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渣男后和大佬闪婚了》 第1页 《离开渣男后和大佬闪婚了》作者：寒小满【完结】 简介： 漂亮少年扯着白衬衫下摆，努力遮住鼓起来的肚子和洁白的大腿，委屈巴巴的质问：「说好了我要努力搞事业，走上人生巅峰的！肚子都大了我还怎么当大明星！」 男人笑着把人拉入怀中：「有我在，谁敢笑话你的肚子？别怕，小叔叔护着你，一辈子。」 【爱撒娇软萌乖巧受*成熟稳重大佬攻】 【1v1双洁，攻宠受，甜宠】 「你是宋承策的小叔叔，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这只是一场真人秀，我们的婚姻只是逢场作戏。」 错信渣男，被未婚夫和亲弟弟双重背叛。 重生后，他第一时间摆脱渣男，却落入了小叔叔的甜蜜陷阱。 他嫁给宋洵予，是为了名利，为了财富，为了復仇，唯独不是为了爱。 但到了最后—— 「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洵予，我……我好爱你。」 「……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第1章 乖，我保护你 「快！抓住他！他在那边！」 「该死的，你们怎么上来就动刀子？那么漂亮的美人儿，本来打算先玩一玩的……」 「宋少说了，只要他死了，就给一大笔钱。只要有钱，什么美人儿玩不到？赶紧给我追，杀了他！」 …… 逃……他必须得逃跑才行，不快点逃的话，会死掉的…… 兰若拼命往前跑着，但就算使出全身的力气，双腿却还是因为失血逐渐失去力气，脚步很快就变得踉跄。 他死死捂着腰侧的伤口，艰难的喘息着，咬牙继续往前跑。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到底跑到了哪里，但万幸这小巷子道路狭窄复杂，让他不至于太快被那些打手追上。 糟了，快要坚持不住了…… 兰若大口喘息着，唇畔牵出一丝绝望的笑。 做人做到他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到了可笑的程度吧？ 竭力扶持的未婚夫要杀他，善意照拂的亲生弟弟背叛他，若是早知有今日，过去的他为何要相信只要与人为善，就能得到善果？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要让那对狗男男付出代价！ 恨，强烈的怨恨代替了体力，支撑着他继续往前奔跑，眼前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白光，下一刻，兰若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正拦住他的去路。 兰若骇然，本能的想要躲开，男人的手臂却突兀的伸了过来，竟然紧紧揽着他的腰，一把把他横抱起来！ 「放开我！」兰若大惊，推搡着想要从男人怀中出来，可对方的手臂却出乎意料的有力，紧紧箍着他的腰，害得他动弹不得。 兰若惊骇万分，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几乎崩溃，大脑足足空白了几分钟，才隐约听到耳畔传来的醇厚嗓音。 「别怕，别哭了……乖，你很安全……」 男人刻意放轻的嗓音不带丝毫侵略性，柔和而温软，断断续续的传入兰若耳中。因为脱力，他渐渐停下了挣扎，有些茫然的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一张微笑着的俊朗面容。 抱着他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舒朗开阔，五官端正俊美，薄唇噙着几分从容不迫的笑意，正温柔的注视着自己。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浮躁和骄傲，只余下岁月积淀的成熟和淡然。 兰若怔怔的与他对视，总觉得这人眉眼间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冷静下来了？」见他终于不哭闹了，男人唇畔的笑意转深，柔声道，「你还好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兰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哀求道：「求求你了，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男人一怔，不由皱起眉头。 兰若哽咽着喊道：「我说的是真的！求求你相信我！」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哭得泛红的桃花眼上，眸色转深几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第2章 今天，你要订婚了 几分钟后，兰若坐在装修考究精緻的房间里，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发呆。 以他目前惊魂未定的状态，他其实更想来杯酒压压惊，但男人不由分说的拒绝了，直接用微波炉给他热了一杯牛奶。 兰若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后知后觉察觉到的另一个事实震惊了——为什么他前一刻还在阴暗骯脏的小巷子里逃命，下一刻就被男人抱进了舒适豪华的房间？难不成刚才那扇房门，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不成？ 不对，肯定是有哪里不对—— 兰若勐地抬起头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男人侧目看他，失笑道：「这么凶神恶煞，真是要吓到我了。」 兰若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对待这个帮助了自己的男人，但他实在是太迫切想要搞清楚眼下的状况了，仍是眼巴巴的盯着对方，想得到答案。 男人见状，无奈的嘆了口气，温声道：「你把牛奶喝了，我就告诉你。」 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宠溺又温和。 兰若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几口把杯子里的牛奶吞下肚，继续盯着男人看。 第2页 男人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轻声道：「这里是宋家的别墅，你刚才在走廊里乱跑，我看你状态不对劲，这才把你拦下来。」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我是谁……我叫宋洵予，算是你大哥的朋友。」 「我大哥？」兰若茫然的看着他，「你认识我大哥？你如果真的是他的朋友，为什么没有早点救下他？」 大哥……他大哥兰渊，早就在宋承策和兰许的算计下，死在了一场车祸里……而他，则懵懂无知的目睹着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帮着仇人说话。 想到自己曾经的愚蠢，兰若忍不住抽泣起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宋洵予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底的疑惑更添几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会让自己感到惊奇的事情了，眼前这个精緻漂亮得过分的男孩，今天却扎扎实实的给他带来了不少意外。倒是……也挺有趣的。 宋洵予抬手摸了摸兰若的额头，柔声道：「怪了，也没发烧啊，怎么还开始说胡话了？别哭了，你大哥好端端的，我刚才还见过他呢。」 抽噎声顿了顿，男孩懵懵懂懂的抬起眼来，眼底满是错愕：「……你说什么？」 这样看着，倒有点像那种需要精心照料才能养大的小动物，乖巧，又脆弱。 宋洵予微微眯起眼，笑着说：「我说，你大哥一切平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因为今天要订婚，压力太大了？需要我把你大哥叫来吗？」 大哥怎么可能一切平安？他明明已经，已经…… 等等，难道说…… 宋洵予的手指修长温热，落在兰若额头，淡淡的檀木香气传来，仿佛定海神针一般，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他拉住宋洵予的袖子，哑声问道：「你刚才说，今天……我要订婚？和谁？」 宋洵予定定的看着他，道：「今天，你要和宋承策订婚。」 兰若：「……今天的日期？」 宋洵予：「农历七月十一，宜嫁娶的好日子。」 兰若勐地掐紧宋洵予的手腕，胸口一口郁气，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七月十一，的确是他和宋承策订婚的日子。 怎么可能，难道说……他又重新回到了这一天？！ ——五雷轰顶，不外如是。 第3章 你姓宋，我不信你 「嗯，对，他在我这里……有些不对劲，你尽快过来吧。」 宋洵予挂断电话，挑眉看向蜷缩在沙发里的少年，无奈道：「没想到，你这小傢伙还挺多疑的。」 兰若紧张的盯着他，小声说：「我大哥真的会过来吗？」 他需要一点凭证，需要证据来证明，他真的重新来过，回到了曾经。 宋洵予扬了扬手机，道：「马上就过来。」 他走到兰若身边坐下，兰若小心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宋洵予觉得好笑：「我是你大哥的朋友，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兰若闷闷的说：「……因为你姓宋。」 姓宋，还住在宋家，就算他从未在宋老爷子那里见过这人，他也极有可能是宋承策的亲戚……他绝不会再轻信任何一个宋家人了。 因为他姓宋，所以不能信任，这是什么道理？ 宋洵予心底疑虑更深，只是他性格一向内敛，并不爱表露心思，便干脆转了话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兰若。 「这个玉佛，是你的吧？」 他掌心中间，躺着一个小巧的翠绿玉佛，玉质温润光亮，明显是常常佩戴在身上的物件。 兰若看到玉佛，忽然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一般，飞快的抬眸看了宋洵予一眼。 他想起来了！前世——姑且称之为前世吧，那时候的订婚宴上，也有人找到他归还玉佛，只是他那时候因为宋承策的迟到郁郁寡欢，根本没心思应对，草草感谢就抛在了脑后…… 怪不得，刚才乍一看到的时候，觉得好像有点脸熟，原来是真的曾经见过。 如果是前世那个人的话，那这傢伙其实是个好心人来着，两次都归还了他珍惜的东西…… 兰若伸出手，从宋洵予掌心拿回玉佛，低声道：「……谢谢。」 态度倒是意外的软化了不少……就只是因为他把这小佛物归原主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兰渊这弟弟还真是意外的单纯呢…… 宋洵予心念电转，嘴上却问道：「这玉佛，对你来说很重要？」 兰若摩挲着玉佛，小声说：「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我爸为生意奔波，没时间照顾我，就送我回老家y市，和祖母一起生活……y市有个广瀑寺很有名，祖母经常带我去参拜，这玉佛，就是在广瀑寺求来的。」 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于他而言却很重要……哪怕是看在这玉佛的份上，他也该对宋洵予态度好一些。 兰若蜷缩着的身子放松了些，小小声的嘀咕道：「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 虽然都姓宋，但也许宋洵予是个好人。 他心里愧疚着，完全没发现在听到「广瀑寺」三个字的时候，身旁的男人脸色微变，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骤然变得不同，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成令人心惊的专注和沉凝。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人一把推开，兰渊皱着眉头走进来，沉声问道：「阿若，出什么事了？是有人欺负你，还是——」 第3页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兰若脸上悲喜交加的神色惊住了。 「大哥！」兰若拖着有些发软的腿脚扑了上去，「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兰渊面无表情的搂着自家弟弟，看向宋洵予：「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宋洵予：「……？」 这辈子没这么冤枉过！ 兰若死命抱着兰渊不肯撒手，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自己是重新来过了。 兰渊摸着他的脑袋，尽可能放柔了声音哄道：「别哭了，告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兰若很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甚至很想撒泼打滚，说自己绝对不要嫁给宋承策，但是就在话说出口之前，他却又忍住了。 他当然可以胡闹，可以任性，但是如果真的在这个时候悔婚，要承担后果和责任，受到宋家责难的，就成了他的父亲和兄长，成了整个兰家。 而与宋家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兰家实在无力对抗。所以就算他对宋承策和兰许的阴谋心知肚明，他也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时候把一切抖出来。那样做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兰若把头埋在兰渊怀里，数秒之内，神色几变，最后抬起头来，一脸委屈的说：「我梦到大哥你出事了，还有人要追杀我，那梦实在是太真了，我被吓到了，所以才四处找你，这才撞上了宋……他。」 他指了指宋洵予，噙着泪的眸子看向男人，眼底掠过几分紧张。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很古怪，事到如今，只能用做梦煳弄过去，只希望宋洵予不要拆穿他。 宋洵予一眼就看穿少年的不安，不动声色道：「我猜也是，果然是做了噩梦。」 看他这么配合，兰若顿觉庆幸，拼命点头，抓着兰渊问：「爸爸呢？爸爸他还好吧？」 兰渊蹙眉道：「爸当然好了，他今天高兴得很，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担心了。」 兰若一听，赶紧擦干净眼泪道：「那我这就回去整理一下，然后去见爸爸。」 说完，他把腿就往外跑。兰渊拦不住，只能喊道：「那你直接去宴会厅吧，不要四处乱跑！」 兰若头也不回，急匆匆的跑开了。 他走以后，兰渊才看向宋洵予，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若那些煳弄人的说辞，他一句都不信，只是懒得跟小孩子计较罢了。 宋洵予在沙发上坐下，轻抚着腕间常年佩戴的檀木串珠，若有所思道：「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和他关系不好的人……比如说，谁最不想看到他和宋承策在今晚订婚。」 兰渊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宋洵予笑了：「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兰渊沉声道：「这是我的家事。刚才的事情，你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家事……吗？」宋洵予深沉的眸子微微眯起，不置可否的笑笑，转而道，「以前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你弟弟曾在y市住过？」 兰渊愣了愣：「你也没问过啊。」 宋洵予这人一向淡漠，就算是宋家人都甚少关心，又怎么可能对他弟弟的事情感兴趣？这责问真是好没道理。 宋洵予敛下眉目，无奈摇头。 拜兰渊这个锯嘴葫芦所赐，他倒真是扎扎实实体会了一把哭笑不得的滋味。 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5章 收拾渣男 兰若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他还沉浸在确认自己已经重生的震惊和慌乱中，此时此刻，他只想用立刻找到父亲，确认对方是否一切安好。 他沖回自己的房间，看到一切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心里更安定几分——前世时，他的房间早已被兰许破坏的面目全非，他越是珍惜的东西，兰许越要毁掉丢掉，甚至要在他的眼前，让他痛苦，逼他疯狂。 可是现在，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兰若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不少，急忙找出备用的礼服换好，洗干净脸上泪水，重新打理好自己之后，便往宴会厅赶去。 为了快点赶过去，他抄了近路一路急行，要拐弯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模煳的说话声。 兰若勐地停下脚步——这声音，就算化成灰他也听的出来，分明就是宋承策！ 他不在宴会厅，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是了，前世的订婚宴上，宋承策就迟到了！ 兰若勐地想起来，正是因为宋承策迟迟没有出现，他觉得很丢脸，所以一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都顾不上向归还了玉佛和宋洵予好好道谢…… 前世时，宋承策的解释是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务，兰若那时候信了，可现在的他，却半点都不会相信这狗男人的鬼话。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如果宋承策早就和兰许勾搭在一起的话，那这两人十之八九是在幽会！ 兰若想了想，微微一笑，放轻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很快，说话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乖，别生气，今天这宴会只是为了应付爷爷，我对那个兰若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个艷俗货色罢了，哪有许儿你懂事体贴？」 第4页 「那我也不想看到你和他站在一起……阿策，你不要去好不好？从小到大，兰若已经抢走了我的一切，我不想让他连你都抢走！」 「怎么可能？放心，我的妻子只会是你……」 兰若静静的听着，只觉得心如止水。 如果是前世的他的话，大概会被这两人的无耻气到晕过去，但现在的他，早已见识过他们更丑恶、更嚣张的嘴脸，自然不会被这寥寥的几句话触动心神。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兴奋——如果他的重生就是为了改变一切，让仇人付出代价的话，那眼下……就正是开始的机会！ 拐过最后一个弯，相拥着抵在墙角的两道身影映入眼帘，唇齿纠缠得格外热烈。兰若毫不意外，勾起唇角，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啊！！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放开喉咙尖叫起来。原本沉浸在激情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触电一般分开来，齐刷刷看向兰若。 「是你！」看到兰若的瞬间，宋承策唿吸一滞，冷声道，「闭嘴！别再喊了！」 兰若却闭着眼，像是被吓得不敢睁眼似的，仍然自顾自的尖叫。 兰许惊呆了，抓着宋承策的衣袖躲到他身后，难以置信道：「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更糟糕的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 第6章 煽风点火第一名 宋承策心知不能再让兰若这样尖叫下去，要是把家里的佣人引过来，就不好收场了。 他咬牙切齿，迈上前一步就要把兰若抓住，可兰若明明闭着眼，却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慌里慌张的往后退去，恰好躲过了他的手，贴着墙边继续大喊大叫。 宋承策怒道：「够了！别叫了！你睁开眼看看，是我！」 兰若估摸着喊得时间也够长了，这才停下尖叫，睁开眼看过去，惊讶道：「阿策？怎么会是你？我……我还以为是坏人躲在这里……」 宋承策额角青筋直跳，俊美的面容都有点扭曲，咬牙道：「家里哪来什么坏人？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真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兰若又是一声尖叫：「天吶！阿许，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们两个……难道……」 兰许一听不妙，赶紧打断道：「是我……我不小心崴到脚了，没法走路，恰好遇到宋少了，就请他帮忙。二哥，你别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兰若的神色，想试探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还好，兰若一副懵懂的样子，傻乎乎的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兰许和宋承策对视一眼，放下心来。宋承策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催促道：「行了，这里你也帮不上忙，你快去宴会厅吧。我把阿许安顿好就……」 话还没说完，三人就同时听到纷乱的脚步声。 「在这边！这里有人喊救命……」 「快，多喊点人过来！」 佣人和保安们一股脑的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第一个冲过拐角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愣在原地，又被后面的人挤得一个踉跄，朝着离得最近的兰许摔去。 兰许惊唿一声，宋承策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腰，把他护在自己身前。佣人摔在地上，忙不迭的爬起来道歉。 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他的惊慌失措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搂在一起，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的宋承策和兰许身上。 兰若隐去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想到，事态的发展竟然比他原本设想的还要妙…… 情急之下，这对狗男男表现出来的亲密是骗不了人的，就算在场这些佣人和保安表面上不敢多说什么，私底下传出去的风言风语，也够宋承策和兰许喝一壶的了！ 只是……这把火还要烧的更旺一些才好。 赶在宋承策和兰许开口之前，兰若抢先说道：「你们别误会，刚才是我看错了，看到承策和阿许抱在一起，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坏人……其实只是阿许扭伤了脚，承策帮忙扶着他而已。」 一众佣人和保安：「……」 兰若少爷，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吧？看那兰许少爷整个人靠在宋少身上的样子，绝对不单纯好不好？！ 周围人的目光仿佛尖锐的针，扎的兰许心头一跳，他赶紧推开宋承策，红着眼眶，泫然若泣道：「宋大哥，对不起，都怪我，是我给你和哥哥添麻烦了……我，我扭伤的不厉害，可以自己走的，你和哥哥快去宴会厅吧，不用管我。」 他生的柔弱，容貌清秀精緻，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格外可怜，佣人们面面相觑，心底都生出怜惜来，又觉得脚扭伤这事或许是真的。 毕竟，弟弟和自己哥哥的未婚夫不清不楚……这样的丑事，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些。这兰许少爷看着楚楚可怜，胆子很小的样子，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第7章 兰若变了？ 兰若冷眼看着兰许演戏，心里并不惊讶。从小到大，兰许一向是这样的，靠着一张柔弱的脸和看似好欺负的性格，不断博得身边人的怜惜，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前世时，看在兰许跟随兰母生活，日子过的并不宽裕的份上，不管是兰若，还是兰渊和兰父，都对兰许格外包容宠爱。只要兰许开口，兰若就会把自己的东西让给他。 在兰若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兰许能过得好一些，他也觉得开心。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兰许居然连他的未婚夫，连整个兰家，甚至是父兄的性命都要觊觎。 第5页 兰若本以为，就算父母离婚时闹得很不愉快，母亲一直怨恨着父亲，但至少兰家从未亏待过兰许，他们始终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可事实证明，怨恨和嫉妒是可以毁掉血缘亲情的，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兰许看向「家人」的眼神，始终都是冰冷的。 兰若深深看了兰许一眼，笑着说：「阿许既然受伤了，我就找人把你送回家去吧。」 他随手指了一个保安，道：「就你吧，好好把我弟弟送回家，不要怠慢了。」 保安应下来，刚要上前，就看到兰许蹙眉道：「不用，我可以坚持的！」 兰若笑容不变，淡淡道：「你总是这样，怕麻烦别人，不过不用担心，今天这里人手充足，你就不要逞强了。」 他看向保安，挑眉道：「怎么还不动弹？」 兰若是宋承策的未婚夫，兰许却和宋家没什么关系，保安没花多少功夫就做出了决定，扶着兰许就要离开。 兰许看向宋承策，本以为对方会为自己说话，让自己留下来，可宋承策却盯着兰若，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在琢磨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边。 兰许不甘心的咬着下唇，却没机会多说什么，就被保安拉着离开了。 兰若唇角翘起，艷色的面容如春花初绽，数不尽的风流，笑着说：「既然都是误会，大家就都散了吧，应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吧，辛苦了。」 佣人们欠身行礼后，纷纷退了下去。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宋承策才沉声道：「我家的佣人，你使唤得倒是挺熟练的。」 兰若眨眨眼笑了：「这大概就是身为你未婚妻的一点特权吧。」 既然暂时还无法摆脱宋承策这个渣男，那利用他的身份和地位，为自己谋取利益，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当做是向宋承策收取些许利息吧。 他不再多看宋承策一眼，转身离开：「我先去宴会厅了。奉劝你别去的太晚，免得遭到宋爷爷责罚。」 宋承策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对方似乎有了某种古怪的变化，尤其是刚才转身的时候……以前的兰若，在他面前表现得也是这样洒脱吗？仿佛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但刚才，兰若明明还借着他未婚妻的身份作威作福，使唤家里的僕人…… 宋承策嗤笑一声，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兰若性格骄纵，又愚蠢无脑，容易轻信他人，这样一个没用的花瓶，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第8章 神秘的宋洵予 路上耽误了这一会儿，兰若到宴会厅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主桌的气氛和自己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兰父和宋老爷子都是好酒的人，前世时的订婚宴上，这两人喝的十分尽兴，可是今天，不管是兰父还是宋老爷子，居然都没有倒酒，而是一人拿着一个茶杯，笑容满面的谈天。 这还不是最大的区别，最关键的……是他们俩中间还多了个人！ 兰若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人正是刚才在走廊里见过的宋洵予！ 兰若不由愕然。他本以为宋洵予只是宋家的一个旁支亲戚，比如宋承策的堂兄弟之类的，却没想到宋老爷子此时和他谈笑甚欢，似乎很是看重…… 「他居然来了……」 宋承策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兰若回过头去，挑眉问道：「他是谁？」 宋承策的目光落在宋洵予身上，眼神晦涩难明，沉声道：「是我小叔。你应该听说过吧？我爷爷的小儿子……就是他。」 宋洵予这个名字，兰若是第一次听，可是宋老爷子的小儿子……就像宋承策说的那样，他并不陌生。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名号，整个江都的上流圈子都有所耳闻。 宋家直系人丁不算兴旺，到了宋老爷子这一代，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成熟稳重，人中凤，年纪轻轻便顺利接管了宋家部分产业，一向是宋老爷子颇为看重的继承人。小儿子则不同，是老爷子晚年得子，和长子相差了十余岁，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左右，是宋老爷子的掌中宝。 按理来说，这样的身份地位，本该是在江都叱咤风云的人物，可这小儿子偏偏神秘的很，从不在任何宴会上露面不说，甚至都不住在宋家，就连宋老爷子都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个宝贝儿子，更别提外人了。 所以，就算兰若前世时曾经在宋家生活过半年时间，也从没见过这个神秘的傢伙，甚至就连名字都不清楚。 他就是想破了天，也不可能猜到宋洵予居然是宋老爷子的小儿子，是宋承策的叔叔！ 他更想不到的，是大哥兰渊居然和宋洵予有交情，他竟然从来都没听大哥说起过！ 虽然大哥一向沉默寡言，是个锯嘴葫芦一样的性子，但这也太…… 兰若并不知道，在对兰渊的评价上，自己和宋洵予已然达成了精神上的统一。 他满心都是惊讶，忍不住盯着宋洵予看，对方却像是察觉到了，抬起眼帘望过来，眼底满是笑意。 「……说曹操曹操到，总算是来了。」 还是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温和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与兰若想像中的完全不同——传言宋洵予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还以为会是一个很高冷，让人不敢亲近的男人，却没想到对方的言谈举止……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温柔。 第6页 宋老爷子循着宋洵予的目光看过来，也笑了起来：「阿策和阿若来了，快过来，我们正说起你们呢。」 兰父也笑着看过来，对兰若招手道：「你这孩子，怎么动作这么慢，让长辈等着？」 看着父亲熟悉的面孔和满是疼爱的眼神，兰若忍不住红了眼眶，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 第9章 我都听小叔叔的~ 人在年少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父母会离自己远去，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依靠呢？ 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父母的疼爱不是理所应当，如果不珍惜，早晚会有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爸爸，我好想你……」 兰若把脸埋在父亲怀里，强忍着不让声音颤抖，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兰父很是诧异，摸着他的脑袋问：「你这孩子，怎么一会笑一会哭的？今天早上的时候不还很高兴吗？」 他与宋承策的父亲宋洵漠交好，也算是从小看着宋承策长大，对这个儿婿非常满意，再加上兰若也一直对宋承策颇有好感。在兰父心里，对这门婚事是很看好的。 可是现在，兰若却在订婚宴上哭了……兰父有些疑惑的看向宋承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承策心里暗恼，不得不解释道：「阿若这几天为了准备订婚宴，一直住在老宅，肯定是想家了。」 宋洵予深深看了宋承策一眼，笑着说：「阿若要是受了委屈，不必隐瞒，直接跟老爷子说就是，他老人家肯定会为你做主。」 宋承策闻言有些紧张，唇角微抿——要是兰若把刚才的事情都说出来，他恐怕还真有点不好收场……就算兰许真的崴了脚，他和未婚妻的弟弟私下在隐蔽处会面，说出去也不好听。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这个甚少露面的小叔叔今天有些奇怪，就像是……故意在针对他一般。 兰若没有察觉到宋洵予和宋承策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深唿吸几次，努力稳定住情绪，这才抬起头来，强笑着说：「爸，你放心，我没事……我就是捨不得您……」 兰父这才放下心来，笑呵呵的对宋老爷子说：「阿若这孩子就是嘴甜，最贴心不过了，我更捨不得他啊！」 宋洵予笑道：「既然捨不得，不如就多留阿若在家里些时日，反正他和阿策年纪都还小。」 兰父怔了怔，心里倒真是有些意动，迟疑道：「就怕老爷子和阿策等不及啊！」 宋洵予平静的说：「婚姻大事，是要成两姓绸缪之好，缔百年燕婉之欢，何必急于一时？父亲，您说是吧？」 宋老爷子闻言，忍不住看了宋洵予一眼。 这小子，从来都是躲在后山上不问世事的，活的像个和尚，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侄子的婚事了？而且看着，还像是想要阻拦的样子…… 难不成，是和兰家的这桩婚事，有什么隐患不成？ 思及此，宋老爷子微微眯起眼，顺着宋洵予的话道：「洵予说的倒也有道理……要是两个孩子都没有意见的话，的确不必太着急。」 反正今天已经订下了婚事，再观察看看也未尝不可。 兰若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巴不得和宋承策的婚事黄了才好，当即依偎在兰父怀里，乖巧点头道：「我都听爸爸和宋爷爷的。」 宋洵予失笑道：「你这是听我的才对吧？」 兰若看了他一眼，本着这是个大腿，不抱白不抱的想法，从善如流道：「好，我都听小叔叔的。」 小，小叔叔……？ 宋洵予唇畔笑意微僵，忽然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第10章 小叔叔的邀请 宋老爷子和兰父都发话了，宋承策自然不好反对，他同样点头答应下来。看着兰若笑盈盈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宋承策心里属意的一直都是兰许，能推迟和兰若的婚期，他本来是觉得高兴的，可兰若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却又让他的喜悦蒙上一层阴霾。 推迟婚期，兰若就这么开心吗？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宋洵予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宋洵予对兰若……似乎有点过于熟稔了。 其实他和这个小叔叔也不亲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又因为这个小叔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每次见到时，他总觉得尴尬，就更说不上几句话了。 在他的印象里，宋洵予是个十足的怪人。有家不住，偏要住在老宅后面的山上，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偏偏家里人都对他很尊敬，尤其是爷爷，简直是溺爱到了骨子里…… 宋承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孙，应该是爷爷最看重的后辈，可一旦宋洵予露面，爷爷就把他忘在了脑后。 偏偏他又拿宋洵予这个怪胎没办法，就算偶尔向父亲抱怨，父亲也总是毫不犹豫的叱责，警告他不能对宋洵予不敬。 而现在，宋洵予更是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左右了他的婚事。 要是父亲没有出差就好了，不然的话，哪里轮得到宋洵予插手？ 主桌上热闹非常，连老爷子的笑容都比平时灿烂了不少，可主角却成了宋洵予……谁还能看得到他宋承策？ 宋承策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一时间，指节都用力到发白。 兰若站起来给长辈们添茶，恰好走到宋承策对面，抬眸间，敏锐的察觉到这人脸上笑容的勉强。 第7页 打从宋洵予出现，宋承策看起来就不太对劲……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男人眼底隐忍着的，分明是嫉妒之色…… 啊，想来也是，本该对自己这个长孙疼爱有加的爷爷，却明显更喜爱自己的小叔叔……以宋承策此人狭隘的心胸，定然是对这一点深恶痛绝。 只是没想到，之前归还自己玉坠的，居然是宋洵予…… 这人虽然也是宋家人，却跟宋承策不太一样，看起来很是温和守礼，也许是个好人也说不定？而且他在宋老爷子面前如此受宠—— 没错了，这肯定是个黄金大腿，超级粗的那种！ 兰若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主动给宋洵予倒茶，讨好的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叔叔，您很少回来老宅吧？平时都住在哪里？」 宋洵予已经光速克服了「小叔叔」三个字带给自己的郁闷感，从容笑道：「我一般都住在老宅后面的山上，的确很少回来。」 宋老爷子轻哼一声，难掩不满：「好好的家里不住，非要跑到山沟里去折腾，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宋洵予无奈一笑，温声解释道：「不是什么山沟，现在那里已经规划的很好了，我建了一座园子……爸您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兰若，幽邃的眸子笑意点染：「还有阿若，也欢迎你来峋园玩。」 兰若一怔，慢了半拍才点头答应。 不知怎的，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第11章 暗中针对 「峋园是我亲手设计，专门请了老手艺匠人来建设，从房屋到摆设都很有古韵，你一定会喜欢的——」 「咔哒——」 宋承策忽然放下茶碗，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宋洵予的话音。 「小叔叔，时间差不多了，该举行仪式了。」宋承策抿唇笑道，「您今天倒是谈兴大发，与以往不同。」 宋洵予微微一笑，道：「阿策这是怪我耽误时间了啊。这样吧，我敬你一杯，作为赔罪。」 说着，他特意端起酒杯，笑着看向宋承策。 你是长辈，给我这个小辈敬酒赔罪……这不是把我架在火架上烤？尤其宋老爷子特别注重传统孝道，在爷爷面前，他更是丝毫不敢怠慢。 宋承策心里暗骂一声，不得不赶紧站起来，拦住宋洵予的手，端起酒杯来反敬：「小叔叔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杯我敬您才对。」 宋洵予但笑不语，看着宋承策一饮而尽，才轻轻以唇沾酒，随即就把酒杯放下了。 「我不胜酒力，就只聊表心意了。」 「我当然是知道小叔叔的习惯的，您今天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宋承策强撑着笑意，搁下酒杯，对兰若说：「走吧，我们该上台了。」 兰若唇角轻抿，一声不吭的跟着宋承策离开。 伴随着音乐声响起，宋洵予看着台上一前一后的两人，微微眯起眼，随即移开视线，低声对宋老爷子道：「爸，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宋老爷子皱了皱眉头，却也没阻拦，只摆了摆手。 这个儿子他是管不住的，也不好管，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放手不管，随他去。 宋洵予于是起身离席，他走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兰渊也离开座位，跟了上去。 宋洵予一离开宴会厅，身边就多了一个体型精悍、目光锐利的年轻男人，走出去不到二十米，男人就低声对宋洵予说：「先生，后面有人跟着。」 「我知道，不必管他。」宋洵予不以为意，「我之前让你跟着兰若……来宴会厅之前，他都去做什么了？」 蔺逾沉声道：「兰若少爷回房间换过衣服之后，本来是抄近路往宴会厅去的，却在中途遇到策少爷。」 宋洵予挑眉：「哦？怪不得他们二人一起到的宴会厅。」 蔺逾迟疑道：「兰若少爷的弟弟……兰许，那时候正和策少爷在一起。兰若少爷被他们两人吓到了，尖叫起来，引去许多佣人和保安。兰许解释说自己崴到脚了，策少爷是帮忙扶着他……后来兰若少爷就安排人，送兰许回去了。」 宋洵予重复了一遍：「崴到脚了？」 蔺逾低声道：「我派人跟上去看了，一离开宋家，兰许就打发掉保安，自己打车离开了，行走间似乎没什么不便。」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大门，到了花园边的僻静处，宋洵予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笑着问：「蔺逾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 第12章 兰家隐秘 兰渊走到宋洵予身旁，等蔺逾退下去了，才缓缓开口道：「兰许和阿若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要不是当年，他们的母亲非要和我爸离婚，家里的情况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复杂。」 宋洵予平视前方，温声道：「我听说，你的母亲在生下你后不久就去世了，你和兰若兰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兰渊应了一声，道：「我对我妈没什么印象，对程姨倒是印象很深，可惜……不是什么好印象。」 「她不是个好母亲？」 兰渊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开始时，她对我很好，对阿若也是疼爱有加。但是随着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好，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她渐渐变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整日疑神疑鬼，总觉得我爸出轨，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 第8页 「等到兰许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她甚至开始怨恨我，怨恨阿若，觉得我和阿若都向着父亲，要跟她作对……打从那时候起，她就对我和阿若不闻不问，眼里只有兰许……」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后来他们离婚的时候，她也只带走了兰许。阿若那时候哭得撕心裂肺，她却头也不回，就好像……阿若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一样。」 对于兰渊来说，程玉立尽管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却也曾经给予他关怀，抚养他长大。继母离开的那天，他尚且觉得悲伤无奈，更何况是只有三岁多，还不懂事的兰若。 别看兰若总是天真任性，好像不知愁似的，其实这孩子心里，肯定也是无比渴望母亲疼爱的。 身后的老宅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数不清的烟花半空中绽放，绚丽的图景宛如幻境天堂。 兰渊循声回头望去，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想嘆息。 如果兰许和宋承策之间真的不清白的话…… 这场婚事，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宋洵予转过身来，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却沉肃低沉：「兰渊，我只问你，若是兰若和兰许真的势同水火……你会选谁？」 兰渊沉默下来，迟迟没有开口。 宋洵予瞭然，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罢，现在问你，还为时过早。」 不管是兰父还是兰渊，恐怕都做不到全心全意站在兰若那一边。既然如此，那就他来吧。 总要有人护着他的，如果这个人是他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碍眼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宋洵予打算回去宴会厅，却被兰渊叫住了。 「洵予，你以前从不关心我家的事情的……为什么？」 宋洵予微微一笑，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至于现在……还是不要让他的计划平白多出阻碍的好。 另一边，因为宋洵予不在，主桌上的茶早就换作了酒水，兰父和宋老爷子畅谈正酣。兰父随行的秘书忽然跟着宋家管家阿雁进来，脸色难看的低声对兰父说：「兰总，程女士带着兰许少爷来了，正在宋家门口，闹着要进来……」 第13章 总是偏爱 尽管他已经尽可能放轻声音了，可是能坐上主桌的都是精明之人，看到来人神色不对，早就竖起耳朵等着听了，自然也把兰父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看在眼里。 兰砚亭十多年前和前妻闹离婚的时候，在整个江都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宋老爷子也有所耳闻。此时看兰砚亭状态不对，便猜出了大概。 「砚亭啊，今天是阿若的大日子，孩子妈妈过来也是正常的，还有兰许……怪了，我怎么记得今天是有请他过来的？」 宋承策赶在兰若之前开口解释道：「阿许他不小心崴了脚，阿若怕他太勉强，就安排人送他回去了。」 他得在爷爷面前做实兰许崴脚这事，免得回头佣人之间流言蜚语四处乱传。 宋老爷子不由蹙眉：「他受伤了？那怎么又回来了？」 兰砚亭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抱歉了，老爷子，扰了您的兴致……我出去看看，您不必在意，我会处理好的。」 宋老爷子点点头，对兰若和宋承策说：「你们两个也跟着一起去吧。」 再怎么说，程玉立也是兰若的母亲，就算是不请自来，为人子的也不好视而不见。 兰若闻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然后才低声应了。 对于从小就离开自己的母亲……他的感受非常复杂，既想见，又怕见。 前世时，是没有母亲找上门来这一出的，毕竟那时候兰许不仅参加了订婚宴，还坐到了父亲旁边——是宋承策特意安排的，美其名曰创造机会，让他们父子两个多亲近亲近。 这一次，兰许被他提前赶回了家，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登门，怕是要为兰许找回场子吧？也不知道兰许回家后，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前世受尽委屈的时候，母亲从头到尾都不曾露过面，为他说过一句话呢？明明都是亲生的儿子，他和兰许，又有什么不同？ 就算重来一次，兰若也始终无法明白母亲的心思。 但有一点是绝对的，就算这一次母亲再怎么偏爱兰许，维护兰许，他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忍气吞声、暗自神伤了。 走出宴会厅时，兰若的目光掠过两侧墙壁上光洁的镜面，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镜中的少年生了一张芙蓉般姣好的面孔，柔美的唇殷红似火，秀丽的眉眼风流蕴藉，只可惜那双漂亮的眸子，眼底满是掩不住的锋芒，戾气毕现。 也许他并不是重活，而是从地底爬回来的厉鬼……但就算是厉鬼又如何？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自己，就算是母亲和弟弟，也不例外。 他要保护自己，保护家人，让所有欺辱他、算计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兰砚亭带着宋承策和兰若往外走的时候，恰好撞见折回来的宋洵予和兰渊。兰砚亭有些惊讶的对宋洵予颔首，又压低嗓音对兰渊说：「你和我一起过来。」 宋洵予笑着迴避，目送他们离开。 第14章 隔岸观火？ 「你们凭什么拦着我？兰若是宋承策的未婚妻，我是他妈！就算宋承策到了这，按规矩也得喊我一声『岳母』！我也是你们能拦的，还不给我让开！」 第9页 兰若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先听到女人尖细的嗓音。那熟悉的腔调和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他心里瞬间沉甸甸的。 记忆里，每次见到母亲时，对方似乎都是这样的态度。 虽然兰父每年都支付大笔的抚养费，但就算给再多的钱，兰许母子二人独自在外面，生活水平总是比不上还在兰家的时候。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不管是母亲还是兰许，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亏待，每次见面时，都闹得很不愉快。 等他们赶到门口的时候，程玉立果然露出怨恨之色，指着兰砚亭就叱骂道：「兰砚亭！兰若订婚，你为什么不邀请我？不请我也就算了，兰若还把阿许赶回家，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兰若是你儿子，阿许就是外面捡来的了？！」 兰许眼眶通红，拉着程玉立的手啜泣着说：「妈，你别这样……爸爸应该是不知情的，这不能怪他……」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兰若，眼神怯生生的，仿佛被吓着了一般。 爸爸是不知情的……言外之意，就是他自作主张，故意把兰许赶走了？兰若看向兰许，心底暗暗冷笑。 不愧是兰许，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矛头指到了他这边。 兰若倒也不怕，毕竟现场那么多人，就算兰许再怎么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眼下这个场合，兰许想往他头上甩锅，未免想的太美了。 兰若拦住兰父的手，桃花眼微微低垂，竟是也染上一抹薄红，现出委屈之色。 「爸爸，您看，阿许果然误会我了。我是看他崴了脚，好心安排人送他回家，他却以为我要赶他走，还害得妈妈生气……既然如此，以后弟弟的事情，我还是不管了吧。」 说着说着，他声音都变得沙哑，神色倔强中带着委屈，眼睛却湿漉漉的，噙着潋滟的水色。 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兰若都一向是倔强不服输的性子，何曾有过在他人面前露怯的时候？更别提是泫然欲泣了！ 兰父一看他这样子，立刻觉得他是真的受了冤枉，心里一疼，蹙眉对程玉立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听风就是雨，事情原委都没搞清楚，就跑来大吵大闹。阿许的一句话，你就信了，那阿若的话，你怎么就听都不肯听呢？」 兰许一听就煞白了脸，连连摇头解释：「爸爸，我的确是崴了脚，但那伤不严重，现在已经好了，不影响走路。我真的很想参加哥哥的订婚宴，所以才又过来，没想到惹得哥哥这么不开心……既然哥哥不想看到我和妈妈，那，那就这样吧……」 什么叫那就这样？事到如今还要假惺惺装可怜！ 兰若心头火起，扭头看向宋承策，沉声道：「你当时不是也在场吗？还亲手扶着阿许……他的伤到底有多重，还能不能走路，你应该最清楚吧？」 之前和兰许躲在暗处私会，现在却想装哑巴隔岸观火……想都别想！ 第15章 暗中相助 宋承策忽然被兰若一句话拖出来，着实吃了一惊。他本以为兰若顾及面子，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扯出之前的事情，却没想到兰若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也对，兰若本就是这样莽撞无脑的性格，没有兰许半点懂事。 要是换做兰许，这种时候肯定不会把事情引到他身上来……这样想着，宋承策看向兰许，果然在对方眼底看到焦急和担忧之色。 宋承策心里对兰若越发不屑，面上却不显，只迟疑道：「阿若，之前在走廊里，阿许的确是崴到脚，我恰好碰到，就扶了他一把。但他的伤到底是轻还是重……当时没有请医生来看，我也说不准。现在想想，兴许是太武断了说不定，要是让阿许坐下来歇歇，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这话虽然说的委婉，却隐隐是偏帮着兰许那边的。 程玉立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怒道：「阿许为了今天能参加宴会，准备了好些时日，却连面都没露就被赶回家了！他的脚明明没有大碍，兰若却非要送他回去……这不是故意针对是什么？！兰若就是看不得他弟弟好！」 宋承策和兰许莫名其妙的「偶遇」，程玉立完全不在意，却只揪着一切机会来攻击他，责骂他……饶是兰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心里一痛，唿吸不由得微滞。 兰渊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程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若也是为了阿许好——」 「你说是就是了？你有证据吗？」 程玉立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一个身材挺拔瘦高年轻男人快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神色紧张的保安。 看到来人，宋承策面露诧异之色，兰渊眉梢微动，很快又克制下来。 「各位，我是峋园的管家蔺逾，刚才恰好听到这边因为兰许少爷的事情起了争执，便自作主张，带了了解情况的人过来。」蔺逾神色恭谨，示意身边的保安道，「刚才就是你负责把兰许少爷送回家的，把大概经过说一说吧。」 兰许看清楚保安的样子，神色微变，想要开口，却没来得及。 保安有些紧张，语速飞快：「兰许少爷在走廊里崴了脚，自己没法走路，兰若少爷就让我送他回家……我一路搀扶着兰许少爷，可到了门口叫车的时候，一个耽搁，少爷就不见了……」 第10页 兰父蹙眉道：「不见了？自己都没法走路了，又怎么会不见了？」 蔺逾笑了：「兰许少爷这脚伤，的确是有些古怪。要说伤势不重的话，当时就应该开口解释，也不必接受保安的一路搀扶。可要说伤势严重，无法自己行走的话，却又在离开宋家后健步如飞，自行离去……」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向兰许，道：「要不这样，正好今晚宋家的家庭医生也在这里，干脆让他来给兰许少爷看看好了。不管伤势轻重，总不能放着不管。」 话音刚落，兰许和程玉立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第16章 是小叔叔呀！ 程玉立把兰许护在自己身后，眯起眼瞪着蔺逾，不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已经带阿许看过医生了，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她回忆起刚才蔺逾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什么……峋园的管家？峋园是这么东西？这里是宋家，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峋园！ 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程玉立看向宋承策，很是不满：「宋少，这傢伙到底是什么人？你就放任他在这里胡言乱语，也不管管？」 宋承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低声道：「伯母，蔺逾的确是峋园的管家。峋园是我小叔的住所，蔺逾平日里都跟在他身边。宋家的事，他的确可以管。」 小叔？宋承策的小叔？ 程玉立和兰许毕竟不是常年生活在兰家，对宋家的了解不够深入，一时没反应过来，蔺逾已经笑着吩咐下去：「去请柳医生来。」 佣人应声而去，蔺逾又对兰许和程玉立道：「兰许少爷，程女士，一直站在门口也不像样子，您二位先随我来吧。」 他说的话虽然恭敬，语气却非常笃定，不容拒绝的样子。而他身后，也不知何时围了不少佣人，朝着兰许和程玉立簇拥而去。 兰许仍然对蔺逾的身份不太清楚，但是他一贯擅长察言观色。比程玉立清醒的多，看宋承策的态度，他就大概猜到这峋园和蔺逾都不简单。 他迟疑着看了宋承策一眼。宋承策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兰许这才拉着不太乐意的程玉立，跟着蔺逾一起离开了。 宋承策见状，对兰父说：「伯父，蔺逾毕竟只是个管事的，怕是会有处理不妥当的地方，我也跟过去看看吧。您不必担心，先带着阿若回去，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兰父仔细一想，觉得这事交给宋承策倒也合适。他和程玉立是陈年旧怨了，再吵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还不如把人引开，让宋承策去陪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横竖程玉立是不敢招惹宋家人的，对宋承策肯定客客气气的。 「那阿若，咱们就先回去吧。阿策，辛苦你了。」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我应该做的。」 兰若望着宋承策的背影，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宋承策是急着去给兰许擦屁股，不然真到了医生面前，崴脚的谎话可就藏不住了。 兰父带着兰若和兰渊往回走，再没了原本的好心情，忍不住嘆息，握紧兰若的手：「……又让你受委屈了。」 兰若安慰他道：「没事的，爸爸，我不在意这些。只要您和大哥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兰父无言，只用力攥了攥他的手。兰渊沉默的陪在旁边，虽然无言，身形却高大沉稳，坚如磐石。 重新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兰若忽然「咦」了一声，惊讶的看向左前方。 「是小叔叔！」他难掩惊喜，「您还没进屋啊？」 宋洵予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嵴背平直，眼神平和中带着笑意。 「本以为蔺逾很快就能解决呢，没想到还是耽搁了这么久。」他笑着说，「看来还是欠磨练。」 第17章 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 兰若小跑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笑嘻嘻的说：「小叔叔，我就知道是你帮忙！」 宋洵予失笑：「蔺逾是我的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指使得了他？」 能猜到蔺逾是奉他的指示办事，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孩子，这也要来邀功。 兰若皱了皱鼻尖，说：「多亏了您，不然刚才在门口，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兰父也走过来，笑着说：「洵予啊，阿若说的没错，这次真要感谢你。」 宋洵予连称不敢，解释道：「其实这是您的家事，我本不该插手的，只是夜里风凉，我担心你们着凉，这才派了蔺逾过去……您不介意我多管闲事就好。」 只让蔺逾出面，他则避而不见。既能尽快解决问题，又能保全兰家人的脸面。 兰父很快想明白其中关节，只觉得宋洵予此人处事圆融，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详，实在是个能人。 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隐居在山上，难不成……是宋洵漠容不下他？ 兰父心底生出不少猜想，面上却不显，笑着拍拍宋洵予的肩膀：「你考虑的再周到不过了……改日让阿渊带你来家里，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宋洵予眉眼舒展，毫不迟疑的应了，兰父又是一阵高兴，看他倒是越发顺眼了。 兰若拉着兰父的手，小声说：「爸爸，你和大哥先回去呗，我再跟小叔叔说几句话。」 兰父失笑道：「你这孩子……爸爸走了，你可不许任性，不能给洵予惹麻烦。」 第11页 兰若不满道：「我才不会呢！好了，你们快进去吧！」 在兰父眼里，兰若始终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叮嘱几句之后，也没放在心上，就先带着兰渊离开了。 倒是兰渊，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多看了宋洵予好几眼。 宋洵予全当没看见，温声对兰若说：「这里风凉，我们去偏厅说吧。」 兰若拢了拢衣角，还真觉得有点凉。已经到了初秋，白天时不觉得，天一黑下来，凉风就阵阵颳起，站久了的确受不住。 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宋洵予带着兰若去了偏厅，闲庭信步的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兰若跟着进去，只觉得很是眼熟。 「咦？这里怎么和之前你……带我去休息的房间这么像？」他惊讶的绕了一圈，「连床都是一样的！」 宋洵予拿出竹节一样的杯子给他倒水，闻言失笑：「我房间里这么多东西，你就只惦记着那张床？」 兰若愣了愣，一下子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跑到椅子边坐下，不高兴的说：「小叔叔，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结果你总爱开别人玩笑，不正经。」 宋洵予也不生气，把杯子递到他手里，叮嘱道：「小心烫。」 然后才坐到兰若对面，笑着说：「我也没比你哥哥大多少，却要被你一口一个『叔叔』的喊，要是再装正经的话，怕是你下次见到我，就要喊我『爷爷』了。」 第18章 信物是戒指 兰若被他逗得笑出来，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喊你『爷爷』的，哪有小叔叔好听？」 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孩子气的厉害。宋洵予专注的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忽然有点埋怨以前那个整日住在山里，埋首诸多琐碎的自己了。 也不知道，错过了眼前这少年多少有趣的表情，鲜活的时刻。 笑完之后，兰若想起来正事，正色道：「小叔叔，我就是想跟你说……之前在走廊里发生的事情，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宋洵予深深看他一眼，道：「你是指……你做了噩梦，在走廊里疯跑的事情？」 兰若点头，眼巴巴的盯着他：「可以吗？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宋洵予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但是下次如果再做噩梦，不许四处乱跑了，万一受伤，或者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他的手掌落在头顶，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重量。兰若晃了一下神，才答应道：「嗯，我知道了。」 宋洵予恋恋不捨的收回手，又道：「从老宅后门出去，有一条小径，顺着上山，就可以到我住的峋园了。」 他抬起手，从左手中指上取下来一个白金戒圈，向兰若摊开掌心：「手给我。」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兰若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手，都没来得及思考。 宋洵予牵过他的手，想把戒指带上，却发现少年的手指太纤细，就连拇指，都会往下滑落。 兰若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往回收手，红着脸喊道：「小叔叔，你干什么！」 宋洵予拉住他的手腕，把戒指放进他掌心，无奈道：「既然带不上，就拿回去当做项鍊带吧。」 兰若茫然：「为什么要给我戒指？」 宋洵予说：「这是信物。有这个，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峋园了。」 「阿若，如果你有烦恼，或者需要帮忙，又或者只是想找人聊聊天，都可以来峋园找我，我随时恭候。」 …… 带着那枚戒指离开偏厅后，兰若一直感到迷惑。 他明明记得自己前世时和宋洵予不过一面之缘，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了。可是重生之后这一回，宋洵予却屡次对他伸出援手，甚至还给了他可以自由出入峋园的信物。 兰若隐约记得，老宅后门出去的那条小径，是常年有保安看守的。就算宋承策，都不能随意进出。 宋洵予……在宋家，果然是个特别的存在。 回家的路上，兰若把玩着那枚对他来说尺寸过大的戒指，陷入沉思。 虽然目前来看，宋洵予是一个很好的助力，说是黄金大腿都不为过。但归根结底，宋洵予也姓宋，就算现在他对他再好，当有一天牵扯到家族的利益和颜面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好」，都会变成镜中花水中月，一吹就散。 他的目标虽然不是整个宋家，但宋承策和宋家牵筋带骨，恐怕是撕扯不开的，所以到了最后，说不定宋洵予也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宋洵予那张温柔儒雅的面孔，会对他露出冷峻威严的表情…… 兰若抚了抚胸口，眉心微蹙，一翻手，把戒指牢牢攥进掌心。 第19章 亲吻？ 订婚宴之后，兰若就回到兰家，一连数天都没有去宋家。 兰许和程玉立在那天之后也消停下来，一直没有露面。也许是被宋承策叮嘱了什么，也有可能，是被蔺逾敲打过了。 一想到蔺逾，兰若就连带着想起宋洵予。那天晚上，他明明答应爸爸会来家里做客的，却一直没有来…… 也许宋洵予只是随口答应，并不是真心想来吧。这倒也正常，毕竟传言里，他是很少出门的。 初秋已至，晨风微凉，给窗外的银杏树叶镀上一缕金边。兰若坐在飘窗上，盯着手里的纸页发呆。 第12页 他把自己有印象的，有可能从宋承策那里争取来的人脉和资源都列了出来。 前世做宋承策的未婚妻，也不是毫无收穫，因为宋承策虽然嫌弃他，却又需要借着兰家的资源发展自己的产业，所以在生意这方面，两人反倒知根知底，彼此了解。 宋家和兰家一样，都是靠娱乐产业发家，宋承策大学毕业后从宋洵漠那接手的，主要是艺人和经纪公司。而在兰家，这一块则是由兰渊打理。 宋家和兰家生意来往颇多，彼此很多合作，兰若列出来的这份单子上，几乎都是那些夹在宋家和兰家之间，左右逢源的小公司。 前世时，宋承策打着两家联姻的旗号，把这些握着不错资源的「潜在猎物」一一说服吞併到宋氏，大大增强了自己的实力。 重来一次，兰若自然不肯再把这些资源拱手让给宋承策，他得赶在宋承策之前行动，把有价值的东西都攥到自己手里。 但是……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一阵清风拂过，一时不察，指间轻薄的纸页就随着风飘飞而去，顺着大敞着的窗户飘向高高的银杏树。 兰若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想抓，却已经来不及了。 纸页一个反卷，又调皮的顺着风的走向下落，恰好被修长的手指拿住。 温文儒雅的俊美男人微微眯起眼，目光掠过纸页上不算工整的数行字迹，随即抬眸看向上方—— 兰若跪在二楼的飘窗边，正怔怔的盯着他看。阳光映衬下，少年的眼眸显现出剔透的茶褐色，眉眼五官精緻艷丽，漂亮到了极点。 宋洵予不由莞尔，温声道：「我不请自来，吓到你了？」 他微微笑着的时候，眉梢眼角格外温柔，黝黑的眸子仿佛揉碎了初秋的阳光，浮动着灿金色的光彩。 ——那样专注的看着他。 兰若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迟疑道：「小叔叔，我爸和大哥都出去了，家里现在只有我……」 的确是太突然了，他怕招待不好他。 宋洵予却笑着问他：「怎么，你还是怕我不成？」 兰若怕他误会，赶紧摇头：「我才不怕呢，你等下，我这就下来！」 回身时不经意间的一瞥，他似乎看到宋洵予低垂着眼眸，轻轻拈着纸页，凑到唇边…… 兰若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的收回视线，往楼下跑去。 他……他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第20章 想见你，所以来了 兰若嘴上说着马上下来，却不知怎么慢吞吞的，好一阵都不见人影。 宋洵予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的转过身去，负手打量兰家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 这棵树应当是生长许多年岁了，格外枝繁叶茂，枝头的叶子已经提前感受到秋天的气息，悄悄泛起轻浅的金色。 兰氏虽然是半路发家，但对于兰若来说，应当是从小在这栋别墅里长大的。也就是说，他从小到大的时光，都曾被这棵树见证。 宋洵予勾起唇角，眉毛弯起，眉宇间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小叔叔，我来了！」 兰若气喘吁吁的跑向他，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宋洵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自觉的顿了顿。 大概是为了更得体的见客，少年换了一件宽松的奶白色无袖薄毛衣，下身搭配修身的浅蓝色牛仔裤，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勾勒得淋漓尽致。柔软稍长的额发落在眉梢眼角，在阳光晕染下闪烁着细碎的金色，浅茶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恰恰倒映着他的身影。 越是复杂的人，越是怕见一尘不染的干净，却也越是会被这不设防的美好吸引，不捨得挪开视线。 宋洵予负手而立，专注的注视着他，没有急着开口。 他不急，反倒是兰若先忍不住了，有些忐忑的说：「小叔叔，刚才那张纸……可以还给我吗？」 他虽然只是在那张纸上列出了那些公司和人员的名字，宋洵予应该看不出来代表着什么，但这事关他下一步的计划，还是得尽快要回来才行。 宋洵予不置可否，直接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纸页递给兰若，却在他接过去的时候，冷不丁的开口道：「你列出来的这些公司和人……都很不错。」 兰若接过纸页的手指颤了颤，垂下眼眸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张纸，是我随手写着玩的……这都是之前进爸爸书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宋洵予笑了笑——果然还是个稚嫩的孩子，不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过度解释，明显是心虚的表现。 但兰若并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想要珍惜疼爱的人，所以他当然不会和他计较言语间的几句隐瞒，也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概是因为紧张，眼前的少年低下了头，柔软的发梢伴随着初秋的微风舒展。宋洵予心里一动，下意识的抬起手，抚了上去。 兰若惊讶的抬起头，恰好撞进男人藏着温柔笑意的眼眸。 「你若是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不妨拿着这张纸去找你大哥。」宋洵予语气温和的提议，「总比偷偷跑去爸爸的书房要好。」 兰若有点别扭的说：「我……我不是偷跑进去的……」 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住，迟疑道：「……谢谢你，小叔叔。」 第13页 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宋洵予对自己释放的善意……不，应该说是对方的善意实在太明显了，简直是……毫无保留一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宋洵予是好心提点，他就应该好好道谢。 听到他说谢谢，宋洵予反而有些无奈似的，收回手去，摇摇头道：「好了，既然你家里人都不在，我也不方便多留……」 兰若一怔，脱口而出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他还没来及带他进家里坐坐呢…… 宋洵予笑了，柔声道：「下一次，等你大哥在家的时候，我再来拜访，才更合适一些。」 虽然若是用宋承策小叔叔的身份拜访，兰若一个人招待他也并无不可，但是他私心里，并不想成为兰若的长辈，所以虽然捨不得就这样离开，也还是算了。 来日方长，他还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兰若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宋洵予气势太强，人也深沉，捉摸不透，是宋家最神秘的存在。以他的立场而言，贸然接近此人是很危险的。按理说，他是应该远离的。 但偏偏宋洵予在他面前时，总是表现得和蔼可亲，温和体贴，还数次对他伸出援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意思对这样一个人拒之千里。更何况，他还是自家大哥的朋友。 思来想去，反倒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位小叔叔了，只觉得进退两难。 真是奇怪，前世时，宋洵予明明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连一点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怎么重来一次，反倒是和这人频频碰面，总有牵扯呢？ 他抬眸看向宋洵予，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洵予的目光，却落在他白皙的颈侧，忽然道：「这项鍊……上次见你时，好像并没有带？」 兰若愣了愣，下意识的说：「是因为那枚戒指——」 话说到一半，男人温热的指尖已经抚上侧颈，勾挑着把纤细的白金鍊子拉了出来。 看清楚链子上悬着的物件时，宋洵予微微眯起眼，轻声笑了起来。 ——那是他给兰若的戒指，是可以用来进出峋园的信物。 听着他的轻笑，兰若没来由的脸红，赶紧把链子抢回来，小声嘀咕道：「笑什么？不是你说，让我找根项鍊戴起来的吗……」 「嗯。」宋洵予仍是笑着，温声道，「阿若真乖。」 兰若不自在的解释道：「其实主要是因为这戒指看起来很贵重……我怕弄丢了，所以才随身带着。」 宋洵予毕竟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就算是随手给出的东西，兰若也不敢怠慢，只有按照他说的，找项鍊来戴起来，才能安心。 但毕竟是个戒指，总是贴身带着，便觉得有些暧昧的意味。旁人不知道底细也就罢了，可要是被宋洵予看到，就有些尴尬了。所以刚才下楼之前，兰若特意换了一件领子高一些的衣服，却没想到，还是被宋洵予发现了。 少年的侷促显而易见，连耳朵尖都泛起了浅浅的红色。宋洵予心情愉悦，主动开口解围：「你这么用心保管，我很高兴。」 兰若低低的「唔」了一声，连头都没敢抬。 宋洵予再次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说：「我先走了。」 「……记得，要来峋园做客，我等着你。」 第21章 嫉妒和试探 离开兰家之前，宋洵予没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兰若还站在银杏树下，像是在发呆，懵懂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坐进车里，对蔺逾说：「回峋园吧。」 蔺逾透过后视镜，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不由暗暗吃惊。宋洵予虽然爱笑，但那笑意大都不达眼底，并非真心，像现在这样真正开怀的时候，堪称罕见。 蔺逾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发动车子，却在转过弯后，又冷不丁地忽然停下。 「先生。」蔺逾嗓音微凉，「有人拦车。」 宋洵予不由挑眉——敢拦他的车的，可不多见。 他抬眸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清丽秀美，轮廓姣好的水瞳。和他对视的瞬间，那眸子不自觉地颤了颤，随即惊慌失措的低垂下去，似是窘迫，又似是羞涩，我见犹怜。 宋洵予却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底没有丝毫动容。 蔺逾已经认出来人是谁，低声道：「先生，是兰家的三少爷——」 宋洵予抬手道：「没关系，不必拦他。」 兰许已经朝着车后排走来，他咬着下唇，一脸不安的敲了敲宋洵予的车窗。 宋洵予微微一笑，降下车窗，温声道：「你是阿若的弟弟吧？有什么事吗？」 兰许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您认识我？太好了！」 他其实并不认识宋洵予，只是恰好选在这个时候来兰家，想见见兰父。却没想到恰好在门口看到一辆豪车，和坐在司机位置上的蔺逾。 上周订婚宴那晚，他和妈妈不得不跟着蔺逾离开，后来蔺逾果然找来宋家的家庭医生，要给他看脚上的「伤」。 就在他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的时候，宋承策赶了过来，和蔺逾纠缠了好一阵子，才打发走医生。 蔺逾离开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如钉如凿，看的兰许心头髮冷，仿佛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 后来，宋承策便直接安排人，送他和妈妈回家了，既没有解释什么，也没再提让他们留下来参加晚宴的事情。 第14页 他讳莫如深的态度，让兰许深刻意识到，蔺逾虽然身份上只是一个管家，实际却是连宋承策都不敢得罪的人。而蔺逾身后的那个人，更是宋家特殊的存在，就连宋承策这个长孙都得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人，他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宋承策只是含煳的称其为小叔，平日里也从不提起……都说越厉害的人越低调神秘，看来是真的。 从那晚之后，兰许就常常想起蔺逾，和那位神秘的小叔，伴随着好奇心一起升起的，还有无法抑制的嫉妒。 那一晚蔺逾对兰若的维护，他看的清清楚楚，想必都是源自那位小叔的授意。他本以为宋承策就是宋家最有价值的存在了，现在看来，倒是他坐井观天了。 所以刚才，再次看到蔺逾时，他虽然慌乱了一瞬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蔺逾没有发现，他扭身便走，拐进小道，绕到了院子的另一边。 这里的院墙是开放的，只栽种了一排冬青作为遮挡。兰许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透过冬青枝叶间的缝隙往院子里看。 他看到了兰若，和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 兰若有些侷促紧张，大多数时间都低着头，男人则低声说着什么，还抬手摸兰若的脑袋。 要说姿态亲昵，倒也算不上，但兰许心里还是酸熘熘的——凭什么一切好的东西都青睐兰若呢？宋承策是他的未婚夫不说，还有一个小叔对他关怀照顾…… 最重要的是，他本以为所谓的小叔，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了，但是看眼前这人的背影，身姿挺拔高大，分明还很年轻，最多也就三十岁上下。 兰许掐着冬青叶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翠绿的叶子溢出汁液，沾了他满手。 他回过神来，嫌恶的在叶片上擦了擦手，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回到小道路口，静静等待起来。 从兰家别墅离开只有一条路，他果然等到了那辆豪车经过。 但他没想到的是，宋承策的这位小叔，长得这么俊朗温文。站在车子前面看过去的时候，他是真的没忍住，一下子红了脸。 走近了看，他才发现对方果然长得和宋承策有几分相像。只是相比宋承策眉梢眼角的锋芒和强势，眼前的男人更像是静水流深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只觉得幽静清冷。 但偏偏，他脸上又带着笑意，温润的眉眼如润物细无声的雨，恰到好处的沖淡了那份凉薄，成熟男人的气韵浑然天成。 明明是笑着的，却莫名的有种强大的压迫感……兰许忽然明白，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向骄纵任性的兰若都乖巧了起来，一副侷促的模样。 宋洵予修长的食指轻敲膝盖，淡淡的说：「兰渊跟我提起过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然后就不再开口了，虽然仍然笑着，冷淡之意却很明显。 兰许不敢耽搁，赶紧解释道：「我是碰巧路过，认出了蔺管家，就想着来跟您打个招唿……订婚宴那晚，我和二哥之间因为误会，闹了点小矛盾，多亏蔺管家出面才解决，劳您费心了。」 宋洵予似笑非笑，道：「只是举手之劳，关心想关心的人罢了，不必客气。」 关心想关心的人……指的是兰若吗？ 兰许心有不甘，咬了咬下唇道：「宋先生，其实……我有件难事，想求您帮忙。」 既然愿意帮兰若，又跟兰渊关系不错，那顺便也帮一下他这个兰家人，不为过吧？ 听到兰许的话，蔺逾眉眼微动，想要开口阻拦，却透过后视镜，注意到宋洵予的表情。 唇角玩味的勾起，眼睑低垂，遮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厉芒…… 蔺逾收回到了嘴边的话，噤若寒蝉。 先生这是……生气了。 兰许屏息等待，足足有半分钟之后，才听到宋洵予噙着笑意的嗓音，答道：「好啊，说来听听。」 第22章 天上的菩萨下了凡？ 兰渊是个沉默寡言，喜欢独处的人。这个习惯渗透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平时不管去哪里，他都是自己开车，从不用司机。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他下班后开车回家，刚把车子驶入院子，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蹲在银杏树下，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兰渊皱了皱眉头，先把车子停好，然后走过去问：「阿若，你在干什么？」 兰若正蹲在地上托腮发呆，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闷闷的答道：「大哥，你回来了啊。」 兰渊点点头，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兰若眨眨眼，答非所问：「大哥，今天小叔叔过来了。」 小叔叔？兰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宋洵予。 兰渊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兰若奇道：「来找你呀！大哥，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兰渊沉默，没有回答。 他不觉得高兴，是因为宋洵予最近很奇怪。自从上周的订婚宴之后，这傢伙就跟以前不同了，就像是……天上的菩萨下了凡，染上了人间烟火气，说不出的古怪。 就好比登门拜访这种事，他和宋洵予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可从来没见他做过。 别说是去其他人家里了，就算是宋家老宅，他都很少去，整日窝在后山那个园子里，偶尔出门见客访友，也都是约在固定的地点，颇有点凤凰非梧桐不栖的讲究劲儿。 第15页 在兰渊看来，宋洵予此人温文尔雅好相处的模样不过是一张精緻画皮，皮下那一把骄矜自傲的凉薄公子骨，才是其本质，只不过常人难以得窥罢了。 可是现在，这人却亲自登门，还偏偏捡了个他不在的时间点……要说是凑巧，兰渊是不信的，以宋洵予的本事，想摸清楚兰家有谁在，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除非，他根本就是来见兰若的。 想到这里，兰渊不动声色，问道：「他来家里，你招待他了？」 「没有。」兰若摇头，「他知道你和爸爸都不在，就离开了。」 兰渊听了，心头放松些许，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宋洵予是个怪人，怪人做事难免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今天这一出，也许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也说不定。 他点点头，道：「我会联繫他的。」 说完，他就要起身进屋，兰若却叫住他，迟疑道：「大哥，我有点事……想拜託你。」 宋洵予走后，兰若就反覆琢磨起对方的那个提议。 要想跟宋承策抢资源，只靠他自己是不成的。因为他虽然知道的多，可在自家公司却没有话语权，没渠道没手下，总不能混不吝的跑去人家面前，空口白牙劝说，那只会是做无用功。 就像宋洵予说的那样，他得寻求帮助，而目前来看最合适的帮手，就是大哥兰渊。 兰渊带着兰若去了自己的书房。对于这个弟弟，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疼爱的。只可惜，也许是因为他的沉默寡言，从小到大，兰若都跟他不是很亲近。如果需要帮忙，兰若都是优先找爸爸的，这还是第一次跑来找他这个大哥。 初秋已至，院子里风凉，兰若又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身上一股子寒气。进屋以后，兰渊先拿了条小毯子给他，又倒好热水，然后才问道：「什么事？」 他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兰若有点紧张，抿了抿唇才道：「大哥，是这样的……我觉得，我都已经大学毕业了，不该继续在家里混吃等死，我想……我想找点正经事情做。」 兰渊听后，先是惊讶，随即想起订婚宴那晚，从宋洵予那听来的兰许和宋承策的事，不由瞭然。 阿若，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觉得不安，想要做些什么吧？ 兰许和宋承策之间的不清不楚，他虽然知道，却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只能庆幸还好订婚宴上宋洵予神来一笔，说服了宋老爷子暂缓婚事，这才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揣摩打算。 最近，他已经开始梳理兰家和宋承策合作的项目——一旦婚事生变，眼下的不少合作肯定是要出变故的，他得尽早做好准备才行。 但他没想到的是，兰若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弟弟年纪还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只要好好接受他和父亲的庇佑就可以了。 而现在，天真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稚嫩的眉宇间满是坚持，看向他的眼神隐忍而倔强……竟是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兰渊心里发疼，不由得软下语气，柔声道：「好，你想做什么？」 兰若没想到兰渊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惊喜万分，立刻把藏在口袋里的那张纸递过去，讨好的笑着说：「大哥，这些艺人和公司，一直都跟咱们家有合作，你先看看。」 兰渊接过来，大概扫了一遍，发出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公司的确都和兰家打过交道，和兰氏旗下的艺人也有合作项目，但问题是，兰若怎么会知道这些？ 兰若眨眨眼，坦然道：「从宋承策那里听说的呗。大哥，他正盯着这些资源呢，我觉得，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本以为兰渊会反驳一句，说宋家不是外人，可出乎他意料的，兰渊只是短暂的沉默了几秒，然后就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下来。 兰渊把纸页收好，道：「我会安排人手去商谈接洽的。」 兰若还挺想跟着一起去的，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面对兰渊的时候，他总有些放不开。 还是从长计议吧，要是一下子转变太多，惹得大哥怀疑，就得不偿失了。 至少现在，他已经顺利迈出了第一步！ 想到这里，兰若又开心起来，高高兴兴的道谢后，就小跑着出去了。 兰渊目送他离开，提起手机，就拨去了峋园。 宋洵予一般是不带手机的，想要找他，最快的办法就是打到峋园，找蔺逾。 可这一次，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嗓音，却是属于宋洵予的。 「我正等着你打来。」男人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比我估计的……晚那么几分钟。」 第23章 去小叔叔家做客 兰渊下意识的把手机拿远了些，定睛看了看，还以为自己拨错号码了。 宋洵予的嗓音继续飘过来：「……阿若是怎么跟你说的？」 兰渊心情复杂的把手机放回耳边，道：「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宋洵予失笑道：「你和我共享信息，我帮你解决阿若和宋承策的事情……这个交易，不划算吗？」 划算自然是划算的，只是自家弟弟的事情，还要看宋洵予这个外人的脸色才能办成，多少让人有些不爽。 兰渊深吸一口气道：「……划算。」 就算不爽，也还是要忍。和弟弟的终身幸福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第16页 兰渊把兰若的想法说了，宋洵予沉吟道：「既然是他的提议，你不妨放手，把人和资源交给他，让他去办。」 兰渊一怔：「他没有经验，这不合适吧？」 「你初出茅庐的时候，难道就有经验吗？漂亮的花朵看似娇嫩，经不起风吹雨打，可若是真的放在外面，一样能繁茂生长。那孩子比起你我，又不差什么，若是放手让他去做，也许会给你带来惊喜。」 兰渊是不太信的，自家弟弟自己最清楚。兰若被父亲保护的太好，性格天真，若是真的把他放出去，指不定要被人怎么骗呢。 不过宋洵予说的也有道理，人总要经歷才能成长，横竖兰若感兴趣的都是些小公司小艺人，小打小闹的，就算出错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让他拿来练手，小试牛刀，倒也合适。 宋洵予见兰渊只是沉默，就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他了，便笑着说：「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 兰渊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界面，心里仍旧是不爽——总觉得，又被宋洵予这傢伙牵着鼻子走了。 对了，都忘记问他，今天跑到兰家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 第二天，兰若一早起来，就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大哥兰渊居然直接分派给他两个助手，让他自己去接洽那张单子上的公司和艺人！ 这本就是兰若的心愿，还以为会很难实现，没想到他都还没开口，兰渊就先满足了。他兴奋极了，一把抱住兰渊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谢谢大哥！」 说完，就欢唿着跑掉了。 兰渊还是第一次享受这待遇，不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眉目舒展，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兰若本打算直接跟着兰渊的车去公司，先见见自己的两个助手，谁知刚吃完早饭准备出发，就发现院子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他正盯着那辆车看，车窗就摇下来，露出蔺逾那张严肃沉静的面容。 「咦？蔺管家！」兰若好奇的跑过去，往车子里面张望，「你怎么来了？小叔叔又来做客了吗？」 蔺逾摇摇头，道：「先生没有来。」 「哦，这样啊……」 兰若有点失望，把脑袋缩回来。 蔺逾又道：「但的确是先生吩咐我来的，兰若少爷，我是专门来接您的。」 兰若吃惊不已：「接我？」 蔺逾道：「先生说，昨天他请您来峋园做客，您答应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让我今天就来接您。」 兰渊也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一句，不由蹙眉：「阿若，你真的答应他去做客？」 兰若摸了摸鼻子，迟疑道：「的确是答应了，但是……」 但是他以为那只是客套话来着，一般就算答应了，也不是第二天就要去吧？ 蔺逾看向他：「兰若少爷……今天不方便？」 他面露遗憾之色：「可惜了，先生昨天回去以后，还吩咐好好收拾了园子……看来这份心意是要浪费了。」 兰若一听，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急忙道：「没有没有，我今天可以的！」 他回头看向兰渊，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啊大哥，我今天先去找小叔叔玩，明天再跟你去公司吧！」 「阿若！」 兰渊还没来得及阻止，兰若就已经拉开车门上车了。蔺逾迫不及待似的，立刻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临走前，还特意看了他一眼——眉宇间隐隐藏着得意。 兰渊：「……」 就……挺想打人的。 去峋园的路上，蔺逾一反平时沉默的态度，很热情的为兰若介绍峋园的情况。 「……峋园说是先生一手建起来的也不为过。最开始，那里就只是老宅后面的一片荒山，多年都无人打理。先生大学毕业那年，亲自带人上山，划线圈地，开挖地基，就连设计图，都是他亲手画的。前前后后花了五年多的时间，才把园子建起来。」 五年多的时间，建一座园子……宋洵予，看起来的确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兰若忍不住问：「但是，为什么要花时间来建园子呢？」 蔺逾一时语塞，随即又释然，只是道：「先生做事，总是有自己的打算。」 兰若却觉得，这里面定然有缘由。 以宋洵予的身份和地位，不管做什么，都将是一片坦途，却偏偏要住在后山，花漫长的时间建一座园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多岁，最是绚烂蓬勃的年纪，为什么要选择忍受冷清和孤独呢？ 那时候的宋洵予，一定经歷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副云淡风轻、任谁都捉摸不透的模样。 蔺逾继续介绍峋园里的景致，兰若却没有心思再听了。他回忆着昨天与宋洵予分别时，对方那温柔平缓的嗓音，不自觉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白金的戒圈恰好垂坠在胸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小小的金属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正隐隐发烫。 也许是因为蔺逾开车，车子驶入通往后山的小路时，并没有人阻拦。兰若为自己不必拿出戒指而松了口气，很快又被映入眼帘的景色吸引。 他本以为蔺逾口中的园子，是跟宋家老宅差不多的一处院子，却没想到豁然开朗之后，眼前会出现一扇……园林景区一般古色古香的黑漆大门。 第17页 大门上的牌匾刻着低调质朴的两个大字——峋园。 峋园？他一直以为是洵园来着，毕竟宋洵予的名字里，用的就是「洵」字。 为什么，要用嶙峋的「峋」呢？ 第24章 恰好拥抱 峋和洵，虽然读音一样，含义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山石，一个是水流，相去甚远 而且「峋」这个字……总觉得，是很坎坷的意象，与宋洵予平和淡定的形象并不相符。 车子在黑漆大门前停下，兰若一边下车，一边胡思乱想，连有人靠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阿若。」男人的嗓音温和带笑，悄然在他耳畔响起，「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先前他担心蔺逾没法顺利把人接到，特意提点了几句，现在看来，的确很有效果。 兰若定了定神之后，才抬起头来看他：「小叔叔，谢谢你邀请我来。昨天也是，多亏了你的建议，我跟大哥说了我的想法，他很支持我……」 宋洵予却对他伸出手，笑着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来，我带你进去，参观一下。」 兰若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紧张的抿了抿唇——男人的手掌白皙干净，指节修长有力，跟他的纤细秀气完全不同。 宋承策的手，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他不记得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没怎么关注过对方的手。但现在，宋洵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把他全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兰若后退半步，小声说：「没，没关系的，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宋洵予却没有收回手，反而挑眉道：「你这孩子，嘴上一口一个叔叔的喊着，心底里却还是把我当做外人吧？」 「我没有……」 「要是没有的话，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如果是兰渊要牵着你走，你也会拒绝吗？」 大哥的话，当然是不一样的……可是就算是大哥，也没有要牵过他的手啊！又不是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兰若直觉宋洵予是在强词夺理，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自暴自弃般的，心一横，把手胡乱塞进宋洵予掌心。 算了算了！这傢伙非要端长辈的架子，他还能怎么办？反正是叔叔辈的，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都怪宋洵予，长得太年轻了。如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他也不至于这么侷促紧张。 兰若心里碎碎念着吐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和宋洵予掌心贴近的瞬间，男人倏地暗沉下去的眼眸。 深潭宁静无波，可越是到肉眼无法看清的深处，就越是可能翻涌着常人无法想像的欲望……和绮念。 等兰若再看向宋洵予的时候，对方已经恢復了长辈般的温润谦和，当真牵着他往园子里走去，还时不时提醒他注意脚下。 就连牵着他的手，都很克制的调整了姿态，只是虚虚牵拉着他的腕间，没有丝毫冒犯。 大概，真的是因为山间小路湿滑，怕他因为不熟悉路况摔倒吧？ 一时间，兰若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欣慰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他轻轻舒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宋洵予身上，转移到园子里的景致上，这一看，竟是看得入了神，捨不得移开视线。 蔺逾不知道去了哪里，宋洵予接替了他的工作，娓娓道来峋园里的每一处风景。 他讲的比蔺逾更好，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都是他亲手设计，所以提起来的时候，便都用心用情。不管是词藻堆砌浓墨重彩，还是言简意赅草草白描，都引人入胜。 「……古典园林造景讲究借景、叠山、理水，最看重山水格局。古人云：『园地惟山林最胜,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而悬,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老宅后山就恰好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山林地，东西都有山峰相护，又有多股泉水汇聚，是浑然天成的绝佳山水……来这边，从这个角度看，景致最好。」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一处荷塘边，兰若已经看不过来了，乖乖顺着宋洵予的牵引走过去，站上塘边一块小石头，和他并肩而立。 兰若迫不及待的顺着宋洵予指的方向看去，只觉这一抬头，天地顿时高远，染上一层薄红的枫林与天边的湛蓝相映成趣，又倒映在泛着细小波纹的水面，美不胜收。 「刚才说了，园子东西都有山峰，唯独北边开阔，站在这里，视野便能最大程度拓展出去，园内之景与圆外之景自然相融……这便是借景了。」 宋洵予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像是紧贴在耳畔一般，甚至能察觉到男人温热的唿吸。 兰若如梦初醒，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宋洵予的距离……好像有点太近了。 都怪脚下这块石头太窄，站两个人有些勉强，兰若悄悄垂下眸子去看，才发现宋洵予已经自然而然的换了右手牵住自己，左手则虚虚环在他的腰侧，大概是怕他不小心掉下去。 但这样一来，他们的半个身子就都挨近在一起，而他的唇，也就恰好落在他的耳畔。 难怪刚才说话时，他都能感觉到他的唿吸了！ 就算是前世时，他都没有和作为未婚夫的宋承策这么挨近过…… 兰若没心思看什么风景了，下意识的拧身，想从这窄小的石头上逃离。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 第18页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不敢看，却在下一秒，被搂进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男人的手臂牢牢扣住他的腰，噙着笑意的嗓音响起，反倒是贴的更近了。 「都跟你说过了，山里湿气重，青苔多，走路要慢慢来才行……你这样，要我怎么放心？」 兰若涨红了脸，推着他的胸膛说：「我……我会注意的，你先放开我……」 宋洵予却没有松手，只柔声道：「说实话，是不是腿软了？」 兰若一时语塞。 他的确是觉得腿软没错……不管是谁，差点大头朝下栽倒，都会吓得腿发软吧！ 「那边有个亭子，我带你过去，然后就放开你，好不好？」 温柔的，商量的语气，是兰若最无法拒绝的。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红着脸，点了点头。 他本就生的容貌艷丽，害羞窘迫的时候，更是如盛放的花朵般勾魂摄魄。 宋洵予垂眸看他，喉结微微滚动，侧颈紧绷出隐忍的弧度，随即又卸去力道，轻笑开来。 第25章 不必急于长大 宋洵予果然遵守承诺，扶着他到了亭子之后，就松开手让他坐下休息。 蔺逾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给他们送茶水点心。 兰若赶紧拿起茶杯喝水，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洵予倒是仍然淡定，看不出丝毫动摇。兰若看在眼里，颇有些沮丧——他还要修炼多久，才能有宋洵予这样的气度呢？ 明明都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了，却还是那么经不住事，总是大惊小怪的……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宋洵予忽然开口道：「阿若，我比你年长了十岁。」 兰若疑惑的看向他：「嗯……是啊。」所以呢？ 宋洵予笑着说：「人的一辈子，最多也就十个十年，我比你领先了人生的十分之一，总是要比你多些体会，多些从容的。」 兰若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洵予这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在安慰他？ 眼下的气氛有些微妙，四下无人，恰好可以诉说些许心事。 他不断摩挲着茶杯光滑的边沿，迟疑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比现在更成熟一些。」 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自己了，不能再把年轻稚拙当成理所应当。若是可能，他恨不得一步迈过这十年，眨眼间脱胎换骨，就算成不了宋洵予，能像蔺逾那样精明干练也行啊！ 宋洵予看着他，神色柔和，温声道：「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倒是不必为了这种事心急。」 也就只有少年人，会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了。看那些所谓的成熟的大人，哪个不是恨不得回到少年时，回到满身稜角还没有被消磨的时候，肆无忌惮的重活一回？ 就算是他，偶尔也会回望一下过去那个自己，半嘲半讽的哂笑一声那时的年少轻狂。 宋洵予端过点心盘子，道：「尝尝这一道……是江南的名点。」 兰若伸手去拿，有些惊讶：「这……还是热的呢？」 宋洵予颔首：「刚出炉的，园里有专门的点心师傅。别看这园子里清净，其实四下的厢房里都有住人。」 「真的？」兰若不敢相信，「但大家都说，你喜欢安静独处，我还以为这园子里没什么人呢。」 宋洵予失笑：「再怎么喜欢独处，也不可能一个人住在山里，我又不是苦行僧。其实这院子里住的人不少，大都是些老手艺人。当初建这园子的时候，因为我不喜现代工艺，便专门请来这些精通传统工艺的手艺人做活……园子建好后，他们便一直住在这里了。」 难怪这园子建的这么有古韵，不像一些现代復刻的园林，看起来总有些生硬，不够自然。 兰若道：「原来小叔叔你心肠这么好……那些老手艺人，现在都不好找工作赚钱吧？」 传统工艺耗时费力，在现代工业的围追堵截下，生存已经越来越小了。宋洵予留这些手艺人在园子里，其实等于变相的赡养。 宋洵予道：「倒也不是让他们吃白饭，平时做些维修之类的杂事，领领工资，就当做是园子里的工作人员了。也许将来某一天，这园子会开放出去，当做公园也说不定。」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天边，神色极为淡漠，惯常挂着笑意的唇角抿成一条线，竟有几分漠然的凌厉。 兰若看着他，总觉得他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走了一般缥缈，仿佛眨眼间，就要消失不见了。 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迅速，在他意识到之前，手已经伸了出去，牢牢拽住宋洵予的袖口。 宋洵予被惊扰，回眸看过来，眼底的异色转瞬即逝。 兰若回过神来，急忙收回手，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小叔叔，你……你是要搬家吗？要是把这里开放成公园，你就不会住在这里了吧？」 公园吵闹，肯定是不合宋洵予的心意的。 可要是不住在这里，他打算去哪里呢？总不会是回老宅。宋洵予刚才的表情，不像是要就近换住处，倒更像是去远方，去没人能找得到他的地方。 宋洵予笑了笑，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兰若欲言又止。 他有种冲动，想要问宋洵予能不能不要离开，峋园是个很美的地方，但要是真的变成了公园……他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第19页 倒不是嫌弃公园，而是……正因为宋洵予在，才赋予这园子遗世独立的清幽，若是人离开了，有些东西也就随之散了。 但他却不敢把心中所想说出口，交浅不必言深，他和宋洵予之间，还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一时间，亭子里安静下来，入耳的只有徐徐风声，泛红的秋叶落入荷花池中，无声无息，盪起层层涟漪。 这情形本该有些尴尬，但不知为何，兰若却丝毫不觉得别扭。也许是因为身边的宋洵予气场太强，不管身在何处，都能让周遭浮华沉淀下来。 在他附近，一切安静和沉默，都是理所应当。 兰若学着宋洵予的样子，把目光放到水天一色的边界，渐渐的，竟觉得自重生以后，就一直焦躁烦扰的心，一点点安定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逾再次出现。这一次，他怀里抱了一个长约一米二，上宽下窄的物件，递给宋洵予。 宋洵予接过来，拆开外面一层防尘袋，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兰若好奇的凑过来：「这是什么？」 宋洵予但笑不语，打开盒子。 兰若凑上去看，脱口而出道：「古琴？」 原来那长盒是个琴盒，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把通体深黑油亮，制式古朴的古琴。 宋洵予并不惊讶他能分辨，反而笑着说：「我听说，你大学时读的表演专业，对音乐也很感兴趣，参加了不少乐器社团？」 兰若点点头，解释道：「我学的几样都是西方乐器，民族乐器倒是很感兴趣，但精力不够，便没有学，只是经常在社团活动时听其他同学演奏。」 学古琴的人虽然比古筝的少很多，但社团里还是有一两个擅长的，所以他一眼便认出琴盒里的是把古琴。而且观其形制，应该还是把叫得上名号的好琴！ 第26章 这男人还会耍赖 兰若一脸稀罕的盯着琴看，问：「小叔叔，你这琴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该不会是什么有来歷的名琴吧？」 听说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名琴，会在背面刻上文字或印章，是为琴铭，可惜他现在看不到。 宋洵予把古琴取出，放在桌子上，笑着说：「不是什么名琴，这琴，是我自己做的。」 兰若大受震撼：「你做的？你还会斫琴？」 斫琴，也就是制作古琴，是一门源远流长的古老技艺。宋洵予会弹古琴，就已经让兰若惊讶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宋洵予居然还会制琴！ 宋洵予笑道：「我年少时喜欢风雅之事，又年少轻狂，自诩与众不同，就总爱跑去学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斫琴弹琴，比如园林设计……老爷子很不喜我这一点，那时候常常骂我『不务正业』。」 兰若并不贊同，皱眉道：「宋爷爷怎么能那样说呢？技多不压身，不管学什么，都总有用得上的那一天。更何况小叔叔你什么都能学会，多聪明多厉害啊，我要是宋爷爷，骄傲都来不及呢！」 宋洵予脸上的笑意转深，温声道：「有你为我骄傲，就足够了。」 他轻轻拨动琴弦，笑着说：「你要是喜欢，便听我弹奏一曲吧？」 兰若拼命点头，激动万分：「好！我要听！」 宋洵予弹了一曲《渔舟唱晚》。 很经典的曲目，兰若从前在社团里，就听许多人弹过。但宋洵予弹出来的意境，却与他听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他的琴音中，藏着淡漠。 若是拿曲中情境作比，就像是旁人曲中的渔夫为丰收喜悦忙碌不停，宋洵予曲中的渔夫，却在看到满仓的渔获后，仍是平静自若，只笑着道一声「好」。 都是喜悦，却截然不同。 都说曲中可窥人心，宋洵予的曲子，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和他这个人一样，仍是无法捉摸，高深莫测。 兰若越是听，就越是心惊，再次确认自己见到的宋洵予，果然只是他诸多面目中的一个，而且恐怕温柔和蔼，还是他不常用的那一面。 但心惊之后，又紧跟着好奇——宋洵予，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呢？ 对于危险和未知，人总是既想要远离，又渴望靠近的。兰若也不能免俗。 一曲终了，宋洵予按住琴弦，道：「见笑了。」 兰若摇摇头：「小叔叔你弹得真好，只不过……」 宋洵予：「只不过什么？」 兰若沉默了一瞬，然后才道：「只不过，此情此景，本该更高兴些才对。」 宋洵予拂过琴弦，温声道：「你能来做客，我本就很高兴。」 「但曲子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才说，见笑了。」宋洵予淡淡道，「我的琴技并不算好，就算心里再多喜悦，琴曲之中，也还是流于平淡。」 「但是……为什么？」 弹琴这种事情，难道不就应该是用来释放情感的吗？ 「习惯了。」宋洵予极浅淡的哂笑，「越是喜欢，就越要隐忍，越是喜悦，就越要平静……这是我从一些旧事里学来的道理，从那以后，我便再也弹不出好的曲子了。」 兰若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叔叔，下次我带着我的小提琴来，拉琴给你听吧。」 虽然他的琴和这座峋园的气质不太匹配，但是他真的很想让宋洵予听听他的曲子。 第20页 「就算现在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也没关系。」他歪头笑起来，「我可以把我的心情演奏出来给你听。听得多了，说不定就能找回以前的感觉了。」 少年浓密的眼睫颤动着，茶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底全是期待……和他一贯的克制内敛不同，这孩子，是真挚到毫不掩饰的类型。 宋洵予怔了怔，眉眼微微弯起，低声笑了起来。 「好啊，那我等着你。」 虽然他并不相信自己会因为兰若的演奏，而改变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但无论如何，能够从兰若那里得到一个与「下一次」有关的承诺，总是好的。 尽管宋洵予反覆强调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琴师，但兰若仍然坚持，想听他多弹奏几曲。宋洵予没有拒绝，只随着心意，垂眸继续弹琴。 秋高气爽，随着阳光逐渐变得耀眼，园子里积攒了一夜的水汽渐渐散了，染了红的秋叶打着转飘落，顺着小亭子的边沿滑下，兰若看得心喜，下意识的探过身去，伸出手去接。 果然接到之后，他又高兴的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把那片叶子搁在宋洵予的古琴边。 宋洵予指尖不停，继续拨弦，眸子却抬起看向兰若，唇角牵动，勾出一道柔和的笑意。 兰若怔了怔，忽然有些窘迫，赶紧收回手，继续正襟危坐，装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裊裊琴音中，时光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直到蔺逾再次出现，通知他们可以吃午饭时，宋洵予才停下，让蔺逾把琴收好，抱了下去。 兰若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小叔叔，弹了这么久的琴，你手疼不疼？」 听宋洵予的意思，他平日里弹琴也不是很多……他忽然让他弹了这么久，恐怕指尖是要发疼的。 宋洵予看他一眼，忽然伸出手掌，递到他面前，温声道：「是有点疼……要不，你帮我看看？」 这……手指疼，让他看看，难道就能不疼了吗？ 可抬头看看，却发现宋洵予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就好像真的让他看看，就能减缓疼痛似的。 「我不是医生，就算帮你看了，你也还是会疼呀？」 宋洵予却仍然坚持，还是把手往他面前递。 「你看看，就会好些的。是因为你才疼的，你得负责才行。」 兰若哭笑不得，他忽然觉得，这位高深莫测的小叔叔，居然还有小孩子一样耍赖的时候。他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宋洵予这样可怜巴巴的求他，他顿时就心软了，无可奈何的接过宋洵予的手，认真看他指尖。 第27章 小阿若怎么这么可爱 男人的手掌白皙有力，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实在是很好看的一只手，此时用来按动琴弦的几根手指，的确指尖泛红，而且因为长时间的使力按压，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如此完美的手指变成了这样，不管是谁看到了都要心疼。兰若有些懊恼——早知道宋洵予的手会疼，他就不会让他一直弹这么久的琴了。 宋洵予的本意，是想看到兰若为自己心疼的模样，但是当真的看到小傢伙脸上露出歉疚和不安之色时，顿时又不忍心了。 他忽然抽回手，笑着说：「其实也不怎么疼……怪我最近懈怠了，没怎么弹琴，手上的茧子消去了不少。要是每天都练习的话，手是不会疼的。」 兰若自己也是学过不少乐器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他探过身去，拉过宋洵予的手，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后，道：「要不，我帮小叔叔你缠上创可贴吧。把这几根手指包起来的话，碰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疼了。」 宋洵予失笑道：「真的没关系的，你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兰若就已经站起来了，左顾右盼的大喊道：「蔺管家！蔺管家！」 蔺逾很快就出现了，快到兰若几乎以为，他一直都隐身躲在旁边，或者是像小说里的武林高手那样，藏在他们头顶的树上。 兰若下意识的看了看凉亭旁边那棵高大的松树，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尴尬的收回视线，对蔺逾说：「蔺管家，园子里有创可贴吗？」 蔺逾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蹙眉道：「有的，兰若少爷，您受伤了？」 眼前这个少年，可是能让先生动容的重要人物，要是在这园子里受了伤，他回头肯定会被先生责怪的。 还好，兰若摇摇头，举起宋洵予的手给他看，解释道：「是小叔叔……你看他的手指，都被琴弦磨成这样了。我想用创可贴给他包一下，这样一来，就算被碰到，也不至于觉得疼了。」 蔺逾努力眯起眼，仔细分辨了一下，这才看出来宋洵予两三根手指上微红的压痕，不由无语。 他家先生早些年受过的伤，比这个可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那时候都没见他喊疼喊苦，这么一个小小的压痕，怎么可能会觉得疼呢？ 「兰若少爷，这点小痕迹，先生不会——」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洵予的一个眼神打断了。 若是兰若在此时回头，就会发现宋洵予正在用不同于之前温和，反而有些可怖，饱含着威胁和不悦的眼神盯着蔺逾，正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受到威胁的蔺逾把到了嘴边的后半句话吞回去，默默哀悼莫名其妙就惹怒了先生的自己，然后低声道：「好的兰若少爷，我这就去拿医药箱。」 第21页 等到兰若回头的时候，宋洵予早已收敛了神情，露出一副不好意思又有些为难的表情，迟疑道：「阿若，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他这副样子，反倒让兰若的负罪感更增加几分，急忙道：「不会不会！手指可是很重要的，待会还要吃饭什么的，要是一碰到碗筷手指就疼，那小叔叔你肯定连吃饭都不觉得香了！」 这样一说，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他以前最开始练吉他的时候，也会被琴弦弄的手指生疼，适应了好几天之后才好转，宋洵予和自己一样，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肯定是很不擅长忍耐疼痛的，现在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肯定是在为了面子强撑。 为了弥补刚才失言的「错误」，蔺逾用最快的速度找来医药箱，放到桌子上以后，就很自觉地退下去了。 他离开的时候，兰若又一次没忍住，看了看旁边那棵大松树。松树纹丝不动，似乎是没有人「嗖」的一下窜上去。 他翻了翻医药箱，找出创可贴，仔仔细细的把宋洵予「受伤」的手指都包好，笑了起来：「好了！这样就可以啦！」 宋洵予收回手，端详着自己被包的圆滚滚的几个手指头，忍不住笑了：「谢谢阿若，辛苦你了。」 只是几个压痕而已，却被这孩子包成了小馒头……这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大概会以为他的手指头被仇家剁下来了吧？ 小阿若，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包扎手指的小插曲之后，宋洵予和兰若又在亭子里吃了午饭。宋洵予本打算再留兰若一下午，带他转转园子里那些老手艺人的小作坊，但兰若还惦记着大哥兰渊那边的正事，所以吃过午饭之后，就打算告辞回家。 宋洵予虽然遗憾，倒也没有阻拦，只是笑着说：「那我便等着你下次，带着小提琴一起来了。」 兰若连连点头，许诺道：「等过两天有时间了，我一定过来！」 宋洵予送他到峋园门口，还要亲自送他回家，兰若受宠若惊，感觉不合适，赶紧拒绝：「要是方便的话，让蔺管家送我回去就可以了。小叔叔你肯定很忙，不用送我的！」 说完，又怕宋洵予还要坚持送他，赶紧快步往外走。蔺逾小心的瞧了瞧宋洵予的脸色，干咳一声，小声问：「先生？要不……就我去送兰若少爷回去？」 宋洵予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还等什么呢？」 蔺逾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越过他，跟上兰若。 兰若走着走着，又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对宋洵予挥手告别。宋洵予负手而立，笑着颔首，手指不自觉间，轻抚着那被包成了小馒头的几处指尖。 蔺逾的车子停在了宋家老宅后门外，往那边走的路上，兰若忽然想到，自己都已经来了宋家，去宋洵予的峋园做客，却对老宅过而不入，连招唿都不跟宋老爷子打一个，实在是太失礼了。 仔细想想，就算是在前世，宋老爷子对他都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什么过分的宠爱，但也算是护着他了，要不是他自己太不争取，或许还不至于落到那样悽惨的结局。 思及此，兰若脚跟一旋，便朝着老宅的后门走去。 第28章 兰许的挑衅 蔺逾被他的忽然改变方向弄的一愣，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好奇的问：「兰若少爷，您要去老宅吗？」 兰若点点头道：「是啊，都来了宋家了，总不能不去跟宋爷爷打招唿吧？」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觉得不合适，蹙眉道：「没跟宋爷爷打招唿，就从后门进去，好像也很不礼貌……唔，蔺管家，要不然你先进去，帮我跟宋爷爷说一声，等他老人家知道我来了，我再进去，这样应该更合适吧？」 越是像宋家这样的大家族，越是在意礼数，兰若虽然想破坏和宋承策的婚约，却并不想惹宋老爷子厌烦，更不想给兰家丢人，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若是方方面面都能做到最好，回头取消婚约的时候，才有可能占据主动，至少不落人口实，不给任何人攻击自己、攻击兰家的理由。 兰若的打算很是合理，蔺逾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短暂犹豫之后，就点头答应下来。 这毕竟是在宋家的势力范围内，想来就算他离开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有人敢对兰若做什么。他加快速度，只要找到个佣人，给老爷子送信就可以了，快去快回，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蔺逾点头答应：「好，那兰若少爷，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回。」 兰若目送着他离开，自己走到不远处的小花园边，循着隐隐飘来的桂花香气，很快找到了几棵挂满了金黄色小花朵的桂花树。 九十月份，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桂花的香气浓郁霸道，站在树下，香气瞬间巡迴整个大脑，顿时让人有神清气爽之感。 也许是因为在艺术类专业浸淫多年，兰若一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比起素雅淡然，他更欣赏纯粹而热烈的美丽，不管是外表，还是味道、声音，越是炽热直接，他便越是喜欢。 所以，他从不嫌弃桂花香气的「袭击」，恰恰相反，而很是欣赏。 没想到，宋家老宅的后花园里，还栽种了几棵桂花，兰若忍不住勾起唇角，抬手去够枝头的小小黄花。 「兰若。」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好心情，「你还真是不请自来啊。」 第22页 兰若顿了顿，轻轻落下踮起的脚尖，转过身道：「是你啊，兰许。」 他嫣然一笑，道：「上周见面的时候，还一口一个二哥的喊我呢，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这个时间，佣人们的午休还没有结束，后花园里安静得很，兰许不怕被人发现，便不再像平时那样小心掩饰，脸上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不掩嫌恶：「你也就比我大不到两岁而已，摆什么哥哥的架子？妈说了，你跟兰渊，都不是我的兄弟。」 兰若收起笑意，漠然道：「大哥平日里对你照顾不少，你竟然连他都不认吗？」 兰许不屑道：「他和我们不是一个妈，肯定不会跟你一条心的，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别被他的装模作样骗了，到时候后悔莫及。」 被兰渊的装模作样骗了……吗？兰若只觉得可笑，真正欺骗他、羞辱他、对他不屑一顾的人，从来都是兰许和程玉立罢了。而现在，真正的恶人，却在他的面前贼喊捉贼。 兰若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讥讽，摇摇头道：「随你怎么说吧，我看，真正被洗脑了，应该后悔的，是你才对。」 就算父母感情不和离婚，爸爸对兰许的关怀也并不欠缺，要不是程玉立一直从中阻拦，兰许的人生，本不该比他缺少什么才对。前世时，兰若还会嫉妒兰许，嫉妒他能够得到母亲的偏爱和呵护，但是经歷了那么多之后，他终于看透，母亲对兰许的偏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爱。 兰许只是程玉立握在手中的工具，一个用来刺伤前夫和另一个儿子的，最锋利的刀剑。 这里是宋家的后花园，人多眼杂，继续和兰许对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兰若打算离开，却在迈出脚步时，又被兰许拦住了。 「你等等！兰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厚着脸皮跑来宋家的？」 兰若挑眉看他，摇摇头道：「没有啊，你肯定是受人邀请来的……不请自来这种事，就算你脸皮再厚，也做不到啊，宋家的保安又不是吃素的。」 他可以不请自来，因为他还顶着宋承策未婚妻的头衔，算是半个自家人，可兰许算什么呢？在宋家，会请他进来的，除了宋承策还有谁？但兰许算错了，他已经再也不会为宋承策的任何事情生气或伤心了，那个大渣男，随便做什么都好，只要别跑过来烦他，拦他的路就行。 兰许白嫩的面颊泛起红晕，似是被气到了，然而下一秒，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迅速好转，甚至还笑了起来：「兰若，看来你还不知道呢……请我来这里的人，可不是承策哥哥啊。」 不是宋承策？ 这倒是出乎兰若的意料，他微微蹙眉，有些好奇，但又懒得开口问。 兰许这个人，得意的时候最是憋不住话了，与其主动问，给他机会拿乔，还不如装作毫不在意，拔腿就走，他自然会忍不住，主动说出来炫耀。 果然，就在他一脸漠不关心，绕过兰许就要走的时候，兰许憋不住了，立刻开口道：「是承策哥哥的小叔叔！那位宋……先生，他请我来的！」 兰许本来想用更亲昵的语气称唿宋洵予，好气一气兰若，但是话出口之前，他却忽然想起宋洵予上次跟自己谈话时，那句冷冷淡淡的——「既然是来峋园工作，那你就跟蔺逾一样，喊我『先生』吧。」 先生，整日里用这么冷淡的称唿，还怎么拉进他和宋洵予之间的距离？ 那时候，他本来想撒个娇，让宋洵予改变主意，可宋洵予只是轻轻一瞥，就让他不敢多说什么了，只能讷讷的答应下来。 眼下宋洵予不在，他本可以随意称唿，哪怕只是刺激刺激兰若也好，但是兰许却莫名其妙的，还是用了「先生」这个词。 ——他是真的不敢。 第29章 让他打扫卫生吧 小叔叔？宋洵予？ 兰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终于不復之前的从容和讥嘲。 在他心里，宋洵予和宋承策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他可以把宋承策踩到尘埃里，不屑一顾，可是对于宋洵予，他虽然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待他好，但已经渐渐开始放下戒心。 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呢？宋洵予为什么要邀请兰湳疯许来宋家呢？ 兰许看出了他的失态，心里暗暗得意，还嫌不够，又补充道：「宋先生之所以请我来，是因为请了我做助理。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在宋先生那里工作了。」 昨天他刚一提自己在家里没事做，想找工作，宋洵予就一口答应，还主动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助理。幸福来的太突然，兰许自然是满心欢心的答应下来，还很得意的想，男人果然都差不多，最受不了矜持中的主动。宋洵予看起来高冷，其实也是宋家人，他能拿得下宋承策，自然也能对付得了宋洵予。 他不在乎所谓的助理到底要做些什么，只要能让兰若不爽，能把宋洵予对兰若的关注转移到自己身上，就足够了。 不管兰若拥有的东西是什么，他都必须要抢过来……这是从小到大，妈妈反覆提醒他的，必须要执行的任务。 宋承策，他已经抢过来了，至于宋洵予，要不了多久，也会是属于他的。 助理……啊…… 短暂的茫然之后，兰若回过神来，他垂下眸子，抿着唇，努力笑了笑，道：「那就恭喜你了。」 第23页 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把笑容里的勉强藏起来，重新抬起头，镇定自若的重新笑了一次，从容道：「但是兰许，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随便把这件事告诉我……我要是扭头就告诉宋承策的话，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得意吗？」 兰许神色微变。 兰若又道：「所以说人啊，占了便宜就该藏起来偷着乐，总是四处炫耀的人，就算得意，也不会长久的。」 成功让兰许心生忌惮，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之后，兰若才觉得心里的不爽散去一点。他转过身，收起笑容，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洵予，既然你和宋承策一样，都把兰许当成香饽饽，那就没办法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峋园，他是不会再来了！ 他有心想转身就走，连蔺逾都不管了，自己打车回家，但是走出小花园，又想起自己已经让蔺逾去给宋老爷子带话了，现在走，反倒比刚才更不合适，简直是骑虎难下。 没办法，见老爷子这事，算是躲不开了，但兰若也没了好心情，等到蔺逾匆匆返回时，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问：「跟宋爷爷打好招唿了？」 蔺逾察觉到他的变化，却不明所以，迟疑道：「跟老爷说过了，兰若少爷，您——」 他话还没说完，兰若就已经绕开他，从后门进屋了。 蔺逾吃了一惊，赶紧跟上去，小心的瞅着兰若的脸色，非常确定他的确是生气了。他有心想问，却又不敢——说到底，他只是宋家的管家，一个卑微打工人罢了，他家先生另眼相看的人，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算了，还是等把人送回家以后，再跟先生汇报吧。 蔺逾秉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原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兰若身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兰若脚下生风，直到到了老爷子湳疯面前，才重新露出笑容，笑嘻嘻的打招唿。 接下来的应对，他都表现的很正常，自如，哄得老爷子眉开眼笑。蔺逾站在一边看着，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在宋家，有谁会惹兰若不开心呢？而且他也没离开多久……兰若少爷年纪小，喜怒不定，倒也正常。 还好，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直到离开老宅，按照兰若的吩咐把他送去兰氏集团，兰若都没再表现出什么一样，蔺逾心底的不安更是散去不少。 但是等回到峋园，向宋洵予汇报的时候，他还是把这件怪事和盘托出。 宋洵予听完，垂眸摩挲着手里的茶盏，低低重复了一遍：「忽然就不高兴了？」 蔺逾头皮发紧，解释道：「的确是挺突然的，我也就离开了十五分钟左右，回来的时候，兰若少爷还等在后门口……也许是嫌我回来的太慢，等着急了也说不定。」 宋洵予不置可否，在他印象里，兰若可不像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 「去查一查。」他道，「后院不是都有监控吗？调出来看看，看看你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蔺逾应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先生，您还记得昨天路上拦车那个……」 「兰许？」宋洵予很快想起来，面露不耐，「他怎么了？」 蔺逾道：「您昨天不是答应，安排他做助理吗？我刚才从小路开车上来，看到他了。被保安拦着，不让进来。他看到我的车，还想上来拦，我没理他。但这事……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不理解宋洵予这么做的目的。兰许和兰若的不和一目了然，宋洵予既然对兰若视若珍宝，为什么还要允许兰许接近呢？这不是自我矛盾吗？ 宋洵予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想了想，道：「以后他每次来，都让他等足一个小时，再上山来。」 蔺逾觉得，这是要故意折腾兰许的意思。 「上来以后呢？您打算安排他做什么？」 宋洵予淡笑：「打扫卫生吧。秋天了，落叶越来越多，罗叔他们年纪大了，打扫起来累得很，来个年轻人帮帮忙，正好。」 蔺逾：「……」 果然，果然就是故意要折磨兰许！嘴上说的请人家来做助理，实际上确实要干清洁工的活……看兰许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明显不是能受得了这种磋磨的，八成赶上几天，就要泪眼汪汪的逃走了。 不愧是先生，套路就是深！ 蔺逾一想到兰许破功崩溃，就忍不住想笑，刚想赶紧下去安排，就又听到宋洵予继续吩咐：「他要是委屈了，闹着要见我，就时不时带他过来一次。」 蔺逾：「……？」 不是要让那小子知难而退吗？这又是要干什么？ 第30章 大家一起来八卦 对于兰若来说，宋洵予和兰许的事情固然令人郁闷，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要逼着自己暂时放下，把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 这还是重生以后，他第一次来集团。现在公司是父亲兰砚亭和大哥兰渊共同管理，两人都是干练高效的类型，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虽然兰若属于稀客，但前台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本来要打电话通知兰砚亭，兰若眼疾手快的拦下来，小声恳求：「小姐姐，别告诉我爸我来了，直接打给我哥吧，拜託啦！」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老闆的小儿子是个不务正业，喜欢玩乐的公子哥儿。所以前台闻言，也没有起疑，只以为他是又在外面闯祸了，不敢让老闆知道。 第24页 兰若长得漂亮，又深得老闆宠爱，前台当然乐意给他行方便，当即笑着答应，直接把电话拨给了兰渊。 兰若主动拿过话筒，笑眯眯的说：「大哥，我来找你啦！」 兰渊嗓音平静：「在宋洵予那里吃过午饭了？」 兰若脸上的笑意微僵，此时此刻，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想起宋洵予。 「嗯，吃过了。」他含煳的敷衍过去，急忙道，「你在忙吗？我可以去找你吗？」 兰渊道：「上来吧。」 一路坐电梯上去，兰若能感觉到不少人在偷偷看自己。他并不避讳，注意到谁的目光，就回以甜甜一笑——改变自身形象，要从点点滴滴做起。 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想起他时，都觉得他是个很厉害很优秀的人！ 兰渊的办公室在次顶层，兰若一走出电梯，就发现这一层格外安静，几乎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前世时，他总有些畏惧沉默寡言的兰渊，没事从不往他身边凑，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区。 兰若好奇的左顾右盼，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惊喜的发现兰渊就站在不远处等他。 「大哥！你是专门来等我的吗？」 他高兴的小跑过去，完全没发现自己的一声喊，炸出了身后的好几间办公室里的好奇宝宝，每扇门里都有脑袋探出来，朝他的方向张望。 兰渊是个沉默寡言，喜欢安静，又认真严肃的人，所以虽然他人不错，脾气也不差，但整个次顶层就是欢脱不起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且沉默的。 兰若的欢乐，与这里格格不入，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兰若看不到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兰渊却看的一清二楚。他有些无语，想了想，却还是装作没看到，没有开口阻止那些好奇的小脑袋。 他知道自己性格沉闷，这辈子恐怕都没法改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挺对不起下属们的。要不是因为他不爱说话，他们可能会更热爱上班一些吧？ 所以兰若能过来，改善一下办公区的气氛，也挺好的。 等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之后，其他几个房间的人纷纷跑出来，原地爆发一阵大讨论。 「那是谁啊？长得好漂亮！我第一次看到老大从办公室里面出来接人！之前就算董事长过来，也没有过的！」 「孤陋寡闻了吧？那是老大的弟弟，听说在家里特别受宠，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不过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小少爷跑到咱们这层楼来……我之前听说，他跟老大的关系不是很亲近来着……」 「老大那张冰块脸，肯定不讨人喜欢……咱们部里新来的年轻人，不都害怕他吗？」 进门的时候，兰若走在后面，顺手带了一下门，却没有关死。此时众人的讨论声断断续续的透过门缝传进来，更衬得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兰若和兰渊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过了得有半分钟，兰若尴尬的低咳一声，小心的用脚把门踢上，安慰兰渊道：「大哥，你别听他们说的，你……你虽然的确是个冰块脸，但是我是喜欢你的，真的！」 他急切想要安慰自己的表情非常有趣，兰渊看在眼里，忽然罕有的生出了想要开玩笑的念头，故意做出失落的样子：「但是他们说的没错，你以前的确从来没有来公司找过我。不仅是公司，就算是家里，你也总是躲着我的……看来，我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大哥。」 兰若本就内疚自己前世时识人不清，总是躲着真心疼爱自己的大哥，一听到兰渊这么说，顿时就急了，赶紧抱住兰渊的手臂解释道：「大哥！以前……以前是因为我胆子小，又不好意思，所以才会那样的……我以后绝对不会了，你相信我！」 他一边说，还一边卖力的摇晃兰渊的胳膊，卖萌撒娇。 兰渊被他晃得眼晕，赶紧阻拦道：「好了好了，大哥相信你，你别胡闹，这里是公司，要是待会有人进来看到了怎么办？」 兰若一听这话，立刻又老实了——他刚才还发誓，要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来着，可不能让外人看到撒娇卖萌的蠢样。 但他还是强调了一遍：「大哥，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兰渊无奈道：「好，我知道了。你过来吧，我已经把那两个助理的信息整理出来了，就在这个夹子里。」 说着，他递给兰若一个红色的夹子，又拿出一个蓝色的：「还有这个，这个是你列出来的那些公司或艺人的资料，也是刚刚整理出来的。」 自从重生以后，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现在终于有了实质进展。兰若惊喜万分，连道谢都顾不上，赶紧接过来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是整整一下午。 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前世记忆里的模煳印象，现在终于有了具体的资料和情报，兰若看得认真极了，恨不得把这些资料全部都刻进脑子里，半点细节都不落下。 兰若很清楚，不管是要打动一个人，还是一个团队，最关键的从来都不是许诺出去多少利益，而是有多么关注细节。 锦上添花容易，没几个人能记得，真正会被人铭记，打动人心的，从来都是雪中送炭。 这一次，他要代替宋承策，去做那个雪中送炭的人。 第31章 姓宋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第25页 兰若的废寝忘食，让兰渊很是惊讶。 他虽然和兰若并不是很亲近，但也算是看着兰若长大的，在他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兰若对除了爱好以外的事情这么上心。 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认真，是发自本能，但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认真，则是因为责任。 兰渊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兰若，心里又一次想着：这孩子果然长大了。 欣慰之余，又一次觉得遗憾歉疚——他竟然对兰若的长大亳无所觉，实在是愧对哥哥这个身份。 全神贯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等兰若看完所有的资料，一伸懒腰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暮色降临。 「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兰渊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动向，开口问道，「饿了吗？」 兰若还真觉得饿了，而且是飢肠辘辘，就仿佛在宋洵予那里吃的午饭都是一场梦似的。 一想到宋洵予，兰若心里又是一阵别扭，原本雀跃的心情也消散不少。 「嗯，饿了。」他有些恹恹的说，「大哥，咱们回家吃饭吧。」 再也不去别人家吃饭了！还是自己家的饭最好吃！ 兰渊不知道他心里在纠结些什么，还以为他是累了，点点头站起来道：「好，那就快点回家。」 一走出办公室，兰渊就愣了愣。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加班的领导，更喜欢整个团队都高效运转，每天都完成任务，到点就下班。现在已经超出下班时间一小时了，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各个办公室早就空空荡荡了。 可是现在，走廊里却灯火通明，办公室全都亮着灯，很明显都是有人的。 兰若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的问：「大哥，大家都好努力啊，这么晚了还不下班？」 兰渊心说：他们不是努力，只是八卦而已，这是特意不下班，在这里等着围观兰若呢！ 他不擅长应对下属们好奇的眼神，所以干脆转过身，对兰若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压低嗓音道：「我们悄悄的走。」 悄悄的？兰若一脸疑惑，很想问他这是在玩什么y，但看兰渊一脸严肃，他还是暂且把疑问咽了回去，配合的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弯下腰，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从两边办公室的窗户底下，一路熘到电梯前。 直到坐上电梯，兰渊才松了口气，拉着兰若站起身来。 兰若小声问：「大哥，你是不是担心自己这么早下班，被他们看到了影响不好啊？」 他自动带入了一下黑心企业家的心理，觉得大概率是这样的。毕竟员工还在加班，老闆却要早退，这事吧，说实话，的确是挺尴尬的。 兰渊：「……」 他很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那种希望员工24小时连轴转的黑心老闆，但又觉得解释这事挺费劲的。于是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念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懒得解释，算了，就这样吧。 回家以后，一家人一起吃过饭后，兰若和兰渊私底下约好，明天就和两个已经安排好的助手碰头见面，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一推开房门，就看到被风吹的不断飘动的窗帘。兰若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太着急，大概是忘记关上窗户了。 秋风夜里凉，兰若快步走到窗边，把窗户合上，不经意间一低头，恰好看到那棵种在自家院子里的银杏树。 那天上午，宋洵予忽然登门，就是站在这棵银杏树下，仰头看着他。 兰若皱了皱鼻子，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可恶，怎么又想起那个傢伙了？ 他就不该心软，不该有侥倖心理，居然觉得宋洵予虽然姓宋，但可能和宋承策不一样……怎么可能不一样呢？都是吃一碗饭长大的，还能有多大区别？ 还是远离吧，不管是宋承策还是宋洵予，都不是他应该接近的人。前世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 兰若关上灯跳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力闭上眼睛。 …… 接下来几天，兰若都忙的飞起。 虽然兰渊给他安排的助手很厉害，也很专业，但他不想、也不敢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别人。对于那些想要拉拢的公司和艺人，他都有清楚的了解，甚至比兰渊提供的资料还要知道更多，毕竟前世时，宋承策进行过同样的调查，调查结果他也都看过一边。 综合两边的情报资料，兰若有信心，他甚至可以比前世时做的更好。 只不过，他必须彻底的隐于幕后，不能被宋承策发现才行。不仅是他，最好整个兰家都隐藏起来，能不暴露，就不要暴露。 这样一来，就不能让大哥兰渊继续出面了，他得找一个可靠的局外人才行。 兰若思来想去，还真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徐映真。 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被爸爸带着参加宴会的时候，认识徐映真了。他从小就顽皮，总是不肯乖乖呆在大人身边，一逮到机会就要往外跑，就是那一次跑到花园里的时候，跟同样跑出来玩的徐映真撞了个正着。 两个小屁孩头对头撞上，都疼得哭了起来，但很快意识到大人不在没人安慰，就又都同时不哭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是对方的错，很快扭打在一起。 揪头髮咬耳朵的乱打一起，最后又都疼得大哭起来，只是这一轮哭过之后，就觉得对方看起来没那么不顺眼了。 第26页 等到大人们最后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俩已经肩并着肩，挨在一起看地上的小蚂蚁了。 那之后直到十岁，他俩都玩的很好，可惜十岁以后，徐映真就跟着家人去了国外，很少回来。两人虽然还在手机上聊的投机，现实里却很少见面了。 这就是徐映真合适的原因了。 常年呆在国外，就算借了他的名头开工作室，挖宋承策的墙角，宋承策就算查到了徐映真身上，一时间也摸不透徐映真和他的关系，怀疑不到他身上。 兰若打定主意，就立刻给徐映真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才接通，少年慵懒又清亮的嗓音传来：「哟，稀客呀。小若若，你怎么这时候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第32章 气急败坏 对于「小若若」这个暱称，兰若是非常不满意的，但反抗也没用，徐映真在这方面固执得很，纠正再多遍，也抵死不改。 兰若全当没听见，开门见山道：「映真，我有事要拜託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映真抢先打断：「你等会，你先告诉我，你真的跟宋家那个订婚了？」 宋家那个，指的就是宋承策。徐映真一向不喜欢他，前世时，就曾经反覆劝告兰若，说宋承策不是良人。可惜兰若那时候正沉浸其中，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就肯回头的？ 听着徐映真提起宋承策时不屑的语气，兰若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若是前世的他肯认真听听好友的劝告，恐怕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个下场。 他解释道：「的确订婚了，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我正在想办法摆脱他，所以才来求你帮忙。」 徐映真本打算老生常谈，再劝劝兰若，却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兰若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由愣住了，难以置信道：「小若若，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这还是他那个傻白甜恋爱脑的笨蛋小美人儿吗？榆木脑袋怎么忽然就开窍了呢？ 兰若知道，徐映真太了解自己了，没有自家大哥那么好煳弄，还好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是兰许……」他故作黯然，「订婚宴之前，我恰好碰到兰许和他在走廊里私会……」 徐映真一怔，嗓音转冷：「那个小贱人，总算露出马脚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兰若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有问题吗？」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总劝你离宋家那个远一点？」徐映真没好气的说，「你还记得半年前我爷爷过生日吗，我不是回国了一趟吗？那次宴会，你跟兰叔叔都没有来，兰许却来了，我好奇是谁邀请他的，便偷偷跟着，结果就看到他和宋承策一起离开……」 原来，打从半年前开始，宋承策和兰许就已经打得火热了。 兰若垂下眸子，倒也并不意外。毕竟他和宋承策的婚事，早就已经是过了明路的事情，兰许说不定两三年前就已经听到了风声。以他和程玉立的做派，肯定早就盯上宋承策了。 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兰许就全部都要夺走。 这是刻在兰若记忆深处，最刻骨铭心的一句话，也是时刻提醒他的警钟——如果想好好活着，想守护住疼爱自己的亲人，就不可以再顾念那本就浅薄的母子和兄弟情分。 也许是他天生就缺了母子亲缘，所以在这方面便格外艰难，强求不来。 徐映真本来说的起劲，忽然发现他没动静了，顿时又不好意思起来，小声说：「小若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当时太震惊了，忘了拍照片，手里没有证据，我担心你不相信我，毕竟这种事……你肯定很难接受……」 兰若打断他的话，摇摇头道：「我没有怪你。你说的没错，就算那时候你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甚至还可以跟你吵起来……映真，以前的我实在是太蠢了，才会被他们两个联手欺骗。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们的任何鬼话了。」 徐映真很是欣慰，又担心的问：「那你和宋家那个的婚约……」 「我正在想办法，就是因为想取消婚约，我才找你帮忙……」 说着，他把自己的计划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 徐映真听完，立刻举双手贊同：「没问题！我完全支持你！就该这样，不能太便宜渣男，要让他失去一切，他才知道你的厉害！」 他又兴沖沖的说：「小若若，你尽管用我的名头去办事就行，需要什么信息，我全都提供给你。还有，我下个月就要回国了，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助阵！」 啊？下个月就要回国？兰若很是吃惊，可是还没来得及仔细问，徐映真就已经挂断电话，再回拨，就已经占线了。 兰若无奈的丢开手机。徐映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随性了，就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也亏的他从小就比较佛系，不然的话，还真没法跟他做朋友。 既然徐映真这边没问题，他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启动了。 …… 另一边，峋园。 这已经是兰许来到峋园工作的第三天了。整整三天，他都没有见到宋洵予，每天只是被蔺逾指使着做这做那，从打扫院子到清理湖面上的落叶，全都是些无趣至极的体力活。 这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本来以为宋洵予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助理之类的工作，让他每天跟在身边的，就算比不上蔺逾这个大管家，至少也能有机会见到宋洵予。可是现在，别说见到正主了，他光是干那些下等人的工作，就累的腰酸背疼，根本没精力做别的了。 第27页 兰许非常怀疑这都是蔺逾的诡计，说不定就是为了把他从宋洵予身边赶走，所以才故意安排这些工作给他，为的就是故意的，想要让他知难而退。 上次在宋家，蔺逾就一直帮着兰若说话，说不定这次也是受到兰若的指使，才故意折磨他。 三天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兰许都再也无法忍受了。 又到傍晚，又是一整天都没看到宋洵予的一天，当蔺逾来通知他可以下班了的时候，兰许直接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开口道：「蔺管家，我知道你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但是……但是就算您再讨厌我，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吧？」 他一脸悲伤，清秀的面容非常苍白，手扶着亭子的立柱，半个身子都靠在上面，仿佛已经被打击到站立不稳，看向蔺逾的眼神满是哀怨。 美人楚楚可怜，蔺逾却不为所动，只是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今天的工作如果完成了的话，你就回去吧。要是没完成，就加会班，不然的话，月底要扣工资的。」 兰若差点把亭子的立柱给攥碎了——扣工资扣工资，每次就知道用扣工资来威胁他！ 第33章 根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兰许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任凭蔺逾怎么说，他都不肯放弃，眼圈红的越来越厉害，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哭的架势。 蔺逾看他不顺眼，便故意装作不懂他的意图，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兰许没招了，真的哭了起来，才挑在他哭得最狼狈的时候松口，道：「好吧，既然你非要见先生，那就跟我来吧。」 兰许正哭得打嗝，闻言愣住，下意识的说：「我可以见……宋先生了？」 蔺逾不耐烦的说：「要见先生就快点跟我来，先生事情多，待会就又没空了。」 机会难得，兰许本来想先去洗把脸，至少把自己拾掇得能见人了，再去见宋洵予，可蔺逾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劲儿的催促，反覆强调必须现在去，不然就没时间了。 兰许半信半疑，却不敢拿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去赌，只能放弃梳洗，直接跟着蔺逾去见宋洵予。 他跟在蔺逾身后，默默记着去找宋洵予的路线，这样一来，下次他就可以趁着蔺逾不在，偷偷去找宋洵予了。 宋洵予住的地方，在整个峋园的最深处，是最幽静的一处院子，难怪他几次试探都没摸到门路，因为只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七绕八绕，才能通到这里。 蔺逾一路走的很快，兰许只来得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就被他带进了宋洵予的书房。 宋洵予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居然正在练字。 直到他落下最后一笔，蔺逾才开口道：「先生，兰许想见您，我把他带来了。」 兰许心里默默翻白眼——蔺逾这话说的，就好像他是第一次提出要见宋洵予，他就很配合的把他带来了一样，真是太心机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对手。 宋洵予搁下笔，抬眸浅笑，淡淡的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蔺逾走之前，还不忘横了兰许一眼，仿佛在警告他老实一点。兰许没搭理他，心想我终于见到正主了，你管我干什么。 其实他想多了，蔺逾看他那一眼，只是在心里评估：很好，这小子哭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丑爆了，就算作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兰许如果照了镜子，大概就不会坚持非要在这时候来见宋洵予了，可惜蔺逾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但还是觉得，美人儿就算再狼狈，又能丑到哪里去呢？他就算刚哭过，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但他偏偏忽略了一点……他刚刚拿着扫帚，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打扫园子。 再美的美人儿，也是会被凡尘俗物牵累，明珠蒙尘的。 宋洵予扫视兰许一圈，眼神仍然平静，心里却是对蔺逾满意的。三天时间，把兰许折腾到这个地步，还算勉强达到他的心理预期。这样，也算是替阿若报仇了。 他的笑容真了几分，问道：「你要见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兰许轻咬下唇，含蓄的告状：「宋先生，这几天，我一直都想见您，但是蔺管家一直阻拦我，还安排我去做那些……不体面的工作。您人那么好，怎么会这样对我呢？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所以只能想办法来见您，亲口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番话，是他早就想好的，一箭三雕，既描述了蔺逾自作主张的为难，又表达了自己的忍辱负重和委屈，还传达了对宋洵予的仰慕和尊敬，完美至极。 宋洵予「哦」了一声，反应却与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宋洵予语气平和的问道：「当时你跟我说，你想找一份工作，求我帮忙，对吧？」 兰许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但是……」 宋洵予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峋园是我的地盘，在这里，我可以算是老闆。作为老闆，任命员工有一个通用的标准，那就是不能因为某个人可以胜任某个职位，就让他去做，而必须等到他有能力胜任，才可以安排。」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兰许，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兰许明白了，宋洵予这是在暗示他，以他的能力，就只配做个扫园子，打扫池塘的！ 第28页 他瞬间涨红了脸，压抑着愤怒道：「我还可以做别的！我在校的成绩——」 「那些成绩，在峋园里没有意义。」宋洵予道，「负责做饭的蒋叔，精通各大菜系的招牌，负责建屋子的陈家父子，精通榫卯，木匠功夫精湛非常，还有王姨，孙婶他们，看着不起眼，实则人人都有绝活。你呢？」 兰许咬牙道：「我可以做你的助理！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做事！」 宋洵予面露惊讶之色：「你是想顶替蔺逾的工作？恕我直言，你和他，还不能比。舍他而就你，我不愿意。」 兰许实在是愤怒到极点，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那兰若呢？他比我强在那里？你怎么不让他来扫园子！」 宋洵予终于敛去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兰许被他盯着，没来由的身子一颤，出走的理智忽然回笼，他又一次察觉到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坐在书桌后面的，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还好，那错觉只持续了一秒，宋洵予很快开口道：「阿若当然和你不同。他是我请来的客人，自然要奉作座上之宾，而你……」 他轻笑一声，薄唇勾起，神色凉薄：「……则是拦住我的车，有事相求的不速之客。兰许，既然是弯下身子求人，姿态就该放低一点。那天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做，现在怎么又湳疯摆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甘不愿的样子呢？」 他……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翩翩君子的风度呢？仪态呢？怎么全都荡然无存了？ 兰许震惊的后退半步，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打从一开始，就错判了宋洵予。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他根本……根本就是一个刻薄恶毒的小人！ 第34章 例行聚会的不速之客 离开峋园的时候，兰许脚步虚浮，仍然沉浸在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一直觉得宋承策的城府就已经很深了，但跟宋洵予比起来，宋承策居然算得上是表里如一了。 宋家……到底是一窝什么妖魔鬼怪？ 他刚才临走的时候，宋洵予还在背后提醒他，说做事要善始善终，既然已经签过合同入职了，就至少要把合约里写了的一个月完完整整干下来，不然的话，是要付违约金的。 违约金。兰许回想这三个字，只觉得不可思议。宋洵予那么有钱，居然跟他斤斤计较一笔违约金，这世界实在太魔幻了。 而最惨的是，宋洵予有钱，他没钱，他不得不计较这一笔「微不足道」的违约金，强逼着自己把这一个月的工作干完。 不，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他又不是没有靠山，只是最近满脑子都是宋洵予，不小心把真正该笼络的对象忘了而已。 想到这里，兰许的脚步又轻快起来。 …… 最近几天，宋承策的心情都不太好。 快到年底了，意味着集团年会在即，董事会也迫在眉睫。这是他接受集团部分业务的第一年，也是最重要的一年，如果能在今年的董事会上拿出耀眼的成绩，一鸣惊人，那才算是真正在集团里站稳脚跟。 外人总觉得他是宋家唯一的孙辈，他爸宋洵漠自丧妻后就沉迷于工作，一直没有再找老婆的打算，而他二叔宋洵予，又是个闲云野鹤，游离于世俗之外的古怪性子，如此一来，他理所当然就该是宋氏唯一的继承人。 跟圈子里的那些二代们聚餐闲聊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众人羡慕的对象，但宋承策每次都会在心里说，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 他的地位并不稳固，因为他从来都不是爷爷唯一的选择。 他见过父亲在午夜时分喝闷酒，自言自语般的抱怨爷爷偏心小叔，也见过爷爷在摆了佛龛的小房间里嘆息，跟管家感慨自己对不起幼子。 宋承策知道，关于自己的小叔宋洵予，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心底，都藏着绕不开的秘密和别扭，他有种直觉，这个深藏着的秘密，总有一天会如地底暗雷般炸开，毁掉他看似稳固的一切根基。 所以他总是在催促自己，总是在逼迫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必须握住每一个机会，争取每一点资源，只有这样，才能赶在宋洵予做出什么之前，给自己创造立锥之地。 有时候，宋承策也会自嘲的想：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所以才会在一切顺利的时候，拼命给自己塑造出一个假想敌。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就像是每次见到宋洵予时，都无法克制自己眼底的忌惮和嫉妒。 但现在，比起虚无缥缈的宋洵予，他正面临着一个更具体的麻烦——他原本看好的，准备挖墙脚的好几个公司和艺人，都提前被人捞走了。 这事说大不大，因为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角色而已，就算没挖过来，也不影响大局，但说小也不小，他本打算把人挖过来之后，再利用年前的两三个月，做出点成绩来，拿到董事会上亮相的，现在第一步就受挫，总有种出师不利的不祥意味。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共六个，全都被人抢先了？」 负责这事的是周靖，集团里的老人了，经验丰富，办事稳妥，就是有点优柔，遇事不爱下决断，所以明明资歷够了，却仍然干着经理的职位。 宋承策有点怀疑，是不是周靖又犯了老毛病，所以才错过时机，一连六个目标都没能拿下。 第29页 周靖却大唿冤枉，解释道：「小宋总，这次我们是真的落在人后了。我一接到您给我的名单，就立刻行动，但还是晚了。这六个，不管是公司还是艺人，都跟我说他们前两天就已经和人谈好了，就差签合同了！」 宋承策拧眉道：「既然还没签合同，那就还有机会，你姿态放低点，有什么谈不下来的？」 周靖代表着的可是宋氏，而宋氏在圈子里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宋承策最不能接受的，是代表着宋氏的自己，居然会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拒绝。 周靖却苦笑起来，无奈道：「小宋总，这就是这事奇怪的地方。按理来说，只要没签合同，我们赢面都是很大的，可这几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跟吃了秤砣似的，是铁了心的要跟着那一家干，说什么都不听。」 宋承策听完，倒也没急着发火，而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兰若那张精緻漂亮的面容来，还有上次在订婚宴上，对方甩给自己的那个，不怎么和善的眼神。 他筛选名单，最后选中的这六个目标，除了有潜力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跟兰家有过合作。说得更直白点，包括这六个在内的整张名单，都是他前一段时间，半是无意半是刻意的，从兰若那里拿到的。 要说最有可能抢在他之前，挖走这六个目标的，除了兰家以外不做他想。 但是兰若……能有这个眼光和野心？宋承策深感怀疑。 他问道：「查清楚对手是谁了吗？」 周靖点点头，又摇摇头：「查是查到了，但没什么意义。是家新成立的小工作室，法人叫徐映真，我打听过了，不是圈里人，背后估计还藏着人，但是一时半会，挖不出来。」 徐映真？宋承策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蹙眉道：「再仔细查查吧。最近密切盯着点，在他们签合同之前，一直都还有机会。」 周靖答应后就去忙了，宋承策心情不佳，又看时间差不多到下班的点了，干脆收拾东西下楼，开车回老宅。 今天是周五，老爷子立了规矩，凡是周五的晚上，全家人必须一起吃饭——当然了，这规矩并不包括宋洵予，他是家里的特例，任何时候都是。 周五晚上的家庭聚餐人不多，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但宋承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餐桌边看到兰若。 第35章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你怎么……」 话刚出口，宋承策就意识到不对，他注意到老爷子看向自己的视线，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转了个弯，扯出笑容来说：「……阿若也来了啊。」 兰若挨着宋老爷子坐，笑容甜美自然，点点头道：「是爷爷喊我来的。」 宋老爷子半是责怪半是无奈的瞪了宋承策一眼：「你这孩子，只知道忙工作，都好几天没顾上阿若了吧？怎么连咱们家周五晚上的规矩，都没告诉阿若？要不是我提前问了这孩子，你父亲怕是要以为他不懂礼数，连家里的聚餐都推脱不来。」 宋承策尴尬的笑了笑，飞快的看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宋洵漠一眼，说：「是我的错，最近有点忙，疏忽了。」 宋洵漠没有多说什么，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作为宋家目前的当家人，也作为宋承策的父亲，他似乎对兰若这个儿媳兴致缺缺，只是在他出现的时候多看了两眼，随后就不再理会了。 兰若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前世时，宋洵漠对待家庭就是这样的态度。他不止是对他不感兴趣，就连对自己的儿子宋承策，也是漠然居多。除了对父亲宋老爷子恭敬孝顺以外，宋家的其他人，似乎都无法在他心里勾起什么涟漪。 前世时，兰若曾经因为好奇，问过自己的父亲。兰砚亭犹豫了一会儿，才含含煳煳的说，宋承策的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宋洵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至于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就算是兰父，也始终只字不提。 宋洵漠看向宋老爷子，淡淡道：「爸，两个孩子都到了，我们开始吧？」 宋老爷子看着他，无奈道：「还有你，今天是阿若第一次参加我们家的周五聚餐，你也不说点什么？」 宋洵漠的目光掠过兰若，不置可否道：「欢迎。」 宋老爷子：「……」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两个儿子没一个正常的？一个整日隐居山林当和尚，另一个虽然愿意打理家业，却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一个机器人，连儿子的订婚宴都能缺席…… 宋老爷子长嘆一声，不说话了，只觉得自己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兰若见气氛有些尴尬，赶紧拎起茶壶给老爷子倒水，笑着说：「爷爷，都是一家人，不用说那些客气话。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呀？我都饿了好半天了！」 他故意撒娇卖痴，老爷子果然被他逗笑了，沧桑之色散去不少，抬手摸着他的脑袋笑道：「阿若果然是个嘴甜的，你父亲说的没错，我们宋家有了你，真是不可多得的福气！」 他扫去刚才的颓态，笑着招唿管家上菜，兰若亲昵的挨着他，帮他夹菜倒水……一时间，一老一少反倒比宋洵漠和宋承策父子更像血脉亲人。 宋洵漠对此毫不在乎，沉默的夹菜吃饭，宋承策却控制不住，频频看向言笑晏晏的兰若。 第30页 一看到兰若，他就想起那六个没能拿到手里的目标，想起在公司时，自己那一闪即逝的怀疑。 也是在刚才，他才忽然意识到，自从订婚宴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兰若。 自从订婚宴那天开始，兰若，的确有些不对劲。 宋承策清楚的记得，订婚宴之前，兰若总是喜欢粘着他，就算他始终态度不咸不淡，兰若也仍然热情不减，就算他在单位加班，兰若也要想方设法到他面前晃悠，拼命刷存在感……可是自从订婚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兰若的变化，和那六个目标被人捷足先登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怀揣着这个疑问，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吃饭，等到父亲离席，老爷子也回屋休息后，宋承策终于找到机会，在前厅拦住了正在穿外套的兰若。 他问：「你要去哪里？」 兰若蹙眉道：「回家啊，不然呢？」 又来了，又是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又是这种仿佛看到什么惹人厌的东西一样的眼神…… 宋承策心里一阵不爽，但想起那六个让他更郁卒的目标，他还是把脾气按捺下去，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说：「阿若，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你能不能留一下？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兰若毫不犹豫，当即拒绝：「不能，我有急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麻烦你让开，我要走了。」 说着，他就要绕开他往外走。 宋承策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沉下脸来：「兰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很忙，没时间跟你玩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兰若只觉得可笑，凤眼微微眯起，呛了回去：「既然您是大忙人，没时间玩这些，那就放开我，让我走，我保证不在你眼前晃悠！」 他前世怎么就没发现，宋承策的「自信」如此可笑呢？ 宋承策沉声道：「等我把重要的事说完，你自然就可以走了。」 兰若是真的很忙，他以徐映真的身份建立的新工作室甫一成立，就忙碌的运转起来。为了抢时间，他这三天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眠不休，一边拟定挖人的计划书，一边把从兰渊那里借来的人手编成小组，连轴转的派出去，和名单上的人一一接洽。 这么急切，就是为了能比宋承策抢先一步，而今晚，他之所以愿意浪费时间来宋家，一是因为宋老爷子的面子不好驳，二呢，则是为了亲眼看看宋承策的脸色。 到今天为止，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八十，宋承策也应该发现不对劲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兰若就已经发现宋承策的心不在焉，而现在这男人拦着他不让走，让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比力气，他当然是赢不过宋承策的，既然他死活不让走，那就算了。 既然落水狗非要给他痛打的机会，他又何必客气呢？ 想到这里，兰若改了主意，扬手甩开宋承策的钳制，后退两步，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挑眉道：「说吧，有什么事？」 第36章 你接下来要倒霉了 果然，宋承策没怎么遮掩，刚坐下没扯几句，就直入正题。 「阿若，你还记得以前，你曾经送给过我一份名单吗？」 送？兰若心底冷笑。宋承策果然长了一张巧嘴，轻描淡写的一个「送」字，就把一切都遮掩过去了。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把那样一份单子送给宋承策？还不是他拐弯抹角要去的！ 兰若不慌不忙，托着腮看他，装作想了一会儿的样子，才恍然道：「哦，好像是有吧，那名单怎么了？」 宋承策试探着问：「我不小心弄丢了，就想问问……你那里还有没有备份？」 「备份？」兰若蹙眉，一脸不耐，「那东西有这么重要吗？还要备份？」 宋承策道：「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兰若道：「既然不重要，那丢了就丢了吧，我可没有什么备份。」 宋承策：「……」 兰若不耐烦的语气，又一次让宋承策心底生出怒火，但这怒意只是一瞬，就被他压抑下来——看兰若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没把那单子放在心上，与其和他争执，还不如老样子，忽悠几句，让他为自己所用。 宋承策打定主意，就又缓和了语气，柔声道：「阿若，其实我最需要的不是那个单子，而是你。」 兰若挑眉：「我？」 宋承策颔首：「是啊，阿若，其实我仔细研究那名单之后，发现里面有不少可用之才，这几天便开始与他们接洽，但是事情并不顺利……我想着，其实他们大都和你们兰家关系不错，所以，也许你可以代替我出面，劝劝他们？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兰若却连连摇头，一脸无奈：「我哪有什么本事？你是知道的，我只会吃喝玩乐，正事半点不懂，这种事情，与其找我，还不如去找我大哥。」 宋承策一时无语，兰渊的脾气谁不知道？就算他现在和兰若订了婚，那兰渊也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真是怪了，以往他只要说几句软话，兰若都不会拒绝他的，今天却成了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终于问出心底疑惑：「阿若，你是不是还在记恨订婚宴那天，我和兰许的事？」 第31页 兰若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直起身子，反问道：「你和兰许，有什么事吗？」 宋承策立刻意识到，自己猜对了，兰若果然是因为怀疑他和兰许不清白，所以最近才表现的这么奇怪。 他顿时觉得无趣，本来还以为兰若有了什么特别的变化，结果还是阵风吃醋的那些破事。这样看来，之前的那些怀疑和猜测，都是他多心了，兰若仍然是过去那个没脑子的花瓶，并无长进。 宋承策没了耐心，随口道：「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懂事些，不要乱吃飞醋，给我找麻烦。」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兰若却又叫住他，漂亮的小脸上挂着凉薄笑意，轻声道：「宋承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愿望，都不会称心如意。」 宋承策皱着眉头看他，不解道：「你说什么？」 兰若眼波流转，忽然又笑的眉眼弯弯，很是高兴的样子，说：「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花无百样好，人无百日红，就算诸事不顺，也不用太惊讶，要是不服气，就多去求求佛拜拜神，说不定会有用呢？行了，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宋承策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不知所谓！」 这兰若，简直就是疯了！ 兰若此时的心情却很好，他不仅猜准了宋承策的心思，还成功的开了嘲讽，给宋承策找了不痛快，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解气的了。 工作室那边，还要继续推进才行。早一天签合同，宋承策就早一天尝到失败的滋味，他也能早一天安心。 他正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做，刚走到玄关，却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 兰若捂着被撞到的肩膀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碰到了兰许。 兰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神既古怪又复杂，全然没了前几天见面似的得意洋洋。 兰若看到他，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又急转直下。虽然这几天，他一直忙忙碌碌，没什么时间琢磨宋洵予和兰许的事情，但没时间想，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此时一看到兰许，不好的回忆顿时又捲土重来。 兰若运了运气，最后还是没忍住，抢先开口道：「又来了啊，今天是谁请你来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问这个做什么呢？要是兰许又跟上次一样，说是宋洵予请他来的，那他岂不是又要不爽一回？还不如就当没看到这傢伙，侧过身去出门的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这一次，兰许的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盯着他的眼神很是愤恨，恶狠狠道：「兰若，现在你得意了吧！」 兰若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今天的确是挺得意的没错，但是这跟兰许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刚才他和宋承策的对话，被兰许听到了，他这是在帮宋承策出气？ 然而在兰许看来，不久前自己在宋洵予那里受到的羞辱，全都是拜兰若所赐。回家和母亲程玉立商量之后，他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兰若和宋洵予联手，给自己下的套——要不是兰若在暗中说他的坏话，宋洵予又怎么会对他视而不见，甚至如此刻薄呢？ 和程玉立商议半晌之后，兰许才又重新回到宋家。他这次来，就是要让宋洵予和兰若付出代价，出一口恶气的。 想到这里，他又冷笑一声，道：「放心，你得意不了太久了，不管是你还是那傢伙，都要付出代价！」 说完，他就直直往屋里走去，直奔宋承策而去。 这是在搞什么……那傢伙，指的是谁？ 兰若疑惑的扭头看去，却只看到兰许小跑着冲到宋承策面前，隐隐能听到抽泣声。 哼，总之，八成又是在哭哭啼啼的说他的坏话吧？兰若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第37章 恶人先告状 这一次来，兰许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宋承策。 他白天在宋洵予那边受了气，气急败坏的沖回家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母亲程玉立一起商量对策。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程玉立听完前因后果，立刻作出判断——宋洵予那边走不通就算了，那人就算再得宋老爷子的宠爱，在宋家也始终是个边缘人物，要想真的得到实惠，过上人上人的日子，还是得对着宋承策使劲。 程玉立说：「你可别犯傻，那宋洵予算什么，哪能跟宋承策比？整日住在山上的怪人，一点人脉权力都没有，就算老爷子再喜欢他，也不可能让他回来继承家业……你要是真的围着他打转，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阿许啊，你爸是个偏心的，兰若刚成年不久，他就开始为兰若打算，给他选中了宋承策这个好姻缘，可是你呢？你明明也是他的儿子，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提过你的婚事！」 「孩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笼络住阿策。只要他的心在你这里，你就什么都有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兰许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渐渐冷静下来，问道：「妈，那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要是真的就这么不了了之，他不甘心。更何况，他难道真的要把那扫大街的工作干满一个月才能脱身吗？他可是连一天都没法再忍耐了湳疯！ 程玉立思忖片刻，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拉过兰许，教他道：「你啊，还是脑子不够灵活。我问你，峋园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宋洵予和那个姓蔺的管家，还有谁知道？」 第32页 兰许迟疑道：「除开他们两个……那应该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他清楚的记得，因为宋洵予的小院在园子最深处，蔺逾带着他绕了好久，才找到地方。那院子里安静极了，一点人声都没有。 程玉立面露得色：「既然如此，那你和宋洵予到底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不就是你自己说了算？」 无人见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程玉立把兰许拉到身边，小声和他咬耳朵：「你现在就去宋家，找宋承策，这样跟他说……」 兰许听完以后，直觉这是个好主意，当即按捺不住，直接杀到宋家。 宋承策没想到他会来，而且还是挑在兰若要走的这个节骨眼上。一看到兰许，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看向门口。 兰若已经迈出门去了，从宋承策的角度，只能看到风衣的衣角，和缓缓合拢的半扇大门。 他抿了抿唇，只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一分钟前，还在信誓旦旦的告诉兰若，他和兰许之间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 打脸来得太快，就连他都有点顶不住，也不知道兰若有没有看到兰许直接冲到他面前这一幕…… 他短暂的走神，被兰许哽咽着的哭声唤了回来。 「阿策，我……你一定要帮我，除了你，我再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宋承策愣了愣，定睛一看，才发现兰许清秀的小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痕，眼眶通红，满眼悲伤和祈求，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宋承策吃了一惊，顿时有些心疼，赶紧扶着兰许坐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四周，发现附近没有佣人，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上次在走廊里被兰若撞见，闹了个没脸之后，他最近都很注意，尽可能避免在家里和兰许见面，改成电话简讯联繫，为了就是尽快让流言蜚语平静下去，免得影响到他在集团内部的形象。 他早就跟兰许提过这事，所以越发疑惑，不知道兰许为什么忽然违背他的叮嘱，突然跑来宋家找他。 听到他的安慰询问，兰许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气来，连连摇头道：「不行……在，在这里……我不敢说……」 宋承策浓眉紧锁，只得扶起他来，带着他去了角落里的小房间。 这里是他专门留出来，用来和兰许见面的地方，平时都不会有人靠近，很安全。 兰许走进房间，眼眶更红几分，嘆息道：「阿策，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的说说话？」 这是他老生常谈的话题，宋承策正心烦，不耐道：「你总说这个做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等我把兰家的资源拿到手，在集团里站稳脚跟，到时候自然可以摆脱兰若。」 兰许嘤嘤哭了起来，秀美的眸子水波荡漾，似有千般委屈无处诉说，擦了擦眼泪才说道：「等等等，恐怕还没等到那天，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宋承策一怔，狐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许抓着他的衣角，一脸不安，红唇翕动着，很是犹豫：「阿策，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知道你肯定也很为难，你也奈何不了他，但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这么吞吞吐吐，反倒让宋承策好奇起来，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谁？」 在江都，还有他奈何不了的人？ 他一再逼问，兰许终于下定决心，涨红了脸，羞愤交加，难以启齿道：「我……我被人调戏了！是，是宋洵予！」 「什么？！」 宋承策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这不可能。」 他这个小叔叔别的不说，在美色这方面是绝对的从不出错，不论男女，他都一视同仁，毫无兴趣，这是全江都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然对兰许感兴趣？ 兰许霍然起身，大声说：「我难道会拿自己的脸面来骗你吗？上次订婚宴上，他就派人找我麻烦，之后更是让那个姓蔺的管家把我请到峋园去，说是要给我介绍实习的工作。我怕得罪他，只能去了，谁知道去了以后，他就……他就总是对我动手动脚……」 「我忍了好几天，偶然找到机会，偷听到他和蔺逾说……说他就是故意要把我从你那里抢过来，要用我来羞辱你。他还说，还说这只是一个开始……你拥有的东西，他全部都要一点一点抢走，让你一无所有！阿策，阿策，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宋承策听完，只觉得脑子「哄」的一声炸了。 第38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其实兰许的说辞并没有多高明，但歪打正着的，他恰恰好打中了宋承策最脆弱的命门。 宋承策生平最大的忌惮，就是宋洵予有朝一日「浪子回头」，来和他争夺家产。虽然在所有人眼里，宋洵予都不过是个整日住在山里，不问世事的怪人，可是宋承策就是无法控制对他的畏惧之心，这是他心底压抑在最深处的恐惧。 这种忌惮和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丝毫衰减，反倒还越积越深了。 所以当兰许提到「抢走」这个词语的时候，宋承策名为理智的那根神经，一瞬间绷断了。 他来不及细想兰许的这番话是否符合逻辑，也来不及去考虑宋洵予为什么忽然要对自己下手，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 第33页 宋洵予终于如他所料，终于暴露了真实面目！ 就仿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轰然落下一般，这一刻，解脱的畅快感甚至超越了日积月累的恐惧，他甚至控制不住的低声笑了起来。 可惜，因为他此刻过于僵硬的面部肌肉，他的笑没有丝毫平日里的风度翩翩，而是狰狞扭曲，连面颊上的肉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兰许被他这古怪的模样吓得后退半步，连哭都忘了，小心翼翼的劝道：「阿策，你不要太激动……他不敢真的对我做什么的……」 可宋承策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仍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兰许很快冷静下来，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窃喜——他是真的没想到，宋承策居然这么在乎自己，会因为自己被欺负了气成这样。他之前还一直觉得，宋承策这种天性凉薄，野心十足的男人，是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的。 现在看来，他之前实在是太看低自己了。他在宋承策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像中的高。 妈妈说的没错，他有宋承策的死心塌地，哪里还用搭理那个宋洵予？只要宋承策愿意帮他，别说是摆脱那一个月的劳务合同了，就算是对付宋洵予，出了这口恶气，也不是什么难事。 兰许越发殷勤，主动擦干眼泪，搂着宋承策的手臂，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放柔了嗓音劝道：「阿策，其实我来找你之前，就已经想过了。这事虽然可气，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我们也许对付不了他，但总有人能管得了他啊！」 宋承策回过神来，神色冷若冰霜，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许笑了笑，压低嗓音道：「阿策，他能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你，你也可以搬出长辈来压他啊！」 宋承策迟疑道：「你是说……爷爷？不行，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爷爷对宋洵予的溺爱非比寻常，找他能有什么用？」 兰许道：「如果这是家事，那的确奈何不了他，但如果这不仅是家事，而是牵扯到兰氏集团的大事……那就不一样了吧？」 宋承策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沉吟道：「若是闹大，你们兰家……面子上恐怕不好看。」 兰许摇摇头，认真道：「我不在乎兰家如何，从小到大，我就是被兰家放弃的孩子，从没像兰若那样，享受过兰家的锦衣玉食。既然如何，我又何必理会他们的死活？阿策，我只有你，所以也只想着帮你。眼下这个机会不容错过，你不必顾虑我。」 宋承策仔细想了想，倒真的琢磨出些门道来，面上冰霜之色稍缓，低声道：「委屈你了，你放心，此事若是成了，我不会辜负你的。」 兰许放柔了身子依偎在他身边，柔声道：「嗯，我相信你。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两人又细细商议了细节，越是商量，宋承策越是觉得此事可行，看兰许的眼神便越发温柔，说到最后，两人按捺不住，纠缠亲吻在了一起。 宋承策抚上兰许的脸颊，柔声道：「阿许，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宝贝。」 兰许似嗔似怒，不依道：「那兰若呢？他又是你的什么？」 宋承策笑了，眉宇间隐有不屑：「快别提他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还整日阴阳怪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兰许幽幽嘆息一声：「若是我有哥哥那样的身份就好了，想必能帮上你更多，不必像现在这样，只能使些边边角角的力气。」 宋承策亲了亲他的额头，安慰道：「你对我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我都知晓。总有一天，我定会娶你过门。」 两人相视一笑，眼波流转下，掩下不知多少算计。 …… 第二天，宋家照例的早餐时间，宋承策镇定自若，表现得与以往并无不同。直到隐隐听到餐厅外传来的喧譁声，才低咳一声，迟疑道：「爸，爷爷，外面好像出事了？」 宋老爷子不喜喧闹，已经皱起眉头。对管家阿雁说：「你出去看看。」 阿雁轻声应是，快步出去了。宋洵漠搁下筷子，不动声色的看了宋承策一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知子莫若父，就算他和宋承策并不亲密，也仍然能察觉到儿子的些许古怪。本能般的，他直觉外面的事情，与宋承策脱不开关系。 虽然大概猜到，但他并不想管，宋承策已经是个独立的个体了，不管做什么，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 宋洵漠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静静等待着。 他没有等很久，阿雁很快就折返回来，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老爷，兰家来人了，正在外面吵闹，说是……」 她顿了顿，犹豫着不敢说出口。 宋承策站起身来，一脸惊讶：「兰家？难道是阿若来了？」 阿雁摇摇头，低着头说：「是兰家的三少爷，兰许少爷，还有程夫人。」 宋老爷子一听，顿时有些不耐烦：「怎么又是他们？前几天还没闹够吗？」 订婚宴那晚的事情，他虽然出于礼貌，没有询问兰砚亭，但大概也能猜出几分，因此对兰许和程玉立的印象并不好。 阿雁道：「他们二位本来是进不来的，但是在门口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范总，是范总把他们带进来的。」 宋洵漠听到这里，眉梢微微一动，鹰隼般的眸子勐地盯住宋承策。 第34页 范程光，这是他暗中安排给宋承策的一位董事，他这个好儿子到底是要做什么，居然连老范都动用了。 第39章 上门讨说法 宋洵漠把范程光交给宋承策，其实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发挥什么作用。准确的来说，是不用在这个时候就发挥作用。 好刀要用在钢刃上，集团董事这样的重要人物，也应该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在宋洵漠的设想里，范程光根本就不需要露面，只要记得在该举手的时候举手就可以了。但是现在，宋承策却把此人从幕后推到了台前。 以宋洵漠的眼光来看，不管宋承策今天打算做什么，都不值得为之付出到这个地步，连底牌都亮出来。 可惜，他并不知道，在宋承策心里，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唯一且最大的威胁就是宋洵予，没有其他。所以一旦有机会拔出宋洵予这颗毒瘤，哪怕要亮出所有底牌，他都在所不惜。 宋老爷子听说范程光也来了，态度有所松动，沉吟片刻后道：「既然是程光带进来的，那就让他们一起去客厅稍后吧。」 他又对宋洵漠和宋承策道：「走，一起去看看。」 一大早的，家里就来了这么多人，想来不会是小事。 早餐就这样草草结束，宋老爷子带着宋洵漠和宋承策赶到客厅时，已经有三个人等在里面了，正是范程光、兰许和程玉立。 看到他们过来，三人都站了起来。宋老爷子一眼就看到兰许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泪痕，微微皱眉。 不管出了什么事，哭哭啼啼的上门总是不礼貌的。宋老爷子出身传统，最不喜欢这样的小家子气。 宋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淡淡道：「程光，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他只字未提站在旁边的兰许和程玉立，足见不喜之意。 范程光笑着问好，又对宋洵漠和宋承策颔首示意，然后才道：「前几天阿策订婚宴，正好赶上我回老家，就没能到现场参加。昨天和几位也没能到场的老大哥说起这事，大家都觉得遗憾，就安排我做个代表，来探望一下您老人家，给阿策道喜。对了，我还带了他们准备的礼物过来。」 说着，他把手上拎着的几个礼品袋递给宋承策，又道：「我刚到门口，就看到兰三少爷和这位夫人，二位说是有急事要见您……宋叔，我带他们进来，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 宋老爷子瞥了兰许和程玉立一眼，笑着对范程光说：「没有的事，你也是热心肠。阿策啊，既然你范叔叔是专程为你来的，你可要好好招待，别怠慢了。」 不管兰许和程玉立找上门来是要做什么，总归都是私事，让范程光这个外人听去，可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老爷子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范程光支走。 宋承策顿觉不妙，他特意请求范程光上门，就是为了在「东窗事发」的时候，让他做个见证，免得老爷子因为偏心宋洵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煳弄过去。 要是范程光就这么走了，他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宋承策硬着头皮，找了个藉口反对：「爷爷，范叔叔正担心着阿许和伯母，要不还是让他们先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这理由实在是有点牵强，但范程光身负任务，只得装作没发现，跟着附和道：「我记得这位三少爷……是阿策未婚妻的弟弟吧？哭成这样，难不成是兰家出了什么事？宋叔，我还是留下来听听吧，说不定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宋老爷子深深看了宋承策一眼，最后还是给他面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先听兰家这孩子说吧。」 兰许在一边干站着半天，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却差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暗恨宋老爷子的轻视和不屑，面上却不敢显露，低着头小声说：「宋爷爷，我的确是遇到了没法解决的难事，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才登门。不请自来，是我冒犯了。」 这态度还像样一些，宋老爷子神色稍缓，道：「到底是什么事？你有跟你父亲和哥哥说吗？」 兰许眼眶泛红，哽咽道：「没有……我，我不敢……这件事关系到兰家和宋家的声誉，我担心爸爸不相信我，也担心哥哥知道以后，会生我的气。」 宋老爷子怔了怔，神色凝重几分，下意识的看了宋承策一眼，心里狐疑， 担心哥哥生气？难不成这孩子，是真的和宋承策有什么苟且，这是要来摊牌了？ 可宋承策看起来却很正常，完全没有慌张之色，难道是他猜错了？ 宋承策安慰兰许道：「没事的，阿许，不管是什么事情，你先说出来，我们大家会一起帮你想办法的。」 对待兰许，他的态度一向温和，毕竟名义上来说，兰许是他未婚妻的弟弟，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行。 兰许得到他的鼓励，似乎镇定了些，几次抬头低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嗫嚅着说：「宋爷爷，宋洵予……就是承策哥哥的二叔，他昨天……忽然就抱住我，还说……说要我做他的人。」 这话一出，客厅里啥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听到兰许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跑回家了。我本来不敢告诉人，可是还是被妈妈发现了不对劲，她知道以后，就说要带我过来……」 第35页 程玉立此时终于开口，神情激动：「没错！我就是要带着阿许来讨说法的！你们宋家自诩豪门，却做出这样的丑事！我家阿许就算从小没有在兰家长大，好歹也是兰砚亭的亲生儿子，兰若的亲生弟弟，怎么能被这样羞辱？！」 她越说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冲到宋老爷子面前，管家阿雁反应极快，赶紧拦住了。 「程夫人，您别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我的儿子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他宋洵予难道仗着姓宋，就能为所欲为吗！我今天就是来找宋洵予的，让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正吵吵嚷嚷着，宋老爷子忽然一声厉喝：「够了！」 程玉立下意识的住了嘴，宋老爷子眼神如刀，深深颳了她一眼，沉声道：「阿雁，给峋园去个电话，让洵予来老宅一趟。」 第40章 格外偏爱 从老宅往峋园去电话，一年到头都没有机会。阿雁对着电话机措辞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来打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蔺逾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这里峋园，哪位？」 阿雁有些紧张，顿了顿才答道：「蔺管家，我是阿雁。老爷让我打电话，请洵予先生过来老宅一趟，有要紧事。」 蔺逾道了一声「稍等」，离开了一分钟左右，声音又重新传来：「好的，先生这就过去。」 阿雁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先生没有拒绝，不然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回到客厅，轻声向宋老爷子汇报情况后，就束手站在一边。 客厅里安静的可怕，宋老爷子微微阖目，自从吩咐过阿雁去打电话之后，他就一言不发。其他人四散落座，宋洵漠面无表情，范程光若有所思，宋承策紧绷着面容，兰许和程玉立则坐在最角落里，母子二人紧紧攥着手，像是在互相鼓劲。 但在阿雁看来，程玉立刚才声嘶力竭的泼妇模样才是她的真实模样，现在装作母慈子孝的……属实有点没必要。 众人神态各异，气氛压抑紧张，阿雁的一颗心也控制不住的悬了起来。 宋洵予虽然很少来老宅，但是家里的佣人们却都对他印象很好。因为他惯常笑着，待人接物总是很和气，不像宋洵漠那样冰冷，也不像宋承策那样凌厉高傲……至少表面上，他是这个家里最温和、最好说话的那个。 阿雁忍不住为宋洵予捏了把汗，她不相信宋洵予会做出轻薄兰许的事情，但是程玉立母子明显来者不善，看着就不好应付。 就在阿雁忐忑不安的时候，宋洵予终于来了。 他一身宽松的休闲装，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仍然是笑着的，眉眼可亲，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扫视客厅一圈，开口道：「今天家里这么热闹啊。」 一看到他，兰许勐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很是害怕的样子。程玉立急忙揽紧他的肩膀，柔声安抚道：「没事的，阿许……妈妈在这里，他不敢再欺负你的……」 她没有压低音量，宋洵予听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微微挑眉，没有理会，笑着看向宋老爷子：「爸，您怎么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出什么事了？」 宋老爷子缓缓睁开眼，嗓音苍老微哑：「洵予，我找你来，是因为今天一大早，兰许和他妈妈就哭哭啼啼登门，闹出了不小的阵仗。」 宋洵予含笑听着，听到这里，忽然侧目，不着痕迹的瞥了兰许一眼。 兰许勐地绷紧了身体，紧紧掐住程玉立的手，程玉立被他掐的生疼，忍不住惊唿出声。 兰许很紧张，从宋洵予走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紧张到无以復加。也许是前一天宋洵予留给他的印象太可怖了，所以在他眼中，这男人的一颦一笑都藏着说不出的恶意，仿佛披了一层画皮的恶鬼，表面上越是和颜悦色，内里就越是面目可憎。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再面对宋洵予了，但是没办法，为了彻底摆脱这个男人，为了帮上宋承策的忙，他必须鼓起勇气来面对宋洵予。 事已至此，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待这次能一击即中，让宋洵予为羞辱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老爷子继续说了下去：「听他们母子俩的意思，是你对兰许举止不太妥当……」 兰许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道：「他不是举止不当，是轻薄了我！」 宋老爷子被他打断，脸色阴沉下来。宋洵予倒是很镇定，只惊讶的微微挑眉：「我轻薄了你？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不做二不休，兰许把心一横，紧紧攥着掌心，咬牙道：「三天前，你答应给我在峋园介绍工作，我本以为你是好心，没想到你带我去峋园，其实是为了……为了对我做那种龌龊事！我一开始还只是有点怀疑，直到昨天忽然被你抱住，我才意识到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老爷子蹙眉道：「洵予，他说的可是真的？」 宋洵予摇摇头，无奈道：「爸，我没有抱住过他。」 兰许尖叫起来：「难道我会用自己的清白来诬陷你吗？！我再怎么说，也是兰家的儿子，我父亲是兰砚亭！我怎么可能用兰家的名声来开玩笑！」 他顿了顿，步步紧逼，继续说道：「全江都都知道，宋洵予你一向是生人勿进，喜欢独处，如果不是对我别有用心，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去峋园工作？为什么会单独和我在书房见面？为什么会对我和颜悦色？你能解释的清楚吗？！」 第36页 他一连三次质问，成功让宋老爷子变了脸色，惊讶地问宋洵予：「洵予，你真的让他进了峋园？还跟他在书房里见面？」 知子莫若父，他自诩是了解这个小儿子的，也清楚的知晓宋洵予有多么排斥外人的接触。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能迈进他的峋园的，屈指可数。 可是这次，他居然允许兰许进入，不仅允许，而且还让他在那里工作……如果这是真的的话，岂不是说明宋洵予对兰许，是另眼相看的？ 这一次，宋洵予没有再否认，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兰许，神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 他奇怪的反应，让宋老爷子的心情如同坐电梯一般，忽上忽下，脸色也阴晴不定，变个不停。沉吟了好一阵儿之后，他才斟酌着开口道：「洵予，你难道是因为……喜欢兰许，所以才这么做的？」 兰许和宋承策都没想到，宋老爷子反覆思虑了半天，最后居然会问出这么一句来。两人同时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宋老爷子对宋承策的偏爱，似乎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就算宋承策不反驳，默认了「轻薄」兰许这件事，宋老爷子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责骂，而是打算把这件事强行改口说成是「喜欢」！ 第41章 不能嫁给二叔！ 宋承策和兰许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安。 他们本以为，宋洵予会一口否定，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所谓的「证据」，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宋洵予居然会是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并不点头承认，也不过分辩驳。 两人同时在想：宋洵予到底打算做什么？ 而他要做的事，又会对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很快，宋洵予就给了他们回答。 他施施然道：「倒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关照他一些罢了。」 宋老爷子听了这话，不惊反喜，只觉得自己猜对了——在男女之事上，宋洵予只要不拒绝，在他心里就等于默认了。 这可是他盼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好事啊！堪比天上下红雨，铁树开新花！ 宋老爷子看向兰许的眼神一下子就柔和起来，招招手道：「阿许啊，你过来。」 宋洵予也看向兰许，唇角勾起，微微一笑，眼神却如冰凛冽，如刀锐利。 兰许瑟缩了一下，直觉不妙，恨不得退到宋承策身后，可站在他身边的程玉立却一如既往的不会察言观色，还以为宋老爷子愿意替兰许做主了，一把把他推了过去。 兰许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硬着头皮唤道：「宋爷爷……」 宋老爷子乐呵呵的说：「洵予喜……不对，是看重你，这可是难得的缘分。既然如此，我便做主，替你们两个订下婚约，如何？」 兰许骇然，脱口而出道：「宋爷爷！这怎么能行呢？我哥哥兰若，可是跟承策哥哥订婚了啊！」 两家本已是姻亲关系，就算亲上加亲，哥哥嫁给侄子，弟弟嫁给叔叔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但是宋老爷子偏爱宋洵予的程度，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像。只要是宋洵予想要的，喜欢的，只要不违背人伦根本，他都愿意成全。 老爷子脸上仍是笑着的，眼神却阴沉下来，淡淡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亲上加亲，对兰家和宋家都没有坏处。洵予年纪小，比阿策也没大太多，也不算委屈了你，还是说……你是嫌他年纪大了？」 被老人那双浑浊而阴鸷的眸子盯着，兰许嘴唇颤抖着，硬是不敢再说出半个「不」字。 他怕极了，险些就要发抖了。他还清楚的记得前一天下午离开峋园前，宋洵予那轻描淡写，却让人肝胆俱寒的几句话……他在宋洵予身上，清清楚楚看到了比黑暗还要更凝涩的东西，当时还不觉得，但回家以后反覆琢磨，却是越想越怕。 宋老爷子是如此宠溺宋洵予，而宋洵予，又是那么没有余地的厌恶他。要是真的嫁给宋洵予，他就算得的了富贵，怕是也没有命去享受。宋洵予……以他在宋家，在江都的身份地位，要想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才好？ 被宋老爷子盯着，兰许面容僵硬，再没了平时的清秀优雅，只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那……那怎么可能呢？我，我是担心自己配不上宋先生……」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的瞥了站在旁边，同样彻底愣住的宋承策，催促他快点想想办法。 宋承策被他这一眼触动，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爷爷，这也太突然了——」 事到如今，原本的劳什子计划已经彻底泡汤了，扳倒宋洵予看不到希望也就罢了，总不能连兰许也赔进去……他对兰许是有情谊的，不愿意看到他另嫁他人——尤其是不能嫁给宋洵予！ 宋承策本以为宋洵予轻薄兰许，是为了和他抢人，为了让他难堪，却怎么都没想到，宋洵予居然愿意娶兰许，居然连门第之别，叔侄情分全都不顾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那个清心寡欲，不像个活人的小叔叔，怎么可能忽然就愿意结婚了？ 宋承策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恨不得狠狠掐自己一把，好从这没有尽头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第37页 他看向范程光，示意他快说点什么。 可范程光却望着他，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就在事态急转直下的时候，他已经和始终一言不发的宋洵漠无声交换过眼神了。在宋洵漠和宋承策之间，他当然选择服从宋洵漠。所以眼下，也只能对宋承策说声抱歉了。 宋承策头脑转的很快，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对于他的父亲宋洵漠来说，眼下的局面反倒是件好事。他不在乎兰许的死活，也不在意他和兰许的关系，只关注这桩婚事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 如果宋洵予娶了不被兰家重视的兰许，就意味着放弃了联姻能够带来的资源和好处，是在削弱自己的力量，宋洵漠乐得见到这一幕，自然不会阻止。 但明白归明白，宋承策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 他一直把宋洵予看做自己的假想敌，看做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他嫉妒他，怨恨他，恨不得将他取而代之，这种执念是日日夜夜积累起来的，轻易无法消除。 宋老爷子朝他看过来，敷衍道：「我自然会跟砚亭商量这事，你这孩子，还挺爱操心的……」 宋洵予似笑非笑的补充道：「兰叔想必是不会反对的，阿策，多谢你关心了。」 他看向他的眼神满是瞭然、挑衅和轻蔑，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有小心思，然后再一脚踏上，毫不留情的碾压。 不，他不能忍受，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洵予得意，从兰许开始，一点点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宋承策只觉得听到的一切都那么刺耳，强烈的冲动让他无视了父亲警告的眼神，迈上前一步，脱口而出道：「爷爷，兰许不能嫁给二叔！」 这话一出，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宋洵漠盯着宋承策，缓缓地，缓缓地咬了一下后槽牙。 他对这个儿子，实在是太失望了！真是愚蠢至极！ 第42章 我倾慕兰若已经很久了 宋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对宋承策这突兀的一句做出反应，宋洵予就先开口了。 「哦？为什么不行？」 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德性，宋承策看在眼里，只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端的刺目无比，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攥紧拳头，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 宋洵漠终于维持不住一贯的淡定和沉默，霍然起身，怒道：「宋承策！你是不是疯了！」 宋承策和兰若的婚事，是他和老爷子早就跟兰砚亭商量好的，从提起这事到前不久订婚，就足足酝酿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两年了，宋承策早不提不乐意，晚不提有他心，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什么另有所爱？ 这不是疯了，这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 宋洵漠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宋承策的手臂，沉声道：「你给我滚回房间里，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宋承策却固执的不肯看他，甚至反抗的抽回自己的手，咬牙道：「不，我不回去！我说了，兰许不能嫁给二叔！他是我看中的人！」 兰许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红着眼眶，怯生生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宋洵漠斥道：「你已经和兰若订婚了！兰许可是他的弟弟，你——」 「大哥，倒是不必这么生气。」宋洵予忽然开口，打断了宋洵漠的训斥，缓缓道，「这事也不全是承策的错，他还是个孩子，有自己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了。我倒是觉得，这些话恐怕早就压在他心里了，只是碍于家里长辈的安排，不敢说出口罢了。」 宋承策抿紧唇角，警惕的盯着宋洵予，一时间没想通他为什么这么好心，会为自己说话。 宋洵予恍若未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既然兰许是承策的心上人，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不能夺人所爱。我倒是很乐意成全他们，但问题在于……承策和兰若的婚约，该如何收场。」 他语气平和，娓娓道来，三言两语之间，就巧妙地化解了客厅里紧张的气氛，就连宋承策都不自觉地受他引导，逐渐清醒过来，听他提起兰若的时候，忽然全身一震，意识到了什么。 宋洵予是在不动声色的提醒他，这是一个选择题。 不管是宋家还是兰家，都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丑闻存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兰若和兰许，他必须从中二选一。 热血上头过去之后，宋承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迈进了宋洵予设下的陷阱。 这个男人轻描淡写、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就破坏了他早已安排好的棋局，毁了他原本的盘算！ 他本可以同时拥有兰若身份地位带来的资源，和兰许小意温柔的应承讨好，把这一切都拢在暗处，但现在，宋洵予却一手撕开了这块遮羞布，把他最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一举捅到了天光下！ 宋洵漠沉声道：「洵予，我倒是觉得这事不急于下结论，年轻人，脑子一时不清醒也是正常的。承策已经不是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高中生了，他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而不是随心所欲，因为一句喜欢，就连家族的脸面都不顾了。他和兰若已经订婚了，怎么能因为这样的理由悔婚？那岂不是让宋家和兰家都颜面扫地？」 兰许算什么东西？怎么能和兰若相比？虽然都姓兰，虽然是亲兄弟，但他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在兰家没有任何地位和价值，宋承策要是真的娶了他，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第38页 宋洵予闻言，却是面露惊讶，疑惑地看了局促不安坐在一边的范程光，别有深意道：「大哥，难不成都这样了，你还想着掩人耳目，当做今天真是没有发生过吗？」 范程光可是个「外人」吶！有他在场，今天这事，就是万万无法收场的。 宋洵予微微一笑，从头到尾，都是一成不变的淡定自若。他看向宋老爷子，轻声问道：「爸，事已至此，您是怎么打算的？」 宋老爷子的脸色，早在宋承策不管不顾喊出那句「喜欢」时，就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他始终没有开口，手里却紧紧攥着拐杖的手柄，手背上隐隐可见虬结的青筋。 要不是范程光在场，他都恨不得用这根拐杖，狠狠的抽宋承策一顿。 不肖子孙，礼仪孝悌，他懂得什么？亏得还整日里装作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这样的不知廉耻！ 这就是他宋家的长孙！家族的继承人！ 宋老爷子重重闭了下眼，缓缓开口道：「和阿若的婚事……就此作罢吧，我会去跟砚亭解释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丑事，他是没有那个脸面继续装作不知道，装成没事人一样，去面对兰砚亭的。 他宋家，还做不出坑害一个无辜孩子终生幸福的事情。 「至于兰许……你既然是真心喜欢他，那就随你的心意吧。」 宋承策不自觉的晃了晃身子，险些站立不住。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按理来说，他的确是真心喜欢兰许的，也早就想过总有一天要摆脱兰若，娶温柔贴心、聪明伶俐的兰许做妻子。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他想起兰若总是追在他身后，傻乐着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想起他最近的反常，对待时他冷漠又讥诮的桀骜，不管是笑还是怒，那张格外明艷的脸庞都仿佛闪着光，和兰许的淡雅如兰截然不同。 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婚约就此作罢……兰若是会开心呢，还是失望呢？ 这个念头还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听到宋洵予笑着开口道：「爸，既然您已经做了决定，有些话，我就终于可以直说了。」 宋承策怔了怔，心底陡然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其实我……倾慕兰若已经很久了。」宋洵予轻飘飘的丢下一颗核弹，「既然他已经不是承策的未婚妻，我打算……正式向他求婚。」 第43章 他在疯狂秀恩爱 这一次，被所有人行注目礼的，从宋承策换做了宋洵予。 范程光这个无辜的局外人，只觉得自己眼珠子都不够用了，根本不知道该看谁好。总觉得不管是看左边还是看右边，都会错过一场好戏。 宋老爷子也终于混乱了，一手扶额，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宋洵予察觉到不对，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他的手臂，帮他拍着胸口顺气，无奈苦笑道：「爸，您深唿吸，深唿吸……您要是被我吓出个好歹，我这辈子可就真的不敢再讨媳妇了，干脆孤独终老得了。」 宋老爷子依着他的话深唿吸几次，总算缓过劲来，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骂道：「混帐东西！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从小到大除了气我，还做过什么好事吗？」 宋洵予似乎是顺着他的话想起了什么，唇畔的笑意淡了些，轻声道：「您说的是，我的确是不孝子。」 他脸上的笑，又一次变成了贴在玻璃窗外，美人隔云端的窗花，半点真实的烟火气都没了。 宋老爷子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一怔，又是一阵心痛，再也说不出哪怕一句谴责他的话了。 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宋洵呢？偌大一个宋家，他从没亏待过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宋洵这个本该享受一切宠爱，被他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儿子。 所以不管宋洵想要什么，他都要竭尽全力的满足。 宋老爷子只花了几秒钟就冷静下来，但还是沉声问道：「洵予，你前面还说，对兰许另眼相看，现在怎么又换成了兰若？你到底是……」 宋洵予嘆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我刚才说的是，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才要特别关照兰许，不是吗？」 宋老爷子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因为兰若，所以才——」 「是啊。」宋洵予浅浅一笑，从容道，「爱屋及乌，人之常情。兰许再怎么说，都是阿若的亲弟弟。他求到我面前，说想找个工作，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因此才有了后面的破例……」 说着，他甚至嘆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其实我是真的不乐意的，您也知道我的性子，但是没办法，一想到阿若失望的表情，我就连他的弟弟都不忍心拒绝……」 兰许：「……」 他忽然明白什么叫恶向胆边生了，他现在羞愤交加，气得连对宋洵予的畏惧都忘了，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那男人披着的一层端方君子皮给咬下来！ 什么不忍心拒绝……什么不忍心看到阿若失望的表情……简直噁心死了！ 宋洵予摸着自己的胸口，认真道：「爸，我对阿若是真心的。您还不知道吧？阿若也来过峋园，我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请来做客的。他和我志趣相同，愿意听我弹琴，还答应我，下次会带着他的小提琴登门，拉曲子给我听……」 第39页 他跃跃欲试，似乎还想和宋老爷子分享更多让他心动的「浪漫细节」。宋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了，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牙疼一样的表情，抬手阻止道：「行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思了，你不用再说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冷心冷情惯了，一直像块石头一样蹲在山里不出来的儿子，居然还有感情这么充沛的一天，叨叨起来没完没了，大有在全世界面前秀恩爱的架势。 他年纪大了，实在吃不消这个。 宋老爷子细细摩挲着自己的手杖，嘆息一声道：「就算你这么说……至少直到今早为止，兰若都还是承策的未婚妻，你生出这般的心思，实在是不应该。还有兰若，他对你……」 宋洵予赶紧解释道：「您说的没错，这都是我的不对，是我先生出了非分之想……但阿若是无辜的，他对我的这些心思，半点都不知情。」 宋老爷子沉吟着，端详了他一番，不说信了，也不说不信。 他心里还是有疑虑的，宋洵予既然喜欢兰若，而且看起来还是势在必得的样子，那么他就算为兰若说话，百般维护于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宋老爷子的目光掠过宋洵予，宋洵漠，还有傻了一样站在不远处的宋承策和兰许，最后落在忐忑不安的范程光身上，缓缓开口道：「老范啊，你就先回去吧。今天让你被迫见识这一场闹剧，不好意思了。」 范程光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宋叔，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宋老爷子半眯着眼应了一声，等他走了，才沉声道：「洵漠，你出面，联繫一下砚亭吧。这么大的事，总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出面，大家一起商量该怎么处理。对了，记得让他把兰若也带过来。」 宋洵漠短暂沉默，开口道：「爸，真的要通知兰家吗？这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管洵予和兰若的事情能不能成，承策跟兰若都是不成的了。兰若跟兰许可是亲兄弟啊，要是不告诉砚亭，你以后，难道还有脸面去面对自己这个兄弟？」 还是那句话，婚姻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真的放任宋承策脚踏两条船而不管，那可就是要跟兰家结仇了。 宋老爷子的话，让宋洵漠辩无可辩，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下来，无言转身离开。 老爷子又看向宋承策和兰许，沉声道：「阿雁，你带着这两个孩子下去，找两个房间，让他们分开各自反思一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 阿燕轻声应下，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宋承策和兰许开始挪动步子了，才格外放轻了脚步，在前面领路，带着二人离开。 最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宋老爷子和宋洵予。宋洵予老神在在的坐下，探手握了只杯子在掌心把玩，脸上仍然挂着习惯性的浅笑。 就连宋老爷子，也看不穿他此时的想法。 第44章 你不配指责我 宋老爷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那个一模一样的问题：「洵予，你真的是认真的？」 宋洵予当即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宋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为什么？你别说那些志趣相投之类的，以前我也逼着你见过喜欢音乐的，甚至是喜欢做木工活的……可你没有一个能相中的，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兰若呢？」 宋洵予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您以后自然会知道的，至于现在……您还是先行行好，帮我想想法子，把阿若留在我身边吧。」 宋老爷子不信：「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会拒绝你不成？」 这可是他最看重最疼爱的儿子，就算宋承策这事的确是宋家理亏，亏待了兰若，但补给他一个宋洵予，那简直是数倍十倍的弥补。宋老爷子不相信，兰家父子会算不清这笔帐。 宋洵予却摇摇头，嘆息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总之您就好好琢磨一下这事吧，我先出去了。」 「你出去做什么？人一会儿就要到了。」 宋洵予一笑：「就是因为人一会儿就要到了，我才要出去等着迎接……那可是我未来的媳妇和岳父呢。」 本来就有所亏欠了，再不积极主动点挣表现，他这媳妇怕是讨不着了。 宋老爷子：「……」 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对待自己老子都没有这么上心过，这可真是…… 他生了会闷气，忽然又眯起眼，低低的笑了起来。 好啊！好！不管是兰若还是谁，只要能让宋洵予愿意从那座空荡荡的园子里走出来，能让宋洵予沾上些人气，就足够了…… 宋洵予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宋洵漠快步往回走。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奔着宋承策去的。 宋洵予本来没打算停下，可宋洵漠却主动拦住了他。 「二弟。」宋洵漠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 宋洵予站定，侧目挑眉看他：「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宋洵漠道：「我已经看明白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你提前算计好的吧？」 宋洵予一脸无辜，不解道：「大哥何出此言啊？我是被老爷子的一个电话叫来的，这你是知道的啊。」 宋洵漠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信，淡淡道：「古人云，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一直以为二弟是超凡脱俗的世外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是箇中高手。宋洵予，你今天如此行事，可有半分替家里考虑过？把承策和兰许的私情捅出来，难道就对宋家有什么益处了？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是那么自私，从不曾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第40页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越发凌厉，在不復平时的镇定自若，显然是动了真怒。 宋洵予却低低笑了起来，与宋洵漠有五分相似的眉目清俊儒雅，眉眼低垂间，却陡然掠过一丝锋芒，缓缓开口道：「大哥，我若是真的不替家里着想，你以为你这些年来，还能稳稳的坐在宋氏集团执行董事的位置上吗？」 宋洵漠怔了怔，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脱口而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洵予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若是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就去问老爷子吧。但是大哥，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让我再听到你用『自私』这两个字来指责我。因为……你不配。」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拜宋洵漠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所赐，宋洵予的心情很不好，那张惯常挂着儒雅笑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得等在门口的蔺逾心底一颤。 「先生……」他硬着头皮迎上去，低声汇报，「兰总和兰二少爷已经出发赶来这边了，还有兰家的大少爷，他也正往这边过来。」 「兰渊？」宋洵予瞥了蔺逾一眼，「他怎么听到的风声？」 蔺逾迟疑道：「说来也奇怪，好像是在洵漠先生通知兰家之前，那位大少爷就已经出发了……」 宋洵予微微眯起眼，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看来他果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直派人盯着我这边呢。」 说完，他就勾起唇角笑了，似乎心情有所好转，轻声道：「不错，那傢伙对阿若，的确是真心疼爱的。」 蔺逾无语，心里嘀咕，人家当然是真心疼爱了，就算同父异母，那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凭什么不百般呵护呢？ 但他瞅了瞅宋洵予的脸色，还是没敢把这句吐槽说出来——他家先生和大哥宋洵漠的关系，多年来一直都很微妙，宋洵漠对待他家先生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是疼爱。 这样说来，倒也难怪先生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宋洵予安安静静的在秋风中等待了将近十五分钟，终于遥遥看见兰渊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车子飞快的驶入老宅，草草停下后，兰渊就开门下车，快步冲到宋洵予面前。 他脸上仍是表情不多，但眼神却是急切而恼火的，看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扯住宋洵予的衣襟，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兰渊咬牙问道，「我听说宋承策和兰许——」 宋洵予老神在在的说：「你本事果然不小，在老宅都能安排上眼线……我那大哥还真是眼高手低，连家里事都管不明白。」 兰渊怒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宋洵予摇摇头道：「我只是想等你冷静点再说正事。这是宋兰两家的大事，容不得半分疏忽。你若是被愤怒沖昏了头脑，那还不如转身回去，免得误事。」 兰渊虽然不悦，但也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强忍住急迫，深吸几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看他还算听劝，宋洵予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遍——当然了，暂时只说到宋承策在全家人面前激情表白的那一节。 兰渊听完，狐疑的看他一眼：「然后呢？我怎么听说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他的确是在老宅安排了眼线没错，但这样核心的消息，除非他能拉拢到阿雁这个管家，不然的话，是绝难得知全貌的。他能探听到的，只是一些含煳不清的流言罢了。 如果这事只跟宋承策犯蠢有关，那宋洵予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难不成就只是一个无辜的苦主？ 兰渊满心疑窦，根本不相信事情只有这么简单。 第45章 婚约解除？ 面对他的质问，宋洵予仍然淡定，只笑笑说：「这个嘛，待会你就会知道了。老爷子吩咐，先把程玉立和兰许分开关在了房间里，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兰渊闻言，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低声道：「我其实不想见他们。」 宋洵予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我不得不见。」兰渊罕见的牵起一丝苦笑，「虽然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和从小就关系淡薄的弟弟，但是在我小时候，她也的确对我好过，阿许很小的时候，也曾经甜甜的对我笑过……」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阿若大概也有这种感觉吧。我们有的都太少了，所以哪怕是那么虚假的母爱和亲情，都忍不住要牢牢抓住……」 他抬眸看向宋洵予，轻声道：「我都尚且如此，阿若的心思比我更细腻敏感。他从前对这门婚事抱有很大的期待，就算后来发现了宋承策和兰许之间的不对劲，恐怕也还是难以面对这样的结果。洵予，我不管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是总归一点，希望你不要像宋承策一样，伤了阿若的心。」 宋洵予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兰渊或许已经猜到了几分自己的心思。 他拍了拍兰渊的肩膀，只是道：「放心吧。」 兰渊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什么，进屋去见程玉立和兰许了，大概是想赶在兰父和兰若来之前，先把事情里外问个清楚，也好研究对策。 宋洵予站在原地，又等了几分钟，兰家的车子就到了。 车子还没挺稳，兰父就跳下车，神色莫测，看到等在门口的宋洵予时，不由一愣。他既想要兴师问罪，又因为兰许的缘故倍感难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宋洵予。 第41页 宋承策和兰许这事，说白了两家都有责任，谁都推脱不掉。但说到底，还是宋家更理亏些——毕竟宋承策是那个脚踩两条船，享受了全部好处的人。 想到这里，兰父又觉得自己是有底气的，刚想责问两句，就见宋洵予抢先开口道：「兰叔，实在抱歉，忽然闹出了这种事，不得不请您和阿若过来一趟。」 他态度谦逊恭谨，一脸歉意，让兰父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沉声道：「这些场面话就不用说了……你父亲呢？我这就去见他。」 「老爷子就在客厅，他希望您先过去。」宋洵予压低嗓音道，「大概是有些话不方便在晚辈面前说吧。」 兰父眸光一凝，瞬间想到很多，便点点头，扭头对身后的兰若说：「阿若，爸爸先去见你宋爷爷，你先跟着洵予，晚点再过来。」 兰若从下车开始，就一直低垂着眼，始终不肯看宋洵予一眼，直到听到兰父说让他跟着宋洵予，才积极抬起头来，喊道：「爸爸，我——」 兰父打断他的话，蹙眉道：「事关重大，你不可以任性，乖乖的，听到没有？」 说完，也不等兰若再反驳，他就疾步往老宅里面走去。 兰若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宋洵予垂眸看他，只觉得他精緻漂亮的面容无处不美好，简直不捨得挪开视线。 明明只有三四天没见，他却觉得思念极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人牵在手里，拥在怀中。 宋洵予喉结微微滚动，手指攥起又松开，才强行压下心底那份冲动，柔声开口道：「阿若，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你答应会带着小提琴来见我，为什么食言了？」 兰若一听，顿时恼火起来，终于肯正眼看他了，语气生硬的说：「我也不想食言的，但是我实在不想在峋园里看到兰许。小叔叔你应该知道的，我和他一向关系不好！」 宋洵予愣了愣，先是惊讶，随即瞭然：「怪不得那天蔺逾送你回去之后，告诉我你好像是生气了……我还让他去查，可你那时候恰好走进了监控死角，那个时间，小花园里又没有旁人。」 说着，他嘆了口气，抬手想摸兰若的脑袋：「要是早知道你那时候见到兰许了，我就早点跟你解释了……」 白白害他心神不宁，惦记了这小傢伙这么多天。 兰若立刻后退半步，躲开了他的手，一脸不高兴：「小叔叔你明知道我和兰许关系不好，还请他去峋园做事……我当然会生气了。要不是今天爸爸忽然让我过来，我才不想来呢！」 他这话一说，宋洵予就瞭然，原来兰父还没有把这一趟的来意告诉兰若，大概是为了保护他，怕他知道了伤心吧。 宋洵予想到这里，眼神越发柔和，温声道：「都是小叔叔的错，阿若你大人有大量，给小叔叔一个解释的机会，让我把兰许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你说清楚，可以吗？」 兰若不想听他说，可宋洵予一顶「大人有大量」的帽子扣下来，他若是还不肯听，就未免显得太小气了。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小脸，皱着眉头说：「……那好吧。」 宋洵予趁机得寸进尺：「这里一阵阵的凉风，站久了恐怕会着凉的，我们进屋去说？」 兰若点点头，没再提出反对意见。 很快，他就又一次被带进了刚刚重生时，宋洵予带他去过的那间休息室。 又一次来到曾经带给他强烈安心感的地方，兰若不爽的心情不自觉的有所好转，终于能按捺下性子，坐下来听宋洵予解释了。 宋洵予没有过多渲染，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原原本本把他的计划，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甚至比在老爷子面前时还要坦诚，连自己从一开始就打算算计兰许的事情都和盘托出，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兰若听完以后，表情很是空白了一会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宋洵予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看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兰若用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消化自己听到的一切，随即问出和自身最切实相关的问题：「宋承策和我的婚约，会解除吧？」 第46章 出世与入世 宋洵予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兰若对这样一桩荒唐事的反映，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而是在非常短暂的思索之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问他和宋承策的婚约是不是要解除了。 就好像……他打从一开始就对宋承策和兰许之间的姦情一清二楚，早已对宋承策丝毫不抱有希望，甚至是隐隐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因为虽然兰若竭力掩饰，但他还是看出了对方拼命想要上翘的唇角。 宋洵予斟酌着用词道：「唔，我看老爷子的意思，应该是要解除你们的婚约了，现在估计正在和兰叔商量这事呢。」 解除了！婚约居然真的解除了！ 他前一天晚上睡前，还在苦苦思索着该怎么计划，怎么安排，才能摆脱宋承策这个大渣男。没想到一觉醒来之后，居然就梦想成真了！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他也太幸运了吧！ 兰若圆熘熘的眸子睁大了，眼底满是光彩，仿佛一下子就挣脱了某个枷锁，快活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宋洵予忍不住笑了，打趣他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因为我算计兰许和承策，毁了你和他的婚事而怪罪我……现在看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第42页 兰若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露骨了，赶紧低咳一声，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说：「小叔叔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怪罪你呢？他们两个犯的是原则性错误，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若是您明明知道他们有私情，却什么都不做，甚至帮忙隐瞒，那才是害了我！」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到，在这件事情里，宋洵予正是功劳最大的那个人。不仅引得宋承策主动承认和兰许的私情，还完完全全的保护了他。让他既摆脱了宋承策，又免去名誉受损的麻烦，甚至还能得到宋家的歉疚和弥补…… 兰若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估计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么绝妙的点子，来解除和宋承策的婚约！ 而宋洵予算计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 他心底原本那些对宋洵予的怀疑和不满，此时已经尽皆散去。不仅仅是因为宋洵予不动声色间，就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更是因为宋洵予提起兰许时，眉宇间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有清冷的漠然。 宋洵予是真的完全没把兰许放在心上，他和宋承策不一样，没有因为兰许而背叛他，反而从头到尾都站在他这边，他之前一直都误会他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一点，兰若就觉得开心极了，这份喜悦，甚至超越了能够摆脱宋承策这件事，满满的占据他的心头。 高兴之余，他又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宋洵予的事感到愧疚。 兰若咬着下唇，窘迫的头都抬不起来，低声道：「对不起啊小叔叔，你这么帮我，我却还误会你，以为你也是向着兰许的……这几天不仅没来看你，刚才还赌气不肯理你……」 他真是太幼稚了！明明发誓要变得成熟强大起来，结果到头来，一遇到事情却还是冲动易怒，一点都不冷静……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成为小叔叔……不对，蔺逾那样的人啊！ 宋洵予含笑看着他羞窘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脑袋。 这一次，兰若终于没有躲开，乖乖的任由他摸头了。 少年的髮丝柔软光滑，像是上好的绸缎流淌在掌心，手感好到不可思议，宋洵予几乎捨不得移开，流连了好几秒，才恋恋不捨的放手。 宋洵予笑着看他，柔声道：「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兰若傻傻抬头，毫不犹豫的答应：「好啊！」 宋洵予无奈道：「傻孩子，别答应的那么快……我这个要求，怕是要让你为难的。」 兰若对他毫无戒心，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好奇起来：「小叔叔，到底是什么要求，还能让我为难？你快点说吧！」 宋洵予却稍有的犹豫了，思忖片刻后，还是摇摇头道：「算了，还是等老爷子和兰叔跟你说吧，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说：「阿若，我只希望你知道以后，不要讨厌我。」 兰若简直好奇的一塌煳涂，恨不得现在就抓着宋洵予的领口逼着他说出来，可惜他不敢。 他不开心的嘟起脸颊，小声嘀咕道：「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会讨厌你！」 宋洵予失笑，眼底满是宠溺，却是无论他怎么撒娇恳求，都不肯说。 这场拉锯战一直持续到阿雁过来敲门，说宋老爷子和兰父正在客厅等着，请兰若和宋洵予一起过去。 兰若努力许久，却没能攻克宋洵予这座堡垒，很是悻悻，垂头丧气的出去了。宋洵予紧随其后，趁着兰若不注意，轻声问阿雁：「兰叔态度如何？」 阿雁作为唯一一个围观了全场大戏的佣人，闻言心里一颤，态度越发恭顺谨慎，轻声道：「兰家老爷心思深，倒是看不出喜怒。」 不喜不怒，于他而言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宋洵予瞥了阿雁一眼，勾唇笑道：「你倒是个伶俐人，难怪能得老爷子的器重。」 阿雁欠身，低声道：「先生过奖了。」 她始终低垂着眼睛，不敢与宋洵予对视——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多出众，能在宋家做到管家，主要还是因为足够清醒。 她话不多，更爱观察，看得多了，就更能清楚的感知到这家中气氛的细微变化。她非常确定，就在今天上午，很多关键的事情都改变了，而在这所有所有的变化中，就数宋洵予的改变最为重要。 阿雁望着宋洵予和兰若一前一后的背影，忽然有种直觉——这家中，怕是要变天了。 出世或是入世，只在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红尘中看不见的线一牵，就牵动了数不清的人的命运…… 第47章 谁也不能欺负小叔叔！ 兰若和宋洵予到了客厅的时候，宋老爷子和兰父一人坐在沙发的一边，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莫名。 宋洵漠单独坐在角落里，仍然维持着一贯的疏离的态度，就好像宋承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眼下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宋洵予倒是不意外他会是这副做派，宋洵漠一向如此，跟他个人的利益比起来，一切事情都要靠边站，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看来宋承策的事情，他今天是不打算再插手了，要交给老爷子全权做主。 宋承策、兰许和程玉立都不在这里，只有兰渊站在兰父身后，看向兰若的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庆幸，又像是忧愁。 第43页 兰若自动把他的神色理解成对自己「婚姻不幸」的同情，反过来对他安慰的一笑，表示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兰渊看着他傻乎乎不知道愁滋味的模样，无言的嘆了口气。 他的两个弟弟，一个过分精明，机关算尽，一个却又过分天真，单纯的冒傻气……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换句话说，他可真是个操心的命。 兰渊有点心疼自己了。 兰父看到兰若，先把人叫到自己面前，迟疑道：「阿若啊，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兰若抿唇，点点头道：「嗯，我都知道了。」 他认认真真的迎着父亲和老爷子审视的目光，清亮的眸子宛若水洗后的清空，不染丝毫尘埃，干净又纯粹。 宋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竟然生出些惭愧来，不由自主的别开了视线。 兰父摸摸他的脑袋，眼眶竟是有点泛红了，低声道：「我的宝贝……你受委屈了。」 他一共三个儿子，看似尽享天伦，可长子自幼就性情单薄，寡言少语，就连面对他时，都是沉默不语的时候居多。幼子又自小跟随前妻，不在身边长大，自然就少了情分。 唯独次子兰若，从小就天真可爱，活泼好动，最爱撒娇卖乖，是个可人疼的小机灵鬼。他几乎把全部的慈爱和宠溺都给了他，却到底也没能许他平安顺遂一辈子。 宋承策和兰许闹出这种丑事，他震惊之余，只觉得心痛难忍。 宋洵漠可以推脱，程玉立可以推脱，所有人都可以说这是孩子们的事，大人不知情，但唯独他这个做父亲的，是无可推诿，无从辩解。 要是他对宋承策观察的再仔细一些，要是他对那些细枝末节的不对劲再多较真一些，要是他真的足够关心兰若，足够疼爱这个孩子，那他就应该能发现宋承策并非良人，而不是自鸣得意的把兰若推向火坑…… 兰砚亭简直不敢想，要是宋承策没有主动曝光和兰许的私情，要是他真的闭目塞听，就这么稀里煳涂的把兰若嫁进兰家，兰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生宋承策的气，生宋家的气，但更气自己，自责又歉疚。 兰若看出父亲眼底的痛楚，心里同样酸涩，抬手抱住兰父的胳膊，嗓音微哑：「爸爸，您别难过，我没关系的。本来我就想留在您身边，不想那么早就嫁人，现在倒是得偿所愿了。」 兰父不信，只当他是强作坚强，越发难过起来：「阿若……爸爸一定会弥补你的，一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人选。」 兰若一愣，心底的伤感散了大半，哭笑不得——他家老爹怎么总想着要把他嫁出去？他难得重生一回，比起嫁人，其实更想专心致志搞事业，走上人生巅峰来着…… 但这话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还是徐徐图之吧。 能够摆脱宋承策，对于兰若来说，是最痛快的事情，他现在只觉得浑身轻松，看什么都是那么的顺眼……哪怕现在宋承策和兰许出现在他眼前，他都愿意笑着祝福一句，愿他们两个天长地久，锁死别再去祸害别人。 宋老爷子忽然开口道：「阿若啊，这件事是我们宋家对不起你，物质上的补偿自不必说，我会和你父亲另行商量。除开那些，我还有一个提议，是比起那些俗物都要更真心诚意的补偿，希望你能接受。」 兰若：我其实更需要那些俗物来着，毕竟现在工作室运转还在前期投入阶段，烧钱的很，最缺真金白银…… 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从这场失败的婚约里捞到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有点晃神，随口应了一声。 宋老爷子瞥了宋洵予一眼，宋洵予微微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告诉兰若。 宋老爷子想了想，看向兰父，低声道：「砚亭啊，还是你亲自来跟孩子说吧。我怕这突如其来的，再吓着他。」 突如其来？兰若愣了愣，回过神来，忽然发觉气氛有点古怪。 不是说要补偿他吗？怎么爸爸和宋爷爷，都一直盯着宋洵予看呢？ 该不会是要让小叔叔大出血来补偿他吧？怎么能这样呢！犯错的是宋承策，又不是小叔叔！就算真的要长辈帮忙偿还，那也应该是宋洵漠这个亲爹排在前面吧？ 兰若赶紧挡在宋洵予前面，抢先开口道：「不行的！不能让小叔叔补偿我！这又不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是一愣，宋洵予垂眸看着兰若因为激动而有点泛红的耳垂，转念一想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失笑。 他没有阻止兰若，只微笑着看着这傻孩子急急忙忙的出言维护他。 「小叔叔帮了大忙，要不是他，说不定我就稀里煳涂的嫁给宋承策了，到时候我和兰许都不会幸福的！他明明是大功臣，怎么能让他来补偿我呢！」 兰若鼓足了勇气，一伸手指向始终沉默没吭声的宋洵漠，大着胆子喊道：「就算要长辈代替宋承策来补偿我，也应该是洵漠叔叔来才对！」 宋洵漠忽然被cue，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宋老爷子哭笑不得，抬起手来阻止道：「阿若，你别激动，是你误会了……」 兰若到底不敢顶撞老爷子，鼓起脸颊，很不情愿的说：「反正……反正就是不行，这不是小叔叔的错……」 他反手抓住宋洵予的衣角，仿佛想从里面得到勇气，坚定地对宋洵予说：「小叔叔，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第44页 他才不会让这么好的小叔叔被任何人欺负！ 第48章 一箭双鵰 宋洵予笑了，笑意如温润的溪水，沁入眉梢眼角，那盈盈满溢的温柔，几乎要让人沉溺其中，再也不愿清醒。 兰若看的呆住了，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微凉却宽大的手掌柔柔握住，那力道虽然柔和，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牵着他，把他拉到旁边。 兰若懵懵懂懂的，就被宋洵予牵着，和他并肩而立。 宋洵予笑着说：「阿若，没有人要欺负我，不用担心。」 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兰若还没回过神来，只呆呆的点头：「哦，那就好……」 宋洵予又说：「你还记得刚才我跟你说的，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兰若乖乖点头：「记得的，小叔叔你尽管说，我什么都答应！」 他不由得期待起来，终于能知道小叔叔想要做什么了！ 宋洵予仍是笑着，眼底却浮光掠影般划过一丝忐忑，心想：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怪你的。 用一个要求来换一辈子的承诺，是他太过狡猾了，满心算计，半点都不光明磊落。 所以就算兰若不答应也没关系，他会继续等，多久都没关系，直到他点头的那一天。 宋洵予看向宋老爷子，笑着说：「爸，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拜託您了。」 宋老爷子点点头，先是看向兰砚亭，得到兰砚亭微微颔首的首肯后，才清了清嗓子，拄着手杖站起身来，一脸严肃，沉声唤道：「兰若。」 兰若已经看煳涂了，被宋老爷子这一番动作弄得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抓紧了宋洵予的手。 宋洵予轻轻回握，轻声哄道：「别怕，没事的。」 兰若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应道：「宋爷爷。」 宋老爷子的目光在他和宋洵予间来回，短暂沉默后，缓缓开口道：「兰若，洵予心仪你已久，想娶你过门，和你共度余生……」 兰若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他说一切由你自己做主……」 兰若勐地扭头看向宋洵予，恰好撞上男人满是温柔和疼惜的黑眸。 那么深邃，那么专注，仿佛能透过皮囊，一眼看到他伤痕累累的灵魂。 宋老爷子郑重其事的问出最后一句：「……你可愿意？」 * 「什么什么什么？！宋承策不娶你了，改成宋洵予娶你？！」 徐映真刚从跨国飞机上下来，整个人沉浸在倒时差的晕乎中，就接到兰若的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这雷死人不偿命的消息给吓醒了。 「宋洵予？是我理解的那个宋洵予吗？那个住在山里不见人影的怪人？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兰若语气虚弱得像是要晕过去了，有气无力的说：「除非宋老爷子当年生的是对双胞胎，不然恐怕是没有别的宋洵予了。」 徐映真下意识的纠正道：「宋老爷子不管生孩子，是他夫人生的。」 兰若怒道：「这是重点吗！」 「不是不是，你别生气……」徐映真连忙安抚「受害者」情绪，真诚的帮他分析，「我觉得这事肯定是个乌龙，如果就是那个宋洵予的话，他怎么可能娶你呢？我就算不在江都，都听说过他是个性冷淡的传闻。他怎么可能结婚呢？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兰若抱头痛哭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真的要娶我啊！是宋爷爷亲口说的！说的时候，小叔叔他还牵着我的手，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怎么会这样！」 徐映真瞠目结舌：「啊？真的啊？」 居然是那位老爷子亲口说的，那……那看来是假不了了…… 徐映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半天才从乱麻一样的思绪里捋出一条，突发奇想道：「你说，他会不会是为了替他侄子还人情债，所以才要娶你啊？」 兰若：「啊？」 徐映真：「你想啊，你和宋承策订婚那会，轰轰烈烈的，整个江都圈子都知道了，现在没过几天又要取消婚约……这多丢脸啊！我要是兰叔，肯定气死了！兰宋两家翻脸变仇人都有可能！」 兰若：「所以呢？」 徐映真：「所以，宋家就用宋洵予来补偿你啊。我问你，宋洵予比宋承策大几岁？老不老？」 兰若老老实实地说：「五六岁吧……小叔叔三十多岁，不老的。」 徐映真皱眉：「三十多啊，那比你大了十岁……行吧，马马虎虎还算可以。那他帅不帅？」 「啊？」兰若脑海里掠过宋洵予那张斯文俊美的面容，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不太情愿的说，「帅，帅的吧……」 「你这么勉强做什么？看来只是中等偏上……哎，也不错了，毕竟他是怪人啊，怪人只要勉强像个正常人就不错了，不能指望太多。」 兰若不高兴了，脱口而出道：「小叔叔不是怪人！他人很好的！」 「哎呀，这不是重点……」徐映真说，「我再问你，在宋家，是他地位高，还是宋承策地位高？」 这次兰若终于毫不犹豫了：「肯定是小叔叔！」 且不论辈分，就看宋老爷子的心偏向哪边，都能看得出来宋洵予在宋家的地位，更何况宋承策现在还犯了大错…… 第45页 不久前他浑浑噩噩的离开宋家的时候，宋承策和兰许都没有露面，大概是要受一番磋磨了。 徐映真乐了，拍板道：「那就对了！宋洵予简直是个完美的人选！你想啊，他辈分高，地位高，年纪合适长得帅，还一直都对你挺好的……最最关键的是，他一直都没结婚，宋老爷子肯定急死了！」 「你是兰叔最疼爱的孩子，宋家要安抚兰家，安抚你，光是些物质补偿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干脆是赔一个人给你，这个人要比宋承策更好，更合适，才能堵住全江都人的嘴。这样的人，除了宋洵予以外还有谁？」 「啧啧，不愧是宋老爷子，既补偿了你，又给他儿子找了对象……这可真是一箭双鵰！」 第49章 真诚比善良更重要 一箭双鵰……吗？ 直到挂断和徐映真的电话，兰若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徐映真的分析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比如宋家为什么对和兰家的关系那么在意，不惜用宋洵予的婚事来抹平面子，又比如宋洵予那么清雅出尘的一个人，怎么会答应用结婚来补偿兰家……但是，尽管有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可大体上却是合理的。 不管是跟宋承策，还是和宋洵予，像他们这样的家族之间的联姻，一定都是牵扯到方方面面的考虑，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关乎情爱而已。 他觉得迷茫，觉得费解，也许只是因为知道得太少，没有接触到事情的核心罢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开心呢？ 兰若盯着手机黯淡下去的屏幕发呆，只觉得原本惴惴的心情，也随着那光亮一起灰暗下去了。 他忽然意识到，虽然不久前在宋家时，他对于宋老爷子提出来的新的婚约茫然无措，震惊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扭头就跑出去了……但那份惊慌里，其实是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的。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他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在为宋洵予对自己「心仪已久，想要共度余生」这件事，而感到开心的。 但徐映真的一席话，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那份虚无缥缈的欣喜。 兰若嘆了口气，只觉得头都开始痛了，干脆丢开手机躺到床上，想先不管不顾的睡一觉再说。 可是刚刚才躺下，房间门就被人敲响了，兰渊的嗓音在门外响起：「阿若，我能进来吗？」 兰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请进。」 兰渊打开门进来，不由一愣：「你不舒服吗？」 兰若用被子盖住半张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里写满了苦恼：「没有不舒服啦……大哥，如果你是来问我和宋家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兰渊走到他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其实……没有那么吃惊。」 兰若怔了怔：「真的？为什么？」 「是真的。」兰渊道，「因为宋洵予那傢伙，对你的态度真的很特殊……我认识他已经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别人这么上心。」 兰若心里一动，迟疑道：「小叔叔他……看起来很好说话，人也很温柔啊……」 兰渊摇头失笑道：「你这孩子……他要是真的好说话又温柔，为什么还会传出他是个怪人的流言？」 「因为他一直住在山上——」 「如果真的是翩翩君子，那就算住在珠穆朗玛峰上，也会有人排着队去追求的。」兰渊无奈道，「他待人实在太过冷淡，就连对家人都鲜少关心，更何况是对外人了……早些年也有人想与他亲近，却全都被毫不留情的整治了一番。后来事情传开，便不再有人敢接近他了，直到现在。」 兰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前世时他年纪太小，总觉得鲜少露面的宋洵予像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什么真实感，所以从未关注过这些。 他把被子拉下来一些，犹豫道：「可是我觉得小叔叔人很好啊……这次要不是他帮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摆脱宋承策呢。」 宋洵予帮了他大忙，他真的很感激，所以听到兰渊这样评价宋洵予，他心里很不舒服。 兰渊道：「对你，他的确是很好的。但是对兰许，对宋承策，可就不一样了。阿若，我必须提醒你，宋洵予是一个很复杂，很危险的傢伙，比起在你面前时的温柔体贴，也许算计兰许和宋承策时的老谋深算，才是真实的他。不管你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因为他伪装的温柔，而忽略了可能存在的危险。」 宋洵予和兰若之间，他当然选择从小看着长大的，重要的弟弟。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兰若答应这门婚事——宋洵予……那个人的眼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秘密，他太深沉，不适合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兰若。 谁知他说完这些后，兰若直接坐了起来，一脸不贊同的……瞪着他。 兰渊：「……阿若？」 兰若道：「大哥！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兰渊：「……？」 「小叔叔的确是算计了兰许和宋承策，他想出来的法子，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心机来对待过我！」兰若振振有词，「人本来就是有很多面目的，宋承策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翩翩君子，却会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丑事，小叔叔的所作所为，在你看来也许是危险的，但他从来没有对我有半分隐瞒——比心机深沉更可怕的，是欺骗和伪善！」 第46页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小叔叔是个好人，而宋承策，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兰渊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疑道：「那照你的意思……你是打算嫁给他了？」 不然的话，干嘛字字句句都在为宋洵予说话？ 兰若一呆，忽然涨红了脸，刚才的气势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点都不剩，勐地缩回到被窝了。 「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大哥你别瞎猜了，快出去吧，反正……反正我还没想好呢！」 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兰渊无奈的嘆了口气，道：「爸爸也很担心你，但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不好意思上来看你……你先睡吧，等休息好了，就下楼来看看他。」 兰若咬了咬下唇，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现在……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爸爸。听宋爷爷的意思，和宋洵予结婚这件事，爸爸是没有反对的，爸爸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既想得到父亲的建议，又害怕那建议是他不想听到的，所以一回家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到现在都没有出去。 可是最麻烦的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想听到什么。 他的心，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 第50章 原来他一直在找他 尽管心乱如麻，但也许是冲击导致的疲惫感，兰若胡思乱想着辗转了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巷子，教堂的钟声犹在耳畔，他却捂着被鲜血浸透的小腹，渐渐停止了唿吸。 他像是已经灵魂出窍，漂浮在半空中，茫然的看着蜷缩在骯脏地面上，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冰冷的自己，下意识的张口欲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就像一个只能旁观的观察者，除了默不作声的看着，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他的心却能感觉得到痛楚，仿佛一切在死后本该烟消云散的感觉，仍然在通过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他的身上。 寒冷，窒息，疲惫，甚至是小腹痉挛般的痛楚，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发清晰，像是一个永远都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看到那两个兇恶的小混混一前一后的找到了他，先是吃惊，随即一脸不满的抱怨，嫌他死得太快，都没能让他们好好快活快活。 他看到小混混的头目也赶了过来，扯着他的头髮左右看看，不屑的丢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那两个小弟不听指挥，差点让人给跑了，还好最后结果是好的，人已经解决了。 结果……是好的吗？ 兰若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嗫嚅的看着几人把他的身体拖走，就像是拖走一堆没用的垃圾。 他也曾经是被父亲和大哥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也曾经是有好友关怀，亲人环绕的一个人，但是现在，他的死却是被人期待着的，是好的…… 就好像他活过的那二十多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活该去死，活该彻底消失。 这就是宋承策和兰许，甚至是他的亲生母亲程玉立，为他的人生下的定义。 多么嘲讽，多么滑稽。 他不受控制的追随着自己的躯体，亲眼看着那已经无知无觉的尸体被装进袋子，塞进后备箱……那些人的动作太过粗暴，不经意间弄断了他挂在颈间吊坠的红绳，小小的佛像坠子掉了出来，无声无息的砸进泥泞的泥土。 小混混们没有察觉，直接发动车子离开了。兰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跟着那辆车子一起走，而是留在了原地。他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走出超过十米，周围仿佛被拢上了一个无形的圆形罩子，一旦他走到「边界」，就会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回来。 很快，他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被身体拉着走，而是被那个玉佛坠子牵绊着，它在哪，他就在哪。 兰若有些茫然，眼看着那辆拉着自己身体的车子已经消失不见，他无可奈何的停下怎么都迈不出去的脚步，开始漫长的等待。 这一等，就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当人作为灵魂存在的时候，感知不到飢饿和睏倦，也不需要经歷五谷轮迴，时间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根本无从感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兰若忽然看到三四个眼神机敏、身材高大的男人，绕过小巷子低矮的围墙，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他抬眸看去，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打头的那个人，居然是峋园的管家蔺逾！ 蔺逾怎么会在这里？他是宋洵予最器重的人，会来到这种地方，肯定是得了宋洵予的授意…… 一瞬间，兰若脑海里转过数不清的念头，他下意识的冲到蔺逾面前，很想把心底的疑惑问出口，但仍然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蔺逾带着好几个人一边四下检查，一边从自己身边走过。 「等等，这里也有车辙印。」蔺逾忽然开口道，「前半部分的痕迹浅，后半部分深……他们就是在这里上车离开的。」 有人躬下身，按照他说的仔细检查一番，颔首道：「没错，看车辙深度变化，大概有……四到五个人在这里上车了。」 「满载？」蔺逾皱起眉头，沉吟道，「##做事，一般不会留一辆空车等在原地，免得有突发情况的时候来不及跑路，所以这车里，大概率本来还有一个司机。」 第47页 对方脸色微变，低声道：「蔺管家，您是怀疑……还有一个人，被装进后备箱了？」 蔺逾没有回答，只是沉声吩咐道：「仔细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别的什么痕迹。」 于是一行人四散开来寻找，兰若屏住唿吸围观，暗暗期待着有人能发现他的那个玉佛吊坠……虽然就算真的发现了，于已经死去的他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还好，蔺逾带来的人手非常专业，不负他所望，没多久就在泥土里找到了那枚玉佛，交到蔺逾手里。 一看到那吊坠，蔺逾脸色就是一变，冷声道：「再多叫些人过来，一部分在这小巷子里找线索，就算把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部分去打通关系查监控，务必找到那辆车子。我现在就回峋园去见先生。」 说完，他就紧紧攥着那玉佛吊坠，快步离开了。 兰若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这真的是自己前世死后发生过的事情，那也许打从那时候起，宋洵予就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尝试着寻找他！ 他正想跟上去，却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铃声，震盪的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 下一秒，他勐地清醒过来，霍然从床上翻了起来。 剧烈的头痛如针扎般刺入大脑，甚至让他生出几欲作呕的错觉，但是很快，不过几秒钟，这种刺痛又快速消退，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兰若抹去额角渗出的冷汗，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在他枕边，手机正响着铃声，震动不休。 他一把抓过来，看都没看的接起来，惊魂未定的问：「谁？」 对面先是无声，然后才响起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阿若，晚安。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了。」 第51章 出乎意料的变化 熟悉的声线钻入耳廓，兰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然看都没看，就把宋洵予打来的电话给接起来了！ 手一抖，手机就掉到了床上，可宋洵予的声音仍然传了出来：「阿若？你还在吗？」 手机静静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正面朝上，一个大大的挂断按钮清晰可见，兰若的手指移上去，犹豫了一下，又挪到旁边，点了外放键。 他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想不通蔺逾到底为什么会去那条小巷子，又为什么会对他的玉佛坠子格外关注…… 关于蔺逾的一切疑问，最后的解答都在宋洵予那里。 兰若在心里反覆告诉自己：我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才没有挂断电话的。 「阿若？你没事吧？」宋洵予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语气多了几分焦急，「你要是实在不想理我，我就先挂了，你不要生气……」 兰若不知怎么，眼眶就是一酸，脱口而出道：「小叔叔……我没有生气。」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婚事让他措手不及，虽然他心底因此感到恐惧和不安，但是他的确没有生气，也不想看到宋洵予因为这件事而小心翼翼、甚至是低声下气。 不管这场婚事是为了补偿，还是为了利益，不管宋洵予是把他当成值得同情的小孩子，还是需要背负的责任，至少从他重生那天起到现在，宋洵予都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甚至还一次一次的保护他，安慰他，帮助他。 就像他告诉兰渊的那样，他始终相信眼睛能看得到真心，就算曾经被宋承策和兰许欺骗过，伤害过，他也不愿意因此而否定所有人。 如果因为见识过黑暗的样子，就再也不相信光明，那生活，就真的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了。 宋洵予轻轻的笑了一声，语气缓和下来，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半开玩笑道：「我其实已经做好你不理我的准备了，但没想到，你还愿意跟我说话……阿若，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温柔吗？兰若怔了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说温柔，以前常常听到的评价都是活泼，调皮之类的，当然了，还有更不好听的，比如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之类的。 毕竟前世的他，跟努力工作打理公司的大哥比起来，的确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也无可厚非……话虽如此，听到宋洵予的这句话时，兰若还是觉得心底一暖，烦闷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他没忍住，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笑，有些难为情的说：「我……虽然我的确很震惊，但是不管怎么说，小叔叔都帮了我很多，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向你道谢，怎么能恩将仇报，还生你的气呢？」 宋洵予道：「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你能用平常心待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兰若脸上浮现茫然之色，抿了抿唇角，轻声问：「……为什么呢？」 「嗯？」 「啊，我就是不明白，小叔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我们明明才认识不久，你却已经帮我做了这么多，现在更是愿意用结婚来补偿我……我真的不明白……」 「不是补偿。」宋洵予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阿若，你不要误会，我做的所有一切，都不是不求回报的无条件付出。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其实也是个生意人，从不做慈善……我其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哥应该已经说过我的坏话了。」 兰若大窘，急忙道：「我大哥他——」 第48页 「没关系的。」宋洵予柔和的打断他的解释，「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不是一个好人，一路走到现在，心头早已不剩多少善意。所以你不用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我其实是有所图的，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兰若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情复杂至极。 诚然，宋洵予的坦白让他沉重的心理负担消去了不少，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等价交换……却还是让他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一时间，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宋洵予却忽然话锋一转，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自顾自的说起了别的：「其实我打给你，是因为白天时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郑启维你知道吧？他最新的真人秀企划就要开始了……」 宋洵予还没来得及说详情，兰若就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爱的新婚考验？」 宋洵予一愣，有些惊讶：「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不，兰若并不知道这个真人秀企划开始了，但他很清楚的记得前世时，这个节目取得了多大的成功。 虽然郑启维一直都有金牌制作人的名号，但「爱的新婚考验」这个真人秀节目，却又把他的名气推上了另一个巅峰，从开播到结束，收视率始终居高不下，几乎全民关注，热度高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捧红了所有参加的艺人。 前世时，宋承策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把手里的好几个艺人都塞进节目，结果各个都大红大紫，惹得其他对手公司眼热不已。 兰若重生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但他前世时太佛系，根本不清楚企划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只能先尽可能的网罗合适的人选，免得机会来了却把握不住。 他本打算过两天就去兰渊那里套点情报的，却没想到宋洵予这个及时雨，先把他需要的消息给送来了。 一直期盼的机会终于到来了，兰若顿时忘了原本的烦恼，一把抓起手机，激动不已的说：「小叔叔，太感谢你了！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宋洵予失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 就知道？宋洵予怎么会知道？ 兰若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疑问，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到宋洵予继续说道：「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我也得先告诉你才行……郑启维这次提出了新要求，只有素人才能参加这次的真人秀。也就是说，你已经签下来的那些艺人，都不能报名。」 兰若大吃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 他分明记得前世时，有不少艺人都参加了这档节目啊，甚至为了吸引关注度，郑启维还专门请了几个大牌来……怎么会忽然就变了呢？ 第52章 我要把他泡到手！ 兰若皱着眉头，很是想不通，又跟宋洵予确认了一遍：「真的必须是素人？签了合同，但是还没有出道的可以吗？」 宋洵予无情的打碎了他的幻想：「不行，郑启维要求，必须是完完全全的素人才可以，没签过演艺合同的那种才行。」 兰若风中凌乱：「……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洵予斟酌着解释道：「我听说，是因为有些艺人提前得到消息，四处找门路贿赂节目贊助商，贊助商给郑启维施压，他一怒之下，干脆就决定全部只要素人进组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越是按着头，就越是要反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还好，郑启维此人有足够的才华，所以就算最后整出一个全素人的恋综节目，制作人也还是捏着鼻子忍了，随便他折腾——毕竟要是这位大哥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那他们可就真的亏大了。 兰若闻言，越发好奇前世与今生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搞得郑启维惨遭压迫，做出了这样一个堪称离经叛道的决定。但这事问谁都白搭，毕竟只有他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只能暂且按捺下好奇心不提。 当务之急，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送进去参加节目。得是素人，得形象好气质佳，最好还能有点才艺。考虑到是个恋综，还不能找一个不会说话的棒槌，得是把社交能力点的高一点的才行。 兰若心里拉开一桿秤，把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一个放到上面去称，越是琢磨越是绝望，感觉自己是註定跟郑启维这节目无缘了。 前世一无所知，错过也就罢了，这辈子早早就准备起来，没想到还是落了空。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掠过一个人的脸。 对了！他啊，他是可以的！ 兰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激动地差点喊出声来。 宋洵予不知道他的兴奋，继续说道：「节目企划具体的内容，你应该都知道了。比如必须两人组队参加，同一个小队的两人必须是未婚状态，能够接受为期一个月的试婚体验，期间要完成节目组发布的各种任务……」 兰若胡乱答应着：「嗯嗯，这些我都知道。」 宋洵予笑着说：「那我就说一个你不知道的，目前还是隐藏情报。」 兰若愣了愣，皱眉琢磨了一番，只觉得前世时没听说过什么隐藏情报啊。但这节目都已经变成纯素人真人秀了，再多些变化倒也正常，只是不知道那位鬼才制作人郑启维，又有什么新鲜点子。 他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小叔叔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第49页 宋洵予微微压低了嗓音，似是有些意味深长：「他准备在所有嘉宾里，秘密安排一对真正的已婚夫妻或夫夫。」 兰若：「啊？」 宋洵予语气里带着笑意，轻声问他：「阿若，这个机会很难得，已婚嘉宾会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你愿意和我一起报名，参加这档节目吗？」 兰若：「啊啊？」 他若是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觉得自己像个蠢蠢的呆头鹅。 * 一小时后，徐映真应召赶到兰家。 他还没倒过时差来，才回家睡了三四个小时，就又被兰若的夺命连环call招唿，三催四请的喊了过来。 他面有菜色的敲门，一个巨大的哈欠打到一半，门就开了。 透过朦胧的睡眼，徐映真看到一个面容冷峻五官硬朗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眼神里没多少情绪，却刀锋一样锐利，像是一眼就能看透灵魂。 卧槽！好帅！ 徐映真打到一半的哈欠顿住了，急忙合上嘴，擦干净眼角的泪痕，尽可能笑得勾魂摄魄，凑过去问道：「帅哥，我找兰若，你是谁啊？怎么在他家里？」 兰渊：「……」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眼前这小孩嘴边还挂着可疑的亮晶晶的水渍，该不会是看着他流的口水吧？ 兰渊不动声色的恶寒了一下，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徐映真：「你找阿若？你是谁？」 徐映真刚想自我介绍，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兰若的声音。 「大哥！他是徐映真，徐映真啦！是我叫他来的！」 原来是兰若在房间里就看到送他过来的车子，现在正拉开窗户朝着下面喊话。 大……大哥？ 徐映真呆住，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来，颤颤巍巍的指着兰渊，难以置信道：「你你你……你是兰渊？那个棺材脸死人眼的兰渊？！」 因为太过震惊，他最后那句话甚至都有点破音了。 兰渊：「……」 他很想现在就把门板拍在眼前这个屡屡出言不逊的少年脸上。 但是……等等，徐映真？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名字，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小不点儿，和站在自己面前的秀美少年对应起来。 这还真是……一点都认不出来了，也就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儿时调皮爱闹的痕迹，大概是因为爱笑，少年眼角隐约有几条淡淡的笑纹。 兰若也听到了徐映真那声惊唿，嘴角不由抽了抽，赶紧喊道：「大哥！快让他上来吧！」 这天可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了，再聊怕是要出事！ 在兰若的再三催促下，兰渊总算把路让开了，徐映真再没了刚才的骚气外漏，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顺着门框边沿「蹭」进去，恨不得离兰渊越远越好。 一路熘到楼上兰若的房间，徐映真把门反锁上，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妈呀，你大哥……你大哥可真是男大十八变，我记得他小时候还戴眼镜来着，一副大眼镜把脸都遮没了，我光记得他那国字脸和死人眼了！」 兰若无语：「那都是多少年前了……难道你最近几次回国，都没见过他吗？」 「我就算见过，也不知道是他啊！」徐映真吐槽，「你也不给我发个照片啥的……」 「你也没要过啊！」兰若很是无辜，「再说了，就算给你照片又怎么样？」 徐映真一本正经：「那我就早点回国，早点把他泡到手！」 第53章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 兰若没太把徐映真的话当回事。这些年他虽然跟徐映真很少见面，但却很了解对方的性子，说是一身桃花都不为过。 今天对着兰渊心动，明天说不定就对着宋洵予犯花痴了，徐映真的真心不可多得，也不知道将来会交到谁的手里。 兰若拉着徐映真坐下，郑重其事的说：「映真，你实话跟我说，你这次回国，到底有什么打算？」 徐映真好奇打量四周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没什么打算啊，混吃等死而已。老头子病入膏肓，医院里躺着了，我爸让我务必回国，去病床前面装装孝子贤孙……我才懒得去，让我那几个哥哥争去吧！」 他表面上若无其事，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却昭然若揭。 兰若心疼的看着他，拉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争就不争吧，就算继承不到家里的财产，以你的本事，也能过得很好的。」 徐映真苦笑道：「我？我有什么本事？吃喝玩乐第一名，学的专业也是个没什么用的艺术鑑赏……我是不指望那些了，只想趁着哥哥们还没把我扫地出门，能享受几天是几天。」 兰若拍拍他的手，心里嘆息一声。他很清楚，徐映真其实很想去看他的爷爷，因为那位老爷子从前最疼爱的，就是聪明伶俐的徐映真。 徐映真机敏聪慧，性格又活泼开朗，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深受徐家老家主的喜爱。直到他十八岁成年，忽然发现家里的几个哥哥因为嫉妒，竟然不顾兄弟情谊，百般对他下手暗算，这才心灰意冷，自此开始花天酒地的浪荡生活。 比起面对兄弟阋墙的惨剧，他宁愿放逐自己，虚度光阴，好勉强换来一家人的表面和谐。 第50页 所以现在，他就算再想念老家主，也不敢频繁的去医院探望，免得又一次招来哥哥们的忌惮。 兰若一直都觉得，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了，但徐映真骨子里仍然是个赤子之心的孩子，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家产和财富，而是家庭的温暖。如果能生在普通人家里，他也许会过得比现在幸福得多。 徐映真眼眶有点发红，连忙借着撩头髮的动作遮掩过去，重新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宋洵予又给你丢什么地雷了，你这么着急喊我过来？」 兰若不自在的瞟向别处，小声说：「谁说就一定是因为他才找你的……」 徐映真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这时候，能让你这么反应过激的，不是宋洵予，难不成还能是宋承策？」 兰若皱起眉头：「别再提宋承策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应该都只能蹲在家里反省了。」 徐映真道：「不提也行，那你就赶紧告诉我，宋洵予到底又干什么了？」 兰若清了清嗓子，先把《爱的试婚考验》的事情说了。 徐映真洗耳恭听了半天，都没听到重点，无语道：「兰若同学，你能不能有点诚意？我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听你跟我聊综艺？而且还是个没开拍的综艺！」 兰若按住他：「你先别急，我只是让你先了解一下情况……映真，我想推你上这档节目。」 徐映真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我？疯了吧，我又不是艺人！」 「这档节目只要素人嘉宾，咱们工作室里所有的艺人都签过演艺合同，不符合要求。」兰若解释道，「我思来想去，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要是你这次回国时间比较长，短时间内又没什么计划，那还不如来参加节目，就当做打发时间也好。」 徐映真狐疑道：「我总觉得你在忽悠我……我要是参加节目最后进演艺圈了，我老爹得锤死我。」 兰若眨眨眼，说：「你最后可以选择不当艺人嘛，又不能强迫你签合同。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要是你成了明星，不就既能摆脱你哥的忌惮，又能养活自己了？」 徐映真摸了摸下巴，不说话了。 他忽然发现兰若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要是真的进了娱乐圈当艺人，那家里的产业自然就与他无关了，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哥哥不会再死盯着他，老爹也没理由骂他混吃等死了…… 这样想的话，这似乎还是一条一举多得的好出路？ 兰若眨巴着眼，期待万分的盯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徐映真深思熟虑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竖起修长的手指说：「我可以去参加节目，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兰若正襟危坐，认真地说：「你说，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徐映真狡黠一笑，漂亮的脸蛋忽然多了几分猥琐：「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个恋综吧？而且还是那种一对一对绑定的恋综。」 兰若不明所以，点头道：「是啊。」 「那我就还需要一个搭档……」徐映真嘿嘿笑着，「我要和你大哥绑定，一起上节目！」 兰若眼前一黑：「啊？？！！」 * 十分钟后，兰若带着徐映真下楼，找到了已经洗漱完，回房准备休息的兰渊。 兰渊换上质感柔滑的丝绸睡衣，整个人锋利的气质也被柔化几分，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口，俊朗的五官帅气迷人，徐映真的眼珠子瞬间黏上去，揭不下来了。 兰若觉得有点丢脸，挪了挪身子挡住徐映真，清了清嗓子问：「大哥，你最近……工作忙吗？」 他实在不忍心上来就跟自家大哥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请求，虽然前世时，他总是害怕不苟言笑的兰渊，和他不是很亲近，但是重生以后直到现在，大哥都对他很好，几乎是有求必有应…… 他打算先试探一下，要是大哥工作很忙的话就算了，他再想办法劝徐映真改变主意。 兰渊看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弟弟，还以为他是因为徐映真之前的冒犯感到不好意思，心顿时软了下来，侧过身让出路来，沉声道：「先进来再说吧。」 徐映真当即就想往里走，兰若一把拉住他，干笑道：「不了不了，还是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 徐映真哀怨的看向他，兰若却不肯松手，还反过来瞪了他一眼。 兰渊一向话少，闻言也没再劝，只点点头道：「好吧。最近没有前一段时间忙，董事会提前开完了，我正打算从下周开始提前休假。」 徐映真一听，眼睛瞬间亮了，拽着兰若的袖子勐扯。 兰若：「……」 大哥啊大哥，不是我不救你，只是你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有些时候就不该那么诚实啊！ 既然兰渊不忙，兰若不得不把徐映真的「条件」讲出来。 最后的「和你一起参加节目」这几个字，兰若几乎是含在嗓子眼里说出来的，说完以后就只敢盯着地上瓷砖缝儿勐瞧，根本不敢抬头。 他提前设想了兰渊气得跳脚痛骂他一顿的场景，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兰渊什么都没说。 他疑惑地抬起头来，才发现徐映真欣喜若狂的盯着兰渊，忽然张开双手扑了上去。 徐映真激动大喊：「阿若！你大哥他刚才点头啦！」 第51页 兰若：「？？！」 兰渊及时伸出手来，一把抵住徐映真的额头，把他拦在跟自己一条手臂的距离外，淡定的说：「先说好，我可以陪你一起参加节目，但只是帮忙而已。没有镜头拍摄的时候，希望你能跟我保持距离。」 徐映真并不强求，笑嘻嘻的点头答应：「好呀好呀！」 那他在有镜头的时候主动点，多占点便宜不就行了？好办的很！ 兰渊又道：「还有，我会跟节目组打好招唿，涉及到兰氏集团的部分不允许拍摄，拍摄日程要优先配合我的行程表——当然了，我会尽量把假期安排在拍摄期内，尽可能不给他们添麻烦。」 虽然是极其突如其来的要求，但兰渊早已融入本能的高效和果断，还是让他在点头答应之后，就以飞快的速度开始考虑该如何应对，才能把对自己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兰若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疑惑道：「大哥，你跟节目组很熟吗？」 兰渊看向他，微微挑起眉毛：「你不知道吗？《爱的试婚挑战》这档节目，前几天刚被宋氏集团买下来。」 以兰家和宋家的关系，他当然有渠道，可以跟节目组直接沟通。 被宋家买下来了？那就意味着宋家就是投资商，难怪宋洵予对《爱的试婚挑战》的事情那么清楚，还能打听到隐藏情报…… 然而，一想到这节目是宋家投资的，兰若就莫名其妙的生出几分抗拒来。 他皱起眉头，低声道：「如果是宋承策投的节目，那我宁愿不参加。」 他再也不想和宋承策扯上任何关系了。 兰渊摇摇头道：「不是宋承策。」 兰若疑惑抬头。 兰渊深深看他一眼，道：「是宋洵予。」 兰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徐映真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意味深长的说：「哟，宋家的这位怪人，这是要出山了啊？」 第54章 试婚合约 宋洵予出不出山，兰若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叔叔给忽悠了。 什么偶然得知的秘密情报，什么第一时间来告诉他……这个节目根本就是宋洵予出钱买下来的，他当然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就算真的是程启维要求必须只有素人才能参加节目，那个什么会安排一对真夫妻来做噱头，也十之八九是宋洵予的意思。 这才是前世今生，这个节目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宋洵予！ 兰渊打量着兰若变幻莫测的脸色，忍不住问：「阿若，我以为你知道……这个节目的事情，不就是洵予告诉你的吗？」 兰若咬牙道：「是他告诉我的没错，但是……」 但是谁知道他说一半藏一半了？ 徐映真憋着笑说：「哦……原来他没告诉你买下节目的事啊？大概是怕你又死傲娇要面子，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吧？」 兰若愣了愣，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要是宋洵予直接把买下节目这事说出来，再把这个机会双手奉上的，他的确会觉得心里别扭，因为不想亏欠他而忍痛婉拒…… 仔细想想，解除婚约的计划，宋洵予也是先斩后奏，没有提前告诉他前因后果也就罢了，就算被他误会也没有透露分毫，在隐瞒这件事情上，宋洵予的确是有前科的。 徐映真看他陷入沉思，便又加了一句：「就是因为知道你不爱欠人情，人家才次次都悄无声息的对你好……兰若同学，你这是被人家拿捏了呀！」 兰若掐着自己的掌心，还在嘴硬：「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我才买的节目？说不定他就是自己想投资，所以才……」 徐映真懒得反驳，只是看着他嘿嘿的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 在他的笑声里，兰若忍不住涨红了脸，气鼓鼓的别开视线。 宋洵予是给徐映真塞了红包还是餵了蜜糖，这小子怎么就一心一意向着他说话呢？ 兰渊看了看徐映真，忽然伸出手去，捏住少年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 徐映真：「？？？」 他满脸的笑被这么一捏，瞬间就变得滑稽又扭曲，像个小丑。 兰渊认认真真的说：「小孩子，不要笑得那么难看。」 徐映真费了半天劲才掰开他的手，怒道：「谁笑得难看了！你这个怪力男！我脸都被你捏红了！」 怪力男？很好，看来既棺材脸死人眼之后，他又得了个新外号。 兰渊收回手，深深看了徐映真一眼，道：「要是没别的事的话，你们就回屋去吧，我要休息了。」 徐映真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忍不住吐槽：「什么老年人作息……这还不到九点呢！」 兰若生拉硬拽，总算赶在他说出更多冒犯的话之前，把人给拽走了。 直到回到兰若的房间，徐映真都还在抱怨：「你大哥真是不解风情！榆木疙瘩一个！我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下巴都快被他捏歪了！」 兰若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看，松了口气道：「没事，下巴还好好的呢，不影响你上节目。」 徐映真气的直翻白眼：「我看你是掉进钱眼儿了，我重要还是节目重要？」 兰若想了想，说：「你要是真的生我大哥的气，那我再给你选个别的搭档吧？」 第52页 徐映真摸着下巴仔细考虑一番，最后还是摇头道：「不行，我就要他！」 兰若不懂：「为什么？难道就为了我大哥长得帅？」 徐映真皱了皱鼻子：「长得帅当然是很重要的因素啦，但是还有别的原因……哎呀，你别管了，反正他都已经答应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上节目就行了！」 既然他坚持，兰渊也同意，那兰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有兰渊去跟节目组接洽，想必徐映真进组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不需要他操心了。这样一来，他的工作室有人选参与进去，应该能蹭上这波红利，有不错的发展。 这边操着的心一放下去，宋洵予那阴魂不散的话音就又在他耳畔响起： 「阿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节目？」 「……以真正夫夫的身份。」 徐映真忽然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正色道：「阿若，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兰若愣了愣：「啊？」 徐映真道：「你找我过来，应该不只是因为上节目这一桩事吧？别撒谎，我是不会被你轻易煳弄过去的。阿若，宋洵予还跟你说什么了，让你烦恼成这样，眉毛都快打结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温柔的抚平兰若眉间的褶皱，一如少年时，两个小孩子躲在大人找不到的角落里，彼此分享欢笑、抚慰寂寞。 兰若心里一动，忽然就红了眼眶。 「映真……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那就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别忘了，我一直都比你聪明来着。」 「……去你的，我才不笨。」 * 兰若把前世的一切，粉饰成了一个来去无踪的幻梦，只抽出里面最关键的几点告诉徐映真，但哪怕是这样，徐映真都听的义愤填膺，恨不得把「梦」里的那对狗男男拽出来揍一顿。 兰若不得不安抚他道：「别激动，那都是梦里的事情，和现实里不一样的……」 徐映真却道：「虽说是个梦，但我总觉得，要不是你自己想通了，要不是宋洵予在暗中帮忙，说不定事情真的会按照梦里的轨迹发展……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害得丢掉性命……阿若，我简直不敢想那样的场面！」 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兰若，搂的紧紧得，不敢放开。 眼前的少年虽然一直反覆强调那只是一个梦，但徐映真却在他眼底看到了浓郁到快要变成实质的悲伤——他几乎是本能的觉得，兰若轻描淡写勾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镜花水月的梦，而是某种……更为真实的东西。 这让徐映真害怕极了，生怕下一秒钟，兰若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徐映真的怀抱温暖极了，不同于父亲、大哥，亦或是宋洵予，被他拥抱着的时候，兰若的心情很平静，像是在冰冷的冬天里拥抱了一袭暖洋洋的毯子，安全又幸福。 他没有推开徐映真，直到对方脱力的松开了手，才温柔的扶住他，低声道：「谢谢你，映真。」 徐映真和他肩并肩坐在床边，轻声问道：「阿若，你的这个梦里，为什么没有宋洵予？」 兰若有些茫然，张了张嘴说：「我……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前世没有宋洵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莫名其妙重生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宋洵予。 他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人生。 徐映真握住他的手，说：「阿若，我爷爷以前跟我说过，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几个贵人。他们必然存在，但是机缘巧合编织的命运，却未必真的能让我们和他们相逢。」 「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的贵人，所以过得艰难，茕茕孑立。有些人运气很好，一生都与贵人相伴。」徐映真道，「阿若，也许宋洵予就是你的贵人。所以你的人生会因为他而改变，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兰若琢磨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从未想过离开宋承策之后，还要与任何人结婚，也从未想过要走到镜头前面，成为一个艺人……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宋洵予他在推着我往前走，我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默许。」 徐映真问：「我记得你小时候，是想要当大明星的啊。」 兰若苦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吧？每年都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我都快不记得了。」 「但是我记得。」徐映真握着他的手，眼神真挚，「阿若，我还记得那时候的你说起梦想的时候，整个人都明媚起来的样子，那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你是要站在聚光灯下的！」 兰若讷讷道：「我……我不行的，小时候的戏言，怎么能当真呢？」 「如果真的只是戏言，那你为什么大学的时候，要学表演系？」 「那是因为我文化课成绩不好——」 「但是你毕业时的成绩很好！你是优秀毕业生对不对？我家那老头儿跟我说过！」 兰若：「……」 他默了默，小声说：「但是宋洵予说，要跟我做真夫夫，一起上节目……」 他有预感，宋洵予是绝不会松口的。 徐映真耸耸肩：「做就做呗。」 兰若吃惊的看向他。 第53页 「结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是真的和他试婚的，节目结束以后，要是觉得不合适，再离婚不就行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来了灵感，一拍掌心道：「我知道了！你跟他签个合同不就好了？」 「合同？」 「试婚合同！你们在进节目组之前结婚，如果拍摄结束后，你或者他不满意这段婚姻的话，就必须在节目结束后离婚，各过各的日子……反正只要你们结婚就好了，他又没说要结多久！」 兰若：「……」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夸徐映真天才，还是贊他一声勇敢——居然敢算计到宋洵予头上，抓他话里的漏洞了。 第55章 小叔叔该不会生气吧？ 徐映真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一有了想法，就要立刻付诸实践。当下也不管墙上的錶针已经指过了九，硬是拉着兰若坐到写字檯边，一条条的研究那所谓的「试婚合约」该怎么写。 兰若虽然觉得这事有点荒谬，这么赤裸裸的阳谋，宋洵予够呛能答应，但这毕竟是徐映真的一番好意，他不忍心反驳，只能选择加入。 兰家别墅二楼的阳台，就这么灯火通明到了半夜。 楼下，兰渊的房间早已熄了灯，兰渊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入睡。 他其实并没有在兰若和徐映真两个小朋友面前表现得那样举重若轻，哪怕是要上那劳什子的真人秀，也不动一下眉毛。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他其实是有一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镜头恐惧症的。 儿时的记忆虽然已经模煳，但为数不多的和镜头有关的，却仍然深深残留在记忆里，像一块用火钳烙下的疤，可以不去看，但一摸就能清楚的知道它的存在。 走过街头巷尾时，总是被人偷窥的诡异感觉。 在教室自习时，偶尔透过窗户瞥见的冷冷反光。 还有那些塞进他储物柜的照片，上面全是他的脸。 哭着的，笑着的，认真的，愤怒的，不管是怎样的表情，都能在那里面找到。 他也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天天戴着瓶底大的眼镜，就是徐映真嘴里那个「棺材脸」的。 兰渊抬手捂住脸，低低的嘆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讨刚受了天大委屈的弟弟欢心，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上什么节目的。 希望那个徐映真能省心一点吧，他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折腾了。 * 第二天一早，兰渊在自家餐桌边，又一次见到了浑身上下都写满懒散疲惫的徐映真。 他并不意外，毕竟前一天晚上给徐映真开门时，这位也是这副尊容，活像刚刚抽完大烟。 而徐映真看到他的反应，也跟前一天一模一样——打到一半的哈欠戛然而止，手忙脚乱的擦眼角、揉脸颊、抚头髮…… 兰渊道：「……大可不必。」 徐映真：「啊？」 兰渊：「我说，你大可不必费力气维持形象。」 反正也没用，你在我心里已经是没形象了。 徐映真沉默半晌：「……兰渊，你真的很气人。」 兰渊不置可否：他气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便徐映真怎么说。 可徐映真过了一会儿，又突如其来的接上一句：「但是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兰渊优雅咀嚼的动作顿住了，深深看了徐映真一眼，越发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断——这小子脑子果然不太好使。 兰若没一会儿也下来了，一眼就看到徐映真和兰渊面对面坐着吃饭，兰渊低着头专心致志，徐映真则盯着兰渊勐看，那眼神…… 说是如狼似虎都不为过。 兰若低咳一声，尽可能放松动作凑过去，小声问：「爸爸呢？」 兰渊：「他一早就出门上班了。」 兰若有些低落：「哦……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昨晚一直躲着他……」 虽然兰渊提醒过他，该去见一见爸爸，但是他始终没有拿定主意，也没鼓起勇气，便借着朋友来了的由头，一整晚都没去找兰父。 兰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徐映真语气轻松的说：「别放在心上，与其说是你躲着兰叔，还不如说是兰叔躲着你。不然的话，我昨晚来拜访，他应该要把我叫过去见见才对。」 兰渊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徐映真。他还真没想到，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子，居然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能漫不经心的点透事情的本质。 他附和的点点头道：「徐映真说的没错，爸他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毕竟昨天在宋老爷子那里，他迫于压力，没能当场拒绝你和宋洵予的婚事……他是觉得，自己又一次没能护住你。」 兰若咬着筷子尖，低声问：「大哥，你跟我说实话，要是我真的不同意嫁给宋洵予的话，宋家……宋老爷子，会不会为难爸爸？」 兰渊嗤笑一声，一贯没什么表情的眉眼陡然多了几分凌厉：「是他们家对不起你在先，你要是不愿意，他们还能强迫不成？还要不要脸面了。」 徐映真却不贊同的说：「兰渊，你可别低估宋老爷子偏心宋洵予的程度，我听我家死老头儿说，宋洵予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宋老爷子都愿意现场造火箭，窜天猴一样飞上去给他摘！跟宋洵予终于愿意结婚这种大好事相比，一点点脸面算什么？」 第54页 兰渊眉心微蹙，没有反驳。 他的确不敢跟兰若打包票，说宋家一定会保持风度，毕竟他很清楚，宋洵予一直以来的消极避世，只是因为他非要放逐自己，不愿意从那个荒寂的园子里出来，不愿意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一旦有朝一日他愿意走出来，愿意去争取点什么，那宋老爷子……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给他所有的一切。 跟那位老人的偏执比起来，小小一个兰家，的确不算什么。 但兰渊也很确定，自己和父亲绝不会因为这些可能潜在的威胁，而牺牲兰若的幸福。 那个纯真的、可爱的，从小被他们捧在掌心的孩子，绝对是比财富和地位更重要的东西，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信条。 他看着兰若，沉声道：「阿若，你不需要顾虑别的，只要考虑自己就可以。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不管宋家会怎么做，我和爸爸都会护着你的。」 迎着兰渊那坚定又疼爱的眼神，兰若只觉得喉头微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他忽然想到，前世时就是因为他，因为愚蠢又轻信他人的他，大哥和爸爸才一直被拖累，一直被暗算…… 保护他有什么好的？他根本就不值得这样的守护，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宁愿他们都自私一些，冷酷一些，就算是把头脑发热的他打一顿绑在家里也好。那样的话，至少前世时，一切都不会走到那样悽惨的结局。 徐映真发现兰若不动筷了，一扭头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起那个惨兮兮的梦了，急忙打断道：「阿若，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咱们答应结婚，他们答应离婚，各退一步，不就完事了？」 他顿了顿，一拍脑门，霍然站起来道：「糟了，那合约还少了一条——万一宋老头儿急疯了要你一个月就怀上怎么办？不行，我现在就去补上，晚婚晚育好离婚！」 说完，他就蹬蹬蹬冲上楼去了，兰若甚至都没来得及拉他一把。 他刚才的伤感已然荡然无存，对着兰渊复杂又莫名的眼神，尴尬一笑：「那啥，大哥，映真他总是风风火火的，你别在意……」 兰渊没在意，他只在意兰若的事：「什么叫『咱们答应结婚，他们答应离婚』？」 兰若眼看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把徐映真的「妙招」简单讲了一遍。 他闭着眼，不敢看兰渊，生怕看到大哥欲言又止的表情。 谁知等了一会儿，他却听到兰渊说：「这主意不错。」 兰若：「？？」 他这几天受到的惊吓，堪比之前半年了。 兰渊自顾自的说：「既然答应和拒绝都有难处，你举棋不定，那还不如抛开两条路都不选，重走一条新路。」 他忽然勾唇一笑，硬朗的五官瞬间多了几分不怀好意的促狭：「这样一来，也能让宋洵予那傢伙知道，你不是能随他摆布的洋娃娃，世事不会全都如他所愿。」 兰若却忧心忡忡：「小叔叔该不会生气吧？」 兰渊无所谓道：「放心吧，他就算生气，你也看不出来的。」 别的且不提，养气功夫这方面，他是真的佩服宋洵予，以兰若的小脑瓜，指定是看不出来他生没生气的。 兰若欲哭无泪：大哥，这是重点吗？难道看不出来就能当做他没有生气吗！ 看着他苦瓜似的小脸，兰若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阿若，你放心，大哥会盯着他，不让他占你的便宜的。如果你还有想要争取幸福的勇气，那大哥和爸爸都会支持你的。」 他没有问兰若是不是愿意按照徐映真的法子去做，因为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兰若肯定昨晚就已经阻止徐映真了——他的弟弟也许单纯呆萌了一点，但绝不至于是任由别人揉搓做主的软骨头。 看来宋洵予前期工作做的很到位啊，提前在阿若心里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所以就算后面满腹心机算计来算计去，也还是让胆小羞怯的阿若壮着胆子留下，没有逃开。 兰渊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幅画面——宋洵予手里拿着一根胡萝蔔，笑得春风满面，对着跟在脚边的小兔子一通忽悠，小兔子嗅嗅闻闻，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甜蜜陷阱的诱惑，一口啃上了那根鲜艷欲滴的胡萝蔔…… 唉，他该说什么好？以后要是他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管教，既不能像阿若这样好骗，也不能像徐映真那样胡闹。 不对……关徐映真什么事？他怎么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兰渊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第56章 老闆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兰若没想到，徐映真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最后会发展到连兰渊都参与进来，干脆把餐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三个人一起围坐着讨论。 太羞耻了，真的太羞耻了！ 他对着白纸黑字上大大圈起来的「合约到期前不能发生x关系，不能怀孕，不能催生」几个大字，流下了羞耻的泪水。 偏偏兰渊和徐映真还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讨论，研究这么寥寥几行字，能不能有效遏制宋洵予那厮的「兽慾」…… 兰若：救救我救救我…… 在兰渊的参与下，整份合约洋洋洒洒，又多了好几页，最后递到兰若手里的，是沉甸甸一厚摞。 兰渊认真的强调道：「告诉宋洵予，这个就当做是婚书了。他要是愿意，就在上前签字，盖上他的私章。要是不愿意，这婚事就此作罢，以后再也不要提。」 第55页 徐映真补充道：「阿若，你一定要硬气一点，千万不能丢了兰家的脸面。」 脸面？兰若回想着这份合约里面通篇的「虎狼之词」，只觉得自家本来就没什么脸面可言，还是破罐子破摔得了。 兰渊道：「要不要扫描发给爸，让他也看看？不，要不还是直接发给集团的律师团队吧，让他们仔细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不行！不用检查了！」兰若尖声制止。 还发？哪怕再多一个人看到这东西，他都要羞窘到当场从楼顶上跳下去！ 他喘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解释道：「我相信大哥和映真的本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看过确定没问题，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兰渊不无遗憾道：「好吧。既然如此，那这事就先不要告诉长辈们了。就当做是你和宋洵予的私人约定，你记得，让他务必保守秘密。不然的话，要是被他家老爷子知道了，恐怕又要生出变故。」 兰若点头道：「我明白了……等等，大哥，什么叫我记得？你不陪我一起去见小叔叔吗？」 兰渊不解道：「我去做什么？」 结婚这种事，不是很私人的事情吗？他为什么要去当电灯泡。 「是啊阿若，兰渊去做什么？」徐映真也很疑惑，「又不是他要跟宋洵予结婚。」 「不是……等等，我只是觉得……」兰若苍白的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应该有个长辈在场……」 兰渊有些为难：「我不能算作是宋洵予的长辈……要是你之前跟宋承策的婚事成了，我还得喊他一声『小叔』……要不还是让爸陪你一起去吧？」 「那算了！」兰若立刻拒绝，「我……我还是自己去吧。」 本来就只是想找个人陪自己一起丢脸外加壮胆，要是惊动了兰父，他反倒会更丢脸。 兰渊颔首道：「好，我这就帮你叫车。」 不过十分钟，兰若就被兰渊打包，连带着带给宋家的礼物，一起塞进了车里。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件非常家常的白衬衣配牛仔裤，仿佛不是去谈自己下半辈子的婚事，而是要去宋洵予家蹭顿便饭，极其不严肃。 兰若：「……」 有时候，有个行动力过于强的大哥也不是件好事，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就已经被迫踏上征程了。 他不知道这趟征程的尽头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也不知道等在终点的那个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兰若盯着车窗外变化不停的街景，心情有些惴惴，又有种终于快要解脱的坦然。 不管宋洵予答应还是拒绝，不管他是生气还是平静，至少在迈出这一步之后，他纠结了两天的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 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他想，不管未来是结伴同行还是独自奋斗，他都可以接受。这是老天偏爱他，重新给他的一次机会，不管是宋承策还是宋洵予，都不该改变他的初心。 他要把这重来的一生，活出曾经没有过的绚烂。 车子驶入宋家庭院的时候，门卫没有阻拦。司机不知道去峋园的路，兰若也没有指挥他往里开，而是在老宅大门前下了车。 映真说的没错，到宋家，他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才行，不能丢了兰家的面子。 他打算先去见一下宋爷爷，然后再提出见宋洵予——如果长辈在身边的话，按照规矩，是应该有这样一个顺序的。现在虽然是他自己来，但也不想让老人家挑出什么毛病来。 有父兄在身边的时候，他可以任性调皮，不管不顾，但是当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代表的就是兰家的体面和教养，容不得分毫差错。 兰若挺直嵴背，拎着大哥帮忙整理，符合宋老爷子口味的点心礼盒，敲响了宋家的大门。 老宅的佣人们都认识他，开门看到是他，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同情。 豪门世家最是藏不住秘密，幽深的宅院里，处处都藏着窥探的眼睛，时时都翻卷着多事的口舌，宋承策和兰许那样劲爆的丑闻，自然是按不住的，不出两天，就传遍了整个老宅。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解释，事实上，这事之所以能传播的这么迅速，还要归功于兢兢业业的蔺逾蔺管家，在自家老闆的压榨下绞尽脑汁，这才实现了如今的效果。 宋承策和兰许的桃色绯闻传遍老宅，与之相反的，宋洵予和兰若的事情则被死死的压了下来，直到现在，都只有几个做主人的知道，包括仍然在被关禁闭的宋承策。 所以在佣人们眼中，兰若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苦主，头上冒绿光不说，这绿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友情赠送的……简直是狗血小说的桥段照进了现实，要不是听那个谁谁谁说的，他们都不敢信！ 不看到还好，此时一看到真人，那真是同情心连带着母爱一起泛滥……没办法，谁让这位兰家的二少爷生的精緻漂亮，大眼睛长睫毛，比洋娃娃还要可爱，被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一看，任谁都要软了心肠。 「兰二少爷！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您穿的这么单薄，别着凉了！」 「您怎么还拎着东西？多沉啊，我帮您拿着吧……」 「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兰若被佣人们七手八脚的拽进老宅，又被抢走了手里的东西，兜头披上一件样式精巧的小斗篷，一头雾水的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56页 虽然他以前来的时候，大家对他也挺热情的，但今天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他难道是梦里拯救了银河系吗？ 佣人们只当他是脸皮薄抹不开面子，也不敢提解除婚约的伤心事，只哄着他说：「您看您身上这件小斗篷，和您的气质多搭啊。说来也奇怪，这衣服从昨天开始就放在玄关这里，吊牌都没拆，简直像是专门给您准备的似的。」 兰若心里一动，手伸到背后，果然摸索到还没拆的吊牌，迟疑道：「这恐怕是给家里的哪位准备的吧？我穿着不合适吧……」 这时，管家阿雁接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恰好听到兰若的话，不由抿唇一笑，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忙去吧，我来给兰若少爷带路。」 等佣人们都离开了，阿雁才伸出手，帮兰若整了整斗篷的领子，笑着说：「没什么不合适的，这衣服，本就是洵予先生给您准备的。」 兰若瞠目结舌：「啊，是小叔叔……」 阿雁找来剪刀，帮兰若把后背的吊牌剪掉，然后才道：「洵予先生一向是细心的，只是以前……找不到值得他费心的对象罢了。」 难道我就值得吗？兰若默默拢住身上的小斗篷，只觉得那软乎乎的毛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臂，轻轻环住自己的身体，温暖又熨帖。 他始终不知道宋洵予对他的好，究竟是因为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根底，所以才总是不安。 他渴望知道答案，但又畏惧知道答案，所以才一直这么纠结茫然，不知所措。 阿雁带着他，直接去了宋老爷子的书房。 推开门进去，兰若吃惊的发现，房间里不止有宋老爷子，还坐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 ——他的亲生母亲，程玉立。 * 「先生，阿雁来电话了，说是兰若少爷来了。」蔺逾急匆匆走进宋洵予的书房，人还没到，话音先至。 宋洵予倒茶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道：「这么早就来了？比我想像中的快了不少……」 他还以为以那孩子胆小犹豫的性格，怕是要拖上十天半个月，才会慢吞吞的过来找他呢。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爱的试婚考验》？一档恋综节目而已，对兰若的吸引力能有这么大？ 宋洵予竟然有点嫉妒程启维了。 蔺逾看他坐着不动，有点急了：「先生，您还不快点过去吗？您忘了吗，今天是程玉立来和老爷谈婚期的日子！」 宋洵予闻言，果然站起身来，有些懊恼：「我还真忘记了……我现在就过去。」 兰若犹豫纠结的态度，实在太牵动他的心神，他最近也懈怠了不少。 刚迈出去几步，他却又停下了，转过身来，多少带点忐忑的问一脑袋问号的蔺逾：「你觉得我身上这套衣服……好看吗？」 蔺逾：「……」 老闆，您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第57章 拜託你，笑一笑 尽管蔺逾反覆强调只要人够帅，穿什么都好看的真理，宋洵予仍然坚持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比较显年轻的休闲装，然后才急匆匆下山往老宅去。 蔺逾跟在后面，很想翻白眼，好悬忍住了。 另一边，兰若只是在书房门打开，看到程玉立的一瞬间愣了愣，然后就飞快的反应过来，神色如常的走进去和宋老爷子问好，没有半点失态。 面对程玉立，他心平气和的点点头，喊了一声「妈」。 其实前世在那个小胡同里丢了性命的时候，他是想到过程玉立的。 那一瞬间，他对宋承策和兰许的恨到了极致，但偏偏对于程玉立，与其说是恨，还不如说是绝望。 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人活在世上，总是有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的，也总是有无论如何争取，都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悲哀的。 程玉立已经五十岁了。在这个女人二十八岁的时候，她对自己的丈夫恨之入骨，这份恨像是一根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她的灵魂深处。仿佛打断了的筋骨又重新癒合，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内里早已天翻地覆，彻底变了模样。 二十二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而程玉立的疯狂，在于她甚至可以因为恨而放弃作为母亲的本能，她甚至可以笑着参加小儿子的婚礼，却对大儿子的死亡置若罔闻。 她是一个清醒的疯子，而兰若已经明白，人永远无法像疯子祈求怜爱。 他不再试图从程玉立那里得到什么，所以心情自然就安定下来，面对她的时候，尽可能的把她当成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程玉立却做不到像他一样的平静，她厌恶的别开眼去，语气冰冷：「不要乱喊，我不是你妈。」 是不是的，谁说了都不算，只有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才最真实。 兰若笑了笑，懒得和她争，重新看向宋老爷子：「爷爷，我和大哥选了一些合您口味的点心，都是好消化的，您有胃口的时候可以尝尝。」 宋老爷子一看到他就喜上眉梢，乐呵呵的接过来，很给面子的当场打开，直接尝了一块，连连点头道：「不错，这是我常吃的味道，难为你和你大哥还记得。」 兰若应对得体的笑着说：「您的口味，我哪敢忘啊，打从记事起，您这里就是我最常来的，说是第二个家都不为过了。」 第57页 眼看着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竟然就这么聊上了，程玉立登时红了眼。 她比兰若早来了将近半个小时，可宋老爷子除了最开始让她找地方坐下以外，就一直坐在那里看报纸，连头都没带抬的。她几次想要主动开口，都被哗啦啦翻报纸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宋老爷子是故意的了，程玉立也早就做好了会受到冷遇的准备，但她没想到的是，兰若和自己受到的待遇，居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区别。 再怎么说，她也是兰若的长辈，宋老爷子放着她不搭理，却对一个小辈这么热情……这不是明晃晃的要打她的脸？ 她终于忘记了来之前，兰若几次三番叮嘱自己的话，按捺不住的强行插话进去道：「宋老爷子，我们家阿许和承策的事……您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宋老爷子吃糕点的动作一顿，垂着眸子道：「阿若还在这呢，你提那些事做什么。」 俨然一副嫌弃的口吻，仿佛程玉立提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程玉立唿吸不由一滞，暗暗咬牙，继续挤出笑脸说：「就算不提阿许，承策也是您的亲孙子，他的事，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吧？」 宋老爷子放下点心，端起茶杯来啜饮一口，淡淡道：「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可管不了了。不管是跟兰许，还是跟什么阿猫阿狗，都等他的禁闭关完以后再说吧。」 程玉立急了：她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一天的时间看似短暂，却足以让风言风语像长了脚一样，飞遍整个江都城。她从昨天离开宋家开始，就不停的接到朋友亲戚的电话，一个个全是找她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也不知道是存的什么心。 她就奇了怪了，宋家的人怎么就这么大嘴巴，这消息怎么就流传的这么快，仿佛有人在宋家的客厅里装了个喇叭，朝着全城喊话似的…… 都这样了，宋老爷子还让她等……宋家就真的这么佛系，半点不嫌这事传出去丢人？ 程玉立霍然起身，刚想申辩几句，劝宋老爷子改变主意，书房的门就又被敲响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这一口气忽然被打断，似是直接憋在了胸膛里，半天都吐不出来。程玉立瞪大眼睛看向房门，刚想抱怨，就对上一双神色极淡的眸子。 宋洵予推开门进来，面露惊讶：「我来的可真巧，爸，您这书房可是难得的热闹。」 宋老爷子瞪他一眼，笑骂道：「少在我这里大尾巴狼，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谁来的？」 宋洵予笑了，顺势道：「既然您知道，那我可就把人领走了？」 宋老爷子无奈道：「走吧走吧，真是的……儿大不中留啊，连陪我这个糟老头子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兰若打从宋洵予进来开始，就把旁边的程玉立给忘了个干净。 他本打算借着见宋老爷子的机会，多拖延点时间，一边陪老人家聊天，一边再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等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再去峋园见那位害得他忐忑不安的正主。谁知宋洵予……居然自己跑到了他的面前！ 也对，他又不是没腿的摆件儿，而是个大活人，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更何况老宅本就是他的地盘，恐怕他才刚迈进玄关，宋洵予那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但是一得到消息，就直接冲到宋老爷子面前要人这种事……未免也太露骨了吧啊啊啊啊啊！ 兰若垂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宋老爷子的脸色，心里恨恨地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宋洵予这厮脸皮这么厚呢！ 宋洵予知道他面皮薄，也不多说，只笑着牵起他的手。 兰若仿佛被开水烫到，激烈的挣扎了一下，可男人宽大修长的手却满是不容抗拒的力道，虽不至于紧到弄伤了他，却也轻易挣脱不得。 宋洵予凑到他耳边，几不可闻的小声说：「在老爷子面前，多少给我点面子，嗯？」 兰若只觉得耳畔一股热流拂过，男人唿吸间淡淡的草木香气浮动鼻尖，登时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脑子里成了一锅浆煳。 太……太犯规了，小叔叔怎么总是做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而且而且，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啊喂！ 兰若老老实实不挣扎了，宋洵予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面子」，笑眯眯的带着人走了。 临出门前，他状似不经意的瞥了脸色不好看的程玉立一眼，低声道：「爸，承策和兰许挺合适的，您也别拖得太久，耽误了一对璧人成就好事。」 宋老爷子闻言，愣了一愣，唇畔的笑容敛去了。直到宋洵予和兰若离开之后良久，他才缓缓地、沉沉地嘆了口气。 * 宋洵予带着兰若，闲庭信步般朝着后山峋园的方向走去。 兰若渐渐冷静下来，又一次想抽回自己的手，这一次，宋洵予终于愿意放开了。 兰若抚着自己发烫的手腕，强逼着自己的思绪从身畔的男人身上转移开来，集中到别的事情上去——只有这样，他脸上的热度才能渐渐降下来。 他轻声问道：「小叔叔，您为什么要撮合宋承策和兰许？」 他不明白。要是真的让兰许嫁给宋承策，那不是恰好如了他们两个的愿了吗？前世时，那两个人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结婚，甚至不惜牺牲掉整个兰家，凭什么现在还能得偿所愿？ 第58页 宋洵予闻言笑了，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我本以为你是为了我才来的，怎么现在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问他们两个？」 兰若一怔，腾的一下红了脸，讷讷的说：「我……我可没说是，是为了你来的……」 宋洵予看着他因为窘迫了变得通红的小巧耳垂，喉结微动，强忍下想伸手捏一捏的欲望，主动回答了兰若的问题：「因为他们两个註定会是一对怨偶，越是长长久久的绑定在一起，最是会彼此厌恶憎恨，纠缠不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畔虽然还带着笑意，眉宇间却刻上几分刀削斧凿的淡漠，仿佛寒冰之上落满霜雪，有种缺乏感情的平静。 这一刻，他看起来恍若变作了另一个人。 兰若抿了抿唇，伸出手扯扯他的衣角：「小叔叔，我听不懂，可能还需要你给我解释解释……但是在那之前，拜託你笑一笑，不湳疯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宋洵予反应过来，急忙抹去脸上的冷意，歉然道：「对不起，阿若，我吓到你了吧？」 第58章 签了这份试婚合约！ 兰若颇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嘆了口气：「小叔叔，有没有人说过你翻脸像翻书一样快？」 宋洵予当真思考了一下，很确定的说：「除你以外，只有你大哥说过。」 仔细想想，他可真是栽在了兰家这兄弟俩身上，一个成了私交多年的好友，一个则是恋慕已久的心上人。偏偏这兄弟俩，还都是直言不讳的性情中人，完全不在乎他的身份和地位，总是心直口快。 他这辈子鲜少听到的负面评价，几乎都是出自这两位之口。 兰若被他逗笑了，随后又认真起来，道：「我大哥昨天提醒过我，说小叔叔你是个多智近妖的人物，说你的本性并不像是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你的笑，很少是发自真心……」 宋洵予心里一紧，竟然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的舔了一下下唇，低声问：「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兰若笑着说：「我觉得这没有什么的，每个人都像是一个万花筒，从不同的角度看，本就会看到不同的色彩。无论小叔叔你的本性是怎样的，至少在我面前的时候，你总是很温柔的。」 宋洵予紧抿的唇角放松下来，柔声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兰若虽然还是对这种亲昵的承诺感到不自在，但并没有转变话题，而是继续认真的说：「但我觉得，大哥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小叔叔你这样是不好的。」 宋洵予愣了愣：「嗯？」 兰若道：「我知道，我只是个外人，可能没有资格劝你什么。但是您只对很少的几个人温柔，对其他人其他事，甚至是自己都漠不关心，这样是不好的。虽然付出未必会有回报，但是什么都不付出，却是一定得不到回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鼓起勇气，从峋园里走出来，多看看身边的人，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对他们付出感情，然后得到同等甚至是更多的回馈……总有一天，小叔叔你一定能露出真心的笑容。」 宋洵予静静听着，眼神几度变化，越发柔和带笑，轻声道：「阿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兰若问：「什么？」 宋洵予道：「宋承策和兰许背叛了你，伤害了你，我明白你对婚姻这件事的顾虑。既然你劝我鼓起勇气，换一种方式生活，那你愿不愿意也鼓起勇气，试着接受我对你的好，让我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兰若一呆，忽然反应过来，宋洵予这是在拿他的话堵他！ 他鼓起脸颊，小声嘀咕道：「我说了那么多，小叔叔你没听进去就算了，还只想着……那些事。」 宋洵予得寸进尺，笑着说：「你要是答应我的求婚，我就也答应你的要求，如何？」 兰若急了：「这……这能是一码事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通往后山的狭长山道，到了峋园门口。 宋洵予在峋园门口站定，扭头看向兰若，温声道：「阿若，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这个园子取名叫『峋』吗？」 兰若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但他的确打从第一次见到「峋园」这两个字时，就开始好奇了，于是配合的摇摇头道：「不知道。」 宋洵予笑了笑，道：「因为最开始修建这座园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此生嶙峋，这世间一切对我都不公平，所以我宁愿躲在山里，躲在这一处园子里。我谁都不想见，是因为我嫉妒他们的人生，不管是宋洵漠，还是宋承策，甚至是我的父亲……他们的存在，都让我心生不平怨气。」 所以就算宋老爷子对他再好，他也不过一笑而过，因为他很清楚，那些好其实是源自愧疚，源自一个多年前的决定……那本就是父亲该补偿给他的。 寥寥几句话里，似是藏了数不清的愤懑和不满，寂寥不平至极，与他平日里的温润如玉截然不同。 宋洵予这番话，说的实在是没头没尾，兰若听不明白。 江都上流圈子的人都知道宋洵予，都知道他是宋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却不知道这份溺爱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住在山里，一年到头也不在人前露面几回。 对于不懂的事情，人们大都爱以最浅薄的方式去理解，所以多年来，大家都简单粗暴的把宋洵予概括成一个清高自傲，不食人间烟火的怪胎。 第59页 但宋洵予怎么可能是个怪胎呢？ 他明明清俊绝然，心有玲珑，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谈笑风生，都让人挑不出错来，根本不是那种恃才傲物，傲慢无礼的人……若是他愿意的话，本该是人中龙凤，与那些青年才俊半分都不差的。 所以他的避世，他的消极，本就该有原因，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兰若看着宋洵予深邃晦暗的眸子，忽然发觉，这男人似是掀开了一线光鲜的外衣，给自己展露了不为人知的些许真实。 这副样子的宋洵予，大概是连大哥兰渊都不曾见过的吧？ 他不知道宋洵予过去曾经经歷过什么，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不公和痛苦，才能让一个惊才绝艷的人甘心隐藏自己，用一座小小的峋园作茧自缚……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他替宋洵予感到难过。 他情不自禁的，主动抓住宋洵予的指尖，结结巴巴的说：「小叔叔，我，我会对你好的。」 也许他拥有的还没有宋洵予的百分之一多，但他的手有热度，心里有温柔，如果宋洵予缺少的是这样的话，他有信心能给他，再多都可以。 徐映真说过，他生来就是一颗小太阳，能照亮温暖身边的人，不管让小叔叔痛苦的是什么，他一定能帮得上忙的！ 宋洵予笑着反握住他的手，用温柔的嗓音应了一声：「好，我等着。」 他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那愤世嫉俗的悲凉就仿佛被水洗掉一般，瞬间消失了。 但兰若却有些难过，他能感觉得到，那些阴郁的、悲伤的、不好的东西并没有消失，宋洵予只是习惯性的，甚至是非常娴熟的，又把它们给藏起来了。 这个男人的心里，有一片厚厚的樊篱，等闲无法跨越。别人迈不进去，他自己也走不出来。 宋洵予带着兰若一路往里，去了自己的书房。这还是兰若第一次过来，忍不住好奇的东看西看，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两边墙壁上几乎摆满了的各式各样的书。 他震惊的环顾四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嘆道：「小叔叔，你这里也太多书了吧？而且什么样的都有！」 他甚至看到了言情和武侠小说！这可都是他喜欢看的，没想到宋洵予这里也有。 宋洵予笑着说：「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有些艰涩难懂的看多了，就想看些又去的放松一下……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书，只要看了，就都能学到东西，不至于虚度光阴。」 兰若吐吐舌头：他看书可完全没考虑这些，只是喜欢那些或玄奇或缠绵的故事罢了，纯粹图一乐呵。 所以说啊，人和人的差距处处都能体现出来，哪怕只是看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反映出三六九等。 宋洵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示意兰若坐在自己对面，亲手为他泡茶。 他做起这些事情来娴熟自然，动作优雅，不紧不慢，自成意趣。兰若盯着他看，只觉得时光都仿佛慢了下来，伴随着裊裊茶香，原本浮躁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和以前一样，只要呆在宋洵予身边，一切就不自觉地变得平和，再没了原本的心浮气躁。 泡好第一杯茶，端给兰若后，宋洵予才笑着问他：「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是已经考虑清楚了吗？」 前面的种种话题，都像是在为了这一刻做铺垫。兰若知道，今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把茶杯放下，挺直了腰背，回忆着大哥总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尽可能好整以暇的开口道：「我想过了，小叔叔提出的方案，我的确很心动，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想请小叔叔你考虑看看。」 「哦？」宋洵予饶有兴致的挑眉，「这我倒是没想到……那就说说看吧。」 其实他一眼就能看透兰若强装出来的镇定，但他并不想拆穿。比起羞涩胆怯的样子，眼前这个少年双眸明亮，努力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想法的样子，无疑要来得更迷人一些。他渴望能多看一些，根本不捨得移开视线。 兰若紧张的舔了舔下唇，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拿出那份厚厚的文件，递给宋洵予。 宋洵予接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 兰若硬着头皮说：「这是……试婚合约。」 宋洵予正欲翻开文件的手一顿。 「我跟家里人和好朋友都商量过了，如果小叔叔你愿意和我签这份合约的话，我们就可以结婚。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请你以后再不要提宋兰两家的婚事。」 第59章 走，去领证！ 把自己一路上深思熟虑的「谈判词」和盘托出之后，兰若忽然有种时间的流速放慢了数倍的错觉。 他很紧张，因为最让人类心神不宁的，总是对未知的担忧。他不知道宋洵予的答案会是什么，他从来都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 他低着头，只能感觉到宋洵予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沉甸甸的，仿佛藏着万千思绪。 他听到对面的男人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兰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笑可以有无数种含义，高兴，悲伤，愤怒，亦或是无奈，他不知道宋洵予的笑是哪一种。 他知道自己可以抬起头看看，人的表情可以透露出很多东西，只需要一眼，他就能感知到宋洵予的态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头却像是有千钧重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第60页 宋洵予没有开口，只是在那一笑过后，直接把厚厚一本合约翻到最后一页，抽出笔就要签字。 兰若清楚的听到了推开笔帽的轻响，勐地抬起头来，脱口而出道：「你……你不再仔细看看吗？」 这份合约，因为是兰渊和徐映真商量着拟定的，所以其中绝大部分条款，都是绝对偏向他的。平心而论，兰若其实觉得这对宋洵予挺不公平的。 他希望宋洵予能更认真、更慎重的对待这件事情。 谁知宋洵予却不听他的劝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运笔，用俊逸的字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兰若一时语塞。 宋洵予敞开着签字页，把合约和笔转到兰若面前，笑着说：「阿若，你还需要再看一遍吗？」 「不用了，我……我对里面的内容都清楚……」兰若讷讷的答道，攥着笔，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着下唇说，「小叔叔，我希望你能更认真一些……」 宋洵予探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的温柔：「阿若，你根本不知道，对于娶你这件事，我有多认真。」 打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在认真的考虑这件事了， 兰若被他温柔似水的眼神看得一呆，喃喃道：「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为什么宋洵予总是喜欢隐瞒呢？他讳莫如深的话语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来呢？ 也许是看懂了他心底的费解，宋洵予微微敛去笑意，轻声道：「阿若，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不希望有事情影响你的判断。我希望你的那句『我愿意』里面，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就只是因为你想对我说而已。」 他顿了顿，看向兰若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忐忑，试探着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太麻烦了？」 兰若：「……」 他怎么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这男人该不会是在对他用什么话术吧？为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而已，他就已经无法拒绝对方小心翼翼的眼神，甚至都开始内疚起来了？ 兰若心情复杂的摇摇头：「……不会。」 算了，他服了，宋洵予爱说不说吧，他也懒得着急去问了。反正一切现在还不懂的事情，未来都总有答案。就连前世的疑问都能在今生得到解答，现在的这点烦恼不算什么，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宋洵予释怀的笑了，松了口气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愿意相信我就好……」 兰若扶额：快别笑了，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了，能不能不要再装嫩了！ 想到装嫩，他这才忽然注意到，宋洵予今天的装束和平时不太一样，一身浅色系的宽松休闲服，衬得他身形挺拔修长，如松如竹般秀丽，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一般，走在外面，就算说是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大学生，恐怕也有人会相信。 没错了，宋洵予果然是在装嫩！ 虽然理智在唾弃，但本能上，兰若还是忍不住多瞟了他好几眼。 宋洵予眼底的笑意都快流淌起来，又一次把笔递到兰若面前，催促他道：「阿若，要是你不想再看一遍的话，那就快点签字吧。」 ——他已经等不及了。 兰若却还在犹豫，握着笔半天落不下去，迟疑道：「小叔叔，你真的愿意先和我试婚啊？」 「当然。」宋洵予毫不犹豫，「我想过了，你家里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很合理的，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的求婚那么仓促，本就很对不住你，就把试婚看做一段缓冲器也好，这样一来，你的父亲和大哥也能更放心些……只要阿若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兰若心道：你这张嘴可真能说啊，明明刚才连合同都没翻开，哪来的功夫想出这么一套套的？要是真的觉得试婚更合适的话，干脆就告诉宋爷爷，让他老人家先暂时不提结婚的事情，等到试婚结束之后，双方都没有意见，再真的结婚……这才是正常的流程吧？ 宋洵予却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又一次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脸为难道：「其实我也知道，这和常规的流程不符，但我爸那边……我实在是做不动思想工作了，自从知道我心仪于你，他老人家就恨不得——」 后面的「一年抱俩」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兰若面红耳赤的打断了。 「你……你别说那个词！」兰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哪个？」宋洵予一脸不解。 「就那个……那个……心什么什么的……」 宋洵予恍然：「哦，你说那句……我心仪你啊？」 都说了不要说了他怎么还说！ 兰若害羞的脚趾抓地，都想打人了。 宋洵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眉眼含笑，柔声道：「阿若，你真的很可爱。」 从小到大，一直都那么可爱。 虽然固执又傲娇，不喜欢袒露自己的心意，有时候还傻乎乎的很好骗，但人身上最最宝贵的，偏偏就是这份被呵护的恰到好处的纯真的美好。 最难得的，就是赤子之心。 好话孬话都被宋洵予说尽了，就连宋爷爷都搬了出来，兰若实在是没有推託的理由了，只能提起笔来，一笔一划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点委屈——明明是自己这边提出要签合约的，怎么到最后时，他却有种是被宋洵予压迫着签了合同的感觉呢？ 第61页 这份合约一签，他到底是占到便宜了，还是被占了便宜呢？ 宋洵予拿着那份签好了的合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眉梢眼角的笑意都快满溢出来，显然是高兴极了。 兰若却有点悻悻，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份奇怪的直觉，在宋洵予一把握住他手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然后，他就听到宋洵予兴致勃勃的说：「走吧，趁着民政局还没下班，我们去领证！」 兰若：「嘎？！」 * 另一边，兰家别墅。 送走兰若之后，兰渊本来想把徐映真也打个包，直接塞进车里送回徐家，可他没想到的是，徐映真居然赖着不肯走。 这小子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家里的沙发，美其名曰要和他培养感情，实际上却翻出了兰若屯在家里各处的零食，兴高采烈的大快朵颐，一边吃还一边抱怨外国的伙食不好，把他都饿瘦了。 兰渊坐在沙发另一边看着，忍不住替国外说句公道话：「我看不出来你瘦了。」 徐映真差点噎着，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以前也没见我啊，哪里知道我胖瘦？」 兰渊认真纠正道：「我见过你，就在你上次回国的时候。」 徐映真搁下零食，深表怀疑：「你还知道我上次回国是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 兰渊道：「听阿若说的，我还知道，你上次回来，是因为你父亲给你安排了相亲。但你没看上那个人，不仅见面时迟到，还带了个女伴过去，把人活生生气跑了。」 徐映真：「……我明明警告过兰若那小子不要告诉别人的！」 兰渊解释道：「他不是故意说的，只是说漏嘴了。」 兰若没什么心机，心里藏不住事，这些说漏嘴之类的从来都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没注意到。而兰渊之所以能记住关于徐映真的事，完全是因为兰若和徐映真关系好，总是时不时就说漏嘴关于他的事。 所以虽然徐映真很少在江都露面，但关于他的事，兰渊却被迫知道很多——他甚至……其实还诡异的挺了解他的。 但那些了解毕竟都只停留在别人的只言片语里，远不如看到本人来的真实。对于徐映真，兰渊有种书里的人忽然活过来了的感觉，从形销骨立到活蹦乱跳，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徐映真托着腮看着忽然开始发呆的兰渊，忽然问他：「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叫怎么样？ 兰渊先是一愣，然后不明所以的答道：「就……是个人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 徐映真无语，差点气笑了。 第60章 可以牵你的手吗 在感情这方面，徐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纸老虎。 虽然兰若总是张口闭口说他满身桃花，但实际上，徐映真一直都信奉柏拉图，在身体接触上没有半点实践经验。以前在国外时撩的那些帅哥美女，也都是逢场作戏，一旦人追到，他就摆摆手开熘，不知道欠下了多少风流债。 徐映真并不以此为耻。在他看来，感情最美好最深刻的部分，就是追到手之前的暧昧和拉扯。一旦确立了关系，后续接踵而至的，势必就是数不清的一地鸡毛。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让感情在无尽的琐碎里消磨，还不如把一切终止在最美好的那一刻，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不留遗憾。 他此时放出话来要追求兰渊，也仍然是怀抱着同样的目的。 这次回国，他呆的时间不会太久，最多也就半年。既然已经答应了兰若要参加真人秀，那何必利用这段时间，把兰渊这个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大帅哥撩到手呢？ 征服兰渊这种棺材脸，所能够获得的成就感，可要远远超过那些打从一开始就含情脉脉的深情帅哥。 所以他虽然被兰渊的一句话搞得无语，但很快又收拾起挫败的心情，继续进攻。 他搁下零食袋子，凑到兰渊旁边坐下，正准备来个跨越社交距离的近距离对视，让兰渊这根木头好好感受一下来自他的美颜暴击，然而还没等他靠进，一块纸巾就迎面而来，用毫不温柔的力道狠狠抹了几下他的嘴角。 兰渊皱着眉头说：「嘴巴都没擦干净……你还是小孩子吗？」 徐映真扯开他的手，半是窘迫半是尴尬，捂着自己的嘴怒道：「你别这样……很痛的！」 他的脸又不是玻璃，这男人这么用力擦，是故意的吧？ 兰渊愣了愣，迟疑道：「阿若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给他擦脸的……」 徐映真没好气的说：「就是因为你一点都不温柔，阿若才从小就怕你！」 这句话一出，兰渊沉默下来，攥着纸巾皱紧眉头，像是在回忆思索着什么，半天没有开口。 徐映真摸着自己的脸，只觉得刚才被兰渊擦过的皮肤开始发烫，大抵是红了一片。 他很生气，抬起头刚想继续骂兰渊，却看到他那奇怪又纠结的表情。 不，其实兰渊那张棺材脸上，是没有太多表情的。但徐映真从小就敏锐而善于观察，最疼爱他的徐老爷子就曾贊他「七窍玲珑」。与他而言，透过兰渊那几不可查的微表情，察觉到他心底的情绪，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能看得出来，兰渊是在自责。 第62页 徐映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垂下眸子，轻轻嘆了口气。 他其实很羡慕兰若。羡慕兰若虽然天真又容易被骗，虽然没有母亲的疼爱，但却有一个好父亲，好哥哥。不像他，看似逍遥快活，处处自在，实则只是不被接纳的自我流放。 他早就没有家了，从没有人像兰渊一样，会为了多年前对待他时的一点点遗憾，而自责不安。 「你不用难过。」徐映真放柔语气，轻声安慰道，「阿若他不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他性格很好，不开心的事情很快就会忘掉……如果真的觉得自责的话，以后加倍对他好就行了。」 兰渊不自觉地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你怎么知道……」 徐映真是怎么知道他在难过自责的？ 但他习惯性的克己寡言，还是让他把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咽了回去——他不喜欢探究太多，因为太过好奇，往往不会带来好的结果。 徐映真笑了笑，忽然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站起身来道：「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兰渊跟着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说……徐家的老太爷，最近身体不太好。」 徐映真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要是跟我家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最好还是早做打算。爷爷一旦出事，徐家势必会乱成一团，我那几个哥哥……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年脸上满是讥讽之色，眼底的凉薄几乎快要溢出来，兰渊却不知为何，莫名的透过那些漂浮在表面上的情绪，看到了沉底在最深处的痛楚。 兰渊喉结微微滚动，鬼使神差般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徐家的家产争夺，跟他和兰家并没有多少关系，那些生意上的往来，他也早就嗅到危机早做了准备……他跟徐映真提起他的爷爷，本就不是为了打探什么情报。 他只是忽然想起兰若跟他提起过的，徐映真和那位老太爷之间祖孙情谊深厚，但这些年却一直在国外，鲜少回来……徐家的密辛他不知晓，但猜测一二却不难，徐映真看起来是在国外逍遥快活，但如果真的过得好的话，又怎么会被送到国外这么多年，几乎没有消息传回来呢？ 不过是不闻不问罢了。 徐映真有些惊讶的看了兰渊一眼，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语气里又多了几分暧昧的挑衅：「兰渊，你这是在关心我？」 兰渊不喜欢他这样的腔调，就像是故意用油嘴滑舌来粉饰太平，没有半点真心。他抿紧唇角，硬邦邦的说：「你想多了。」 徐映真却哈哈大笑，眉飞色舞的说：「我知道你关心我了，会记得的！我先走了，回头节目组见！」 兰渊皱着眉头目送他离开，无奈的摇摇头。 徐映真老说他是棺材脸，但在他看来，徐映真这人也不遑多让。他的笑和轻佻就像一层面具，牢牢遮住了为数不多的一点真实，同样让人看不分明。 迈出兰家的瞬间，徐映真脸上的笑意飞速收敛，眉宇间染上几分阴郁，竟是与原本的洒脱自在截然不同。他沉默着上了车，听到司机干巴巴的问：「小少爷，您接下来去哪？」 去哪？总之不会是回家，哪怕他已经一整晚夜不归宿，也没人问他一句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徐映真面无表情的盯着后视镜，淡淡道：「老地方吧。」 不希望他回家，那就算了，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他只要一如既往的纸醉金迷，花天酒地，那些人就会满意了。 这事儿简单，他早就习惯了。 * 对于立刻去领证这事，兰若坚定不移的表达了拒绝。 「合约才刚签呢，你都没有仔细看一遍，这样我不放心！你至少要先认认真真看完，全都记住才行！」 兰若本来想用这个理由拖延几天再说，谁知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宋洵予把那厚厚一本合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笑着说：「我记住了。」 兰若：「……」 我看着像傻子还是愣子，有那么好煳弄吗？ 他没好气的说：「小叔叔，麻烦你态度认真一点！就胡乱翻一遍，怎么可能记住？」 宋洵予却笑眯眯的把合约递给他，道：「不信的话，你来考我。」 兰若翻了个白眼，随手翻开一页，念道：「第37条，乙方不得以任何方式——」 「乙方不得以任何方式与甲方发生非自愿的肢体接触，包括但不限于牵手、拥抱、接吻……阿若，后面的还需要我继续背吗？」 兰若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选了一个最不该念出来的条款，顿时大窘，「啪」的一声把合约合上，心里大骂徐映真和大哥不靠谱，写那么一长串干什么？还要把那啥啥和那啥啥写进去……丢死人了！ 宋洵予眨眨眼，笑着说：「阿若你特意选了这一条，是在故意强调吗？」 强调个屁！这纯粹只是意外好不好！ 宋洵予继续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严格按照合约的要求……不管是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其他什么，都一定会先徵求的你的同意，然后再做的。」 兰若勉强忍下把手里的厚本子拍在宋洵予脸上的冲动，强行转移话题道：「……你看了一遍就记住了，难不成是过目不忘？」 宋洵予：「只是恰好你问的那句记得牢——」 第63页 「小叔叔！」兰若险些尖叫起来。 宋洵予失笑，举起双手表示不闹了，点点头道：「过目不忘有些夸张了，但我的确……记忆力比一般人更好一些。」 兰若不由咋舌——这叫「更好一些」？这说辞跟「略懂」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许只有见过宋洵予，才能真正认识到什么叫惊才绝艷吧？ 他实在，是个很难让人产生真实感的人物，就像天上的谪仙，话本里的贵公子……谁都渴望与他亲近，却又谁都不敢奢求靠近…… 但现在，这个总是充满了距离感的男人，却主动凑近了他，笑的眉眼弯弯的又一次问道：「阿若，现在我们去领证了吗？」 兰若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还没回过神来，宋洵予就很有礼貌的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兰若：「……」 他鬼使神差般的，没有拒绝，只是默认，然后看着宋洵予把自己的手拢入掌心，任由那柔软又有力的温热，缓缓包裹住自己。 第61章 去偷户口本 男人温热的体温顺着他的掌心，一点点流淌到四肢百骸，而温暖，是最容易激发出荷尔蒙最原始冲动的东西—— 「好吧。」兰若听到自己弱弱的答应了一声，「那就去吧。」 一时热血上头答应了以后，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抿着唇别开眼去，故意小声嘀咕地补充一句：「我听大哥说了，节目组招人的时间快过了。再耽误下去，可能就赶不上报名了……」 这个藉口拙劣极了，因为他很清楚，所谓的「节目组要安排一对已婚嘉宾作为噱头」，其实只是宋洵予设下的小小圈套。就算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结婚，宋洵予也不至于毫无风度到把他推荐的人踢出节目组…… 所以这句话就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藉口罢了，宋洵予也心知肚明。 但他一向心明眼亮，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故意忽略掉兰若的尴尬，只笑着说：「嗯，还是阿若想得周到。」 兰若：「……」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宋洵予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连脸皮都不带红一下的。 但是说实话，宋洵予夸人的本事真的很好，眼神真挚，表情诚恳，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而已，他却真的有心情变好的感觉…… 兰若低咳一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试婚合约，低声道：「这个东西，还是不要让宋爷爷看到了。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要分开的那天，你要帮我说服宋爷爷，不能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影响到我爸爸和大哥。」 其实这一条，徐映真本来也打算写进合约里的，但是兰若没有答应。 他还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宋洵予的，白纸黑字固然是最可靠的，却也把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和信任都框在了有形的圈里，限制住了继续发展的可能性。 至少关于体面的结束这件事，他愿意相信宋洵予。 宋洵予轻轻颔首，嗓音温柔：「放心吧，我都会处理好的。」 当然，他绝不会让自己和兰若，走到要分开的那一天。 兰若抿了抿唇，又道：「小叔叔，虽然我们已经签好了合约，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答应和你结婚，至少现在，还并不是因为爱情。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善良，我也有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参加真人秀的机会，从宋家获得资源的可能，我……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利用你，去实现我自己的目的。所以我希望，你还是再认真的考虑一下，在迈出这个房间之前，你都还可以反悔的。」 宋洵予看着他，忽然轻轻嘆了口气，一脸无奈道：「阿若，真正想要利用别人，把他人都看做工具的人，是不会把那些图谋赤裸裸的说出来的。」 兰若急忙解释：「但我真的有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那就做吧。」宋洵予笑着紧了紧牵着他的手，「阿若，只有当事人不甘心不知情，才叫做被利用。要是你不管做什么，都提前和我商量，让我知道你的打算，那就不叫利用了。」 兰若有点懵，忍不住问：「那叫什么？」 宋洵予笑：「叫付出，也叫支持。阿若，我愿意支持你做任何事情，不管你需要我这边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希望你在我面前不必隐瞒，把我当成自己人，就像一家人那样，无论何时都坦诚相待。」 兰若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道：「好，我会努力的。那相对的，小叔叔你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也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他也有帮上小叔叔的忙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心里的不安和亏欠也会少一些。 宋洵予柔声道：「好，如果我需要你帮忙的话，也会告诉你的。」 他早已摸清楚了这孩子的性格，知道他凡事都喜欢追求公平，甚至认真的有点固执。如果只是一味地让他接受自己的好意，也许反倒会吓得他转身就跑。他必须要精打细算，步步为谋，才能成功把这只胆小的小兔子骗到自己手里。 他微微眯起深邃的眸子，莞尔笑道：「对了，现在就有需要你帮忙的事了。」 兰若一听，立刻抖擞精神，坐直了一脸认真的问：「是什么？小叔叔你尽管说！」 宋洵予拉着他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我们去你家，你帮帮忙，把你的户口本偷出来。」 第64页 兰若吃惊到合不拢嘴：「偷……偷出来？」 为啥要偷啊！大大方方的找爸爸拿不行吗！ 宋洵予眨眨眼，神秘兮兮的说：「其实我还没告诉你……程启维那边的报名时间，就只到明天截止了。如果我们走官方渠道，请双方父亲商议婚期之类的话，那肯定是赶不上这次的真人秀了。」 所以眼下一定要先斩后奏，先礼后兵，先把户口本偷出来，扯完证再说别的。 兰若：「……小叔叔，其实我大哥告诉我了，你已经把《爱的试婚考验》这部综艺买下来了。」 所以你现在还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报名截止时间还不是你说了算！ 宋洵予闻言，却连哪怕一秒钟的尴尬都没有，神色如常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哎，我的确是买下来了，但是我也告诉过你，郑启维是个硬骨头。就是因为我态度强硬的把节目买下来，还要走了嘉宾名额，所以他才闹脾气，非要把嘉宾报名时间限制的那么短……说到底，这也的确是我的错，要是我当时再考虑的周全一些就好了……」 说着说着，那可怜巴巴的自责神色又一次毫无违和感的出现在他那张俊秀斯文的脸上。 兰若直觉他又在胡扯，但一向吃软不吃硬的他，最后还是败给了宋洵予的装可怜，无可奈何道：「行吧，偷……偷就偷吧……但要是爸爸回头知道了生气，小叔叔你可要帮我拦着他。」 宋洵予立刻微笑起来，点头答应：「没问题。阿若，到时候让兰叔全都沖我来。」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的，这都是为了能顺利进入节目组，你没有别的意思。」 兰若：「……」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吧，省得我浪费口水了。 他忽然就明白了大哥的那句话：你是斗不过宋洵予的，那就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他之前还觉得是大哥夸张了，现在却觉得大哥还是太含蓄了，当初就该那根棒子敲他的脑门，把他敲醒才对。 兰若就这么神志恍惚的被宋洵予牵着离开峋园，上车回了自家别墅。 他掏出钥匙打算开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兰渊站在门口，看到兰若时眉毛舒展，再看到他身后笑眯眯的宋洵予时，眉毛顿时又拧了起来。 兰若弱弱的说：「大哥，先让我和小叔叔进去呗……」 兰渊侧身让开些，却还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宋洵予不放。 宋洵予不以为意，牵着兰若进门，温声道：「阿若，你先去找东西吧，我和你大哥聊几句。」 兰若正打憷兰渊的晚娘脸，立刻一熘烟的冲上楼去，翻箱倒柜去了，很没义气的把宋洵予独自留在现场。 兰渊臭着一张脸说：「你把那份合约签了？」 宋洵予笑着点头：「签了啊。所有条件我都答应，你还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兰渊一本正经：「我在回忆，是不是还有哪一天不够细，给你钻了空子。」 宋洵予不由失笑：「够细了，至少我没看出什么漏洞。如果这样一份合约，能让你和兰叔，包括阿若都安心的话，我是很乐意签字的。」 兰渊沉默一会，低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阿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已。」 兰家不崇尚精英教育，兰若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没有纨绔子弟的傲慢和恶习，却也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兰渊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宋洵予到底为什么非要求娶兰若不可。 宋洵予微微眯起眼，深邃的黑眸隐隐发沉，竟是有些不悦，淡淡道：「阿若是你的弟弟，你却觉得他没什么本事，只是平平无奇，这样真的好吗？」 兰渊愣了愣，一时语塞。 宋洵予继续道：「阿若读书的时候，文化课成绩的确一般。但是大学读表演系的时候，他的成绩每年都是前几名，毕业的时候更是获得了优秀毕业生的荣誉，为什么你和兰叔，要对他的才华视而不见？」 兰渊迟疑道：「他又不是艺人……」 「但他有能力成为艺人，而且还是很优秀的艺人。」宋洵予沉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普通，之所以被宋承策那样的浅薄之人看做没有本事头脑简单的花瓶，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给过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兰渊不由蹙眉：「但艺人……你我都知道，娱乐圈这条路有多难走，阿若是我的弟弟，是我爸视若掌上明珠的孩子，他没必要去吃那些苦！」 宋洵予却道：「是没必要，还是你们嫌麻烦怕辛苦，又或是为了周全自己的面子，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他去做自己的喜欢且擅长的事情？」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太锐利了，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兰渊一时间沉默下来，忽然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第62章 开始新生活 豪门世家里，对艺人的态度是相对一致的。 就像徐映真之前说过的那样，要是被他爸知道他跑去上节目做艺人，是一定要挨揍的。 兰家虽然不算很传统的大家族，且本身就做娱乐行业的生意，但在兰父看来，做艺人仍然是不合适的。其他人也就算了，自己的孩子亲自下海干这一行，是从来不在考虑范畴内的。 所以宋洵予说的没错，不管是兰父还是兰渊，都从没有想过让兰若涉足娱乐圈。因为那不合规矩，会遭人诟病，也因为那个圈子太混乱，水太深，与其让兰若去蹚浑水，还不如远远避开，继续做他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第65页 兰渊不得不承认，宋洵予的用词虽然尖酸又刻薄，但的确是对的。 是他们「嫌麻烦怕辛苦」，也是他们「为了周全自己的面子」，所以选择性的无视了兰若在表演专业取得成绩，把那些都当做是小孩子的胡闹瞎玩，从没正眼看过那孩子的天赋和梦想。 兰渊怅然若失的垂下眸子，低声道：「是我和爸的错……」 他从来都不知道兰若不喜欢自己的不温柔，也从来都不知道兰若曾经那样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学业……要是早就知道的话，要是早就知道的话…… 宋洵予笑了笑，神色淡淡：「就算你们早就知道，大概率也不会支持他的。」 兰渊抬起头来，不贊同的说：「你怎么知道？至少我可以帮他……」 「你的帮忙，能有多大的价值呢？」宋洵予尖锐的仿佛变了一个人，笑着反问他，「你能改变兰叔的决定吗？你能帮他扫清障碍，保护他，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一切吗？兰渊，你得承认，你恐怕连你的父亲都摆不平。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做不了他的依靠。」 他顿了顿，语气又和缓下来，轻声道：「其实也许阿若并不需要什么依靠，我们只需要放手，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兰渊默了默，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已经听懂了宋洵予绕这么一大圈，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有些东西，作为父亲和哥哥永远都无法给兰若，比如放手让他去闯荡娱乐圈，让他去做自己喜爱的事业。但是在签下那份试婚合约之后，至少在宋洵予和兰若和平分手之前，作为丈夫，宋洵予是可以以这个身份，去无条件的支持兰若的。 婚姻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一个仪式，一个承诺，就能让两个人成为超越父子关系、兄弟关系之上的最亲密的人。 作为丈夫的宋洵予都愿意支持兰若的决定了，兰父就算不贊同，也不好再插手什么——宋洵予毕竟不是宋承策，在这个新鲜出炉身份特殊的儿婿面前，就算是兰父，都不好置喙太多。 这就是宋洵予的底气，他早已算好了一切，笃定了他会接受这个结果，不仅不会再反对，甚至还会无条件的支持。 为了兰若，他当然会做出必然的选择。 宋洵予笑着伸出手，眨眨眼道：「既然你都明白了，那……合作愉快？」 兰渊一言不发的和他握手，唇角紧抿，似是不太高兴，但又无可奈何。 这一切，都被躲在二楼楼梯口的兰若看的一清二楚。 其实他早就找到户口本了，毕竟这东西的位置不是秘密，爸爸经常当着他的面拿出来又放回去，这么多年来都没换过地方。 找到东西以后，他本该赶紧下去，但他有点打憷大哥的脸色，正在楼梯口磨蹭呢，却忽然听到宋洵予和兰渊的对话。 他虽然一直都听说宋洵予其实并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那个男人咄咄逼人的样子。 他的言辞犀利，锋芒毕露，短短几句话就逼的大哥说不出话来，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兰若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生怕他俩吵起来打起来，但很快，他就被宋洵予的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因为宋洵予居然一字不差的说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徐映真知道他渴望站上舞台的梦想，但他从来都不愿意承认，只戏说那是年纪小不懂事胡说的，但那其实不是真的。 他学习各种乐器，不是为了在女生面前炫耀；他大学报了表演系，不是为了能更轻松的拿到毕业证；他亲自写剧本，辛苦排练话剧，不是因为家里下了死命令，必须高分毕业…… 那些他曾经说过的解释，其实都是虚伪的託词。他做所有那些的唯一的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也想像公司里的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站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 他从小就嚮往那个位置，却在慢慢长大以后，明白了那个舞台和自己的距离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可以跟最光鲜亮丽的艺人称兄道弟，甚至是被他们用羡慕的眼神注视，但却永远没办法亲自站到闪光灯下，没办法把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诉诸于口。 他不敢说，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说出口，会有数不清的人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异想天开不知所谓。 他已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了，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非要标新立异，不肯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呢？ 恐怕第一个对他说这些话的，就是爸爸吧？ 每次想到这些，兰若就会把心底的渴望往更深处压一压，时至今日，最初的那份愿望，早已埋没到了几乎找不到的地方，若不是宋洵予几乎是把机会双手捧到他的面前，他恐怕会继续捂住耳朵遮住眼睛过日子，继续做一个好儿子，好弟弟。 那样的话，他应该也会是快乐的，但那终究是割捨了一些后得到的，不够完美的快乐和幸福。 兰若呆呆的蹲在楼梯边，双手抓着木制的栏杆，透过缝隙呆呆看着宋洵予的背影，心里止不住的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呀，就连爸爸和大哥都没有说过，宋洵予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说，宋洵予真的有看透人心的力量，真的能猜中别人心底最深处的想法，难道他有什么特异功能？ 第66页 也对，他都能重新活过一遍了，其他人有些金手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总不能自恋到以为自己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吧？ 他大脑放空胡思乱想，等到意识到该站起身来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腿都已经蹲的发麻了，刚一站起来，两条腿就不受控制的发软，眼前也一阵发黑，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前栽去。 他下意识的用双手往前撑，本以为会摔得很惨，却莫名其妙的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浅浅香味传入鼻腔，兰若忍着天旋地转的不适，吸了吸鼻子，没头没脑的问道：「小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问的莫名其妙，宋洵予却几乎是立刻就懂了。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摸了摸兰若的脑袋，无奈道：「平地都能摔倒，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兰若动了动，把头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的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你想做大明星吗？」宋洵予低低的笑了，宽厚的胸膛随之震动，柔声道，「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如果你不想的话，那为什么要去学乐器，学唱歌，学表演？」 兰若闷闷的说：「因为我不想学文化课，所以才学了表演的。」 宋洵予摇摇头道：「这种话可骗不了我。你不是那种事事要求完美，无时无刻都要证明自己优秀的要强的孩子，能让你努力去学去做的，一定都是你很喜欢的东西——」 「什么叫我不是要强的孩子呀！说的好像我很懒散不思进取一样！」兰若勐地抬起头来，脸颊不高兴的鼓起来，「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了。」宋洵予笑着捏他的脸蛋，语气温柔，「你能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全力以赴，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阿若，你比你想像中的优秀多了，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总觉得自己做不到。很多时候，你只要勇敢的去做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因为你会保护我支持我，对吗？」兰若皱了皱鼻子，小声说，「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太矫情了，但我真的不想欠小叔叔你太多。」 宋洵予不以为意，笑着说：「我明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只会在你真正需要我的时候出手帮忙。在我判断的你的能力范畴之内，我是不会插手的。」 兰若：「……」 他还能说什么呢？宋洵予连这些都已经替他考虑到了，他要是再犹豫不决，踌躇不定，那也太不识好歹了。 兰若深吸一口气，从宋洵予怀里抽身出来，举起右手拿着的红色小册子，郑重其事的道：「户口本已经拿到了，我们去领证吧！」 正确也好，错误也罢，没人能知道未来的发展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已经下定决心去做了——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第63章 好的结果 兰砚亭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就连开会的时候，都集中不了注意力，频频走神。 秘书担忧的给他递上一杯咖啡，低声道：「兰总，您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黑眼圈很严重呢……」 兰砚亭是位脾气温和的好领导，温文儒雅，待人和善，秘书们都很喜欢他，私底下都觉得他是父亲一样慈祥的存在，很是敬爱他。看到他今天状态不好，大家都很担心。 兰砚亭回过神来，接过咖啡啜饮一口，温和笑笑道：「昨晚是有点失眠……没关系的，我今晚会早睡的。」 秘书点点头，又叮嘱道：「会议结束后，您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文件我明天拿去给小兰总签就可以了。」 兰砚亭心里一动，问他：「阿渊今天没来公司吗？」 秘书摇头道：「没有呢，小兰总下周开始就要休假了，近期的工作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兰砚亭有些惊讶：「那孩子也会主动休假了？」 兰渊是个极其自律勤勉的孩子，往年都是他劝他好好休息，没想到今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孩子就自发的准备休假了。 秘书抿唇笑了，道：「看您这话说的，小兰总也到了该过自己生活的年纪啦，哪能整天围着公司转呢？」 兰砚亭被他逗笑了，摇摇头道：「你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说什么老气横秋的话呢？好好好，我会提前下班的，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过自己的生活！」 秘书眼睛一亮，急匆匆出去通知同事们可以提前下班的好消息，没多久，兰砚亭就听到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欢唿声。 他无奈的笑着摇头，喝完杯子里的咖啡，穿好大衣，提前下班回家。 秘书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年轻人就该去过自己的生活，阿渊是这样，阿若也是这样。兰砚亭觉得，自己不该再逃避下去了，他应该回家，去和小儿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告诉他，爸爸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回家以后，兰砚亭本来想直接上楼去找兰若，谁知却扑了个空，小儿子并不在家里，只有大儿子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疑惑的问兰渊：「阿若出门去了？」 兰渊抬起头来看他，愣了愣才答道：「哦，爸，您回来了。」 兰砚亭点点头，有些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都回来半天了，你才发现吗？」 「嗯，我在发呆。」兰渊老老实实的承认，然后冷不丁的丢下一颗重磅炸弹，「爸，阿若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67页 兰砚亭：「……啊？」 * 「啊，这样就结束了？」 兰若看着湛蓝的天空，有些茫然。 因为不是什么有特别意义的日子，所以民政局里的人不是很多，他和宋洵予也就排了十多分钟的队，就办完手续，拿到了新鲜出炉的结婚证。 看着那红通通的小册子，兰若有种还在梦里的感觉——前世时，他和宋承策稀里煳涂的折腾了那么久，都没能拿到这个小东西，可是现在，他和宋洵予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呢，居然就……结婚了？ 「小叔叔，要不你捏我一下？」他看向宋洵予，无比认真的说，「我总觉得我还没睡醒。」 宋洵予被他逗笑了，抬起手来抚上他的脸，轻轻掐了那嫩的能捏出水来的小脸一把，问他：「疼不疼？」 「完了，不疼。」兰若哭丧着脸说，「我果然是在做梦吧？我怎么可能忽然就结婚了呢？」 宋洵予笑着看他，忽然双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兰若吓了一跳，急忙搂住他的脖子，惊慌失措的问：「小叔叔，你干什么！」 「想证明是不是在做梦，除了掐一把以外，还有另一个法子……你应该看过盗梦空间吧？」 兰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自己一下子腾空，竟然直接被宋洵予举着抛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救命！他好歹是个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居然就这么被轻轻松松的扔起来了……宋洵予到底是什么怪物！难不成他以前还当过厨子，习惯性的拿他来颠勺了？ 腾空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让人心里咯噔一下的失重感，兰若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宋洵予接住了。 男人仍是温文尔雅的笑着，笑意沁入眉梢眼角，像一副徐徐展开的美好画卷，春暖花开。 他笑着问他：「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兰若扶着他的肩膀，愣愣的看着他，忽然说道：「小叔叔，你真心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宋洵予一愣，眉眼弯起，压低了嗓音问他：「阿若，我能亲你一下吗？」 「啊？」兰若懵了，「啊啊？」 宋洵予笑着重复了一遍：「我能亲你一下吗？额头就可以。」 兰若结结巴巴的问：「为……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宋洵予挑眉道：「因为合约里写了，如果想要吻你的话，必须要先徵求你的同意……」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忽然要……要亲……」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宋洵予笑着说：「因为很高兴啊。用亲吻来表达喜悦和激动的感情，不是很正常吗？」 正……正常吗？不不不，又不是徐映真那个在国外待了很多年的傢伙，我还是更喜欢含蓄一点的表达方式…… 兰若心里疯狂吐槽，小心翼翼的拒绝道：「还是不用了吧……」 他有点担心宋洵予不高兴，但没想到，男人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色，只笑着点头道：「那好吧，听你的。」 兰若刚刚松了口气，就感觉宋洵予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瞪大了眼睛看湳疯他，宋洵予却很自然的说：「既然不能亲，那就退而求其次，让我牵你的手吧。我们结婚了呢，不至于连手都不能碰吧？」 兰若没法拒绝了，内心宽面条泪：大哥，映真，我怎么感觉你们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合约里面，全都是漏洞呢？简直是随便宋洵予钻空子，都快漏成筛子了！ 宋洵予如愿以偿签到兰若的手，笑眯眯的说：「今天天气正好，要不我们在外面走走？」 兰若没同意，迫不及待的说：「我们赶紧去见程导吧！」 领证就是为了结婚，结婚就是为了上节目，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宋洵予：「……」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一脸雀跃的兰若，心想这孩子还真是耿直啊，一点拐弯抹角都没有，说要利用他，还真就是这样毫不犹豫的利用。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拿出手机来打电话：「启维吗？方便的话，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过，就算明知自己被利用了，他也心甘情愿。毕竟如果只是这点小事就能换来兰若的笑容，那何乐而不为呢？ 前世时，兰若也见过程启维一次，只不过那次是以宋承策未婚妻的身份去的，程启维并不怎么在意他，对待宋承策也只是态度平平，不甚热情，很有几分金牌制作人的清高自傲。 但这一次，他很吃惊的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程启维。 「洵予！」带着斯文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大跨步的冲过来，一把握住宋洵予的手勐摇，笑容满面的说，「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在这边等着了，你来的也太慢了，我都急死了……」 他一扭头，忽然看到面露惊讶的兰若，立刻笑着问好：「你好你好，我都听说了，兰少，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请到洵予上节目——」 「咳。」宋洵予低咳一声，提醒道，「启维，这些题外话就不用说了。我带阿若过来，主要是想让你们熟悉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周节目就要开始宣传预热了吧？」 程启维连连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这次的日程排的紧，不过还好嘉宾都是素人，没有通告冲突之类的问题，所以时间都很好协调……先进来吧，我给你们详细介绍一下这次的项目。」 第68页 兰若和宋洵予跟着他往办公楼里走去，小声问宋洵予：「他刚才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多亏了我，才能请到你？」 「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宋洵予笑眯眯的解释，「他其实一直想邀请我上节目呢，只是我每次都拒绝。」 「真的假的？那你这次为什么答应了？」 「因为我告诉他，只有和你一起，我才愿意上节目。」宋洵予笑容迷人，肉麻的话信手拈来，「没办法，这毕竟是个恋爱综艺，除了阿若你，我不想和其他人有什么近距离接触。」 兰若：「……所以你之前又在忽悠我！」 什么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什么程启维脾气硬说不通，坚决不肯低头……果然全都是骗人的！ 程启维也许在别人那里腰杆笔直清高自傲，但是在宋洵予这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好嘛！ 宋洵予抬起他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柔声道：「别生气嘛，至少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兰若无言以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宋洵予的确没有理由牺牲自己为他付出。他得到了进入节目组的机会，宋洵予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都得到了好的结果。 第64章 勇气和底气 程启维的工作室，对于前世的兰若来说，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存在。毕竟以他那时候的身份，根本没有理由迈进这里，但是现在，他却是被程启维笑容满面的领进去的。 两相比较起来，前世今生的变化，实在是令人唏嘘。 「这次的拍摄地比较特殊，我们在郊区选了一幢别墅，但是只有周末才要求嘉宾住进去，平时都可以选择住在别的地方，我们不做干涉，但必须有我们的摄影师跟着……」 程启维滔滔不绝的亲自介绍，还一一给兰若和宋洵予介绍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宋洵予话不多，一直笑着陪在兰若身边，看着他兴奋的问东问西，和工作人员们打成一片，态度纵容又温和。 程启维趁着兰若不注意，凑到宋洵予身边，压低了嗓音问：「那个隐藏名额……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就给别人了。」 宋洵予似笑非笑的看他：「别人？怎么，你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程启维低声道：「你还别说，就算我把嘉宾条件限制得这么苛刻了，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塞进来的还是大把大把的，根本不愁找不到人。已婚这种要求根本不算什么，我要是说出来，有的是人愿意当场去领证，所以我才问你……要是你再不给我个准信，我可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宋洵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小红色的小本子，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程启维一愣，再也没有平时的稳重严肃，嗷的一嗓子叫出来：「妈呀！你居然真的结婚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兰若一回头，就看到宋洵予在显摆那两张结婚证，顿时涨红了脸，扑过去把那两个小本本抓过来藏进怀里，怒道：「你把这个拿出来干什么！」 宋洵予一脸无辜的说：「不拿这个，怎么证明我们已经结婚了？口说无凭，总得有点证据吧？」 说着，他向程启维使了个眼色，程启维急忙道：「没错没错，是我他拿给我看的，这个……这是流程上必须的，兰少，你把证给下我，我让他们去做个登记……」 他在一边帮腔，兰若这才信了，乖乖把结婚证递给程启维，还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啊程导，我不知道还有这个要求，一惊一乍的，给您添麻烦了。」 程启维笑着忙说不要紧，忍不住瞥了宋洵予一眼：这么乖的孩子，你是从哪里忽悠来的？ 宋洵予但笑不语，眼神却说明了一切：怎么，你嫉妒啊？嫉妒也没用，干看着吧！ 程启维气得不轻，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拿着结婚证熘到角落，先拿出手机端端正正拍了一张，转手就发给了宋老爷子，留言道：「老爷子，事儿办成了，报酬记得转我。」 没一会儿，银行就发来转帐成功的提示，程启维看着那一长串零，心里美滋滋——这样以来，这次的真人秀节目，资金可就足够充裕了，再也不会有缺钱花的情况了！ 忽然，宋洵予幽幽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你果然收了老爷子的钱。」 程启维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收起手机，抱怨道：「你是鬼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不叫收钱，我这是帮助他老人家关心你的人生大事……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没有我，你能这么容易就娶到媳妇？」 宋洵予默了默，居然真的没有反驳，点点头道：「你这样说倒也没错，这次的确是多亏你了。」 程启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夸他坦率，就听到宋洵予笑眯眯的说：「所以，钱分我一半吧。」 程启维：「啊？」 宋洵予笑着伸手，毫不客气：「份子钱，难道不该给吗？」 程启维：「……大哥，你还没办酒席呢！」 哪有刚领证就追着别人要份子钱的啊！ 宋洵予道：「要不是为了参加你的节目，我现在已经在办酒席了。还不是都是因为你，我才没法把和阿若结婚的事情公开？所以你难道不该给我们点补偿吗？」 程启维：「……」 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了。 第69页 到底是谁求着谁要上节目啊？不对，他好像也很需要宋洵予上节目来着，毕竟这男人的身份和脸，都完全足以支撑起一步节目的热度了。要是没了他，全是素人的嘉宾团，还真不一定能取得他想要的效果。 宋洵予拿着到手的大额转帐，笑容满面的离开了——他倒不是真的需要什么份子钱，只是此时此刻在兰若眼里，程启维比他宋洵予还要重要，还要有价值，这让他多少……有那么点嫉妒。 刚一回到兰若身边，他就看到兰若哭丧着脸，正盯着手机，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么了？」 「是我爸爸……」兰若把手机递给他，向他求救，「完了完了，我大哥把我们给卖了！我爸很生气，让我快点回去……这怎么办啊！」 宋洵予接过手机看了看，并不担心，笑着说：「别担心，我们现在就回去，你按我说的做，不会有事的。」 * 「你……你这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突然就去领证呢？」 兰砚亭看着乖乖束手站在自己面前的兰若，气得太阳穴都开始疼了。 「亏我还觉得你最近听话多了，不怎么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也不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联繫了，结果你还是这么不省心……合着你这段时间装乖，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你好玩个大的？」 兰若连忙摇头，解释道：「爸，您太夸张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我也不想突然去领证的，只是实在不得已……」 「不得已？你有什么好不得已的？」兰砚亭怒道，「是我催你了，还是你大哥催你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跟宋家那个臭小子去领证呢！」 他气得口不择言，全然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和宋洵予亲热的称兄道弟，脱口而出一句「臭小子」。 兰若摸摸鼻子，心道你们都没催我，但是程导在催我，我实在是不能错过《爱的试婚考验》这个即将大火的现象级综艺…… 重生一次，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机会熘走，就算现在已经没有和宋承策婚约的威胁了，他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做一个富贵闲人了。 财富也好地位也好，他都想握在自己手里，因为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永远都不会背叛。 更何况，他也想让爸爸和哥哥为自己骄傲。当然了，要是兰父知道他打算上节目的事情，一定会比现在更生气的…… 算了，那种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小叔叔说了，有些事情必须先礼后兵，等到他进了节目组，节目正式开播，就算是爸爸也没办法阻止，只能妥协。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爸爸，但是没办法啦，当他埋藏在心底的梦想被宋洵予一把揭开的时候，他就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假装那些渴望是不存在的了。 「爸爸，对不起，没告诉您是我的不对，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想从宋承策和兰许的事情里走出来。」兰若抬手擦了擦眼角，垂下头低声说，「小叔叔……洵予对我很好，他说的是真的，他一直都喜欢我，只是我从来没有注意到……」 「爸，我只是想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我不想再追着别人跑了，那样太累了，我再也不想受伤了……」 其实这样的说辞，都是宋洵予教给他的，那个男人对于人心的掌握，已经到了令人心惊的程度，但对于兰若而言，这些话却并非全部都是假装，而是有相当一部分与他的心境契合，所以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有些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忍不住哽咽起来。 前世时，他已经对于追逐某个人这种事疲惫至极，再也不想尝试了。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做那个被追逐的人，至少那样的话，他可以决定自己前进的方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看到他红了眼眶，兰砚亭心里一震，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看着兰若良久，最后沉沉的嘆了口气，问他：「阿若，你真的想好了吗？我知道，作为父亲，在婚姻这方面，我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榜样，我和你妈妈……直到现在都是一笔煳涂帐，甚至还伤害了你……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做出正确的决定。」 兰若抬起眼来看他，轻声问：「爸爸，我也不知道，嫁给宋洵予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如果他对我不好的话，我会选择离开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爸爸，我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大哥，永远都会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对吗？」 兰砚亭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从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年少时不曾有过的勇气和底气。 他缓缓地，缓缓地点头，沉声道：「当然。」 第65章 上来就踩雷 宋洵予的「指导」，加上兰若的即兴发挥，有惊无险的把兰砚亭这尊大神给煳弄过去了。 兰砚亭虽然松口，却又提起了办酒席的事情，兰若被这没复习的超纲题弄懵了，正急的头上冒汗，就听到兰砚亭的手机响了。 兰父看了看来电显示，眉头不由皱起来，表情很是微妙的出去接了电话。 兰若有些好奇，凑到门缝边想偷听，无奈兰父的声音太低，他只隐约听到「胡闹」「疯了」之类几个字，刚想再支起耳朵仔细听听，门就被挂了电话的兰父一把拉开。 第70页 看着扒在门边，差点一个翻倒栽出来，明显在偷听的小儿子，兰父脸上的怒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就转成无奈，低低的嘆了口气。 兰若尴尬的笑着，小心翼翼的问：「爸爸，出什么事了吗？」 兰砚亭没纠结他偷听的事，只是板着脸问道：「我问你，宋洵予是不是还没走？」 兰若愣了愣，老老实实点头：「嗯，小叔叔他还在楼下呢，让我有事随时叫他。」 「那你让他过来吧。」兰砚亭揉了揉眉心，眼神阴郁，「我有事要跟他说。」 兰若很想先问问是什么事，但是兰父的心情明显很不好，他不敢再得罪老爹，只能忧心忡忡的下楼去喊宋洵予。 「小叔叔，我爸接了个电话，脸色就不对劲了……」兰若小声跟宋洵予嘀咕，「我本来都按照你教的说了，爸爸他也认可了，没想到又有变故……你说，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事的，不用担心。」宋洵予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好事多磨，不管有什么问题，只管解决就是了。」 兰若羡慕他语气里的笃定，仰头看他：「我要是哪天，能像小叔叔你这样有本事就好了。」 宋洵予被他逗笑了，柔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傻孩子，你不仅会比我还有本事，还会比我拥有一个更顺遂、更璀璨的人生，没有阴霾，阳光遍地……我会给你我不曾拥有的一切。 兰若把宋洵予带去兰父的房间，本以为自己也会留下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兰砚亭却板着脸，直接把他赶出书房，不许他听了。 兰若很不服气，但宋洵予这一次也站在兰砚亭那边，没有继续纵着他，而是温柔的笑着，劝他在外面等一等。 如果只有兰砚亭的话，兰若还可以厚着脸皮闹一闹撒撒娇，但是宋洵予也在，兰若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这位新鲜出炉的「老公」面前撕下脸皮撒泼，只能悻悻的出去了。 兰砚亭关上门，看了宋洵予一眼，不阴不阳的说了句：「这小子，在你面前倒还挺乖巧的。」 宋洵予很会做人，当即笑着说：「远近亲疏有别，阿若在您面前，当然比在我面前来得肆意。」 兰砚亭有心想板着脸吓唬吓唬这个莫名其妙就走马上任的儿婿，谁知宋洵予太会说话，这彩虹屁拍的不着痕迹，让人心情舒畅极了，就算是兰砚亭都顶不住，原本的一张棺材脸不由露出一丝裂痕，急忙低咳一声掩饰。 宋洵予全当没看见，给足了岳父面子，只笑着问：「兰叔，您单独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一声「兰叔」，成功的让兰砚亭的脸色越发和缓，心里暗道宋洵予识相，知道那一纸结婚证不算什么——要是没有得到他的承认，宋洵予就先一声「爸」喊了出来，只会让他心中更加不喜。 兰砚亭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实在是看轻宋洵予了。 就算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宋老爷子偏爱这个幼子，却只以为那是因为宋洵予是老来子，自然视若珍宝，但是现在看来……老爷子的这份珍爱里，大抵还藏了别的东西。 比如，难以言说的期许、肯定，和遗憾。 明明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和手段，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偏安一隅，只住在那后院山里，不肯显示于人前？ 兰砚亭忽然意识到，宋家的这潭水，怕是比他原本想像中的还要深。 他示意宋洵予坐下详谈，低声道：「的确是有事，我刚才接到了……程玉立的电话。」 * 兰若被兰父和宋洵予拒之门外，很是不服气，干脆跑去找兰渊抱怨。 「为什么爸爸不让我进去呢？」兰若托腮，不满道，「既然让小叔叔去了，就说明肯定也跟我有关系啊，凭什么不让我听？」 「爸是为了保护你。」兰渊一本正经的说，「少点烦心事，不是很好吗？」 「不好。」兰若抓起他桌子上的小摆件，忿忿的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才会让我更烦心。」 兰渊不吭声了。他并不擅长安慰人，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选择默默倾听。 看他这样，兰若反倒没心情抱怨了，干脆另起话头，不为难他了。 「映真什么时候走的？你们两个相处的怎么样？」 兰渊：「……」 实不相瞒，这个话题，他更不想聊。 可兰若并不接受他屡次逃避，执着的追问：「到底怎么样？你们两个可是要一起上节目的，至少表面上要保持和谐哦。」 「我们挺和谐的。」兰渊终于开口了，不太确定的说，「至少……我觉得是。」 兰若一听这话就觉得没谱，扶额道：「大哥，就当是为了我的工作室，拜託你千万让着点映真。他脾气虽然大了点，但没有坏心眼的，你凡事别跟他计较，哄他开心就行了。」 兰渊认真听完，虚心求教：「怎么哄他开心？」 兰若半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半是真心想让兰渊和徐映真好好相处，当真帮他琢磨起来，沉吟道：「映真呢，其实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爱玩，他实际上挺懒的，每天一小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就像猫咪一样……啊，对了，映真最喜欢猫了，他在国外养了好几只小猫呢，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带着一起回国。」 「猫？」兰渊想了想，点点头道，「他的确有点像猫。」 第71页 脾气阴晴不定，心情好时，喜欢绕着圈的撒娇卖萌，心情不好时，又扭头就走，半点面子都不肯给……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以猫咪作为切入点，哄徐映真开心，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效率应该会比较高，不会做无用功。 兰渊默默记下，兰若又道：「还有还有，映真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所以很怕寂寞，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让他自己一个人呆着，要多陪着他才行。」 兰渊心道，这个倒是有点麻烦，不过横竖他就要休假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也不是不能每天陪着……反正在他的定义里，只要两个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就应该算作是陪着了。 兰若并不知道自家大哥对「陪」这个字有所误解，看他一一点头答应，便放下心来，笑着说：「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接下来几个月，就拜託给大哥你啦！」 兰渊还没来得及点头，兰若就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你可千万别在映真面前提起他的家人，尤其是他老爹和哥哥，唔，最好也别提起他爷爷……这些事情都是他的逆鳞，你要是跟他还不算熟的时候就提起来的话，他肯定会讨厌你的！」 兰渊闻言，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皮微微抽搐，心里一阵不详之感——完了，他该不会……已经被那个小朋友讨厌了吧？ 兰若没看出他的不对劲，乐呵呵的补刀：「这方面我是相信大哥的，毕竟你话本来就少，乱踩雷的可能性很低的。」 兰渊：「……」 他的确是话少，本来也不会多说什么，还不是看在那小子是你最好朋友的份上，他才好心多说几句，没想到这仅有的几句还恰好犯了人家的忌讳…… 这可真是，他以后还是老老实实修闭口禅吧！ 兰渊刚想问问兰若，要是他已经在徐映真的逆鳞上狠狠摸了一把，还有没有什么挽回之法，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楼上书房传来开门的动静，兰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头也不回的往楼上冲去，立刻把他忘在脑后。 兰渊长长的嘆了口气，罕见的浮现几分愁容——看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兰若一个箭步冲上二楼，就看到宋洵予正从书房里走出来，兰砚亭跟在他身后，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虽然不见喜色，但也没有怒色。 对于兰若来说，这就已经能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 撇开那些朦朦胧胧的感觉不提，宋洵予目前来看，可以算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好伙伴，比起互相看不顺眼，他当然更希望自家老爹能和宋洵予……怎么说呢，至少可以和平相处吧？ 宋洵予一抬眸，就看到他急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样子，笑着招招手道：「阿若。」 兰若急忙跑过去，一股脑的问：「小叔叔，爸，你们都说什么了？」 宋洵予避重就轻，只是道：「兰叔问我什么时候办酒宴……我想，这事不着急，还是等我们再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再说，你怎么看？」 第66章 人可以不顾一切 居然是聊的婚宴的事情吗？虽然倒也合理，但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兰若欲言又止，刚想再深入问问，就看到宋洵予避开兰砚亭，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心领神会，装作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低头答道：「嗯，我也觉得不用着急，就是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兰砚亭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催促，反而还点点头道：「就按你们年轻人的意思办吧，我没什么意见。」 兰若吃惊的看向他，忍不住把手背在身后，偷偷给宋洵予竖大拇指。 真是神了，没想到连婚宴的事情，宋洵予都能让他家老爹妥协，这样的本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兰砚亭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露出疲惫之色，开始赶人。 「时间不早了，都这个点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洵予，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家里吃一顿吧，我这就让阿姨去做……」 他一提吃饭的事，兰若才勐地觉出腹中飢饿。话说回来，他何止是没吃晚饭，根本就连午饭都没吃！ 因为早饭吃的晚，再加上心情紧张，所以去宋家的时候倒还不太饿，后来又是签合约，又是偷户口本去领证的，他愣是完全没想起来吃饭的事。直到现在听到父亲提起晚饭，他的肚子才忽然一阵雷鸣，大声抗议起来。 兰若一把捂住咕咕叫的肚子，窘迫的差点从二楼栽下去。宋洵予看向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歉然道：「是我的错，都忘记问你吃没吃饭了……你应该连午饭都还没吃吧？」 兰若难堪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想跑：「我……我先去找点东西吃……」 宋洵予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着对兰父说：「兰叔，我先带阿若去吃饭，您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会和我家老爷子仔细商量的。」 兰砚亭心情复杂的看着宋洵予搂着兰若的手，短暂沉默之后，还是摆摆手示意他去吧。 「小叔叔，我自己去楼下厨房找点吃的就行了……已经很晚了，你要是还有事，就早点回去吧？」 兰若捂着还在不断发出奇怪声音的肚子，很想立刻就把宋洵予送走——他实在是不希望自己这么窘迫的样子，被这个清隽超凡到不像凡人的男人看个正着。 宋洵予的确是往外走了，但却不肯松开他，只压低嗓音道：「我和兰叔都说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第72页 兰若虚弱的呻吟一声，小声嘀咕：「想是想啦……」 「那就陪我一起出去吃饭。」宋洵予笑了，「我也还没吃晚饭呢，你要是陪我一起，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 兰若觉得自己就是被姜太公钓的那条鱼，除了上钩以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他乖乖穿好外套，跟着宋洵予出门上车，找饭店吃饭去了。 看着车窗外琳琅满目的店家，兰若托着腮提出要求：「我想吃川菜！」 宋洵予有些惊讶：「你能吃辣吗？」 「不太能。」兰若皱皱眉头，「但是我很喜欢吃辣，最好是能辣的眼泪鼻涕一起流的那种。」 宋洵予忍不住笑了，道：「我还以为你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来着。」 「一般都是不在意的，我是男生嘛，不用讲究那么多。」兰若大手一挥，豪爽的很，「要是因为面子问题就不吃辣了，人生得失去多少快乐呀？」 宋洵予看他一眼，打趣道：「但是你在我面前，总是因为介意形象要面子而躲来躲去……为什么？」 兰若把手放下来，摆了个老老实实听讲的姿势，歪着头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小叔叔你会给我带来压力吧？你实在是太优秀了，我不想在你面前出糗。」 他嘆了口气，无奈道：「可是从开始到现在，我好像每天都在出糗……」 他都不知道被宋洵予看到多少回丢脸的样子了，尤其是现在！他的肚子居然还在叫！ 听了他的解释，宋洵予并没有说那些自谦的话来安慰他，反倒笑着说：「这你倒是不必担心，因为我是一个怪人。」 「怪人？」 「嗯，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言吧？他们八卦的那些其实没错，我的确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许是心理上有特殊的需求吧，比起那些精英分子，我更喜欢笨拙的人，总觉得他们很可爱，也很真实。」 兰若狐疑的看他：「……真的？」 总觉得宋洵予是在变相的骂他笨，但是这男人的表情和笑容又是那么真实，仿佛是在发自内心的夸他…… 「嗯，是真的。」宋洵予解释道，「我一直都觉得人的聪明和精明是两码事。有的人很聪明，但并不喜欢炫耀显示自己的聪明，而是坦诚又真实的对待每一个人……这样的人表现出来的形象也许是笨拙而可笑的，但是那不等于平庸或愚蠢，而是会让人心生好感。」 「比起那种精明而狡猾，每天带着面具生活，对待任何人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聪明人，我更喜欢像你这样的，以另一种方式真诚的生活的聪明人。」 兰若：「……小叔叔，你真的很会夸人来着。」 说的他都差点信了。 可惜，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聪明，至少并不是那种心明眼亮，能够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的聪明。 前世的经歷告诉他，单纯和真诚不一定能换来好的结果，如果必须要带上虚伪和精明的面具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那他宁愿抛弃过去的自己，披上那一层厚重冰冷的衣冠。 宋洵予在一家川菜馆前停下车子，侧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柔声道：「阿若，做一个真诚生活的人不容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放弃……也许将来，总有一些事情会逼迫你改变自己，但是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夜色掩映下，他的瞳眸漆黑如墨，仿若深渊，静静地凝视着他。 「做一个突破底线的坏人并不难，践踏规则的快乐，强烈到你难以想像。」宋洵予顿了顿，「但是坚持做一个好人，要困难得多。你要相信，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有很多人宁愿牺牲一切，也要保护你的那份纯真和坦率。」 兰若怔住，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宋洵予洞悉了他的前世今生。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知道前世时，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曾为了他而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你怎么会……」他忍不住呢喃出声，却在说出几个字后忽然反应过来，用力咬住下唇。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因为人，本来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我们都会为了自己渴望，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付出一切……这就是我们的天性。」 说完，他忽然莞尔一笑，打断了这沉重到有些凝滞的气氛，温声道：「好了，我们去吃饭吧。这家川菜馆据说口味不错，啊对，好像还是你大哥告诉我的。」 兰若愣了一会神，推开车门下车。刚一看到那家川菜饭店，就高兴的蹦了个高。 「这是我最爱吃的川菜馆子！大哥连这个都告诉你啦？」 他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拉着宋洵予的胳膊就往里走，喋喋不休的说着：「他们家的酸菜鱼最好吃，还有冒鸭血……味道可正宗了。江都能有味道这么正的川菜很不容易，因为大家平时都不爱吃辣……」 宋洵予任由他拉扯着自己，笑着迈进这家平时的自己绝对不会走进去的小饭店，满心都是平静和满足。 兰若也许不相信，但他真的愿意为了这样的平淡和普通付出一切，就像年少时的那个风和日暖的午后，有个眼睛大大的男孩迈着不稳的步子跑到他面前，睁大了眼睛问他—— 第73页 「大哥哥，你在流血哎，我帮你唿唿吧？」 男孩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玉佛晶莹剔透，深深刻在了他的眼底。 * 「所以，我老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兰若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好奇地问。 宋洵予就算是吃小馆子的川菜，也维持着优雅的风度，夹菜和吃饭的动作都很讲究，引得来上菜的小姐姐频频注目。 等到上菜的服务员走了，宋洵予才开口道：「是关于宋承策和兰许的事情，你确定愿意听吗？」 他有些担心的观察兰若的反应，兰若却表现的很淡定，点点头道：「确定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宋洵予见状，放心了一些，道：「宋承策和兰许准备订婚了，时间定的很紧，就在明天。」 「噗——」 兰若刚喝了一口可乐，闻言全都喷了出来。 「明天？！宋爷爷疯了吗？」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对着宋洵予说这个不太合适，急忙想要挽回，尴尬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洵予并不介意，摇摇头解释道：「老爷子没有疯，只是逼不得已。」 第67章 千年的铁树要开花 关于谁能逼得了宋老爷子，这事并不难理解。 宋洵予一说，兰若就明白了。 ——宋洵漠。 「我哥……」宋洵予玩味的哂笑一声，「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嫂子还在的时候，他主打一个温柔绅士的人设，靠着从女人那里捞到的资源和人脉，成功在集团崭露头角……但是自从嫂子去世，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对儿子不闻不问，对下属也是极尽严苛，没有半点宽容。」 「靠着铁血手段，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兰若听着听着就意识到不对，迟疑道：「他和宋承策……」 「很像，对吧？」宋洵予笑着，眼神却是讥讽的，「他从自己的妻子那里得到了扬名立万的第一桶金，宋承策有样学样，也想从你身上榨取价值。我有时候也很好奇，他们父子两个到底是天生就有走捷径的天赋，还是一个教一个学，子承父业。」 兰若觉得费解：「但是不管是他还是宋承策，其实都不需要通过婚约来获取什么才对。他们本来就已经拥有很多了，何必要用这种事来做踏板？」 「人和人的思维是不同的，唯独贪婪是共通的。」宋洵予道，「也许是因为有我的存在吧，他们父子两个都对未来充满了危机感，所以便越发不择手段的想要往上爬……」 宋洵予垂下眸子，嗓音转低：「我从前觉得，只要一直住在山里，他们两个应该就能放心些……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兰若看不得他这幅自伤的样子，殷勤的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安慰道：「小叔叔，你别想太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没有你，他们父子两个还是会做出差不多的事情。说到底，他们都是那种没有感情没有心的人，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兰若挠挠头，好奇道：「但兰若能给宋承策带来什么呢？宋洵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给他们两个订婚？」 宋洵予道：「花团锦簇的时候，婚姻是谋取更大利益的手段。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订婚就成了遮羞布，是用来及时止损的。」 兰若恍然：「如果宋承策要和兰许订婚，那宋爷爷就没法关他的紧闭了！」 宋洵予颔首道：「没错，对于宋洵漠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宋承策放出来。」 只有人先出来，才能四处走动活动关系，才能挽回已经损失的颜面和利益。所以，就算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弦更张，落得一个小三上位的难听名声，宋洵漠也只能出此下策。 兰若兴致勃勃的说：「这可是件大事，一旦公布出去，肯定会上热搜的。活该，谁让宋承策平时那么高调？好多财经记者都盯着他呢……我干脆去爆料好了，说不定还能赚一笔情报费！」 宋洵予哭笑不得，无奈道：「宋承策和兰许一旦上热搜，你怕是也要跟着一起的。」 兰若一呆，后知后觉的说：「对哦。」 他都忘了，至少在全江都的人眼里，他还是那个惨遭抛弃的可怜的「原配」。 他悻悻的扒了两口米饭，有点郁闷：「真烦，他们两个就不能直接锁死绑定互相祸害吗？为什么总要拖上我一起……」 宋洵予摸摸他的头，道：「阿若，关于这件事，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眼下大概有两种方案。」 兰若抬起头来看他。 宋洵予竖起手指道：「第一，我们可以赶在他们两个之前公开订婚的消息。这并不违反和程启维那边的协议，也不会影响到节目录制。但是相应的，我们会被卷上风口浪尖，宋洵漠和宋承策父子俩，会越发把我们看做眼中钉肉中刺。」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二，我们不理会，随便他们订婚还是结婚，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闷声发大财。这样做的代价是，姑且要让他们得意一段时间，不过我个人感觉，围观跳樑小丑蹦跶的滋味也不错……你觉得呢？」 兰若若有所思的用筷子轻敲碗边，不太确定的问道：「我有一个问题……《爱的试婚考验》这个真人秀节目，该不会好巧不巧，会设置一个全民投票吧？」 第74页 宋洵予先是一愣，随即罕见的朗声大笑起来，大声道：「阿若，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看他这反应，兰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不无激动的前倾着身子说：「这就是要特意设置一对真夫妻的原因对吧？设置全民投票，让所有人参与进来，然后再设计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大奖，吸引某些人上钩……」 宋洵予微微一笑，从容接过话茬：「比如，宋家的继承权。」 兰若彻底明白了，难以置信道：「小叔叔，你可真是……」 「心狠手黑？」宋洵予挑眉笑了，温声道，「如果这是赞美的话，我很乐意接受。」 兰若托腮看他，感慨道：「因为你现在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我当然要赞美你。天吶，宋承策和兰许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上钩的。」 宋洵予笑着看他：「所以，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了，对吧？」 兰若用力点头，狡黠的笑了：「当然！我们选第二种！务必要让他们确信，我们绝对，绝对没有订婚，也没有结婚！」 宋洵予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又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嘆息道：「这实在是有点难为我呢，毕竟说实话，我现在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兰若捂住脸，很不好意思的说：「小叔叔，你还真是总能把这种肉麻的话挂在嘴边呢……」 宋洵予道：「我很惊喜，你能这么快就猜到我的计划和目的。」 兰若坦白的说：「我也很惊讶，好像是忽然就开窍了一样，你一提起闷声发大财，我就隐约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该说是更默契了，还是近墨者黑，他被宋洵予给带坏了呢？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的改变。 兰若道：「小叔叔，谢谢你。我希望和我站在一边这件事，没有让你感到为难。」 宋洵予笑着说：「你不必担心这个，因为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同时也是出于我自己的野心。」 兰若不解的看着他。 宋洵予道：「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住在峋园了。既然连闲云野鹤，都不能阻止他们忌惮我，那还不如走出来，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 曾经，他其实是想过再这么闲散几年，等处理好所有事情之后，就离开这片土地，去更遥远的地方，彻底断了和这个家的联繫，随便宋洵漠和宋承策怎么折腾，都再也不管了。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短短几年后，就找到那个惦记了很多年的孩子，更不会想到，那个孩子会和宋家有那么深的牵扯，会和自己的侄子订婚。 命运像是在捉弄着他玩，给了他苦苦执着寻觅的东西，又亲手把那东西夺走，只许他做一个日日夜夜垂涎惦念的旁观者，丑态毕露。 但是万幸，那个被他深深嫉妒着的傢伙，是如此的愚蠢，自毁长城，这才给了他机会。 不争不抢时，他尚且能和自己的大哥侄子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但是一旦他伸出手，那对父子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兰若，恰好是赌桌上，他必须，且不惜性命也要抢到的那枚筹码。 宋洵予的眼神宁静而悠远，仿佛看穿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清晰看到了自己正在行走在的路径上——那是一条名叫命运的小径。 其实命运从来都是没得选的，就像是勾连起来的九连环，有一就有二，就有三四五六七，一饮一啄，都是天定的因果。 兰若正襟危坐，用力点头道：「小叔叔，我支持你！你是宋家的一员，本来就不应该放弃那些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 说着，他忽然又有些身上，嘆了口气道：「要是映真也能像你这样想，振作起来就好了。」 「是你那位好朋友吗？」宋洵予如数家珍，「徐家人丁兴旺，于他而言的确不是好事，越是家大业大，争抢的就越激烈。一味的躲着和纵容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他的哥哥们会越过他的底线，逼得他不得不站出来。」 兰若有些发愁：「我都不敢想像，映真那时候该有多伤心……他虽然嘴上从来不提，但是其实最在乎的就是家人。」 宋洵予给他夹菜，安慰道：「难过是必然的，但他会挺过来的。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还有你。」 是啊。兰若振作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到，徐映真身边不只有他，还会有兰渊呢。 兰若炫耀般的说：「小叔叔，等到真人秀开拍的时候，映真和我大哥也会参加节目的！他们要是火了，一定能带火我的个人工作室的！」 宋洵予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哦，那还真是值得期待呢。」 兰渊……这是千年的铁树，要开花了？ 第68章 前世遗梦 因为宋洵予帮忙说服了兰若这边的长辈，所以兰若本来也打算陪他一起去宋家见宋老爷子——就算要隐瞒领证的事情，也不能瞒着家里最大的长辈，更何况，宋老爷子肯定是站在宋洵予这边，不仅不是敌人，还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但宋洵予却说不急，吃完饭之后，就开车送他回到兰家，让他先好好休息，只说第二天来接他，一起去参加宋承策和兰许的订婚宴，等到那时候，再找机会告诉宋老爷子也不迟。 兰若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折腾这一天，他也的确累了。先是担心大哥和徐映真把合约搞得太过夸张，再是忧心宋洵予可能的反应，最后是因为参观程启维的工作室而兴奋不已……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实在耗费精神。 第75页 但睡觉前，兰若还是习惯性的打开一天都没怎么碰的手机，看了看微信。 这一看，就捅了大篓子，各路消息流水一样倾泻而来，最多的就是他那群狐朋狗友发来的慰问消息，全在问他宋承策和兰许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有甚者，看他一直没回復，甚至问他是不是承受不住打击磕安眠药了现在人在医院，需不需要去探视…… 探视个鬼，还不是想找个理由来看他的笑话，顺便打听点八卦回去作为谈资。 兰若无语的关掉和这群牛鬼蛇神的聊天界面，有点想不通事情怎么发酵的这么快。这才两三天而已，几乎是全江都就都知道宋承策和兰许噼腿，给他戴了绿帽这事……以宋家的本事，封锁消息应该没有那么难啊？ 除非，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 想到这里，兰若恍然——会做这种让宋承策颜面尽失事情的人，除了宋洵予以外不做他想。 他越来越能理解宋承策和兰许紧急订婚的骚操作了，跟被动的看着流言进一步发酵，流传出不同版本比起来，还不如主动创造更大的话题度，用新的八卦掩饰旧的。 毕竟，人都是健忘的。等宋承策和兰许相携着多参加几场晚宴，多跟江都的各家豪门推杯换盏几次，恐怕就不会有人记得，他才是原本那个「正牌」的未婚妻了。 这大概就是以毒攻毒吧。 宋洵予的哥哥果然也不简单，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且有这样惊人的行动力……要是这兄弟俩合得来的话，宋家恐怕会成为一个无可匹敌的可怕的存在吧？ 兰若划过乱七八糟的聊天列表，正在胡思乱想，却忽然瞥见两个熟悉的名字。 程玉立，和兰许。 他给程玉立的备註一直都是「妈妈」，给兰许的备註则是「阿许」，尽管和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但他从来都不捨得删除，每次清理微信的时候，都会特别小心的把他们挑出来…… 重生以后，他和以前的绝大多数「朋友」都断了联繫，很少上微信收发消息，因此此时看到他们两个的头像，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有些陌生。 程玉立和兰许都给他发了消息，而且仿佛说好了一样，发了很多。 兰若先点开兰许的看，他的弟弟一如既往的能伸能屈，先是给他发了一长串道歉的话，近乎声泪俱下的诉说了自己的无奈和伤心，感嘆孤立无援的境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覆后，大概是觉得不耐烦了，兰许又发来不少咒骂和泄愤一样的恶言，兰若习以为常的翻过去，没放在心上——现在的兰许在他眼里，跟疯狗也没有太大差别，人何必跟狗较真呢？ 再往下翻，就是今天下午刚收到的新消息了。大概是因为敲定了要和宋承策订婚的事情，兰许又换了一副口吻，矜持又优雅的给他发了一篇看似歉然实则炫耀的鸡汤长文，最后附上一封请柬。 兰若不用点开，都知道那是他和宋承策订婚宴的邀请函。 「动作够快的……」他心想，「也不知道这么突如其来的订婚宴，阿雁那边能不能忙的过来。」 其实绝大多数时候，兰许都是心机满满、不会轻易揭下那层小白花的面具，用真面目示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重生以后，几次遇到的兰许都格外没有耐心，常常暴露出暴躁且精分的一面，让他很是惊讶。 看来，兰许这几天过的，情绪起伏也够大的，估计人憔悴了不少，明天得多抹点粉才能遮掩过去。 想像着兰许第二天把脸抹的苍白似鬼的模样，兰若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先是把兰许发来的聊天全部截图，然后干脆利落的删掉，眼不见心不烦，随即手指停留在程玉立的头像上，犹豫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狠了狠心，没点开看，就直接把聊天全部删掉了。 如果明知道那个人一定会伤害你，那为什么还要给他伤害你的机会呢？ 兰若心想：「我再也不会做前世那样的蠢事了。」 他想了想，把今晚的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了宋洵予。 「晚安。」 对面几乎是秒回，不仅回了一模一样的「晚安」，还附带一个亲亲的可爱猫猫头表情包。 兰若一愣，手机差点脱手砸到鼻子，他眼疾手快的抓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 他忽然能理解小说里喜欢提起的「反差萌」了，平日里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忽然发来这么可爱的表情包，真的很让人惊喜。 兰若把手机放在一边充电，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这一夜，他又一次坠入了无尽的梦境。 他又一次回到了前世，自己死去后的那个夜晚。 蔺逾的脚步声又急又快，像极了战前锤击的鼓点，随着他迈出的步伐，抽象的黑色线条尘埃落定一般，显现出周遭真实的样子。 兰若紧紧跟随着他，忙里偷闲的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峋园里，宋洵予那间堪称隐蔽的书房。 他本该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汪滚烫的热血，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震动的声响是那样巨大，几乎害得他听不清周遭传来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宋洵予充满磁性的嗓音传来，熟悉的让他几欲落泪。 第76页 其实兰若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前世时，他就认识宋洵予，那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以为宋洵予是重生以后，上帝送给他的礼物，却没想到原来前世时，自己就曾与他有过交集。 虽然，这一切都来的太晚了。 蔺逾的脸色很不好看，一时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眉头紧皱。 宋洵予不解的看着他，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我让你去找兰家那个孩子，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人吗？」 蔺逾舔了舔干燥的下唇，低声道：「找到线索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 宋洵予点点头，并没有太多在意，继续用毛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笔锋俊逸的大字。 「再怎么说，兰家也是江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算宋承策最后关头悔婚另娶，也不该对那个孩子下手……要是传出去了，宋家怕是连最基本的体面都没有了。」他淡淡的说，「找到那个孩子，确保他平安，就当做是我离开这里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蔺逾嗓音艰涩，不敢抬头：「先生，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宋洵予握笔的手一顿，蹙眉抬头：「什么意思？」 蔺逾道：「我在那个小巷子里，发现了大量血迹，那样的出血量……人怕是已经没了。」 兰若「飘」在角落里，静静围观着眼前两人的对话，听到这里的事情，他忍不住屏住了唿吸。 宋洵予怔了怔，缓缓搁下笔，长长的嘆了口气，摇摇头道：「还是迟了一步。」 「先生。」蔺逾迈上前一步，哑声道，「我还在现场，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 「就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个……」 蔺逾缓缓伸出手，把一直扣在掌心的那样东西，递到宋洵予面前。 他背对着兰若，兰若看不到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却能从那牵扯着他心神的古怪感觉中，隐约察觉到，那样东西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佛。 他看到宋洵予霍然起身，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因为周遭的一切又一次变得模煳不清，像是忽然被浇了一碗冷水的水墨画，所有的笔触都晕染开来，融做一团不明所以的混沌。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宋洵予的反应，和他脸上的表情—— 「等等，再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 兰若忍不住喊出声来，勐地一个挣动，稀里哗啦的连着被子一起摔到地上。 他茫然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脖子上，一丝凉意沁入皮肤，渐渐唤回他还沉浸在梦境中的情绪。 兰若缓缓垂下眸子，抬手握住挂在颈间，恰好贴合在锁骨中央的玉佛，陷入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关于前世的梦，都跟他一直贴身带着的这块玉佛有关？ 第69章 儿时旧事 二十多年前，兰砚亭和程玉立的离婚风波，曾经在江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上流社会圈子里，掀起过一阵吃瓜的热潮。 衣香鬓影的名门富商骨子里，其实跟市井街头的下里巴人也没什么区别，看热闹聊八卦是人之常情，唯一的特殊就在于，上流社会的人要紧紧扒着那一层矜持，当做遮羞布。 兰砚亭那时候刚刚发迹，喜提「暴发户」的外号，还没能融入那个排外的社交圈子，就先惨遭滑铁卢，被一直相濡以沫的妻子告上了法庭，成了整个江都的笑柄。 据说，离婚官司的起因，是程玉立怀疑兰砚亭出轨包。养小三，但尴尬之处在于，尽管女方花了大价钱僱佣私家侦探查找证据，也没能揪出传说中的「小三」半点蛛丝马迹。 按理来说，如果是一个理性且正常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就应该冷静下来，掉过头来重新审视这段婚姻之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惜，那时的程女士，已经在产后抑郁症的折磨下，失去了绝大多数正常人应该具备的逻辑。 她坚定不移的深信小三的存在，坚持在连律师都竭力劝阻，认为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发起了离婚诉讼，向兰砚亭索要一大笔赔偿。 其实以兰砚亭那时候的身价，就算咬咬牙割下肉来赔给程玉立，也动摇不了根本，反而能勉强留存住最后一点体面，至少不至于闹到真的对簿公堂的地步。 但是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受了什么刺激，不仅不肯答应程玉立的要求，甚至还把原定的赡养费砍了个对摺，和程玉立在法庭上来了场撕逼大战。 有钱人家闹离婚并不罕见，但闹到这种全城皆知的地步的，实属少见，兰砚亭也因此被贴上了「铁公鸡」的新外号，就算离的他尚且年轻，外型条件和身家都很不错，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把儿女介绍给他。 兰砚亭并不在乎这些，本打算一个人安安静静抚养孩子长大，但是没想到，离婚风波直接影响到兰氏集团的股价，险些酿成一场威胁到公司存亡的大危机。他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照顾那时候才刚刚出生不到三个月，日夜都需要人陪伴的小儿子兰若。 他不放心全权把孩子託付给保姆，只能把兰若送回老家y市，拜託自己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照顾。 兰家二老都是知识分子出身，经济条件虽然平平，但活得清雅自足，虽然知道儿子在遥远的江都闯出了名堂，却一直拒绝兰砚亭接他们去享福的建议，一直住在老家安静的小城里，过安稳的日子。 第77页 兰若被送来的时候，爷爷和奶奶都很高兴——兰渊出生的时候，兰砚亭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反倒有时间和妻子一起带孩子，没轮到二老出手。 可见人的钱和时间并不是成正比的，钱赚的越多，就越要牺牲些别的东西，比如陪伴孩子长大的时光。 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兰若，有着和哥哥兰渊截然不同的天真烂漫，他整日在小城的青石板路上奔跑撒欢，他那张精緻可爱的小脸成功俘获了小巷子里所有孩子的心，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靠美貌上位的那种。 他像一只快活的小鸟，无拘无束的长大，直到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 严重的过敏性紫癜让他整个下半身都遍布暗紫色的瘀点，直至融合成片，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呕吐腹泻，高烧不退…… 老两口坐在病床边，生平第一次失去了高知的淡定矜持，手足无措的给远在江都的兰砚亭打电话，心疼的眼泪直掉。 兰砚亭冲出会议室，坐最近的一趟航班赶往y市。一向是坚定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的奶奶踉踉跄跄的跑出医院，打车去了小城里香火最旺的广瀑寺，不顾主持的阻拦，声泪俱下的恳求，想给已经昏迷不醒的孙子祈福。 未到苦处，不信神佛。 老人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当一切人力已尽，再也无法可想的时候，能做的，就唯有祈求超越人的力量，降下奇蹟。 主持不忍心看老人如此痛苦，嘆了口气，带着她去了佛前，亲自主持仪式，把一枚开光后的玉佛送给她，让她拿回去，给小孙子戴上，若是有缘，兴许可保平安。 兰砚亭披星戴月的赶到y市的时候，兰若已经奇蹟般的脱离了危险，脖子上，红绳繫着的玉佛晶莹剔透，正随着孩子平稳的唿吸一起一伏。 那之后，兰若就再也没有把玉佛取下来过。 兰砚亭本打算带他回医疗条件更好的江都生活，那时的他已经顺利度过危险期，兰氏集团更上一层楼，攀上了全江都最稳的大腿宋氏。一切步上正轨，恰好是弥补多年来缺失的父子亲情的好时机。 但兰奶奶拒绝了，她抱着兰若不肯松手，坚持要带着他去广瀑寺里住一段时间，说是为了还愿。 兰砚亭不相信儿子的好转是因为神佛之力，哭笑不得，但却拗不过固执的老母亲，只能无奈答应，再把兰若留在y市一年，等到七岁该上小学的时候，再来接他回江都。 就这样，出院以后，兰若就跟着爷爷奶奶，搬到了广瀑寺附近，日日都去参拜……那一整年，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寺庙里度过的。 兰若对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印象还算深刻。 大病初癒之后，虚弱持续了很久，足足小半年的时间里，他走路都不太稳当，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满大街的疯跑，步子迈得大了腿就软，东西吃的不太合适就会吐……对于好奇心旺盛，活泼过头的小朋友来说，这无疑是非常巨大的打击。 兰若依稀记得，搬家之后的至少一个多月，他每天都会躲在寺庙的角落里偷偷掉眼泪，哀嘆自己「半身不遂」的后半辈子。 当然，半身不遂这种高级词彙，是他从寺庙里的小沙弥那里学来的，他们经常用这个词吐槽庙里的跛脚扫地僧，因为那老头脾气差，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跳脚骂人——不吐脏字的那种。 兰若偷偷观察过，觉得自己摇摇晃晃，三步一跌的样子，跟扫地憎没什么区别，因此抽泣着把「半身不遂」的称号，对号入座到了自己身上。 每天都cos林黛玉的生活，直到他遇到另一个比自己更倒霉的倒霉蛋为止。 倒霉蛋是他偶然发现的。据他观察，此人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死狗一样出现在寺庙后院隐蔽的小树林空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从头到脚，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有伤痕，有的只是青紫，有的则划破皮肤，淌出鲜血。 兰若不喜欢血。之前生病住院的时候，有时候他会因为剧烈的呕吐而消化道出血，从嗓子眼里吐出血来，那浓郁的铁锈味，直到现在都能让他下意识的干呕。 因为这个，他观察了倒霉蛋足足一周，都没有鼓起勇气来靠近。 他把观察倒霉蛋当成了最新的娱乐，并且在这种小心翼翼的窥探中，满足了自己那无休止的好奇心。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发现那个每天会固定在草地上躺半个小时然后离开的男生，一动不动的时间超过了一个小时。 他还记得小沙弥们和扫地憎对骂的时候，最常用的语句就是「小心哪天一动不动成了死鬼」，因为这个，他对「一动不动」这件事，有了全新的认知。 人是不能一动不动的，要是很长时间都不动，就意味着死了。 兰若明白什么是死亡，因为他曾经离死亡很近。奇蹟般的病情好转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时，听到过护士阿姨们压低声音的讨论—— 「这孩子真是命大，昨晚他的生命体徵那么差，我还以为死定了——」 「嘘，别说了，病床前面忌讳提这事，要是被孩子爷爷奶奶听到了，会生气的。」 「嗯，真是太好了，孩子没事……」 那时候他就知道，前一天晚上那种身体无法动弹，连想法都像风筝一样飘远的感觉，就是死了。 第78页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死，也太可怕了。 他以为一动不动的倒霉蛋大哥哥死了，再也顾不得那会让他噁心的血腥味，急急忙忙的迈着左支右拙的步子跑过去，冲到对方面前问：「大哥哥，你快动一动，不然会死掉的！」 …… 回忆到这里，就变得有些模煳了。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脸上满是伤痕，没能在他记忆里留下什么痕迹，也许是因为那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身体加速恢復，恢復力气的双腿带着他走过更多的地方，小沙弥们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喜悦总是相似的，所以留下的记忆，总是没有悲伤深刻，他那稀里煳涂的孩童时代，就那么蜻蜓点水的逸散在了光阴里。 要不是他一直按照奶奶的叮嘱，玉佛不离身，恐怕早就连曾经在寺庙里生活过的事都忘记了。 而他刚刚重生的时候撞到宋洵予，就是因为宋洵予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他从不离身的玉佛坠子。 是巧合吗？还是必然？ 兰若一时想不明白，郁闷的用杯子蒙住头，嘆了口气。 ——他要是能像小叔叔一样聪明，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就好了。 第70章 给他撑腰 午夜时分，虽然是被噩梦惊醒，但也许是因为那个梦终止在宋洵予身上，所以兰若的感受并不像上次那样糟糕，再次闭上双眼后，他很快就再次坠入梦乡。 这一次，是一夜无梦，安安静静的到了天明。 所以吃早餐的时候，反倒是兰若的精神头不错，萎靡的是兰父和兰渊。 兰若给爸爸和哥哥各夹了一个包子，好奇的问：「爸，大哥，你们两个没睡好吗？」 该不会是被他的尖叫声吵醒了吧？ 兰砚亭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阿若，爸爸今天有事要出趟门，你就和阿渊一起呆在家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兰若就若无其事的打断了他：「爸爸，我知道你要去宋家，参加宋承策和兰许的订婚宴，我也会去的。」 兰渊愣住，这个消息，就连他都被兰父瞒了过去，还没有听说。 「爸，这是什么意思？」兰渊看向兰砚亭，眼神一下子从放空转为锐利，「宋承策和兰许订婚？您答应了？」 兰砚亭很快反应过来，咬了咬后槽牙道：「是宋洵予告诉你的？我明明告诉过他，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你的！」 兰若啃了一口酱肉包，满足的眯起眼睛：「阿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爸，你别瞪我了，是我逼着小叔叔告诉我的。这种事有什么必要瞒着我呢？我又不是活在真空里，就算今天瞒住了，明天我一出门，还是会有数不清的人争着抢着要把这件事告诉我……说实话，昨晚我就在微信上收到消息了。」 兰砚亭沉默下来，虽然还是生气，却无法反驳。 他的确没办法让兰若远离那些好事之徒，就算可以把兰若关在接收不到任何讯息的真空里，他也没有资格那样做——犯错的不是兰若，凭什么是他要受到惩罚？ 但他又真的心疼兰若，心疼自己视若珍宝的小儿子，一想到他会因为那两个人的事情而伤心，他就觉得心痛难忍。 「爸爸。」兰若握住兰父的手，眼神清澈，「你不用担心，我比你想像中的坚强。对于这件事，我的愤怒远远多于伤心，所以，我一定要参加他们两个人的订婚宴。」 兰砚亭不由自主的问：「为什么？阿若，我和宋洵予说好了，暂时不公布你们结婚的事情，如果你这时候出现在订婚宴上，只会遭到那些人的嘲笑……」 「我就是想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我……」兰若调皮的眨眨眼，笑着说，「爸爸，有句话叫做『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如果说现在只是忍着耳朵痒痒听他们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就能让他们在不久后的将来付出惨痛的代价，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交易呢？」 兰渊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若有所思的敛下眉目，沉吟道：「爸，就让我陪着阿若去吧。今天不该出现在宋家的，是您。」 兰砚亭怔怔的看着一严肃一调皮的两个儿子，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认真刻板的大儿子，居然会站在兰若那边，配合他的胡闹，反对他的决定……不，也许真正改变了的，是他的小儿子吧。 兰若并不是在胡闹，他虽然还是那样随心所欲的笑着，仿佛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但却是认真的。 所以兰渊才会站到他那边……他的大儿子，总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兰砚亭忍不住苦笑，长嘆一声道：「你们啊，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可是……」 可是兰许，却还是偏执狭隘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宋承策绝不是好的归宿，但他却在那个女人的煽动和示意下，毫不犹豫的一头栽进了火坑。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眼前正在发生，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悲剧里，都有他的罪过。 兰砚亭闭了闭眼，沉沉嘆息一声，道：「算了，就按你们说的做吧。我年纪大啦，也到了该听孩子们的时候了。」 兰若欢唿一声，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爸爸，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 兰渊点点头，道：「爸，你放心吧，我会护着阿若的。」 第79页 兰砚亭犹豫了一下，嘴唇翕动，本想提一提兰许，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可以恳求任何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兰许网开一面，但唯独不能对兰若说，因为那只会给那孩子，带来更大的伤害。 生平第一次，兰砚亭深深地后悔自己二十年前的年少轻狂，如果那时候的他愿意沉下心来，对产后抑郁的妻子再关怀一些，再耐心一些，而不是在被激怒后就彻底决绝的隔断一切，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孩子沦为夫妻斗争的牺牲品…… 如果他和程玉立没有对簿公堂，兰若和兰许，本来是可以成为一对亲密的、互相扶持的兄弟的。 * 宋洵予果然掐着点，开车来接兰若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除了兰若，还有一位「外人」会坐上他的车。 打从兰渊上车，宋洵予的眉头就一直皱着，兰渊虽然坐在后排，却能透过后视镜清楚的看到，忍不住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心里暗骂这厮矫情。 兰若听到了，好奇的回头，问：「大哥，你怎么了？」 宋洵予笑得有点湳疯假：「大概是鼻炎犯了吧？」 兰若惊讶：「大哥，原来你有鼻炎啊？」 兰渊：「……」 他就不该上这辆破车！还不如开自己的车去呢！ 宋洵予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笑意抵达眼底，心情愉悦了几分。 兰若调侃完自家大哥，转过身子来，一眼就看到宋洵予唇角扩开的笑意，忍不住也抿起了嘴角。 他其实看得出来，宋洵予是在故意挖苦大哥，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配合小叔叔的坏心眼。反正大哥脾气好，不会真的计较这些小事……牺牲一点点大哥，就能换来小叔叔真心实意的笑容，很划算嘛！ 宋洵予的车子驶入宋家大门时，没有引来多少视线。 这也难怪，因为和满院子停着的各色豪车比起来，他的黑色轿车毫不起眼，甚至是非常低调的。 只有守门保安毕恭毕敬的态度，泄露出些许端倪。 可惜，还没进门，三三两两凑在车旁聊天的小部分宾客，并没有注意到车子进门时的异状，黑色轿车驶向门口的时候，不少人都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想着：宋家怎么什么莫名其妙的客人都请，和这么不起眼的人同席，平白拉低了他们的身价。 车子停稳，车上的人下来时，顿时又引发了新一轮的注目和窃窃私语。 「那个少年……是兰若吧？」 「没错，是他。上个月他和宋承策订婚宴的时候，我也来过，啧啧，这事可真是荒唐，谁能想到我会参加同一个人的订婚宴两次？」 「重要的不是参加两次，而是这两次的对象，居然是一对亲兄弟！这样的事情，这辈子我都不会再遇到第2回了！」 「各位，最稀奇的事，难道不是兰若他居然出现在这里了吗？今天可是他弟弟和他前任未婚夫的订婚宴啊！我要是他，肯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哪里还敢在宋家露面？」 「快看，兰渊也来了……啧啧，他两个弟弟，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飞上枝头一个惨遭抛弃，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亏他还能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真能装。」 「嘘，他们走过来了，小点声，别被听到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很难相信所谓的上流社会，也会有这样优雅全无满口八卦的时候。 兰若看着众人飞快恢復若无其事的样子，心想，这些人可真能装。 宋洵予去停车了，待会才会跟上来，兰若挽着兰渊的手臂，脸上带着笑容，踩着众人满是探究和好奇的目光，一步一步迈进宋家。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也许是因为心中有了底气，所以那些会让人耳朵发痒的流言蜚语，就再也不会突破属于他的城堡，再也无法撼动他的灵魂。 兰渊带着兰若迈入门扉，又忽然回过头来，眼含杀气的看向围在门边的宾客。 这一眼，瞬间截断了四起的嗡嗡议论声。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众人才齐刷刷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互相交换一个难掩尴尬的眼神。 好一阵子之后，才有人敢讨论刚才发生的事： 「看来，兰家的态度很明显了啊……」 「是啊，兰总没来，只派了两个小辈过来，兰渊还这么凶神恶煞的……」 「很正常吧？当年兰砚亭和前妻离婚，闹得满城风雨，两个人掐的跟乌眼鸡似的。打从那时候起，兰许就跟兰家没有关系了，兰若才是货真价实的兰家小少爷。这种节骨眼上，兰家肯定要给兰若撑腰的。」 「真的很难想像，一对亲兄弟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有宋承策……啧啧，我真好奇他看到兰家人时候的表情。」 「我也好奇，走走走，我们快点跟上去，晚了可就看不上热闹了！」 第71章 赤子之心璀璨荣光 等到故意放慢脚步的宋洵予停完车，姗姗来迟的时候，门口聚集着的一群人，已经跟着兰渊和兰若兄弟俩进屋了。 蔺逾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先生，今天来的宾客不少，很多人都在观望。」 观望什么自不必说，无非是宋家和兰家，对于这场小辈之间联姻的态度。 上个月宋承策和兰若定下的婚约，自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没人会怀疑两家的诚意，所有人都对宋兰两家携手共进这一点深信不疑。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第80页 虽然兰许也姓兰，但他的身份终究是尴尬的，一个没有在兰家长大、却被冠以姓氏的孩子，他的存在，到底是和平鸽衔着的橄榄枝，还是引发第一声枪响的特洛伊木马？ 江都的大家族都是精明的投机者，宋兰两家是结盟还是分裂，对于整个城市的发展都很重要，更是与每个家族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所以今天来参加这场订婚宴的人，与其说是前来祝贺，倒不如说是虎视眈眈。 宋洵予没有开口，只是一边走，一边听蔺逾低声汇报前来参加宴会的重要人物，在脑子里把这群人过了一遍，不由失笑。 宋洵漠还是很努力的，请来的人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和他关系不错，亦或是有合作关系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靠着老爷子的关系网，请来撑场面的。 至少，为了宋承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宋洵漠的确是尽了心力的。 蔺逾摸不透宋洵予在想什么，迟疑道：「先生，您是直接回峋园，还是……？」 宋洵予道：「阿若都来了，我肯定是要给他撑腰的。走吧，直接去宴会厅。」 蔺逾连忙跟上，心里却在吐槽：今天这场宴会的所有客人，满打满算，和您有交情的都不超过一个巴掌数，要是兰若少爷真的需要人撑腰，恐怕兰大少爷都比您靠谱。 这就是多年来隐居山上，不跟人打交道的弊端了，宋洵漠想把他架空成隐形人，简直不要太方便，因为他的存在感本来就跟空气没什么区别。 当然了，如果可以换一个场合的话，那他家先生，绝对是可以碾压宋洵漠的……可惜，今天并不是适合「亮剑」的时机。 跟上次宋承策和兰若举行订婚宴的地方一样，这次的宴会也在老宅的宴会厅举办，只是规模比上次要小不少——据说这是宋老爷子的坚持，宋洵漠同意的很勉强。 尽管宴会主角的变化从客观上来讲，是一种很尴尬的状况，但是至少从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来看，这份尴尬并不存在，优雅与和谐充斥着整个空间。宋洵漠罕见的卸下了平日里的冷漠，端着细长的酒杯四处应酬，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因为不甚熟练，勾出的纹路十分僵硬。 兰渊和兰若兄弟俩迈进来的时候，人群的目光先是掠过，随即凝住，紧接着，低低的音浪就如倒伏的麦浪，一圈圈扩散出去，直到传达到坐在首位的宋洵漠和宋老爷子那边。 他的贴身秘书脸色不太好看，压低嗓音道：「宋总，没想到兰若也来了，这……他和那位该不会吵起来吧？」 宋洵漠唇角的僵直更加明显，淡淡道：「挺好的，他们是阿许的哥哥，今天这样的场合，出席也是应该的。」 「但是……」 「就算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好，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的宾客闹起来。」宋洵漠道，「毕竟是兰家的孩子，即便以前再怎么骄纵胡闹，现在也应该长大了。要是在这里和兰许争执，丢的只会是兰家的脸。」 但是……那位兰若少爷，可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真的有可能一夜之间就长大懂事吗？ 秘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敢多说什么，只紧紧跟在宋洵漠身畔，做好了随时应对意外的准备。 坐在上首的宋老爷子听到有人提起兰若的名字，立刻就有了反应，吩咐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阿雁：「你快去看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来了。要是来了，你就带他到我这边来坐。」 阿雁欠身应是，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宋老爷子有些心神不宁，沉吟道：「这孩子……他今天不该来的。」 和他形影不离的老管家安慰道：「您别担心，洵予先生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的。」 老管家在宋家服侍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宋洵予对某个人那样事无巨细关怀备至，老人家震撼之余，也由衷的替老主人感到高兴。 尽管这个家里虚假维繫了多年的平静即将毁于一旦，但至少，洵予先生终于找到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份迟来的幸福。 宋老爷子被老管家的话触动，悬着的心落下来不少，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洵予那孩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倒是不用我多管闲事去操心。但是……」 但是在这间老宅里，宋洵予能做的事情，真的太有限了。 阿雁很快就找到了兰若和兰渊。这对兄弟长得并不相似，一个高大强健，一个纤细美丽，但是并肩而立的时候，却自有一种融洽的气场，彼此依靠，彼此做可以扶持对方的臂膀。 站在人群里，她能清楚的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感知到周围人目光里的含义。 那些可以感知的东西里有好奇，有嘲弄，有轻蔑，并没有多少发自善意的东西——上流社会不过是包装得更精美一些的黑暗森林罢了，弱肉强食是永恆的主题。在这场鸿门宴里，眼前这个纤细柔弱的少年，就是足以激发所有高高在上傲慢的那个弱者。 因为他是被抛弃的那个可怜人，所以他也是应该被所有人嘲笑的那个傻瓜。 但少年仍然是笑着的。 他的笑容没有半分勉强，他的眼神没有半分退让，他看似脆弱的身躯里，仿佛藏着莫大的勇气和能量，支撑着他始终挺直背嵴，眼眸明亮，灿若星辰。 阿雁看着他，清楚的明白，他并不是在强撑，而是真的挺起了胸膛，来面对一切非难和嘲讽。 第81页 她忽然就懂了，为什么那样不近人情，如漫天神佛般清冷的宋洵予，会为了眼前这个少年而低下高昂的头颅，以他为无可替代的人生道标，甘愿为他献上一切。 因为比与生俱来的高贵更耀眼的，是赤子之心焕发出的璀璨荣光。 兰若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和翕动的双唇，拉着兰渊，好奇的东张西望：「大哥，你有看到兰许和宋承策吗？」 兰渊面无表情的摇摇头，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兰若小声跟他咬耳朵：「当然是在他们面前装装可怜，给他们得意忘形的机会了。」 兰渊：「……阿若，你别跟宋洵予学这些不好的东西。」 多学点有用的不行吗？偏偏学了一肚子算计别人的坏心眼。 兰若不满的戳他：「什么叫不好的东西？小叔叔人很好的！」 兰渊忍了忍，没吭声，心里对他的滤镜厚度感到绝望。 这时，阿雁穿过人群，走到兰若和兰渊面前，笑容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完美。 「晚上好，又见面了，兰渊少爷。」她先是对兰渊微微欠身行礼，随即看向兰若，「兰若少爷，老爷让我带您过去。」 兰若先是惊讶，随即意识到这是宋爷爷想要护着自己，心里有些感动，迟疑道：「但是我大哥……」 阿雁只说要带他过去，那他大哥怎么办？ 阿雁有些为难，迟疑道：「要不您先跟我一起过去，等请示老爷之后，我再来找兰渊少爷。」 「不必了。」兰渊主动开口道，「没关系，你带着阿若过去吧。这里来了不少熟人，我正好找朋友聊聊。等宴会开始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们。」 宋老爷子愿意主动出面护着兰若，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那位可是比他和宋洵予靠谱多了的大靠山，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哥都这么说了，兰若便不再拒绝宋老爷子的好意，跟着阿雁穿过人群，去了宋老爷子那边。 他离开以后，兰渊从穿行的侍者手里端了杯香槟，刚想找相熟的朋友套套近乎，打探一下众人对这场订婚宴的看法，就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们就别装模作样了，宋承策和兰许那点破事，我都听了不下十个版本的流言了，要我说，小三上位那个最可信。兰许长得就一副白莲花样，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都是一个套路，哭着往别人头上倒脏水……」 兰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徐映真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凑在人堆里「大放厥词」。 他人缘很好，就算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度过，回国以后仍然能够第一时间纠集起一群狐朋狗友，在偌大的宴会厅里成为一方不小的势力，志在用流言蜚语狂扇兰许巴掌。 兰渊默了默，忽然拔腿走过去，伸长了手臂，不由分说的把徐映真从人堆里拎了出来。 徐映真没提防被人提熘了领子，气急败坏的一回头，人都没看清就先骂道：「谁啊！给老子放手！」 第72章 他和他的矛盾不可调和 他还没看清楚是谁胆大包天扯自己的领子，原本围成一圈的狐朋狗友们就先变了脸色，纷纷往后退去，仿佛被海浪拍到岸上的海菜，原地蔫成了挂着盐粒的菜干。 虽然大家都是富二代，但是兰渊和他们这种只有钱没有权的纨绔不一样，是真的手里握着生杀大权，在集团里说得上话的，一个签字就是几百上千万的流水……跟他比起来，他们这群人都是妥妥的咸鱼。 更别提兰渊还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性格，身上自带一股威严的爹味，十分的不好接近，一点都不像是同辈人。 徐映真注意到朋友们的神色变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家里长辈逮住了，顿时露出掩不住的讥诮之色，一回头就要开骂，却出乎意料的看到兰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怎么是你？」徐映真大感意外，扑腾着挣扎起来，「你给我松手！」 兰渊一言不发把他拎到没什么人的角落里才放下，蹙眉道：「你不该在宋家的地盘上说兰许的事。」 徐映真手忙脚乱的整理衬衣——他本来就没好好系扣子，大敞着的领口被兰渊一揪，差点走光——随口道：「为什么不能说？他敢干不要脸的事，就不要怕人说！我是站在阿若那边的，要是帮他骂几句兰许都做不到，还算什么朋友？」 兰渊道：「你的父亲和哥哥们也来了吧？据我所知，他们和宋洵漠合作多年，关系匪浅。你刚才说的话，如果被他们听到，一定会责备你的。」 徐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些年几乎不管生意上的事了，全都放权给儿孙，徐映真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急功近利的类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了宋洵漠的贼船，从此深度绑定，再也下不来了。 徐家的站位是註定的，徐映真跟自己的家族唱反调，不是好事。 徐映真却满不在乎的说：「随他们的便，反正他们也没把我看做是徐家的，恨不得找个理由把我踢出家门。要是说兰许几句坏话，就能让他们彻底跟我翻脸，那倒也不错。」 兰渊摇摇头，很诚实的说：「那应该不会。只要你爷爷还在，你就还是徐家人。」 徐映真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别过脸道：「……他们一向是盼着爷爷早点死的。」 第82页 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讨论自己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但也许是因为不是第一次跟兰渊提起了，所以这一次，他竟然出奇的不是特别牴触，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多说几句。 然而，就在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兰渊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你这身衣服不太合适。」 徐映真：「啊？」 「太暴露了。」兰渊抬手帮他系扣子，一连扣了三颗，直繫到脖子为止，「这样好多了。」 徐映真拍开他的手，把最顶上那颗解开，无语道：「我看你是想勒死我……兰大少爷，我不是你弟弟，你可以不用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我，我还是可以生活自理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都可以照顾自己。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兰渊没能阻止徐映真，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朋友圈子，继续说着那些或真或假的关于兰许的传言。 兰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也许徐映真是故意的，他希望彻底激怒自己的父兄，好求得彻底的自由。 如果不再是徐家的继承人，那他也许就可以以孙子的身份，不受到任何阻碍的去见爷爷一面了。 虽然他不肯说出口，但是兰渊有种直觉，觉得徐映真的真实想法，应该就是这么简单且纯粹。 * 兰许坐在梳妆檯前，端详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 负责今天订婚宴的总策划找了化妆师，要给他上一层淡妆。 兰许旁敲侧击的打听，得知兰若和宋承策订婚的时候，并没有化妆。 「为什么他不用？」兰许对和兰若相关的事情格外敏感，「如果他没有化，那我也不用。」 化妆师笑眯眯的解释道：「您二位虽然都很漂亮，但是类型不一样。那位小少爷的五官更艷丽一些，轮廓深，不用化妆也没关系。您的更清秀柔美，要是不化妆的话，灯光打上来，恐怕会太素净了。」 兰许面无表情的听着，唇角扯动一下，似是想露出一个冷笑，最后又忍了下去。 就算化妆师说的再委婉，他也能听得出来，他需要化妆，是因为长得不如兰若精緻艷丽。 这的确是事实，尽管每一个把他和兰若放在一起比较的人，都会委婉的表示他们兄弟两个是不同的类型，各有各的美，但是兰许心里很清楚，如果以常规的「美」的标准去衡量的话，那兰若毫无疑问是要胜过他的。 尽管是一母同胞，但兰若的五官生来就比他的更精緻，挑不出半分瑕疵，就算是一向看不起他的宋承策，对他的评价也是「漂亮的花瓶」——没有人能否认他的美。 但是他，就要逊色不少，没有那份夺人心魄的艷丽，只有素雅和清秀。 若是单独一人，他当然也是毫无疑义的美人儿，但是如果和兰若站在一起，就高下立判…… 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他和兰若不能是双胞胎呢？ 如果能够共享一样美丽的脸庞，那就算他没办法在兰家长大，应该也不会比兰若差什么吧？ 人只有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不得不用自己的容貌和身体作为武器——但凡还有趁手的工具可用，谁会愿意用肉体凡胎来玩肉包铁的危险游戏呢？ 所以他和兰若的矛盾不可调和，他的贪婪和嫉妒也无法化解，那是穷人与生俱来的仇富心理，他无条件的厌恶自己生来就拥有一切美好的血亲。 兰许伸出手，轻轻碰触冰冷的镜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勾起因为抹了口红而难得艷丽的唇角，露出一个羞涩又清纯的微笑。 尽管此时此刻，外面那些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说着恭喜的人，其实都把他当做一个蒙着遮羞布的笑话，但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一件事——今晚，他是赢家，兰若是输家。 这就够了。 敲门声响起，兰许还没回应，程玉立就推门进来，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道：「阿许，你今天可真漂亮。」 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在孩子一生中重要一天说出的一句话，兰许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触动，反倒觉得这句话像是嘲讽。 夸他漂亮，还不如夸他懂事体贴善解人意来得真心。 尤其是，他并不是独生子，他的母亲，其实还拥有一个远比他来的精緻漂亮的儿子。 兰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飘飘的发问：「我今天，比兰若还要漂亮吗？」 程玉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由一愣，秀美的眉头蹙起，不耐道：「你这孩子，大好的日子，提起他做什么？」 兰许却不依不饶的追问：「是比兰若还要漂亮吗？」 程玉立并不喜欢听到兰若的名字，但却不得不回答他：「当然了，他天生一副狐媚长相，哪有你这样的气质？不然的话，宋家最后也不会选择你，对于阿策来说，你才是更合适的妻子人选。」 宋承策的确一直都不喜欢兰若的过分美艷，而是更青睐他的温柔体贴……兰许紧绷着的肩胛放松了一些，心情好转了一些。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程玉立的这番话只是自欺欺人。宋家并不是选择了他，而是别无选择，才会让他嫁给宋承策。 流言蜚语勐于虎，要想在包住火的灯笼被烧尽之前先堵住人的嘴，就必须亲手掐出一个所谓「真相」来，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和他订婚，才能把一桩丑闻包装成自由恋爱的彼此成全…… 第83页 还好，他和母亲，都不是太在乎过程的人，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程玉立站在他身后，摸摸他的脑袋，笑得温柔：「妈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嫁给宋承策，你会过得很幸福的……一定会比妈妈更幸福。」 那只落在他头顶的手很温暖，却无法给他带来多少热量。兰许有些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程玉立温柔的笑脸，心里空落落的，不自觉地问自己：我真的会幸福吗？ 他从来都没见过幸福的样子，甚至无法确定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他能不能分辨出这个不速之客。 但他应该相信妈妈的，也只能相信妈妈，因为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一直相依为命，他们只有彼此。 程玉立帮他整理了一下纯白色的西装，喃喃自语般的说：「也不知道那傢伙会不会来。」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憎恶，又像是期待，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像极了毒蛇轻轻吐露的獠牙，危险又晦涩。 兰许明白「那傢伙」是谁，那是他的父亲，兰砚亭。 父亲……会来吗？他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第73章 家族秘辛 程玉立和兰许母子两个正在叙话，宋承策派的佣人找了过来，把外面宴会厅的情况同步过来。 母子两人刚刚梦呓一般的低喃里，提到的那个人，被佣人没什么情感的平铺直叙的念了出来： 「兰总没有来，兰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来了，承策少爷说，请您二位到时候避让一些，不要在人前闹起来……」 宋承策特意派他过来一趟传话，是有原因的。他同样没想到兰若会来参加今晚的订婚宴，想到兰许和兰若两兄弟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怕是一见面就要掐成乌眼鸡，他就觉得头疼，赶紧派人来报信，提前警告兰许。 虽然仓促跟兰许订婚是权宜之下的下策，但是事已至此，兰许代表着的就是他的脸面，要是在宴席上跟兰若吵起来，丢的可是他的脸。 程玉立和兰许一听到兰砚亭没来，顿时微微变了脸色。再听到后面佣人看似提点实则警告的传话，母子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露出不甚真心的笑容。 程玉立一脸和善的说：「麻烦你回去跟阿策说一声，我们家阿许最懂事了，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兰许只是笑着垂下头，似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佣人的目光掠过他们二人，恭敬的欠身应是，退出去了。 等他离开，兰许才抬起头来，露出眼底那来不及遮掩的怨愤。 「他以为我是什么人！」他一抬手，把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怒道，「让我避让兰若……他算什么东西！如果嫁进宋家，我却还是要对兰若低头，那这场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桌上的东西悉数翻倒，却因为有软绵绵的地毯接着，没闹出太大的声响。程玉立嘆了口气，俯身把东西捡起来，迟疑道：「我昨天去老爷子那里商量你的婚事的时候，兰若也去了，宋老爷子对他很是热情——」 兰许噼头打断她：「是，宋洵予对兰若感兴趣，甚至亲口说要娶他，但是过去几天都没有后续，可见这事能不能成还没有定数，老爷子的态度能代表什么？」 「宋洵予那样的人……」他一想起男人那双漆黑到仿佛能把所有光亮都吸进去的眸子，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咬牙道，「宋洵予想娶兰若，定然不安好心，就跟宋承策一样，只是看上了兰家的资源和财富罢了！」 但那可是宋洵予……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想要娶兰若，以宋老爷子对他的偏爱，兰若嫁进宋家，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若是兰许和宋承策结婚，只是为了和兰若争个高下，那不久后的未来，他怕是会失望的。 程玉立欲言又止，想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又不忍心打击本就已经深受刺激的兰许。 最后，她放缓了语气，低声道：「阿许，你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兰许抬眸看她，忽然从女人无时无刻不精緻的眉宇间，看到了一丝疲惫和脆弱。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了母亲该有的样子——虽然自己也活得狼狈，但还是尽可能挺直了嵴樑去面对孩子。 她抬手抚上兰许的脸，嗓音温柔：「比起跟兰若斗个你死我活，我更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兰许胸中的怒火就像是被轻轻吹了一口气的蜡烛，先是摇曳，随即又灼灼燃烧起来，驱散他心底所有的迷茫。 「妈，只要能比兰若过得好，我就是幸福的！」他一把抓住程玉立的手，喃喃道，「我会幸福的。」 程玉立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秀丽的孩子，忽然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好像把兰许……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她一生争强好胜，把对前夫的怨恨当做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嵴樑，她教兰许去争去抢，不择手段的拿回本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东西，但是这样做真的对吗？ 是她亲手把恨打进了兰许的血液里，让他怨恨父亲和兄长，让他成为她执念的延续…… 但是，这样对吗？ 可不管对不对，现在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无法改变兰许的固执，也无法阻止这对亲兄弟继续争斗，她没有真的尽过母亲的责任，也就无法以母亲的身份，规劝兰许和兰若什么。 第84页 世间一切都是如此公平，就仿佛女神捧在手中的那杆天平，付出与回报总有价码，从不肯偏向任何一边。 * 宋承策站在走廊入口处，任由灯光和墙壁夹角形成的阴影笼罩住自己，沉沉的视线扫过满堂宾客，最后落在主桌上。 他在看兰若。 那个少年看起来精神不错，白里透红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精緻美丽，大大的眼睛灵动非常，每次笑起来的时候，眼底都仿佛有流光闪烁，浅浅的酒窝在两颊浮现，十分甜美动人。 自从前几天被宋老爷子关起来，他便再也不曾见过他。 宋承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复杂到就连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烦躁更多些，还是解脱更多些。 他其实一直都厌恶和兰若的婚事，因为那个少年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只是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优越的出身四处玩乐，和一向接受精英教育的他比起来，兰若简直自由散漫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物种。 他不希望自己的未来被这样一个拖累绑定，但和兰若结婚能够带来的资源和利益，又恰好是处在尴尬期的他无法拒绝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顺水推舟，任由父亲和爷爷决定自己的婚事，然后捏着鼻子忍受那个傻乎乎的少年，再在心里提醒自己：只是订婚而已，如果他动作够快，应该能够赶在结婚之前拿到想要的东西，再去迎娶自己真正欣赏的人。 兰许不一定是最佳人选，但至少，他比兰若聪明机灵，又有野心，更适合站在他身边。 但他没有想到，原本精心布置的计划，会被横插一脚的宋洵予轻描淡写的毁掉。 他的确娶了兰许没错，但是时机不对，一切就都变了味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兰许结婚，就等于自动放弃了兰家的一切资源，虽然父亲安慰他不要紧，告诉他还有别的选择，但是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那种失去的痛感还是犹如钝刀子割肉，每时每刻都折磨着他。 尤其是看到兰若的时候，这份痛瞬间加倍，几乎能割伤他的眼睛。 但即便如此，宋承策也没有移开视线。他专注的看着，默默牢记这份疼痛——宋洵予和兰若给他的这份屈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策，为什么躲在这里？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应该出去迎接宾客的。」 男人低沉优雅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宋承策悚然一惊，勐地转身看去。 宋洵予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正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剪裁合宜的纯黑布料仿佛沾了墨汁的笔，囫囵抹去了他身上一贯的漫不经心和悠闲散漫，又从细碎的边角处渗出张狂锐利的锋芒来，让他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都变得陌生起来。 一个人，有可能因为衣着打扮的改变，就彻底变成另一副模样吗？ 不可能。 与其说是改变，还不如说是另一个灵魂从常年束缚包裹的皮囊里挣脱出来，终于重见天日。 宋承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二叔，您果然来了。」 看到兰若的时候，他就在想宋洵予可能会出现，所以现在见到，倒也没有那么吃惊。 宋洵予笑着走到他身边，循着他之前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在那美丽的少年身上长久停留，忽然开口道：「阿策，不知道你对宋家的产业了解多少？」 宋承策都做好被他敲打的准备，却没想到话题并没有围绕兰若展开，而是另起一头，不由愣住。 但不知怎的，他却当真开始回答宋洵予的问题：「宋家……最早是做房地产起家的，正好赶上江都城市建设的黄金髮展期，站上了时代风口，所以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慢慢进军科技、医疗、娱乐多个产业，一直发展到现在……」 他一边说，宋洵予一边听，竟然听的很认真，仿佛是一个完全不了解这些的外人。莫名其妙的，宋承策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最后默默闭上了嘴。 他直觉今天的宋洵予有些古怪，但又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宋洵予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他侧目看向宋承策，一贯的温和消失殆尽，他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便格外慑人。 「你说的没错。」他仿佛无悲无喜的一尊石像，淡淡的说，「但是，你知道的只有表面。」 宋承策心里咯噔一下：「表面？」 「是啊。宋家的确是江都最早站上风口的家族，从此就像一只飞上了天的风筝，步步高升繁花似锦。这一切来的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宋家打从一开始就有泼天的富贵……但是阿策，作为宋家人，你应该知道，往前数三代，家里连个像样的家谱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是什么源远流长的大家族呢？」 第74章 人比人得死 听了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发言，宋承策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不可能，宋家旁支人丁兴旺，除了小部分进入宋氏，其他的在各个行业都有发展，家谱只是早些年动乱时散失了，现在早就重新收集编好了，就在爷爷房间里存着！」 宋洵予道：「你也知道那是重新收集编好的啊？」 宋承策一愣，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所谓的家谱和旁支，根本就不存在。」宋洵予嘆了口气道，「再大的家族，在战乱能够保全一二也是万幸了，可老爷子手里那本家谱，却违反常理的欣欣向荣。也就是没人敢摸老虎屁股，要是从他那里拿来仔细研究一遍，就会发现那玩意儿假的可以。」 第85页 宋承策已经彻底混乱了：「什么叫家谱和旁支……都不存在？」 「家谱是老头儿自己编的，上面那些所谓的宋家旁支，其实都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严谨一点说，其中的几个人是有的，可能是和他一起从什么宋家村里逃难出来的吧——但大多数都只是老爷子当年自己拜把子认的兄弟，我这样说，你应该能理解吧？」 宋承策茫然的看着他，嗓子干涩的有点发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洵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什么百年望族，源远流长……都只是老爷子编出来唬人的罢了。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随便选个旁支的『亲戚』去做鑑定。不过友情提示你，这种事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做过了，不建议你浪费时间。」 宋承策嘴唇开合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宋洵予的目光流水般掠过他，淡淡道：「因为我想让你和你老爸搞清楚，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亏欠了谁，到底是谁该向谁报復——说的肉麻一点，到底是谁负重前行，让你们享受着繁花似锦的荣华富贵。」 他那散漫的视线忽然又凝成实质，如刀尖般刺了宋承策一下，沉声道：「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如果宋家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破落户，动盪年代里，要怎么才能积累下第一桶金，站到所谓时代的风口上，把自己当窜天猴一把放了呢？」 宋承策骤然接受到太多信息，脑子里一团浆煳，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只飘过一个念头：原来宋洵予说话也挺尖酸的，和他爸果然是亲兄弟。 * 兰若和宋老爷子相谈甚欢。 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辈，尤其是认真想要讨长辈喜欢的话，那简直是无往不利。宋老爷子被他逗得笑逐颜开，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凭空年轻了十岁。 他正笑着，一扭头就看到一身黑西装的宋洵予，不由一愣。 宋洵予走过来，大大咧咧的在兰若身边坐下，笑着挑眉：「怎么这样看我？」 宋老爷子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的这么正式。」 宋洵予生了一颗厌世的心，时时刻刻不愿意与世俗同流合污，因此很少穿正经的西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身脱离时代的旧式长衫，亦或者是休闲装示人，怪得理直气壮。 宋老爷子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和光同尘，与一众凡夫俗子滚作一团。 连西装胸口处的口袋巾都严丝合缝的端正放好，一丝褶皱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订婚宴的主角是他。 兰若也被宋洵予焕然一新的形象闪花了眼，小声问他：「你还专门去换了衣服？」 刚才去家里接他的时候，他穿的还很平常呢。 宋洵予笑着对他眨眨眼：「是啊，你喜不喜欢？」 兰若干咳一声，生怕被宋老爷子听见，瞪了他一眼，用眼神暗示他别乱说。 宋洵予很乖巧的闭嘴，转过去问宋老爷子正事：「爸，仪式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宋老爷子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哪有什么仪式？只等正点了，让洵漠说两句，然后就开席了。」 兰若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宋老爷子这是故意省略了流程，为了给他撑腰。 想来也是，要是宋承策和兰许的订婚宴，完完全全照搬他那时候，那他就更成了不受重视的小可怜，那些看他笑话的人定然会嘲笑得越发厉害…… 宋爷爷这是要保护他。 兰若有点感动，迟疑道：「宋爷爷，其实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些。」 不管兰许那边有没有正经的仪式，他坐在这里，都没人敢冲上来找他的不痛快。至于离开这里以后……他马上就要进节目组拍真人秀了，离开这些嘴碎的闲人，眼不见心不烦，就更无所谓了。 还不等宋老爷子说话，宋洵予就先拍拍兰若的手，柔声道：「这是我爸的心意，也是应该的。兰许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清楚，满座的宾客也清楚，要是真的给他太多体面，反倒显得宋家没规矩……所以这也不全是为了你，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他深知兰若的性格，几句话就安抚到最关键的点，兰若有些不安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不再提出意见了。 宋老爷子斜眼看着宋洵予装大尾巴狼忽悠小朋友，心里暗道：要不是你小子在背后推波助澜，还真没有这么多人知道兰许这个未婚妻是怎么来的。 宋洵予正在装模作样哄人，宋洵漠也到了，同样的一身黑西装，宋洵予穿是翩翩风度，他穿就是铁血杀伐，明明是亲生的两兄弟，气质之别却犹如天堑，截然不同。 看到宋洵予和兰若，宋洵漠面无表情的脸上没露破绽，只是脚步微微一顿，稍微泄露心底的犹疑。 宋洵予主动开口唤道：「哥，今天是个大日子，我带着阿若来凑个热闹，你不介意吧？」 其实是介意的，但你都已经坐在这里了，总不能撵出去。 宋洵漠不答反问：「怎么没看到砚亭？」 兰若站起身来答道：「我爸爸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在家里休息，让我和大哥代替他过来，希望宋伯伯您见谅。」 他彬彬有礼，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直接喊宋洵漠伯父了。 比从前生疏许多的称唿，无形中代表了没露面的兰砚亭，和整个兰家的态度。 第86页 宋洵漠怎么可能见谅？他昨天跟宋老爷子促膝长谈一番，好不容易说服了他老人家尽早把两个孩子的订婚宴办了，也叮嘱过要跟兰砚亭打招唿——只要有兰家的承认，兰许的身份就能水涨船高，这件事很关键。 谁成想，兰砚亭最后还是没来，只来了两个毛头小子，毫无意义。 「强扭的瓜不甜啊。」宋老爷子看出了他的不甘，意味深长的说，「当初我们硬是把阿若和承策凑在一起，最后还是没能有个好结果，都是一个道理。」 宋洵漠险险收回已经透出几分险恶的视线，沉声道：「您说的是。」 「时间差不多了。」宋老爷子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道，「让两个孩子出来吧，你适当说几句，就开席吧。」 宋洵漠先是点点头，大概还是不死心，又问道：「要不让孩子们走个过场——」 「算了吧。」宋老爷子打断他，淡淡道，「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多说多错。再说了，这也不是结婚，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 宋洵漠没再强求，转身去准备了。 兰若忍不住和宋洵予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虽然他嘴巴上说不介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但是不得不说，亲眼看着宋爷爷给他撑腰，噎得宋洵漠说不出话来，真的好爽啊！ 宋洵予被他不加掩饰的兴高采烈逗笑了，心底像是凭空开出一朵摇头晃脑的向日葵，欣欣向荣。 宋洵漠手握话筒，简单说了几句欢迎辞，宴会厅里很快安静下来，很有秩序的鼓掌祝贺，一切按部就班。 很快，宋承策就牵着兰许走到台前，两人都身穿白色的礼服，一个英俊一个清秀，相携而立，倒也相配。 前提是，如果不和一个月以前的另一场订婚宴作对比的话。 在场的宾客里的大多数，都曾经参加过宋承策和兰若的那场订婚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磨灭不了多少记忆，他们大都对那时候的兰若印象深刻。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要是没有比较的话，兰许当然也是娇俏动人的一个小美人儿，尤其是那含羞带怯的神色，就像一朵优雅绽放的秀美兰花。 但问题在于，就算是再偏心的人，也没法自欺欺人的说兰花比牡丹更美，不管兰若有什么缺点，都掩不住那份艷光四射的精緻美丽。 换句话说，看到台上一对新人的宾客们，心里几乎是同时掠过了一个念头：宋承策眼睛是瞎了吗？ 宋承策没有注意到台下那些异样的眼神，他有些神思不属，注意力全在宋洵予刚才放出的那个重磅消息上，迟迟没有回魂。 他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从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思维比常人要敏捷的多。所以虽然仍然沉浸在震惊中，但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已经足够他想出一些端倪了。 什么东西能让一清二白的宋家在短时间内积累足够庞大的第一桶金？ 答案很简单——灰产。 第75章 塑料兄弟花 宋洵予一番长篇大论，目的就是让他意识到，除了明面上的这些产业以外，宋家还有，或者本应该还有别的收入来源。 但是他在集团近两年，有父亲的扶持，已经基本进入了集团的核心圈，连最重要的帐目也经手过，却并没有发现额外产业的蛛丝马迹，为什么？ 宋老爷子金盆洗手，彻底洗白了，还是把那些会弄脏手的东西，交到了某个人手上？ 某个人……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能让老爷子信任，又常年隐藏在暗处的，会是谁呢？ 宋承策死死掐住掌心，堪堪维持住体面，没有在台上惊唿出声。 「……到底是谁负重前行，让你们享受着繁花似锦的荣华富贵……」 宋洵予语调疏离的质问言犹在耳，让宋承策遍体生寒。 他一方面觉得难以置信，另一方面又觉得可笑至极。 灰产和正经产业，哪边的收益更高，傻子都知道。 他和父亲为了明面上的产业殚精竭虑，抢破了头，生怕老爷子把溺爱的毛病带进棺材里，不分青红皂白的在遗书里写满宋洵予的名字。 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这些，因为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把宋家更有价值的产业攥进了手中。 负重前行……这算哪门子的负重前行？ 装得不理俗世，终日住在山上装神仙，实际上却是半截身子埋在铜臭堆里，冷眼看他们父子的笑话——这世上再没有比宋洵予更虚伪的人了！ 父亲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的话，那这些年来，他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去争宋洵予手里的那些，为什么坐井观天这么多年，像个井底之蛙一样任人嘲弄？ 宋洵予又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难道只是为了更彻底的打击他吗？ 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太多，他忍不住扭过僵直的脖子去看坐在主桌的宋洵予，那男人仍是云淡风轻的笑着，人间琐碎似是不入他的眉眼分毫，却莫名的让宋洵予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宋洵漠说了什么，台下宾客一阵鼓掌，兰许扶着宋承策的手臂，刚想欠身表示感谢，就发现站在身边的未婚夫纹丝不动，整个人僵直的好像一块木板。 兰许用力拽了他一下，宋承策仍然不动。 能动作的时间就那么短暂的一两秒，这么一耽搁，就错过去了，回头落到那些喜欢搬弄口舌的人嘴里，又要变成他们两个不知礼数的罪证。 第87页 兰许心里恼火，不着痕迹的顺着宋承策的目光看向主桌，不由会错了意—— 兰若就坐在宋洵予旁边，兰许第一反应，就是宋承策对兰若余情未了，脚踩两条船的春秋大梦到现在还没醒，还惦记着他那个笨蛋哥哥！ 兰许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念三遍「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才勉强把那股邪火压下去。 他用力掐了宋承策腰间一把，脸上维持着端庄羞涩的笑，嘴唇几乎不动的细声说：「别看了……你是想当众出丑吗？」 宋承策被他这一掐叫回了神，也意识到时机不对，就算心中有再多想法，现在也不是细究的时候。他闭了闭眼，强逼自己找回理智，好歹先把眼前这场订婚宴应付过去，不能中了宋洵予的计。 要是连这场宴会都搞砸了，至少一年，他都没机会再回到公众视野下了，那才是真的未战先败，丢人丢到家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场面话讲完，急匆匆开了席，宋承策带着兰许挨桌敬酒——这事其实有些失了体面，当初和兰若订婚的时候，就简化了这个流程。 谁不认识兰家的小少爷呢？自然没必要再敲锣打鼓的介绍。很多时候，保持距离意味着尊贵和体面，离得太近反而成了有求于人，平白低人一头。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把兰许介绍给在场众人。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妻子已经很吃亏了，要是继续把人藏在家里，对他毫无助力，那就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兰若对这些豪门世家的弯弯道道不明就里，好奇的跟宋洵予咬耳朵：「为什么我上次……那什么的时候，就不用像他们这样敬酒？」 宋洵予笑着帮他解惑：「因为大家都认识你，在座的都是你从小就亲近的叔伯阿姨，谁捨得让你喝那么多酒？」 兰若道：「但大家也都知道兰许啊。」 他爸妈离婚那事闹得满城风雨，所有的亲戚朋友甚至是生意伙伴都知道他爸爸还有一个前妻带着的小儿子，为什么还要费力气去绕着圈子寒暄介绍？ 「很多时候，社会关系是要高于血缘关系的。」宋洵予摸摸他的脑袋，举止亲昵，娓娓道来时像极了耐心十足的师长，「他是兰叔的儿子没错，却不是兰氏集团的合法继承人。这些人太看重人际交往背后的利益价值了，在他们眼里，兰许和你截然不同。」 说的更露骨一点，兰许的身上……并没有承载任何值得他们费心的价值。 这也是宋承策宁愿脚踏两条船，都不捨得捨弃兰若的原因。 被宋洵予这么一说，兰若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香饽饽。 他突发奇想道：「那我要是想重新找个对象的话，应该也不难吧？」 就算被宋家莫名其妙的解除过一次婚约，以他的「身价」，想再找个男人，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洵予微笑，反问他：「是吗？」 兰若莫名有点心虚，但小少年本能般的虚荣心还是让他硬着头皮说：「难，难道不是吗？」 宋洵予：「整个江都，还有比宋家更好的？」 「那肯定是没有啦……但是也没必要非找最好的，或者是外地的，其实也可以……」 「不可以。」宋洵予语气柔和的打断他的话，眼神有些不善，「乖，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了。」 反正你也没机会了。 兰若迟钝的危机预警神经终于反应过来，干笑一声，乖乖坐好不敢再满嘴跑火车了。 宋老爷子乐呵呵的偷听，心想不错，小两口感情还挺好。 宋洵予从来都是表面温柔，实际上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现在却频频给兰若夹菜，连擦手用的热毛巾，都要自己先试试温度再递过去，完全视旁人惊异的目光于无物。 兰许跟着宋承策转了一圈回来，笑得脸都发僵，一眼就看到这一幕，刚刚才勉强压下去的火又翻涌上来，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他实在无法理解，兰若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宋洵予这么做小伏低，就算有兰家的资源和财力做底，兰家也远远不如宋家，哪里用得着他讨好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的事怎么样了……看宋洵予这样子，不像是对兰若厌了的样子，老爷子也一脸纵容，难不成是兰若还没点头？ 是了，他这个哥哥骄纵任性惯了，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四个字怎么写的，他那便宜老爸又一味的宠着惯着，就算大好的机缘到了门口，他也有可能往外推。 典型的不识好歹。 短短几步路，他脑子已经转了一大圈，脸上也重新端起温柔的笑容，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了。 「爷爷，二叔。」他先跟着宋承策喊了宋老爷子和宋洵予，然后才眉眼弯弯的看向兰若，唤道，「二哥。怎么就你一个，大哥呢？」 在外人面前，兰许一向是很会装乖的，哥哥二字不离口，以假乱真到让人怀疑兰家兄弟不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兰若学着他的样子端起笑来，信口胡诌：「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忙着追人呢，一时顾不上这边。」 兰许半个字都不信，眼神冷淡：「哦，那还真是贵人事忙……要是实在忙不过来，不来其实也可以的。」 兰若嘆了口气，感慨万千：「阿许果然还是这么体贴，那我就替大哥多谢你的好意了。」 宋老爷子：「……」 第88页 果然是塑料兄弟花，一个赛一个的口蜜腹剑，砚亭，你不容易啊！ 宋洵予则是满面笑容，觉得睁眼说瞎话的兰若可爱极了，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有趣得让人想抱住亲一口。 等到兰若和兰许「发功」结束，宋老爷子才招招手道：「坐下吧，吃点东西。」 他对这桩婚事始终不满，要不是因为宋洵漠拉帮结派的强求，他根本就不会点头，因此对兰许的态度始终淡淡的，连带着对宋承策也有些意见。 连十天半个月的禁闭都坚持不下来，不知反思，遇到事情了只知道听父亲的安排，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所有人都坐下来以后，圆桌上反而安静下来了，众人各怀心思，兰若觉得很不自在。 之前宋承策他们没来的时候，他坐在这里还可以当做是看乐子的vip席位，可是现在宋家一家子凑齐了，他还坐在这里，就有些不合时宜了。更何况，估计程玉立也快来了，他不想见她。 「爷爷，要不我先去找我大哥？」他小声跟宋老爷子说，「我就不打扰你们吃家宴啦。」 宋老爷子还没开口，兰许就先劝道：「二哥客气什么？都在这坐那么久了，现在忽然离席，客人们怕是以为你被赶走了。」 兰若闻言，狐疑的看向他，不知道他忽然装大方，又要作什么妖。 第76章 真的想开了 兰许虽然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但是却说到了宋老爷子的心坎里。 如果说他原本只是看在兰家和宋洵予的面子上，才特意把兰若叫过来护着他，那现在，他是真心实意的有点喜欢兰若了。 越是年纪大且心思重的人，越是会喜爱活泼天真的少年人，兰若是兰家三兄弟里最外向的孩子，喜欢凑趣逗乐，自然最讨长辈的欢喜。 宋老爷子有些明白兰砚亭为什么最疼爱这个孩子了，因为他的确招人疼，像个漂亮可爱的福娃娃。 宋老爷子摸摸兰若的脑袋，慈祥的说：「阿许说的没错，阿若啊，你就留在这里吧。我把你大哥叫过来，咱们一起吃一顿家宴。」 虽然因为宋洵予的要求，他现在还得帮着这两个孩子隐瞒结婚的事，但是吃个家宴总是可以的。今天这样的场合，宋兰两家坐在一起，也不会显得突兀。 兰许没想到宋老爷子会附和自己的话，有点受宠若惊，赶紧笑着站起来给老爷子盛汤，讨好道：「爷爷，您尝尝这道清炖鸡……这是我和阿策特意给您选的菜。」 宋老爷子接过来，拿勺子舀一口尝了，点点头表示肯定：「不错。」 兰许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老爷子随口吩咐道：「给阿若也盛一碗。」 他还拿着勺子的手有点抖。 宋承策接过他手里的勺子，递给一直站在旁边的阿雁，吩咐道：「给大家都盛一下吧，这汤是温补的，入冬了，喝点热汤正合适。」 阿雁张罗着盛汤去了，兰许感激的看向宋承策，宋承策却没有看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很快，兰渊就过来了，还拖着一个不情愿的徐映真。 宋老爷子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这不是徐家的小映真吗？真是，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你爷爷怎么样了？」 长辈面前，徐映真比平时规矩许多，低眉顺眼的答道：「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在医院。」 宋老爷子和徐老爷子也是老相识了，虽然走动不多，但也有几分旧情在，闻言不由嘆了口气：「老了，都老了……映真啊，你得多回来看看你爷爷，到了这个年纪，可就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徐映真闻言，心里莫名一阵酸苦，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同辈人跟他说，要多回家看看爷爷的时候，他总有种不真实的疏离感，甚至想要反驳，说「不是我不想回，是他们不让回，我有什么办法？」 但是在老人面前，他却说不出口，忽然觉得是自己错了。 他们不让回，他就不回了吗？ 他们不让去看，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去看了吗？ 明明也没有什么人把枪抵在他的额头上，说要是赶去就杀了他…… 徐家又不是混黑社会的，他的两个哥哥，敢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呢？顶多就是像从前那样，暗搓搓的对他的车子动手脚。 他不一定会死，他们也不一定敢杀。 他到底在怕什么？ 徐映真扪心自问，忽然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明白了一切—— 他怕的是爷爷变了。 他怕那位总是对自己慈和偏爱的老人，不再疼爱他了。 他怕自己眷恋的最后一点家庭的温暖都成了海市蜃楼，他怕爷爷怨恨他这么多年躲在国外不肯回来，怕爷爷见到他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失望和厌倦的神色。 其实只是他不敢去面对而已。 徐映真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宋爷爷……如果您的孙子一直躲起来，就连您病了都不肯去探望，您会生他的气吗？」 「当然会了。」宋老爷子毫不犹豫，徐映真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但是……」宋老爷子话锋一转，无奈的笑了，「但是生气有什么用呢？年轻人犯错是难免的，要是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还要斤斤计较，那真是白活那么多年了。只要他来看我，我就愿意原谅他——我想，你爷爷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第89页 他乐呵呵的笑了，也许是心情不错，这一刻，他半点都不像那个跺跺脚，就能让江都抖三抖的大佬，而是一个颐养天年的普通老头儿，微笑着看着不懂事的稚嫩孩子。 徐映真心尖一颤，抿了抿唇，展颜笑了：「我明白了，宋爷爷。」 兰渊一向惜字如金，此时却忽然突兀的开口道：「多谢您。」 宋老爷子惊讶的看他一眼，一时没明白他在谢什么，兰若却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看好友，又看大哥，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没理解错吧？他大哥这是…… 他刚才信口胡诌的瞎话，居然成真了？ 真没想到，他还有做红娘的潜质。 宋洵予按住蠢蠢欲动想要打趣的兰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招唿道：「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他凑到兰若耳边轻声道：「那两位一个脸皮薄，一个不懂事，你要是贸然把事情挑明了，反而不好。」 脸皮薄说的是徐映真他能理解，毕竟他这位好朋友就是个花架子，表面四处撩骚，实则守身如玉。但是不懂事……呃，是指他的好大哥吗？ 兰若默然，直觉天底下这么多人，估计没几个是宋洵予觉得懂事的。 他俩亲昵默契的窃窃私语，落在对面的宋承策和兰许眼里，各有各的刺眼。 但他们却不敢再轻举妄动——老爷子往那里一坐，就是一把天然的保护伞，兰许可不想再去干佣人的活计了。 兰渊和徐映真来了，兰若便有了聊天的人选，再加上一个无条件配合纵容的宋洵予，几人聊得兴起，反倒是宋承策和兰许这对「主角」，成了无人问津的过客。 直到最后两个「家人」到了，情况才有所改变。 程玉立是跟着宋洵漠一起来的，这对刚刚新鲜出炉的亲家相处的没比陌生人好多少， 「跟老朋友多聊了几句。」宋洵漠硬邦邦的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宋老爷子看出他情绪不高，也懒得管，只抬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兰若又有点想走了。 他不擅长，也不喜欢应付程玉立。如果是前世还对母爱抱有幻想的时候，他还愿意耐着性子听几句程玉立的阴阳怪气，然后自自欺人的告诉自己：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生病了才变得尖酸刻薄。 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耐心忍受了。 他有人疼有人爱，怎么就非得揪着那点註定不可能得到的母爱不放呢？ 他偷偷拉了拉宋洵予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小叔叔，我们走吧？ 宋洵予猜到他的心思，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就要开口找个理由告辞，却被程玉立打断了。 程玉立抢过兰若的盘子，给他夹了好几样菜，笑眯眯地说：「阿若，我从小没有陪你长大，难得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多吃点，你看看你，都瘦了。」 兰若木着脸，实在挤不出笑容来，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盘子，连手都不想伸。 程玉立是一个很复杂多变的女人。 也许是仍然受到当年产后抑郁症的影响，她时而癫狂，时而又温柔，哪怕是对待自己的孩子，喜怒不定都是常事，即使偶尔展露温情，要不了多久又会冷脸以对——前世时，兰若就经歷过好几回这样的变脸，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这种阴晴不定，更像是程玉立用来拿捏他的手段。 只是不知道兰许是不是也是从小受到这样的变相pua，所以才如此一来程玉立，对她的教诲深信不疑。 兰许见兰若没有动作，只得自己伸手去接，递到兰若面前，劝道：「二哥，我知道我和阿策订婚，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感情的事情真的不能勉强，阿策他不爱你，就算勉强和你在一起，你们也不会幸福的。」 「二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为了这些事伤神了。」兰许眼神有点飘忽，怯生生的扫了一眼宋洵予的方向，「关心你的人还有很多，没必要为了不爱你的人苦了自己。」 兰若：「……」 他真的挺不理解的。 为什么明明都在宋洵予那里吃了那么大的亏了，兰许和程玉立还是要冲着宋洵予使劲呢？ 在宋洵予那里给他上眼药，暗示他还宋承策余情未了，真的有什么意义吗？难道真的会有人相信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对宋承策痴心不改？ 然而，荒谬这两个字还没在他脑袋里转完，宋承策就接话道：「阿许说的没错，兰若，你的确应该放下了。」 兰若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宋承策皱着眉头看他，竟然是真心实意的说：「你的确瘦了，是我的不对。」 兰若：老子瘦了是因为沉迷工作努力搞事业！跟你们这群整天没点正事的自恋狂没有半毛钱关系！ 话虽如此，但他还记得自己今天的任务就是要装小可怜，好让宋承策和兰许膨胀的。兰若好不容易开始「发挥」了，他总得接招才行。 所以尽管很无语，他还是勉强捏着鼻子忍了，面无表情的说：「我没事的……我已经想开了。」 是真的想开了，想揍你们开花的那种开！ 第77章 没法煳弄过去 兰许眼底多了几分同情，嘆了口气道：「二哥，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但是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在h市长大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回去探望一下爷爷奶奶如何？」 第90页 兰若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兰许居然张口就要把他支到h市去……为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湳疯必须赶走他才更好实现的吗？ 该不会……还是跟宋洵予有关系吧？ 兰若总觉得，兰许看宋洵予的眼神怪怪的，多少还有些不死心的意味。 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看了宋洵予一眼，才随口敷衍道：「我会考虑的，的确有段时间没有回去了。」 宋洵予轻声道：「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陪你一起。」 兰许闻言，赶紧戳了宋承策一下，宋承策明白他的意思，附和道：「是啊，阿若精神状态不好，二叔陪着一起，我们大家都放心一些。」 兰若又惊讶了——居然是想让他和宋洵予一起离开江都？那兰许的目标就不是宋洵予了…… 这样的话，那估计就是宋承策和宋洵漠的意思了。支走宋洵予，定然是想在集团内部下功夫，宋家的权力争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宋洵予和兰若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 既然宋洵漠和宋承策已经如此迫不及待，那也是时候把鱼饵丢出去了。 兰若皱了皱眉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无奈道：「不行啊……我都忘了，最近我有工作，恐怕没法离开江都了。」 兰许愣了愣：「工作？」 兰若一向是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大学毕业以后就没有干过一天正事，连兰氏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工作？ 「嗯。」兰若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就是最近热度挺高的那个综艺……《爱的试婚考验》，我已经决定作为嘉宾进组拍摄了。」 「什么？」 兰许反应过来之前，宋承策先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 兰若不太想跟他说话，只是微微挑眉，没有开口。 兰许缺少资源渠道，对与圈内的最新情报了解不多，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便问道：「阿策，那个什么『考验』……是什么？」 「那是程启维最新策划的真人秀节目，前一段时间刚刚启动……」宋承策沉声道，「他怎么可能会邀请你做嘉宾？」 程启维是行业内出名的金牌制作人，经过他手的综艺，就算不是现象级的大项目，收视率也是有保证的，从没有爆冷过。 宋承策打从知道程启维有了新企划就一直盯着，他看过完整企划，很清楚其中巨大的潜力。要不是因为被关了这几天禁闭，他早就安排自己公司的艺人进节目了。 兰若不是艺人，又没有什么才华，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和家世背景以外别无长处，程启维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兰许自然是知道程启维的，一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程启维的节目就是收视率保障，能上他的节目，就算拿的是反派脚本都能挂在热搜上下不来……这么好的机会，谁听了都要心动！ 他目光热切的盯着兰若，连旁敲侧击都顾不上了，直接问道：「你是怎么进的节目？」 如果连兰若都可以，那他呢？ 宋洵予云淡风轻的答道：「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宋氏集团现在是启维最大的投资方了。」 宋洵漠终于开口道：「前几天，集团内有一笔不小的帐目变动……是你做的？」 宋洵予眉毛都没抬一下，对他质问般的语气置若罔闻：「是啊，大哥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宋洵漠搁下筷子，发出一声脆响，嗓音转冷：「洵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越过公司董事，动用集团资金投资一个真人秀节目？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权力？」 宋洵予嘆了口气，无奈耸肩道：「唉，我的确是没有，但是可惜，现在家里说了算的那个人不是大哥你，而是老爷子啊。」 这一句话，成功戳到宋洵漠的痛处，他勃然大怒：「宋洵予！你——」 「好了好了，你们兄弟两个，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吵起来吗？」宋老爷子终于开口打圆场，先是瞪了宋洵予一眼，才对宋洵漠说，「洵漠，洵予那个项目投资，的确是我签的字。」 宋洵漠不得不放缓了语气，但还是抑制不住不满：「爸，您平时喜欢纵容他住在山上，做些不务正业的事情也就罢了，但是集团的资金……这么大的事，您怎么能还是惯着他胡来呢？」 宋老爷子道：「这也不是胡来，程启维的本事，就连我这个老头儿都知道。而且洵予来找我提这件事的时候，是有完整的风险评估的……你不用担心，这个项目肯定不会亏损的。」 「我不是担心亏损，而是——」 「而是担心我夺权，对吗？」宋洵予笑的漫不经心，眼神却锐利，不似平日里的散漫，直逼宋洵漠，「大哥，老爷子还在呢，我要是你，就不会表现的这么迫不及待。这么急着收拢权力，是个人都会多想的。」 宋洵漠怒不可遏：「宋洵予！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爸！」宋承策一把扶住宋洵漠的手肘，沉声道，「……今天是我的订婚宴。」 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宋洵予是在故意搓火，要是这时候当着所有客人的面闹起来，在老爷子那里可就交代不过去了。 宋洵漠似乎被他这一句提醒了，脸色微微一变，险些直接站起来的身子重新落座，反覆唿吸几次之后，终于勉强镇定下来。 第91页 宋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洵漠，宋家旁支虽然人多，但本家却一直不够兴旺，我只有你和洵予两个儿子，你们本该互相支持才对。」 宋洵予漫不经心的说：「您说的对。」 宋洵漠看了宋洵予一眼，没有开口，心道：他连宋洵的心思都看不透，怎么敢和他互相支持？更何况…… 总之，他和宋洵予，註定这辈子都没法交心。就算是骨肉相连的血脉关系，都无法让他们亲近哪怕一点……这是二十多年前就早就的冤孽，时光没法倒流，无论是他还是宋洵予，都只能背负着这份对彼此的憎恶，继续走下去。 他有些嘲弄的想：要是老爷子能早点预料到现在的兄弟阋墙，当年是不是就不会做出那个决定呢？ 他看向宋老爷子浑浊的瞳孔，试图从里面看出些懊恼和惋惜，却没有任何发现。 也许人上了年纪的标志，就是可以把一切对错是非都囫囵搓揉到一起，泥沙俱下，再笑着说一句过去的事情不必计较和稀泥……可惜，不管是他还是宋洵予，都还在壮年，远不到能忘却前尘的年纪。 宋洵漠和宋洵予不再争吵，其他人却也没了继续开口的心情，剩下的半截饭吃的安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能尝得出饭菜的味道，一个个都是味同嚼蜡。 宋老爷子估计也是心有郁结，很快就离席了，临走前嘱咐宋洵漠早点结束宴会，不要太高调铺张，宋洵漠不置可否，转头就安排了后续的舞会，看这架势，是要折腾到半夜才算完。 兰若拉着自己这边的人离席，小声说：「没想到宋伯伯看着严肃，其实还挺会玩的。」 宴会厅放着的舞曲节奏劲爆，居然不是富豪晚宴常用的舒缓舞曲，而是迪厅里那种，怎么浪怎么来。 宋洵予笑眯眯的说：「我大哥就是这样的，看着一本正经，其实骨子里是个闷骚。四十多了，叛逆期还没过去呢。」 兰若三人齐刷刷看向他，心情一言难尽——这兄弟俩的关系是真的很不好呢。 徐映真凑到兰若耳边说：「你俩真挺配的，都有一个糟心的亲兄弟。」 兰若翻了个白眼，回怼道：「你也有！咱仨一样配！」 徐映真拉过兰渊：「你还忘了一个，咱们四个大概就是倒霉兄弟联盟吧。」 兰渊面无表情的拍拍他的脑袋：「别胡说。」 兰若提议道：「要不咱们早退吧？这音乐听得我脑袋疼。」 徐映真一脸难以置信：「天吶！小兰若，你是真的从良了？以前你不是也很喜欢混吧吗？」 兰若瞪他一眼：「你都说了是以前了……而且我常去的是清吧，没有这么吵！」 宋洵予含情脉脉的说：「没关系的阿若，如果你现在还想去，不管是什么样的酒吧，我都可以陪你。」 兰若：「……你够了。」 四个人逃难似的从宴会厅里出来，兰渊和徐映真先走，兰若则和宋洵予在院子里散步。 「小叔叔，你真的是利用老爷子开绿灯，才把真人秀节目买下来的吗？」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事已至此，也不能反悔了。」兰若难得厚脸皮的耍赖，「那咱们就争取一举成名，帮宋爷爷把花出去的钱都赚回来！」 宋洵予笑了，抬手捏他的鼻子：「好啊，我就喜欢你这不客气的小样。」 第78章 最疯狂最偏执的想法 玩笑过后，宋洵予才慢悠悠的说：「当然不是，我都这个岁数了，要是再四处花老爷子的棺材本儿，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兰若：「……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否认，他们估计牙已经掉了好几颗了。」 宋洵予失笑道：「我没否认，不代表他们真信啊。他们父子两个一直忌惮我，觉得我只是假装不理俗世，其实早就拿着老爷子暗中贴补的钱捞了不少……就算刚才我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他们也不会信的。」 没人信的事情，即便是真的，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白白浪费唾沫。 兰若想起刚才在宴会厅里，宋洵漠和宋承策看向宋洵予的眼神，没有半点温情，只有浓的化不开的猜忌和防备，忽然就有点难过。 他记得徐映真听他提起爸爸和大哥时，眼底一闪而逝的羡慕，也记得自己被程玉立一次次的反覆无常折磨时，那种茫然和挫败——都说父子兄弟之间，因为有血缘的牵绊，是人出生时便拥有的，最牢不可破的社会关系，但为什么……当这些东西变成伤人的刀时，偏偏又让人最痛最伤心呢？ 兰若犹豫了一下，往宋洵予那边靠了靠。 手背蹭过手背，温热的触感还没来得及传导，宋洵予就已经反手握住他的手，又是先礼后兵，彬彬有礼的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兰若无语扶额：「小叔叔，牵手这种事以后可以不用再问了。」 可能是因为牵太多次了，他都已经脱敏了，就算宋洵予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牵过来，他也不会被吓到了。 宋洵予迟疑道：「但是合约里写了……」 兰若总觉得他又在装大尾巴狼，但又苦于没有证据，无奈道：「我拥有合约细则的解释权，不会因为这事追究你的，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宋洵予先是点头，又笑着说：「要是能白纸黑字的写下来，就更放心了。」 第92页 白纸黑字写下来？兰若脑海里掠过一张制式的合同用纸，上面规规矩矩的表格和签字，唯独合同内容很不正经——同意宋洵予不经允许就牵兰若的手。 这想像有点太逼真了，成功让他为刚才冲动之下给出去的承诺感到懊恼了。 他闷头不吭声，宋洵予猜到他大概是又不好意思了，便没有继续得寸进尺，转而道：「你不必为我们家的这些事情担心，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也许是生来就性情淡漠，我倒也没有为这些事怨愤过什么……阿若，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些事情当真是强求不得的，命里有时就有，命里无时……再多勉强也是无用。」 他说这段话时有些漫不经心，温润英俊的五官隐藏在暗淡的夜色里，像是笼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有些看不分明，莫名就透出几分虚假来。 兰若有些走神，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心想：就算没到你的年纪，我也已经明白了。 生死之间走上一遭，再煳涂的痴人也会幡然醒悟，他再也不敢强求那些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东西了。 他囫囵点点头，心事重重的说：「你说的没错……小叔叔，你能想开就好。」 宋洵予没想到他会转过头来宽慰自己，不由一愣——刚才那段话，他这个说的人只是随口，听的人却真的信了…… 这位小朋友，未免也太单纯了点。 不过这样也好，少年人嘛，就是要不识愁滋味才好。 他岔开话题，笑着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兰若仰起头来看他，很诚实的点点头：「想啊。但是小叔叔，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为什么？」 「因为就算知道了，你的钱也不会变成我的，只会让我深受打击。」兰若真心实意的嘆了口气，很认真的发愁，「我其实从小到大有不少零花钱的，但是以前都不存钱，全都稀里煳涂的花掉了。现在懂事了，才知道钱有多难赚……早知道以前就不乱花了。」 他的工作室刚成立没多久，还在四处网罗有潜力艺人和经纪人的阶段，每天花钱如流水，要不是兰渊和徐映真投进来的真金白银，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他真的很穷很穷，所以暂时不想知道宋洵予有多有钱……就算是他，也会忍不住嫉妒的。 宋洵予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又一次被他逗笑了，乐不可支的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小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既然缺钱，跟我要不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夫了，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 「小叔叔你又忽悠我……就算我没学过民法，也知道什么是婚前财产的！」 宋洵予温柔的看他，眉梢一挑问道：「真的不需要我的钱？」 兰若坚定摇头：「不需要！我已经占了小叔叔你不少便宜了，绝对不能再突破道德底线了！」 宋洵予嘆了口气，一脸遗憾：「真可惜，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赚大钱的投资机会在眼前熘走了。」 兰若吐了吐舌头：「我可赚不到大钱，我只是……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家人而已。」 「你一定能做到的。」宋洵予漆黑的眼眸温润如玉，笃定道，「我相信你。」 * 送走兰若之后，宋洵予照旧回到后山。 峋园深处的书房里，蔺逾帮宋洵予烧水，不贊同的说：「先生，这么晚了，您不该再喝茶了。」 宋洵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有道理，那就给我拿酒来吧。」 蔺逾惊讶的抬起头：「酒？您平时不是滴酒不沾吗？」 宋洵予：「……你这一晚上，打算驳我几次？」 蔺逾不敢再驳，很不情愿的乖乖去了。 宋洵予平时不喝酒，书房里自然是没有存货的，还好峋园里住着的陈大爷是个自酿酒的高手，家中每年都备着几瓶。蔺逾深夜敲门讨要，很是不好意思，陈大爷却很激动，一听说是宋洵予要，当即翻出了珍藏数年的好酒，一股脑塞给蔺逾。 蔺逾险些抱不住，哭笑不得：「陈伯伯，您这也太夸张了……先生他平时不喝酒的，估计只是心血来潮，我拿一瓶就够了。」 陈大爷摆摆手，很是壕气：「酒在我这里不算什么，你都拿走就行！酒这东西啊，要么一口不沾，要么半生不离……我是过来人，都明白的。」 蔺逾抱着好几瓶酒，艰难的走小路回书房，心想您明白什么？我都不明白好端端的，那位怎么忽然就要喝酒了……神经兮兮的。 宋洵予看到蔺逾带着不少酒回来，也不惊讶，只是让他收拾出来一个柜子专门放，随即就打开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盯着那剔透的酒液，缓缓往后靠在椅子上。 蔺逾收拾好柜子时，馥郁的酒香已经飘满整个书房，他不自觉地分泌口水，凑上去大着胆子问：「先生，能分我点不？」 宋洵予道：「可以，你自己倒吧。」 蔺逾赶紧倒上尝了一口，感慨道：「陈伯这酒酿的真不错……先生，您怎么忽然想起来喝酒了？」 宋洵予啜饮一口，神情平淡：「以后就不能再在这后山上躲清闲了。要跟那帮人打交道，不喝酒是不行的。」 「那帮人？」蔺逾先是一愣，随即悚然一惊，下意识压低了嗓音，「您是说……那边？」 第93页 「是啊，就是那边。」宋洵予笑了笑，清俊的面容美玉无瑕，「放手一阵子没管了，也不知道现如今怎么样了。」 蔺逾攥着酒杯的手有点发汗：「您怎么……怎么又要沾手那些事呢？当初不是说好了，等到能放手的时候，就再也不管江都这烂摊子了吗？现在好不容易做到了，怎么又要陷进去？是……是因为兰若少爷吗？」 「是也不是。」宋洵予帮他添了酒，淡淡道，「只是恰好我的想法有了改变……我忽然发觉江都挺好的，有我在意的人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地方拱手让给他们呢？」 人生一世，就如同牵着线在天上飞的风筝，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值得留恋的归处。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异类，因为他看不到自己身上拴着的线绳，无处可归，也就随去可去，不管是江都还是峋园，都只是一个短暂的落脚点。 但谁能想到，他会又一次遇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呢？无意间捡起的一枚玉佛，牵起了那根断掉的绳子……他一夜梦醒，忽然就发觉一切都变了。 兰若在江都，这里有他的家。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江都吧。不过是麻烦些的烂摊子，和不省心的亲戚罢了，虽然要费些心思，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是没想到，他少年时最痛苦时，心底翻卷而过的最疯狂最偏执的那个想法，会在这时候，有了成真的可能。 世无可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宋洵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道：「我打算……把『如松会』解散。」 第79章 绑架 「如松会？」 同样的名字，也在山下的宋家老宅里响起。 订婚宴结束后，宋承策顾不上含情脉脉盯着自己的兰许，胡乱把人安顿在客房里，就急匆匆去找宋洵漠了。 他心底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得到解答，连一分一秒都没办法再忍耐。 而宋洵漠像是早就猜到他要来，看到他也没有惊讶，只是示意他坐下。 父子俩对坐着点了两根烟，各自无语一会儿之后，宋洵漠才在宋承策的坐立难安里，吐露了「如松会」三个字。 宋承策从没听说过，却也能从这特殊的名词中琢磨出点特别的意味来。 再结合宋洵予之前意味深长的提点，宋承策盲人摸象，全靠想像，大概摸索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来，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爸，你说的这个，难不成是……」他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只是比了个向下的手势。 地下产业见不得光，像沉在地下的一滩烂泥，簇拥着浮在水面风光霁月的一朵莲花。 宋洵漠没有回答，反问道：「你都知道多少？」 宋承策苦笑：「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二叔，宋洵予他突然莫名其妙跟我提起宋家发家的旧事，我根本就想不到这上面。」 谁能想到呢？宋老爷子把自己和家族的过去用一本厚厚的家谱遮掩过去，他打从记事起，就翻看过那本家谱，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如果没人提起，他这辈子都不会怀疑自己的家族。 「他跟你提这些，就是要下山了。」宋洵漠一双黑眸平白沧桑几岁，脸色沉沉，「承策，他说的都没错，你爷爷当年，的确只是一个穷乡僻壤里跑出来的穷小子。」 宋家村。 叫这个名字的村庄，全国扒拉一下怕是数不过来，宋老爷子出生在其中一个，不是最贫穷的那个，也不是最富裕的一个，普通的毫无特点。 如果不是生逢其时，他大概会像自己的父辈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稀里煳涂的一辈子就过去，连一根脚指头都不会迈出那个村子。 但日子实在是太苦了，苦到种地看不到活路，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成了困死人的围城，不跑，就只能饿死。 宋老爷子当年，跟着一群不着四六沾亲带故的年轻人一起逃难，阴差阳错的，到了彼时乱成一团的江都。 那时候的江都还远没有现在的雍容气度，说是个小渔村都不过分，但好在这里百废待兴，有数不清的工作机会，他们再也不用和土地打交道，只要肯出力，混口饱饭还是可以的。 人饿着的时候，只想着有口饭就万事大吉，可是真的吃饱了，就又想着找更好的出路，赚更多的钱，欲望如同洪流，卷进日新月异的新时代里，一起奔向荣华富贵的大好前程。 宋老爷子在年富力强的年纪，生出了狂热不息的野心，但他一没学歷二没技能，唯独一身筋骨皮肉能打抗揍，还有一颗不肯安分的野心。 宋家村当年一起逃荒过来的年轻人勉强都能算是远亲，又大都运气不错，成功留在了江都，论起辈分来，各个都是靠谱的自家兄弟。宋老爷子不缺人手，很快就把这帮姓宋的归拢到一起，抱成了团。 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就顺理成章，这支宋家军飞快吸纳小弟，扩。张地盘，仗着好勇斗狠和不顾性命，宋老爷子用身上数条伤疤，换来了大笔不干不净的财富。 势力发展最盛的时候，几乎半个江都的地下生意，都在姓宋的手里。那时候的宋家，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走地蛟，只等着一朝风雨来化龙。 可惜，那个最疯狂也最魔幻的时代过早的结束了。 警方的一次大清扫，在宋老爷子腿上留下一辈子都甩不脱的后遗症，手杖一拄就是十多年。 第94页 宋老爷子那时候刚得了幼子，妻子产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摇摇欲坠得像欲熄的烛火，长子洵漠已经十多岁，早就懂事了，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弟弟，在他病床边哭得像个没爹没娘的小白菜。 男人活到这个岁数，大都上有老下有小，就像一根燃了半截的烧火棍，前半生全靠胸口一点热血顶着，稀里煳涂烧了个精光，后半生幡然醒悟才觉得后怕，抠抠搜搜再不敢动用那越来越短的烂木头，原地抠成个一毛不拔的葛朗台。 宋老爷子忽然就觉得，他的命原来是那么金贵的东西，妻子快要没了，要是连他都死在那劳什子的江湖义气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尤其是洵予，他还那么小……连哭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个什么。 打从那天起，宋老爷子改掉了原本狂拽酷炫的帮派名字，取「宋」字谐音，叫作「如松会」，开始一点一点收缩地盘，把所有能洗白的产业都洗白，又用手头多年攒下来的「第一桶金」投资了房地产，开始了自己作为一个商人的后半辈子。 但一个帮派建立起来的时候，也许只是少年人们的一时意气，等到它张牙舞爪的长成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当年亲手埋下了种子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抽身而去呢？ 打从改名成「如松会」开始，内部纷争就从未停止过。宋老爷子洗心革面，一门心思想重新做人，手底下的兄弟们却各怀心思，老大的不情愿。 过惯了肆无忌惮占山为王的「好日子」，谁还耐烦守那些繁琐细碎的破规矩？人一旦尝到了走捷径的滋味儿，就再也不愿意老老实实的走正道了。 宋老爷子壮年时候，以一己之力压着底下一群妖魔鬼怪。等到七八年以后，眼看着宋家的家谱翻新，他本人多了一帮有血缘没血缘的旁支亲戚，宋氏集团如日中天，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便如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狼一般，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那些窥伺权力的背叛者们磨牙吮血，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他们趁着宋老爷子没有防备，绑走了当时还不满十岁的小少爷宋洵予。 宋承策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那时候我才刚出生不久吧？」 宋洵漠缓缓点头，道：「洵予被绑架的时候，老爷子差点疯了。我那时候也就比你大一点，刚进集团没多久，忽然接到家里来的电话，说小少爷失踪了，还以为是你出事了……」 那时候他初为人父，心底一点柔情正是浓时，赶回家里的时候腿都是软的，直到看到那个襁褓里的小傢伙，才知道原来被绑走的是宋洵予。 「他们为什么绑走二叔？」宋承策从未想过自己年幼时还有这样一桩旧案，听的心惊极了。 宋洵漠道：「为了和你爷爷谈判……好给如松会留条活路。」 宋老爷子当年不顾手下反对，以「如松会」为土壤，培育出了宋氏集团这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本意是借着做生意金盆洗手，所有人都一起过不必再担惊受怕的好日子。可他却忘了，有些人手上沾的不是血，而是毒，毒入骨髓，一辈子都不可能洗掉。 「……那些背着人命官司的，碰过毒的，都是没办法暴露在天光下的。」宋洵漠嗓音沉沉，漠然的道出那些二十多年前的旧帐，「老爷子越是想要正大光明，那些人就越是仿佛看到催命符，惶惶不可终日。」 宋承策口干舌燥的问：「他们想逼爷爷做如松会的保护伞？」 莲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也可以做无底泥沼的伪装，摇曳生姿引人入胜，要是一脚迈进去，就是没顶之灾。 宋洵漠摇头嘆息道：「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用一个孩子的性命要挟，短时间内老爷子的确会低头，但是这个孩子该怎么办？放了，以老爷子的性格，扭头就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可要是杀了，那就更是彻底激怒了狼王，若是鱼死网破，反倒得不偿失。」 「那就只能留着……」 「是啊，只能留着。让那孩子……洵予，做如松会扣在手里的人质。」 这法子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人想出来的。 宋洵予时年不到十岁，是宋老爷子捧在掌心的宝贝，如松会彼时已经被打压的不成样子，勉强算是有个老大，宋老爷子甚至不曾见过，却不得不「和颜悦色」的耐下性子和此人谈判。 对方要求如松会和宋氏集团分割，宋老爷子既然要做干干净净的生意人，那就彻底放手，两边好聚好散。 宋老爷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如松会没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就算他放弃权力，这帮阴沟里的耗子也蹦跶不了几年。 但接下来，如松会提出了出乎他意料的条件——宋洵予必须留在如松会，直到十八岁成年后，接手做如松会的老大。 如果宋老爷子不答应，那就报警吧，看看如松会那些集散多年的案底淤泥，够不够毁了一个刚刚开出花来的宋氏集团。 宋承策瞳孔微缩，忽然就明白了宋洵予的那句话，也明白了宋老爷子这些年来对宋洵予的百般偏爱。 第80章 冤家路窄 宋承策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是在为谁辩解：「爷爷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当然也想了法子。」宋洵漠道，「但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如松会那时虽然已经大不如前，偷摸带一个孩子离开江都还是做得到的。老爷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翻遍了地皮也找不到洵予，只得答应对方的条件。」 第95页 他顿了顿，多少有点心虚的说：「至少这样，能保住洵予的命。」 宋承策无言以对。 他当然听得出来父亲言语中那点心虚，也心知肚明这心虚是为了什么——其实宋老爷子那时候，并不是真的无法可想。 只要牺牲宋氏，牺牲苦心孤诣汲汲营营多年的产业，把一切前因后果告诉警察，豁出去了和如松会鱼死网破，未必不能换回宋洵予。 如松会扣着宋洵予，把那孩子当成保命的金牌，轻易不会动手伤人，若是宋老爷子肯不顾一切……一切都还有机会。 但是他没有。 他最后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孩子，来换取更多人、更大的利益。 ——到底是谁负重前行，让你们享受着繁花似锦的荣华富贵。 本以为是无病呻吟，原来却是积怨已久。 平心而论，宋承策根本无法想像，宋洵予在那个年纪被如松会的人带走，到底都经歷了些什么。 宋洵漠嘆了口气，沉声道：「其实也是没办法……你爷爷编出来的一本家谱，压不住旁支里一抓一大把的牛鬼蛇神。那些人也都是刀口上舔血混过来的，谁肯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真金白银吐出去？更何况，一旦如松会里那些烂帐被捅出去，大家怕是都要一起进去……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孩子牺牲那么多。」 他说到这里不有一顿，大概自己也觉得没滋没味，便转而道：「成年之前的那些年里，洵予也回过家几次，你应该还记得。但是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话不多，整日笑眯眯的，却没人看得清他心底想的是什么。」 宋承策从小就知道，他有一个神出鬼没的二叔。 宋洵予很少在老宅露面，就算偶尔回来，也是行色匆匆，有几次在走廊里遇到，对方会笑着掏出几块糖来塞给他，再动作轻柔的揉揉他的脑袋——家里人都说，二叔是在外地念书，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二叔偏偏要去外地读书。但不管问谁都没个答案，最后只得归咎于他脾气古怪，特立独行。 「他一直被如松会控制……」宋承策喃喃低语，「那后来呢？」 「没人知道。」宋洵漠摇摇头，神色凝重下来，「就算后来成年以后他回到宋家，也绝口不提如松会。老爷子几次询问，都被他煳弄过去，只说是旧事不必再提……这事毕竟是父子情分的一处裂痕，他不肯说，老爷子也不敢问，只能当做不曾发生过。」 但是不提不说，就真的能当做没这回事吗？ 宋洵漠不信，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用平常心去面对这个幼弟了。 漫长的八年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割裂了宋洵予和这个家的联繫。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如松会存在与否，现状如何……未知最让人恐惧，宋洵予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无法让他不戒备。 他道：「如果如松会当真握在他手里，那宋氏集团这些东西，于他而言当真是纸煳的，只要他想，轻轻吹上一口气，就能把这看似光鲜的高楼大厦给吹折了。承策啊，知道了这些，你应该就能明白，为什么你爷爷对他纵容到如此地步了吧？」 宋承策有些混乱，迟疑道：「但就算二叔手里攥着那些证据，他也还是宋家人，哪怕是为了自保，他也不会对宋家做什么的。」 宋氏和如松会纠缠到现在，谁都奈何不了谁，互为根基又互为掣肘，大抵是勉强维持住了和平，所以才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宋洵予隐居老宅后山，本来就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或许无法再和宋家亲近，但也不打算对当年无情放弃了他的宋家展开报復——大家各自守着那道界限，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既然如此，宋家只要把他高高供起来，让他做那佛龛里的神像便好……他无法理解父亲的如临大敌。 「问题就在于这里。」宋洵漠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闪着莹莹微光的后山，低声道，「打从兰家那个小子出现以后，宋洵予就变了。」 宋承策悚然一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兰若那么上心，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人一旦有了所求，就再也无法做个隐世高人了。」 他嗓音低的近乎呢喃，诸多猜忌冷漠凝于一线，如压平的刀锋般慑人。 宋承策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夜风冷寒，仿若一步迈进了隆冬。 * 如果问兰若婚后生活与婚前有什么变化，他大概只能回答四个字：没有变化。 毕竟是隐婚，没有婚礼也没有仪式，甚至没有住在一起，所以多少有点缺乏实感。除了宋洵予日日不落的来他家报导以外，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 宋洵予来找他，并不是强求要带他去哪里，而是全部随他，他要是想在家里，宋洵予就陪他呆在家里，他要是想去工作室，宋洵予就充当他的司机。 总之，除了没有真的搬来住在一起以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和小叔叔形影不离。 他每次觉得不好意思，劝宋洵予去忙自己的事情，都会被宋洵予用「提前演练」的藉口堵回来。 宋洵予说，过几天就要进节目组拍摄了，要在那之前提前练习一下，总不能都要试婚了，还跟两个陌生人一样，没有观众会喜欢那样的相处模式。 第96页 兰若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只能默许宋洵予日復一日的陪伴。 最开始他还觉得尴尬，适应几天之后，竟然也习惯了，甚至有时候宋洵予来的迟一些没赶上早饭，他还会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些遗憾。 这样的相处，一直持续到了《爱的试婚考验》开拍当天。 程启维早就提前打过招唿，说开拍当天，要给每位嘉宾先拍一个自我介绍的vcr，按时间拉了日程表，兰若和宋洵予只需要按照要求到摄影棚报导就可以了。 但是兰若没想到的是，翻开日程表，他居然一眼就看到了兰许和宋承策的名字。 「啊？兰许和宋承策也参加节目？」兰若震惊了，「小叔叔，这也是你的安排？」 「不是哦。」宋洵予并不惊讶，笑眯眯地说，「应该是走别的门路进去的，比如……以宋氏集团的名义，做节目组的第二股东。」 「但是宋承策难道不上班了吗？他又不像小叔叔你似的——呃……」 兰若险些把一个「不务正业」扣在宋洵予头上，好险最后关头又咽了回来。 宋洵予却并不在意，反而眼底含笑，反以为荣似的，点点头道：「他现在和我差不多了，去不去集团都一样，大概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去参加节目吧。」 兰若不懂：「什么意思？」 「虽然他和兰许用订婚来做紧急公关，但流言勐于虎，一时半会很难彻底消除负面舆论。」宋洵予说的头头是道，「所以啊，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宋洵漠，都会让他先待在家里，等风声过了再回去集团。」 「这……避风头和上节目，是背道而驰了吧？」 宋洵予道：「这个节目和其他的可不一样。一是试婚这个主题，恰好适合他跟兰许这对刚刚订婚的小情侣。二是节目里还有你跟我——还有什么，能比当着所有观众的面，证明他和你是好聚好散，更有说服力的呢？」 「啊……」兰若恍然大悟，终于彻底明白前因后果，「小叔叔，你也太厉害了。宋承策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你居然全都知道！」 宋洵予笑了，眨眨眼道：「其实不是猜到的，而是有人通风报信。」 兰若愣了愣，反应过来——宋洵予可是节目的第一大股东啊！程启维那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肯定是要跟他汇报的，他当然知道宋家的动作了！ 兰若气鼓鼓的攥了攥拳头，对着宋洵予挥了挥：「小叔叔，你要是再逗我玩，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宋洵予一把握住他的拳头，放到自己唇边作势要亲，欲盖弥彰的问了一句：「可以吗？」 兰若：「……」 他真是拿这位把先礼后兵玩的炉火纯青的大佬没辙了。 他干脆把手背煳在宋洵予嘴上，让他「可以」个痛快。 宋洵予脸上怔忡一闪而逝，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阿若，你真可爱。」 像这样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样子……最是可爱。 兰若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催促道：「差不多该轮到咱们了，赶紧出门了！」 路上，兰若又翻了翻日程表，无语程度更甚几分：「这是谁排的时间？把我们和宋承策他们挨在一起？」 他算是见识到冤家路窄现场版了。 第81章 小叔叔，你不配叫 宋洵予并不意外：「肯定是他们的安排。除了vcr，节目组还会安排机位拍摄花絮，在观众看来，花絮比正式节目更真实，为了证明他俩关系正当，宋承策会不遗余力的安排和我们接触。」 他又道：「你要是不想见他们，我给启维打个电话，时间应该还能调整。」 「别了吧。」兰若摇摇头，「都已经安排好了，没必要给程导添麻烦。我不怕见他们，按照你说的，该是他们讨好我才对。」 宋洵予一切随他，纵容的非常没有底线。 他们准时抵达日程表上标註的摄影棚，一走进去，就听到程启维在发脾气。 「场景换了三个，还是不满意？不满意让他自己回家拍去！」 一个年轻人站在他面前，不断鞠躬小声道歉，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程导，麻烦您再辛苦一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咱们要求高一些，回头片子做出来好看，观众也买帐不是？」 年轻人一番开解起到了反效果，程启维嗓门一下子吊的更高了。 「我要求还不够高？我出手的片子，从来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程导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作品质量，只觉得遭受奇耻大辱，气的七窍生烟。 兰若认出年轻人的长相，小声跟宋洵予说：「我记得那个人，他是兰许的大学学长，学传媒的。」 后半句话他吞回去没说——这个学长喜欢兰许，据说追求了很多年，但兰许一直把这人当备胎，不远不近的吊着，始终没松口。 看这架势，兰许是把这位忠心耿耿的备胎请来做自己的经纪人了。 兰若不太理解，花钱请一位有经验的经纪人难道很难吗？如果是专业的经纪人，也不至于在程启维这里火上浇油。 眼看着程启维就要火山爆发，周围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宋承策和兰许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把可怜的经纪人推出来顶锅。 兰若想了想，还是决定插手管一下——倒不是因为同情这位倒霉学长，而是担心程启维气坏了身体。 第97页 圈内人长期作息不规律，大都有点小病小痛，前世时兰若曾听宋承策说过，程启维有高血压的老毛病，宋承策还曾经给程启维送过对症的保健品。 他拉着宋洵予走过去，寻着程启维喘气的间隙，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一瓶水递过去：「程导，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程启维一愣，这才发现他们过来了，一看表，更是气上心头：「都耽误这么久了，这可真是……」 「没关系，我们不着急，再等一会也没关系。」 「这一耽误，不仅你们要等，后面一组可能也要等，所有人拖着一起加班！」程启维瞪了面红耳赤的经纪人一眼，「我干了这么多年的综艺，还是第一次遇到事儿这么多的！」 兰若劝道：「您先别生气，这种事还是要跟当事人商量。这位……」 他看向经纪人，经纪人连忙道：「郭成杰，您叫我小郭就行。」 他不认识兰若和宋洵予，但是看程启维的态度，也知道这两位是大人物，当即放低了姿态。 兰若笑了：「郭先生，能麻烦您把宋先生和阿许请过来吗？」 阿许？ 这个熟稔的称唿让郭成杰愣了愣，疑惑地打量兰许一眼。 程启维在旁边哼哼着附和：「没错，请他们过来一趟，老是让你跟我说算什么事？」 眼看着自己是做不通工作了，郭成杰扛不住压力，只能灰熘熘回去汇报。 「他们俩躲在休息室里。」程启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估计也猜到我会发火，推个什么都不懂的傻蛋来顶包。」 兰若忽然发觉，这位乍一看文质彬彬的金牌制作人，好像比他原以为的要流氓一点。 宋洵予并不惊讶，只是看了程启维一眼，提醒道：「冷静点，年纪大了别老是发脾气。」 程启维：「……」 他娘的，我也没比你大多少，怎么就年纪大了？！ 姓宋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算是见识到了。 等了大概五分钟，宋承策和兰许就急匆匆赶来了，完全没有摆架子的意思，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好意思。 「程导，给您添麻烦了。」宋承策歉然道，「没想到让您这么生气……我和阿许的本意只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试试别的风格。小郭他大概是会错意了，意思没传达到。您别在意，要是前面拍的三条您觉得足够了，那我们没意见，都听您的。」 兰许也跟着道歉，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程导，都是我不懂事，应该自己来跟您说的。但您是很有名的制作人，我一直敬仰您，一想到和您说话就紧张，所以才拜託郭大哥，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两人上来一通道歉，程启维顿时没了发作的理由，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胡乱点头道：「行，那就说开了。前面拍的三条足够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我得抓紧给下一组人拍了。」 宋承策和兰许连连点头答应，又说了几句好话。等程启维去准备器材和布景，才转过来跟宋洵予和兰若说话。 「二哥，小叔叔，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兰许态度诚恳，「一时没注意，拖了这么久。」 兰若被他这一声「小叔叔」，喊得耳朵痒痒。 平时他自己整天挂在嘴边上喊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到这三个字从兰许嘴里冒出来，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兰若琢磨了一下，把这份别扭归结为正常的占有欲——就好比小朋友喜欢的玩具要借给别人玩的时候，就算表面上装的大方，心里也总是很不痛快的。 他皮笑肉不笑的应付道：「不用这么客气，也就耽误了十多分钟，程导要求高，花时间比较长也正常。」 兰许道：「哎，其实第一遍可能就过了，只是我们想给程导更多的选择，所以……」 塑料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绵里藏针的互怼起来。 宋承策没注意听兰许在说些什么，他正暗暗打量兰若。 几天不见，他的气色仍然很好，脸颊红润，连带着那张妩媚多情的脸都更艷丽了。 打从那天从父亲那里得知如松会的密辛后，他们就一直暗中派人盯着峋园的出入口。宋洵予这些天一直早出晚归，有几次他安排的人跟了上去，发现他每次去的都是兰家。 日日登门，兰若也不拒绝。这两个人是真的毫无避嫌之意，简直是形影不离。 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听说宋洵予那日的求婚有什么下文…… 每每想到这里，宋承策就忍不住生出一些猜测——也许兰若只是想借着宋洵予这条大腿上程启维的节目，亦或者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宋洵予毕竟是全江都最特殊的男人，能让他死心塌地的追求，说出去谁都要多看他兰若一眼。 但是到目前为止，兰若却始终表现得很低调，除了上程启维的节目这件事以外。 思来想去，总是有说不通的地方，他越是不解，就越是控制不住的关注更多。 就在他的目光不住流连在兰若身上的时候，宋洵予忽然上前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男人温文尔雅的笑着，姿态一如既往的平淡悠然，唯独眼眸深深，意味深长的看向他……警告的意味几乎藏不住。 宋承策从善如流的看向别处，心底的天平却偏向了另一边——宋洵予此人城府极深，即使手握如松会这样的力量，都甘心在后山里蹲了那么多年，如果是他真正看重的东西，定然是要层层遮掩保护起来，绝不可能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放在明处。 第98页 几天的观察下来，他反倒是更倾向于兰若只是一个挡箭牌了。 若是这样考虑，就也能解释这两人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保持暧昧，迟迟没有确定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点同情兰若了。不管是他还是宋洵予，都不曾真正把他放在心上过，不管是值得利用的工具还是挡箭牌，兰若都不曾得到过谁的真心。 该说是他比较倒霉呢？还是性格使然？比起兰许这样的精緻的利己主义者，的确是兰若那样的单纯真诚更容易受伤。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要牵扯进这些利益纠葛的话，兰若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的多吧？ 这时，已经做好拍摄准备的程启维让副手过来通知，兰若终止和兰许不咸不淡的无趣话题，简单道别后就要离开。 临走前，宋洵予搂过兰若的肩膀，似笑非笑的回眸看向兰许。 兰许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黏在宋洵予骨节分明的那只手上，心情复杂至极。 宋洵予笑了笑，淡淡道：「侄媳妇还是随着承策一起喊我二叔吧。小叔叔这三个字，不是你该说的……这好像已经是我第二次提醒你了。」 兰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嘴唇嗫嚅着，却硬是没敢说出抗议的话。 宋承策拉过兰许，深深回看宋洵予，道：「二叔说的没错，我们的确不该称唿得太亲近了。」 免得回头翻脸的时候，心里过意不去。 第82章 为什么不能和我分享呢？ vcr拍摄很顺利，程启维最满意的是宋洵予和兰若在镜头面前的自然感。 两人的长相自然没有什么瑕疵，最难得的是面对镜头都不紧张，肢体语言很放松，作为素人来讲，实在很难得。 一般情况下来讲，从没有经歷过镜头洗礼的人，就算竭力调整，也还是会表现出拘束感，就比如上一组的兰许。 程启维不住的夸奖：「老宋就不提了，他不是正常人，就没有紧张那种情绪，阿若你表现得太让我惊喜了，不愧是表演专业毕业，很有潜力。」 兰若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急忙道：「我一开始也有点紧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小叔叔，就放松下来了……」 宋洵予就像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池，不管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容纳，整个人就是一组安全词，兰若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感觉到放松和宁静。 程启维笑着打趣：「你们两个感情真不错。」 兰若胡乱应付几句，问道：「程导，我怎么没看到我大哥兰渊和徐映真的名字？」 他专门在日程表上找过，没找到。 程启维道：「哦，兰先生今天临时有工作来不了，我安排了摄制组去跟拍……他的商业精英形象挺吃香的，先多拍点素材留存。」 「映真也去了？」 「当然，vcr都是双人的，他们现在应该都在兰氏集团。」 兰若顿时生出去看热闹的心思，建议道：「小叔叔，我们去看看吧？」 宋洵予从不拒绝他，笑着点头答应。 兰若要走了车钥匙，先去热车，程启维趁着这个空档叫住宋洵予，问道：「你和宋承策的关系……要公开吗？」 宋承策和兰渊一样，都是经常上商报头条的公众人物，但宋洵予不是，就算是上流社会圈子里，也没多少人认识他。 如果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的话，只要宋承策等人愿意配合，是可以做到的。 宋洵予略一思忖，道：「没关系，顺其自然吧。」 他参加这档节目的目的的确并不单纯，相信宋承策也是一样。 他需要利用公开度来表明态度，重新寻回和如松会的联繫，而宋承策和宋洵漠，大概是希望见缝插针，从如松会那里获得更多的财富，或是更大的权力。 但是到底能够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什么，就得各凭手段了。 宋家直系的血脉对于如松会而言，既是蜜糖又是砒霜，宋洵漠和宋承策想伸手，也得看到底有没有命拿。 他拍拍程启维的肩膀，道：「你不用在意我家的琐事，只要做好节目就可以了。我这次投资不少，就等着大赚一笔了，那可是我的老婆本，要是赔了，我跟你没完。」 程启维无语：「你老婆都娶到手了，还扯什么老婆本？赶紧走吧，看到你那装模作样的我就心烦。」 宋洵予笑着摆摆手走了，程启维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和兰渊一样，作为多年的老朋友，他同样很了解宋洵予的本性，并且为此感到一丝隐晦的不安——宋洵予那身温润如玉的君子皮总是披着，对于普通朋友来说倒是无所谓，但对于亲密无间的爱人来说，就是一颗隐晦的定时炸弹了。 没有人能忍受枕边人无时无刻的伪装和假象，总有一天，隐藏的秘密会烧穿脆弱的纸灯笼，赤裸裸的暴露在眼前。程启维并不能确定，兰若是不是能够接受真实。 那孩子看起来很单纯，情感也很炽热——越是感情充沛的人，爱恨就越鲜明，越容易从一个极端颠倒到另一个极端。 希望这一切能来的更晚一点。 * 兰氏集团。 兰渊去开会了，大概半小时后才会回来，走之前，把徐映真放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在这里等待。 办公室其实是很私密的地方，尤其是公司高层的单人办公室。兰渊沉默寡言，很少在办公室里和下属面谈，因此他的办公室尤其私密。 第99页 但是最近一个月内，他的办公室却有了两位访客。 上一次的还可以用疼爱的弟弟来解释，这一次的却明显是个彻底的生面孔，而且是个很漂亮的男生，笑起来很勾人。 整个楼层的员工嗅到八卦的气息，又一次隐晦的兴奋了，集体伸长了狐獴脑袋，可惜，那个漂亮的男生进了办公室以后再没有出来。 徐映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八卦绯闻的男主角，或者就算知道了也毫不在意。他把给兰渊带的小礼物放在桌子上，那是一条男士领带。 他今天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要拍vcr，还有事相求。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兰渊就去开会了，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徐映真嘆了口气，开始参观兰渊的办公室。 都说男人的办公室可以体现性格，徐映真看了一圈，感觉兰渊的性格大概就是无趣。 办公室的所有陈设都乏善可陈，没有什么能透露出个人志趣的私人物品，硬要说的话，靠窗阳台上摆着的几盆仙人掌也许勉强算是，能看出主人连养个盆栽都怕麻烦，十分的没有生活情趣。 办公室侧面有扇小门，看起来比办公室更隐私，徐映真被无聊和好奇心折磨了十分钟，最后还是鬼鬼祟祟的把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间独立的休息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张单人床，旁边靠墙立着书柜，里面是一些文学类的书籍。 徐映真眼睛一下子亮了，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兰渊开完会后，回到自己的楼层，刚一出电梯，就感觉到数不清躲躲藏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脚步微顿，刚想看回去，就又感觉到那些视线全都消失了。 兰渊：「……」 这感觉有点熟悉，好像上次兰若来找他的时候，也曾经经歷过。 员工们还是太闲了，又或者是很少加班，所以精力太旺盛。 每年管理层评选都得前几名的中国好上司兰渊，第一次开始疑惑自己的管理方针是否合理。 他被浪潮一样此起彼伏的视线追随着，沉思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推开门没看到人，兰渊愣了愣，随即注意到休息室小门开了一道缝，隐隐有光线透出来。 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因为休息室也属于办公室的一部分，徐映真进到里面也无可厚非。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种想像，仿佛看到了少年猫儿一样在办公室里绕来绕去，好奇的把各种东西拿起来看看，最后发现了休息室隐蔽的小门，好奇又纠结的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熘了进去。 兰渊放轻脚步走到门边，隐约听到了笑声，徐映真好像很开心。 他轻轻推开门，发现那猫儿一样的少年正坐在他的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小说看的津津有味，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笑容，一对酒窝盛满了暖色的光。 听到动静，徐映真抬起头来，笑眯眯的说：「你终于回来啦。」 兰渊有一瞬间的怔愣，总觉得自己回到的并不是办公室，而是家里，而坐在床上的少年，正在跟他说「欢迎回来」。 徐映真是一个很矛盾的青年。 他眉宇间的浪荡和轻浮肆无忌惮向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昭告着他的不安于室，但当他真心实意微笑的时候，却又会让人忽然想起独属于家的温暖和安定。 兰渊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看不懂这个复杂又单纯的青年。 「嗯，我回来了。」兰渊脱下西装外套，挂在休息间的衣帽架上，「抱歉，会议稍微拖延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徐映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对他举了举手里的书，「你珍藏的小说很有意思，时间过得很快，我都没来得及觉得无聊。」 「那不是我珍藏的。」兰渊的目光掠过书架，神色隐约有些无奈，「书橱里的书都是阿若的，有一些……他不敢让我爸看到，就在看完以后偷偷塞给我。我觉得丢掉不好，就都拿来这里了。」 徐映真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什么，重新打开书橱，往最角落里摸去。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好几本封皮和内里尺寸大小不同的书。 他抽出来打开，果然发现那些都是漫画，尺寸不小的那种。 兰渊也注意到了，并不意外，只是道：「没关系的，反正放在我这里，一般没有人会碰。」 除了徐映真，他超出一般。 徐映真看着那本漫画，抿起唇角笑了，有些怀念的说：「这里面有几本应该是我的……我和阿若有时候会分享喜欢的漫画。」 「通过国际邮寄？」 「嗯。」徐映真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很莫名其妙对不对？但是没办法，我们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 如果朋友够多的话，就没必要把这样男生之间很常见的「分享」做的那么艰难，为了一本喜欢的漫画支付高额的国际邮费……还好，至少他们两个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 兰渊有些不解，很认真的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和我分享呢？」 徐映真盯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83章 只要你说，我就可以…… 徐映真把手里的漫画书捲成筒，砰的一声敲在兰渊头上，笑着说：「别说阿若了，就算是我，也不会把十八禁的漫画书和哥哥交换的，除非是年纪差不多的双胞胎兄弟。」 第100页 兰渊从他手里接过漫画书，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以接受的。」 「真的？」徐映真圆润的杏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就试试吧。」 「试试？」 「嗯，反正节目组的人还没有来，你也开完会了，就坐在这里看看书呗。老闆摸鱼不算摸鱼，没人敢管你的。」 兰渊：「你对工作的态度很有问题。」 话虽如此，他还是默默接受了徐映真的建议，拿着漫画书坐到床边。 倒不是毫无理由的纵容对方，而是他的确发自内心的想要了解兰若的爱好。 徐映真就像一座桥樑，可以沟通起他和弟弟截然不同的生活。 兰渊正要翻开书，却被徐映真拉住胳膊：「这样看不累吗？到床上来。」 兰渊顺着他的动作看向身下的床。 单人床，一米二左右，很窄，不足以容纳下两个人。 他道：「那你去办公室等下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徐映真震惊，「我也要一起看！怀念一下我逝去的青春。」 兰渊：「……」 他又一次纵容，啊不，是接受了徐映真奇思妙想的建议。 一米二的单人床，居然真的能容纳下两个男人。 徐映真比他想像中的更纤细一些，但即便如此，两人也是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的挤在一起，兰渊本能的绷紧了身体，半点不敢乱动。 徐映真却很放松，甚至是有点过于放松了，看他僵着不懂，还伸手要抢他手里的书：「你到底还看不看？不看给我。」 兰渊艰难的避开他凑过来的手臂，翻开书道：「看。」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这种书。 虽然他也有过年少中二的时候，但即便是那时候，他看的也大都是小说之类，没看过漫画。画面比文字直白多了，少了些含蓄的美和想像空间，却能直接冲击人的感官。 兰渊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周围的温度升高了，旁边的徐映真存在感也变高了，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显眼，不停地分走他的注意力。 他尽可能匀速的翻动书页，试图掩饰自己的变化，但偏偏徐映真不肯合作，一会要多看一会，一会要快翻一点，变着法的折腾，就是不肯消停。 好不容易看到一半，兰渊都没怎么记住自己看了些什么，他一向是个专心致志的人，还从没有这么心神不宁过。 兰渊忽然把书递给徐映真：「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工作，你先看吧，我——」 话还没说完，书就忽然被徐映真抽走丢到了一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青年就已经以极其娴熟的动作翻到了他身上。 兰渊想拽住他，却莫名其妙的双手扣住了那细瘦柔韧的腰，大脑空白了一瞬。 徐映真坐在他身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说：「兰总，我相信你以前从来没看过这种漫画了。」 要是身经百战的话，不至于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兰渊也不知道是真淡定还是强装出来的，一张面瘫脸毫无破绽，淡淡道：「请你下去。」 「为什么？」徐映真挑眉，「我可以帮你，男生一起看这种东西，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吗？」 兰渊平静的假面裂开一道缝隙，眼底的震惊格外明显：「真的吗？」 徐映真噗嗤一声笑了，眉眼弯弯，纯真又冶艷：「骗你的。」 兰渊：「……下去吧，不要闹了。」 徐映真仍是不下去，反而变本加厉，俯身撑在兰渊身侧，歪头道：「普通朋友之间不会互相帮忙，但是喜欢的人之间可以。」 「阿渊，只要你说，我就可以帮你。」 兰渊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盯着他的眼神晦涩极了。玲珑如徐映真，都有些看不分明其中深意。 他仿佛艰难的下定了什么决心，薄唇微启道：「我……」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外面办公室的敲门声打断了。 「兰总，之前预约过的节目组到了，现在方便进来吗？」 休息室里静了静，兰渊深深看了徐映真一眼，低声道：「下来吧，有人来了。」 徐映真皱了皱眉，很不情愿的翻身下床，小声抱怨：「真会挑时候。」 他直觉兰渊刚才没说出口的那句话非常重要，可惜被打断了，没能听到，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节目组见到兰渊和徐映真之后，先是沟通一番了解情况，然后提出想拍一些兰渊办公的单人镜头，兰渊答应了，吩咐秘书去安排。徐映真无所事事，干脆离开办公室在走廊上闲逛。 他自己走出「禁区」，恰好便宜了一群等八卦等的快饿疯了的狐獴。 先是平均年龄最小的秘书团试探着派出一个人来和徐映真接触，当发现这位漂亮的男青年平易近人，甚至是很爱闲聊之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陈先生，你跟我们老大是什么关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同事以外的人来这一层找他！」 「啊，叫我映真就可以了。关系吗？唔，比朋友更好一点的关系吧。」 「哇！那映真，老大他是在追求你吗？」 「没有没有，应该说是我在追求他比较准确。你们老闆那种冰块脸，怎么可能会追求人啊，别开玩笑了。」 「难道老大谈恋爱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 第101页 「是啊，就连躺在床上都没什么表情呢……啊，抱歉，麻烦你们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拜託了。」 「？？？！」 员工们集体后退半步，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会不会以为知道了太多而惨遭灭口。 秘书团的年轻人们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兴奋得像喝醉了酒一样，吃瓜吃到险些昏迷过去，对那几个困在办公室里没能赶到的兄弟姐妹深感同情。 兰若带着宋洵予赶来看热闹的时候，恰好赶上了这菜市场赶集一样的场面，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 直到透过人群看到最里面谈笑风生的徐映真时，他才确认自己没走错，感慨道：「不愧是映真，在哪里都能闪闪发光。以前我陪他去夜店的时候，他总能像这样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 宋洵予敏锐的抓到了重点：「你们经常去夜店？」 「也不算经常……映真喜欢玩嘛。」兰若比从前机灵多了，一听到男人话锋不对，就果断把锅全都甩到徐映真身上，「我都是被他拖去的！」 宋洵予笑着睨他一眼，并不揭穿，只是道：「如果你以后想去的，我可以陪你。」 「啊？」兰若震惊，「小叔叔你去夜店？还是别了吧……」 「为什么？」 「我怕其他人以为我是带着家里长辈去的……」 宋洵予差点被他气笑了：「长本事了，都敢挤兑我了。」 兰若笑眯眯的说：「反正我不相信小叔叔你去过夜店。」 「那你是想岔了。」宋洵予老神在在，一贯安然若素的眉眼忽然多了几分促狭的恶意，「我不仅去过，还有自己的店，下次带你去看看。」 兰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小叔叔这样一个画里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跟夜店那种地方扯上关系？ 徐映真正跟兰渊的员工们打得火热，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到站在电梯边窃窃私语的兰若和宋洵予，不由笑得更开怀几分，远远的抬高手臂招唿道：「阿若！宋先生！快过来这边！」 兰若只得暂时按捺下心底的疑惑，拉着宋洵予一起加入人群，刚一走近，就被秘书团的女孩子们塞了一手的零食和甜点。 等兰渊那边拍完素材，推开办公室门出来的时候，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办公楼层已经开起了茶话会，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不是来上班，而是来郊游的。 摄影师见识到这一幕，不由感慨：「兰总，你们的企业文化真不错，要是我们老闆也像您这么亲民就好了。」 远在摄影棚的程启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兰渊则有点尴尬——他虽然自觉是个不错的老闆，但是也不至于对手下放羊到这个地步。 这一看，就是徐映真干的好事。 等他定睛看清楚，才发现连兰若和宋洵予都跑过来了，正混在人群里不怀好意的抖擞他小时候干过的为数不多的蠢事。 兰若聊到兴起，甚至翻出手机里珍藏的，自家大哥小时候的照片：「我大哥小时候戴一副特别大的眼镜，但是好像没有度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啊？为什么啊？那岂不是把一张帅气的脸都遮起来了？」 徐映真嘆了口气道：「是啊，要不是他带着那副眼镜，我早就把持不住追他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兰渊嘴角抽搐，分开人群，快步走到兰若身边，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道：「你怎么跑到公司来了？」 第84章 送你的礼物 「呃……」兰若没想到他会忽然出来，没过脑子就说出了真相，「过来凑热闹……」 兰渊无奈，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又对安静下来的员工们说：「下班时间到了，没什么事就都回家吧。」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暗中打量他的脸色，想透过那张和平时一模一样的扑克脸，看出自家老大有没有生气。 徐映真看穿员工们的想法，笑眯眯的说：「别担心，他没生气，不会扣你们工资的。」 兰渊看向他，很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没生气的，可众人已经拿着鸡毛当令箭，眉开眼笑的作鸟兽散，俨然是把徐映真说的话奉作了圣旨。 兰渊：「……」 徐映真迎上他的视线，这才一拍脑袋，故作懊恼：「哎呀，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准备扣他们奖金吧？兰总，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忍了这次呗？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说嘴打脸，太丢人了。」 兰渊被他一连串的操作堵得无话可说，只得压下心塞，转身道：「跟我来，去休闲区拍vcr。」 徐映真笑着对兰若挤眉弄眼，跟着兰渊和节目组的人走了。 兰若眼睁睁看着兰渊被徐映真揉搓，真是大开眼界，甚至有点羡慕：「映真真厉害，能让大哥对他言听计从的。」 宋洵予牵住他的手跟上去，笑着说：「你也很厉害。」 兰若傻乎乎的：「啊？」 宋洵予压低嗓音：「……我也对你言听计从啊。」 兰若反应过来，小脸儿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说：「小叔叔你……那个，你不用啦，我还是比较习惯听你的……」 宋洵予意味深长的问：「任何事情吗？」 「嗯，任何事情。小叔叔你这么厉害，什么都懂，我肯定听你的！」 第102页 宋洵予但笑不语，没有提醒兰若，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许下涉及到「任何」的承诺。 因为……大概率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为了此时的一句「任何」懊悔不已。 * 兰若跑过来围观兰渊的徐映真，本来是有些担心他家大哥的不善言辞会让节目组为难，但实际看完整个拍摄过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是多虑了。 虽然他家大哥是高冷霸总那一挂，但是就算再高冷的，也不能是个哑巴，让下属天天猜谜，所以兰渊其实没有任何沟通上的障碍。只要他想，甚至可以比绝大多数人都更会说话，言谈间很有深度，彬彬有礼，从容自若。 而徐映真，更是因为天生开朗外向，又七窍玲珑能说会道，在兰渊身边也丝毫不落下风。两人虽然性格截然相反，坐在一起却很互补，无形中的化学反应让摄影师两眼放光，拍了一大堆素材，仍然意犹未尽。 「兰总，徐先生，多亏您二位的配合，今天的拍摄非常成功！」摄影师擦着额头的汗，乐呵呵的说，「等回头节目正式开始录制，我会继续申请来跟你们这组的。」 徐映真笑着说：「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就不用再花时间磨合了。就算您不申请，我和阿渊也得给程导打电话，点名请您过来。」 摄影师被他捧得合不拢嘴，高高兴兴的道别离开了。 兰若早就在休闲区的吧檯点好了饮料，看他们这边结束了，立刻端了过来「太好啦，一切顺利！你们渴了吧？快喝点水吧。」 徐映真拿起一杯奶茶喝了几口，兰渊则对着盘子里花里胡哨的饮料皱了皱眉——他平时从来都只喝咖啡和茶，还从来没喝过这些一看就很甜的饮料。 徐映真一看他没动弹，就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了，直接拿了一杯牛油果奶昔递过去，道：「这个不是很甜，尝尝看。」 兰渊便接过去，插上吸管尝了一口。他眉目不惊，默默的啜饮起来。 徐映真看他开始喝了，便抿起唇角笑了。 兰若抱着自己的杯子，忽然觉得自己头顶闪闪发光——他就不该在这里，一整个多余！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忽然有种屁股底下着了火的错觉，怎么都坐不安稳，频频看向宋洵予，最后忽然小声说：「小叔叔，咱俩晚上约好了要一起去玩来着，你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宋洵予不用多想就猜到他的意思，当即挑眉道：「你是指……去我跟你提起的那几家店吗？」 他刻意含煳提起，兰若却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指的是什么，好奇心又一次窜出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那家店！」 刚才他还只是想找个藉口不当电灯泡，现在却是真的想去了，当下拉着宋洵予站起身，迫不及待的拔腿就走。 「映真！大哥！我跟小叔叔还有点事，就先走啦！」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颳走了。 兰渊：「……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徐映真噗嗤一下笑了：「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他是来看热闹的。」 「整日也没个正事。」说着，他揉了揉眉心，很有些发愁。 徐映真很少看到他这副样子，既觉得有趣，又觉得看不下去，便主动转移话题：「我们回你办公室吧？我还有件事，想单独跟你说。」 他一提起「办公室」，之前在休息室里那一幕登时又活色生香的跳到兰渊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活色生香」这四个字，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从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词语格外契合，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兰渊低咳一声，下意识的重重吸了一口奶昔，把最后一口囫囵咽下去，借着那股凉意压下起火似的四肢百骸，点点头道：「好。」 徐映真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喜欢那牛油果奶昔，暗暗想他原来还挺喜欢这些甜食饮料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于是两人又返回办公室。这一次，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员工们都下班回家了，临走前很勤俭节约的把灯都关了，只留下几盏廊灯，独独照亮细细长长的一条，把两人的影子打在脚下。 徐映真追着兰渊的影子，忽然就起了玩心，一步一个脚印的踩上去，时而踩在兰渊头上，时而跳到肩膀，非常的无法无天。 他玩的兴起，也就没发觉兰渊已经停下了，一头撞了上去。 兰渊本能的避开手臂，免得手肘恰好磕到他身上，却也因此敞开了半边怀抱，恰恰让徐映真栽了进去。 男人的西装看着笔挺，布料却是柔软顺滑的，贴在脸上触感极佳。徐映真干脆放松了身体，耍无赖似的在上面蹭了蹭，顺口就是一句调笑：「兰总想抱我就直说呀，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兰渊扶着他站好，眉心微蹙：「你……」 「什么？」 「……没什么。」 他想问徐映真是对谁都这么口无遮拦吗，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是句好话，怕对方生气，只得又咽了回去。 他默不作声的打开办公室的门，把徐映真放进去。 徐映真一进门就倚在办公桌旁边，笑嘻嘻的问：「兰总，有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什么东西？」 兰渊心力交瘁的想：有，多了一个你。 但他还是顺着徐映真的意思四下一扫，很快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个小盒子。 第103页 徐映真盈盈笑着，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他给他准备的，大概率是个礼物。 他那有点烦躁的心，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了不少，问道：「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呗。我要是告诉你，你不就没有拆礼物的惊喜了吗？」 兰渊走过去拿起小盒子，还没来得及拆，一句感慨就脱口而出：「我已经很多年没收到过礼物了。」 他是家里的长子，亲生母亲早早离世，继母虽然在生病前对他不错，但终究不是亲生的，总隔着点生分，更别提后来还跟变了个人似的，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她…… 他虽说是生来就衔着金汤勺，亲缘上却始终单薄，没享受几年父母疼爱的孩提时光。等到后来长大了，又养成了锯嘴葫芦一样沉闷的性格，和谁都不亲近，就更没有人会送给他礼物了。 仔细想想，好像总是别人从他这里索取的多。 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把什么东西递到他的手里。 徐映真看着兰渊拿着盒子愣神，便催促道：「快打开看看啊。」 兰渊收拾起思绪，依言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条……暗红色作底，上面遍布可爱卡通圣诞帽的真丝领导。 兰渊：「……」 他一时间无言以对，竟然连该怎么吐槽都没想出来。 徐映真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好看？我敢打赌，你那一面墙的衣帽间里，肯定没有这样一条领带。」 「我没有衣帽间。」兰渊沉沉的嘆了口气，「这领带……该是什么时候带？」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等到那时候带正好。」徐映真问他，「到时候我们已经再拍节目了，说不定节目组会组织个圣诞晚会之类的……到时候你带上这个，绝对是人群里最帅的男人。」 最帅的不一样，最骚的还差不多。 兰渊没忍住，又嘆了口气。 第85章 我有一个朋友 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嘆了两次气了，虽然脸上没有露出无奈之色，但哭笑不得的心情昭然若揭。徐映真觉得很有趣，故意装作失落的问他：「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精挑细选的礼物吗？」 兰渊违心的说：「我想多了……我很喜欢。」 徐映真不信，越发感伤：「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就算了。把它还给我吧，正好我有个朋友喜欢这种风格，送给他也不算浪费……」 说着，他就要去拿兰渊手里的领带。 兰渊轻轻抬手避开，面无表情的扯下自己脖子上的深色细条纹领带。 徐映真不解的看他：「怎么？」 「我很喜欢。」兰渊一本正经的强调，「非常喜欢，所以现在就要繫上。」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把新领带饶在脖子上。 徐映真愣了愣，忽然又笑了起来，抬手按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来帮你系。」 说着，他的手绕过兰渊的后颈，把翻捲起来的领带抚平，修长的手指轻巧灵活的打了个结，很快就系好了。 「很好看。」他拍拍兰渊的胸口，笑着说，「你偶尔也要尝试一下新风格，不要总是一板一眼的，像个老头子一样。」 他靠的有点太近了，兰渊垂下眸子侧过身，佯装收拾办公桌，嘴上问道：「你说要单独和我谈的，是什么事？」 「啊，那个啊……其实是我想拜託你帮忙。」 帮忙？所以才送了领带吗？ 兰渊心里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小雀跃忽然就淡了不少，面上越发寡淡，点点头道：「你说吧。」 徐映真没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稍作踌躇之后才开口道：「其实，上次参加宋承策的订婚宴，听宋爷爷教诲之后，我就一直想去看看我爷爷。但是你是知道我家情况的……」 他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爸和两个哥哥是怎么做到的，把爷爷休养的医院把守得铁桶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去探病，而是去刺杀……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样防备记恨着我。」 他放逐自己，在另一个半球做了小十年的纨绔子弟，一点点成就都不敢有，一点点野心都不敢生，却还是没有用。他最亲的人，仍然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来防备。 他一向开朗豁达，这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心底最深的痛楚，尖酸刻薄到像是变了个人，眉宇间俱是讥讽：「我现在倒真希望爷爷见到我，就立刻把所有家产都交给我……我哪怕是把整个徐家都浪荡没了，也绝不给他们几个留半毛钱！」 兰渊静静听着，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映真发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依稀透着近乎温柔的纵容。 徐映真一口气说了老长一串憋在心里的话，只觉得好不痛快，仿佛把多年积攒又无从诉说的怨愤全都吐了个干净，心底的那些抑郁一扫而空。 然而他一抬眸，对上兰渊沉静的眼眸，忽然心里一突，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起来。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几乎全都没过脑袋，完全是脾气上来时的胡乱发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抖擞的一干二净，兰渊……兰渊听了那些，会怎么想？ 他本就是个不学无术又浪荡的，现在又不小心暴露了满腔的贼心烂肺，兰渊会因为这个而更讨厌他吗？ 徐映真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直视兰渊的眼睛，踌躇道：「我刚才……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别当真。徐家的产业是我爷爷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要是哪天真的给了我，我说什么都不敢让家里败落了……」 第104页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兰渊截口打断：「怎么样都好。」 徐映真：「什么？」 兰渊：「如果徐家家业真的给了你，你就是徐家的主人，不管你想怎么处置，都是可以的。」 他认认真真的说：「要是心底满是怨气，就算把家产败光，看着你父亲和哥哥他们急得跳脚无可奈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必觉得对不起你爷爷，他老人家既然已经放手，肯定就不爱再管子孙后代间乌烟瘴气的那些破事，自己清清静静的多好？」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稍微顿了顿顺气，最后一锤定音：「我觉得你的想法特别好。」 特……特别好？ 徐映真神色微妙，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出来的那些混帐话，深深意识到兰渊大概是个天生就不会端水的，都不指望他端得平一点了，恐怕那水都已经洋洋洒洒顺着歪斜的碗边倒光了。 还好他那两个弟弟只剩下一个，不然怕是更要为了哥哥的宠爱掐个你死我活。 徐映真心思一动，忽然莫名其妙的想道：「他这么护着我，难不成是因为阿若的关系爱屋及乌，把我也当成了弟弟来疼？」 他本来都已经勾起来的唇角忽然就无以为继，只觉得头疼——他可从来没把兰渊当成哥哥看过，他的企图也绝非如此……谁会对着一个大哥哥想入非非啊？ 兰渊看着他神色几遍，还以为是自己笨嘴拙舌没说清楚意思，又道：「我是想说，只要你心里舒坦就行。只要不违法犯罪，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做的。」 徐映真：「……」 这人明明像根无悲无喜的木头桩子似的，却偏偏总能用干巴巴的句子说到他的心坎里，搞得他那颗深受爷爷偏爱的玲珑心都快转不动了。 兰渊最后还要问一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再明白没有了。」徐映真生怕他再继续努力「解释」，赶紧道，「我听懂了，意思就是不管我打算做什么，你都站在我这边对吧？」 兰渊松了口气，轻轻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徐映真不敢再听他多说那些比情话更暧昧的话语，怕自己继续自作多情，赶紧顺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用实际行动帮我个忙吧——我爷爷休养的那家的医院，你能帮我想办法混进去吗？」 * 另一边，宋洵予带着兰若离开兰氏集团大楼后，就直接开车上了高架，直奔城东二环。 城东一直以来都是江都的繁华地段，各种娱乐场所扎堆，一到了夜里灯红酒绿，比白天还要热闹。据说要是晚上在市中心放出一只直升机俯拍全城全景，城东区绝对是亮度最高的区域。 兰若前世时没少来城东区，他虽然没什么胆子花天酒地，但却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纨绔，最喜欢砸钱听响，常常跟狐朋狗友在城东区狼窜，只是重生之后，就再也没时间和心情来这边了。 看到宋洵予驱车直奔这里，他才有了点实感，愿意相信身边这位飘然出尘的小叔叔，原来也曾有过六根不净身陷红尘的中二时期。 他忍不住问：「小叔叔，你上次来这里，是多少年前了？」 想必是七八年前，也许是宋洵予还在上大学的时候？ 宋洵予握着方向盘但笑不语：「你猜。」 兰若没心思猜，因为他发现宋洵予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全江都最特殊的一条酒吧街上。 这里和别处相比，反倒要安静不少，连灯光都是暧昧而昏暗的。更别提店铺门口的街道了，空空荡荡的，隔上好一阵子才会有个把人慢吞吞的路过，有的目不斜视脚步匆匆，有的瞻前顾后，然后一熘烟的没入其中一扇店门。 看起来冷清萧条，但实际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条街的租金是整个城东区的天花板，普通小打小闹的酒吧夜店，是绝对开不到这里来的。 「小叔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兰若有点不安的说，「你是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能随便来……」 他压低了嗓音小声说：「……这里是那些人的地盘！」 宋洵予却自顾自的把车停下了，笑着问：「哪些人？」 兰若揪着安全带，皱紧眉头道：「就是那些……很危险的傢伙。哎呀，总之小叔叔你肯定是记错地方了，我们快点走吧！」 宋洵予摸摸他的脑袋算作安抚：「别怕，我要带你来的的确就是这里，这里有家店，是我朋友的，我想带你见见他。」 兰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朋友？小叔叔你没开玩笑吧？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你的朋友？」 宋洵予嘆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谁都有年少轻狂交友不慎的时候，我虽然懊恼，却也不能把过去干的啥事一把抹了。还好，我这位朋友虽然在这条街上开店，但人还是很随和的，跟我意气相投。阿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见他吗？」 兰若是有点不愿意的，毕竟他打从第一次和朋友来城东这些声色犬马之地时，就听说过这条街的传说，是打心底里的畏惧。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宋洵予的朋友」这个存在好奇极了，甚至是非常在意——他小叔叔这样在山上一住就是五六年的人物，居然还有其他合得来的朋友…… 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点头道：「我愿意！」 第105页 第86章 就此毁灭 兰若刚下车的时候，还有点做贼心虚，左顾右盼的不敢迈步，像是误闯了睡前故事里提起禁地的小朋友。直到宋洵予锁好车子绕过来，牵起他的手，他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偷偷加大了握着宋洵予大掌的力度。 宋洵予察觉到了，却只当不知，心里却很满意，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回头多带兰若来上一次，说不定能起到和看恐怖电影一样的效果，有助于增进两人间的感情。 他带着兰若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并没有直接走进最近的一家店，而是往前走了两百多米，才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脚步，推门进去。 如果兰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宋洵予进的这间店虽然门面不大，位置却是整条街的最中央，堪称黄金地段的核心。 而最诡异的是，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整条街忽然就有了些异动。由近及远，一扇扇门扉或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不断有目光从内往外探看，人影幢幢，如心生鬼蜮，蠢蠢欲动。 兰若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他正惊嘆于这间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店，居然别有洞天，里面装修得低调奢华，俨然是一家颇有格调的西式餐吧，完全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混乱危险。 他开始有点相信这间店的主人的确是宋洵予的朋友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叔叔的朋友，就算把店开在这条传说中危机四伏的街上，也应该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 和这家店独特的气质一模一样。 宋洵予没有找地方坐，而是带着兰若一路往里，直到看到吧檯才停下。 「坐吧。」他帮兰若拉开一张凳子，看他坐下以后，才跟着落座。 吧檯后面站着一个年轻酒保，一身酒红色制服，还带了一个小巧别致的咖色格纹贝雷帽，看到来客人了，便笑眯眯的抬起头来问道：「两位来点什么？」 他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脸蛋，一双大大的杏眸，勾起唇角笑得很甜，两颊还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让兰若一见就心生好感。 兰若说：「我要一杯自由古巴！呃……」 他看了一眼宋洵予，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小叔叔？」 宋洵予笑着颔首道：「当然可以，要是不让你喝酒的话，我们还来酒吧做什么？」 兰若欢唿一声，眼巴巴的盯着酒吧拿出朗姆酒作基底，加上可乐和冰块后，推到自己面前。 「小叔叔你喝什么？要不今天我来请你吧！」 宋洵予没提自己平时不喝酒，免得扫了他的兴，点了一杯威士忌，在拿到杯子的时候，对酒保比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手势，道：「请你们老闆出来一下。」 酒保怔了怔，随即笑了，收拾干净吧檯后，转身穿过小门去了后面。 很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深色短袖，健壮的双臂环抱在胸前，露出右臂上缠绕盘旋的半截纹身，看起来像条昂首欲飞的青龙。 他大刀金马的在宋洵予对面坐下，看看他，又看看兰若。 兰若一口酒差点呛出来，实在没想到这么有格调的一家店，老闆看起来居然这么的……不好惹。 华丽装潢和动听音乐营造出来的氛围感荡然无存，仿佛泼上了一层热水的冰面，一下子就变得模煳不清，暴露出底下的冰寒三尺。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杯子，朝宋洵予那边凑了凑。 宋洵予伸手揽过来，摸摸他的肩头，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人刚要说话，刚才进去的酒保又探出头来，笑眯眯的问：「老公，你帮我看一会儿店呗？我想出去玩一会！」 男人不耐烦的应了一声，随口道：「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浪的没谱，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酒保嘿嘿一笑，半点都不害怕他的威胁，一缩头就没影了。 兰若又是一阵震惊，他完全没想到那个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乖巧又可爱的小酒保，忽然和眼前这位是一对。 男人盯着宋洵予道：「你果然来了，我早就听说了，你——」 宋洵予截口打断：「先不谈那些，我今天过来，是要介绍我的新婚妻子给你认识。阿若，这是秦琅，你喊他秦叔就行。」 兰若一声「叔」还没喊出来，秦琅就先皱眉道：「喊我叔干什么？你要跟我岔开辈分？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宋洵予解释道：「因为一些原因，他现在喊我叫小叔叔，所以……」 秦琅浓眉一挑，刚硬的五官愣是拗出几分猥琐来，嘿嘿一笑道：「哦，我懂，情趣嘛……我有时候也让小苗苗喊我爸爸，理解理解。」 兰若一呆，随即意识到对方想岔了，他喊宋洵予小叔叔才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宋洵予忽然捏了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畔道：「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他们这些人胡闹惯了，你越是一本正经的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这……这倒也有道理。兰若被宋洵予煳弄住了，咬着下唇不吭声了。 秦琅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又给宋洵予续杯，随口问道：「怎么样，我把这里打理的不错吧？这么多年了，也没比你走的时候差多少。」 第106页 宋洵予道：「那是多亏了余苗，要是全都随着你的性子，这里早就变成乌烟瘴气酒馆舞厅了。」 余苗应该就是秦琅的妻子，刚才那个可爱的小酒保。听到他的名字，秦琅脸上的不服气褪去了，摸摸鼻子承认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苗苗一直坚持着，不让我改店里的装潢。不过说到底，这店里到底装成这么样也不重要吧？本来就只是个幌子而已。」 幌子？兰若不明所以，好奇的支起了耳朵。 宋洵予瞥了他一眼，意识到秦琅大概是不会老老实实的只谈些琐事了，无奈道：「阿若，你去找余苗玩吧？他应该就在隔壁店里。不用担心，那边也是老秦的地盘。你直接去找他，他会好好招待你的。」 兰若呆了呆，倒也没觉得不开心，反而有种可以出去放风的兴奋，当即点头答应，站起来说：「那个现在就去！」 「等等。」宋洵予又叫住他，歉然道，「抱歉，本来想陪你好好玩玩的，但是……」 「没关系的小叔叔！你们老朋友估计好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聊。我自己玩就可以，不是还有苗苗陪我吗？」 他很自来熟的张口就喊苗苗，兴致勃勃的跑了。 秦琅眯起眼盯着他的背影，感慨道：「真没想到，你最后会选这样一个小孩。」 「怎么？」 「太天真了吧？没长大似的，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宋洵予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是类型，而是他。我只是想要他而已。」 他这一眼看似直白，实则藏了千头万绪，看的秦琅愣了一下，迟疑道：「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宋洵予失笑，「要不是认真的，还有多大的利益，能让我牺牲自己的婚姻去交换？」 没有了，所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和兰若结婚而已。 秦琅挠了挠头，感慨道：「你结婚的消息要是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盯上那小孩……怪不得你让我保密呢。」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隐瞒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希望你能帮我盯好那些人，务必保护好阿若。」 「这倒是没问题，但是如松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洵予把杯中残酒饮下，没有开口。 秦琅劝道：「当年你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倒也说得过去。那时候如松会的人都被你收拾的老实了，也好管理。但是人心不足，这么多年了，你一直住在山上当和尚，那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傢伙，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说着，他恨恨道：「我是真的发愁，你尽快拿出个章程来，要是实在不愿意路面，你给我出主意，远程指挥我去办也是可以的。」 「那多麻烦？」宋洵予一笑，「我给你个手机号，随时保持联繫吧。」 秦琅愣住，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宋洵予的意思，难以置信道：「你这是……道士下山了？」 「滚蛋。」宋洵予平静的眉眼间掠过一丝锐意，「今时不同往日，我要护住一个人，就得握住最锋利的那把刀才行。如松会要是落到别人手里，我怕是要失眠了。只是老秦……」 「嗯？」 「这次之后，等到彻底掌握如松会之后，我打算让它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秦琅蹙眉，「那怎么可能？你知道那些老不死的……要是你只是想当老大，他们会变着法的支持你，但你要是想解散如松会，那些老东西肯定第一个反咬你一口！这事连你爸当年都没能做到，更何况现在。」 二十多年过去，如松会并没有衰亡，反倒越发高深莫测，隐匿晦涩，躲藏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处阴暗角落里，如盘踞的蛛网，静水流深，轻易撼动不得。 要想彻底毁掉它，谈何容易？ 第87章 审美独特 秦琅愁的直挠头，宋洵予却很淡定，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已经有了主意，转而问道：「最近有什么大动作吗？」 秦琅这家店看起来不起眼，实则是整个如松会的情报中转中心。为了确保隐秘，如松会的所有调动都由秦琅这个中间人经手周转。 虽然他知道的也很有限，因为无法直接和底下办事的人接触，也没有实际控制的权力，但是胜在有一个好处——能够坐观全局，随时了解整个江都暗流涌动的中心。 秦琅闻言，干脆把空酒杯都移开，用食指在吧檯上画了一个无形的地图，低声道：「我就知道你虽然人不在，但心里还惦记着……最近的确热闹的很，因为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城东区接近市中的一处，挑眉问道：「看得出来这里是哪里吗？」 宋洵予点头：「徐家的产业园区，我最近听闻，他老爷子快要不行了。」 「没错。」秦琅道，「徐家可是正经的源远流长大户人家，跟你们宋家不一样，是货真价实的人丁兴旺。徐老爷子光嫡亲的大孙子就有三个，还不算其他姑表亲戚，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多个，都盯着他走以后的那些财产。」 「他们联繫如松会了？」 「是啊，狗咬狗一嘴毛，都想把竞争对手搞下去。」秦琅打了个哈欠，「不过里面有一个小孩是眼中钉，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都盯上他了。」 宋洵予想到了什么，问道：「徐映真？」 「哟，你连这个都知道？」秦琅乐了，「我看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与其暗中花资源盯着如松会，还不如直接回来把我的活接过去呢。」 第107页 「我没有盯着。」宋洵予笑着说，「只是恰好跟那孩子有些接触罢了，他是阿若的好朋友。」 「这样啊。」秦琅摸摸下巴，「那你可要提醒他注意一点，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他呢。」 「有危险吗？」 「也许。要是他做出什么让某些人不安的事情……会有生命危险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放在吧檯上的座机忽然响了，秦琅看了看号码，是不显示的内部号。 他对宋洵予使了个眼色：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宋洵予示意他接电话。 秦琅先拿出手机，给余苗发了个简讯，让他抓紧带着兰若回来，然后才拎起座机话筒。 「喂，哪位？」 他本来神色有些凝重，听完电话以后，却莫名的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怎么？」 「说曹操曹操到，你媳妇那位好朋友……恐怕现在就有危险了。」 * 徐映真正坐在兰渊的车上，两人一同赶往滨江博济疗养院。 这家医院地段特殊，坐落在江边，平时没什么人出入，医生比患者都多。但就是这寥寥几位病人，养活了偌大一家医院，不仅给上百号人开出工资，还能不断优化医院内部的设备和环境。 说是疗养院，这里更像是配备了医疗设施和环境的五星级酒店。 徐老爷子之所以住在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的安保级别极高，未经允许的人半步都无法踏入。徐家人美其名曰是保证老人的安全，实际上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一大家子人，恨不得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生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跑去跟老爷子献殷勤，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先机，于是干脆把老头儿送进博济疗养院，不管是谁去探望都得登记，半点空子都没法钻，大家统一排队轮班。 但是这所谓的公平竞争，唯独没把徐映真算进去。 「他们是觉得你优势太大了。」兰渊道，「你小时候被老爷子偏爱的事情，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就算是他，都隐约还能记得年少时，徐老爷子有多疼爱徐映真这个宝贝孙子，那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时候就曾经放言，要让徐映真做他的接班人。 徐映真只能苦笑——他爷爷是个真性情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不拘小节轻狂放肆，所以当年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疼爱的孩子推上风口浪尖……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看到现在这个湳疯结果，心里是不是会觉得后悔。 兰渊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低声道：「以我对你爷爷的了解，他不像是瞻前不顾后的人。也许当年他已经考虑好了对你的安排，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怕打击到徐映真，不敢说的太直白。 但徐映真毕竟是玲珑心思，只是一直以来都钻进了牛角尖，此时被他隐晦的提醒了一下，忽然愣住。 他的心仿佛跳错了一拍，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兰渊说的没错，他爷爷的性格虽然粗犷，但从来不胡乱折腾，不然也没办法让家族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所以在他小时候，爷爷一定就已经想到了那样的偏爱会带来什么…… 但是他老人家并不担心，也并不在乎，因为那时候他对徐家的掌控力足够强，没有人敢跟他说半个不字。 如果那时候的他能按照爷爷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的话，也许真的能顺顺噹噹的接过家主的位置，也不必经歷后来这么多波折。 但是他太软弱了，哥哥们的眼红嫉妒轻易就吓退了他，让他放弃一切转身逃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辜负了爷爷的一片苦心。 「他果然还是对我很失望的。」徐映真心底的苦涩蔓延开来，一字一字的说，「是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兰渊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短暂犹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你不用想太多。我倒是觉得，以你爷爷的性子，要是你真的对兄弟姐妹都不顾及亲情，也未必是他想看到的……他毕竟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可惜，他有那么多子孙，却唯独只有一个徐映真，遗传了他那副柔软的心肠。 徐映真知道，就算再怎么改变角度去想，他当年一声不吭就跑出国外，都是最懦弱的做法，这是无法洗白的。但兰渊生疏的安慰，还是让他心里好过了一些。 越是心思剔透的人，就越是不需要繁琐的词彙来安抚，还不如一点笨拙的真心来得珍贵。 他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的到了疗养院附近的小路。 「我恐怕是进不去的，你打算怎么做？」徐映真远远眺望疗养院气派的大门，问道。 「我爸在这边有张vip卡，虽然从没用过，但每年都在交费。」兰渊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找出一个卡包，翻了一会儿之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纯白色的卡片，「这些年投了不少钱进去，总该听个响。」 他把卡交给徐映真，道：「后座上有衣服和假髮鬍子，还有化妆箱，你得打扮成我爸的秘书。」 徐映真煳涂了：「我可不会化妆。」 「我爸那秘书最大的特点就是黑，你把脸涂黑点，带好假髮穿好衣服，剩下的我来——我会化。」 徐映真把后座上的一大堆东西拿到手里，震惊万分：「你车上为什么带着这种东西？而且你为什么会化妆？」 第108页 兰渊也从袋子里挑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头也不抬的说：「秘密。抓紧时间。」 徐映真只得暂时把好奇心压下去，按照兰渊说的，把自己露在外面的部分都涂得黑黄，一瓶底妆险些见了底。 等他笨手笨脚的涂完，兰渊那边已经打理好了自己，徐映真一抬头，差点叫出声来——坐在他旁边的俨然就是一个兰砚亭！ 「你你你……」 「把假髮给我，我帮你戴。」「兰砚亭」一张嘴，还是兰渊的声音。 徐映真这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大变活人现场，拍着胸口道：「……你技术够好的。」 兰渊手上动作一顿，道：「靠过来点。」 徐映真乖乖凑过去，按照兰渊的指示或闭眼或睁眼，能清楚的感觉到，正在帮自己化妆的男人有一双特别稳的手，和他这个人一样，可靠又安全。 真看不出来，兰渊还会这一手，一看就是下苦功夫学过的，甚至比普通女孩子的技术还要好……但是为什么？他一个富家大少爷，为什么要去学化妆？ 难道真是个人癖好？ 各种猜测在他脑海里旋转，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兰渊说：「可以了。记住，你的名字叫薛凯，是我的秘书，待会别露馅了。」 徐映真好奇的凑到车前镜上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其貌不扬的黑煤球，再无平时一星半点的潇洒倜傥。 他忍不住说：「兰叔的审美还挺独特的。」 兰渊无语：「他只是不以貌取人而已，薛凯业务能力很强，是秘书处处长。」 但秘书这项工作，本身也承担着老闆门面的职责吧？一般来讲，相貌端正身材好都是基本要求，兰砚亭看重薛凯，只能说明他老人家不走寻常路。 兰渊道：「下车吧，你把车开过去，我去后面坐……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秘书了。」 徐映真兴致勃勃，摩拳擦掌：「没问题，老闆，保证伺候好你！」 兰渊迈下车子的长腿一绊，险些摔倒，心想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怕是要以为他飢不择食到对着薛凯那张脸下手。 第88章 把徐家给我吧 得益于兰渊神乎其神的化妆技术，徐映真有惊无险，顺利混进了疗养院。 兰渊似乎很擅长伪装成兰砚亭，他虽然话不多，但开口时，嗓音和语气都有细微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也大为不同。再加上他们父子两个本就有三四分想像，门口的保安对着证件刷出来的照片看了两眼，就直接放行了。 进入疗养院后，立刻就要护士一对一的引导服务，兰渊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见徐老爷子的，听说他最近情况不太好，是真的吗？」 听到他想见徐老爷子，护士小姐面露为难，迟疑道：「抱歉，兰先生，徐老先生的家人希望他能静养……」 「那你就给他们打个电话问一下，我的面子，应该还是能给的。」 护士小姐闻言松了口气，赶紧去前台打电话了。 徐映真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扮演一朵不起眼的壁花。 她很快就回来了，笑着说：「兰先生，徐先生说欢迎您探视。请您跟我来。」 徐先生，就是徐老爷子的儿子，徐映真的父亲徐礼。 按年级，兰砚亭和徐礼是平辈，但因为年少有成，反倒是跟徐老爷子更熟悉一些。 据说徐礼对兰砚亭的感受比较复杂，作为一个二代，他不管做什么都受到徐老爷子的掣肘和观察，就算年过四十，也迟迟无法掌控家族产业，所以格外羡慕头顶上没有老爹的「富一代」兰砚亭。 因为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嫉妒，他跟兰砚亭的关系始终不尴不尬。 兰渊推测，以徐礼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在兰砚亭面前露怯的。所以就算他拦着别人不让去看徐老爷子，也得故作大方的放兰砚亭进去，免得落人口实。 现在看来，他猜对了。 兰渊对徐映真使了个眼色，两人跟上护士小姐，坐电梯到了顶楼。 「徐老先生的病房是我们疗养院的顶配，是两室一厅的套件，他老人家住主卧，护工住在次卧，每天三班轮换，24小时陪床。」 护士小姐轻声细语的介绍着，徐映真听在耳中，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24小时陪床……是爷爷的病真的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徐礼不放心，特意安排了人全天监视？ 他直觉是后者，心里越发愤愤。 兰渊察觉到他紧绷的状态，侧目看过来，低声道：「记得把手机静音，别打扰了老爷子休息。」 ——冷静点，别露馅让人警觉。 徐映真脚步微顿，低声应是，深吸几口气后，勉强平静下来。 护士在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前站定，轻轻敲门，等到里面传来回应，才笑着打开房门道：「二位请进。」 兰渊当先走进去，看到一位老人躺在宽大的病床上，旁边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工，五官粗粝，面无表情。 徐老爷子年轻时也是出名的美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现在却被病痛折磨的瘦脱了相，骨骼都缩了几分，再看不出年轻时候的伟岸。他躺在大床上，越发显得瘦小，面无表情的看着兰渊，目光却是飘忽的。 徐映真一抬眸就看到这一幕，脚下一软，只觉得胸口酸涩到无法唿吸。 第109页 他记忆里开朗爱笑的爷爷，居然已经被岁月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这些年的软弱和逃避——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一念之差错过的，或许是再也无法弥补，註定要抱憾终生。 他几乎狼狈的垂下头去，不敢多看徐老爷子那张苍老的面容。 然而，徐老爷子却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衰老迟钝，徐映真的一点点反常，也被他捕捉到了。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徐映真身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浑浊的瞳孔勐地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兰渊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老爷子就先颤巍巍的说道：「阿勇，你先出去吧。我的……小老弟来了，我要跟他聊聊。」 护工一板一眼的说：「您这边离不了人。」 徐老爷子重重咳嗽一声，怒道：「我连你都使唤不动了吗？告诉那个不孝子，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他来给我做主！出去！」 护工扭头看了看他，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病房门合上之前，兰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护工正在拿出手机打电话，应该是打给徐礼汇报情况。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徐老爷子唿吸时的喘气声，拉风箱似的，听的人总觉得肺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徐映真越发站不稳了，眼眶红得连抹的黑黄的肤色都遮不住，险些直接落下泪来。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欠着兰渊人情才来到这里，却又近乡情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也张不开嘴喊一声「爷爷」。 他觉得自己不配。 那些远在异国他乡时，还有些虚无缥缈的愧疚，忽然全都有了实体，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肩膀上，随着爷爷艰难的唿吸声，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兰渊心情复杂的扶住他的手笔，低声道：「深唿吸……你快把自己憋死了。」 他不再伪装，恢復了属于青年的清冽嗓音。 徐老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只笑了两声就被咳嗽打断，但却仿佛短暂的恢復了年轻时的疏狂。 兰渊轻轻推了徐映真一把，他近乎仓皇的扭过脸来，被妆容改变得平平无奇的脸上，透出少年的迷惘和不安，让人心里也跟着酸楚，忽的一软。 兰渊本能般的脱口而出：「别怕，有我在。」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徐老爷子自己顺过气来，哑着嗓子说：「小真，你过来。」 徐映真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原地僵住了。 徐老爷子嘆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你要是再不来，爷爷可就要没命啦。」 徐映真忽然就哭了。 他转身，腿软的迈不开步子，几乎是摔在了徐老爷子病床前，哽咽着喊道：「爷爷……」 徐老爷子乐了，开玩笑道：「不逢年不过节的，就算你给我磕头，我也不给压岁钱的。」 徐映真笑不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从他眼睛里淌出来，他却不敢发出声音，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徐老爷子无奈，吃力地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别哭啦，爷爷不怪你。」 徐映真一顿，哭得更厉害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跪在神灵面前的罪人，既感激于那一句宽恕的恩典，又发自内心的唾弃自己，不屑于自己的暗暗窃喜。 爷爷应该怪他的，是他搞砸了一切。 徐老爷子没力气哄他了，没好气的抬眸瞪了木头一般杵在旁边的兰渊，沖他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兰渊明白过来，走到徐映真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别哭了，时间有限，我们辛苦进来，总不能只是为了哭一场。」 他的安慰和他的人一样不解风情，听的徐老爷子直皱眉，徐映真却奇蹟般的很吃这一套，居然真的渐渐止住了眼泪。 「爷爷……」他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我早就该来看您。不管爸爸和哥哥他们怎么阻拦，我都应该来的。是我太胆小了，才变成现在这样……」 徐老爷子示意他在床边坐下，一张老脸皱了起来：「你的确有错，但你那不懂事的老爹和哥哥错的更多。这些年的事情，我是没有心力计较了，不管你打算怎么做，都随你去。」 徐映真想要说话，却被徐老爷子打断：「小真啊，爷爷只想问你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你的未来和徐家的未来，你的想法可有什么改变？」 对于自己和徐家的未来，徐老爷子曾在徐映真出国前问过他一次，那时候徐映真心底的抗拒极深，甚至钻了牛角尖，有些怨恨爷爷的过分偏爱——如果爷爷能做到一视同仁，把那碗水端的平一点，他的家也不至于变成一个要命的魔窟。 所以那时，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第二天就直接坐上了飞机。 而现在…… 徐映真神色复杂，嘴唇微微翕动：「爷爷……我没想到，您还愿意再问我一次。」 徐老爷子笑了，苍老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壮年时的豪情，眉宇的纵容和溺爱也一如曾经，耸耸肩道：「没办法啊，谁让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呢？其他人拼命抢的东西，我只想双手捧着送给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开了，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徐家对你来说真的是个负担，那就此放手也没关系。」 第110页 「如果我选择放弃，徐家会怎么样？」 徐老爷子精光四射的眸子黯淡了些，低声道：「也许会慢慢沉寂下去吧，你爸爸和那几个哥哥，都不是经商的材料……但这也正常，富不过三代是常理，盛极而衰，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映真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爷爷，把徐家给我吧。」 第89章 逃亡 听了徐映真的话，徐老爷子果然什么都没问，直接点头道：「可以。」 轻描淡写的，仿佛刚才决定的并不是什么徐家的继承权，而是小孙子哭闹着讨要的一小块糖果。 徐映真和兰渊都愣住了，只觉得轻飘飘毫无实感，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徐映真一时冲动之后，忽然又有点后悔，凭空冒出来点不祥的预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问道：「爷爷，就这么简单？」 「在我这儿，就是这么简单。」徐老爷子咳嗽几声，顺了顺气道，「不过呢，能不能在我死后，顺利拿到我的遗嘱和继承权，就只能看你小子的本事了。身后事，我可就管不了了。」 徐映真噎了一下，低声道：「您别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不吉利。」 「我要是真的讲究这些虚的，早就被你爸给咒死了。」徐老爷子嗤笑一声，「他这些年高不成低不就，只觉得我是在打压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早就盼着我死了。」 徐映真抓住老人的手，认真地说：「爷爷，我希望您长命百岁。」 「我要是活到一百岁，你可就要等到四五十岁，才能继承家业啦。」 「只要您能活着，一直一直庇护我，我又何须继承家业？」徐映真把爷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无限眷恋的说，「我真希望您永远宠着我。」 徐老爷子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摸摸他的小脸说：「好啦，这么大个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爷爷撒娇了，你男朋友还在旁边看着呢，不害臊吗？」 徐映真一愣，这才想起兰渊还在病房里，忍不住红了脸，小声反驳：「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 「哦，那就是还在追？」徐老爷子看了看兰渊，摇摇头道，「这小子看起来也太好追了，要不你还是换一个吧？」 徐映真哭笑不得：「好追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换？」 「太容易得到的，怕你不懂得珍惜啊。」老人的眼中闪烁着淡淡的遗憾，低声道，「若是你小时候，我没有那么宠溺你的话……」 徐映真会不会更懂得珍惜呢？ 其实这些年来，责怪自己的又何止徐映真一个。他也常常反思，不断退回到当年重新设想，反覆假设如果重来一次改变做法的话会怎么样…… 那么多那么多无限的可能性里，他有很多办法能留下徐映真，但偏偏当年自以为无所谓能的他，选了最愚蠢的方式，去疼爱他最珍惜的小孙子。 岁月无法回头，还好，他终究是等到了小真。 这时，病房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护工阿勇沉闷的嗓音响起：「探视时间差不多了。」 徐映真下意识的紧紧握住徐老爷子的手，他捨不得离开。 徐老爷子拍拍他的手背，狠狠心强行拉开，语速极快的说：「去找宋巍，他会帮你的，你们该走了。」 兰渊拉过徐映真，对他摇了摇头：「我们走吧，下次还有机会。」 阿勇不等徐老爷子回答，就自作主张推开了病房门，徐映真下意识的看过去，不由一愣——进来的居然并不是阿勇，而是换成了另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面容被大大的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脑海里警钟大作，一把扣住兰渊的手臂，手指用力到近乎痉挛。 ——被发现了！ * 二十分钟前。 兰若被余苗带回酒吧的时候，脸上的兴奋之色还没褪去，一看到宋洵予就喋喋不休的说起隔壁的夜店有多么好玩，还说自己射飞镖特别准，赢了不少小奖品。 宋洵予一边带着他往外走一边听，推开门后，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店铺四周，清楚的看到好几家店窗户后摇动的人影。 他全当没看见，带着兰若迅速上车。到了这时，兰若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问道：「小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嗯。」宋洵予道，「我们去找你大哥和徐映真。」 「啊？他们两个还在一起呢？」兰若看了看时间，迟疑道，「不太合适吧，都这么晚了……」 他怕打搅了他大哥铁树开花的大好事。 宋洵予笑了：「你啊你，心思未免太活泛了点……你大哥是带着徐映真去看他爷爷了。」 「啊！」兰若明白过来，吃惊道，「映真跟我说过，他爷爷住的疗养院全是他哥哥们安排的人，他根本就不可能进去。我大哥是怎么带着他混进去的？」 宋洵予瞥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兰渊会化妆这件事，竟是连兰若都瞒着的。 那兰砚亭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据他所知，兰渊十多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自学掌握了这项技能，且还是隐瞒着家人做到的。哪怕对于一个富家小少爷来说，有这样的决心也不寻常，他那时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一定要学会能把自己改头换面的方法？ 眼下并不是探究此事的时机，宋洵予加快车速，向兰若解释道：「刚才老秦告诉我，有人盯上徐映真了。他如果不去疗养院，尚且能平安，但现在他去了——」 第111页 「映真有危险？」兰若明白过来，面露焦急，「但那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家人啊！虎毒不食子，总不至于……」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脑海里忽然掠过兰许和程玉立的脸。 虎毒不食子，最该知道这句话是个笑话的，就应该是他自己了。 宋洵予瞥了忽然变了脸色的他一眼，附和道：「嗯，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赶过去，只是以防万一。」 兰若勉强笑了笑，心里很清楚，宋洵予是故意顺着他的话说，想让他安心。 他默默拿出手机，帮宋洵予导航，好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疗养院。 * 宋洵予和兰若加速赶来的时候，兰渊已经带着徐映真摆脱了病房里那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护工。 他赶在护工之前动手，一拳把人打倒，用领带做工具困住双手，徐映真眼疾手快，随手拽过旁边的床单堵住他的嘴。兰渊脱掉束缚肩膀手臂的西装，解开衬衣前几颗扣子，沉声道：「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快走。」 徐老爷子在床上指挥：「走消防梯去楼下监控中心，先把监控废了，不然逃不掉的。」 兰渊飞快点了下头，拉住徐映真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映真，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确保你自己的安全，记住了吗？」 徐映真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他拽出了病房。 人高马大的阿勇还守在门口，兰渊一脚踹上去，和他缠斗在一起，徐映真从门边的小推车上拎起一个点滴瓶，砸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两人配合默契，药水滋滋作响破坏了摄像头电路，兰渊几乎是同时放倒了阿勇，和徐映真对视一眼，狂奔着楼下跑去。 徐映真顺走了几瓶药水，把消防通道往下三层的摄像头一一破坏，兰渊忍不住夸道：「准头不错。」 徐映真眉眼飞扬：「射飞镖练的！」 他感到热血沸腾，忍不住笑起来：「你打架很厉害。」 「超出你预期了？」 「是啊，我还以为你是只能坐办公室的公子哥，肌肉都是健身房里堆出来的那种。」 消防通道里就有楼层平面图，徐映真很快找到监控中心所在的位置。 兰渊扶上防火门，沉声道：「待会一起跑，直接去监控中心，这个拿上。」 他把一张卡片塞给徐映真，那是刚才从阿勇身上扯下来的。 「要是我被人拦住了，你就先过去开门，试试这张卡，应该有用。」 徐映真接过卡，忽然有些不安，忍不住跟他确认道：「你会和我一起的逃出去的，对吧？」 紧要关头，兰渊居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当然。」 兰渊手臂用力，无声无息的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先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外面。 走廊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损坏的摄像头吸引到楼下几层了。 兰渊比了个快走的手势，两人趁着这个空档，一前一后沖了出去。 监控中心在楼层的东西中轴线上，兰渊带着徐映真跑过走廊，刚要右转，就忽然看到一个保安打扮的人正在一脸紧张的巡视。 他们估计已经收到监控摄像头被破坏的消息了，腰间别着摺叠棍，恰好跟兰渊和徐映真打了个照面。 兰渊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手肘抵在身前，撞上保安脆弱的鼻子，对方想惨叫，却被随即撞上胸口的膝盖哽住喉咙，双手本能的乱抓。 兰渊在对方一撞就倒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应该不是阿勇那样专门派来对付他们的打手，估计只是医院本来配备的保安，没什么战斗能力。 他松了口气，直接把人打晕，站起身向监控中心跑去。 徐映真按照他之前说的，刚才没停下，已经先过去了，可是当兰渊赶到的时候，却没看到徐映真的身影。 他心里一沉，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 也对，他的运气从来都没有好过，又怎么可能只靠着几个坏了的摄像头，就恰好把所有人都引开呢？ 第90章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 他折回去，拿上刚才放倒的保安的摺叠棍，放慢脚步，提高警惕，小心的接近监控中心，还隔着一段距离，就眼尖的看到墙上的门禁指示灯是绿色的。 门没有上锁，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徐映真大概率就在里面。 兰渊紧了紧手里的棍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兰渊！」徐映真被夹在两个高大男人中间，一脸焦急的喊他，「对不起，我刚一到就被抓住了……你快走吧，他们只是想抓我，跟你没关系！」 他自认和兰渊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为彼此豁出一切的地步，毕竟他们连肉体关系都没有发生过，试婚游戏也还没有开始，他没有资格因为自己的私事，把兰渊拖入危险的境地。 能有兰渊陪伴着走到这里，他已经很感动了。 「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再怎么说，我也是爷爷的孙子，你——」 兰渊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就让徐映真止住了话音。 他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总是能一眼就看穿别人的心思。 尤其，是兰渊这种从来不屑于掩饰的人。 这个男人总是把所有心思摊开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隐瞒和矫饰。 第112页 ——我不会走。 ——无论如何，都不会走。 抓住徐映真的人并不是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他们人数不多，却明显有组织有纪律，两个高壮的专门控制住徐映真，确保他无法挣脱，剩下的三个人块头不算大，但明显都有格斗底子，眼神精光四射，手里都拎着甩棍或匕首。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端详着兰渊，挑眉道：「这小子是你姘头？」 粗俗的词彙，引得徐映真皱眉，兰渊却不为所动，只开口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只要放了他，我可以出双倍。」 男人们笑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猥琐：「哈哈，果然是姘头！」 为首的那个嘿嘿笑着说：「抱歉了，大少爷，我倒是很想赚这双倍的钱，可惜我们规矩严，接了的单子就必须完成，不然损了东家的信誉，回头是要倒霉的。」 兰渊蹙眉：「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男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有人想让他彻底消失。」 徐映真一怔，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他猜到这些人是父亲或者哥哥们找来的，本以为只是要强行送他回国外而已，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们居然恨他到了这种地步。 在金钱和利益面前，伦理亲情真的就一文不值吗？ 他用力闭了闭眼，终于狠下心来，割捨了心底那最后一点软弱。 如果我能活着……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我能活着，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一定要让他们明白，退让不代表无能，他绝不会再让爷爷蒙羞。 男人还在继续说：「……最近严打的厉害，直接弄死不太合适，送去国外再慢慢处理，想让一个人消失其实没那么难。大少爷，情况你都了解了，应该不至于头脑发热到为了一个小美人儿逞英雄吧？」 兰渊的回应是甩开了手里的摺叠棍，拉开架势道：「来吧。」 他性格里执拗的一面显现无疑——既然还没有倒下，那为什么要认输？他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为首的男人狞笑一声，骂道：「草，还真遇到个不要命的！一起上！」 徐映真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他害怕极了，却硬逼着自己不要闭上眼睛——不管兰渊是赢还是输，不管他会受伤还是会死，他都必须要亲眼看着。 他要牢牢记住这些欠下的血债，分毫都不敢忘。 * 「小叔叔！我们怎么进去？」 兰若扒着车窗盯着越来越近的疗养院，满心忧虑，「我听映真说，这里已经被他爸和哥哥的人控制住了，咱们总不能硬闯进去吧？」 宋洵予勐地剎车，把车子停在疗养院门口，沉声道：「就是要硬闯。」 说完，他就直接拉开车门下车，兰若稀里煳涂的跟着他出来，就在这时，疗养院装在大门外的摄像头，忽然偏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牢牢锁定了宋洵予。 疗养院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护士们不见踪影，守在门口的是好几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看到宋洵予和兰若进来，立刻上前阻拦。 「这里不允许进入，出去！」 宋洵予抬眸看他，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男人刚想伸手推他，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就响了起来，一道粗哑的男声传出来：「让他们进来。5楼，监控中心。」 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冲着宋洵予说的。 几个守门的训练有素，接到指令后，立刻让出一条路来，目送着宋洵予和兰若经过。 兰若目瞪口呆，小声问宋洵予：「小叔叔，你认识他们老大吗？」 「不巧，还真认识。」宋洵予温文尔雅的笑了，「看来你大哥和徐映真应该没什么大碍，我们来的很及时。」 不然的话，恐怕这些人不会这么痛快的让路，而是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直到把所有证据和线索都处理干净为止。 兰若听的半懂不懂，心里却安定了几分。他对宋洵予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而眼前发生的事情，更让他有了安全感——宋洵予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这些人就把路让开了，都是能刷脸的关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怀着这种不知道对不对劲的自信，兰若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宋洵予坐电梯上到五楼，顺着走廊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忽然看到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穿着保安制服的人。 他吓了一跳，然后又有点兴奋的说：「他们动手了？嘶，这一看就是被我大哥揍的。」 他一直都知道兰渊身手很好，而且轻易不会动手，但一旦动真格了，就会变得比较兇残，直接冲着人的要害去，是务必一击制胜的那种类型。 宋洵予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又注意到兰若脸上的兴奋，脚步微顿，心想：这小孩儿胆子还挺大的。 这是优点，值得肯定。 于是他摸摸兰若的脑袋以示鼓励，牵着他绕开地上那个人，很快就赶到监控中心。 兰若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激烈的搏斗声，家具翻倒的巨大碰撞声，掺杂着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男人的惨叫声和闷哼…… 他担心极了，一把推开大门喊道：「大哥！映真！」 宋洵予没拦他，只是负手站在兰若身后，神色平静的迎接门内的一片混乱。 兰渊并没有输，但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正在跟拿刀的小头目缠斗，肩膀和腰间的衣服都已经被刀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血迹渗了出来。另外两个拿甩棍的手下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应该是已经晕过去了。 第113页 徐映真仍然被控制在角落，不知为何，那两个负责看守他的高壮男人始终没有加入战局，只是冷眼旁观。 兰渊猝不及防听到兰若的声音，大吃一惊，本就接近力竭的手腕忽然脱力，摺叠棍掉在地上，小头目发现有机可乘，目露凶光，举刀就要刺下去。 徐映真尖叫出声，宋洵予搂住想要扑上去的兰若，淡淡的说了一句：「闹够了吧？」 监控中心忽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小头目的刀子恶狠狠的落下，与兰渊颈侧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警报声停止，沙哑男声响起：「住手吧。」 小头目冷哼一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没好气的说：「娘的，算你命好。」 他抓起刀子，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狼狈的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兰渊已经撑不住了，他也差不了多少，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边三打一，居然都没能站到上风，还被兰渊放倒了两个。 抓着徐映真的两个人松开手，徐映真立刻冲到兰渊身边，泪盈于睫，抱着他大哭起来。 兰若本来也想扑过去，却被徐映真抢先一步，放下心来的同时，顿时又有点尴尬——他仍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瓦数极高的巨大电灯泡。 还好，那个至今没露脸，只用喇叭出声的男人打断了感人的气氛，阴恻恻的说：「宋洵予，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差一点我就能得手了。」 宋洵予微微一笑：「未必吧？你要是真的想做这单生意，怕是早就成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他们的性命，只是想用今天这事来试探我的态度。」 「哦？所以……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呢？」 「以宋洵予，也是以……如松会会长的身份。」 兰若已经彻底听不懂了，他茫然的看向宋洵予，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又生出了一张陌生知己的面孔。 喇叭里的男声沉默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我明白了……这个消息，我会通知到其他人。」 宋洵予彬彬有礼道：「麻烦了。」 他看似八风不动镇定自若，实则心跳已经失了序。 他能感觉到身畔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那疑惑中掺杂着审视的眼神，让他紧张到口干舌燥，连低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第91章 我向你保证 喇叭里的男声消失了，电流声也随之停止，监控中心的几个打手们也准备撤退，那两个晕过去的被用水浇醒，临走的时候面露不忿，不服气的还想对兰渊示威，被小头目挨个骂了一句。 他的态度改变了，面对宋洵予的时候，甚至有点诚惶诚恐，头也不抬的贴墙熘出去了。 兰若不知道楼下几层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莫名有种直觉，觉得那些守门的黑衣保安应该也都撤走了。 宋洵予的身上仿佛释放出一圈无形的波纹，从这一层楼往下，把所有不该出现的傢伙全都清退，像是把整栋大楼都清洗了一遍。 兰若看向宋洵予的眼神越发诡异起来，兰渊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手足无措的摸着徐映真的脑袋，眼睛却也控制不住的看向宋洵予。 他比兰若经歷的更多，想的也更多，几乎是瞬间就从那些人的反应中，察觉到了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可能，因为得救而放松下来的心弦也又一次紧绷起来。 宋洵予……他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早就认识？ 近乎诡异的沉默中，只有徐映真还在肆无忌惮的宣洩着自己的情绪，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兰若半天没吭声，最后小心翼翼的说：「小叔叔，要不咱们先离开这里吧？我哥身上还有伤呢，得找个医院包扎一下……」 他没提报警的事，也没问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甚至没有问宋洵予如松会是什么，他又跟那个神秘组织有什么关系，就只是单纯的提出下一步该怎么做。 宋洵予身形微微颤动。 他本就心思深沉，兰若的话一出口，他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了。 他喜欢的男孩，果然有一颗最温柔不过，也最柔软不过的心。他选择了忽视那些不和谐的裂痕，选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愿意去面对可能会让他伤心的真实……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继续维持与他之间的关系。 很傻的选择，却果然是他会做出的选择。 宋洵予深深看了面露不贊同的兰渊一眼，他很清楚，这样的掩饰和逃避是无法维繫太久的，就像秦琅说的那样，总有一天，兰若会面对真实的他，而他的选择，则无疑会加快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他也知道自己内心对于这一切的发展都怀有恐惧，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因为畏惧未知，就裹足不前的人。 所以他故意推动一切的发展，故意站出来，不再做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无形的影子，他其实更希望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面对这一切。 宋洵予嘆了口气，负手而立，低声对兰若说：「去把你大哥扶起来吧，我们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去牵兰若的手。 兰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明所以，最后还是按照他说的，跑去跟徐映真一起，把兰渊搀扶起来。 第114页 徐映真没有仔细听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紧紧抓着兰渊，哑声问：「我爷爷那边……」 「他没事，医生和护士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宋洵予道，「你如果还想再去看看他的话，可以直接上楼去。」 「我……」徐映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想等到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之后，再去见爷爷。」 只要爷爷平安无事就好，他不想再让爷爷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了。 见他下定决心，宋洵予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他们下楼离开。 兰渊和徐映真自然而然的坐上车后座，兰若还是坐上副驾驶，宋洵予默默开车，眉宇间有沉沉的暗色，不再像从前那样气定神闲。 兰若有一下没一下的偷偷瞄他，小嘴抿成一条线，却迟迟没有开口。 这一沉默，就一直沉默到了医院，兰渊有徐映真全程陪着，完全把兰若的活抢了过去。兰若无事可干，只能小尾巴一样跟在宋洵予身后，两个人一起在外科病房外面等着。 没一会儿，兰若就觉得尴尬了。 他和宋洵予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有无话可说的情况，宋洵予虽然不是话痨，却很擅长与人沟通，只要他想，就可以很好的照顾好身边人的情绪，会不断抛出话题，绝不会让气氛冷场。 但是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垂下的眉眼仍然英俊，却透着些不近人情的漠然。 兰若忽然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跟随祖母住在寺庙附近，每日去参拜时，见过的那些神佛造像。 一样的眉目沉沉，不近人情，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而去。 他几乎下意识的，扯住了宋洵予的衣襟。 宋洵予怔了怔，侧目看向他，嗓音仍然是温柔的：「阿若，怎么了？」 兰若呆呆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忽然觉得……觉得要是现在不抓住你，你就要走了。」 宋洵予狭长的眼眸中，倏地掠过一丝复杂到不可思议的情绪。 「我不会走的。」他长长的嘆息一声，拉着兰若在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温声道，「阿若，你会害怕我离开吗？」 兰若无意识的捏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声嘀咕：「当然害怕了，我们的名字现在写在一个户口本上呢。」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宋洵予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重要的人了。 「但我们是因为试婚合同结婚的。」宋洵予一针见血的指出两人关系的脆弱之处，「也许哪一天，你就会希望我离开，希望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至少……至少我现在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真的吗？哪怕刚才发生的事情证明，我向你隐藏了许多秘密，你也没想过离开我吗？」 兰若没怎么想就点点头道：「没想过。」 他这么干脆，反而让宋洵予惊讶了。他忍不住握住兰若的手问他：「为什么？」 「要说秘密，每个人都有的。就好比我大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学散打搏击，也不知道他脸上那些妆是怎么化的……我刚才一进那个屋，还真以为是我爸在那打架呢！这些事情他从没跟我说过，但我也不是必须要知道答案。」 宋洵予却觉得心里发苦，低声道：「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啊。」兰若嘆了口气，小声说，「大哥如果告诉我他学那些是为了偷鸡摸狗干坏事，我会很生气的。但是如果你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坏蛋，那我恐怕……」 宋洵予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恐怕什么？」 「恐怕要纠结好久好久，才知道要不要生气吧。」 兰若愁眉苦脸的说：「不是有那种死脑筋的傢伙吗？我觉得我可能就是那种人，比起客观证据，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所以小叔叔，拜託你千万不要是坏人，不然的话，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好像他明明跟着宋洵予去了那条传说中很危险的街，也见到了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秦琅，但是因为他态度和善，余苗热情好客，带着他玩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所以他便无法对他们生出恶感和怀疑。 他就是这样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子，明明前世时因为这样的性格吃了大亏，却还是改不过来，大概是没救了吧。 他自嘲般地说：「我爸和大哥都经常说我被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其实他们说的很对，我就是很笨很笨，而且不管吃多少次亏，都不长记性。」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开始还在说他们的事，后来就跑偏了，一会反省自己，一会又回味今晚的神奇经歷，话题不知道偏到了哪里，却奇蹟般的让宋洵予紧绷着的身形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握着兰若的手，忽然就觉得那些多年来都沉甸甸压在他肩头上的单子，都不算什么了。 也许他一直以来沉默的往前走，不期待任何人的理解，就是希望着有一天能有人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拜託你不要是坏人，因为就算你真的做了坏事，我也没办法怀疑你。 他经歷过太多令人失望至极的背叛了，所以才加倍苛求最纯粹最完美的信任，仿佛已经有了执念——父亲的内疚弥补无法安慰他，兄弟的两肋插刀无法感动他，下属的忠心不二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空虚，唯独现在，他心底那个空了多年的大洞，忽然就吹出了温暖的风。 第115页 他忽然抬起兰若的手，近乎虔诚的吻了上去。 兰若的话音一下子顿住了，惊讶的看向身侧的男人。 宋洵予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近乎宣誓般沉声道：「我向你保证。」 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变成一个坏人。我也向你保证，不管最后的结局走向何方，我都不会让你为难。 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失去依靠，绝不会让你伤心落泪。 第92章 想办法留下他 兰渊包扎伤口的时间不长，只足够宋洵予简单讲了讲如松会的存在，和它与宋家的关系。 但只是这些大面上的东西，都足以让兰若大开眼界了。 他看着宋洵予，又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小叔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他以前总觉得小叔叔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现在却发现他大概是下凡来歷劫的，这些年过得也太不容易了。 难怪他靠自己的本事赢来自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钻到山里去当和尚，要是换成他，也想过上几年无人骚扰的清净日子，好好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弥补早些年的亏缺。 而他也终于能明白宋爷爷对宋洵予那格外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无底线溺爱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亏欠，因为他年轻时，曾经为了自己的事业捨弃了小儿子，所以现在，才拼命想要重新牵起曾经断掉的亲情。 但是哪那么容易呢？看宋洵予若即若离的态度，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是不愿意原谅父亲的。 兰若想着想着，忽然福灵心至，脱口而出道：「小叔叔，你该不会本来打算，在山里住上几年，然后就离开江都吧？」 要说躲清静，宋洵予躲得也太彻底了。他完全没有社交圈子，从不出席任何聚会和酒宴，甚至是不去老宅，不出面任何与家族有关的场合，倒像是……想要一点一点抹除掉自己的存在似的。 难不成，他本来是打算好了，要彻底离开江都？ 宋洵予有些惊讶的看他，没有开口，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心思，就连整日跟在他身边的蔺逾，也是靠着日復一日的蛛丝马迹，才一点一点猜到端倪的。可兰若，这傻乎乎的小朋友，有时候却有着敏锐到可怕的直觉，居然怎么轻易就看穿了他的打算。 兰若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顿时难受起来，他拉着宋洵予的手，小声说：「小叔叔，你能不走吗？」 宋洵予心里一动，没告诉他自己早就打算留下了，故意说道：「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以后真的走了，也会安排好你这边的，一定事事为你打算，就像现在一样。」 兰若听了，却并不开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宋洵予虽然有好感，但那与其说是喜欢，更像是对强者的憧憬和仰慕，是为了寻求庇护，为了顺利完成復仇，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但是现在，当他听说宋洵予以后会离开时，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无法忽略和难过和不舍。 明明小叔叔说了，就算他走了，也会安顿好他，不会让他受欺负，那他不就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吗？求仁得仁，他本该心满意足才对，但为什么又会觉得难过呢？ 签下试婚协议，口口声声三个月后要离婚的是他，一想到宋洵予要离开，满心不舍的也是他……他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他低下头不吭声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洵予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虽然心疼，不忍心看他难过，却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实情。 兰若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天真烂漫，说难听了就是迟钝固执，若是不逼一逼他，他怕是永远都不开窍。虽然宋洵予也不确定「逼一逼」的结果是否能如自己所愿，但他一向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与其左右为难的困守原地，他更愿意承担些风险，多做些尝试。 就在这时，徐映真扶着兰渊出来了。 兰渊半点没有没人在侧的得意，反倒皱着眉头说：「我伤的不是腿，不用扶。」 徐映真对他的不解风情没有半点惊讶，也不生气，只是不肯松手：「我这不是扶你，是我吓得腿软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得抓着你才能站住。」 他这么说，兰渊就不吭声了，随便他「抓」着自己不放。 兰若看到他们出来，虽然心里还是一团乱麻，也只能暂且按捺下去，发挥自己心大的优势——反正小叔叔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他还有的是时间琢磨该怎么办。要是实在捨不得他走，那就想办法把他留下来，多大点事！ 于是回去的路上，他又精神起来，强烈要求和徐映真坐在一起，小声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徐映真说他打算先按照爷爷说的，去拜访宋老爷子，只是明天节目就要开始录制了，也不知道节目组愿不愿意给他一些私人时间。 兰若觉得这不是问题。就算录节目，也不是一天24小时都要被摄影机监视着，这种小事只要跟程导商量一下，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兰渊侧过头来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宋家。」 徐映真不贊同的说：「你还是好好在家养伤吧。」 兰渊仍是那套说辞：「我伤的不是腿，不影响走路。」 徐映真还是不希望他勉强自己，故意拿话刺他：「我是跟宋爷爷谈徐家的事，你跟我去做什么？」 第116页 兰渊不吃这套，四平八稳的说：「你不是吓得腿软吗？我继续扶着你。」 徐映真：「……」 他闭上嘴，对兰若翻了个白眼：你大哥真是够烦人的。 兰若沖他挤眉弄眼：他怎么只烦你呢？ 徐映真抿了抿唇角，不吭声了。他侧目看向窗外，车灯闪过，依稀看出脸颊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宋洵予把车子开到兰家别墅楼下，兰渊先下车，然后绕到后侧，拉开后车门让徐映真也下来。 徐映真不解：「我有住的地方。」 「那地方不安全。」兰渊说着，看了宋洵予一眼，问道，「现在应该也还有人盯着他吧？」 宋洵予坦然道：「不仅有，还更多了。」 他可以管得住如松会，却管不住江都这么多的三教九流。对于有钱又有权的人来说，真的铁了心想要一个人消失湳疯的话，真的没那么难，有的是人乐意效劳。 如松会鎩羽而归，不能没能解决掉徐映真，还让他见到了徐老爷子……想必徐家人此时已经狗急跳墙，半点脸面都不要了，徐映真接下来的处境，想必会更加危险。 兰渊脸色微沉，又问：「他们可以找人来杀他，我也可以找人来保护他，没错吧？」 宋洵予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笑着颔首：「当然，如松会也有不少这方面的人才，需要我介绍给你吗？」 「不用介绍了，直接安排吧。帐单回头寄给我，我把钱转过去。」 宋洵予点头答应，徐映真却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道：「我可以自己……」 「你这些年攒的那点零花钱，肯定是不够的。等你拿到徐家的继承权，再还给我就是了。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做不到？」 徐映真心情复杂的看了兰渊一眼，他当然知道兰渊是在故意激他，也知道对方完全是出于好意。他也不是不识好歹，只是有些想不通，这人是怎么把好心表达的这么让人窝火的。 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像棒槌的。 偏偏棒槌惹人生气还不够，还要招小狗似的沖他招招手，面无表情的说：「下车，在确保你安全之前，你就先住在我家。」 他们都是共患难的关系了，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吗？ 徐映真忍不住瞪了兰渊一眼，冷笑道：「好啊，那就多谢兰总了！」 兰若和他多年好友，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生气了，可是看自家大哥的样子，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呃…… 兰若有心提醒，可徐映真已经一开车门跳下车去，甩开兰渊的手，一马当先朝着别墅里去了。 他缩缩脖子，全当自己没看见——城门失火，他可不想做那只被殃及的池鱼。 哄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当事人自己吧，应该也算是种情趣……吧？ 他等到兰渊和徐映真走了，才磨磨蹭蹭的下车，宋洵予并没有催促他，像是猜到他有话要说，提前打开了车窗。 「小叔叔……」兰若扒着车窗，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你……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 宋洵予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好，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他们都没有再提走不走的事，兰若不敢提，是怕要是挂在嘴边，反而害得宋洵予更想走了。可宋洵予不提……会不会是代表着，他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走呢？ 兰若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因为有一点他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宋洵予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不管试婚协议结束后，他们的关系会走到怎样的结局，他都希望宋洵予能拥有丰富多彩的人生，而不是像自我放逐一样，让自己被所有人遗忘。 也许有什么办法，能让小叔叔放弃离开的想法，决定留下来呢？ 比如……多出门，多做以前没做过的事情，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 兰若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房间，就连洗澡的时候都还在琢磨这事。 决定了！就从明天开始，带小叔叔四处去玩吧！ 他笑眯眯的钻进被窝睡觉了。 第93章 谁都不许欺负他 第二天一早，兰若就起来了，可是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却只看到兰砚亭，兰渊和徐映真都不在。 「爸，我大哥和映真呢？」 兰砚亭道：「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喝了口茶，若有所思的说：「阿若，你大哥和徐家那个小子……」 「爸，您可千万别棒打鸳鸯！」兰若警觉道，「我知道你们老人家都不喜欢映真，觉得他太爱玩了，但是映真不是那样的人！我大哥好不容易铁树开花，您把别把花给打掉了！」 兰砚亭哭笑不得，无奈道：「我才说了半句，你就这么一大堆话等着我……我可从来没说过不喜欢徐映真。」 兰若悻悻的啃了一口鸡蛋：「您是没说，但我看得出来。」 「放心吧，我不会管你大哥的私事的。阿渊从来不让我操心，不像你。」 兰若更不高兴了，刚想据理力争，家里门铃就响了。 兰若扮了个鬼脸，跑去开门。 宋洵予又来蹭饭了，看到兰砚亭，温文尔雅的打招唿。 兰砚亭现在看到他就心情复杂，顿时觉得饭也不香了，茶也不好喝了，草草吃了几口之后，就出门上班去了。 第117页 兰若抱着手机看程启维发来的日程，惊讶道：「今天还有结婚仪式啊？」 节目组大概是为了拍摄到嘉宾最真实的反映，并没有提前把全部日程表和脚本给出，而是到了当天才告知，所以就算是宋洵予，都不知道程启维都安排了什么。 闻言，他有些惊讶的接过兰若的手机看了看，笑道：「这个环节设计的不错。」 就算是试婚，也应该有一个正式的仪式，倒不全是为了仪式感和节目效果，而是即便只是为期三个月的假结婚，也应该确保双方的态度是严肃认真的，不能以玩乐的心态来面对。 一场结婚仪式，就像任何看似形式大于意义的宣誓一样，可以成为一道无形的枷锁，至少在道德层面限制人无穷放大的欲望。 兰若又仔细看了看详细安排，道：「还是集体婚礼呢，看来下午就能看到大哥和映真了。」 「就算是集体婚礼，你如果在结婚的时候还只惦记着他们两个，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宋洵予故意板起脸吓唬他。 兰若吐了吐舌头，急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想在婚礼开始前，找机会问问他们怎么样了。」 宋洵予笑了，颔首道：「好。」 他继续吃早餐，优雅的动作和温润的眉眼，与之前每一天都并无差别，兰若几乎要以为昨晚得知的那些重磅消息都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他的小叔叔仍然是那个与世无争，懒散度日的富贵闲人。 但是他又很清楚，那不是梦，那都是真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觉得心疼——那些连成年人听着都会感到痛苦的事情和隐情，在二十多年前兜头压在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他简直无法想像，那时候的宋洵予，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可是现在的他，却完全看不出曾经经歷过的痛苦，眉梢眼角俱是云淡风轻。 兰若看着宋洵予，忽然就觉得自己内心压抑着的那份沉痛，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他应该向小叔叔多学一学，决不能让过去击倒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努力向前看才行。 等宋洵予也湳疯吃完早饭，两人便一起出门，赶到江都郊区很有名的一家度假酒店。 这家酒店最出名的，就是承办婚宴的场地，不仅各种类型、室内室外都有，场地也是请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司仪灯光化妆摄像一切都配备齐全，堪称一条龙服务。 程启维把集体婚礼的地点选在这里，恐怕是要包下最大的场地了，看得出来这次节目组资金充足，财大气粗。 兰若远远就看见度假酒店欧式风格的城堡塔尖，忍不住问宋洵予：「小叔叔，你平时需要上班吗？」 宋洵予想了想才答道：「也不算是上班吧，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晚上会忙一些。你不用担心，录节目不耽误的事。」 兰若点点头，心想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在这节目里投太多的钱，时间久了钱包坚持不住。 只要在工作就好，只要工作就有钱赚，只要开源，平时奢侈一些也没事。 兰若决定，自己也要好好赚钱才行，要是哪天小叔叔成功摆脱了如松会，他得让小叔叔继续过吃穿不愁的日子才行。 宋洵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脑补成了不事生产的小白脸，他把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自己牵着兰若走进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几个熟面孔，都是程启维节目组里的工作人员，专门等在这里引导的。 看到他们后，一个圆圆脸的女生迎上来，笑着说：「宋先生，兰先生，二位跟我来，程导已经在等你们了。」 程启维仍然忙得像个陀螺，看到他们两个，急忙挤出个仓促的笑脸，催促道：「赶紧去化妆间选衣服做造型，已经有嘉宾过去了。」 于是两人又紧赶慢赶的去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已经有两对搭档选好衣服了，正坐在隔间里做造型。兰若打眼一扫，没看到熟面孔。 那两对都是男女组合，颜值都很高，看起来也不像是素人，面对一屋子的工作人员落落大方，大概率是影视公司塞进来的「种子选手」。 这也是常态了，虽然说是只选素人，但是但凡是大公司，手里都握着不少没签合同的所谓「素人」资源，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所以就算程启维再怎么严防死守，也很难杜绝这些不是艺人胜似艺人的专业选手。 兰若和宋洵予先去选了衣服，然后笑眯眯的跑去跟那两对打招唿，问到名字以后，他就大概确定了——其中一对叫童鑫和楚梦钰的，应该是宋承策塞进来的。 他前世见过这两个名字，只是没见过真人——这次程启维只允许素人进组，所以前世时的嘉宾全都不能上，宋承策只能退而求其次，换其他人下场，童鑫和楚梦钰就是他手里备用的资源。 把这一对安插进来，一是为了给他们以后出道铺路，二大概也是为了他自己和兰许造势。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真人秀，都有所有嘉宾一起活动的环节，等到那种时候，童鑫和楚梦钰这一对，就会是很好用的棋子。 兰若暗暗警醒起来，趁着化妆的时候，小声告诉宋洵予要当心那两个人。 宋洵予倒是有些惊讶。他自己早就摸过节目组里这些人的底细，但是没想到兰若也能看出那两个人的来歷。他试探着问兰若知不知道另外一对是哪个公司的，兰若腼腆的说不知道，宋洵予怔了怔，心里隐隐有数了。 第118页 他早就发现兰若对待宋承策的态度有些古怪，倒不是仍然割捨不下的那种，而是特别警惕。 就好比在这个节目组里，其实每一对嘉宾都互为竞争对手，但兰若最在意的，却始终是宋承策以及和宋承策有关的那一对，甚至还提前做了功课，摸透了人家的底细，早有提防的样子。 他这侄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玩弄感情背弃婚约，但是看兰若对这事的态度，却不像是恨之入骨耿耿于怀的，他甚至对于解除婚约这事迫不及待，欢天喜地的接受了。 既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又为什么会有这么明显的警惕和提防吗？明明兰若并不是个喜欢记仇的性子。 也许……这件事还跟兰许有关系，只有旷日持久的怨怼，才会让一个天性豁达的人谨小慎微，十年怕井绳。 想到这里，宋洵予微微眯起眼，心底对宋承策和兰许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不管是以前欺负过兰若的，还是未来有可能欺负兰若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有些红线，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踩的。 兰若没发觉宋洵予的脑补，因为就在他们聊完童鑫和楚梦钰之后，兰渊和徐映真就相携而来。 兰若顾不上自己还没做好的髮型，小跑着冲上去，帮着自家大哥和好友选好衣服，又迫不及待的拽着他们俩来自己的隔间，挤在一起做造型。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俩一大早出门，是去找宋爷爷了吧？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徐映真看起来心情不错，挤眉弄眼的说：「你旁边可就有个姓宋的呢，宋爷爷怎么说的，你不问他，跑来问我和兰渊干什么？」 「哎呀，你就被卖关子了，我都好奇一上午了！」 徐映真忍不住笑了，这才说起去宋家的事。 「我一见到宋爷爷，他就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原来我爷爷早在生病住院之前，就提前准备了一份公证文件，寄存在宋爷爷那里。这事做的隐蔽，所以就连我爸和哥哥们都不知道。」 「公证文件？」宋洵予沉吟道，「难道是遗嘱？」 徐映真默了默，嘆息道：「不是，那是爷爷留给我的保命符……文件上写明了，在爷爷去世之前，如果徐家内部发生内斗，不管是谁，只要对家人动手，都直接取消继承权。」 第94章 带我去哪里玩？ 宋洵予瞭然。 这的确是个保命符，至少能在徐老爷子去世之前，确保徐映真能有应对之力，不至于直接被自己的竞争对手搞死。 但是同时，他也仅仅只是个保命符了，因为徐映真没办法拿着这份文件，去获取什么实质上的利益，他不是股权也不是项目，只是一则悬在所有徐家人头上的警告。 而且，在宋洵予看来，徐家人不会轻易就被这样一则文件吓退。如果被发现就会丧失继承权，那不被发现不就可以了吗？ 杀人不见血的办法总是有的，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他思忖片刻，很客观的说：「你爷爷给你留的东西，没有我想像中的有用。」 徐映真明白他的意思，却很洒脱的耸耸肩道：「这就是爷爷的风格。他虽然嘴上说最属意我做继承人，但实际上，除了疼爱，他也并没有多给过我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他老人家看似随行其实谨慎，只会在确保我有资格的时候，才把家族交给我。」 徐家就像一艘张满了风帆的巨轮，唯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才能握得稳船舵，把当家人的椅子坐的稳稳噹噹。 如果事实证明徐映真没有那个本事，那还不如利用这张保命符，趁早捞上一笔，跑得远远的去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再也不要掺和徐家的事情。 徐映真笑了起来：「爷爷终究是最疼我的。」 无论进退，爷爷都给有安排。 宋洵予贊同道：「这倒是。但如果你想得到徐家，恐怕要多费些力气了。」 「慢慢来吧。」徐映真吐出一口郁气，「我出国之前，总是被爷爷带在身边，陪着他四处访客会友。他的那些老朋友里总有念旧情的，哪怕只有一个愿意帮我一把，我都还有机会。」 兰渊道：「我休假，有时间，到时候陪你一起去。」 徐映真无语的看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牛皮糖的潜质呢？算了吧，跟我一起可不是好事，说不定就连你一起盯上了。」 兰渊不为所动，只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诠释了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徐映真被他的固执打败了，心里却泛起一丝甜意——兰渊虽然话少，甜言蜜语更是从没听到过，但他的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有时候一个眼神动作，就能带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这是他以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给过他的感觉。 兰若睁大了眼睛围观，发现徐映真虽然一脸别扭不乐意，但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就知道是大哥的坚持成功了。 他嘆为观止，非常敬佩自家大哥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徐映真。他跟徐映真好友多年，最清楚对方看似好说话，实则倔强好胜的性格了，换做别人，徐映真大概率是要坚持到底的，现在却因为兰渊的一个眼神就妥协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那他和小叔叔呢？唔，好像小叔叔都不需要瞪眼睛，他就已经乖乖听话了，哎，他跟映真可差远了！ 第119页 但是没办法，对着大哥他还能吹鬍子瞪眼睛，但是对着小叔叔……算了，这世界上大概没几个人能在小叔叔面前胡闹，光是被他瞥一眼，就瞬间没那心思了。 徐映真和兰渊低声商量着，打算列出一个登门拜访的名单，宋洵予拿出手机查看邮件——他最近明显不如以前清闲了，除了晚上办公以外，白天时也会时不时用手机远程处理事务。 兰若则盯着他发呆。这是他最近新发现的娱乐方式，因为工作时的宋洵予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那双总是弯弯的眉毛会微微皱起来，带着笑的眼睛也会眯起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平添几分严肃，周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迷人气质，越发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他现在算是彻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他正看的出神，宋洵予忽然抬眸看过来，微微一笑道：「再看可就要收费了。」 兰若回过神来，顿时涨红了小脸，小声说：「我……我只是发呆而已……」 才没有盯着看呢！ 宋洵予没有戳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屏幕上，随口问他：「今天拍摄结束以后，你打算带我去哪里玩？」 「哦！我们去泉柳街的一家冰激凌店吧！刚开业的，网上评价特别高——呃，等等，小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带你出去玩？」 他明明是昨晚睡前才下定的决心，根本就没跟宋洵予说过呀！ 宋洵予头都不抬的说：「来的路上，你一直在刷手机，我看了一眼，发现是点评榜单。」 「然后你就猜到了？」 宋洵予又抬眸看他一眼，眼底略过笑意：「那倒不是。还是有一点不确定的，所以刚才是故意诈你的，还好我猜对了。你要是真的打算和别人去，我会很伤心的。」 他说到「伤心」两字时，微微压低嗓音，眼尾垂下去，当真流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脆弱。 兰若顿时心疼了，指天指地的发誓道：「我我我……我肯定不会跟其他人去的！我挑的都是双人约会必选，怎么可能跟别人——」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宋洵予忍俊不禁，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 他忽然就明白过来，悻悻道：「……你早就看到那是约会必选了，对不对？」 宋洵予低咳一声，欲盖弥彰道：「怎么会呢？我那时在开车，哪有精力仔细看？」 兰若才不信他，气鼓鼓的别开眼去不肯看他。 宋洵予笑着哄他：「好了，别不高兴了。阿若，我很高兴，谢谢你愿意为了和我一起出去，费这么多心思。」 兰若眨眨眼，轻声道：「小叔叔，你在我这个年纪时，没能经歷过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我都想带你重新体验一遍。如果这样的话，你会开心一些吗？」 你会……愿意留在江都，不离开了吗？ 后面这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因为害怕会得到否定的回答。 宋洵予放下手机，目光柔柔的看着他，低声应道：「会的。谢谢你，阿若。」 他还以为这孩子是想要有个人陪着玩，却没想到原来是为了他…… 两人目光纠缠在一起，宋洵予的眼神是那样温柔，仿佛融化了无边寒冰的深海，连细碎的冰都闪烁着动人的光，一时间，兰若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有种仿若醉酒的、乐淘淘的快活。 化妆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二位感情真好。这么多嘉宾里，就属你们相处的最融洽了。」 说着，她半是试探半是开玩笑的问：「程导特意安排在嘉宾里的那对真夫夫，不会就是你们吧？」 为了制造噱头，也是为了防止泄密，那对真夫妻或是真夫夫到底是谁，唯独只有程启维和当事人知道，就连工作人员和投资方都是不清楚底细的。所以化妆师很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自己离这家嘉宾最近，为最终投票贡献自己的力量。 兰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暴露了，急忙摆摆手道：「不……不是啦，每一对的感情都挺好的呀！」 化妆师看了看四周，的确每一对搭档看起来举止都称得上亲昵，看起来感情都很不错，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负责的这一对相处起来最自然，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对身边的小帅哥简直是无条件的纵容和宠溺，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都快溺死人了。 就算不是真夫夫，这种老夫少妻的经典组合也是超级好嗑的有木有！ 化妆师一瞬间就决定，她就站这对了！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在这时，最后一对嘉宾终于姗姗来迟，宋承策和兰许到了。 兰若对于这两位要么早要么晚，总要跟别人晚点不一样的操作非常无语，他无法理解这样不合群的行为能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心理满足，但毫无疑问的，从兰许走进来时，那明显发亮的眼睛里不难看出，他很满意自己此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也许是喜欢挨骂吧。兰若漫不经心的想，小时候迟到少了，没挨够老师的骂，长大以后全都给他补回来。 果然，他们俩前脚刚进来，程启维后脚就到，脸色难看的质问道：「通知里写的是九点到，现在都快十点了，你们怎么才来？」 兰许面露歉意，解释道：「不好意思啊程导，主要是阿策……就是我未婚夫，他公司忽然有急事，不得不先去处理了再过来……您也知道他工作特殊，经手的都是大项目，耽误了就麻烦了。您放心，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第120页 宋承策没吭声，只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程启维仍然很不满，蹙眉道：「行了，不用说那些没用的来煳弄我，这里年轻有为的又不止你一个，人家兰总都没迟到。」 宋承策看向兰渊，勾唇一笑道：「兰氏的确要清闲一些。」 徐映真蹙眉，他立刻听出宋承策的言外之意——兰氏不如宋氏家大业大，所以兰渊准时到是正常的。 兰若忽然发现，几天不见，宋承策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也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第95章 送给他的礼物 徐映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更看不顺眼宋承策目中无人的样子，但兰渊阻止了想要出头的他，低声道：「不用理他。」 他还没必要跟宋承策比较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起来，对徐映真和整个节目组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时，童鑫站出来打圆场道：「程导，我看这位先生也不是有意的，您别生气。我和梦钰这边已经结束了，让我们俩的化妆老师一起帮忙，很快就能完成，不会耽误整体进度的。」 他和楚梦钰来的最早，现在的确已经完成妆造了，越发男俊女靓，气质过人。可惜，此时童鑫脸上满满堆着的讨好的笑，多少有些破坏那份眉清目秀的俊朗。 童鑫这么一说，楚梦钰也紧跟着表起态来，两人仿佛是抢着表功劳的新上任秘书，一个比一个积极。 程启维被他们的七嘴八舌打败了，此时也看出来这俩人的真实来歷了，当即冷下脸来道：「那就抓紧时间吧，务必不能耽误仪式开始的时间。」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童鑫和楚梦钰松了口气，又连忙吩咐自己的化妆师过去帮忙，房间里顿时忙成一团。 兰若拉着自己这边的几个人往隔间里坐了坐，并不想搭理宋承策他们，小声说：「程导都发好几次火了吧？」 宋洵予摸摸下巴说：「老程这节目不好做啊，组里不是太子爷就是工具人，看着倒都是素人，其实还不如一群明星好管理。」 这倒是大实话。别看明星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本质上还是给资本家打工，对导演也大都是尊敬的，毕竟谁都不想在业界臭了名声，以后无戏可拍。但太子爷和资本家本身就不一样了，程启维的好感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所谓的尊重，都只是用来维持形象的遮羞布，实际上，宋承策定然是不把程启维放在眼里的。 兰若有点同情程启维了，皱了皱鼻子说：「还不是你提的要求？不然程导才不会这样做呢。」 宋洵予不承认：「谁说是我提的了？是他自己假清高。」 兰若才不信他的鬼话，毕竟他是经歷过前世的，前世时，程启维可没有折腾过什么全员素人的噱头，都是老老实实请的明星。 前世今生，唯一的变数就是宋洵予，可见此人直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 宋承策和兰许制造了一场小骚乱后，总算老实下来，换好衣服坐下，任由双倍的化妆师手忙脚乱的拾掇自己。 宋洵予和兰若这边没一会儿也结束了，两人跟兰渊和徐映真说了一声，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外面先看看待会的婚礼场地。 经过兰许的时候，兰若听到对方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二哥，你今天打扮的很好看。」 兰若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挑的衣服和自己是同一个牌子，款式相似，只有细节处有些不同，乍一看几乎是一模一样。 兰若瞬间明白了他的小心思，便笑着回道：「你得请化妆师多费费心了。」 不多费费心，恐怕就要被他比下去了。 兰许被他这抓不到一丝把柄的刻薄气得捏紧了拳头，但还要硬挤出微笑道：「他们都是专业的，我很放心。」 兰若耸耸肩，不再理会他，跟着宋洵予出去了。 他发现兰许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学不会与时俱进。他觉得自己重生以后的变化可以说是巨大的，但兰许却还是喜欢用老一套的手段来挑衅他……半点长进都没有。 宋洵予在前面停下脚步，侧目看过来，轻声问：「没事吧？」 「当然没事。」兰若撇撇嘴，「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穿和我一样的衣服，能有什么意义？他长得又没有我好看。」 宋洵予被他逗笑了，兰若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小叔叔，你该不会觉得他比我好看吧？」 难道你们宋家人的审美都这么有问题？全都更喜欢兰许白莲花小可怜那副做派？ 宋洵予赶紧摇头，自证清白：「那怎么可能呢？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你最好看。」 兰若勾起唇角，抚着胸口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跟宋承策一样瞎……咳，眼神不好呢。」 宋洵予失笑，牵着他的手沿着指示牌的方向，往婚礼场地走去。 「你不把他放在心上就好，免得气坏了自己。」宋洵予边走边说，「你要知道，人总是越没有什么，就越嫉妒什么，越要费尽心思彰显什么。兰许的做法，生动的诠释了这一点。」 兰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的，他没能作为兰家的孩子长大，没能享受富二代该有的骄奢淫逸——虽然我们家其实挺简单的，我跟我大哥都没觉得自己有多高人一等——但兰许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本该拥有的东西。所以现在，他靠着宋承策得到了，就要加倍炫耀，加倍表现，最好能看到我嫉妒羡慕的表情才好。」 第121页 「但你不会满足他。」宋洵予道，「在你眼里，他想要的那些东西并不重要。」 「是这样没错……但我有时候也会想，我能做到『洒脱』，也许只是因为我是既得利益者。如果易地而处，把我换到兰许的处境，我可能也会变得像他一样。」 「但那都是也许。」宋洵予轻声道，「阿若，我们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就是因为过去不可复制，也无法重来。你也许比兰许更幸运，但幸运本就是属于你的宝物，你应该因它而感到欣慰，而不是为它而愧疚。」 说着，他停下脚步，笑着说：「我们到了。」 兰若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随即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完整的一大片草坪，原本大概是用作高尔夫球场的，现在完全清理出来，彻底改造成堪称壮观的婚礼场地。主题色调是清新的白配绿，整体设计简洁而不失华丽，工作人员们忙碌穿行着，摆放桌椅和各色甜点，一束束气球漂浮在座位之间，更增添几分梦幻般的浪漫。 「哇，这也太漂亮了！」兰若兴奋的差点跳起来，「不愧是程导，请来的设计师也太厉害了吧？」 宋洵予摸摸他的脑袋，但笑不语。 程启维其实并没有多少预算请设计师了，光是租下这一大片场地，就已经花掉了相当多的经费。这一整个场地的设计图，其实是出自他的笔下。 这并不是什么集体婚礼的设计，这其实只是他的一点私心，是他想送给兰若的礼物。 只可惜，以他的身份和眼下的处境，实在不适合太过张扬，因此只能用所谓的「节目效果」，来为自己几欲泛滥的爱情遮掩一二。 只要兰若喜欢就足够了，等一切事情风平浪静，他会重新设计，再补给他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宋洵予对场地的设计如数家珍，带着兰若一一看过每一个饱含巧思的小细节，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艷动人，自己的唇角不知不觉间，也多了几分笑意。 等到宋承策等人一起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样子。 另一对男女组合名叫葛秋和柳依依，是一对很年轻活泼的小情侣，看起来像是大学刚刚毕业，满身的青春洋溢，也最爱聊天。 远远地看到宋洵予和兰若亲密无间的样子，他们就不由得挤眉弄眼的窃笑起来，小声说：「他们感情真好！该不会那对真夫妻就是他们吧？」 徐映真干咳一声，心想的确，按照宋洵予和兰若这四下无人秀恩爱的状态，估计节目没播几期，就被所有人看出端倪来了。 兰许却不屑的冷笑一声，道：「怎么可能？越装模作样就越假，你们两个还是太年轻了。」 葛秋和柳依依被他噎了一下，面面相觑，都有点尴尬。徐映真拍拍他们的肩膀，主动安慰道：「别在意，他那人就是这样的，看不得别人好。」 柳依依好奇的问：「徐哥，你认识他们啊？」 徐映真充分发挥了自己极强的社交能力，不过半小时就跟他们混熟了，闻言笑道：「认识啊，他和我男朋友是亲戚。」 「哦！怪不得！我就说嘛，兰这个姓挺少见的，没想到节目组里有这么多，原来是亲戚啊！」葛秋恍然大悟，「那那位……」 「兰若和我男朋友是兄弟，兰许嘛……远房亲戚，不太亲，所以关系一般。」徐映真故意没有收敛声音，「当然啦，也是因为兰许他性格太烂，不爱搭理人。」 兰许走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抓着宋承策胳膊的手指骤然用力，掐的宋承策蹙眉。 什么叫远方亲戚？他明明是他们的亲弟弟！ 他张嘴就想反驳，却被宋承策不耐烦的推开：「够了，别浪费时间了。抓紧把节目流程走完，我还要回公司。」 「但是他说我是远房亲戚——」 「你不是吗？」宋承策没有理会他的委屈，只淡淡道，「血缘关系不代表一切，法律意义上，你分不到兰砚亭的半毛钱家产，就连远房亲戚都不如。」 第96章 一天比一天更开心 宋承策毫不掩饰的讥讽，让兰许的脚步勐地顿住，浑身上下僵硬成了一块木板。 可宋承策并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兰许死死攥住拳头，只觉得身后投来的一道道视线都成了钉子，把他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去拉住宋承策的手臂，质问他到底把自己，把这场联姻当成什么，但是下一秒，他又忽然想起程玉立的话。 「阿许，你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兰许深唿吸几次，竟然渐渐平静下来了。 是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男人的喜爱和感情算得了什么？他打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有金钱和地位。 只要宋承策能让他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关起门来的那所谓里子，就无关紧要了。 想到这里，他重新勾起笑容，仿佛重新披上一件无坚不摧的铠甲，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虽然宋承策和兰许紧赶慢赶，但还是没能赶上日程表上的时间，这导致程启维全程臭着脸，就算是集体婚礼这样幸福欢乐的时刻，都没能让他露出一个笑脸。 导演的不配合影响到了两对没有身份背景撑腰的男女组合，尤其是之前帮宋承策他们说话的童鑫和楚梦钰，几乎是噤若寒蝉，连跟程启维对视都不敢，全程僵硬的笑。 第122页 葛秋和柳依依还好一些，一是因为他们年纪小，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本就迟钝一些，而是因为他们是真情侣，就算心情紧张，当婚礼的音乐响起来时，激动的心情仍然战胜了惊慌，两个人对视着都红了眼眶，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 徐映真在跟随着司仪念出誓言的时候，故意眨了眨眼，踮起脚凑近兰渊耳畔轻声道：「如果节目结束以后，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我们就真的结婚，好不好？」 兰渊注视着他，听到理智在提醒自己这大抵是句玩笑话，却只想装聋作哑，选择相信眼睛看到的那犹如万花筒般变幻莫测的真心。 他莫名的觉得，徐映真绝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他也认认真真的点头答应：「好。」 宋洵予牵着兰若的手，轻声道：「阿若，你开心吗？」 兰若脸上的笑容灿烂动人，用力点头道：「超级开心！小叔叔，原来集体婚礼是这样的感觉，有机会体验一次真是太棒了！」 虽说爱情是很私人的事情，但是和很多人一起许下誓言，就像是把那几句生死相随的承诺放大了似的，简直有了振聋发聩的回声，令人发自灵魂的备受震撼。 兰若很确信，这绝对是自己足以铭刻一生的宝贵经歷。 宋洵予摸了摸他的脸颊，英俊的面容满是笑意：「那就好。」 只要他开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宋承策和兰许之间的气氛则没有什么甜蜜可言，两人程式化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按照程启维的要求做完整个流程。 宋承策脸上没多少笑意，反而有种冷峻的俊美，兰许小鸟依人的靠着他，倒也歪打正着的契合了某些人的萌点，达到了程启维想要的效果。 整场结婚仪式直播下来，每一对组合都有自己的特点，程启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实时直播窗口叠得厚厚的弹幕，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葛秋和依依那对好甜呀！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我看vcr里说他们是情侣，从校服到婚纱也太浪漫了！」 「我喜欢宋少爷那一对，只有他们是已经订婚了，前几天我刚看过订婚宴的照片，他们两个很般配呢。」 「宋少太高冷了，婚礼仪式上都不笑一下，而且他们两个明显是商业联姻，有没有感情还不好说呢……我投宋洵予兰若一票，虽然好像有点年龄差，但是宋洵予超级宠兰若的！每次看到他眼睛都会亮起来！」 「同吃大叔！宋洵予太有气质了，呜呜呜，以后男主都有脸了！」 「兰渊霸总气质太酷了，完全不油腻，今天看起来跟vcr里不太一样，虽然话很少，但是好像更帅了！」 …… 每一对搭档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屏幕上的实时投票数滚动不停，不断刷新出更高数据。这个投票是为「嘉宾中有一对真实夫妻」的噱头准备的有奖竞猜，所有观众每天都可以投出一票，选出自己感觉最像真夫妻或夫夫的那一对。节目结束时，投中真夫妻或夫夫的观众，可以根据所投票数按比例获得奖金分成。 这样全民皆可参与，规则非常简单的竞猜，打从一开始就给整个节目带来了极高的关注度，大家都卯足了劲，睁大了眼睛，想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线索，判断出到底那一对搭档是隐藏在情侣中的真夫妻。 婚礼结束后，程启维统计票数，很快发现了表现最差的一对——童鑫和楚梦钰。 他们俩太过紧张了，整个婚礼流程中都表现得很拘谨，完全没有情侣间该有的放松和默契，反倒更像是被迫绑定在一起的同事。 节目下方的评论里甚至都开了分析帖，从他们两个的微表情分析，说他们是剧组请来凑数的，其实根本就不是情侣，而是临时凑在一起的搭档。 节目才开播第一天，遮羞布就快被人扒下来了。程启维对此很不满，单独找了两个人去谈话。 童鑫和楚梦钰谈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两人找了个角落低声商量对策，却不知怎么的吵了起来，很是让工作人员看了一场热闹。 兰若和宋洵予本来都要走了，却不小心围观了这场「情侣吵架」。兰若看得瞪大了眼睛，吃瓜吃的停不下来。 他忍不住宋洵予：「小叔叔，我们以后也会吵架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就代表着他已经把两人的关系默认作了情侣。宋洵予微微眯起眼，勉强压住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应该会吧，两个人在一起，总有闹不愉快的时候。」 「那你到时候会让着我吗？」 「会的。」 他答得太快，反倒让兰若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解释道：「那个……主要是我情绪比较容易激动，而且一委屈就忍不住哭……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我一定让着你。」宋洵予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眼尾，笑着说，「我可捨不得你哭，只除了……一个时候。」 兰若怔了怔，好奇的问：「什么时候？」 宋洵予但笑不语。 兰若盯着他看，忽然灵光一现，从他那藏着揶揄的唇角看出一点不怀好意来，瞬间明白过来。 他忍不住红了脸，没好气的说：「小叔叔你变坏了！以前你都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的！」 宋洵予牵着他往外走，把身后的男女争执声抛在脑后，笑着说：「我以前不说，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 第123页 兰若心想：你还有不敢的？ 但他没打算问出口，因为总觉得宋洵予还有别的话等着他，要是反驳的话，恐怕就掉进陷阱了。 他家小叔叔一向如此，走一步算五步，就连平时说话聊天，都不知道随心所欲几个字怎么写。 兰若想了想，笑眯眯的说：「既然这边没什么事了，那小叔叔，咱们去那家冰激凌店吧！」 于是两人离开摄影棚，重新回到市区，去了那家城东区的冰激凌店。 冰激凌店装修的很粉嫩，一看就是深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就算是宋洵予，都被那看着就可爱的配色震惊了一下，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被兰若不由分说的拖了进去。 两人一人点了一杯招牌巴菲，就坐在店里吃。 周围坐着的都是女生，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看着格外扎眼。 宋洵予忍不住苦笑：「阿若，你是故意带我来这种地方的吗？」 他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把小傢伙调戏得很了，所以现在惨遭报復。 可兰若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小叔叔，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平台上约会圣地榜单的第一名啊！」 「你别看这家店刚开业不久，其实只花了一个月就冲上榜一了！我一直很好奇这里的冰激凌到底有多好吃，早就想来试试了。」 宋洵予尝了尝杯子里的甜点，又看看四周，中肯的提出看法：「比起好吃，还是装修气氛更加分一些。」 兰若凑近了些，满怀期待的问：「小叔叔，你难道不觉得，粉色的可爱的东西，能让人放松心情吗？」 宋洵予迟疑道：「好像似乎可以……」 「那就好！」兰若欢唿一声，「小叔叔，你每天都闷在峋园里，多没意思啊。以后我会多带你出来走走的，我跟你说，江都好玩的东西可多啦，咱们一个一个地方玩过去，正好还能给节目组提供素材，多好啊？」 宋洵予失笑道：「这算是免费打gg吗？」 兰若把自己的杯子和宋洵予的交换，催促他尝尝别的口味，认认真真的说：「那些都不重要。小叔叔，只要你能一天比一天更开心，我就心满意足啦。」 第97章 只有一张床 冰激凌店里，宋洵予听着兰若絮絮叨叨着上学时候的趣事，看着阳光在窗外一点一点变换角度，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围绕在鼻端的香甜气味，吃到嘴里的小块草莓，还有少年无忧无虑，比暖阳还要灿烂的笑容，都让宋洵予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他忽然开始回想，过去的那个自己，在和兰若一样的年纪时，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一步迈出校园，感觉到的不是社会的复杂和找工作的焦虑，而是千头万绪焦头烂额，兜头砸在他肩上。 如松会和宋家，一个如附骨之疽，时刻吐着阴毒冰冷的蛇信，另一个则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从淤泥里开出一朵白莲花，舒展着枝叶展示自己的濯清涟而不妖。 而他，则像极了志怪传说里的半面佛，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宋家给了他血脉，如松会教养他长大，他行走在明暗的分割线上，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不是归宿。 那时候宋洵予每天思考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到底该一头栽进无所禁忌的黑暗海洋中畅游，还是顺着那根细弱到绷一绷就会碎裂的血缘牵绊，勉为其难的在阳光下再停留一阵。 他在书里看到过一个说法，说每个人行走世上，都需要一个锚。 活着就像在苍茫无边的大海上遨游，无论去向何方，都得有个能停靠补给的地方。那个点位，就是每个人灵魂中的锚。 宋洵予一直都觉得，自己那根锚，要么是还没落下去，要么是中途弄丢了。 他就像一缕不知道从哪个坟头钻出来的亡魂，冷冷淡淡的行走世间，对每个人都冷眼旁边，嫉妒别人身上的烟火气，又没兴趣凑上去吸两口。 他无处补给，哪里都不是归途。 直到某一天，他去给如松会里的蠢货擦屁股，又一次路过那家江南小城里香火旺盛的寺庙。 他对这家寺庙的情感很复杂。 这里毕竟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尽管生活在这里的记忆只有痛苦和血腥，但任何一把刀都不会遗忘淬鍊过自己的打铁台，他也一样，他对这座寺庙，和寺庙后面的小竹林，有着爱恨难言的纠结情感。 当然，造就这种情感的缘由，还有那个在小竹林里，如精灵般偶然出现的小男孩。 被如松会带走后的那些年里，他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年纪。因为拳头和匕首从不怜惜少年还未长成的骨肉，他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没有人在乎。 时光于他而言，仿佛是倒着转的，他越是长大，才越是能保全自己，让自己少受点伤，少吃点苦。 唯独只有看到那个小男孩时，他才会忽然想起，原来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还是会被小朋友叫「哥哥」的年纪，是……还可以哭泣的年纪。 其实那个男孩并没有为他做什么，因为他太小了不懂事，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懵懂的连危险都察觉不到，看到他流血，还以为是地上摔的，只知道凑上来给他「唿唿」。 但是他却莫名其妙的，从小孩子那稚拙的嗓音和动作里，捕捉到了一点鲜活的人气。 第124页 他莫名其妙的，就把那个男孩记在了心里。 而这一次，当他故地重游，重新回到那个空寂寥落的小竹林时，儿时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心底忽然沉甸甸的一坠，眼前豁然开朗。 ——那根锚，轰然落地。 那是他不见天日的少年时期唯一得见的一缕阳光，是他茕茕孑立的孤独岁月中唯一像他伸出过手的纯洁，是他和那个光辉灿烂的世界无形而牢固的牵扯。 他凝望着无底的深渊，长久的，长久的时间过后，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抱歉。」他无声的对那片黑暗说道，「我暂时还不能过去。」 他想要找到那个男孩，而那个孩子，毫无疑问是行走于阳光下的。 要想找到他，占有他，拥有他的一切，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他就必须把深渊踩在脚下，拼尽一切，也要挣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来。 他不能让自己的手，染黑了那个孩子。 「小叔叔？小叔叔！」 少年一迭声的唿唤喊回了宋洵予的思绪，他从过往中抽身，看向一脸不高兴的少年。 「怎么了？」 「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不理我！」兰若泄愤般的戳了戳杯子里的冰激凌，「听我说话就那么无聊吗？」 「不无聊。」宋洵予温柔的注视着他，「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啊？第一次见面？」兰若想到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那时候挺狼狈的，吓到你了吧？」 宋洵予摇摇头，微笑道：「没关系，其实狼狈的那个人是我。」 小竹林里，遍体血污的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孤狼，那是成年以后的他再没有经歷过的狼狈。 小兰若睁着好奇又懵懂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 他从来不曾因他而恐惧，他自然也不会惊吓于他的狼狈。 宋洵予摸摸兰若的湳疯头，柔声道：「快吃吧，不然冰激凌要化了。」 兰若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也没多想，高高兴兴的继续吃了起来。 * 冰激凌店的短暂约会之后，节目组又一次马不停蹄的跟了上来。 为了方便拍摄，所有嘉宾虽然不限制白天的行程，但晚上休息时，却必须回到剧组统一安排的别墅。 房间是抽籤决定的，每组搭档派一个人来抽。兰若摩拳擦掌，当仁不让的去了，最后抽到四号签，是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宋洵予看了看别墅布局图，笑着夸奖他：「抽的不错，这个房间安静。」 兰若知道他喜欢安静，高兴的说：「那太好了！」 最后的抽籤结果公布：宋承策和兰许一号签，住在一楼最里面；葛秋和柳依依二号签，住一楼中间；兰渊和徐映真三号签，住一楼最外侧。童鑫和楚梦钰五号签，住二楼外侧的房间，跟宋洵予和兰若是邻居。 这样一来，兰许就住到了兰若楼下，他可能是有点不满意，拉着宋承策说了些什么，宋承策摇摇头，警告的瞪了他一眼，他才消停下来。 徐映真注意到了，小声跟兰若说：「住你楼下都不乐意，看把他难伺候的。阿若，你晚上弄点动静出来，让他知道厉害！」 晚上？弄点动静？ 兰若成功的想歪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跟小叔叔签合同了，怎么可能有，有动静？」 徐映真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跺跺脚跳跳操什么……咱们房间里可都是摄像头，你就算想干什么，也没条件呀。」 兰若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说：「你怎么思想这么猥琐！」 徐映真哈哈大笑，扶着兰渊的肩膀，乐不可支。 兰若瞪他一眼，反唇相讥：「你倒是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折腾的再大声，也不怕人听见！」 徐映真先是惊讶，随即感慨道：「阿若，你跟着你家小叔叔学坏了，以前你哪懂这些啊？」 「谁不懂了！」兰若不服气，「我只是懒得跟你们开这种玩笑！」 以前懒得开玩笑，现在却敢了？还不是学坏了！ 徐映真还想逗他，却被宋洵予笑着拦了一下：「好了，时间差不多，该休息了。」 徐映真笑眯眯的拖长了声音：「哦……某人这就护上了。」 宋洵予见招拆招，丝毫不惧，勾唇道：「我是担心兰渊等不及罢了。」 这一次，轮到徐映真神色古怪了，他看了宋洵予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兰渊拉住了。 兰渊一本正经的说：「不用和他比，比不过。」 兰若听得嘴角抽搐——比什么？比谁的嘴更骚吗？ 他拉着宋洵予就走：「小叔叔，累了一天了，咱们早点休息！」 话虽如此，当他真的拽着宋洵予冲到他们的房间时，却又愣住了。 因为他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酒店房间，而是别墅的其中一间房间。所以理所当然的，这房间里只会摆一张双人床，而不是两张单人床。 而节目组无疑是非常贴心的，他们甚至在大床上洒满了花瓣，还在床头柜上摆了一束巨大的红玫瑰。 从营造氛围这方面来讲，他们的确是专业的。 兰若不自觉地松开了宋洵予的手，而且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站了站，小声说：「小叔叔……」 第125页 宋洵予仿佛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抢先说道：「摄像机整晚都会开着，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但是打地铺是不现实的，我们现在是新婚夫夫，很有必要睡在一张床上。」 兰若：「……」 宋洵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他只能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澡」，灰熘熘的抱着睡衣钻进了洗手间里。 能拖延一会是一会吧……最好等他出来的时候，宋洵予已经睡着了。 第98章 该死的睡衣 等兰若拖延到自己都觉得过分了，磨磨蹭蹭的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顶灯已经被关掉了，只剩下两盏床头灯还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宋洵予半倚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线装古书，正静静低头看着。 他身上自带岁月静好的温柔，手不释卷的样子，有种古色古香的书卷气，几乎让兰若看得呆住了。 就在他疑心自己穿越了的时候，男人忽然抬眸看过来，微微一笑道：「你太慢了，我就去楼下的公共浴室洗了。」 兰若愣了愣，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从西装换成了宽松舒适的棉质睡衣。 他刚才没有注意到，主要是因为宋洵予独特的气质盖过了外在，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一样的优雅矜贵。 兰若不好意思的说：「都怪我，洗的太慢了。」 宋洵予眨眨眼，半开玩笑的说：「是啊，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叫120了。」 兰若红了脸，小心翼翼的挪到床边，蹭着床沿爬上去，笨手笨脚的把自己裹起来。 裹到一半，他忽然发现拽不动了，疑惑地看向身侧。 宋洵予一脸无奈的拉着自己那边的被角：「阿若，你要是再拽的话，我今晚恐怕要感冒了。」 兰若窘迫极了，赶紧扭动着身子，想把已经裹起来的被子再还回去，但越心急就越出错，他非但没能解开被子，反倒还把自己彻底缠住了。 宋洵予忍不住笑了，兰若听到他的笑声，浑身一僵，终于自暴自弃，瘫倒不动了。 「你笑话我！」他哼哼唧唧的控诉，「坏人！」 宋洵予挪到他身边，帮他一点点解开纠缠在一起的被子，笑着说：「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可爱。」 「你心里一定觉得我是笨蛋。」 「没有。」 「你有！」 「我没有。」他凑近了些，轻轻吻上兰若的额头，「这样可以证明了吧？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爱。」 兰若不说话了，沉默着把小脑袋缩进被子里。 宋洵予唇畔勾着笑意，很有耐心的处理「被子问题」，成熟男人的稳重风度带给人极强的安全感。小少年则涨红了脸眼神飘忽，东张西望的，就是不敢看男人那张英俊带笑的脸。 安静的房间里瀰漫着柔和的气氛，落入设置在床头的镜头，展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所有人都被甜到了。 再没有什么，比能够透出屏幕的宠溺和羞怯更动人的了，这大概就是爱情最本质的样子。 程启维创造性的在节目直播中开起了全时直播的模式，不再是由导播切换不同嘉宾的镜头，而是在直播间里分出五条不同线路，观众可以自行选择观看哪一对试婚情侣的直播。 这样的方式，就导致每一对情侣的直播热度一目了然，线路内的观众数量就足以说明一切。 而现在，宋洵予和兰若简简单单的被子互动，正不断拉高着他们直播间的数据红线，把其他几条线路的观众都吸引了过去。 程启维坐在总控台里，紧盯着数据变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暗暗感慨道：「不愧是真夫夫啊，这个甜蜜程度就是不一样。」 其他几对情侣也採取了不同的方式来吸引观众兴趣，包括但不限于校园情侣的枕头大战，卡在镜头边缘的疑似亲热打擦边球等等。 当然了，会这么卖力的其实就只是那两对男女组合，剩下的兰渊徐映真和宋承策兰许都不是真心奔着出道去的，表现的都还比较含蓄，但是胜在颜值更高一些，哪怕只是盖着棉被聊天，都有人愿意看。 但总的来说，今晚绝对还是宋洵予和兰若这对笨蛋情侣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兰若并不知道自己的乌龙举动给自己引来了一大批粉丝，他只是紧张极了，恨不得被子永远都解不开才好。 这里只有一张床，一套被子。他打算裹住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那还有什么办法，能避免半夜睡觉不老实，翻到宋洵予身上的悲剧呢？ 他是知道自己睡相不好的，但是因为从小到大床都足够大，所以也没想过要纠正，直到这时候才担心不已，生怕让场面更加尴尬。 他还没想出什么对策来，就忽然感觉身上一松，被子已经被宋洵予解开了。 「出来吧。」宋洵予拉着他坐起来，「有没有闷到？」 兰若摇摇头，欲言又止。 宋洵予问：「怎么了？」 兰若纠结了半天，才凑到他耳边说道：「小叔叔，我睡觉喜欢乱动……要是半夜踢你怎么办？会被摄像头拍下来的！」 想不出来对策就算了，把难题丢给聪明的人去解决——这就是兰若心胸广大的人生哲学。 所以他干脆实话实说，只是得避着点摄像头，要是被观众知道他有这种毛病，肯定是会掉粉的。 第126页 宋洵予听完他说的话，狭长的眼眸瞥了一眼摄像头。 此时数不清的观众正聚集在他们的线路下，期待着接下来还有什么有趣的展开，就忽然看到兰若拉着宋洵予说了句悄悄话，然后宋洵予就意味深长的扫了摄像头一眼，薄唇微微勾起，依稀是一丝得意的笑。 「我赌一根辣条，刚才小美人儿肯定跟老公说了什么羞羞的事情！不然他看什么摄像头？」 「啊啊啊啊啊！我人没了！他是怎么做到用一个眼神命中我的心的！！」 「若若的脸好红！容我脑补一下，他是不是提出以身相许，来回报老公的解被子之恩？」 「顶楼上，恩重如山，必须以身相许！」 宋洵予的一个眼神，让弹幕刷的连屏幕都看不清了。观众们手忙脚乱的调整弹幕设置，等到画面再次露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宋洵予正抬手解身上睡衣的扣子。 他白净的双手指节分明，修长干净，明明只是解扣子而已，却做得格外慢条斯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钩子似的，看得人只想咽口水。 好不容易那衣服脱下来了，大家都冒着直播间被封的风险，屏气凝神准备开录屏，却看到男人好看的手一抬，那件睡衣忽然铺天盖地的罩过来——恰到好处的把摄像机给遮住了。 要知道，节目组的摄像头虽然遍布整个别墅的各个角度，但考虑到嘉宾的隐私，每个卧室里都只在床头设置了一个机位，衣服一遮，顿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就开始疯了一样的call节目组，想让工作人员去把那该死的衣服拿下来。 但节目组很快给出回復，一是宋洵予的做法并没有违反节目组制定的规则，嘉宾的确有遮挡镜头的权利，毕竟上节目又不是卖身。尤其是卧室里的镜头，有需要的话是可以挡起来的。 二是他们也尝试干预了，去敲了敲门，但门里没有回应，于是作罢。 观众人都快急疯了——主动遮挡镜头，这肯定是打算做点什么了！世界上最抓心挠肝的，莫过于明知道肉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纱，只能干看着吃不到！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然后勐的意识到：对啊，虽然看不到，但还能听到啊！ 于是所有人又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准备听个现场版。 然后他们就听到兰若软软糯糯的嗓音：「小叔叔，你别靠的这么近呀！」 宋洵予悦耳的话音随之响起：「不是你让我想办法的吗？不离得近一点，我怎么帮你？」 「但是但是……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他们看不到的，我已经把摄像机遮起来了。」 「那……那好吧……」 少年话音里满是犹豫，活像被大灰狼诓骗的小红帽，听的人蠢蠢欲动。 「我不行了……我已经脑补出一部电影了，鼻血都要流出来了，这特么的比看现场版还刺激……」 「楼上你也太猥琐了，就不能纯爱一点吗？比如帮忙按摩什么的……」 「按摩哪里纯爱了？你是不是对纯爱有什么误解？！」 「我真的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哪位大佬赛博穿越一下，顺着网线把那件该死的睡衣拿走！」 五分钟后，一个崭新的名为＃该死的睡衣＃的词条以光速冲上热搜，并且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持续不断地发光发热，给节目组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新观众，引流能力之强，让程启维都惊掉了下巴。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靠着挡镜头上位的，可真是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学运用到极致了。 程启维摸了摸鼻子，心想：还好这么多年来，宋洵予一直清心寡欲的窝在山上装和尚，不然要是他早早出山的话，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混的上金牌制作人呢！ 其实二楼卧室里，真正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观众们遐想中的那么旖旎。 宋洵予没有做什么，只是敞开双臂，把兰若抱在了自己怀里。 兰若后背抵着他温热的胸膛，有点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推开。 第99章 一大早就耍流氓 床头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去，只残留着一点点昏黄的暖光，但正是因为这一点烛火似的光亮，恰到好处的抚平了兰若心底的不安，让他几乎心安理得的窝在了宋洵予怀里。 开着灯呢，小叔叔就算想做什么，也不好意思的。所以他很安全。 有了这个认知，他几乎是立刻就困了，也半点不尴尬不担心了，心大到可以盖起来当被子。 宋洵予感觉得到，怀里那个散发着沐浴露香味的柔软躯体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到最后几乎是舒舒服服的蜷在了他怀里，像一只回到了温暖窝里的小猫。 他忍不住笑了，唇畔的笑意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大，在这没有摄像头的灯光打扰的夜晚，露出了自记事起就少有的放松而惬意的笑。 他觉得兰若实在是太可爱了，他的嘴巴里或许不肯说出半个「喜欢」，但身体的语言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喜欢他，而且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喜欢。 宋洵予搂着兰若的手臂动了动，小心的收紧了一些。 兰若快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觉得有点热，推了推宋洵予的臂膀，小声嘟囔：「小叔叔，松……松一点。」 宋洵予微微侧过头，髮丝落在他耳后，又勾起一阵痒来。 第127页 兰若又动了动脑袋，不满道：「好痒！」 「嘘……」男人温热的吐息在他颈侧掠过，轻声道，「阿若，你得小声一点。」 他神神秘秘的，反倒让兰若清醒过来，他好奇心上来了，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那件睡衣……它能遮得住摄像头的画面，但是遮不住声音。」宋洵予的嗓音里带着笑意，「要是不小声一点，就会被屏幕前的观众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没有画面，只有声音……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暧昧起来，你应该明白的。」 兰若愣了愣，忽然红了脸。 他当然明白，是个人都明白，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意味着人类可以无限放大自己的想像力，意味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以有无数种解读，而这个时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对情侣的昏暗卧室里，这样的语境下，解读会偏向什么方向，几乎是一目了然。 兰若小心翼翼的蠕动着身子转了个身，跟宋洵予面对面，小心翼翼的用气声说：「小叔叔，我们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是不是都被观众听到了？」 宋洵予坦然道：「应该是吧。」 兰若又害羞又恼怒，小声问道：「你早就意识到了？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因为不得不压低声音，就算是恼羞成怒的质问，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没有半点震慑力，反倒像是小猫伸出没什么力气的爪子，在宋洵予心口挠了一把。 又酥又麻，美妙至极。 宋洵予不动声色的稍微改变姿势，挡住自己悄然兴奋起来的部位，轻声道：「稍微误导一下他们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忘了吗？我们需要直播热度，获取更多的投票，来刺激宋承策和兰许。」 兰若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能小小的瞪了他一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吭声了。 宋洵予却又一次伸出手臂抱住他，两人是面对面的，这一抱，他们的距离就更进了。 正面相对和背面抱着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男人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离得极近，兰若几乎能数得出他纤长睫毛的数量，一时间紧张得浑身僵硬，连喘气都忘了。 宋洵予摸了摸他的后心，轻声道：「阿若，唿吸。」 他这才想起来唿吸，差点被自己呛到。 宋洵予无奈道：「我只是离你近了一点，有这么可怕吗？」 他仍然刻意放轻着声音，吐字有些含煳，话音就响在兰若耳畔，像一团氤氲不清的雾，散开暧昧又温柔的形状，如有实质。 兰若结结巴巴的说：「不……不可怕，我就是……就是紧张。」 他就是没来由的紧张，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宋承策有这样抱过你吗？」 这种场合提起宋承策，兰若几乎是立刻就皱起眉头，露出嫌弃之色，斩钉截铁道：「没有！」 别说是重生以后了，就算是前世，他都从来不曾跟宋承策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他对这方面懵懂，从来都没有主动过，宋承策则是看不起他，当然不会亲近。 但现在，兰若倒是很庆幸宋承策对自己的「不屑」，他要是当初真的跟宋承策做过什么，现在呕都呕死了。 宋洵予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抱着他腰的手臂紧了紧，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那他……有这样吻过你吗？」 说着，微凉的唇就落在兰若额头上，然后顺着眉心和鼻樑，最后滑落在他的唇角。 一开始是浅浅的试探，在发现兰若没有躲开的时候，那个吻才渐渐加深，但始终是克制且礼貌的，没有一点点逼迫和强势。 这无疑是一种很能让人放松警惕的亲吻方式，至少兰若就半点没生出不安，他就像一只得到了安抚的小兔子，乖乖的任由宋洵予亲着。 良久，这个大过情慾的吻才在两人的恋恋不捨中停下。 兰若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还要回答问题，讷讷的小声说：「也没有。他没有……碰过我。」 宋洵予奖励般的亲了亲他的耳垂。 兰若终于琢磨出来一点不对劲，好奇的问：「小叔叔，你是在吃醋吗？」 宋洵予抚弄他发梢的手顿了顿，苦笑道：「你才发现吗？」 「呃……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吃醋的类型……」 宋洵予这个人，情绪波动实在是太少了。他就像一个不会轻易为任何事情动容的神佛，很难想像他会为了某个人产生情绪上的变化，更遑论吃醋嘞。 「我不仅会吃醋，还很嫉妒。」宋洵予嘆息般的抚上兰若柔软的唇，「一想到你这里也许被他碰过，想到你的身体也许被他抱过，我就嫉妒到无法唿吸。」 他牵着兰若的手，抵上自己的胸膛：「你听，我的心跳是不是很快？」 兰若安静的感受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男人的心跳的确激越，和他表面上的平静淡然截然不同。 他忽然有点怅然——他连宋洵予真实的情绪都看不出来，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了解他了吧？ 宋洵予轻声道：「这是我的错。」 兰若愣了愣：「什么？」 「我总是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宋洵予顿了顿，吐字有些艰难，「这是很多年前养成的习惯了，就算想改，也很困难。但我知道这样并不好，有些面具，是不应该当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戴的。阿若，对不起，陪在我身边，很辛苦吧？」 第128页 兰若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一颗心忽然抽痛起来。 他看着宋洵予一脸的黯然，忽然油然而生一股冲动，大着胆子，把男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小叔叔！」他闭着眼睛说，「我不觉得辛苦！虽然很多时候我的确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是没关系，只要我多观察，多思考，早晚有一天能明白你的所有想法的！」 「只要……只要你愿意让我了解你，那我就一定能做到！」 宋洵予有些惊讶，随即回抱住他，轻笑着说：「好，我愿意。」 他抱着兰若翻了个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兰若吓了一跳，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宋洵予轻轻打了一下屁股。 他顿时不敢动了，脸红得要滴血。 「就这样睡好不好？」 「但是……但是我会压到你……」 「你很轻，而且我喜欢这样的姿势，能给我安全感。」 兰若无法理解：「为什么？」 宋洵予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你不是说要多观察，多思考吗？这就是今晚的课题，你可以慢慢想，猜猜我为什么喜欢。」 兰若：「……」 你是高中数学老师吗？刚给人打完鸡血，就立刻安排考试？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按照宋洵予说的，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倒并不是为了慢慢想，而是因为趴在宋洵予身上还挺舒服的，男人身上有肌肉，但又不至于太过健硕，硌得人难受。就像他带给人的感觉一样，不管内里是什么样的，至少表面上总是温和舒适的。 兰若觉得很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顶着醒过来的。 兰若懵懵懂懂的想躲开那个东西，可男人的手臂仍然环着他的腰，半点没有移开的意思。 他没有办法，只能伸手往下摸，想把那个怪东西拿开，但是掌心触及到的，却是滚烫而生机勃勃的，明显属于人体的部位。 兰若呆了呆，勐地睁开眼睛，手忙脚乱的从宋洵予身上爬起来。 都是男人，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叔叔！」他险些尖叫出声，「你怎么一大早就耍流氓！」 宋洵予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还扶着他的腰，免得他摔下去，嗓音喑哑的应了一声。 他赤裸着上身，半阖着眼睛的样子，慵懒性感到不可思议。 第100章 都是男人，你懂的 宋洵予刚刚睡醒的模样，兰若还是第一次见。 他没想到男人半睡半醒间，会流露出这样堪称诱惑的表情，看得他捨不得移开视线，都忘了从宋洵予身上下去。 宋洵予敷衍的拍拍他的腰，哑声道：「乖，再睡一会。」 「小叔叔，能不能换个姿势……」 这个姿势他真的被顶的很尴尬！ 直播用的相机在半夜时就自动关机了，没有了窥探着的眼睛和耳朵，宋洵予变本加厉的释放着魅力，抱着兰若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吻了吻少年柔软的耳垂，哄道：「这样可以了吗？」 不，不可以！兰若险些尖叫出声，这个姿势更糟糕了，他连半点自主权都没有，只能被宋洵予继续……继续顶着！ 他努力扭动着，想要从男人身下钻出去。 宋洵予被他扭得有点受不了，无奈的嘆了口气，按住兰若道：「阿若，别动了。」 「你你你……你放开我，我就不动了！」 「你不动，它过一会就好了，你要是一直动，它就一直安静不下来。你也是男人，应该明白的吧？」 兰若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的那个「它」指的是什么。 他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反驳。 宋洵予说得对，都是男人，他当然也懂「它」产生生理反应的原理，只要不给予刺激，理论上来说，「它」的确是会慢慢安静下来…… 但是前提是，他们两个没必要抱在一起啊！要是分开的话，「它」肯定会更快的安静下来的。 兰若还想据理力争，可宋洵予却用更低沉含煳的嗓音，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拜託了，再睡一会儿吧，我好睏……」 他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抱怨，兰若愣了愣，忽然有点心虚。 「小叔叔，我昨天晚上，是不是睡觉很不老实？」 看宋洵予困成这样，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半夜闹腾得他没睡好。 宋洵予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抱着他不动了。 没一会儿，悠长的唿吸声又一次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兰若不敢动了。内疚让他不仅不敢再乱动，还尽可能放松身体，想让宋洵予靠的舒服一点。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进来，笼在身上一层融融的暖意，也许是宋洵予的唿吸声太过安稳，兰若听着听着，竟然也涌上一股睡意。 很快，两个人就又一起沉沉睡去。 * 别墅里却早已经热闹开了。 像宋洵予和兰若这么佛系的毕竟是少数，两对男女cp就是来刷上镜率的。所以当他们发现床头的镜头早早就自动关机以后，一大早就起床来到公共区域，就是为了多蹭几个出镜机会。 他们四个打打闹闹的开始准备早饭，很是秀了一把恩爱。 兰渊有晨练的习惯，早早就醒了，还拖着徐映真和自己一起出去跑步。 第129页 徐映真本来很不乐意，但兰渊提醒道：「前几天在疗养院里，你要是体力再好一些，就不一定会被那些人抓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睡衣换运动服，徐映真注意到他仍然缠着绷带的肩膀和手臂，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咬牙道：「好，我去！」 兰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运动服递过去，徐映真这才发现对方是早有计划，说不定刚才那句话都是故意激将他的。 但是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他还干不出来反悔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换上衣服，跟着兰渊一起走出房间。 要出别墅就要经过开放式的餐厅，正在准备早饭的四个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反应不一。 童鑫和葛秋规规矩矩的打招唿问好，楚梦钰和柳依依则视线飘忽，有意无意的偷瞄兰渊被紧身运动衣勾勒出来的结实胸肌。 他昨天到别墅的时候还穿着休闲西装，虽然也是高大挺拔俊朗迷人，但是毕竟不如现在这一身显身材。 兰渊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略一颔首就目不斜视的过去了，徐映真意味深长的看了两个女生一眼，跟了上去。 「她们对你有意思。」 热身的时候，徐映真趁着摄制组还没有跟上来，小声提醒兰渊：「你要小心点。」 兰渊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解道：「谁们？」 「楚梦钰和柳依依啊，她们刚才看你的眼神都发直！」 兰渊蹙眉想了想，仍是疑惑：「那是谁？」 徐映真：「……」 算了，他这担心纯属多余。兰渊连人家叫啥都不记得，可以说是把目中无人发挥到了极致，他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算了，当我没说。」 兰渊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道：「你跟着我跑。第一次，可以少跑一点。」 徐映真苦笑道：「谢谢你啊，还体谅我是第一次。」 匆匆赶来的摄制组恰好赶上这么一句，摄像机忠诚的记录下来，很凑巧的又一次让屏幕前的观众们想歪了。 「我靠！昨晚直播结束之后我错过了什么？第一次啊第一次！是我想的那个第一次吗！」 「我不信，要真是第一次，他俩还能一大早起来跑步？」 「但是真真才跑了几百米就腿软了耶！说不定是真的！兰哥发现真真体力太差了就草草结束，然后一大早把他拎出来锻鍊身体……救命，这到底算是贴心还是狠心？」 「我热搜标题已经想好了——跑步门疑云，姐妹们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冲？」 程启维正坐在监控室里喝咖啡，看到这样的发展乐得合不拢嘴，直唿兰若和兰渊这兄弟俩是自己的福星，无意中就能制造话题度，绝了！ 反观兰许，情况就不同了。 他前一晚本想在睡前拉着宋承策打打擦边球制造热度，可宋承策毕竟是富家少爷出身，做不出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博取眼球的事，一察觉到他的企图就露出厌恶之色，不仅没有配合，还甩开了他的手，只冷冷丢下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尽管兰许反应很快，用几句撒娇的话煳弄过去，尽可能把宋承策的反应包装成高冷傲娇，但还是感觉自己脸上无光。 因为这事，他一晚没睡好，又不敢频繁翻身，怕触怒宋承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僵硬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麻烦的是，他睁开眼后发现房间空荡荡的，宋承策根本就不在，出去一问才知道，他一早就走了。 此时已经快到九点，童鑫等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着，也把饭做的差不多了，此时正在收尾善后。四人都注意到兰许难看的脸色，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 看来宋承策和兰许这一对，虽然是未婚夫夫，但感情实在谈不上好，不然怎么会在婚礼之后的第二天，就分开行动了呢？ 柳依依名字温柔，人却是个暴脾气，婚礼之前就差点和兰许呛起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此时见他狼狈，便阴阳怪气的说：「宋先生早上离开的时候表情不太好看呢，你们该不会是昨晚吵架了吧？」 葛秋噗嗤一声笑了：「吵架也代表感情好嘛，有些人就是越吵越甜蜜的。」 柳依依瞥了兰许一眼，意有所指：「越吵越甜蜜得是有人愿意哄才行，他们嘛……算了，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玩这种情趣，咱们还是别操心了。」 除了面对兰若的时候，兰许还是很有脑子的，他虽然被激怒了一瞬，但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架设在各个角落里的摄影机，并且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笑容含羞带怯：「你们真厉害，我什么都没说就猜到了。昨晚我跟阿策的确闹了点小别扭，后来和好了。他公司有事，一早就走了，临走前让我多睡会……」 说着，他状似无意的撩了一下头髮，恰到好处的露出侧颈一处暗红的痕迹，像极了吻痕。再配合上他那不好意思羞红了脸的表情，昨晚他们到底是怎么「和好」的，几乎唿之欲出。 柳依依没想到他的态度居然和前一天截然不同，一下子就从刺人的仙人掌变成了装可怜的小白莲，一时被他噎住了，没能说出话来。 兰许笑了笑，主动撩起袖子上前帮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总不能白吃你们准备的早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第130页 童鑫和楚梦钰终于找到机会对自家金。主献殷勤，急忙招唿着兰许帮忙摆盘，做点不用沾阳春水的小事。 柳依依不满的瞪着兰许，葛秋拉拉她的袖子，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轻敌。 宋洵予和兰若就是这时候下楼来的。 他们是起的最晚的，完全错过了准备早餐的露脸机会，但好在前一天晚上给观众留出的脑补空间足够多，所以此时看到他们这么晚才出现，观众们不仅没有不满，反而纷纷露出暧昧又瞭然的笑，通过厚厚的弹幕对起了暗号。 兰若对网络上的事一无所知，他揉着眼睛，被宋洵予牵着手下楼，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亲昵和依赖，看的兰许忘记了手里的动作，嫉妒之色一闪而逝。 第101章 恶化 宋洵予扫了一眼桌子上摆好的碗筷，歉然道：「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了。」 兰若也注意到自己来迟了，忍不住埋怨的掐了宋洵予的手背一下，小声说：「都怪你，赖床不起来！」 他急急忙忙的上前去接手柳依依切水果的工作，做的像模像样。 葛秋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对这位年长的宋先生有些畏惧，急忙接话道：「没关系的，这厨房不够大，也挤不下所有人，我们几个来做就够了。」 宋洵予便道：「那待会吃完饭，我和阿若负责刷碗好了。」 兰若连连点头，又道：「咦，我大哥和映真呢？」 「兰总带着映真哥出去跑步了。」柳依依快言快语，「很早就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兰若很吃惊：「映真居然去锻鍊了？真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柳依依被他逗笑了，葛秋也跟着笑起来，三个人倒是很合得来。 宋洵予没有插话，迳自到餐桌边坐下，兰许轻咬下唇，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手里的活交给童鑫，擦擦手也坐了过去。 宋洵予拿起节目组准备的报纸翻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兰许不甘心的动动筷子，又碰碰勺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宋洵予仿佛聋了，仍然镇定自若的翻看着报纸。 兰许没办法，只能主动开口：「小叔……二叔，阿策一早就去公司了，您今天没有工作吗？」 他到最后还是没敢用那个称唿，只能随着宋承策喊他。 宋洵予头也不抬的说：「我闲人一个，不需要上班。」 「但我听阿策说，其实你这些年也有经营的产业，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 宋洵予翻报纸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抬起眼来看他，淡淡的说：「我做的那些小生意，跟宋家比起来不值一提。你转告宋承策，让他看好自己的摊子，不要得陇望蜀，小心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追悔莫及。」 兰若被他那冷淡的视线盯着，心里忽然一惊，本以为已经淡忘了的羞耻感席捲而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峋园那间隐蔽的书房，被宋洵予三言两语间扒光了浑身上下的遮羞布，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时，别墅大门传来响动，兰渊和徐映真回来了。 兰渊脸上不见疲态，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越发勾勒出健壮精悍的体格，徐映真则满脸红晕，喘的停不下来，一进门就想往沙发上倒，被兰渊强行搀扶住了。 「刚运动完，不要立刻坐下。」兰渊残忍的说，「再站一会。」 徐映真哀嚎：「你这个魔鬼！不是说第一次可以少跑一点吗！」 「已经很少了。」兰渊蹙眉，「这还不到我平时的一半。」 徐映真：「……知道你体力好，不用再秀了。」 兰若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桌，招唿大家来吃饭：「你们两个去洗个脸，先来吃饭，吃完了再去沖澡。」 兰渊觉得徐映真应该休息休息再吃，可徐映真却抱着肚子大声喊饿，说什么不肯再等，他没有办法，只能皱着眉头默许。 吃早餐的气氛还算祥和，宋承策缺席，兰许又被宋洵予唬住了，没了这两个搅屎棍，其他人都没有惹事的心思，一顿饭吃的很是和谐。 童鑫和楚梦钰意外的手艺很好，就连最挑剔的兰许都默默加快了夹菜的速度，两人靠着手艺小小秀了一把。 吃完饭以后，没参与做饭的宋洵予兰若和兰渊徐映真一起刷碗。宋洵予出乎众人意料的擅长这事，有条不紊的刷出来一个又一个盘子，修长的手指被水沾湿，格外的漂亮。 兰若好奇的问：「小叔叔，你平时在峋园都是自己刷碗吗？」 宋洵予笑着摇头：「不，平时都是蔺逾做。」 「那为什湳疯么……」 「小时候经常做，习惯了。」 兰若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被如松会带走的少年时代里，都是自己刷碗的。 不，也许不只是刷碗，穷凶极恶的黑社会们怎么可能善待一个充作人质的小孩子呢？宋洵予也许连饭都只能自己做，衣食住行全都是自己打理。 兰若的想像力还是太贫乏了，毕竟他从小到大都不曾在物质上匮乏过什么，对如松会那样的存在，也缺少概念。 其实宋洵予的少年时代比他想像中的底线还要更惨一些，没饭吃是常事，他常常只能借着帮那些亡命徒刷碗的机会，蹭上几口剩饭吃。 很少有人会知道，他这层不食人间烟火的皮相之下，藏着的是一副千疮百孔，烂到了泥地里的身躯。 第131页 所以直到现在，如松会那帮人对他也仍然是恐惧多过敬畏——没人能对一个曾经死死踩在脚下的废物小少爷心生敬畏，即使这个废物已经把他们打疼了，打服了，也还是有很多人不信邪，时刻惦记着把他从那张黑暗王座上掀下来。 但那些人并不知道，这个姿态闲适，正优哉悠哉刷着碗的男人，其实并不想永远居于王座之上，而是希望把那污泥铸就的王座踢翻，融化，毁灭，直到一点不剩。 他不是黑暗中的君王，而是渴望毁掉一切的暴君。 兰若并不知道这些，他被自己的脑补弄的心疼了，抓起擦碗布给宋洵予帮忙，两个人一个洗一个擦，配合的十分默契。 兰渊和徐映真不知不觉就被挤了出去，他们两个一个是不擅长主动揽活，另一个是真的从没干过哪怕一点家务，面面相觑之后，干脆摸摸鼻子又出门了。 徐映真已经列出了一个需要登门拜访的单子，打算从今天就开始落实。因为这是需要保密的私人行程，所以他特意跟程启维提出了申请。程启维很痛快的批给他每天四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代价是必须参加节目组安排的互动游戏。 徐映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本身也是爱玩的性子，拉着兰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奇的跟他讨论晚上节目组安排的游戏是什么。 兰渊没什么想像力，一声不吭的听着他畅想未来，不知怎的，竟然也有点期待晚上了。 他们两个离开后，校园情侣葛秋和柳依依也很快出门，赶去大学上课。宋洵予和兰若刷完碗之后，也相携着出去了，摄制组亦步亦趋的跟着，因为听他们两个的意思，是要去有意思的地方约会。 到最后，原本还挺热闹的别墅里，就只剩下童鑫楚梦钰这对情侣，还有兰许这个尴尬的落单者。 童鑫和楚梦钰很清楚兰许的存在能决定自己的生死，所以不敢抛下兰许出门约会，但又心焦着不想在别墅里浪费时间，很是坐立难安。 兰许看出来他们两个的心思，但是出于自己不痛快，也要让别人不痛快的狭隘想法，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个上午的电视，迟迟没有发话，只当童鑫他们两个不存在。 直到童鑫和楚梦钰有点认命了，都打算撸起袖子去做午饭了，他才好像忽然发现了他们两个似的，一歪头疑惑地问：「咦？你们两个上午没有安排吗？」 童鑫眼角有点抽搐，强笑着说：「我们一直纠结呢，不知道去哪里合适……阿许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一起玩啊？」 兰许勾起唇来微微一笑，站起身往外走，披上外套才道：「我要去公司找阿策了，你们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我可以带你们去参观一下。」 楚梦钰尴尬的笑笑，吞吞吐吐的说：「不用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当电灯泡？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兰许也没再劝，转身就走了。 童鑫和楚梦钰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都搞不清公司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从没见过把要推的艺人和金。主放在同一个节目里的。他们两个处处都要给金。主让路，根本没办法好好发挥也就罢了，这两位还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根本不配合，也不知道来拍这个节目到底是图什么。 他们很是羡慕同样是被公司推荐进来的葛秋和柳依依，那种自然放松的状态才是这种恋综该有的感觉，可是他们俩呢？简直就是给大小姐打帘子的大丫鬟，除了做饭没别的事可做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狠狠心放弃这档节目，再继续等别的机会…… 但是事已至此，再想这些都晚了，童鑫和楚梦钰相视苦笑，无奈的摇摇头，打起精神离开别墅，抓紧时间开始他们两个的约会。 没人知道兰许是怎么度过这一天的，他进入宋氏的时候，跟着他的摄制组就被拦了下来，直到夜幕降临，才重新等到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的宋承策和兰许。 但至少从兰许的表情来看，两人应该是和好了。 他挽着宋承策的手，在镜头面前走过去，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转告了宋洵予的话后，宋承策莫名其妙的大发雷霆，打翻了办公室里一套价值连城的瓷器，还掐红了他的脖子。 为此，他不得不戴上了围巾。 第102章 寻物游戏 这天晚上，所有嘉宾重新回到别墅集合。 全员到齐，是因为晚上有节目组安排的特别游戏环节。 这游戏并不难，但很有意思。 每位嘉宾都要选定一样属于自己的物品，把东西偷偷藏在别墅里。等所有人都把东西藏好以后，众人一起进入别墅内寻找。 每个人共有三次向工作人员求证的机会，可以用来判断找到的东西是不是其他嘉宾藏起来的特殊物品。如果三次求证都失败，就会被判出局。出局的嘉宾，今晚就只能苦哈哈的去别墅庭院里自己搭帐篷睡睡袋。 至于其他找对了物品的嘉宾，也需要谨慎选择，因为他们今晚，将和所找到物品的主人共处一室，同住一晚。 兰若听完完整的游戏规则，顿时对想出这个点子的节目组肃然起敬——这个游戏不仅考验嘉宾情侣对彼此的熟悉和了解程度，更是给足了观众噱头，嘉宾不管是选对还是选错，都能带给观众十足的期待感。 第132页 选对了，说明两个人彼此非常了解，秀恩爱秀的飞起。 选错了，就要跟其他嘉宾共处一室，更是充满了打擦边球的刺激感，甚至比选对更令人期待。 想出这个游戏规则的，真是个人才，难怪程启维能成为金牌制作人，他的整个团队里卧虎藏龙，完全拿捏住了观众们心里最痒的那个点。 所有嘉宾都看出了这个游戏背后隐藏着的巨大话题度，顿时摩拳擦掌，两眼放光，各自都有计较。 他们中的某些人希望找到伴侣所藏的物品，好打造深情专一的人设，有些却恰好相反，比起伴侣的，他们更希望找到其他人的，用这种方式上个热搜，沖一波热度。 真要计算的话，甚至是后者更多一些。 兰若和宋洵予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宋洵予是对其他人完全不感兴趣，兰若则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万一他不小心抽中宋承策藏起来的东西，那他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至于兰许和宋承策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两人各自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了防止嘉宾们作弊彼此提示，节目组在公布规则之前，就把所有嘉宾安排着坐成了一个圆圈，并且要求彼此之间不能沟通交流。 规则公布之后，节目组又安排了一对一的工作人员来领着大家走出别墅，暂时在庭院里等待，然后按照抽籤顺序依次回到别墅里藏东西。 兰若抽到一号，第一个进去，他没办法跟宋洵予交流，只能边走边回头，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宋洵予微微一笑，用眼神安抚他，让他放心。 弹幕纷纷刷了起来—— 「小若若的眼神好可爱哈哈哈哈，玩游戏都眼巴巴的盯着老公，我可以理解他老公为啥是宠妻狂魔了。」 「他好像小猫咪，吓得都飞机耳了，节目组快放小叔叔去陪他吧。跪求他俩原地锁死，不要有什么第三者插足！」 「前面的姐妹等等我！我也不希望有其他人找到他俩的东西！祈愿祈愿，求节目组看到！」 关于到底要藏什么东西，兰若思来想去，随后选了别墅房间里本来就有的一个黑色小猫咪摆件。 他不敢选太有个人色彩的私人物品，免得太容易被其他人看出来，但又不敢选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东西，免得宋洵予看不出来。 纠结再三，最后还是选了他和宋洵予卧室里的东西。这样一来，其他人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但宋洵予却很有可能会发现。 毕竟那男人的观察力非同一般，哪怕是只住过一个晚上的房间，记住其中的摆设也不困难。 兰若不确定宋洵予会不会和自己有一样的思路，把小猫摆件藏好以后，就只能满怀忐忑的期待自己找东西的时候运气好一点，能顺利找到宋洵予选中的特殊物品。 宋洵予抽到的是十号签，恰好跟兰若一头一尾。进去之前，他特意对兰若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像是在用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 兰若不知道他这底气是哪里来的，但出于对宋洵予的强大的迷信，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就相信了，一颗紧张兮兮的心骤然就安定下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等到宋洵予出来，所有嘉宾的东西就都藏好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先进入别墅，他们要把别墅里的其他物品全部打乱重新放置，这也是为了避免嘉宾作弊，给其他人留下线索。 兰若不禁感嘆，别看只是一个小游戏，节目组却非常严谨，力求做到公平公正。 有这样的态度，程启维的严肃和认真功不可没，也难怪他能在综艺这一块取得如今的成就了。 到了进去找东西的时候，节目组并没有再次抽籤排出顺序，而是示意嘉宾们一起进去。 这也就意味着，找东西这件事，其实是有潜在的竞争关系的——如果两个人同时看中一样东西，该如何拉扯，如何谈判，同样也是很大的看点。 仍然是出于公平，原本的五对情侣被打散开来重新两两组合，节目组准备了五对颜色不同的小球，放在不透明的盒子里，按照摸出来的颜色重新组合成五对组合。 兰若摸的时候闭着眼睛不敢看，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摊开手掌睁开眼睛，看到掌心里一枚蓝色小球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 他运气不算好也不算差，没抽到宋洵予的金色，但是也没抽到宋承策的红色，他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另一个握着蓝色小球的人是童鑫。 就……还凑合吧。虽然童鑫是宋承策那边的人，但是对方也是想通过节目混人气的，应该不至于故意给他使绊子。 倒是宋洵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童鑫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对方冷汗横流才肯罢休。 其他人也都摸完了球，兰许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色球，脸色很是微妙。 他是仅有的抽中了男友的「默契选手」，心情却并不美丽，主要是因为仍然系在脖子上，不敢摘下来的围巾。 他现在并不想和宋承策呆在一起，却倒霉抽到了一样的球，只能继续彼此折磨。 兰渊则对着自己的绿色球无语，他的临时搭档是柳依依，女生笑眯眯的跑到他身边来，活泼的问东问西，兰渊没有回答的意思，沉默着保持了一贯的冷酷气质。 徐映真则抽到了金色球，有点尴尬的对宋洵予抬抬手打招唿。兰若很想跟他换球，可惜节目组不允许，只能眼巴巴的盯着，默默流口水。 第133页 最后一对摸到了黑色球的是楚梦钰和葛秋，他俩对彼此很客气，很快就凑在一起，商量起待会要怎么找东西。 分好组，五对临时搭档就从别墅的不同入口进入，各自探索起来。 为了增加神秘性和趣味性，节目组把别墅的所有灯光都关闭，给每一组发了一只手电筒，寻找东西的过程本身也充满了冒险色彩，实在是把游戏性做到极致了。 兰若跟童鑫不熟，两人话不多，一前一后的就着手电筒的光查看四周。也许是为了故意干扰，节目组在别墅里放了很多原本没有的东西，哪怕不是为了找东西，这样四处探索也挺有趣的。 童鑫找着找着，忽然问道：「你想找到谁藏的东西？」 兰若被他的直球吓了一跳，但还是落落大方的答道：「我小叔叔的！」 童鑫噗嗤一笑：「你还真是从一而终。」 他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迴避着摄像头说了这句话。 兰若皱了皱眉头，小声问：「你想找谁的？」 「我也不知道。」童鑫不断调整手电筒的光线，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微光，「柳依依的，或者徐映真的，都可以。」 「你不想找楚梦钰的吗？」 「那个女人没什么本事，长得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童鑫撇撇嘴，仗着镜头拍不到，很是大胆的说，「我比较喜欢柳依依，徐映真也不错，虽然是男人，但他看起来挺骚的，在床上可能比女人还有意思。」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他的半张脸，白天时人模狗样的帅气忽然就多了几分猥琐，看的兰若直皱眉。 他忍不住说：「映真是我的朋友，他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童鑫闻言，不太高兴的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朋友？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好吧？现实生活里是朋友，不代表节目里也要做朋友，观众最喜欢看闺蜜撕逼了，你难道不知道？」 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兰若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问：「你和楚梦钰，昨天晚上……」 「哦，我们啊，昨晚做了一次。」童鑫道，「当然是摄像机自动关闭以后，她果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床上也很没意思。」 兰若：「……」 他对这位小鲜肉的滤镜碎了一地，再也捡不起来了。 童鑫看他不说话，好笑道：「怎么了？你们昨天晚上不是也做了吗？」 「啊？我……我们做什么了？」 兰若一下子就结巴了。 第103章 只有一次机会 兰若干笑几声，把这个话题煳弄过去，随后就不怎么搭话了，只专心致志寻找物品。 童鑫见他不搭腔，心里嘟囔一句「假正经」，倒也不再讨嫌，沉默下来。 不再交流之后，寻找物品变得高效起来，童鑫很快就选好了三样东西，毕景卿则只拿了一个。 他想好了，就算选不到宋洵予的那个，也不愿意选到别人的，所以不如只选一个，错了就错了，大不了去院子里搭帐篷睡。 而且他有把握，自己应该没有选错，因为那样东西，大概率除了宋洵予，再不会有其他人有了。 离开别墅前，选中的东西要统一交给工作人员。兰若把手里的小东西递过去，心情竟然轻松起来，站在庭院里翘首以盼。 等到宋洵予出来，他立刻笑起来，扑进宋洵予怀里。 「小叔叔！你选的什么？有没有找到我藏的东西？」 宋洵予笑着说：「暂时保密，待会节目组公布，你就知道了。」 兰若瞪他：「那我也要保密！」 所有嘉宾陆陆续续都出来了，重新回到自己伴侣身边，脸上都带着笑容——不管他们心里怀着怎样的想法，表面上都得好好玩游戏，甚至还要自己制造噱头和看点，这样才能脱颖而出，赢得更多的关注。 工作人员很快就推着一个半人高，长约两米的长桌出来，上面依次摆放着所有人最后选中的物品，这些物品依次用不同颜色的方巾盖着。 节目组请每位嘉宾分别揭开代表自己的颜色的方巾，解释为什么要选这些物品，然后再一一揭晓答案。 整个过程本身就很有趣，无论是猜对的还是猜错的，都爆出很多笑点——猜错的远比猜对的多，童鑫和葛秋就惨遭团灭，他们两个选的都是女生会喜欢的物品，反倒全部落空，无一命中，落入了节目组的圈套。 倒是楚梦钰和柳依依两个女生，一个选中了宋承策藏起来的宝石袖扣，另一个则选中了兰许藏的黑底细条纹领带。 楚梦钰选中了金、主，兴奋得涨红了脸，却不得不憋出窘迫又不安的神色，小声跟童鑫道歉，童鑫顺势安慰，两人配合着秀了一波恩爱。 柳依依则躲到葛秋身后翻了个白眼。她对兰许毫无好感，眼下只期待着能有人选到自己藏的东西——如果产生冲突的话，嘉宾可以自由商量，决定到底和谁一起过夜。 宋承策对此只是微微蹙眉，兰许却微微变了脸色，忍不住盯着宋承策，欲言又止。 他故意藏了一条宋承策的领带，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了。宋承策肯定看到了，却没有选……为什么？ 他到底想选谁的东西？想和谁共度一晚？ 恰好，工作人员示意轮到宋承策了，他走上前去，一一掀开桌子上的方巾。 第134页 兰许忍不住看向桌面，目光在宋承策选的那三样东西上掠过，忽然定住不动，凝滞在了一枚玫瑰胸针上。 玫瑰，玫瑰…… 他一直都知道兰若喜欢玫瑰，他的二哥一向如此，喜欢的都是浮华又艷俗的东西，没有半点雅致，俗得毫不掩饰。 他曾经不止一次和宋承策一起鄙夷过兰若的俗气，可现在，宋承策却选了一枚玫瑰胸针，一个明显是兰若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兰许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却半点感觉不到疼。 他怎么都想不到，兰若都已经被退婚，居然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不仅宋洵予对他百般维护，连宋承策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态度…… 再这样下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化作泡影？ 一想到这个可能，兰许就油然而生一股恐惧，顺着四肢百骸席捲而上。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得不到，而是拥有之后再失去。 宋承策不知道兰许心底已经翻江倒海，他面无表情的介绍着三样东西，态度颇有些敷衍，唯独讲到玫瑰花胸针时多说了几句，眼神瞥向正跟宋洵予交头接耳的兰若。 兰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兀自对着宋洵予笑得开怀。 宋承策漆黑的眸子越发幽邃，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郁闷又烦躁。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那个玫瑰胸针。 他一直都是不喜欢玫瑰的。 玫瑰美则美矣，但实在是太大众化，太寻常了。当所有人都认为一样东西美丽的时候，那份美就染上了尘埃，不再珍贵。 肤浅的美不是纯粹的美，只有含蓄而有深度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这是他一直奉行的法则，是他为人处世的一切指标，他因此鄙夷兰若的肤浅，欣赏兰许的涵养，但现在，他赖以生存的准则忽然颠倒，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为何会觉得兰若美丽呢？他从前明明只觉得他浮夸蠢笨。 他为何会觉得那张脸上的笑容如此灿烂呢？与之相比，兰许的羞涩和婉约全都成了蒙上尘土的苍白，没有半点生机活力。 他为何会……觉得后悔，觉得不甘心呢？ 归根结底，他所有的怪异都源于一点——他想不通，为什么在宋洵予身边的兰若，会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呢？ 如果玫瑰胸针真的属于他的话，如果……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工作人员宣布结果—— 「很遗憾，三样物品都没有选中，看来小宋总今晚也要睡帐篷了~」 周围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有人在起闹，有人在惋惜，宋承策却全都听不到了。他控制不住的盯着兰若所在的方向，清楚的看到宋洵予向自己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眼底的讥讽一闪而逝，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一切秘密，冷淡又轻蔑。 宋承策僵在长桌前半天没有动，最后还是被兰许强行拉走的。 在他之后的兰许意外的选中了童鑫藏起来的名牌腰带，他面无表情的瞥了童鑫一眼，不置可否。 再之后，就轮到宋洵予和兰若了。他们两个奇蹟般的都只选了一样东西，用不同颜色方巾盖住的两样小东西离得很近，仿佛相互吸引着一般。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用完三次机会，所以节目组也是做足了噱头，主持人大唿小叫的卖了半天的关子，才让宋洵予和兰若一起上前揭开方巾。 两人相携着上前去，兰若揭开方巾之前，不放心的给宋洵予打预防针：「没关系的小叔叔，就算选不对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两个一起去睡帐篷！」 宋洵予倒仍是一副自在从容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别担心。」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选对的。 就连屏幕前的观众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又一次被苏的嗷嗷叫，血条差点清空。 「救命，我忽然就get到成熟男人的魅力了，他真的好沉稳好淡定，好像什么都无法脱离掌控……这也太有安全感了吧？」 「是的！我也觉得！怪不得小若若那么信任他家小叔叔，要是换成我，我恨不得变成挂件挂在他身上！」 当然了，有狂热粉丝，自然也有黑子，不少不和谐的评论也掺杂在弹幕里—— 「我为什么觉得他那么喜欢装杯？要是待会方巾掀开发现都没选对，可就尴尬了。」 「坐等打脸，明明三次机会非要只选一次，搞不懂图什么，难道选不中去睡帐篷就开心了？」 「节目组给的脚本吧？现在的真人秀还有不按脚本来的？」 网上的那些纷争，兰若一概不知道，他伸手抓着自己的那块方巾，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他的确从没想过自己和宋洵予都能一下命中，但是他又控制不住的期待，期待他和宋洵予能有那样神奇的默契，可以赢得晚上一起在卧室里休息的机会——他已经喜欢上那间朝向不错的房间了。 而且……他还想继续被宋洵予抱着入眠，虽然很让人害羞，但是也很舒服。 乱七八糟的念头莫名其妙的就让他脸红了，他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宋洵予低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悦耳动听，让人越发窘迫。 小叔叔还是那么喜欢逗他玩！ 兰若心里埋怨，忍不住鼓了鼓两腮，一咬牙，就把方巾掀了起来。 第135页 他选中的，是一个深黑色的流苏坠子，其他人都不知道，唯独他曾经在宋洵予的那把古琴上见到过。 那是宋洵予古琴上的坠子，他虽然不明白宋洵予为什么会把这样东西带到节目组的别墅，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宋洵予给他的最好的提示。 宋洵予看到坠子，就忍不住笑了，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夸奖道：「阿若真棒。」 虽然有自信能猜对，但兰若还是惊喜的差点蹦起来，他赶紧去看宋洵予那边，竟然真的看到了自己选的那个小猫摆件。 「小叔叔，你怎么知道我选的是这样东西？」 他这个小猫摆件，可比宋洵予的古琴坠子指向性差多了，他一度担心宋洵予发现不了…… 宋洵予笑道：「记住一个房间里的摆设，对我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第104章 我知道你们很相爱 兰若就是喜欢自家小叔叔这看着云淡风轻，实则藏着得意的表情，被他迷得不捨得移开视线，甚至有种当场扑到男人怀里的冲动。 最后还是主持人略显浮夸的叫好声唤回了他的理智。他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小脸红扑扑的。 主持人当然早就得知眼前这个结果，但是仍然要装出惊喜万分的样子炒热气氛，把宋洵予和兰若这一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羡慕嫉妒溢于言表。 观众们也不觉得违和，反而很有代入感，毕竟前面那么多对，都没有默契到双向奔赴的，就更显得宋洵予和兰若这一对难得。 那些许愿若予cp锁死的观众们更是激动坏了，当场把手里的票投给兰若和宋洵予，兴奋的嗷嗷叫。 之前唱衰的人纷纷打脸，都不好意思再发弹幕了，直播间里气氛顿时一片祥和，天下大同起来。 兰若和宋洵予应付完节目流程，各自拿着自己选的东西退回角落。兰若小声问宋洵予：「小叔叔，你把这样东西藏起来，简直就是在偷偷作弊。」 宋洵予会弹古琴这事，估计没几个人知道，而见过他爱琴上繫着的坠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说不定就只有他和蔺逾。除他以外，整个节目组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把这个素雅的流苏坠子跟宋洵予联繫起来。 宋洵予笑着说：「这就叫做阳谋。」 他就是想让兰若选到属于他的东西，并且要让人心服口服，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时，最后一对兰渊和徐映真也上前去，掀开方巾接受官方验证。 最后是徐映真选中的一块男士手錶命中了兰渊，而兰渊却没有选中任何人。 徐映真的那块手錶其实非常简单粗暴，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东西不会是节目组准备的——那样昂贵的限定款很难做出仿制品，程启维的预算就算再充足，也不知道土豪到这个地步。 所以徐映真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趁着两个女生险些大打出手的机会，悄悄熘边顺走了这块手錶。 没办法，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肯定是兰渊藏的，除了他家这位懒得浪费脑细胞玩游戏的大佬，再没有人会藏东西藏得这么敷衍了。 此时揭晓答案，两个女生看到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手錶到了徐映真手里，都有点控制不住嫉妒的表情。 就像徐映真早上发现的那样，沉默寡言的兰渊其实对她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俩都很想得到和兰渊共处一室的机会，没想到还是没能抢过徐映真。 虽然兰渊没选对，但是徐映真选中了，所以还是能指定他一起过夜，好歹是把兰渊从睡帐篷的苦逼命运中拯救出来。 不过，兰渊倒也不在乎是睡房间还是睡帐篷就是了。 等徐映真和兰渊退到一边，主持人激动的解说着今晚充满爆点的「睡觉」安排时，徐映真悄悄瞪了兰渊一眼：「我特意藏的东西，就是为了你能找到，你为什么故意不拿？」 他为了给兰渊放水，藏的是他俩之前在办公室休息室里一起看过的漫画书，这提示简直不要太明显，可兰渊居然宁愿选错，也不肯拿那本书！ 兰渊：「……」 徐映真狐疑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住？你想跟谁睡？」 「我没有。」兰渊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方，「我想跟你睡，但我不想拿那本书。」 正常人会用小黄漫作为目标物品吗？他不能想像那本书被主持人拿起来翻看，内容暴露在镜头底下的样子…… 那画面太美，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斯文扫地，以后再也没脸回公司。 徐映真仍然不满：「不行，你今晚必须跟我一起看那本书，直到看睡着为止——唔！」 兰渊忽然低下头，冷不丁的用嘴堵住他的唇。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一触即分，快的连摄像机都没有捕捉到，却让徐映真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你……你干什么……」 「你太吵，听不到主持人说话了。」兰渊理所当然的说，「别啰嗦了，反正你选对了就等于我选对了，结果是一样的。」 「你就那么确定我能选对？」徐映真捂着嘴还不忘怼他，「那两个妹子盯着你那块表的时候，眼睛都冒绿光！要不是我动作快，你今晚就要被她俩生吞活剥了！」 兰渊垂下眼看他，唇角牵起几不可查的弧度：「我知道你一定会选对。」 他对徐映真很有信心，就像兰若无条件相信宋洵予一样。 第136页 徐映真被他盯得受不了，小声嘀咕着抱怨一句，终于不再闹别扭了。 这时，今晚的全部安排已经出来了。 除了宋洵予兰若、兰渊徐映真这两对继续维持「原配」的情侣以外，其他人都被打散，按照规则，该去睡帐篷的睡帐篷，该睡别墅的睡别墅。 童鑫、葛秋和宋承策都是颗粒无收，但童鑫藏的东西被兰许选中，宋承策藏的则被楚梦钰选中，好歹还都能睡进屋里，到最后，三人竟然就只有葛秋一个人，凄悽惨惨的只能睡在外面。 葛秋一脸苦涩，柳依依却跳出来挽住他的胳膊，提出要放弃和兰许配对，愿意陪着葛秋一起搭帐篷睡。 她很聪明，通过这种方式一箭三雕，迴避了跟兰许打交道，把睡在屋里的机会让给了童鑫，还顺便刷了一波深情人设，赢得弹幕的一片感动。 于是最后结果出炉，柳依依和葛秋一起在庭院里搭帐篷，楚梦钰和宋承策一起，兰许则跟童鑫一起。 程启维本来还有点担心兰许和宋承策这两个不省心的不愿意遵守规则，闹出什么么蛾子，却没想到两人都没有意见，沉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接下来的拍摄重点就放在了庭院里忙忙碌碌搭帐篷的校园情侣身上，并且因为这两位半是有意半是无意的笨手笨脚，引得观众们笑翻好几次，成功赢得了「笨蛋情侣」的爱称。 其他嘉宾都回到自己房间休息，摄像机仍然运转着，但都是固定机位，没有摄影师跟拍，很容易避开，也算是给大家一个短暂的放松时间。 大多数人都选择避开镜头，或是留在摄像机没开的卧室里，或是找到死角抽根烟什么的。 兰若跟宋洵予在房间里说了会悄悄话，很快就觉得口干舌燥，主动请缨下楼倒水，宋洵予放他去了，正好也趁这个机会带几个电话。 兰若很快就在厨房找到了热水壶，插上以后一边刷微博，一边等着水烧开。 节目播出几天，热度已经十分可观，甚至比他前世印象里还要火爆，热搜榜上好几个词条都是从他们这里诞生的。 兰若翻着粉丝们的评论，时不时笑出声来，觉得网友们的能力实在是一流，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段子来，叫人应接不暇。 他正看的开心，旁边的水壶迸发出越来越多的水汽，眼尾却忽然扫到一个突兀的黑色身影。 他下意识的抬眸看去，发现宋承策站在厨房出入口，正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看。 他回房间换了一身黑色衬衣，这样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有些陌生，更衬得神色阴郁。 兰若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宋承策一向是不喜欢穿深色的，他的绝大多数衣服都是浅色系，也就西装外套有几件黑色的，用来应对正式的场合。 但不管宋承策发什么神经，兰若都不在乎。他垂下头，权当没看见，反正厨房里没有摄像头，他也不用费那个力气去装模作样。 宋承策一言不发，走到他身边，从橱柜里找出一个玻璃杯，放到兰若手边。 「水好了以后，给我倒一杯。」 兰若头都不抬地说：「我就烧了两个人的量，没有多余的，宋总待会自己再烧一壶吧。」 宋承策道：「兰若，你耍什么脾气？」 「宋承策，你发什么神经？」兰若送他一个白眼，「想要人伺候，找你老婆去，我可没义务帮你做事。」 宋承策听了这话，竟然反问道：「你在嫉妒？」 兰若：「……」 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这些自恋症患者的脑迴路。 兰若连跟他生气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浪费时间。 就在这时，水壶终于发出滴的轻响，水烧开了。 兰若干脆利落的倒了两杯水，然后扭头看向宋承策，晃了晃水壶，表示里面的确还有水。 然后，他就直接把剩下的水全都倒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宋承策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刚要开口，就被兰若打断。 「让开，好狗不挡路。」 宋承策没有让，反倒拦住了出入口，突兀的问道：「兰若，你不是很喜欢玫瑰吗？那个玫瑰胸针真的不是你藏的？」 「什么玫瑰胸针？」兰若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带过胸针？而且我也没有很喜欢玫瑰啊。」 「兰许说过——」 「兰许是不是还说过我胸无大志，脑袋空空，除了吃喝玩乐以外一无是处？」兰若没好气的说，「我知道你们很相爱，不用再强调了。」 第105章 煎熬的一夜 宋承策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兰若说谎骗我？这有什么意义？」 他的这个问题，在兰若看来简直滑稽到可笑。 「如果几个无关痛痒的谎言，就能让自己讨厌的人被人误会，受人轻蔑，那何乐而不为呢？兰许可不是那种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圣人。」 「但你们可是亲兄弟，他为什么——」 「宋总，你是独生子，没有过兄弟姐妹，就麻烦不要把你那浅薄的认知套用在每一对兄弟身上。」兰若不耐烦的说，「兰许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怎么想我的，你如果真的好奇，就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动动脑子去琢磨。你还是幼儿园小朋友吗？什么事情都要问老师？」 宋承策神色不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兰若抢先打断：「你跟小叔叔也是亲叔侄，你又为什么对他有那么重的敌意？」 第137页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宋洵予温和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阿若，你去了好久。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成功的让背对着他的宋承策僵直了身子，嵴背冒出一层冷汗。 兰若趁着宋承策僵住，一猫腰从他身侧钻了过来，噘着嘴躲到宋洵予身边，告状说：「小叔叔！宋承策他拦着路，不让我走！」 宋洵予挑眉：「哦？承策，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宋承策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没有，二叔不用在意，我只是帮阿许传话给他哥哥罢了。现在话已经说完了，你们自便，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连那个据说要倒水的杯子都没有拿。 公共空间里不方便说话，宋洵予没有多问什么，直接带着兰若回到卧室，然后才问道：「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兰若大概复述了一遍，皱皱鼻子说：「莫名其妙的……没想到他直到这时候，都看不清兰许的真面目！」 宋洵予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他若有所思的沉吟道：「阿若，你要尽可能的避免和他独处。」 「为什么？」兰若眨眨眼道，「他会打我吗？」 「不会。」宋洵予的眼神有点冷，「但他对你别有企图。」 「企图……」兰若先是懵懂，然后恍然大悟，差点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小叔叔你别开玩笑了，宋承策他一直看不起来，觉得我的存在给他丢人了，他怎么可能对我有企图？」 要说是之前，他手里还握着宋承策想要的那些资源的时候，到还有可能，但是他早已经把那些资源和人才都收归自己所用了，现在的他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无所事事到跑来参加综艺节目的纨绔子弟罢了。 宋承策没有因为这个更厌恶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对他有企图呢？ 看着兰若满眼不信的样子，宋洵予默默嘆了口气，但也并不想跟他解释清楚——这种事情，他要是直接挑明，反而是帮了宋承策，还不如就让兰若继续迟钝下去。 感情的事虽然只是一层窗户纸，但如果没人愿意捅，那往往一辈子都破不了。 于是宋洵予揉揉他的脑袋，微笑着说：「嗯，你说的没错，应该是我多虑了。但是阿若，我还是不喜欢你跟他独处，因为我会吃醋。」 「吃吃吃……吃醋？！」兰若万万没想到他会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两个字，震惊到差点结巴，最后才不好意思的点头答应：「好吧，为了小叔叔你，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宋洵予勾起唇角笑了，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好了，我们不管他了，早点休息吧。」 于是这一晚，观众们看完庭院里小情侣的打打闹闹之后，意犹未尽的转回来想看宋洵予和兰若的甜蜜互动时，才震惊的发现镜头又是黑的，这两位故技重施，又一次用衣服遮着摄像头，早就已经休息了！ 「别告诉我今天他们也酱酱酿酿了，不是说男人年纪越大越克制吗？」 「小叔叔才三十多岁！不要因为喊他叔就真的以为他是叔啊！男人三十多岁需求大很正常好不好！」 「这样一想小若若身体也好好啊，每晚都酱酱酿酿，第二天还看不出累……」 「＠宋洵予，我合理怀疑楼上是在质疑小叔叔的x能力！」 跟宋洵予和兰若这边的惬意不同，宋承策的房间里，楚梦钰正忐忑不安的坐在墙角的小沙发上，被宋承策冰冷的气息压迫得不敢抬头，心情沮丧至极。 她本以为选中了金。主爸爸的东西，今晚就算不能一步登天，好歹也能刷一下和宋承策的好感度。这样一来，就算她和童鑫的cp火不起来，好歹也有别的退路。 但是没想到的是，宋承策打从不久前回到卧室里，就开起了一言不发模式，坐在床边沉默不语，神色是毫不掩饰的阴沉。 要不是他坐在摄像头的边缘，楚梦钰真的要哭出来了。 要是被观众们看到宋承策这样的态度，她还不如直接退组得了。 「宋总……」楚梦钰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尽可能扬起笑脸打破沉寂，「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要早点休息？」 宋承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只是冷冷淡淡的一扫，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楚梦钰被他看的更想哭了。 宋承策却忽然笑了笑，对她招了招手道：「跟我来。」 楚梦钰忽然没来由的有点害怕，但是顾忌着床头的镜头，她没敢耽搁，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凑过去。 宋承策带着她，去了卧室配备的洗手间。 为了避嫌，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边和楚梦钰说话。在这个位置，两人只有下半身入画，只要压低声音，就不会被摄像头收音。 楚梦钰笑容勉强，小声说：「宋总有什么吩咐？」 宋承策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忽然说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楚梦钰愣了愣，虽然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道：「我有一个妹妹。」 「你和她关系好吗？」 「呃，还好吧……」楚梦钰迟疑道，「我们性格不是很合拍，但毕竟是妹妹，所以……」 「是啊，毕竟是妹妹。」宋承策牵起嘴角，神色冷淡，「那如果，你和你妹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呢？」 第138页 这是什么神展开？楚梦钰额角的汗都要淌下来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宋承策却沉默下来，显然是要听到她的回答。 被逼到极致，楚梦钰把心一横，咬牙道：「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就算要跟妹妹竞争，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宋承策紧接着问道：「你觉得爱情比亲情更重要？」 楚梦钰犹豫了更久的时间，最后才答道：「亲情是永远都存在的，但爱情不是。」 爱情转瞬即逝，因为脆弱且难得，所以才必须更加珍惜，决不能轻易让给任何人。 「既是这样做，会伤害你的妹妹？」 「如果最后是我成功了，她的确会受到伤害，但最后如果是她赢了，我也同样会受伤。所以这是公平竞争，我们各凭本事，谁都不怪谁。」 宋承策细细忖度片刻，忽然感慨般的说道：「所谓兄弟姐妹，倒也没什么不同。」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幸福，无论面对的对手是谁，都绝不会轻易让步。楚梦钰是如此，兰许也应该是如此。 不，兰许只会比楚梦钰更狠、更自私，他就是那样的男人，宋承策早就看的分明。 如果不是他能给兰许想要的，兰许绝不会在他面前如此做小伏低。 所以兰若说的没错……兰许的确有理由对他百般诋毁，不惜用任何手段来中伤他。让他误会，进而厌恶兰若…… 宋承策微微眯起眼，漫不经心的说：「你早点休息吧，床让给你。」 楚梦钰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但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您呢？」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宋承策瞥了她一眼，「专心跟童鑫一起，好好表现，这可能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了。」 楚梦钰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另一边的童鑫也不好过。他虽然成功进入别墅了，但是兰许的态度却让他恨不得回到庭院里。 虽然因为有镜头在，这位祖宗表现的并不像之前那么难伺候，但是他奇怪又暧昧的态度却让童鑫度秒如年。 兰许虽然长得清俊，但并不是童鑫喜欢的类型，他本打算跟兰许友好相处，没往那方面想，但不知为何，兰许却总是借着各种理由接近他，一会让他帮忙拧瓶盖，一会让他看看床头的灯为什么不够亮…… 他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但是童鑫就是能感觉到，兰许是在故意做给观众看，营造他很受欢迎，童鑫在追求他的假象。 但童鑫并不想这么做，他虽然时刻盘算着利用节目的便利和自己看上的嘉宾发生点什么，但却并不想把这份心思表现在镜头下——他还想维持自己对楚梦钰的深情人设呢！ 第106章 集体出游 第二天的微博热搜榜上，《爱的试婚考验》仍然挂着数个词条，但是主角已经从宋洵予兰若换成了宋承策和兰许两人。 只可惜，他俩能上热搜都不是因为深情，而是因为风流。 一个是跟女嘉宾楚梦钰暧昧互动，卡着摄像头的边缘密谈十多分钟，十足的引人遐想。另一个则是跟对应的男嘉宾童鑫打情骂俏，把童鑫迷得神魂颠倒…… 粉丝们纷纷开玩笑说，这一晚过后两对cp完全可以拆开重组了，两边各渣各的，谁都别怪谁。 节目组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嘉宾之间互相搞暧昧，本来也是恋综节目的常见套路之一。程启维对此喜闻乐见，只要嘉宾没在镜头面前上演少儿不宜的画面，他都不会阻止。 接下来的一周，嘉宾们都保持着白天或是按照节目组安排四处约会，或是自己决定行程，晚上则尽可能回到别墅参加游戏，或是一起做饭吃饭互动的模式，并且很快就展现出了各自的风格，快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粉丝基础。 宋洵予和兰若的粉丝群体最大最稳定，因为他俩从头到尾都甜的发齁，从不吵架从不闹别扭，可以说是情绪稳定的模范，大家每晚睡前都要来围观一下小叔叔和阿若的「黑屏夜话」，堪比游戏日常打卡。 兰渊和徐映真两人打打闹闹不断，但两人无论去哪里都是一起行动，床头打架床位和，也非常好嗑，粉丝把他俩归类成面瘫攻傲娇受，同样是大热cp，粉丝数仅此于兰若宋洵予。 让兰若吃惊的是，粉底热度排名第三的，居然是宋承策和兰许。他俩在镜头前的互动不多，实际上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偏偏就有不少人磕这种相爱相杀的类型，觉得他俩是故意勾搭其他人来气对方，实际上爱的不要不要的。 对于这些评论，兰若非常无语，真想开个小号上去告诉他们真的想多了，宋承策和兰许的确是互相气对方没错，但是不是因为爱的不行，而是因为相看两厌。 这其实也是兰若用了一周的时间才慢慢发现的。 其实因为前世的缘故，他一直都觉得宋承策和兰许感情很好，毕竟前世时，宋承策对兰许可以说是予取予求，非常宠溺爱护，甚至不在乎他的家世背景，也坚持要娶他过门。 但是他最近才发现，原来重活一次，改变的不只是他，就连宋承策和兰许也莫名其妙的变了。宋承策仍然会在物质上无条件的满足兰许，但是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冷漠，只有在镜头面前才偶尔给予一个吝啬的笑容，完全没有前世时的和颜悦色和温柔以待。 第139页 而兰许则更奇怪，镜头前，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对宋承策百依百顺，但是时不时的，他又会对其他嘉宾暗送秋波，而且总是卡在镜头边缘之类的微妙角度，引得弹幕议论纷纷，一点都不像前世时那样，对宋承策一心一意。 兰若因为想不通，特意问过宋洵予，宋洵予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人心不足」四个字。 兰若仔细琢磨了一阵，渐渐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改变了，是因为时机不对。 宋承策和兰许在一起的时机不对。 他们还没能从他身上榨取得到足够的好处，反倒是失去了不少东西，才得以「修成正果」，所以原本对彼此的满意就都成了埋怨，因为人心不足，得到一切尚且容易不足，更何况是一无所有。 宋承策埋怨兰许没能给他任何助力，从兰许身上捞不到任何利益。兰许则怨怪宋承策翻脸无情，给不了他人前的体面，总是冷若冰霜…… 他们两个都对自己得到的东西不满足，所以才会走到如今的境地。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兰若便又好奇起来，跑去问宋洵予，自己能让他满足吗？ 宋洵予摸着他的头说：「你可以，只要你在，我的一切就都被满足了。」 兰若觉得他说的太夸张，不相信的说：「怎么可能呢？我明明也没办法帮小叔叔你什么。」 宋洵予笑着说：「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证明给你看，如何？」 兰若好奇道：「怎么证明？」 于是第二天，程启维就宣布，要组织所有嘉宾去旅游。 并不是集体旅游，而是五对嘉宾各自选择自己的目的地，可以去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地方，也可以去两人定情的地方，哪里都可以，节目组会报销一路的行程费用，并全程跟拍。 兰若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全权交给宋洵予决定，最后拿到机票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宋洵予选择的目的地，居然是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y市。 他以为宋洵予是因为自己才选择了那里，不解的问：「小叔叔，是我爸跟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 「说过那里是我的老家，我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 「没有。」宋洵予笑着摇头，「我选择这里，是因为我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 「啊？」兰若惊讶极了，抱着他的胳膊追问，「你多大的时候住在y市？你住在哪里？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 他想到宋洵予小时候被如松会绑架的事，心脏一下子钝痛起来，迟疑道：「对不起，小叔叔，我是不是不应该问？」 这些事情，一定是宋洵予不愿意提起的旧日阴影。 宋洵予却坦然道：「没错，如松会那时候把我从江都带走，就是藏在了y市。」 兰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抱住他的腰，依偎到他怀里作为安慰。 宋洵予拍拍他的后腰说：「没事的，我现在觉得很高兴，因为我们有这样的缘分……y市对于我们来说都有独特的意义，看来我选择这里是正确的。」 兰若却有些疑惑：「但是……那里对于小叔叔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吧？」 「不……」宋洵予亲了亲他的耳垂，柔声道，「我很怀念那里，真的。」 * 宋洵予和兰若都没有想到，第二天他们起床赶飞机的时候，会在节目组准备的送机车子里，看到宋承策和兰许。 兰若跟兰许大眼瞪小眼片刻，转身就要下车，面无表情的说：「我走错了。」 「二哥，你没走错。」兰许嗓音柔柔的叫住他，「去y市的飞机吧？一天就两班来回，快上车吧，不然要赶不上了。」 兰若：「……」 他最近是越来越受不了兰许这腻腻歪歪的劲儿了。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不管是镜头前还是镜头后，都坚定的贯彻了自己的柔弱路线，就连对着他的时候也是一装到底，再也没有「暴露本性」的情况出现了。 但这反倒让兰若毛骨悚然，他甚至直觉兰若表面上越温柔，心里就骂的越狠，大概率已经朝着鬼畜的方向发展了。 宋洵予已经跟节目组确定过了，走过来说：「的确是这辆车，他们两个也要去y市。」 兰若无语：「咱俩去是因为跟y市都有渊源，他俩呢？」 这个宋洵予刚才也问了，答道：「据说是为了走亲戚……你们兰家的亲戚。」 兰若明白过来——y市的确有他们兰家的亲戚，那不就是他爷爷奶奶吗？但兰许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去y市看望过他们，这十之八九只是个藉口罢了。 「等等，去走亲戚的话，那我大哥……」 果然，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辆别克商务里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阿若，快进来，别磨蹭了！」 兰若：「……我就知道。」 兰渊和徐映真也在车子里！ 兰若和宋洵予上了车，坐在最前面，后面一排是宋承策兰许，最后才是兰渊和徐映真。 「认真的吗？六个人都要去y市？」兰若一脸懵逼。 宋洵予嘆了口气，无奈道：「都是要去走亲戚的。」 没办法，谁让这车上一半的人都姓兰呢？当场组出来一个亲友团不在话下。 一路无话，直到抵达机场，徐映真才找到机会，小声跟兰若说：「其实我跟阿渊本来想去别的地方，但是昨晚偷听到兰许打电话订票，直到他俩要跟着你去y市。我们怕他俩没安好心眼，你们应付不过来，这才临时改了行程。」 第140页 兰若虽然感动于他们的用心，但也哭笑不得：「你们也太保护过度了，就算是旅游，也还是有节目组全程跟拍的，他们就算跟来，又能做什么？」 徐映真却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最近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家里那些不省心的吗？结果我发现，徐家最近有几笔不太正常的走帐……这事我还在查，但恐怕跟你那侄子脱不了干系。」 兰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侄子是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别那么喊他。」 「我喊得难道不对吗？」徐映真翻了个白眼，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没好气的说，「你啊，还是长点心吧，别什么都靠着你那小叔叔……回头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第107章 小叔叔爱吃醋 被徐映真教育之后，兰若跑去问宋洵予：「小叔叔，宋承策他们又在憋什么坏呢？你知道吗？」 宋洵予点点头，道：「知道。」 兰若用崇拜的眼神盯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宋洵予却不吭声了，只笑眯眯的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摸小狗。 兰若就懂了，失望的说：「小叔叔，你不告诉我啊？」 宋洵予柔声道：「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会很烦恼的。而且，这是宋家的事情，本来也不用你烦心。」 「我不是宋家的人吗？」 兰若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忍不住红了脸。 宋洵予笑了，勾起唇角道：「我很高兴。」 很高兴你开始有这个自觉，觉得自己是宋家人了。 「但是还是不行，阿若，现在我还不想告诉你。」 他这么直接，连个理由都不找，就只是说不想，还是头一次。但兰若却反而能接受了，他懂事的点点头道：「好，那就先不说。」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没有那么多小心思，如果不喜欢或是不想，就会直言相告。所以宋洵予不找理由不找藉口，他反而觉得很合理，乖乖把这件事放下了。 他相信小叔叔的能力，更胜过相信他的人品，小叔叔说没问题能解决，那就一定没问题能解决。 兰若已经很多年没回y市了，但这座城市与他记忆中的并没有太多不同。 江南的小城多半时间都蒙在动人的烟雨中，蚀骨销魂，却也不动声色。 兰渊和兰许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对这座城市没有熟悉的感觉，但也都知道，这里是父亲的故乡，心头浮现一丝异样的感觉。 落叶归根是中国人根治在灵魂里的念想，无论是谁，都躲不开「源头」这两个字的牵绊。 兰若虽然不想带着兰许，但考虑到爷爷奶奶肯定很想见他，只能捏着鼻子带上他和宋承策，大家继续一起行动，按照兰若提供的地址，赶去那处广瀑寺附近的小院落。 眼看着快到了，兰若回过头，一脸认真的叮嘱兰许：「我不管你有多讨厌我，讨厌爸，但爷爷奶奶可没有对不起你。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气，你注意点。要是他们有点什么不对，我一定不让你好过。」 兰许盯着窗外陌生的风景，脸上没有那种惯常的柔柔弱弱的假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他好像跟早上时不太一样，兰若狐疑的盯了他一眼，不安的转过身来坐好。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爷爷奶奶一辈子都不要见到兰许。兰许那样的定时炸弹……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但是现在都到了y市，他没有理由再阻拦兰许，而且他其实心里清楚，两位老人都很想见到自己的小孙子，只是碍于儿子和前儿媳僵硬到无解的关系，没办法提出来罢了。 兰若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定：要是兰许有什么异动，他一定第一时间把人踢出去！ 多年没有回来，小院里仍然打扫的干干净净，浮动着淡淡的檀香气味。南方的秋冬没有萧瑟之意，院内的大树仍然青葱蓊郁，树下对坐的老人在下象棋，一个优哉游哉，一个戴着眼镜，愁眉苦脸。 「奶奶！爷爷！」兰若疯跑着往里沖，差点被门槛绊倒。 老人闻声扭过头来，戴眼镜的老头一下子站起来，腿脚利索的快走几步，把兰若接进怀里：「哎哟，这不是我们家阿若吗？」 笑眯眯的老太太仍然坐着，看着兰若埋在老头儿怀里撒娇，慢吞吞的招招手道：「阿若，怎么忽然回来了？」 「奶奶，你不想我吗？」兰若依偎到她身边，满满的孺慕之情，「我带着大哥回来的，还有……呃，还有几个朋友。」 「你大哥也来了？」兰奶奶眼睛一亮，「他们人呢？」 兰若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好多人瞬间涌进来，走在前面的是宋洵予和兰渊，后面是节目组的摄影组，兰许夹在人群里，心情复杂的看向慈眉善目的两位老人。 他从没见过爷爷奶奶，程玉立也从来没提过。 但是跟每次提起兰砚亭时的恶毒咒骂，也许从不提起，就已经表明程玉立的态度了。 就连那个心狠又偏执的女人，都没法说出这两位老人的半个不字。 兰若一一介绍自己带来的「朋友」，宋洵予对这个称唿挑了挑眉毛，兰若立刻怂了，开口成男朋友。 宋洵予仍然挑眉毛，兰若却不肯再改口了，悄悄瞪他一眼——结婚这是还不能告诉爷爷奶奶，他还在试用期呢！ 第141页 但即便是男朋友，也足够两位老人惊喜了，他们对待宋洵予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眼睛里放着光，连兰渊都忘到一边了。 等介绍到徐映真的时候，兰若坏笑着放出大地雷，说这是我大哥的男朋友。 老两口又是一阵激动，兰渊也没否认，只是专注的看着徐映真舌灿莲花，把老两口哄得一直笑，脸上的皱纹都多出来几条。 最后轮到宋承策和兰许，兰若很不情愿的说：「爷爷奶奶，这是阿许。」 「阿许？」老两口异口同声，紧紧盯着兰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许，阿许来了……？」兰奶奶朝着兰许伸出手，眼睛笼上一层水雾，「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孩子，你过来些，让奶奶看看你。」 兰许咬着下唇，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过去。 兰若紧张的盯着他，浑身紧绷着，时刻准备着冲上去踢人。 宋洵予却若有所思的摸摸他的嵴背，从上到下捋过去，暗示他放松些。 出乎兰若意料的，兰许表现得中规中矩，虽然因为不熟悉而显得尴尬拘谨，但却很有礼貌，甚至还准备了小礼物送给爷爷奶奶…… 那青涩又窘迫的小模样，让兰若怀疑他是故意演的。 不只是他，就连宋承策都没闹出什么么蛾子，虽然仍然冷淡了些，但举止得体，毫无冒犯。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兰爷爷做的，他身子骨很硬朗，家务都是自己干，倒是奶奶膝盖不行了，大多数时间都坐在藤椅上，偶尔起来走路，还得拄着手杖才行。 兰若看的心疼，一直搀扶着。他知道奶奶这些年来一直坚持礼佛，这双腿说不定就是叩拜的多了，才变成这样的。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儿时的那场大病。 小院里房间不够，只能住下一对情侣，于是自然是兰若和宋洵予留下，其他两对去外面找旅馆住。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要找地方安顿下来，一周的旅行，说短也不短。 于是兰若和宋洵予有了短暂的自由时间，他们不约而同的换了身素净些的衣服。 爷爷奶奶都休息了，他俩轻手轻脚的出门，把大门关好，直奔广瀑寺而去。 兰若对广瀑寺的感情很复杂。 因为奶奶的缘故，他虽然不信佛，但却心怀敬畏。广瀑寺面积不大，香火却一直鼎盛，就是因为它奇蹟般的灵验。 也许真的是冥冥中的神佛挽救了他的性命呢？重生之后，兰若越发相信这些了。 于是他用年少时不曾有过的虔诚，认认真真的一一拜过去，动作娴熟又标准，和寺庙里的小沙弥也不差什么。 这都是他小时候跟着寺里的主持学过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忘。 宋洵予一进寺庙就说有故人要见，没有和他一起拜拜，兰若完事以后，一时间也找不到他，干脆闲庭信步，在寺庙里遛弯。 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觉得怀念极了。 熟悉是因为多年来格局不变，不用看他都知道哪里应该是什么，陌生是因为他长大了，原本觉得高大的花草树木和建筑都变得低矮了，不再需要仰视……就又觉得全都不一样了。 他专门挑人少的小路走，最后来到一片竹林前。 花谢花开，岁月流逝，唯独竹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它们窜高只需要短短几个月，然后直到死亡，都不会再有变化。 所以经年已过，这片竹林仍然是旧时的模样。 竹林间还是有一小片空地，兰若怔怔的盯着看，忽然又想起那个梦。 他年少时，曾经在这里见到一个奇怪的小哥哥。小哥哥身上总是散发着异样的血腥味，眼神却很温柔，不会让人害怕。 他一直都不知道小哥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受伤，为什么一直住在寺庙里，却不是小沙弥…… 他只记得小哥哥每次都会把手擦干净，然后抚过他的头顶，动作很轻柔，弄得他痒痒的。 「阿若。」 男人温和的嗓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兰若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发现宋洵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小叔叔，你忙完了？」 「嗯。」宋洵予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片空地上，「在看什么？」 「没什么。」兰若摇摇头。 宋洵予爱吃醋，他不敢提小哥哥的事情，谁知道这男人会不会连十多年前的陈年老醋都吃？ 第108章 醉酒 兰若想拉着宋洵予去看看自己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可男人却像是对小竹林很感兴趣，脚戳在地上就是不肯走，还追问道：「你小时候会在这里玩吗？」 「呃……不怎么在这里。」兰若摇摇头，「我只是偶尔会过来，小师傅说这里有蛇，不让我靠近。」 「那你还来？」 「我小时候好奇心重嘛，越是不让我来我越是要来，而且……」 而且他是听到有奇怪的声音才过来的，结果就发现了那个小哥哥，后来好几次过来也都没发现蛇，自然就不害怕了。 也许小沙弥和师傅们都是骗他的，只是单纯的不让他靠近这里而已。 宋洵予今天奇怪的执着，仍然在追问：「而且什么？」 「而且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蛇。」兰若推他，「好了啦，只是一片小竹林而已，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咱们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第142页 「不怎么记得」这几个字，让宋洵予的眸光暗了暗，似乎有些失落，但随即又飞快的扬起笑容，答应道：「好。」 他俩又结伴把整个寺庙逛了一遍，兰若催着宋洵予也去上香。宋洵予照着做了，却没有像他那样规规矩矩的跪拜，只是盯着高大的金身佛像看了一会儿，就低头把香插上了。 兰若觉得他的动作多少有些敷衍，看着佛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但他转念一想，觉得宋洵予这样也正常。 他看着就不像是个会信仰神佛的人，这辈子估计也没什么需要求神拜佛的时候，不恭敬就不恭敬吧。 他们离开广瀑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由兰若带着，去逛了好几个有意思的小景点，最后又去兰若很喜欢的一家饭店吃饭。 兰若很高兴，甚至破天荒的喝了不少酒，走路都走不直了。 宋洵予不嫌弃他，反倒觉得有趣，看他走路费劲，干脆弯腰把人背起来。 兰若莫名其妙就腾了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高兴起来，在宋洵予背上手舞足蹈的，像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子。 「小叔叔！我沉不沉？你背着不累吧？」 先是关心，还没等宋洵予回答，他就又自言自语的说：「嗯，肯定不累。累也要你背着！」 宋洵予无奈的笑了，哄他道：「好，背你一辈子。」 「小叔叔……你总是爱说一辈子……」 「嗯，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想和你一辈子。」 「但是我的一辈子……很短的，说不定哪天就死掉了，到时候你岂不是很吃亏？」 「别胡说。」宋洵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怎么会死掉呢？你比我小那么多，就算要死，也是我先死。」 「你也别胡说！」兰若没轻没重的捂着他的嘴，差点害得他没法唿吸。 宋洵予扬了扬头躲开他的手，就听到兰若很小声的说：「我……我没胡说的……我真的短命，我都死过一次了，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的……」 他竟然哽咽着哭了，啪嗒啪嗒的泪滴落在宋洵予领子里，烫的吓人。 「呜呜，说不定我这次也会早死的，但是我捨不得……我捨不得……小叔叔，你那么好，我要是再重活一遍，遇不到你了怎么办？」 宋洵予停下脚步，有点懵。 这都说的什么傻话？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嗑药了。 什么死一次死两次的……太不吉利。 他嘆了口气，把兰若往身上背了背，温声道：「不会的，阿若你不会短命，有我在，你会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幸福的。」 身上的小孩还在哭，一看就是不相信。 宋洵予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就算真的早……咳，真的重来也没关系，我还会找到你，对你好的。」 这次好像有点用了，兰若的抽噎声小了一点，小声说：「骗人，你怎么找我啊？」 重来一次，他就不一定还在那个走廊里了，宋洵予也不一定在那里，他也许根本就捡不到他的玉佛，也不会抱着他安慰了。 小叔叔又在吹牛了。 宋洵予平静的说：「要是你等不到我，就来找我。」 「呜……你要是不理我怎么办？」 「不理你的话，你就把你的玉佛给我看。」 「玉佛？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要记住，给我看看玉佛，我就会理你了。」 「你……原来你只是图我的小玉佛……」兰若又哼唧着哭了，「呜呜呜，怪不得你主动找我，原来就只是因为玉佛……不行，我不能给你，那是我奶奶给我求的，在庙里跪了好久才求到的！」 「……谁要你的玉佛？」宋洵予简直无奈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抢你的玉佛，我知道那是你的宝贝。」 「我只是……」他顿了顿，最后嘆了口气，「算了，没什么。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兰若还是哭了一小会，最后大概是累了，终于安静下来，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动弹了。 「真是个小笨蛋。」宋洵予用侧脸贴了贴他的额头，感觉那里温度正常，没有受凉，便放下心来。 他加快了脚步，带着他的小傻瓜回家。 * 兰若第二天早上起来，只觉得眼睛肿成了桃子，只能睁开一半，第一反应就是捂着脸缩到被子里。 宋洵予怕他憋着自己，往外拽他。 「出来吧，别躲了，没有摄像头。」他好笑道，「我帮你用冰水敷一敷？」 兰若捂着脸不让他看，小声抱怨：「你昨晚就该帮我敷一敷。」 宋洵予失笑：「你还埋怨上我了？昨晚可是我把你从饭店背回来的。你这个小酒鬼，以后不许喝酒了，听到没有？」 「我……我只是偶尔才喝的，那不是心情好吗？」 兰若扭扭捏捏的撒娇，趴在床上不肯起来。 胸前的小玉佛硌着皮肤，有点疼。 他忽然就想起来昨晚醉酒后的零散片段。 「原来你只是图我的小玉佛！」 「不行，小玉佛不能给你！」 …… 他的表情忽然古怪起来，软趴趴的身子也僵住了，侧过头小心翼翼的观察宋洵予，忽然问道：「小叔叔，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小玉佛？」 宋洵予哭笑不得：「都第二天了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呢？那不都是醉话吗？」 第143页 「不是醉话，那都是认真的！」 「认真的？你真的死过一次重活的？」 宋洵予是开玩笑的，兰若却勐地打了个寒战，翻身坐起，一张小脸惨白的盯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宋洵予怔了怔，迟疑道：「阿若，你怎么了？宿醉头疼吗？要不要吃点药？」 兰若缓缓地，缓缓地又趴下去，闷闷的说：「嗯，有点头疼……小叔叔，我想喝蜂蜜水，你去问我奶奶要蜂蜜，给我沖一杯好吗？」 「当然好……但是你自己能行吗？」 「嗯，我没事的。」兰若小声说，「我待会再睡会就好了。」 宋洵予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是他昨晚喝多了，难受也是正常的，所以他帮兰若掖了掖被角之后，就转身出去，给他倒蜂蜜水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却又不那么安静。小院里隔音不好，就算门关上了，兰若也还是能隐约听到宋洵予问奶奶哪里有蜂蜜的声音。 男人的语气温柔，低声细语，不像面对宋承策的时候，言简意赅却很有威严，像是变了一个人。 兰若抱着枕头髮呆，有些茫然的想：笨蛋阿若，你怎么能把重生的事情说出去了呢？就算是喝多了都不能说的，你怎么那么笨呢？ 还好小叔叔以为他是说胡话，不然可怎么办呢？ 但兰若又觉得，如果换成是面对着其他人，他就算喝到神志不清要死掉了，也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他只是单纯的，单纯的很信任小叔叔而已。 他敢在小叔叔那里犯天大的错误，是因为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小叔叔都会选择原谅。 他也太有恃无恐了。 他这样……是因为喜欢吗？ 宋洵予端着蜂蜜水进屋，兰若仍然缩在被子里，唿吸不太规律，像是闷着了。 「快出来。」宋洵予又去拉他的被子，「蜂蜜水来了，出来喝。」 兰若不情不愿的钻出来，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起来，眼神有点闪避。 宋洵予忍不住笑了：「昨天在我背上耍酒疯，现在知道不好意思啦？」 兰若小声说：「小叔叔，昨天我耍酒疯说的那些事，你都忘了吧，好吗？」 宋洵予怔了怔，看他的眼神有些幽深起来。 如果兰若不强调，他真的并不在意昨晚的那些「胡言乱语」，但是……他家的小朋友一向是心大如盆的，这次怎么就忽然小心眼了，惦记着昨天的事情放不下呢？ 再回想刚才兰若的反应和昨晚那些话，宋洵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像兰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死呢？正是最活力四射的时候，死这个字本该是遥不可及的才对，就算是伤春悲秋心思敏感，也犯不着在这上面较劲啊。 他笑着点头答应，心里却暗暗记下了这事，决定回头想办法查一查。 第109章 他要找到回家的路 在兰奶奶的要求下，兰若和宋承策每天都要去一次广瀑寺，说是既然来了，就要诚心诚意的还愿。 兰若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已经把那个度过劫难的愿还完了，但是重生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命里不止一劫。 如果他的重活一遍也是神佛保佑的话，那他的确应该还愿。 重来一次，遇到小叔叔，改变前世悽惨的命运，找到人生的方向……这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恩惠。 于是兰若比小时候还要真心实意的去还愿，一天都没有落下。 宋洵予陪着他去，只是常常会自己离开一会，也不知道是去见谁。兰若有些好奇，试探着问了几次，可宋洵予总是转移话题，次数多了，他也就不问了。 是人都有秘密，他不愿意勉强小叔叔，因为小叔叔也没有勉强过他。 兰许和兰渊每天都会来小院，只是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说好了，两人从来没有同时来过，都是错开了时间，从不碰面。 兰许和两位老人一点一点熟悉起来，他不再围着宋承策打转，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二老身上，常常带些好吃的好用的去小院，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真心实意。 兰若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但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的想，也许兰许再也不要回江都比较好。 远离程玉立，远离金钱和嫉妒，远离换身散发着暗黑气息的宋承策，也许他会慢慢变成一个不错的弟弟。 当然了，就算兰许真的洗心革面了，他也没办法对这个弟弟热情起来，最好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大家谁也别噁心谁，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就够了。 度假的日子过的很快，眼看着就要返程了，兰若心里满是不舍，格外粘着爷爷奶奶，连宋洵予都顾不上了。 离开的前一晚，宋洵予破天荒的说是有事，要出门应酬，天还没黑就不见人影。 其他人都来跟爷爷奶奶吃顿团圆饭，唯独宋洵予不在，兰若很不适应，时不时盯着手机发呆，期待着有消息发来，但打开看了好几次，都没有。 兰许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脸上就露出点嘲讽来，故意给他夹了几次菜，话里话来的挤兑打探，问宋洵予怎么不在。 兰若翻着白眼瞪他，压根不搭腔，咬着筷子心想这便宜弟弟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他重活几辈子，都还是合不来。 宋承策沉默的夹菜吃饭，眼神幽邃暗沉，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 第144页 他的目光有时候会落在兰若黑屏的手机上，飞快掠过一道锋利的光，嘴角随即勾起几个机械的弧度，然后又很快的落下。 有些诡异。 徐映真的心思没放在吃饭上，而是暗暗观察着兰许和宋承策。他始终觉得这两个人不可能这么老实，这一趟来y市，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蹲在小院里装孙子。 他心思玲珑，没过多久就看出宋承策有些古怪，便戳了戳兰渊，对他使眼色。 兰渊像是没看到似的，闷头吃饭，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映真急了，使劲戳。 兰渊放下筷子握住他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把兰奶奶逗得乐个不停。 徐映真：「……」 他娘的，该秀恩爱的时候像块木头，要办正事的时候又乱翘尾巴。 还能不能有点默契了？ 徐映真气的搁下碗：「我去趟洗手间。」 他一走，兰渊也放下碗，闷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兰奶奶也没拦，笑眯眯的给兰爷爷夹菜，老两口相视一笑。 徐映真没去洗手间，直接奔着院子外面去了，拿出手机就要给自己安排的人打电话。 兰渊紧随其后，扣住他的手机道：「不用打，别让阿若担心。」 「宋承策看着不对劲，宋洵予又莫名其妙的不见，肯定出事了。」 兰渊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说：「放心吧。」 徐映真狐疑的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兰渊默了默，干脆拉着他在门槛上坐下。 「宋洵予小时候被绑架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徐映真点点头，这事徐老爷子知道，前一阵刚好提起过。 「他那时候被如松会绑架，带到了一个隐蔽的据点，那个地方就在这里，y市。」 徐映真惊讶：「这么巧？」 兰渊摇摇头道：「不巧。」 徐映真仔细琢磨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早就认识阿若？」 巧得不是兰若这一次回老家，恰好就是宋洵予曾经呆过的地方，而是很久以前，宋洵予被如松会绑架到y市的时候，这两人就有过交集。 「但是没听阿若说过啊……」 「他那时候太小，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兰渊道，「y市的广瀑寺，曾经就是如松会的据点之一。但如松会只用那里做落脚点，所以宋老爷子搜查不到。」 「那宋洵予这次回来……」 「他当初被绑架后囚禁在这里，如松会的骨干力量随着他转移，这些来，y市早就成了如松会的后方老巢，这里就像是蜘蛛网的核心地带。他们放出的触角在江城蔓延扎根，本体却隐身幕后，藏在这座小城市里。」 「大隐隐于市。」徐映真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宋洵予是想借着这次回来，把他们……」 他比了个拔起来的动作。 兰渊点点头，又道：「我不知道他具体打算怎么做，那不是我们的世界。」 徐映真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却无法反驳。 那的确不是他们的世界，有些路宋洵予只能自己走。虽然原本他也不必走，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一切都彻底改变。 一脚踩进了沼泽地里的人，还有机会回到康庄大道吗？ 徐映真不知道，也许没人知道。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安：「如果我是宋承策，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下绊子。阿渊，我们真的不能做点什么吗？」 兰渊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们就死死看住宋承策。」 贸然插手无疑是不明智的，因为他们对宋洵予的部署和打算一无所知，万一不小心帮了倒忙就麻烦了。但盯住宋承策，不给他搞事情的机会，还是可以的。就算宋承策也早就做了部署，能把他留在这小院里，让他跟手下联繫不上，没办法及时沟通也是好的。 徐映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打电话安排人去广瀑寺附近盯着，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希望能第一时间掌握情况。 然后他就被兰渊拉着站起来，准备回去盯着宋承策。 可是一转身，两人就一起愣住了。 兰若就站在他们身后两步远，表情呆呆的，失魂落魄的。 「阿若？」徐映真一紧张，差点破音，下意识的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咳嗽一声重新问：「你吃饱了？要去散步吗？」 兰若的目光迟了半拍才聚焦，定在徐映真身上，慢吞吞地说：「别装了，我都听见了。」 兰渊迟疑道：「全听见了？」 兰若默默点头，头一低，就不肯抬起来了。 徐映真和兰渊对视一眼，嘆了口气，对他张开手臂道：「过来吧，我抱抱你。」 兰若乖乖跑过去被他抱住，没一会儿，徐映真就感觉自己颈窝处热乎乎的。 他摸摸兰若的脑袋，小声说：「没事的，你要相信你家小叔叔。」 兰若抽噎起来：「我没不相信他，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他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就算小叔叔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都把他瞒的死死的。而他，居然就真的该吃吃该玩玩，一点心事都没有，像个大傻子。 第145页 「呃……」徐映真仰头望天，无奈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们都一样没用。阿渊说的没错，我们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听到他这么说，兰若的抽泣声反而渐渐停了，他直起身子，擦着眼眶说：「不是的，小叔叔和我们是一样的。」 他不是自己踩进沼泽地的，他也不想和如松会有什么牵扯，一切都是不得已，一切都是命运的戏弄。 要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是异类，那他还怎么回家呢？ 兰若固执的说：「小叔叔和我们在一个世界，他一直都在！」 徐映真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他在坚持什么，忍不住柔和了语气，温声道：「嗯，你说的没错。」 兰若说：「我们得等着他回家。」 徐映真和兰渊异口同声：「好。」 兰若深吸一口气，忽然攥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好！盯紧宋承策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说完，他就蹬蹬蹬的往回跑。徐映真呆了呆，赶紧追上去。 他直觉兰若执行任务的方式恐怕不会怎么含蓄—— 他刚追到饭桌边上，就看到兰若一把抄起宋承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动作浮夸的丢出一个抛物线。 宋承策瞳孔勐地收缩，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没能来得及。 那玩意儿弧度优雅的掉进了餐桌正中间的大铁锅里——他们今晚吃打边炉，手机非常不幸的沦为配菜。 第110章 我要去找他 餐桌上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只见大铁锅中奶白的汤水闪过一缕电光，焦黑的烟气飘出来，手机俨然是已经报废了。 宋承策霍然起身，怒道：「兰若，你发什么神经！」 兰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兰许的手机也丢了进去。 兰许：「……」 他也跟着宋承策站起来，却忍住了没骂人，而是沉声道：「二哥，爷爷奶奶还在呢。」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要打架还是吵架，都不该当着老人的面。 兰若虽然心乱如麻，牵挂着宋洵予的安危，却也没忘记自己眼下的处境，当即对两位老人道：「爷爷奶奶，你们先进屋休息去吧。」 「阿若……」 「不用担心。」兰若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们快去休息吧，好吗？」 兰爷爷一脸忧心，刚想刨根问底，却被兰奶奶拽住衣袖阻止了。 「好，阿若，那我跟你爷爷就先去休息了。你是大人了，不管做什么都心里有数，我们不担心你。」 她看了看脸色不好看的宋承策和兰许，慈祥的说：「就算出了什么事，你也还有哥哥弟弟呢，你们三兄弟劲往一处使，没有过不去的坎。」 兰若听了他的话，心里反倒更酸楚了——兰许定然是向着宋承策的，要是宋洵予有个三长两短，他能得到的好处绝不是一星半点…… 奶奶以为他们兄友弟恭，其实他的弟弟恨不得让他去死。 但他还是强笑着答应下来：「好，您放心，我们都知道。」 爷爷奶奶进屋去了，宋承策已经忍到了极致，三两步冲到兰若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怒声喝道：「你疯了不成！」 兰若恶狠狠的瞪着他，半点都不害怕：「宋承策，你想害我小叔叔，我才不会让你如愿！」 「你小叔叔……」宋承策重复了一遍，忽然冷笑出声，「叫的可真亲昵。可笑，他明明是我二叔，是姓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兰若，你该不会以为跟他宋洵予上一次节目，就真的成了我宋家人了吧？别做梦了，你不配！」 兰若听着这话，忽然有些恍惚。 倒不是被宋承策的这番鄙夷伤了心，只是觉得可笑。 因为类似的言论，宋承策前世时也对他说过，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候他指责的，是他妄想嫁给他这个宋氏长孙，最后也是落在一句「你不配」上。 真是好笑，不论前世今生，不论他是跟宋承策在一起，还是跟宋洵予在一起，落在这男人眼里，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是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宋承策从没变过，但他变了。 他不再需要谁的肯定，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再需要谁的许可，才能决定去做什么，不做什么。 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可以做，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这是宋洵予给他的底气。 兰若在心里默念着宋洵予的名字，仿佛能从里面汲取到数不清的勇气，然后他勐地甩开宋承策的手，用力给了他一拳。 宋承策毫无防备，竟然真的被他打中了脸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骤然染上凶煞的戾气。 「兰若，你可真是——」他发出低沉的笑声，抬手又要抓向兰若。 兰渊迈上前去，挡在兰若身前，徐映真也沖了过去，厉声喝道：「宋承策，你想干什么？！」 兰若扬着下巴骂道：「你这个脚踩两条船的渣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答应和我的婚约是图什么！实话告诉你吧，你一直想要的那些资源，全都在我手里，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 「原来是你……我早就怀疑是你，呵，兰若，没想到你还有点脑子。」宋承策冷笑连连，「但是那又如何？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很重要吧？几个小艺人小公司而已，对于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第146页 兰若却道：「我当然知道你想要的不止这些，那只是你想做的第一步罢了。等你得到那些资源，你还会继续利用跟我的婚约，不断蚕食兰家的财富和人脉……你还想要我爸爸和大哥的性命，最后把整个兰氏都收入囊中！宋承策，你敢说这不是你和他——」 兰若一指闷不吭声的兰许，冷声道：「兰许！你们两个一起设下的毒计吗？」 兰许听到这里，神色倏地大变。 这的确是他过去曾经跟宋承策商量过的计划，一切都开始于那一场宋承策并不看好的婚约。 宋承策不想要被硬塞过来的兰若，他瞅准了时机，在母亲的撺掇下刻意接近宋承策，一点一点引诱他，一点一点说出那个恶毒的计划…… 他和宋承策一拍即合，一个想要兰家所有辜负了他们父子的人的性命，另一个则想要更多的财富和权柄，利用兰家来扩大自己的势力，稳固自己在宋家的继承权。 但这些事情，因为兰若和宋洵予的缘故，已经打从第一步开始就夭折了。 他和宋承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兰若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兰若知道了，那兰渊呢？兰砚亭呢？ 会不会他们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兰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兰若，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又惧怕又惶恐，连连往后退去。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宋承策厌恶的瞥了他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 他比兰许狡猾的多，深知没有证据就没有意义的道理，冷声道：「我看是你有被害妄想症还差不多，不管你如果说，事实都是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接受你这莫须有的指控？」 兰若只是冷冷的，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对兰渊说：「大哥，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联繫其他人了吧？」 兰渊的神色冷峻到极致——就算没有证据，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小弟的话，相信宋承策和兰许真的曾经有过那样恶劣的计划，不存一丝侥倖。 他点点头，道：「但这样做未必有用。」 宋承策环抱着双臂冷笑道：「这样做当然没有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我不联繫他们，他们也会按照我原本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更何况，你们该不会天真的意味，只有我想要对付宋洵予吧？」 「他想要从如松会里全身而退，金盆洗手，哪里有那么容易？打从被绑走的那天开始，如松会就是他扛在肩膀上的棺材板，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盖棺定论。他处心积虑的谋划，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这是生死之争，没有人会留手。」 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恶毒的笑容，紧紧盯着兰若：「兰若，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传回来他的死讯了……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没了靠山再向我摇尾乞怜，还不如现在就跪下求我。我忽然发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不是我原本以为的那种没脑子的花瓶，同时玩你们两兄弟也挺有意思——」 兰渊没等他说完，兇悍的一拳就挥了上去。 他跟兰若的花拳绣腿不同，是实打实练过的，宋承策试图反击，却根本不是对手，没一会就被兰渊打倒在地。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笑着的，疯狗一样叫嚣着：「就算你们打死我又如何？宋洵予不会回来了！他会死在广瀑寺！他不会回来了！」 兰若死死攥紧拳头，忽然脱口而出道：「我要去找小叔叔！」 徐映真赶紧拉住他：「阿若，你不要相信他，他是故意激怒你的！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就在这里看紧他，然后等宋洵予回来！」 兰若语速飞快：「我不会冲动的……映真，你就让我去吧，我不能继续等下去了，我必须要去！」 他眼底甚至浮现出哀求之色，似乎再不去，就要流下泪来。 徐映真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忍，手不知怎么就一松，眼看着兰若飞快的转身沖了出去。 宋承策躺在地上，侧过头看着兰若的背影，心里满是森冷的恶念。 他希望宋洵予死在这个晚上，如果兰若也死了……那也不错。 没有宋洵予，没有兰若的话，他一定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一心一意的朝着那个目标前进，不被任何事情阻扰，不被任何情绪困扰。 * 兰若斌并不是冒失行事，他得知宋洵予在广瀑寺的瞬间，心里就松了口气。 因为他非常熟悉广瀑寺，那是他从小就生活玩耍的地方，他知道不少隐秘的路径，可以绕开大道上山。 虽然广瀑寺同样是如松会多年的地盘，但是大人的视角跟孩子是不同的，兰若小时候找到的那些野路子，成年人并不放在眼中，也许能给他偷偷熘进广瀑寺的机会。 其实就兰若也不知道，就算真的能进到广瀑寺里面，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他不会打架，也不懂谋略，就算找到了宋洵予，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他就是冥冥中有种直觉，他必须得赶过去不可。 这里是他的家乡，广瀑寺的神佛救过他的性命，也许连重生都是它们的眷顾，那现在，他也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去把小叔叔找回来！ 第111章 我绝不放手 今夜的广瀑寺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似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紧绷着一触即发的弦。 第147页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这里，伸出数不清的爪牙和触鬚勾连蔓延，结成巨大地底王国的巢穴核心……没有人能想到如松会的权柄最终集结在这个小小的江南小城，更没人能想到，坐上暗夜王座的那个男人，曾经被一座小小的广瀑寺困囿十余年之久。 对于宋洵予来说，广瀑寺是改变了他人生的地方，是康庄大路上的一脚泥泞，从此再也无法摆脱的污秽沼泽。 但他又发自内心的感谢广瀑寺，感谢这里不知道存在与否的满天神佛，感谢它们施与恩惠，拯救了那个孩子的性命，给了他生命唯一的，也是最弥足珍贵的一束光。 如果要举办一场人生中最有纪念意义地点的评比的话，可能唯有h市和广瀑寺，于他而言榜上有名。 恨也是它，爱也是它，最纠结也最复杂。 所以他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豪赌选在这里，赢也是它，输也是它，都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已经做了最妥善的安排，今晚无论他是生是死，如松会都势必随着污秽一起泥沙俱下，终结在h市。 至于江都……无论是宋家还是兰家，都会继续在那里生发繁荣，不会有任何人受到牵累。 他本以为做到这一点会很困难，毕竟如松会和宋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多年下来，分割的难度只会比宋老爷子当年更甚。但实际下手去做时，宋洵予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这么多年，他虽然嘴上说着不肯原谅，实际上却在无数细枝末节都埋下了爆炸的引线，一朝归拢在手上，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已蓄势待发。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他从不曾洒脱。 他还是把宋家当成自己的家的，他还是把江都当做自己生根的地方，原来他从不曾真的想要离开，摆脱一切远走高飞…… 但如果没有兰若的话，他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和心意，浑浑噩噩就此到老……枉他总是自诩心智清明，原来最是煳涂，自鸣得意罢了。 宋洵予倚坐在最粗的一棵竹子下面，对着僻静的竹林静静想着心事，耳畔是滴滴答答的轻响，那是他肩膀和小腹伤处淌出的血，顺着袖口和衣角一点一点往下滴。 血腥味刺鼻又熟悉，莫名的让他感觉到安全。 这片竹林隐蔽，那些亡命之徒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但他也无路可走，只能暂且在这里休息等待。 这次他在广瀑寺这设下圈套，带来了不少人手，但是跟多年来根深蒂固盘踞在这里的那些老东西比起来，还是不够多。所以现在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也是正常，只能耐心等待，看布下的那些后手里，是否还能有转机。 兰若总说他算无遗策，走一步看十步，其实那并非是他的真性情。比起细细筹谋步步为营，他更喜欢豁出一切去赌，去搏。不然的话，当初刚刚成年的他，怎么可能异军突起，稳稳坐上那把王座？ 他身体里果然是流着老爷子的血的，狼一样兇狠，就算濒死也要反击，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回头。 类似的情况宋洵予年少时经歷过不少，此时倒也并不觉得十分兇险，只是条分缕析的在心里盘算着各种情况的概率，好从中推算出最优的解法。 他并不想给如松会陪葬，所以最好还是安安稳稳的回到兰若身边，回江都去过他如花美眷惬意自如的小日子…… 脑海里的念头还没转完，他就忽然听到竹林里窸窸窣窣的轻响，还有虽然刻意放轻了，但还是隐约可闻的脚步声。 宋洵予放松闲适的姿态骤然变了，他握紧手里的枪，不动声色的微微抬起手腕，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半闭着眸子佯装昏迷。 虽然对方来的比他想像中的早，但也无所谓，这同样在他的考虑之中——能找到这里的不可能是大部队，零星几个人的话，他的子弹倒是足够，但务必要一击必中，所以必须适当的伪装…… 他用食指摩挲着冷硬的金属，周身肌肉紧绷起来，蓄势待发，像一只隐藏于幽林中的豹子。 但表面上，他却是无害的，脸色苍白，像是已经昏过去了。 宋洵予竖起耳朵听着，细细数着步数，直到那脚步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的手腕一紧，眯着眼瞄准了人形就要击发，却忽然听到一声嗓音熟悉至极的惊唿： 「小叔叔！你受伤了！」 宋洵予勐地抬眸看去，漆黑的瞳孔剧烈收缩，只觉得眼前的暗色一片模煳，只剩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亮如白昼，及时再怎么努力凝神注目，都看不分明，像是蒙了雾，又像是生了霜。 他从来不信神佛，无论东西，却在这一刻愿意用所有神祇的名讳去描绘眼前的少年…… 他比他所能够想像的一切都更美更好，是他不得不压下万千思绪，才能勉强停止思念的人儿。 而他，此时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宋洵予呆呆的看着兰若，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呆愣和茫然，看的兰若担心极了，也心疼极了。 他快步奔到宋洵予面前，嗅到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才真的意识到他身上的伤有多严重，急忙扯开他的领口查看。 已经和伤口黏连的布料被扯开，宋洵予闷哼一声，勉强回过神来，一把攥住他的手。 「阿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兰若看，眼底几乎透出血色来，用力到手背浮起青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少年不是自己失血过多造成的幻觉。 第148页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有没有受伤？」 他一迭声的发问，仿佛兰若才是那个满身是血的伤员。 兰若哭笑不得，被他攥得手腕生疼，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还有力气想东想西，掐的他这么疼，看来小叔叔的状态还不错。 他没有拉开宋洵予的手，任由他抓着，轻声道：「我没事，小叔叔你不用担心……我小时候经常在这山寺里玩耍，知道很多上山下山的小路，我是通过这些进来的，没人发现。」 宋洵予这才发现他头髮和肩膀上都沾了不少灰尘草叶，一身衣服也灰扑扑的，不知道是在哪里打过滚，顿时心疼了，蹙眉道：「你不必冒这般风险……是谁走漏了风声，告诉你我今晚在广瀑寺？」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想到了答案，嘆息道：「是兰渊。」 他本不欲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任何人，但又割捨不下兰若，怕自己万一出事就此消失，那孩子会才承受不了，而且江都那边也得有人託付，这才把大概的前因后果告诉兰渊，算是条后路。 他千叮咛万嘱咐兰渊不要告诉兰若，谁知这货嘴巴这么不严实，就连一个晚上都没瞒过去。 兰若抚开宋洵予紧皱的眉心，无奈道：「小叔叔，难道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再也不回去见我了吗？」 「怎么会？」宋洵予勾起笑容来，故作轻松，「我自然是有把握的——」 「你要是真的有把握，就不会把自己伤成这样了。」兰若看着他敞开的衣襟，里面血淋淋的，依稀能看出是道狭长的刀伤。 他心疼极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宋洵予收起枪，抬手拢上衣服，低声道：「没伤到要害……阿若，你听话，快些原路回去。」 「我不要。」兰若抓着他的手臂往自己脖子上搭，要撑着他站起来，「我们一起走，我带你下山去。」 「我在流血，走不了几步就要暴露行踪，他们迟早会追上来。」宋洵予却不敢起来，沉声道，「我不能连累你，你和如松会没有关系。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到你，你抓紧——」 「什么叫我和如松会没有关系？」兰若冷声打断他的话，「小叔叔，我都已经是你们宋家的人了，你和如松会是什么关系，我跟如松会就是什么关系！」 「你——」 「你要是非说我跟如松会没关系，那就跟我去把婚离了！」兰若第二次打断他的话，语气罕见的冷冽，「宋洵予，高兴的时候你便宜占尽，非要抱着我睡觉，不高兴的时候又一口一个我跟你没关系……你倒是精明，天底下的好事都归你不成？」 宋洵予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胡搅蛮缠惊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都没想到兰若还有这么牙尖嘴利怼他的时候。 兰若冷哼一声，趁着宋洵予愣神的机会，硬是把他扶了起来。 「小叔叔，你要是非不肯走，那我就陪你在这坐着等你，你自己选吧！」 宋洵予哭笑不得，长嘆一口气，看他瘦弱的肩膀都止不住的颤抖，只能自己用力撑住身体，无奈道：「阿若，你就信我一次……」 「我不要。」兰若倔强的说，「你总是骗我，这次更是瞒着我上山受伤……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说到最后，他话里竟然带着哭腔，宋洵予急忙侧目去看，才发现他眼眶都红了。 第112章 我得干干净净回来找你 宋洵予抵得住刀枪剑戟，却唯独抵不过兰若的眼泪。 一看到他要哭了，宋洵予立刻就举手投降，无奈苦笑道：「别哭……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下山。」 兰若看他肯听劝，这才破涕为笑，斗志满满的撑着他站起来，给他鼓劲：「加油小叔叔，我找到的那条近路很方便，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宋洵予笑着应是，竭力平稳唿吸和心跳，不想让兰若更担心。 两人互相搀扶，缓缓走出竹林，夜风萧瑟，吹动竹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兰若听着那声音，脚步忽然有几分迟疑。 宋洵予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兰若摇摇头，搀着他继续往前走。 的确没什么，只是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总是满身是血出现在竹林里的小哥哥。 记忆里都有些模煳了的那一幕，忽然就跟宋洵予刚才坐在地上的样子重合了。 小叔叔受伤以后也藏身在竹林里……应该是巧合吧？ 万幸宋洵予没有伤在腿上，虽然因为失血导致身上乏力，但靠着兰若搀扶，他们两个下山的速度并不慢，循着无人走过的芜杂小径摸黑前进。 兰若走的很小心，但还是时不时就会被树根之类的东西绊到。他咬着牙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竟然连疼都觉不出来，只紧张的环顾四周，生怕哪里会忽然窜出个人来。 虽然他刚才上来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人，但是按照小叔叔的说法，寻找他的人是从山下往上搜，难保不会有人找到这条荒僻小道。 宋洵予一言不发，眉心微蹙，一边走一边抬手按住腰腹间的伤口，压住避免血液继续往外淌。他虽然把手臂搭在兰若身上，但一直努力靠着自己的力气站直，免得给自家小朋友造成太大负担。 两人半边身子紧挨在一起，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紧绷着微微颤抖的肌肉，虽然没有任何沟通，但却觉得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彼此扶持，相濡以沫。 第149页 走到半山腰位置的时候，兰若拉住宋洵予，抬头寻找上山时用来定位的那棵大树，放眼看去，却意外的看到一束刺目的白光。 是手电筒！兰若勐地一缩身子，拉着宋洵予躲在树后，屏气凝神。 很快，那个方向就传来逐渐变得清晰的说话声，脚踩落叶的咔嚓声也时不时响起，还真有人找来了！ 兰若紧张到无以復加，和宋洵予牵着的掌心渗出汗水，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掌心被塞进了一个更凉更硬的东西，他下意识的一攥，摸着那形状，才发现竟然是一把枪！ 兰若吓得浑身一僵，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货真价实的兇器！ 宋洵予发烫的鼻息落在他的耳畔，几不可闻的哑声道：「阿若，别怕，这个借你壮胆。」 兰若作为良好市民，对枪这种东西既好奇又畏惧，第一反应就是想劝宋洵予不要冲动，万一真的用这东西杀了人，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可是话要出口的时候，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事急从权，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万一害了小叔叔和自己的性命怎么办？ 他应该相信小叔叔的判断，如果……如果真的要开这一枪，大不了他陪着一起，不管后果如何，都和小叔叔一起承担。 他正想跟宋洵予说一声「一起」，就听到男人继续说道：「这枪里的子弹一颗不少……我没用过。」 兰若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 本来……是打算用它的，能解决几个是几个，总要留一条命回去见你。」男人极低的笑了一声，「但是刚才在竹林里看到你，忽然就不想用了。」 「我还得留一双清清白白的手，回去见我的小阿若呢。」 掌心的枪冷硬如铁，耳畔的话音却滚烫似血，兰若没来由的想哭，胸腔一阵阵鼓动，说不出的情愫汹涌澎湃。 他觉得哪怕再重生千次万次，他都再遇不到一个这样待自己的人了。 他是他的小叔叔，也是他的依靠，是他的耀耀光辉。 他循着男人的气息侧过脸去找，红唇抵上那因为失血而发冷的薄唇，颤抖着细细舔吻。 等活着回去，就把那张试婚合约撕了吧。 他想和小叔叔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宋洵予被他吻了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勐地回以更激烈的深吻，几欲把怀中的少年整个吞吃下去。 可惜，不合时宜。 几息之后，他恋恋不捨的松开晕晕乎乎的少年，轻声道：「呆在这里，不要乱动。」 兰若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紧张的问：「你要干什么？」 「只有一个人。」宋洵予示意兰若侧耳倾听，「他在跟无线电说话。只要找好时机把他打晕，就不会有事。」 「但是……」 「我的伤不重，一击之力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你刚才的吻……」宋洵予短促的笑了一声，压着他蹲下，让他严严实实的躲在树后面，沉声道，「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无声无息的摸了出去，和刚才的步履维艰截然不同。 伤口并不是不疼，心上人心甘情愿的吻不是止疼药，却是大力丸，他现在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就算再打晕三个人都不在话下。 宋洵予压低身子，豹子一般在树影间穿行而过，仔细计算着那人可能行走的路径，很快就选好了埋伏地点。 「他妈的，好走的路都是你们搜，轮到我就是山路，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我就知道王五那帮人没一个好东西！」 对方毫无察觉，一边跟对讲机说话，一边摇晃着手电筒，骂骂咧咧的走过来。 三步、两步、一步—— 一道黑影倏地暴起，勐然从他后背压下，泰山压顶一般，直直把他撞倒在腐殖丛生的林地上。 趁着对方猝不及防，宋洵予举拳就朝他后脑打去，男人闷哼一声，紧绷着的身体瞬间软的像面条，失去意识不动了。 对讲机一片沙沙声，传来对面没好气的斥骂声，宋洵予一把抓过来，单手把电池卸了，又去摸男人衣兜。 摸到腰间的时候，男人忽然动作，压在身下的手竟然是一直握着东西的，腰部一拧就拔出来一把枪，朝着宋洵予扣动扳机。 那一瞬间，宋洵予的瞳孔勐地收缩，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强行掰折—— 「砰」的一声炸响，像极了爆竹声，兰若不由呆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枪声！ 不远处的打斗声静止了，一片死寂，兰若紧张到心跳都快停了，也顾不上宋洵予的嘱託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小叔叔没了，他就跟着一起吧！ 肾上腺素急剧升高，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英勇就义的烈士一般，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一眼就看到交叠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影。 兰若下意识的屏住唿吸，腿软的跪倒在地，拼命扒拉着在上面的那个人。 「小叔叔，小叔叔！」 那人体温是热的，但一动不动，兰若把他翻过来，看清楚宋洵予的脸，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他哭的不能自已，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滴了男人一脸。宋洵予的眼皮颤了颤，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很小声的说：「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了……」 第150页 兰若的哭声戛然而止，呆呆的望着他，冷不丁打了个哭嗝。 宋洵予忍不住笑了，朝他伸出手：「扶我一把……刚才跟他抢枪，被他撞到伤口了……疼得很，好像是晕过去了。」 兰若赶紧去扶他，宋洵予艰难的坐起身来，苦笑道：「这可真是……好多年没这么狼狈了。」 看到他没有大碍，兰若这才镇定了些，看向另一个趴在地上的男人，不安地问：「他是晕过去了吗？」 「嗯，那一枪打到胳膊了，不会死。」宋洵予随口说着，撑着地面勉力站起来，「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他那枪动静太大，很快会引来更多的人。」 话虽如此，他迈出一步，就已经疼的遍身冷汗，险些又栽倒下去。 温柔乡到底是消磨意气，在峋园里一住五年，他也不比从前了。若是刚成年那会，就是四肢都伤了，他靠着脑袋也要拼出一片天来。可现在，他却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想着抓紧清理完如松会的余孽，去过安生日子了。 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经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了。 宋洵予只觉得眼前发黑，被刚才那男人撞得再次涌出鲜血的伤口一阵阵发冷，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 「阿若……」他想让兰若先走，可少年那黑莹莹的眸子坚定无比，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洵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强撑着继续往前走，心里却默默许愿，希望秦琅那不靠谱的东西抓紧时间循着枪声找过来，好歹要赶在那帮亡命徒之前…… 他反覆转着这个念头，终于在脚下一个踉跄滚倒在地的时候，听到一把熟悉的男声—— 「哟，老宋，你这是要死啦？」 第113章 我许愿 秦琅先于如松会负隅顽抗的杀手赶来，就代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宋洵予身心俱疲，懒得跟秦琅斗嘴皮子，安安静静的闭眼晕了过去，只一只手把兰若的手扣的死紧，不管怎么掰都松不开，最后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下山，害得秦琅多费了不少力气。 下山的时候，兰若还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零星炸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枪声。 秦琅镇定自若，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兰若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亦步亦趋的踉跄下山。 考虑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秦琅直接把宋洵予和兰若送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屋，没让他们回小院，只安排了人回去报信，说一切平安。 兰渊和徐映真担心了一夜，头髮都快愁白了，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宋承策和兰许被兰渊用两根绳子捆在两张椅子上，动弹不得，远远的听不清来人在门口说了什么，却能依稀看到那两人脸上的喜色。 宋承策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眉宇间的阴郁几欲滴出水来。 他接到父亲宋洵漠的情报，提前得知宋洵予打算在今晚和如松会的元老们撕破脸 ，便提前把消息送过去做了顺水人情，甚至还花大价钱安排了其他门路的杀手上山，想着就算那帮老东西成事不足，他安排的人也能找到机会把宋洵予永远留在那座山上…… 却没想到他已经安排的这么彻底了，宋洵予居然还是躲过一劫，活着从山上下来了！ 到底是那傢伙的本事太厉害，还是如松会的老东西们安逸日子过久了，连刀口上怎么舔血都忘了？ 他神思恍惚，一时想起自己掏出去安排刺杀的那些家底，一时想起父亲愠怒失望的眼神，一时又诡异的想起兰若不顾性命也要去找宋洵予的架势…… 一个念头窜过他的脑海——我这湳疯一生，可有人愿意为了赌上性命去冒险吗？ 他下意识的看向兰许，却见兰许的表情既妒且恨，原本秀丽的面容扭曲着，再没有半点柔美温顺之色。 是了，兰许是不可能为了我牺牲什么的。 他和兰许的婚约，本就是不得已的相互凑合，他看不起兰许的身世，兰许恨他淡漠无情，他们从对方身上各取所需，内里却都不满足，只是凭空撑起一副无根无骨的花架子罢了。 父亲……父亲也不会。他的父亲，能把天底下的所有东西都拿来利用，婚姻，血脉，亲情……这些都是他用来谋取好处的筹码，在牌桌上迎来送往，输了也便输了。 爷爷？爷爷挚爱二叔，连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来给他，要是得知他想要害死二叔，怕是会把他逐出家门。 他真恨不得幼时被如松会掳走的是自己，那样的话，享受爷爷弥补溺爱的人就是自己，一切都唾手可得的人就是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就绝不是他宋承策。 宋承策心底万般怨愤，百种不甘，全部纠结在一起，几欲逼得他呕出一口鲜血。 却在所有痛苦怨怼之后，化作一张精緻妩媚的小脸。 那是兰若还没有和他翻脸的时候，那玫瑰般娇艷的少年总是喜欢缠着他，拉着他的胳膊撒娇，艷丽的五官满是盈盈笑意。 他莫名就不喜多看，总是迴避他的痴缠，连一个笑脸都吝惜给予。 兰若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大概是——「承策哥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能开心！」 要是他当初回应了那份捧到面前的真心，那现在……是否就会有人真心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了呢？ 第151页 * 医生来安全屋查看过宋洵予的情况，直接在卧室的床上清理伤口包扎。场面有些血腥，兰若白着一张小脸，却还是坚持着看完全程，不肯离开。 医生说宋洵予并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较多，得好好修养补足气血才行。 兰若很紧张，围着医生问东问西，从怎么换药问到怎么吃饭，听得秦琅脑袋嗡嗡的，干脆把他和医生一起赶出房间，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屋里守着宋洵予，顺便清点这一晚的「战果」。 他媳妇余苗也来了，好脾气的陪着兰若，对他的紧张非常理解。 「哎，都是这样的，以前老秦受伤的时候，我也担心的不行。后来多来几次就知道了，他们这些牲口一样的，只要不是致命伤都没事，没几天就好了。」 兰若嘴唇动了动，有点想怼他——你家秦琅五大三粗的，的确像个牲口，但我家小叔叔可不是，那么光风霁月、神仙一样的人物，就是削苹果切到手指头我都心疼，更何况那么大两条需要缝针的伤口呢？ 但他最后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实在太拉仇恨了。 他拉着余苗躲到阳台上，小声问：「苗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秦哥的？」 余苗眨巴着眼睛想想，不太确定的说：「十二三的时候吧。」 兰若无声骂了一句「禽兽」，又问道：「那你以前就认识我小叔叔？」 「当然了。」余苗道，「打从他跟老秦狼狈为奸干坏事的时候就认识啦！」 这用词让兰若又想怼他，第二次生生忍回去，继续问：「那他和秦琅一样，也经常受伤？」 但他不记得小叔叔身上有什么伤痕，虽然他每次都不敢多看，但印象里，男人身上白净光滑，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疤。 想到这里，他脸上有点泛红。余苗是老司机了，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过来，偷笑道：「他的确经常受伤，最兇险的那几年，好几次命都差点没啦！」 「啊？」兰若惊唿出声，「那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没有伤痕是吧？因为他做过手术的。」余苗嘆了口气，「就那种祛疤痕的手术，效果还不错，但如果你仔细摸的话，还是能摸出来一些的，尤其是那些很严重的伤。」 兰若更不解了。他觉得宋洵予不是那种很爱美的性格，就算身上有些伤疤也没什么，何必费力气去祛疤呢？ 余苗摸摸他的脑袋，嘆息道：「小笨蛋，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 「你小叔叔住进峋园之前做的手术，他说一身疤，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怕吓到未来的媳妇。」余苗小声嘀咕道，「那老腹黑一肚子贼心烂肺，光有一副好皮相有什么用？衣冠一扒就是个禽兽，重点根本就不是有没有疤好吧？」 兰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有点想哭了。 秦琅处理好事情之后，就带着余苗离开了。兰若守在宋洵予床边，依偎着男人睡着了。 也许是白天大起大落受惊太过，他睡得很不安稳，又一次坠入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还是一缕幽魂，只不过由于玉佛落在了宋洵予手里，所以跟着的人就从蔺逾换成了小叔叔。 这一次，时间过得很快，他眼前看到的不再是连贯的日子，而像是一帧一帧闪回，他看到有人带回了他的尸体，小叔叔把他放在床上，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看到小叔叔过了好几天才把他火化下葬，把他的灵堂设在峋园里，不允许任何人上门弔唁——不过那时候的他，身边也没有几个人会来弔唁了。唯独只有徐映真从过来回来，红着眼眶找到峋园，却没能进去。 他还看到小叔叔离开江都去了y市，去看了他的爷爷奶奶，花了很长的时间耐心安抚老人，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了广瀑寺。 他不拜神佛，不敬香不请。愿，直接去了后山的小竹林。 兰若飘在空中，看着男人在竹林间的空地完全不顾形象的躺下。他无声无息，像是一棵倒伏在地的树，忽然静静落下泪来。 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犹在耳畔，兰若忽然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宋洵予坐在竹林里的样子眼熟。 年少偶遇，只以为是萍水相逢，却不曾想，有人惦念了一生。 他看着男人拿出贴身佩戴着的玉佛，滚烫的泪落在晶莹翠绿上，仿佛将那小小的玉佛从头到尾洗鍊了一遍，连带着他的灵魂都感受到那炙热的真心。 他的嘴唇颤抖，虔诚又小心的吻上那小小玉佛—— 「我许愿……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换他回来……」 …… 兰若醒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原来不是什么老天眷顾，而是因为某人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的渴望。 难怪他重生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宋洵予，因为他这一世，本就是为他而活。 宋洵予惊讶又担忧的嗓音响起：「阿若，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他的嗓音有些虚弱，但气息平稳，明显已经恢復过来了。 兰若睁大眼睛看着他，泪水不住的往外淌，忽然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小叔叔！那个试婚合约呢？」 宋洵予脸上的笑意一僵，迟疑道：「你要那个做什么？我没有随身带着……」 难道是昨晚小傢伙涉险被吓到了，所以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这可不行，干脆让老秦回小院去把试婚合约偷走烧了得了。 第152页 宋洵予魂飞天外的盘算着贼心烂肺的念头，忽然听到兰若在自己耳畔说：「我要把那玩意儿烧了！我们不试了，等回江都，小叔叔你就补给我一个婚礼！」 宋洵予结结实实的愣住，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怀中少年就热情的吻了上来。 小叔叔，我这一辈子，都吃定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