在此训罚哥哥们。 尤记得两位兄长借着踏春的名义带他上后山猎野鸡,摘野果,回来三个泥娃娃遭父亲大人训斥。 兄长们将他护在身后,哪知爹爹才捨不得责罚他,一把将他抱起,要为他洗去身上泥污,又怕自己手糙,唤来沈夫人给他沐浴。 沈夫人也是将门之后,推来推去,还是奶娘替他擦洗身子,全程两位大将军在一旁专心学习手法。 小惊墨才不懂他们紧张什么,揪着肃有冷面战神称号的沈将军的脸让他原谅哥哥们,沈将军笑着连连道好…… 冷风吹断思绪,沈惊墨恍然明白,早在多年前,早在这些事不会再次发生后,将军府就已经不是他想的那个家了。 沈惊墨开始收拾起东西来,倏然发现,沈氏沈宣娇一家子的东西早已被丢弃,府上的奴僕,管家也已经全部换了新的。 他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规规矩矩跟行。 知沈惊墨有话要问,管家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解释:「奴陈广白,之前在宫中御前做事,奉三殿下调遣,前来打理将军府事宜,从今往后,只听命于沈公子。」 陈管家招唿奴僕拿来一沓奴契,介绍人员布置,将军府哪些地方进行过修葺,花费了多少银两,不过都记在了歧王府帐上。 他们甚至严查过将军府之前的帐,从赶走的那些奴僕身上,要回来了他们贪污的银两珠宝,最后把那些人全部送进了大牢。 一切事宜井井有条,沈惊墨想做的,未做的,全部已经完美做完了,这一切,都是宋歧在背后打理。 沈惊墨说不出什么感受,也不想去想那些糟心的事,草草打发了他们,独自到寝殿休息。 前一晚才做了噩梦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今天又回将军府,给他带来不少不美好回忆的地方,沈惊墨其实还不敢睡。 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 可是不睡,后颈放射的疼痛牵连后脑,疼得他浑身难受。 沈惊墨侧躺在床上,轻轻捶着后脑,实在难受极了,则会加重力道重重砸在床板上。 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好不容易熬来困意,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沈惊墨淡淡瞥了一眼,收回目光,他真的好累,不想去管。 没过多久,几道人影不停地在门前徘徊,有人试着想敲门,嘆了口气,放下了,反反覆覆,终是没人敢推开。 听他们交谈,像是兰花和昨夜给他看诊的御医。 沈惊墨辗转反侧,抵不住内心煎熬,起身快速整理仪容,打开了门。 他没出声,脸色不是很好,便没人敢先开口。 沉默良久,还是陈管家率先打破僵局,「沈公子,这些是歧王府派来保护您安全的,还有他们俩」 陈管家指了指周围站岗的侍卫,又看向兰花和御医,「三殿下突然失踪了,他们来这问问三殿下有没有来找您。」 第84页 陈管家生怕他误会什么,赶紧解释:「不是奴不拦着他们过来扰您休息,是他们说三殿下精神异常,状况恐……恐怕不太行了,您与殿下似乎发生了口角,怕殿下出事,望沈公子帮忙寻找。」 沈惊墨淡漠道:「笔,纸。」 陈管家不解其意,却也速速命人准备,片刻功夫,一切俱全。 沈惊墨熟练的写下几个地址递给兰花,「这些是宋歧常去的地方,圈起来的是他心情烦闷常去的,若这些都找不到,就去温府找温映池。」 「多派些人手分开行动,兰花,你立刻去通知温映池,我去别处找找看。」沈惊墨嘱咐完,不再多说一个字,拂袖而去。 兰花愣愣接下,沈公子居然比他们还要了解三殿下,若是殿下知道了,岂不高兴坏了? 「沈公子对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御医边摇头边朝沈惊墨离开的方向追去,「你快些去找,我跟着沈公子。」 第64章 殿下不乖怎么办?墨儿巴掌专治犟种 沈惊墨并没有履行什么所谓的去寻找宋歧,出了庭院,借着对地势熟悉,绕到前院盪鞦韆去了。 今天阳光还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地,他坐在上面晃动了几圈,不禁闭目养神起来。 然而他的心不似表面那般平静,他的处境亦是。 御医经过多方面打听,还是找到了他。 「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惊墨没有理会,继续闭着眼睛。 御医自顾地说:「昨日给沈公子看诊,公子气血虚浮,乃忧思过度,气血不顺导致,心郁积结,不似一日两日所致,长时间如此实在有亏身体,若有什么心事,及时解决才对。」 沈惊墨幽幽抬眸,「过两日就好了,不劳大人费心,我去找宋歧。」说罢,起身离开。 他一口一个宋歧,再联想三殿下脸上的巴掌印,御医更是证明了心中猜测,叫停道: 「沈公子切莫小瞧心疾,若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清为好。」 「今早三殿下突然愿意找微臣诊治,殿下身子伤及根本,恐难大好,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沈惊墨目光一紧,很快又浑不在意道:「过两日会好的,我若是凑到他面前,那才会给我们都气出个好歹来。」 他始终坚信宋歧重生,无论是上一世的还是这一世的宋歧,他都讨厌。 御医摇头,「沈公子有所不知,昨日下午,三殿下带着您回来,你们二人浑身湿哒哒血淋淋,下官被催促着赶过来时,殿下抓着下官的手求我救您。」 「御医院十多位大夫挨个给您看诊,哪怕分出一个要给三殿下瞧瞧,三殿下守在您床前就是不肯就医,神神叨叨佑您平安。」 「公子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三殿下浑身是血,精神却是极佳,下官也就没怎么在意。」 御医长嘆一口气:「现在看来,殿下全靠本能意志撑着,实际情况坏到不能再坏,精神紧绷到一定程度,忘记身边人就是失心疯的前兆。」 沈惊墨心神有一瞬的恍惚,御医接下来的话无异于下了一剂勐药。 「三殿下身上的伤势非常人能够承受,同失心疯比起,小巫见大巫。」 自古以来,落入贼寇手里没一个不是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不说尸骨,能找到遗物都是莫大幸运。 宋歧是何时落入贼寇手里的? 沈惊墨想到和沈歧失联的日子,心中产生了不安,到底是救命之恩最难还。 沈惊墨问:「近两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进过歧王府?」 御医摇首,「是三殿下自己跑出去的,今早灌了微臣熬的汤药,三殿下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等我们反应过来,三殿下已经不见了。」 沈惊墨尽量稳住心绪,他自己跑出去那就还会回来。 可真的会回来吗?宋歧要是真患上失心疯,出了什么意外…… 沈惊墨不再耽搁,「你速速回趟王府看看三殿下回来没有,我去其他地方找找,若有发现,鸣镝联繫。」 「沈公子,往好的方向想,已经有那么多人去寻找殿下了,一定会找到的。」 御医拉住他,「下官此番前来,是希望沈公子看在殿下病体严重的份上,能待见,原谅殿下。」 御医面带歉意,双手作揖:「沈公子有心上人,三殿下屡次三番打扰是殿下不对,可殿下并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望沈公子不计叨扰之嫌,这段时间,稳住殿下心神。」 沈惊墨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微蜷,指尖轻轻颤了两下。 须臾,长睫半垂,敛去眼底复杂晦涩的光,轻声答应:「知道了。」 御医还想再说什么,沈惊墨已经走远。 他们尚未踏出将军府,兰花急急忙忙迎面闯了进来,「找到三殿下了!找到三殿下了!」 她边跑边激动地大声唿喊,未注意眼前行人,若非沈惊墨及时伸手搀扶,恐要撞个满怀。 兰花站稳后赶紧后退隔出一段距离,赔礼的话还未出口,沈惊墨的声音先一步传来,「殿下在哪?」 「书、书房。」 兰花气喘吁吁回答:「三殿下今早去了暗市,回来就在书房。」 沈惊墨蹙眉,「暗市?」 他没有犹豫,命管家备马,速速朝歧王府赶去。 * 第85页 宋歧回来后要了些外用药膏,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 哪怕暗卫们知道三殿下记忆受损,也没有人敢不听他的命令。现在的殿下,竟是比以前还要难以相处。 前阵子好在有沈公子,殿下只要跟沈公子搭上一句话,殿下面上不明显,站在殿下身边,却是可以切切实实感受到殿下高兴,就是沈公子多吃一口饭,他们亦能沾点光,得到众多赏赐。 以至于他们再看到沈惊墨,如获大赦。 暗卫抽出腰间佩剑,在门前轻轻拨弄了两下,里面的门闩瞬间松开。 他们恭敬地推开门,眼底喜悦不掩,「沈公子,请。」 沈惊墨进去后,他们顺带贴心的关上。 也不难怪他们犯憷,室内明显的低气压以及浓重的血腥险些让他也跟着唿吸不畅。 沈惊墨抬眼环顾四周,一把带了血的匕首「咻」地朝他飞来。 始料不及,沈惊墨侧身避开已晚,好在匕首并非夺他性命而来,堪堪削断几根髮丝,钉死在门框上。 匕首上的血溅在沈惊墨身上,白净的衣裳洇出点点落红,宋歧冷冽的声音紧随其后,「滚出去!」 沈惊墨低头看自己身上那片殷红,再次抬眸已是一片冰冷。 若非救命之恩,就宋歧假扮沈歧欺骗一事,只怕已经非死即残。 他一步一步走到宋歧跟前,耐着性子,尽量软了语气:「殿下有伤在身,何故那么大火气,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宋歧没有抬头,专注地做自己的事,左手揭去右前臂上的痂皮,指腹撕扯道道裂口。 温热的血水从伤口中汩汩而出,宋歧面色沉凝,仿佛没感觉到疼痛,右手的动作依旧麻利迅速。 他的手悬于一幅画上,血滴顺着指骨溅落在上面。 画纸是特殊材质制成,吸食速度之快,画上两株娇艷妖冶的往生花在血水滋养下开得艷丽慑魂。 血液滴落,荼毒浸染画纸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听得格外清晰。 沈惊墨愣了好一会儿,眼底冷意被震惊取缔,一把拽过宋歧,「殿下不能这样做。」 他看着宋歧手臂上遍布的丑陋伤痕,皮肉冽冽翻卷,鲜血和碎烂的肤肉黏在一起,是那样狰狞,自己的手臂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血水流得越来越多,沈惊墨的手开始颤抖,张嘴想要唿救,宋歧却是毫不留情地甩开他。 「我的事何需你置喙,你要走就走,我不管你,你也别假惺惺留在这碍眼。」 沈惊墨置若罔闻,再次拉住宋歧,「御医!快传——」 「滚。」 宋歧面色生寒,硬生生用力推开他。 只怨身上有伤,双方都往后踉跄了几步。 沈惊墨撞到什么东西了,发出轻声惨嘶,宋歧狠下心没有管,继续专注做手中的事。 前世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沈惊墨做得多了,哪怕知宋歧会厌恶,还是会十分乖顺地承受他的怒火,等对方消气。 只是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早已不再是过去的沈惊墨。 宋歧朝他飞匕首已是容忍极限,现在更是过分,冷言冷语,吼他滚,不留情面地推开他。 已经没有什么比让眼前这个男人后悔他所做出来的言行更重要的事了。 沈惊墨站稳后快步走向宋歧,抬起手,「啪——!」 响亮的巴掌声突兀地在安静地室内炸响,结结实实落在宋歧脸上。 沈惊墨冷眼觑他,面若冰霜,「现在起,问什么答什么,想清楚了回答。你最好把你的烂性子给我收回去,不然我也保证不了我会对你做什么。」 宋歧偏过头,动了动唇。 沈惊墨无视他眼底的不屈,沉声质问:「今早去暗市做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学着宋歧先前的样子,用力地推开他,拿走画卷。 宋歧明显紧张地向前迈出一小步,沈惊墨一个回眸杀,他只能悻悻停住步。 沈惊墨趁此咄咄紧逼,手持墨砚重重拍桌:「说话!去暗市做什么?」 剧大的声响震得宋歧耳膜疼,有那么一瞬,他的大脑处于白茫茫放空状态,眼底的不可置信溢于言表。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他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眼前人在记忆中,不该是这样,也未曾对他发过火。 宋歧的气势全然弱了下来,如实回答:「拿画。」 潜入贼寇窝后,为了不耽误每日滋养往生花,宋歧将画轴也带过去藏了起来。 沈惊墨心底疑惑,面上不露山水,语气乃至表情依旧冷戾,「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宋歧知道沈惊墨想问什么。 他却犹豫了,眼神黯然,不知如何开口,抬眼只见沈惊墨单手支颐,姿态闲适。 葱白的指尖细细描绘往生花轮廓,察觉到他的视线,沈惊墨轻飘飘看过来,四目相对片刻,唇角微微勾出意味深长的弧,五指倏然收紧,似有毁画的趋势。 宋歧瞳仁蓦地瞪大,紧张出声:「墨儿不可!」 第65章 冰释前嫌? 沈惊墨自然是吓吓他罢了,宋歧对这幅特殊的画似乎格外珍惜,不像是失心疯没有意识的自残。 「不可,为什么不可?」沈惊墨反问。 宋歧咽了咽喉咙,没有回答,目光紧张地追随沈惊墨的动作,垂放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浑身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第86页 与之相反,沈惊墨神色自若,冷淡的面容上掺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他将书案上的烛台引燃,拿在手里缓慢的转动。 烛火明灭间将他隽秀清雅的五官映衬得越发完美无瑕,唇角似笑非笑竟是比画上娇艷欲滴的往生花还要昳丽迷人。 同时,也更危险。 稍不注意,烛油就会滴落在画上。 宋歧眼底的光几乎快转为乞求,沈惊墨和画,他哪个都不能捨弃。 漫长的沉默中,地下渐渐积聚出一洼小血滩,看着宋歧近乎透明的脸庞,沈惊墨终是放弃了逗弄他的心思。 「这幅画我暂且扣押,等你身上的伤好了,认识到今日犯下的错误,带着诚意亲自道歉,自会还你。」 沈惊墨小心地把画收好,退让到这一步已是莫大宽容,断不会腆着脸亲自照顾宋歧,顶多替他寻来御医。 静默许久的宋歧突然颤声哀求,「墨儿,我错了。」 沈惊墨没有回头,冷冷提醒:「伤好,诚意致歉,归还。」 说罢,抬步便要离开。 「不行的,它等不了,它需要靠我的血养着它。」宋歧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它要是枯萎,我们都会死。」 沈惊墨驻足,疑惑转身。 宋歧解释:「我和你一样,重生在三年前。」 「当年我失手错杀你,失去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我在佛堂前忏悔,请法师为你超度,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误。然而亏欠与悔恨让我清楚的知道,无论做多少事都无济于补。 我整夜整夜的不能寐,闭上眼睛,都是过去我对你做尽的煳涂事。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除了赎罪我什么都做不了,好在上天眷顾,有幸结识结缘大师,在他的指点下,我寻得还阳之术。」 宋歧走向沈惊墨,欲伸手,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默默垂下,「墨儿,画上有两株往生花,一朵代表我,一朵代表你。」 沈惊墨攥紧画轴的指骨隐隐泛白,宋歧明明那么厌恶他,那么恨他,怎么会呢?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 他的动作没能逃过宋歧的眼,宋歧慌张,迫切地想要靠近他,他却再一次后退。 宋歧急了,滚烫的泪珠滴落,语无伦次道:「墨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迫不得已才射出那一箭,那天沈、沈、她」 宋歧不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心里焦急,眼眶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 「你那个妹妹被敌国细作利用,要去抓一个很重要的人质,她又打着捉姦的名义让我前去,我只是想看看他们会做出什么戏。结果、结果去了才知道人质是你,他们口中的奸细也是你。 暗市混乱,人群中藏进了很多敌细,我没有把握护住你,只能先发制人委屈你。 我是迫不得已的,墨儿,我没有想杀你,真的没有,我有算过距离,我以为我能救你。」 宋歧泪如涌泉,回忆至此眸中皆是自责与悔恨。 他上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拿墨儿的命去赌,孤注一掷,满盘皆输。 宋歧自我厌弃:「是我不行,重来一次,我以为我能提早改写命运,我却还是护不住你。」 「墨儿,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都怪我,是我没用。」 他眼眶赤红,字字泣血。 沈惊墨微微动唇,心中别是一番滋味。 若真是这样,他忽然理解为什么宋歧对他的态度与曾经大为不同。 当年宋歧射中他心口的利箭,一直是他无法释怀,深深盘踞在心中的一根刺。 清晰刻骨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三年枕边人,三年付出,抵不过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 就算今生宋歧待他再好,宋歧始终无情,他射得出一次,那便有第二次,他再不会动摇分毫。 然而敌细最是心狠手辣,很多时候,除了委屈对方,别无选择,宋歧的做法,他何尝不是做过? 昨日陷入险境,故意和宋歧生疏,不让宋歧把身上的血弄脏他的衣服,再不要命地把宋歧踹到贼寇将领身上,目的就是好对贼寇们使用宫魂散。 宫魂散乃毒中剧毒,遇血即刻生效,宋歧的血溅到贼寇将领身上,他再借用花哨的射箭前戏掩饰投毒动作。 整个过程,宋歧全然选择了信任他。 此次经歷堪称九死一生,幸运在贼寇心急,没有将他引诱到暗市便提前现身,当年他们却是实实在在身处暗市。 过去他曾不下数次执意和宋歧一起围剿贼寇,安抚过战死将士的家眷,其中的危险他比谁都清楚,当时周围又有许多百姓围观。 他们不会做以无辜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生存机率的事,这样算来,逃亡成功的概率近乎为零。 沈惊墨良久无言,仔细回想,就算宋歧伪装成沈歧欺骗他,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他微抿唇瓣,却是难逃心中芥蒂,面不改色道:「你可有想过,那么重要的位置,救不回来怎么办?」 宋歧怔住。 「说到底你就是心狠,我同其他人一样,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如今也只是觉得亏欠,我不需要。」 宋歧摇头,疯了似的摇头,他想上前,苦于自己满身血污,那种近在眼前,即将失去,抓不住的感觉令他几欲发狂。 沈惊墨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好笑。 第87页 宋歧这样子,就像,就像被大人误会的小孩,即将面临惩戒,小孩想解释却被大人通通堵了回去,无力辩解;而他,则是明知真相,故意挑逗小孩的大人。 宋歧身上滴落的血水在地上又形成了一洼小血坑,积压在心中的刺也拔了,彼时再看宋歧,已经顺眼很多。 沈惊墨只得先把画放于书案上,去寻药箱。 宋歧误以为他要走,生怕他的墨儿真的不要他了,连忙追了上去,想靠近却又不敢。 沈惊墨主动牵起他的手。 眼见血污沾染他的指骨,宋歧下意识想收回。 沈惊墨将其牢牢握住手心,轻声安慰:「三殿下,再任它流下去,不说这画上花,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殿下的命,让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宋歧愕然,凝视沈惊墨眼睛,隐隐纠结,听到后面的话,乖乖从了他。 宋歧的伤势远比沈惊墨想的严重,光是小臂,上面的伤痕就像是尖刀划出出一道口子,不等它癒合,反反覆覆对它进行切割撕裂。 不光右手,左手上也尽是血痕。 他曾为沈歧处理过手臂上的伤痕,原来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沈惊墨心中涩然,别扭地问:「要养多久?」 宋歧生怕自己又做什么激怒墨儿,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乍听墨儿开口,来不及思考他说了什么,速速收回手。 「墨儿……我」 沈惊墨抬眼注视他,片刻后低头,「我问的是,画上的花要养多久,用我的血可以吗?」 宋歧脱口而出,「不行。」默了瞬,又道:「快了。」 沈惊墨继续为宋歧清理伤口,目露担忧:「快了是多快?没有别的法子吗?」 宋歧不言,目光落在沈惊墨脸颊,他做的错事太多,能和墨儿这般平淡相处剩下的时光已经难求,不奢望墨儿喜欢他。 「除了此法,无解。但是墨儿放心,算下来许是还有十天左右,我撑得住。」 十天,身上的伤应该好了些,墨儿也能放心的不再管他,那时他悄悄滋养往生花,也不会被发现。 宋歧又捨不得墨儿真的不管他,要是十天后墨儿真搬出歧王府,此生不再理他…… 宋歧唿吸一窒,压下去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墨儿,刚刚是我不对,我不知道进来的是你,往生花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我……」 宋歧泪流满面,「我也不是真的要赶你走,是因为我知道我假扮沈歧接近你,你不会原谅我,我一时着急说了气话,你不要当真,我没想赶你走。」 说话间,宋歧又犯了小性子,嘴上老实巴交道歉,手却暗暗抓紧沈惊墨手袖,就怕墨儿跑了。 这才是沈惊墨记忆中的宋歧,那个强势不肯低头的宋歧。 沈惊墨毫不犹豫地拆穿他,「殿下这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了,做错了事不主动认错,没出息。」 「我现在要是认错,你就会原谅我了?」 宋歧眼睛一亮,蹬鼻子上脸,「墨儿,我错了,没有下次了,你不会离开我了吧?」 沈惊墨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无语。 宋歧识趣地转了话头,眼神黯然,弱弱开口: 「我也没想你会原谅我,我就是想让你留下陪陪我,除了你,没人在乎我死活。现在你也要走了……」 宋歧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道:「好疼,伤口疼,哪哪都疼,墨儿不在,我可能,可能真的活不过今天了。」 第66章 同睡被窝,殿下又被打了 他病恹恹地撑着脑袋,一手捂着嘴巴,没说两句便开始剧烈咳嗽。 期间,宋歧有气无力地抬眼,口唇苍白,整张脸毫无血色可言,身子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这样子,绝不可能是装的。 沈惊墨连忙起身将他扶至小榻上休息。 刚开始还好,走了几步,临近榻边,宋歧大概是体力不支,整个重心朝沈惊墨身上歪去。 一下子有重物压身,沈惊墨没能及时调整好力道,两人双双往榻上倒去。 沈惊墨半躺小榻,宋歧则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撑在他颈边,像座大山一样压下来。 俊美容颜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掠过鼻尖,沈惊墨能清楚的看见宋歧眼睛里的自己。 宋歧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沈惊墨心中蓦地一跳,连忙挪开眼,伸手想要推开宋歧。 宋歧先一步从容地从他身上离开,反握住他的手,借力拉他起来。 沈惊墨尚未从杂乱的心绪回神,宋歧关切地声音在耳畔响起,「墨儿,还疼吗?」 强有力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按揉先前磕撞的地方。 沈惊墨慌乱之中摁住他的手,低头回答:「不疼了。」 虽看不见脸,红得欲滴血的耳根却不难猜测他此时的表情。 宋歧喉结明显一滚,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墨儿,我以后要是再敢犯浑,你就狠狠地打,但是我发誓,绝不会有下次,以后我什么都听墨儿的。」 沈惊墨回眸,脸色复杂。 宋歧适时调整好表情,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低声问: 「墨儿,我伤得这么重,要是突然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宋歧怅然:「墨儿,我捨不得你,可我好像真的不行了,你要是有中意的人,趁我还活着,把他带到我面前,我给你把把关,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第88页 唉,算了,还是别了,我可能把的是鬼门关,当场就送他下地府。一想到我走后,你会跟别人结为夫妻,恩爱百年,我九泉难安。」 宋歧一番话含带玩笑之意,却是句句赤诚,眼睛里流露的真情实感骗不了旁人。 沈惊墨轻轻摇头,安慰道:「殿下说什么傻话,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宋歧撇过脸,心里道:就算不好,拖着一口气他都会等到往生花养好了再咽气。 只是五个月后…… 宋歧怨自己实在无法大度,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墨儿和其他人在一起。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墨儿陪着我好不好?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我好难受,我不能没有你。」 宋歧故作虚弱,殊不知自己身体冰凉,面相灰白,已然是大病一场。 古话说人逝世后,生前恩怨痴缠,活着的人再怎么恨都恨不起来了,念着的全是对方的好。 遑论宋歧顶着张久病脸,言行举止进退有度。 沈惊墨生怕他想不开,安慰他也好,哄他也罢,一股脑点头答应。 「我哪也不去,就陪着殿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好生养着身体,一定能长命百岁。」 沈惊墨紧握他的手,温柔地将他的脑袋揽在自己身上。 宋歧很自然地靠了上去,偷偷瞄了他一眼,若是这时沈惊墨看过来,定能发现宋歧笑得难以压下去的嘴角。 下午换药,御医前来诊治,嘆了好一通气。 沈惊墨请御医借一步说话。 御医又是一通长嘆,缓缓开口: 「三殿下身子骨实在孱弱,精神力始终紧绷在一根弦上,这有碍恢復,下官回去研究几门安眠药物,再对症下药看看。」 沈惊墨侧眸朝榻上看去,宋歧一直关注着他,视线对上,宋歧唇角微勾,口型唤了声「墨儿」 沈惊墨收回目光,牵强笑了笑,「乍一看,殿下精神极佳,倒不似病入膏肓。」 御医附和点头:「毕竟在意的人在身边。」 沈惊墨微怔,御医笑着拍拍他的肩,提着药箱告辞。 为了助于病情恢復,宋歧需卧床休养,暂禁饮食,靠着特制的营养香薰维持生理所需。 不到晚上,早早到榻上歇下。 沈惊墨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好一阵,侧身而起,敲响床头, 「殿下睡了吗?」 宋歧立刻回答,「尚未。怎么了?墨儿。」 沈惊墨从床上坐起,道:「小榻不比床上柔软,恐生褥疮,殿下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挤挤。」 回到寝殿,说是歇息,他本来是要睡小榻,方便随时关注宋歧夜里需要,宋歧坚决不愿意,执拗得紧,沈惊墨只好作罢。 但宋歧身子经不起折腾,沈惊墨思来想去,还是得让他到床上来。 想着前去劝说一番,哪知穿个鞋的功夫,沈惊墨抬头,宋歧已经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唤道: 「墨儿。」 他非常自觉地钻进锦被,顺带把他也重新带回床上。 虽说前世两人同床共枕不下数次,分开那么久,沈惊墨还是有些不习惯,悄悄挪动身子,勉强蜷成一团,这才避免掉到床底下。 好在宋歧安分,没有贴过来。劳碌了一天,还是有些累的,沈惊墨迷迷煳煳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半夜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惊墨费了老大力才撑开眼皮。 月光皎皎,光影映照着窗前高大的身影,男人双手合十,虔诚鞠拜。 看背影,像是宋歧。沈惊墨实在困极了,觉得许是自己眼花,翻身平躺后,继续沉睡。 宋歧每晚都有去祠堂细数他藏在棺椁里宝物的习惯,临近门边,宋歧回头。 凝望沈惊墨睡颜,宋歧犹豫了,蹑手蹑脚回到床边,伸出手颤巍巍放到沈惊墨鼻尖,感受到浅薄均匀的唿吸后,面上一喜。 他轻轻揭开锦被一角,伸手顺着衣襟一点点探进沈惊墨胸膛,感受到温暖有力的心跳后,宋歧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继续游移,确认他的心口到底有没有窟窿。 只是他的手实在冰凉,睡梦中,沈惊墨轻声呢喃,蹙着眉,抗拒地推开他的手。 宋歧身子一抖,吓得连忙收回手退回原处。 过了好一会儿,瞧墨儿没有醒来,宋歧微微松了口气,趴在床前,小心翼翼用食指按压沈惊墨脸颊。 触感柔软,细腻光滑。 「活的娃娃。」宋歧轻笑出声,他左右张望,一时竟不知把好消息分享给谁。 很快,他又紧张起来。 沈惊墨侧过身,脖颈处纱布半遮半掩,露出指甲盖般半大的伤口,周围生出血痂,皮肉像是经水长时间浸泡,红里泛白。 宋歧忙起身取来药箱,对着那处仔细擦洗,涂抹药乳。 沈惊墨此刻面朝内,睁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胸膛处突如其来的冰冷给他冻醒了,脖颈处传来的隐隐刺痛把最后的困意都给搅和散了。 宋歧在做什么? 沈惊墨攥紧被褥,屏住唿吸,在宋歧撩弄他头髮,将他身子扳正,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宋歧拿着纱布,围着他的脖颈缠绕薄薄一圈,末了打了个松散的结。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宋歧安静凝视沈惊墨颀长白皙的脖颈,又觉得缺点什么。 第89页 要是纱布换成漂亮的缀饰…… 当初赠给墨儿的白玉菩提手串断了,他或许可以重新打造一个貔貅颈链。 这样想着,宋歧伸出指尖拂过沈惊墨精緻有型的锁骨,比划着名该做多长合适,双手上移,圈住沈惊墨脖颈量颈围。 他的手刚刚圈住,沈惊墨倏然睁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歧。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歧心中霎时犹如惊涛骇浪,手一紧,就把沈惊墨勒住了。 「唔……」沈惊墨轻吟出声,宋歧又慌慌张张松手。 他急着想解释,沈惊墨只是翻了个身,这次面朝外。 「墨儿?」 「墨儿,你醒了吗?」 宋歧试着唤了两声,沈惊墨没有回他。 宋歧猜想,许是睡不安稳,梦里神游才突然睁眼。 他也不敢再有其它动作,翻到里面躺好,替沈惊墨盖好被子,又怕墨儿掉床,将长臂搭在沈惊墨腰腹,另一只手绕过他后脑,护着他头部。 两人挨得极近,后背贴着胸膛,沈惊墨甚至不敢唿吸。 回来后,宋歧一天比一天神叨,很多时候明明他就好好地在他身边,宋歧吃错药似的,非要朝着天地敬拜,嘴里唤他的名。 也许宋歧不是失忆,是失心疯导致记忆错乱,让他分不清上一世与这一世。 这样下去,保不准哪天半夜他脑子错乱,只记得起上辈子的怨,不说一刀果结了他,床上功夫也够把他折腾个半死。 这厮心里怨气大着嘞,全朝他身上发泄。 浑身疼得几天下不来床就算了,宋歧那朵烂桃花还天天过来找他麻烦。 宋歧跟姓温的没有一腿,他还真不相信。 尤其现在这么亲密…… 沈惊墨二话不说翻身而起,点亮床边烛火。 宋歧也跟着起身,还没开口询问怎么了,不轻不重但足矣让他发懵的一巴掌甩在脸上。 「你是不是喜欢过温映池?」 宋歧被问懵了,想了半晌也没记起温映池是谁,捂着脸,委屈巴巴回答:「墨儿,我没有。」 第67章 一声歧哥哥换一个秘密 宋歧耷拉着脑袋,嘴角下撇,一副受气包样。 这怕是给一百个胆子也做不出背地偷情那种腌臜事。 再者当初宋歧坦白过他和温映池只是合作关系,温映池现在也有良人。 沈惊墨后悔自己冲动,可宋歧曾在床上欺辱他是事实,半夜掐他脖子也是事实,遂没好气道: 「我不喜欢别人挨着我,帛枕为界,不许过线。」 沈惊墨竖放帛枕将两人隔开,只给自己留了小片位置。 宋歧面露难过,张口想说什么,喉间发痒,未道之语尽数化作一连串干咳,咳得面色潮红。 沈惊墨神情瞬间紧张,拍抚宋歧后背,「殿下怎么了?」 只是津液倒呛,小问题而已,宋歧缓了一会儿就好了,可观得墨儿如此紧张,宋歧乌黑的眸子转了转。 虚虚抬手搭上沈惊墨小臂,拦住他去找御医的想法。 「无碍,就是夜里生寒,有点冷。」 隔着袖子,宋歧指尖的冰凉透过薄衫传递给沈惊墨。 沈惊墨略微忖度,扶着宋歧躺下,「殿下忍忍,我去叫人生火。」 宋歧摇头,「加床被褥就好,三更半夜,不麻烦别人,何况现在快至夏暑,热气上得快,兴许过会儿就好了。」 一热一冷最易生寒,沈惊墨想想也是,下床把小榻上的锦被抱了过来,平铺在宋歧身上,继而躺到他身边。 「是我疏忽,误会殿下了,殿下要是还觉得冷,可以抱紧我,我身上暖和。」 宋歧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最是了解墨儿性子,纯良好骗。 「谢谢墨儿。」 宋歧虽说不客气,倒也矜持了些,虚搭了只手在沈惊墨身上,确保墨儿在身边便已满足。 反而是沈惊墨,面盖两床被褥,夜里热得受不了,解开领子不够散热,四处寻找温度相对较低的地方。 伸手摸索,倒是摸到腰间有块冰坨子,顺着摸上去,主动钻进宋歧怀里了。 宋歧睡意浅薄,缓缓睁眼,低头一看,唇角上扬,将人抱得更紧了。 翌日,沈惊墨是被宋歧叫醒的,睁开眼,宋歧手里正拿着一卷温热的锦帕为他擦脸。 等沈惊墨彻底缓过来,身上的衣裳也叫宋歧穿好了。 「墨儿,到镜前来,我给你束髮。」 沈惊墨婉拒,「我自己来就好,殿下何时醒的?怎么不叫我。」 宋歧没有强求,会心笑道:「我没有困意,起得早,你先收拾着,我去大殿等你。」 沈惊墨点头应下,瞧了眼窗外天色,确实尚早。 简单洗漱了番,无意间发现脖颈处的纱布好像被换过,周围还残留着些许药乳。 沈惊墨对镜仔细确认,果真是被换过的。 他不禁想到昨晚…… 沈惊墨唿吸渐促,压下心头思绪,前往大殿。 兰花在前面引路,「沈公子,请。」 沈惊墨点头回应,跟在她身后向里面走去。 只见桌上摆放着一碟枣花糕,红果蜜饯,金丝燕窝,水果拼成的小猫果盘,以及一些热气飘香的小菜,颇显丰盛。 兰花布置好碗筷,笑吟吟道:「这些都是三殿下亲自为沈公子做的,公子尝尝可合胃口?」 第90页 沈惊墨讶然,侧眸望去。 宋歧手执书卷坐在远处的蒲团上,面前书案摆放着一鼎青烟裊绕的青铜香炉,里面是特质的营养薰香。 听到兰花说话,也略显期待地看了过来。 这下倒不知是谁在照顾谁了。 沈惊墨搅动手里的燕窝,舀了小半勺抿进嘴里。 入口清甜,香味浓郁,回味绵延,手艺比上一次还要精进。 「味道极佳。」沈惊墨点头称赞。 宋歧闻言笑开:「墨儿中午想吃什么?」 「殿下好生养着身子,等身子养好了,再品尝殿下手艺也不迟。」 「不碍事。」 沈惊墨眼神倏地变凌厉,宋歧当即低下头乖乖看书。 * 为了确保宋歧的身子健康恢復,白天夜晚,宋歧都被严格限制行动,需要一直躺在床上。 然而府上除了沈惊墨,宋歧谁也不认识,就连严帝和皇后来了,也冷着脸置之不理。只要一会儿没见到沈惊墨,宋歧就不会安分待着,非要找到他不可。 沈惊墨只好不再去书院,进宫处理完方齐贤勾结贼寇一事后,留在府上照顾宋歧,床上限制也宽限到可以坐轮椅到庭院晒太阳。 白天,沈惊墨为麒麟卫考核苦练武艺,每日再抽一两个时辰练习千面术,反覆精刻一张脸。 宋歧则怀里抱着墨儿养的小狗,一同在练武场陪着他,时不时给出一些指导,闲暇之余,也会跟着他一起磨鍊千面术。 夜晚,宋歧上床上的早,但他不困,沈惊墨便为他捏腿。 然身上的伤势发作得十分频繁,经常疼得他浑身冒冷汗,手也不怎么抬得起来了。 每日滋养往生花,血液的流失导致他的身体衰败得更快。 沈惊墨似乎明白宋歧突然愿意乖乖养着身体的原因了。 他闷声为宋歧揉腿,按摩全身,眼眶早在不知不觉中噙满水雾。 宋歧浑然不觉,仔细绘制图本,讲解沈惊墨习武时哪些细节可以稍作修改,完善一番,简直熟知沈家术法。 沈惊墨不禁好奇:「殿下怎知这般清楚?难道我爹爹还给陛下留过破解秘籍?」 宋歧沉吟片刻,故作高深,「这是秘密,得拿东西换。」 「殿下想要什么?」 宋歧道:「墨儿总是殿下,殿下,生疏关系,以前都是唤我歧哥哥的,你叫声歧哥哥,我就告诉你。」 沈惊墨下意识反驳:「哪里有。」 宋歧不语,只挑眉看着沈惊墨,少顷,瞧他一瞬间涨红的脸蛋,便知他想起来了。 「换、换个要求。」 宋歧为难道:「那你可能不愿意。」 沈惊墨答应道:「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宋歧笑道:「那好,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墨儿叫声夫君,或者赏个亲亲也行。」 沈惊墨:「……」 宋歧撇撇嘴,「我说你不愿意你还不信,言而无信,不告诉你了。」 「哎。」沈惊墨下意识拉住他,换个称唿而已,对比为了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倒也没什么。 他尽量忽略热得发烫的耳根,低声唤道:「歧哥哥。」 宋歧满意点头,回答道:「没有。」 半晌,宋歧不再说话,沈惊墨抬头,目露疑惑。 宋歧一脸坦然:「沈将军没有给过什么秘籍。」 他接着笑笑,「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墨儿以后见了我,都得唤我歧哥哥,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你耍我?」 宋歧十分无辜:「我不敢,一声歧哥哥换一个秘密,我明明很亏了好不好。」 说着,他又搬出博同情三件套,眼睛下耷,目光可怜兮兮,手指互相搅在一起,声音弱弱地,带着些许撒娇意味,「墨儿,你就答应我嘛。」 一想到曾经生人勿近面色冰冷的人会展露这般模样,跟小狗狗似的,沈惊墨是一点也受不了,「好,答应你。」 宋歧顿时喜笑颜开,为他解疑: 「墨儿以前不理我,经常瞪我,我不敢当面找你,只能抽空悄悄看你了,你经常跑西山后面的废庭院习武,看得多了,自然琢磨了些。」 沈惊墨知他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我何时不理你,瞪你了?」 宋歧反驳:「很多时候,尤其是我和温映池在一块,你说我喜欢温映池,我看分明是你,你肯亲近一条傻狗,也不愿分我点好脸色。」 宋歧说到后面,给自己说委屈了。 沈惊墨愣住,原来再次捡到前世的狗狗,宋歧取名盼盼,不是因为温映池。 原来他在偷偷关注他的同时,他也在关注着他。 那他们,岂不是都误会彼此了? 沈惊墨才不承认自己吃味,小声嘟囔:「殿下还不是因为国宴下药一事,对我甩脸色,记恨我那么久。成亲了,还和别的男人走那么亲近。」 转而反应过来什么,双眼放光, 「殿下记起温映池了?殿下还想起其他什么没有?」 宋歧略怔:「嗯?」 沈惊墨笑着提醒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殿下可知道是谁?」 宋歧心中微慌,忙眨眨眼,摇头。 好生养了两日,自然是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带着墨儿跳崖,护墨儿回家,至于他们口中的失忆,前几天的事,模模煳煳,记得一些。 第91页 不过现在有墨儿日日陪在身边,能不能全部想起,都不重要了。 宋歧轻嘶一声,故作头疼。 沈惊墨连忙安抚,「好了好了,殿下想不起就不想了,以后会慢慢好的。」 宋歧装模作样缓了会儿,不满道:「不是说好了叫我歧哥哥的吗?」 沈惊墨听话改口:「歧哥哥。」 闻言,宋歧言笑晏晏,「好墨儿,今日习武累了,你为我揉了那么久,我也给你放松放松。」 「我自己会,倒是歧哥哥的手还伤着……」 事实证明,沈惊墨多心了,他话音绵软,又轻又撩,宋歧早在声声歧哥哥中找不到自我,从头到脚,卖力侍奉。 只可怜沈惊墨疼得咬紧牙关,摇头拒绝。 「墨儿忍忍,要是不放松好的话,照你那样日日高强度练下去,迟早要拉坏骨头。」 宋歧也心有不忍,每天看着墨儿为麒麟卫考核不要命的练习,他可心疼了,但他尊重墨儿的选择,愿意陪着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放松也确实是为墨儿好,宋歧是连指骨也没有放过,从上到下,施加力度按摩全身。 第68章 可是殿下,我们有缘无分 软软的身子在宋歧手里翻来覆去捣腾,到最后,沈惊墨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湿红的桃花眸噙着豆大泪珠。 宋歧指腹揩去他眼角泪花,低头轻啄柔软微凉的唇。 片刻后,怀里的人儿睁着殷红的眼睛,茫然抬头。 宋歧心虚一笑,但愿墨儿不要记起今晚的事。 他却忽略了,沈惊墨只会遗忘变成沈呆呆之后发生的事,之前他如何按揉的,那是一清二楚。 第二天宋歧就为此付出了代价,无时无刻不感受着来自沈惊墨的眼刀,唿吸略快了,巴掌就落到了脸上。 这种状态持续到中午他滋养往生花,昨日给墨儿按摩,动作幅度太大使得未癒合的伤口裂开,这会儿开了刀后血流不止。 宋歧两只臂膀都痛得抬不起来,他试着给伤口倒止血药粉,手颤颤巍巍没握紧,小瓷瓶掉到地上啪嗒一声碎了。 沈惊墨现在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冷着眸子望过去,宋歧正拿着绷带给自己包扎,察觉他的目光,赶忙蹲下收拾碎片。 动作转换过大,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宋歧发出惨嘶,好半天没有动静。 沈惊墨面上佯装不管他,在事发第一时间,还是拖着酸痛的身子扶他坐下。 宋歧秒速蔫下脑袋,可怜兮兮求安慰:「墨儿,疼。」 沈惊墨面色冷淡,语气却缓和许多:「你活该。」 宋歧委屈道:「再按两天真的会舒服很多,等你比擂那天,你会感谢我的。」 沈惊墨睨他一眼,理是这么个理,痛也是真痛,就算躺床上不动,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也叫他难以忍受。 「莽夫。」 宋歧傻呵呵接话:「莽夫也是夫,我就当墨儿终于承认我的身份了。」 沈惊墨没有理他,按着宋歧的手,仔细清理起来。 宋歧的伤势比原来更严重了。 鲜血混着皮肉使得伤口犹如雨后泥泞路,坑坑洼洼,隐隐间可见星点白骨,令人心头髮紧。 处理完差不多花了半个多时辰,沈惊墨擦去额角冷汗,暗嘆一口气,「还有五天。」 宋歧笑着附和:「是呀,还有五天我们就彻底存活于世了,那时候墨儿会在府上多留一段时间吗?」 沈惊墨收拾东西的手微顿,没有回答。 宋歧圆话道:「我是想好好庆祝一番,这几天你也辛苦,我们到时候分开住,我不麻烦你,你好好休息,平日里有家僕照顾我,你且安心在府上玩乐。」 「墨儿,你觉得如何?」 沈惊墨抬头,目光与他相撞,薄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锦帕在手中攥出皱褶。良久,垂首避开,「再说吧。」他继续忙碌着收拾残局。 宋歧唇边笑意渐凝,眼底期冀的光无形中被绳索切割,碎成细小的碎片,一滴晶莹的水滴无声落在手背上。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沈惊墨身子不适,收拾完没有去练剑,坐到小榻上,开始深究千面术,在图纸上练习五官图绘,拿着雕刻的工具在木头上慢慢刻画。 每当完成的差不多了,他就会把它慢慢磨平,反覆练习。 沈惊墨有意遮挡,宋歧也不会讨嫌去看,坐在旁边阅览从各处收集来的有关千面术书籍,摘取重点讲解给沈惊墨听,他的脸也会任由墨儿拿来练习。 宋歧只当是他喜好,墨儿开心,他就开心。 * 第十天,宋歧的身子滋养往生花已经很吃不消了,每天大量失血,食不果腹,睡眠不足,全身上下摸起来都是硌人的骨头。 唯一庆幸的是,宋歧可以进食了,前两天能喝些汤药,现在能进食少量米汤稀粥。 沈惊墨把白米煮得软烂,加了其他食材磨成粉混煮,不至于真像普通稀粥一样没有味道。 他一勺一勺吹凉了餵给宋歧,目光亦是一点一点描摹宋歧的轮廓,炙热而滚烫,似要把他深深记住。 有一瞬间,宋歧产生了墨儿也在意他的错觉,他贪恋,享受,内心又很快告诉自己,是怜悯。 「饱了。」 宋歧摇头推拒,他不需要怜悯,谁的怜悯都不要,他只想和墨儿真心相爱,若此生得不到,得不到…… 第92页 「这才吃了几口,身子怎么受得住,再来点。」沈惊墨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将他从凌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墨儿,我真的吃不下了。」 「那这样呢?」沈惊墨俯一凑到宋歧跟前,勾住他下颚,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宋歧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可置信地侧眸。 沈惊墨微笑着舀出小半勺米粥,「嗯?」 宋歧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主动端起碗,搅了几下,仰头灌了个干净。 沈惊墨接过空碗,用锦绢温柔地擦拭他的嘴巴。 宋歧感觉自己在梦中,痴痴地看着心上人,他激动得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话想问,但是他太困了,太困了…… 宋歧逼自己睁开眼睛,挣扎半晌,仍是抵不过沉重下耷的眼皮,他慌乱地想抓住什么,身子先一步直直往后倒去。 沈惊墨稳当地扶住他,轻声安抚:「粥里加了些许助眠的药物,你安心睡,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宋歧摇头,他不想睡,他不能睡。 终抵不过药效勐烈,沉沉闭上眼睛。 沈惊墨将他放倒在床上,指尖从他额头慢慢滑下来,抚过眉眼,鼻樑……到最后,停在他颈间凸起,手指轻轻摩挲着,指腹微凉。 他凑近宋歧耳畔低喃,「宋歧,你再一次让我爱上了你。」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声音很轻,怕惊醒了沉睡中的人。 沈惊墨依偎在他怀里,眼眶泛红,他闭上眼睛,用力抱住宋歧,将头埋在他胸前,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可是殿下…… 我们有缘无分。 沈惊墨在床前坐了一宿,第二日天还没亮,仔细给宋歧擦洗身子,伤口换药,翻身,点燃营养薰香,安神香。 待所有收拾妥贴,留下一封离别信夹在宋歧常翻阅的古籍里,合门离开。 温映池在外面等候良久,忙上前询问:「阿歧怎么样……」他顿住,「你气色怎么这么不好?」 沈惊墨摇头,「今日麒麟卫考核,昨夜紧张得睡不着。」 温映池深信不疑,前两日他来府上看望宋歧,沈惊墨私底下找到他,说是要参与什么考核,需要他尽心照顾一下三殿下。 一条裤子穿大的好友,温映池自然不会拒绝,就是奇在他能察觉到沈惊墨一直都不喜他,如今却能为阿歧委身低求,看来好友的幸福不远了。 宽慰道:「沈公子放宽心,前两项考核都是榜首,这次也不例外。」 沈惊墨与他没什么好说的,礼貌道谢,提及正事: 「殿下许久未好好睡过了,我给他下了点助眠药,会睡上好一阵子。这几天尽量把安神香点上,营养薰香切勿断,不要惊扰他,我请的有江湖神医,一切诊治你们听他的。」 温映池玩笑道:「这傢伙见你不在一会儿都得疯,几天?我受不了他的脾气。」 「适应就好。」沈惊墨不再多言,回眸望了眼寝殿大门,垂眸,匆匆离去。 温映池觉得哪里不对,想叫住他,沈惊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麒麟卫第三、四项考核突然提前,让所有学子措不及防,书院给出解释,表示只有这样,才能测试出大家的真正水平。 今日还会正式公布书院保送的两个名额人员。 第三项考核,由学生教导的学生来考试,考验个人综合能力。 千澈作为评鑑夫子,又作为沈惊墨学生参与考核的事早就传开了。 为防止学子们觉得不公平,千澈的答卷是由其他夫子及学生现场出题。 千澈学问毋庸置疑,学子们已经预料到结果,哪怕知道千澈曾出身贫寒,求学艰辛,始终有小部分不信沈惊墨会是他老师,认为千澈是被贿赂了。 第三项考核有人钻空子,没什么好期待的,第四项考核,格斗,目的宗旨战胜自己。 学子们需要打败自己所拜的武学师父。 眼酸的猜测沈惊墨大抵会拜温老,欺负老骨头继续钻空子晋级,一部分拥护沈惊墨,以尹文州为首,则回言讥讽,双方差点扭打在一块。 沈惊墨独自在场下热身,确实如宋歧所说,放松按摩后身体会舒服很多,哪怕一夜未眠,仍感神清气爽。 宋歧…… 沈惊墨心中涩然,摇摇头试着把不该想的人甩出去,抬步走向擂台。 他的这一场还没开赛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当他的对手登场,硬是把比赛高潮推到了极致。 「龚宇老师!四年武冠魁首!我没看错吧!」 「他、他、他疯了吗!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龚宇老师,这是又贿赂了一位考核夫子?这样比的话,名额直接给他得了,太不公平了!」 「人家风头正盛,自然要花些银子把名号打出去,麒麟卫名额?他可是保送的。」 「……」 沈惊墨拜得师傅正是那日羊皮球比赛,赛后找到他,要收他为徒的武学夫子龚宇,麒麟卫成员。 多年前龚宇就靠一身空前绝后超凡入圣的武功远扬京城,后来出面甚少,名气渐消,知他的圈子,却是人人对他尊敬,相当神秘。 龚宇收到拜师状乐呵了好一阵,兜兜转转,那个小鬼还是到他手里了。 然而此师傅非师父,沈惊墨没有向他讨要任何武学秘笈,仅仅借着拜师状与他切磋,完成考核。 第93页 果真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刺头小鬼,龚宇佩服他有勇气,但是他也会用实力教他第一课,敛其锋芒。 「我不会手下留情。」 第69章 沈惊墨就是他要找的人 沈惊墨拱手作揖:「学生定当全力以赴。」 他抬眸,雪亮清澈如曜石般的瞳孔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是少年朝气蓬勃,野心并存,对赢的冲动。 羊皮球比赛那日,龚宇就看出沈惊墨是有些实力傍身。 小有成就,得志自满,几乎是每一个初出江湖,未经世道打磨的年轻人都有的情怀。 龚宇自然希望沈惊墨得到进入麒麟卫的机会,但很遗憾,不是今天,也不会是这次竞举; 他需要沈惊墨达到一种沉淀到极致的睿智与沉静,他要亲自将这株不可多得的根苗扶茁成参天巨树。 龚宇道:「你当然要全力以赴,若是输了,竞选麒麟卫的资格也没有了。」 沈惊墨淡然笑道:「请老师赐教。」 龚宇摇头,笑他太年轻。 比擂开始前一刻,谢凝突然蹭地从人群中站出来,「沈惊墨!你疯了吗!你知道站在你对面的是谁吗?擂台岂是儿戏,想在世道留名也没有上赶着挨揍的!」 「哎呦喂,谢公子别劝了,他自讨苦吃咱们也拦不住哇~」 「是呀是呀,靠运气得了两次榜首开始飘飘然喽。」 「妹妹那副细胳膊细腿的软身子,别说龚宇老师,我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 「不不不,话不能说太满,万一妹妹就靠那副娇娇软软的身子,征服了龚宇老师呢?」 「唔~你也真敢说。」 「别多想,字面意思。」 台下学子窃笑连连,声音嘈杂混乱,谢凝听得耳膜都疼了,呵斥他们闭嘴,抬头望向擂台,心里为沈惊墨着急,嘴上却不肯退步,「擂台不比寻常比试,你快些认输,免得丢人现眼。」 沈惊墨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在谢凝身边的人身上短暂停留,凌厉间,很快归于平静,最终又落回了他脸上。 眉梢微挑,转身同龚宇进行武试。 谢凝没有错过他唇角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兄长谢望轩,一个多月前被沈惊墨打掉半条命。 谢凝武艺不精,无法代替兄长参赛。 然而谢望轩落了一个多月的训练,罪魁祸首不领情就算了,还藉此嘲讽,谢凝气得不轻,原地跺脚,嘟囔半天,看看兄长,没憋出一个字。 谢望轩看着自家弟弟长大,小心思一眼就看出来了,拽了拽他手袖,「相信他。」 谢凝怔住,下意识辩驳:「不是。」 谢望轩摸摸他的头,谢凝面上一喜,对上谢望轩视线,心虚低头,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台上。 不怪他们觉得沈惊墨一定会输,龚宇实力暂且不论,俩人站在一块,体型差一目了然,沈惊墨身量纤瘦,气度温润自带一股书卷气息,五官亦是精緻得过分,生起气来都叫人觉得是娇嗔,忍不住欺上加欺。 从上到下,没一处像是练家子的。 偏偏就是这样,台上两人剑影相向不过半刻,底下犹如水珠溅进了油锅,噼噼啪啪沸腾了起来。 沈惊墨出招快准狠,招式千变万化,龚宇一开始还存了留一手的心思,没过几招,便叫沈惊墨逮到了破绽,长剑封喉,龚宇仰头后折,化险为夷,沈惊墨不容他喘息,再度攻了上来。 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半分警惕也不敢松懈。 两人身影快到捕捉不到残影,掀起的劲风却是结结实实打在前排围观学子脸上,扇出一行清泪。 场面范围一再扩大,只闻刀剑碰撞发出刺耳声响,一簇簇火花在台上绚丽绽放,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到最后,所有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什么,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双手紧紧攥成拳。 按照惯例,一炷香内不出胜负,便算平局。 时间到了,僕役敲了好几次铜锣,台上两人简直是死敌见面,杀红了眼,打得不可开交,压根没听到,他也不敢贸然上去送死。 判官站在香炉前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几次看到双方出招是直取对方性命而去,两眼一翻,就要窒息。 他明明记得这是武试,不是死擂,点到为止即可啊。 台上,龚宇也想停,可沈惊墨出招刁钻,稍一松懈,剑影「咻地」擦过来,他不得不接招。 若不是世道仙法无迹可寻,他都怀疑沈惊墨是修炼仙法走火入魔。 沈惊墨对赢得渴望太强烈了,偏偏思绪十分稳重,招式进退有度,哪怕被他抓到破绽,下一瞬,轻松挡了回去,不似他以为的毛头小鬼。 天资卓越,不骄不躁,在他那一辈,也是极其罕见。 龚宇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打过了,直觉告诉他,沈惊墨,就是他要找的人。 龚宇放弃进攻,连退数丈,直至台边,喘着气,嘴角扬起一抹笑,「沈家兵法名不虚传,只是区区擂赛不至于叫人都看了去,我想有更适合它出现的地方,你可愿意借一步说话?」 沈惊墨目光淡淡,并不想同他废话,脚尖借力,蓄势待发。 二人有所僵持,判官赶紧逮着这个空隙冲上台,敲响金锣,「停!停!停!停!比试结束!比试结束!」声嘶力竭,生怕沈惊墨冲上来。 第94页 判官不敢直视沈惊墨眼睛,战战兢兢宣布,「平局。」 他几乎没有犹豫,也没看在场其他武学夫子打分,紧闭双眼,又是一道声嘶力竭:「沈惊墨晋级,武试通过。」 判官连连拍胸喘气,身上那道瘆人的视线终于没了。 沈惊墨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唿出一口气,抬眼环顾四周,唇角终是发自内心露出星点笑意。 忽地,双膝发软,眼见就要跌到地上,两条手臂叫人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他抬头,千澈和尹文州面露焦急,拿着锦帕为他拭汗,谢凝也在不远处。 沈惊墨喘息急促,眼底激动:「我快做到了,我快做到了。」 尹文州笑着纠正道:「沈大人已经做到了,沈大人厉害,小的佩服!佩服!太厉害了!」 千澈也跟着附和点头,他们在一片雷鸣不绝的掌声中下场休息。 后续其他人上台,再没有沈惊墨这一场来得震撼,大家意犹未尽,似是还没从中走出。 当所有晋级名单公布于众,预示着第二项振奋人心的消息来了——公布麒麟卫保送名额。 其中一个必定是沈惊墨,另一个大家都暗暗期待起来。 书院根据捐助济善祠,帮扶落魄流民,流民推举,以及本人各项成绩,择优而取。 书院长袁老卖了好几个关子,念完举荐信,举荐人,再慢慢揭示入选人。 两个名额出来,所有人齐齐回头,视线所指,沈惊墨。 他们通通表现得大为震惊,袁老念的名额里,没有沈惊墨! 怎么会没有沈惊墨? 尹文州最先站了出来,大声质问:「为什么没有沈大人……呸,没有沈学友沈惊墨?袁老您是不是老眼昏花……呸呸呸,不小心漏掉了?」 「是呀,怎么会没有沈惊墨?」 众人质疑云云,吵得不可开交。袁老安抚道:「学友们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替沈学友不平,老夫理解。」 「你们仔细看,推举人落名明明白白,他们二人票数最多,还有一些票数不足的举荐信我们也有从高到低保留,老夫并没有看到你们口中的沈学友。」 尹文州不顾后果愤愤骂道:「去你娘嘞个大腿!」推开人群冲上去验票,也有一部分参与进来,他们足足查对了五遍,真是一封上也没有沈惊墨的名字。 「一定是搞错了,共济街那帮人哪个不识沈学友,哪个不是视沈学友为家人,要我说,沈学友绝对是全票通过。」 「某些人从中作梗,窃取沈学友的举荐信,未免也太明显了。你们说,是与不是?」 人群中,发言的学友反问共济街受邀前来的流民,那些人不曾敢看沈惊墨,更不敢同任何人对视,心虚地低头。 学友连问三遍,才有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点头。 他们的迟疑,自然引起了怀疑。里面跑出来一个小孩,红着眼睛「哇地」哭了出来。 「阿公阿婆,小六哥哥,还有他们、他们,他们不让我写墨墨哥哥的名字。」 「墨墨哥哥对我可好了,我喜欢墨墨哥哥,我要选墨墨哥哥,呜呜呜,我对不起墨墨哥哥。」 小十四似乎也意识到这次推选有多么重要,生怕自己害得墨墨哥哥得不到,自责地放声大哭。 一时间,除了他的哭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就连不喜沈惊墨的,也对他露出了同情。 沈惊墨被赋予乞丐的称号,离不开那帮流民。共济街脏乱臭的环境,是沈惊墨一点点改善的,多年付出有目共睹,要不是将军府大小姐沈宣娇曾多次来书院羞辱沈惊墨,他们真的以为沈惊墨是那群流民里的孤儿,和那帮人结团。 公愤难平,学友们不认推举结果。 沈惊墨倒是相当淡定,从撞破过那些人言他不堪,他就再没有指望过任何人,今天这个结果,意料之中。 这边,袁老和几位打扮神秘的大人沟通,视线频频落在沈惊墨身上。 片刻后,袁老开口:「沈学友考核优异,过往考核屡屡夺魁,本身是很不错,可大家考核到现在,应该明白书院看重个人能力,也看重个人修养,麒麟卫不会要德行有亏行为不检之辈。」 「沈学友这段时日,私下关系混乱,给书院带来了太多舆论争议,他是否符合麒麟卫入选标准,在座的诸位,大家心里都清楚。」 袁老表示遗憾:「沈学友,你被退赛了。」 第70章 终章(上)迟来的道歉 沈惊墨尚未作出反应,周围学友纷纷按捺不住。 他们目露震惊,张嘴下意识要反驳,话到嘴边,却是开不了口,尹文州也陷入沉默中去。 「再缺钱也不能找老男人啊,好噁心。」 「他一直坐着,是后面被淦烂了吗?」 「矇混过去后面不行也没用,我和他以前是同间学堂的,他叫沈惊墨,平时那成绩烂死了,能抄到这项考核,下一项考核就会被踢出来。」 「不会认为把别人写的东西背出来,就能当自己的吧。」 「沈惊墨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却穿戴得人模狗样的,又长了一张勾引人的好脸蛋,你觉得他们什么关系?」 「让我猜猜百里钰怎么羞辱的你,屁股被钟阁士淦烂了?仰靠你爹的功绩继续当蛀虫啃蚀国库?颠倒黑白的卑鄙小人?」 第95页 「啧啧啧,我说沈公子放着三殿下不要,非要选一个矮穷矬的侍卫,原来是馋人家器大活好~」 「第一项考核也许是恰巧撞到你擅长的点,第二项考核你全靠着沈歧保过,他行事卑鄙,与太子比擂时作弊,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胜之不武,谁知道你们考核时有没有用呢?」 「我说沈歧性子古怪难以相处,沈惊墨为何要凑上去同他结交,原来是这样。这阵子穿金戴银,又是皇家御林卫的,没少被淦吧。」 「……」 沈惊墨行为不检,私下关系混乱,舆论争议过大…… 学友们低着头,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舆论争议是怎么来的,知道沈惊墨有多么冤枉。 他们又忐忑着,现在这个处境,承认造谣很有可能无法继续参选麒麟卫,他们不想失去这次机会。 他们甚至可耻地祈求,希望沈惊墨能够看在他们已经改过的份上,像过去一样隐忍下来。 短短几秒,坐如针毡。 如他们所愿,沈惊墨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似是默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行」 「等等!」谢望轩拽住他的胳膊,沈惊墨拂袖甩开,嫌脏似地拍了拍,谢望轩也不恼,直视他的眼睛,「我有话对你说。」 沈惊墨斜睨他,脸上是毫不掩饰地嫌恶,眼底隐隐跳跃着恨意,拂袖而去。 谢望轩加快步伐绕到他前面,双膝扑通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不由分说,额头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再抬头,有血珠顺着山根溢了下来,「我为我过去的行为,向你言不是,向沈将军,伯母,二位少将军,以及所有征战沙场的将士道歉。」 谢望轩说完又是砰砰砰三声闷响。 他侮辱沈惊墨,侮辱将门,被严帝罚去城西乞讨一个月,因再次挑衅沈惊墨被对方打致重伤,成天躺在臭烘烘的干草堆里。 没有药物治疗,没有食物果腹,饥寒交迫辗转难眠,让他坚持下去的,是对沈惊墨的入骨恨意,誓要他百倍偿还。 可是后来,他瞧不起的流民细心照顾他,为他弄来干瘪的馒头,难以下咽的粥水,关心他为何落难至此。 谢望轩扯谎道是被小人偷袭了,刚把那个卑鄙小人的名字说出来,流民们各个喜出望外,问是不是沈公子将他安顿在这里的,话里话外间全是诉说那个小人的好。 他们所言都是谢望轩所不知道的事,他也不屑于知道,甚至嗤之以鼻,为了保命,他不得不囫囵应和。 他每天奉例乞讨,要么被追逐,要么被怨气大的路人斥他挡路,对他进行踢踹,顽童趁机捡他的买药钱。 好心的大娘要他一起卖菜,总有人欺大娘眼盲,欺他体弱重伤,用假钱,石子骗取鲜菜。 这一个月他吃过了太多此生不曾吃过的苦。 节衣缩食拼死劳累只为碎银几两,偏偏有许多人因凑不齐几两碎银治病,于地下长眠,残汤潲水分几天果腹,五岁稚子早早成熟,小小肩膀抗起整个破碎的家…… 乞讨期间,他见过沈惊墨几回,正如那些乞讨的流民所说,会带来美味可口的食物,请来大夫替他们看病,邀江湖巧匠授以他们手艺,指导小儿习书。 哪怕两人面对面碰上,谢望轩以为他会藉机嘲讽自己如今这般处境,胸腔憋着一股正欲发作的气,沈惊墨却是多看一眼都懒得看,直接忽略。 谢望轩蓦然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一个月经歷下来,醒悟过去自己又是多么混蛋。 他从怀里拿出提前拟好的信辞,低首,双手奉呈。 「谢某辱及君子,愧君不怿,深负罪戾,谨以丹诚谢罪。」 沈惊墨垂眸,视线停驻在那封信笺上,径直从他身侧离开。 谢望轩愣在原地,他将乞求的目光转向袁老,主动承认自己以前欺沈惊墨性善,多次造谣生事,他知错并退出麒麟卫竞选,沈惊墨无辜,应当继续参选。 他接着讲述他被罚乞讨那个一月的所见所闻所感。 有小部分人群是特意来观摩沈惊墨比试,他们和千澈一样,曾得沈惊墨授过学识,站出来维护。 尹文州也跟着道出自己曾经犯下的煳涂事,渐渐地,更多的学子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向袁老坦白。 然而从那天后,再没有人见到过沈惊墨,传来的亦是他退学的消息。 ………… 麒麟卫营地。 龚宇笑着用力拍了拍新参选进来的新成员肩背,「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会选择这个,以后我就是你师兄了。」 「呵呵。」 「冷笑几个意思?好歹也当过你师傅,这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呢。」龚宇道:「你们这些新来的还不熟这地,但我熟哇,你想要什么,叫声师兄,我给你开后门。」 沈惊墨目不斜视,加快脚程前行,理也不曾理他,龚宇自讨没趣,转身又去嚯嚯其他两位新成员。 四项考核,加上保送名额,一共破格备选出六位麒麟卫学子。 麒麟卫表面上是招入顶尖人才为国效力,享受世间顶好的资源和闲适舒坦的生活;暗下又分麒麟卫,麒隐卫。 麒麟卫世人皆知,麒隐卫却从不公布。 他们会在备选名单里,除保送的两位外,一一谈话,询问是否有前往苦寒之地,镇守疆土,抗衡贼寇,海寇的想法,答应下来的便入隐卫。 第96页 他们需要隐藏身份,抹去世人所知道的一切踪迹,接受秘密培养,赴疆征战。 此去一役,自古以来,有去无回,他们尊重学子们的选择。 不久前贼寇现身暗市,挟持三殿下,同一时间,海寇作涌,驻守海域的将士死伤无数,隐卫十名领导成员,阵亡五人。 陆土贼寇更是不用说,若不是情势急迫,他们也不会在麒麟卫六项考核中,早早提前两项,破例择取人才。 这次,六位入选学子,三位选择隐卫,六月下旬,赴往边疆。 龚宇带着他们来到营地密室。 密室有一面石墙刻砌的石碑,密密麻麻雕刻着隐卫的真实名字,新来的成员可以按照家族族谱,将名字定在祖辈之后,也可另起一行,为该自己一脉开拓新荣。 从此以后,隐卫的真实姓名只会出现在石碑上,他们将应情况而伪名,身份也会进行编造。 沈惊墨自然择沈氏之后,沈玄作为沈氏第一人,根据查找筛核,麒麟卫首领大惊,沈将军府以沈玄为首,其夫人,膝下三子通通入籍隐卫。 这也预示着,沈惊墨之后,沈玄嫡脉后继无人。 麒麟卫首领乍然想起,当年战事平歇,沈玄回京赴旨时抱回一个婴孩,怜爱得不得了。 道是沈家小么,为沈家留后?没有像前两个儿郎一样培养入军,当时生怕贼子盯上,东掩西藏,小么名字都未曾大大方方公布出来。 如今…… 麒麟卫首领望着眼前少年模样,站在他面前,站在这里的小么,心中百感交集。 他将名单进行上报,等待严帝审核。 严帝和皇后看到名单还不敢确认,直到真人站在面前,严帝只差把麒麟卫首领的脑袋拧下来了。 沈惊墨作为每一项考核佼佼者,只要他想,进入麒麟卫是迟早的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留名安逸,就连宋歧也这般认为,殊不知他同其他两位少年一样,从始至终,目标坚定不移。 边关战事吃紧,急需新血脉融进,严帝也只得忍痛割爱,同意下来。 温家作为大庆肱股之臣,消息自然很快传到温映池耳朵里。 他回到歧王府,几经犹豫,终在出征前一天,减去助眠药药量,擅自叫醒了宋歧。 宋歧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沈惊墨,知墨儿离开,他不禁自嘲,果真没留住。悲恸片刻,又急急询问自己睡了几天,急着滋养往生花。 断隔一天,往生花契约便算作废,墨儿会有性命之危,然而画上两株往生花根茎分离,开得红艷妖冶。 他一时分不清这是怎么了,隐隐中有一种期待,又不敢深想,怕落差太大承受不住。 墨儿安危最为重要,宋歧还是决定先找到沈惊墨,看着他好好的,才肯放心。 他雷厉风行,询问沈惊墨下落,派人寻找,碌碌一天,只得到沈惊墨突然退学之前的事,毫无所获。 这一天他滴水未进,不肯换药休息,伤势有加重的趋势。 温映池心有不忍,递出当初沈惊墨留下的离别信,将这两日听来的消息通通告知予他。 第71章 终章(下)此生已许江山,难再许卿 隐卫出征前会接受几天密训,前往边疆后继续研练半年,考核过关即可受命去完成一些高难度高危险,常人无法做到的任务。 出征前一夜,麒麟卫首领允许他们回家探访家人,只许道别,不能说其它有关身份的话,有人暗中监督,限时一个时辰。 沈惊墨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或事,为沈玄供奉完香火便要提前回去,跟随他来的侍卫叫停他,示意有人找。 沈惊墨微讶,一时间想不到谁会来,也不想见,遂回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我们还是先回……去……」 未尽之语在转身的那刻戛然停止,两道视线猝不及防相遇,沈惊墨只觉心跳的频率怦怦加快,僵硬地抬头看向来人。 遇险后宋歧肉眼可见的消瘦,静养大半个月,现在看上去比前阵子好了很多,只脸色依旧苍白,一双眼睛在对视的瞬间结满红血丝,雾气朦胧,似有水雾凝结。 里面炙热翻涌的情绪令沈惊墨不敢直视,错开目光,眼帘半敛望着地面。 「墨儿,你真的要去那里吗?」宋歧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上前,声音喑哑,语调艰涩。 沈惊墨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他的接触。 宋歧身子晃了晃,从怀里拿出他当初赠予他的玉佩,一字一句:「墨儿,你说过,旦凭此玉,在所不辞。我不要你去,你不能去。」 沈惊墨抬手拂掉,侧过脸,「这是给沈歧的,你又不是沈歧,不做数。」 宋歧瞳孔一颤,慌忙将它拾起,语气诚恳:「可是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去。」 沈惊墨略带厌恶,冷冷打断,「我不是什么物品,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还望殿下自重,不要再说什么不能没有你之类膈应人的话了。」 宋歧摇头,他无时不在悔恨,若知道沈惊墨坚持入麒麟卫是这般原因,他断不会和他并肩前行。 一时入疆场,一世入疆场,古来伏寇,十去十死。已经失去过一次,宋歧不能原谅自己再一次把对方推入深渊。 他双膝并地,「过去是我不对,屡屡纠缠惹你生厌,从今往后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再也不逼你烦你了,你不去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离开。」 第97页 宋歧哽咽,不要钱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情绪激动下咳出一滩血水,他也不会像过去一样故扮可怜博沈惊墨同情,随手擦掉。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卷红艷的婚庚,撑开看了又看,终是狠下心撕成漫天飞屑。 他对沈惊墨的感情,连同这碎纸片,再不能拿上檯面。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去给父皇说,你不做隐卫了。」 「你真幼稚。」沈惊墨冷眸,藏在袖中的手深深攥紧。 过去三年历歷在目,他隐忍,妥协,懦弱,至死都在追求渺茫的认可。 可那样的他真的是他吗?不只那三年,过去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都活在痛苦之中。 书中道尊长爱幼,父亲大人耳提命面身负重责必然要多多担待,沈家儿郎不可恃强凌弱,娘亲教导施善行德,悲悯困苦。 他们的话,困了他一年又一年。 他是沈氏的侄儿,沈宣娇的哥哥,武艺于学友之上,竭尽所能助人,十几年来攒了不知多少德,始终换不来一点尊重,一次不知情的错误,却足矣赔付一生。 「如果我是沈惊墨,我是普普通通的沈惊墨,是那个困在将军府,困在歧王府,困在四方天地下,是那个给你下药,软弱可欺,厚着脸皮围在你身边的沈惊墨,你还会喜欢吗?」 「你不会。」沈惊墨点醒:「你是愧疚,出于冤枉无辜人,间接害死他的愧疚。」 「对不起我的人多了,我不需要道歉,你也别凑上来了,过去的事我们两清,好聚好散。」 宋歧否定:「喜欢!很喜欢!墨儿从来都不普通,是有愧疚,可我所作所为皆出于真心,墨儿,你走了我会死的。」 生怕沈惊墨真的离开,宋歧起身,紧紧拽住他小臂,乞求他留下。 内心的不安靠手臂渐重地力道传给沈惊墨,一声比一声哽咽,一声比一声更震人心扉。 沈惊墨侧着脸,没敢看。 做好赴疆准备的那刻起,一切情愫都当利落斩断,他与宋歧过往种种,全部祭奠于那天晚上。 结果,临行前对方搞这么一出…… 真该死!他偏偏就吃被对方坚定的选择这一套。 他就是想在反覆否定与试探中得到对方坚定不移的态度。 宋歧哭求不止,哭声在寂静的夜犹如锋利的刃,一下一下剜人心骨,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崩溃。 臂间的力道不减反重,沈惊墨的目光从根根泛白的指骨上挪开,半晌,心终是再难硬下去,作出让步,缓和态度道: 「我想殿下误会了,我去边疆并非刻意躲着你,镇守海域的麒隐卫十人,五人葬海,殿下,你不会不懂这代表什么。」 宋歧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墨儿,你留守京城,我去,不彻底剷除贼寇,誓死不归。」 沈惊墨摇头,「殿下有殿下的事做,方齐贤勾结贼寇出卖你我行踪,全府上下皆被陛下秘密处决,也正因如此,抓到几个潜伏朝中的细作,方家属太子阵营,如今太子幽关东宫接受审查,万一查出点什么、」 「陛下皇后年事已高,贼寇暗中作乱数年,草芥人命,撺掇民心,大庆子民经不起折腾,殿下,您是嫡子,你明白我想说什么。」 「我此番前去剿他们老穴,殿下在京中平暗市,哪怕成功一个,大庆会有多少子民脱离苦海,殿下心中有数。」 宋歧无言,痛苦地闭上眼睛,恨自己无能。 即使重生带着上一世的经验,有沈惊墨提供的点子,他还是差点死在贼寇手上。 他们残暴不仁,兵器先进,他们通过海船连通海域上的周边小国,一齐侵入大庆,自圈黑市为阵地,以奇玩异物,灵丹妙药骗单纯百姓在里面充当廉价劳动力,压榨大庆子民价值,传播挑拨文识。 大庆底层子民温饱一直存在问题,众多守关将士在战场落疾回家休养,一部分体内毒素无解,日日靠着稀有不菲的药物吊着一口气痛苦等死,他背后的小家失去顶樑柱,后代被迫成为流民…… 贼寇一日不平,将有越来越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无数将士深陷泥潭,一个个小家支离破碎。 那些不受关注,不识大字,没有安生技艺,没有试错成本,努力向上的苦难人,只会雪上加霜。 这也是周围人不解,沈惊墨明明可以靠济善祠过完舒坦的一生,仍选择日日糙面为食,将省出来的银钱捐出去,把自己过得紧紧巴巴。 他清楚他在做什么,解救他人的同时,何不是在拉过去陷入深渊中无人问津的自己。 他的一生腐糜不堪,那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却不妨碍他向别人施以援手。 沈惊墨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料想,一切变数,在沈歧,在宋歧,竟真有一双手,愿捞他起来,原来,他也可以被爱。 沈惊墨泪眼朦胧,轻轻扬起唇角:「如果,我说如果,待我凯旋,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一定!」宋歧用力把沈惊墨箍在怀里,声音嘶哑:「一定要活着回来。」 宋歧的力度越发加重,沈惊墨闭上双眸,任由泪水滑落。 古来征战几人回,遑论隐卫的任务棘手危险,秘密潜伏,解救人质,稍有不慎,身死族灭。 隐卫十人,五人葬海,预示着贼寇又有新动静,卧伏贼营的将士被暴露,急需新的人员顶上……想当年,大庆称作神话的沈将军沈玄都未能活着回来,宋歧如何不痛。 第98页 两人相拥甚久,宋歧强忍着痛松开,深唿吸,再开口已经平静许多,像长者待稚子,语重心长,细细唠叨。 千叮万嘱安全,唯恐说漏,将沈惊墨口唇敏感的事也说出来了,顺带坦白了一些「罪行」。 沈惊墨抬头,眼底惊愕难掩,宋歧曲起食指轻刮他鼻尖,久违地露出星点笑意,眼底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 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沈惊墨并不在意他曾经瞒着他都做了什么,而是宋歧的头髮,怎么会,怎么会一下子覆满白霜? 全白了…… 宋歧并没想到沈惊墨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漂亮的眸子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两道清秀的长眉隐隐有皱起来的趋势。 宋歧不知道原因,但一定跟他脱不开干系,下意识想道歉,对方柔软微凉的唇却贴了上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分开。 宋歧微微瞪大眼眸,沈惊墨笑着将手一点一点抽出他的掌控,唇瓣分分合合说着什么,宋歧拼了命去记,却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头脑一阵眩晕,宋歧恍然明白了什么,他伸手用力抓捞,扑了个空,急火攻心,胸腔中的郁气还未吐出来,迷药先束缚住他的行动,四肢无力跌倒在地上。 闭眼前,是沈惊墨渐行渐远的背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