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致富从下乡开始》 第1章 穿了 江年觉得自己冤透了,啥都没做就睡了一觉,醒来时就成了江年。 同名同姓的、生活在七零年代、十七岁的江年。 年龄是小了,脸蛋是漂亮了,可物质生活差远了。 现在这个江年和一大家子人挤在三间屋子里,父母一间屋,三个兄弟一间屋,江年和姐姐一间屋。 好在江大川搞回上下铺,才免去江年和姐姐江素睡一张床的折磨。 但也仅此而已。江家算是条件好的,张丽娟的厂里分到了如今住的福利房,否则江家几兄弟估计得在客厅打地铺。 张丽娟下班回来,发现江年还是呆呆愣愣的模样,没煮饭没洗菜。 她有心想骂几句,在看到女儿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眉眼后,那股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没好气地说,“祖宗,过来搭把手,别坐着等你妈伺候你好不啦?” 江年懒洋洋地站起来,跟着张丽娟到了厨房,身体本能地开始洗菜择菜,做得有模有样。 这段时间小女儿懒归懒,做起事情来倒是一如既往地利索。 张丽娟剩下的火气全部消失,轻声细语地问,“宝儿,你最近是怎么了?学校去不成,咱就在家看书呗,反正家里养你一个绰绰有余。” “要是你想上班了,妈去给你找个临时工应该没啥问题。” “最重要的就是你心情好就行。” 张丽娟絮絮叨叨地说着,江年听着心里很暖和,在张丽娟要炒菜时把锅铲抢过来,“妈你出去坐会,厨房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江年没做过饭,张丽娟有心在旁边指导指导。 可是看到江年嘟着的嘴,张丽娟把话都咽回去,生怕小女儿又恢复成那副没精神气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妈这就出去歇着。晚饭就看咱宝儿的了,啊。” 张丽娟坐下后喝了一杯水,竖着耳朵听从厨房里传来的动静,还行吧,没冒烟也没起火。 至于味道嘛,到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都别想躲过。 江年是个好孩子,可长这么大就没做过一顿饭,没人知道今晚这顿饭究竟会是啥滋味。 想着想着,张丽娟放松下来,去儿子们的房间看看有没有扔床底下没洗的衣服裤子。 江年的手脚麻利,时间掐得刚好。 最后下班回来的江松一进门,马上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引得他食指大动,一边去洗手一边问,“今儿是什么日子,晚饭怎么这么丰富?” 江大川早就等得不耐烦,桌上明显不同于媳妇手艺的饭菜早把他看馋了,好不容易等到大儿子下班回家,他终于可以品尝了,“废话一堆,赶紧洗手上桌,没看见大家伙都等着你吗?” 江松赶紧洗了手出来坐在桌边,江大川手一挥,“吃饭!” 几双筷子立刻伸向各自看中的菜里。 片刻后,惊呼声和称赞声充斥着饭桌。 作为江家的老小,江枫在兄弟姐妹里是出了名的挑食,这会儿却吃得话都顾不上说,哪里还有之前那个挑三拣四吃饭愁的模样? 江大川更是一边抢菜一边对着江年夸奖个不停,“哎呀宝儿,你跟谁学的厨艺啊?” 江年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着,谦虚道,“没事做自己琢磨的,算能入口吧。” 别人没啥反应,江家二哥江柏和江年斗嘴惯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刚要讥讽几句,被江年抢了先,“爸,二哥看起来不大赞同您的话呢。” 江大川瞪着二儿子,“有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 江柏败下阵来,寻了个江大川没注意的时机,对着江年龇了龇牙。 江年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一家人把饭菜一点不剩地包圆了。这周轮到江素洗碗,她歇息了会起身把碗筷收去厨房洗好放回碗柜里,然后进了房间。 这时候有电视的人家是极少数,晚饭过后除了出去遛弯,没有其他打发时间的活动可以做。 想到这里,江年又恢复成了一条没有希望的咸鱼,瘫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江素回房间后,看见的就是江年垂下来的手。 她晃了晃那只手,“沈恒约你几回了,你真不去见见?” 第2章 分手 如果贫瘠的物质条件是江年最不爽的一点,那么江素嘴里这个叫沈恒的男人就是江年第二不爽的点。 从身份上来说,沈恒是江年的男友。 哦,不对。 江年穿成江年的时候,沈恒已经变成前男友。 在江年穿过来之前,十七岁的江年目睹沈恒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卿卿我我的场景,当场和沈恒吵起来,两人不欢而散。 等江年穿过来,早把沈恒忘到了后脑勺,毕竟要应付江家一大家子人而且不能露出马脚,已经耗费了江年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好不容易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江年总算开始适应七十年代的生活,甚至接受了江素提过好几次的逛街的邀约,在百货大楼门口就遇到了沈恒。 说实话,看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走上来用比较亲昵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江年的第一反应是想逃。 从十七岁的江年记忆里挖出来这个人后,江年的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言辞非常冷淡,“说完了吗?我和我姐还有事。” 沈恒以为江年还在生气,但是当着江素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和江年纠缠,只得说了句再见,就急忙离开。 他一走,江年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跟着江素逛百货大楼。不过几分钟后,她就兴致全无。 对于经历过物质大爆炸年代的江年来说,整栋百货大楼的商品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她那个年代的一家有点规模的超市。 江素倒是越逛越起劲,给自己和妹妹都买了不少东西。 江年以为沈恒已经知难而退,没想到接下来几天,她时不时就会“偶遇”沈恒,对方要不是请她看电影,要不是要约她散步。 前几次江年没跟他撕破脸,想着代替十七岁的江年跟这厮好聚好散,结果沈恒把江年的客气当成对他的余情未了欲擒故纵,再一次堵到江年后,深情款款地对江年说,“小年,上次是我不够坚决,不过我已经跟她彻底没有来往了。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江年皱着眉头打量面前这个人,脸长得确实吸引人,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谁都像是看心上人,难怪十七岁的江年那么放不下。 可惜了。脸是好脸,人非好人。 沈恒看见江年很久没有说话,默认她已经答应了,走上前几步想握住江年的手。 江年觉察到他的动作,迅速退后几步,“打住,别往前走了。” 沈恒停住了脚步,连声音都又放低了几度,生怕惹恼江年,“好好好。我不动了。” 江年一字一句,“沈恒,我要和你分手。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作为曾经完美拿捏过十七岁的江年的人,沈恒想当然地把江年的话当做情侣间拉扯的小情趣,“小年,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我发誓以后不会再那么做了。” 江年的眉头越拧越紧,从信息洪流的年代过来的她,仿佛从沈恒身上看到类似m的属性。她自诩是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普通人,无论是s或者是m,她都敬谢不敏,“沈恒,我说的是真的。” 沈恒继续扮演宽厚包容的恋人,“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小年,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呕了。 终于,江年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折磨,她飞起一脚,把沈恒踹出几十米外。 沈恒懵了,路过吃瓜的路人们跟着懵了。 江年收回腿,指着沈恒,“听不懂话吗?现在听懂没?” “没听懂的话,”她活动着大腿,“我可以再给你长点记性。” 领教了这记威力十足的飞踹,沈恒总算换了个表情,“记,记住了。”说完,顶着路人们看笑话的眼神跑了。 江年感叹,以后可以清静了。 结果三天后,街道办上门来做工作,要江年尽快准备好下乡去。 江大川憋着气问清楚来龙去脉,才知道原来是沈恒在背后搞的鬼,他几句话把街道办的人打发走,关上了门。 张丽娟当即就哭出声,抱着江年不肯撒手,好像这女儿不是下乡而是上刑场。不过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十七岁丫头来说,下乡跟上刑场没啥两样,日子肯定比现在苦多了。 第3章 商量 一家人愁云惨雾,尤其是张丽娟,抱着江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就好像女儿这一走再也回不来了。 江大川咬着牙,“老张,别哭了,去把存折拿出来,我这就去给小年把工作落实了。正式工不行,临时工也行。只要有工作,小年就用不着下乡。” 张丽娟一听,赶紧收住哭声擦干眼泪,“对对对,有个工作就不用下乡了。” 她说着就要去屋里翻存折,被江年拦下来,“爸,妈,这会子去哪找工作啊?再说了,你们这么急匆匆地,万一事情出了岔子,不是得不偿失吗?” 下乡这是硬指标,有舍不得儿女下乡吃苦的家庭到处疏通关系找工作岗位,心太急就没留意,被对手抓住岔子,不仅儿女的工作没了下文,父母的工作都折了进去。 江年的话有理有据,那件事就是江大川同事家的遭遇。当时听了江大川的转述,一家人都唏嘘得很。没曾想转着转着,同样的情况落到了自家。 听了女儿的分析,江大川发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他摸出一支烟点上,愁眉苦脸地狠狠吸了一大口。 换成平时他敢在屋子里抽烟,张丽娟肯定要过去把烟给掐灭。但是这个时候大家伙心情都阴沉沉的,江大川不过是借烟消愁。 “要不然,”长久的沉默过后,开口的是江柏,他尽量轻描淡写,“明儿我就去把工作转给小妹,然后我去下乡。”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江柏故意轻松地说,“横竖都得出一个人下乡,我是男人,怎么都比小妹下乡要好混吧。” 江松急了,跟弟弟争论起来,“你要这么说,我去更合适。我是家里的老大,护着弟弟妹妹是应该的。” 江柏反驳大哥,“你都工作几年了,眼见着就能升级涨工资。这个节骨眼上你跟小妹换工作,那不等于把你之前的工龄都给清零了?你傻不傻啊?” 他拍拍胸脯,冲着爸妈露出一口白牙,“自家人换工作这样又快又安全。”他斜眼看着江年,“进厂了踏实做事,别给你哥丢人啊。” 看见儿女们的和谐友爱,江大川鼻子发酸,好不容易忍住没红了眼眶。张丽娟可没啥家长包袱,这时候不抱着闺女了,改抱着儿子,“二子,妈以前经常削你,是妈不对。” 江柏被张丽娟抱得龇牙咧嘴,“妈,妈,咱不说以前了。您先把我松开。” 张丽娟听了抱得更紧,一边抱一边哭。 江大川和江松倒憋住了,江素和江枫跟着哭了跑过去,三个人把江柏围得密不透风。 作为当事人,江年既感动,又觉得没必要牺牲二哥的工作。大哥的工作重要,二哥的工作也能给家里带来不少的收入。 她清清嗓子,“那啥,暂停一会儿,听我说两句?” 张丽娟瞪着一双红肿的眼,鼻音浓重,“啥?” 江年说,“我觉得我可以下乡去。二哥的工龄清零了也挺可惜。” 江大川马上反对,“宝儿,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一个姑娘家的,家里舍不得你吃苦。而且这些年听多了年轻姑娘在下乡时受的委屈,爸不同意啊。” 江柏的反应比江大川更大,“你这丫头,现在是你犯倔的时候吗?我是你哥,我就该护着你。虽然从小你就和我不对付。” 江年哼了一声,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个缺口挺大的碗出来。 一家人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众目睽睽下,江年单手轻轻一捏,那只碗顿时粉身碎骨。 这,这,这~ 看着一家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江年拍掉手上的碎屑,“我觉得我安全得很。不就是一点农活吗?我每天都能挣满工分。” “我就先去下乡。等到你们给我寻摸到工作了,我再回来不就行了?” 第4章 准备 江年用实力说明自己的安全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家人们就不再为谁代替她下乡去争论了,一门心思给她准备下乡的物资。 张丽娟干脆请了半天假专门给江年收拾行李,从大件的的被子垫絮到小件的牙膏牙刷,越收拾越觉得啥都缺,恨不得把半个屋子都一并打包让江年带走。 看着堆在墙角的几个大蛇皮袋,江年后背心开始冒汗,而张丽娟明显意犹未尽,眼睛还在巡视着屋子里能让江年带上的物件。 江年搓了搓手,试着跟她妈沟通,“妈,够了,真够了。要我说其实带一半就够了,小样的东西我在当地的供销社买就行了。” 江大川和张丽娟可是把存折上三分之一的存款都取出来给了江年,够她应付一段时间了。 张丽娟瞪着女儿,“你懂个屁,闪边去。” 在张丽娟的威慑下,江年识趣地闭上嘴。刚好有人敲门,她蹦哒着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三位,就是上次到江家来游说江年下乡的街道办工作人员。 见着他们,张丽娟有心想怼上几句,但是想到江年下乡的地点没定,门外这些人可是掌握着门路的。 担心自己嘴巴痛快了要给女儿带来麻烦,张丽娟勉强挤出了笑,“来啦,里面坐。” 三人望了眼屋里,看见东西铺得到处都是,又看见张丽娟的神色,哪里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对他们来说是又完成了一个指标,心里当然是满意得不行,嘴上也就带上了夸奖,“读书好的孩子觉悟就是高。小江你放心,婶子会给你找个离家近点的地儿,你回家或者家里人去看你都方便。” 听到这个承诺,张丽娟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拉着江年跟街道办的三位寒暄了几句,客客气气把人给送出了院门口。 母女俩回去的时候,隔壁邻居开了门探出个脑袋,“老张,你家小年要下乡了?” 张丽娟叹气,“是啊。” 邻居家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街道办早把她家纳入了指标,可她家的情况比江家更棘手。江家就一个江年没工作,她家有三个没工作的。 自从街道办上门通知后,她家三个孩子每天都要为谁去下乡这件事吵得鸡飞狗跳。要不是她是当妈的,她宁可住在厂里都不愿意回家面对一脑门子的官司。 邻居有心开导几句,可是想到自己家的情景,谁开导谁还不一定呢。 回家后,张丽娟想继续收拾,江年抓住机会把她妈摁到椅子上坐下,手脚利落地把东西收拾回去,“我带那几口袋就够了。人不都说了吗,我去的地方离家近,真缺了什么我一定写信回来告诉你们啊。别担心了。” 张丽娟招手,让江年过去坐她边上。 江年走过去坐下,被她妈搂在怀里,“宝儿,妈是真舍不得你下乡。委屈你了。” 江年把脑袋搁在张丽娟肩膀上,蹭了蹭,“又不是一辈子都在乡下,迟早能回来的。” 作为穿越者的好处就是知道未来的样子。比如这件事,最多五年就会全面结束,到时候不管有没有工作或者考没考上大学,都可以回城。 江年知道,但是张丽娟不知道啊。她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江年的背,小声叮嘱,“总之你千万注意,别轻易跟谁恋爱结婚啥的。爸妈这边尽快给你找工作把你接回来,知道吗?” 江年在她颈窝里轻轻嗯了一声。 有爸妈的孩子是块宝啊。穿过来以前,她喜欢看网文,尤其是年代文。不过那些年代文里极品亲戚太多了,看得她很无力。 虽然主角拳打渣爹妈脚踢渣弟妹,但是始终透露着一股孤立无援的气息,有点悲哀。 刚穿过来那会儿,江年都做好了孤家寡人的准备,结果江家是个和谐到不能再和谐的大家庭。小吵小闹是有,但是对外绝对是护短的。 就算爱跟她吵嘴的二哥江柏,其实最护着她了。 下乡前最后几天,江松江柏江素分别请江年去外面下馆子,又拖着她去供销社和百货大楼买了一堆小玩意儿,连江枫都用自己省下来的零花钱给江年买了一个笔记本,泪汪汪地说等他有钱了再给江年买一支钢笔寄过去。 江年捏捏弟弟的小脸蛋,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明天上午江年就要去火车站。江素跟妹妹挤在一堆说了半宿的话,江年觉得自己就眯了几分钟,然后就被张丽娟给薅起来。 第5章 火车 吃过早饭,江家一大家子人齐刷刷地送江年到火车站。 进站口排起了老长的队伍,不时有哭声骂声啥的传过来。 一家人站在江年旁边跟着她一步步朝着进站口挪过去。 张丽娟抓紧时间一遍一遍叮嘱闺女要注意的事项,重复了无数次以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得很,“到地方了马上给家里发电报啊,别舍不得那点钱。” “缺钱缺东西了被欺负了也要跟家里说,你那里离得近,我和你爸赶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总之你记住家里人都等着你呢。知道不?” 江大川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神里满满都是疼爱和不舍。 江枫红着眼圈握着江年的手,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看。 江素捂着嘴小声哭着。 江松和江柏的眼圈都是红的。 江年感动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家里人这表现,好像她不是下乡而是上战场。 不过有后边一家人的对照,江年觉着自己家人的表现还算含蓄了。 排在她身后几位的姑娘的家人,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反而当事人最冷静,一个一个地安抚着。 江年看过去的时候,那姑娘刚好和她对上了视线,两人都无奈地弯弯嘴角。 挪动着挪动着,终于轮到江年检票了。 站台只允许有票的人进去,江家人被栏杆拦在站口。 张丽娟不得不放开女儿的手,她再忍不住,“宝儿~” 江年狠狠地抱了她一下,松开后头也不回地往车厢走去。 她知道家人们会一直看着她,直到看不见她为止。 拎着几个大包挤上车厢,江年的大力气在人多的情况下尤其好使。她一手拎着包,一手使劲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墙,很快就开辟出一条通道。 她快速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能够塞进货架的包塞进去,剩下的包太大,她只能把它放在地上,双腿搭在包上,也算起到一个垫脚的效果。 江年下乡的地点虽然不算远,坐火车也要一天半。 “这么巧?”有人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江年一看,居然是进站时排在她后边那姑娘。 江年点点头,“挺巧的。” 她对这姑娘的印象不错,一天半的旅途,她可不想和一个不怎么样的同座相处。 事实证明江年的感觉对,这个叫冯晚的姑娘跟她性格相似,能说笑不黏糊。聊了一会儿,两人发现去的都是一个地方。 冯晚笑着说,“要能分到一个大队,那就更好了。” 江年心里也巴不得如此。尽管她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不过有个合得来的同伴,起码可以一起吃吃瓜啥的。 这时候的火车车速很慢,加上车厢里人挤人的,空气流通那叫一个差。 不到半天,江年腰酸背痛的,干脆起身往厕所走去,当活动活动筋骨。她拜托冯晚帮她看着包裹,冯晚点头说,“放心吧,我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江年的座位在车厢中间,离厕所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可就这么点距离,她走了块五分钟,这还是她力气大能拨动人墙的前提下。 不过效果也是有的,手脚活动开了,没那么酸痛。 挤着挤着到了厕所,江年看到厕所里蹲着的几个人,满脸的无语。她哪里想得到这年头在火车上连厕所都不能上了,看来得少喝水少吃东西,坚持坚持,明儿下午就到站了。 她叹着气正想往回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好在前后都是人,江年才不至于失去重心扑过去。她低下头去看,愣住了。 抓住她脚踝的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脸色惨白中酝酿出一团不正常的红,嘴唇干得翻起细小的裂口。 看见江年注意到她,姑娘的嘴唇蠕动着在说些什么,可惜车厢里人多嘈杂,江年根本听不清楚。 她正想凑近些去听,姑娘旁边的大婶拦住了她。 江年看着那姑娘,“她好像生病了。” 大婶敷衍地说,“就是闷着了,多喝点水就好。不麻烦你了,姑娘。” 江年“喔”了一声,走开去。 在她走后,趁着没人注意,大婶在姑娘身上狠狠拧了一把,低声骂道,“再让我发现你搞小动作,我要你好看!” 姑娘眼底尽是绝望,她后悔自己不该贪图几口吃食,这下子好了,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热情大方的大婶,原来是个人贩子。 第6章 搞事 江年没有回到座位上,路过时她看见冯晚疑惑的表情,她朝冯晚使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 冯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从江年凝重的神色里,她猜测江年估计发现不太好的事,因为江年去往的方向,正好有乘警走过来。 她帮不上忙,能做的就是闭上嘴,提高警惕。 “让让,哎,让让。”郑华这边刚躲开一个,那边又扑过来一个。 幸好这会儿是秋天了,搁在夏天,巡逻车厢是个绝对的苦差事。 两个乘警一边拨开人墙一边低声吐槽,遇到不听招呼的还得呵斥几句。 江年暗中使了力气,两只手朝两边一扒拉,前面的人就稀里糊涂地被拨到了边上,可转头看,后面就一个小姑娘,那身板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多大力气的。 靠着力气,江年一推三五六,速度比两乘警扒拉过来快多了。 她担心看管那姑娘的大婶在车上还有同伙,说不定此刻就有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她打消了直接举报的念头,准备搞点事。 说来也巧,就在江年正在观察哪里可以搞事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你个臭流氓,你摸我屁股!” 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的,“呸,谁摸你了?也不瞅瞅你长啥样!我摸谁都不会摸你!” 那女人不甘示弱,左顾右盼时一眼就看见乘警,急忙抓住那男人的胳膊,防止他逃脱,“警察同志,快来抓流氓啊!” 车厢里惊现大瓜,闷得像是腌黄瓜的乘客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都不用乘警出声,自发自觉地推攘着顺开了一条通道。 开玩笑,吃瓜就要争分夺秒,尤其是这种沾染上一点颜色的瓜,起码可以聊个三天三夜。 郑华和张庆刚走到那一男一女面前,那女人就抓住了郑华的胳膊,叫嚷着,“公安同志,就是他,他摸了我屁股,摸了不止一次!” “快把他抓起来!” 郑华甩了一下,没甩开女人的胳膊,只能开口提醒,“这位同志,你先冷静下来,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女人这才松开了郑华,口齿伶俐地复述了整个过程,“车上人多,难免挤来挤去的,再加上他就站在我边上,左右都不好挪动,我也懒得计较。” “第一次摸我屁股,我以为是他被旁边的人挤过来不小心的。可是第二次第三次,总不能都说是不小心的吧?” “最后一次我转过头,刚好看见他把手从我屁股上挪开。这一次我怎么都不能说服自己是巧合了。他就是故意的,恶不恶心啊你?” 被她指责的男人瞪着她,“你都说了车上人挤人的。要不是挪不动,你以为我愿意站你旁边啊?还摸你,你也不看自己长啥样子。我看你是想被人摸想疯了。” 郑华脸色有点难看。对着乘警还敢嘴里不干不净,这男人胆子有点彪了。 张庆板着一张脸,“好好说话,别嬉皮笑脸的。现在该你说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警告男人,“嘴巴放干净点,少胡咧咧。” 男人切了一声,“咋地,几句话就要定我罪啊?” 郑华表情更难看了,眼前这人估计是个惯犯,而且是老油条,知道怎么做怎么说能够踩在边界上又不会过界。遇到这种滚刀肉他是最头痛的,打不得骂不得,稍微不注意就要背上个处分。 男人得意洋洋地看着拿他没法的乘警,又看向那女人,“臭丫头,牙尖嘴利的,小心遭报应。”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理智全失,扑过去就要跟男人拼命。 江年手上使劲暗中一推,挡在她前面的人突然失去重心,齐刷刷地往前面扑去。 而站在这串人体多米诺最前面的,正好是正在炫耀的男人。 几秒钟后,这人被压在了肉山最下面,痛得叫都叫不出声。 面对突发状况,反应最迅速的是张庆。他忍住嘲笑,招呼着郑华把人拉起来,“哎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别把人给压坏了。” 压在上面的十几个人散开后,露出躺在地上呻吟不断的男人,“哎呀,疼死我了!” “我骨头是不是断了?” “赔,你们都得赔!” “嘶!” 张庆上前去简单检查了这人的状况,“骨头没断,就是岔气了。行了,你暂时躺着休息。散开,都散开,别再把人压着了。” “你说车上这么挤,难免会撞到人,你也是碰上了。消消气。” 反正绝口不提赔偿之类的。 笑话,好不容易老天开眼给了这猥琐男一个教训,否则以他的不要脸,还不知道能不能让他认罪呢。 第7章 占座 男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咬死了就是不小心碰到女人屁股的。这年头也没啥物质检验手段,车上也没摄像头,手机更是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产物,仅仅凭借着女人的证词,真没啥办法给男人定罪。 郑华好声好气地跟女人说,“要不让他赔你钱,我们再带你去另外的车厢,你看咋样?” 刚才那一扑倒,压得男人不轻。看他躺地上动弹都困难的样子,女人心里窝着的气消了大半。她也看出来没更好的法子补偿她受的委屈,咬了咬牙,“行。” 她是行了,地上的男人可不行。要不是疼得不行,他保准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跟人掰扯,这会儿他只能嚷嚷着,“想得美!老子凭啥赔钱?都说了我没摸那娘们。” 郑华的耐心全没了,弯下腰就要人给拎在手上,“这不行那不行,做了坏事你倒是嚷得比谁都起劲。怎么地,真觉得我没法子收拾你了?” 先前他说话和气,不软不硬,看起来像是个性格温和的。可是一旦冷了脸,那股子凶气自然而然扩散开来,周遭的包围圈都无意识地扩大了一些。 张庆也懒得劝和,对付这种滚刀肉,讲道理才是下下策反,“走吧,到其他地儿去聊几句,比如你姓啥名啥,是哪儿的人。虽说没法子拘了你,不过发个函到你老家去,把你在这儿做的事讲给你的老乡们听听,顺便提醒他们小心点家里的年轻姑娘。” 他的话是真假参办,不过放在这里是够用了。 男人当即就消了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咬着后槽牙,“算我倒霉,遇到疯婆子。” 他试探着慢慢站起身,没一个人愿意搭把手拉他一把。 等他站起身,郑华张庆要带两人去列车上的工作间签字画押。 江年趁机跟上,挽着那女人的手。 郑华看了她一眼,“你是她熟人?” 江年摇头,“我陪着这位同志一起去。” 女人感激地看着江年,经过刚才那一遭,此刻她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哆嗦。 有热心人愿意陪着自己去,这样最好了。 在工作间里,郑华拟了一份声明,念给两人听。 两人表示同意后在声明上签字按手印,这份声明一式三份,分别由两位当事人和乘警保管。 张庆要带女人去其他车厢,郑华留下来整理笔录和声明。 这时候他才开口问江年,“你到这来不止是为了帮忙吧?” 江年小声说,“车上可能有人贩子。” 郑华手上的动作马上停止了,他抬起头,神色严肃,“在哪?你怎么发现,又怎么确定的?” 江年说,“就在刚才那节车厢厕所边上。那姑娘在地上躺着抓我脚,我看她病怏怏的就问了一句,她边上有个婶子说没啥事,把我打发走了,也不让我仔细瞧瞧。” “从穿着上看,那两人不像是亲戚,那婶子的语气也没多少关心,反而有一种警惕在里边。” 郑华想了想,“这么说,你不能确定?” 江年说,“感觉上有问题,我想着不来跟你们反应情况心里过不去。” 郑华说,“这样,你先回去车厢里,也别再往那儿凑。我找个人去摸摸情况。” 江年点头,“行。” 她把姑娘和婶子的长相发型衣服颜色等信息详细地给郑华说了一遍,郑华夸了一句,“观察力还挺强。” 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江年心里轻松下来。 事实是否如她猜测的那样,以及事情的结果,那都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了。 而且拜托冯晚看管那么久的行李,又有个空位子在那儿明晃晃地,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冯晚的麻烦。 不得不说江年的预感准确率还蛮高的,刚要回到座位,她就听见两个声音在争执。 一个声音是冯晚的,“这位同志,我都说了这儿有人坐。” 另外一个声音是一个男性,那个声音慢条斯理,“这会儿不是没人坐吗?我先坐着,等人回来再说。” 冯晚正想说话,就看见江年回来了,她马上说,“人家回来了,你赶紧让开。” 霸占了江年座位的人打量了一眼江年,竟然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冯晚气得脸都发红,“你这人!” 她看出来了,这人看见江年和她都是年轻姑娘,料定她们脸皮薄力气小,不能对他如何,所以更加理直气壮地霸占江年的座位。 他想是这么想的,结果下一秒,他整个人都从座位上悬浮起来。 江年单手就把无赖汉拎起来,“想捡着软柿子捏啊?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第8章 道歉 占座的人双脚凌空,胡乱蹬着,脸上因为羞愧和恼怒涨得通红,“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江年学着他慢条斯理地讲话,“看你年纪一把了,占了别人的座该说什么,你不知道?” 那人挣扎了一阵子,根本挣脱不开,而且江年心里不爽,恶作剧一般地拎着他前后甩,就像是摆弄一个布娃娃。 他脑子里跑过了一万头草泥马,可惜形势比人强,他算是看出来了,不低这个头的话,这姑娘会一直拎着他示众。 周遭一群人早就识趣地给两人腾出了空地,方便江年发挥,也方便自个吃瓜看戏。 车速慢车程长,本来一车厢的人憋闷得都快发霉了,结果接连来了两场好戏,这下子所有人都腰不酸背不痛了,连哭闹着的孩子都跟着安静下来。 吃瓜群众心里一边感叹着小姑娘的大力气,一边欣赏着被拎在小姑娘手上一副装死相的人。 受不了被一大群人围观,那人咬咬牙,悻悻地说,“对,对不住啊。” 说完了,人却没被放下地。 江年可不乐意接受这种心不甘情不愿避重就轻的道歉,她又把人甩了甩,“声音大点,把来龙去脉讲清楚,然后再道歉。” “少了一个步骤,或者我觉得你没诚意,我就继续拎着你。” 那人心里恨到了极点,面上却一点都不敢显露出来。这姑娘年纪不大力气不小,心思毒辣,完全不是他想象中性子软面皮薄好拿捏的类型。 失算了,早知道就不贪小便宜。这下子是踢到铁板了。 左右衡量一番,他挫败地低下头,声音洪亮,“我错了,我不该趁着姑娘你没在座上的时候想着占座,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可是江年仍然没有把他放地上,“就这?不说说你心里怎么打算的吗?” “要是我朋友不是个小姑娘,要是她是个一米九壮汉,要是我不是个小姑娘,要是我是个一拳能揍趴下十个你的壮汉,你敢这么不要脸地占座不还吗?” “你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惯了,只敢对看起来比你弱的下手。” 江年松了手,把人扔地上,厌恶地说,“滚蛋,别再让我见着你。” 那人摔得眼冒金星,连哼都不敢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往前面逃。 吃瓜群众们对这种人心里也是有疙瘩的,几个想搞事的趁机往那人身上揍了几拳。 那人不敢吱声,只求速速从这里离开。 直到看不见那人的背影了,江年摆摆手,“散了散了。” 吃瓜群众们乐呵呵地各回各的位置,小声总结讨论着前后的两个瓜哪个更新鲜更好吃。 江年回到座位上坐下,冯晚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行啊你,看着比我还单薄,一出手力气这么大。” 江年谦虚低调,“天生的,没啥好说的。” 冯晚羡慕地说,“就你这把力气,农活工分啥的肯定不在话下。哎,我要是有你这么大力气,我也不发愁了。” 江年觉得这人怪有趣的。城里孩子一听说下乡,多半都是抱怨和害怕。如果家庭条件不是那么好,去了乡下就得干活赚工分,有了工分才有粮食才有吃的才有余钱。 可是城里孩子哪里做过农活啊?而且平时听着看着乡下亲戚们的日子,都觉得累得不行,何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去过那样的日子? 江年自个力气大有底气。冯晚却是对下乡的生活挺向往的,考虑得很实际,都考虑到农活要怎么完成了。 她给冯晚打气,“没事,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我听说了,只要肯干不多事,在哪都过得出来。再说了你的力气也就是比我差点,你看你自个拎的几个大口袋,脸不红气不喘的。” 冯晚想了想,得意上了,“那是,我也就是被你的力气震惊了一下。在家里我几个兄弟掰手腕从来没赢过我,我妈去集会上抢东西都是带上我,以一当十没问题。” 江年竖起了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我妈去抢东西也都带上我,我能把一干大爷大妈拦后边,等我妈选好了再放他们进去。” 她回忆起那些年大爷大妈们对她的跳脚痛骂,觉得可快乐了。 仗着力气大偶尔做个小小的恶人,其实蛮爽的。 第9章 到站 剩下的车程没啥事发生。江年打了两个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火车慢慢放缓了速度。 等列车员播报即将到站的消息后,江年恨不得用尖叫大笑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习惯了飞机高铁等高效率的交通工具,骤然来到这个年代,坐上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慢车,没有手机没有平板,连一本书都没有,纯靠意志力打发时间,江年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好在下乡的地点离家里不过一天半的车程,再远一些,江年担心自己会裂开。 列车完全静止后,江年站在座位上把包裹拿下来,背上背着手上拎着脖子上挂着,跟冯晚一起往车门口挪动。 下车后,一股新鲜空气瞬间充盈着江年的鼻腔,她感动得差点飙泪。 冯晚的欣喜比江年少不了,“第一次觉得空气这么好闻。那车上都是啥味啊。”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上的味儿,一脸的嫌弃。 江年此时最想的就是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洗个澡,把这身酸臭的衣服全部换掉。 可惜下车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她们要去公社集合,然后去她们下乡的大队。 两人在原地深呼吸几大口,胸口的闷气总算消解了一些。 江年眼睛好,瞄到站台外东风公社举着的木排,招呼着冯晚提了包裹就要过去。 这时候,两人身后一阵骚动。 有声音在后面大吼,“站住,不许动!” 跑在前面那人的脚步声不停,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江年她俩接近。 跟在那人身后的郑华和张庆心里更着急了,他们知道嫌犯的目的就是劫持人质好跟他们谈条件。 之前江年跟郑华反应了她发现的异常情况,郑华安排同事去到江年说的位置去探探情况。在发现江年描述的两人后,同事敏锐地觉察到不妥,江年分析得不错,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是诡异。 就在同事转身时,那姑娘估计是被绝境激发了潜力,竟然注意到这边。她没有大吼大叫,而是以眼神隐秘地求助。 郑华的同事微不可察地点头,没有多余的举动,以免打草惊蛇。 乘警们一商量,一边锁定姑娘和监视她的大婶,一边留意大婶的同伙。 抓捕行动还算顺利,大婶和其他两名嫌犯被捕,剩下一名嫌犯有点身手,和乘警一番缠斗后找准时机溜下车。 郑华几个人紧紧跟着逃脱的嫌犯,这人仗着车站人多,滑不溜秋地东躲西藏,好几次都差点消失在郑华他们视线里。 大概是被郑华他们紧追不舍激发了凶性,又想到被捕后自己绝对讨不到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玩完了,不如找个垫背的一起上路。 于是跃入嫌犯视野的就是在他笔直正前方的江年和冯晚。 听到身后大叫“站住”的声音,江年觉得有点耳熟。她反应极快地转身,就看见离她们只有几步距离的人。 那人看着江年,脸上带着狞笑,骤然提速就往江年抓去。 郑华等人心里一紧,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嫌犯伸出手抓向江年的脖子。 砰地一声巨响,犹如平地惊雷,震得人胆战心惊。 随之而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年轻姑娘脚踩在嫌犯背上,任凭嫌犯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郑华他们没看清楚,旁边的人则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就在嫌犯一只手要掐上江年的脖子时,江年飞起一脚,直接把嫌犯踹出十几米远。 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壮汉,被一个年轻姑娘,一脚踹出那么远~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好”,直接把群众们的热情调动起了。 “好!” “厉害!” “干得漂亮!” 掌声是此起彼伏,闹得江年脸都有点红了,“不至于,不至于哈。” 群众们可不管她的谦虚,他们就知道这姑娘厉害,该夸。 郑华他们抓捕了最后一名嫌犯,也走到江年面前,“多亏了你的情报,人已经救回来了。同志你是哪个地方的?我们单位要嘉奖你,奖状肯定少不了。” 江年一边“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极其详细地说了她的地址。 郑华好笑地记录下来,对她敬了一个礼,跟同事们一起往回走。 顺着大婶等嫌犯的线,他们还有的忙。 冯晚激动得巴掌都拍红了,“厉害,太厉害了。”她心里下了决定,要在力气上下功夫。 一力降十会,这是真理。 江年这才想起得赶紧去报到,旁边有人问,“姑娘,你是分到东风公社的?” 她转头去看,问话的是一个中年人。 江年点头,“我和这位同志都是分到东风公社的。” 中年人顿时笑开怀了,“欢迎欢迎,我是东风公社的于大年,就是来接你们过去的。” 他欣赏地看着江年,“哎呀呀,巾帼不让须眉。你真是好样的。” 以往公社都最愁下乡青年了,能吃不能干,给公社和大队添了不少麻烦。 但有一说一,像江年这种身手利索能争光的,那是来多少他就乐意接收多少。 你看,人刚下火车,就为公社争光了不是? 这就不是烫手山芋了,这是抢都抢不过来的香饽饽啊。 第10章 双成大队 人对人的第一印象相当重要。 比如江年,因为在火车站的英勇行为得到了表扬,间接为她所在的东风公社挣了面子,公社的干事于大年对她的印象好到不行。 连带着冯晚都沾了光,在于大年那里得了一个比较高的评分。 于大年想得也很简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冯晚虽然没协助抓捕,但是她跟江年关系看起来不错,自然也是江年那样的好青年。 这批年轻人一共有七个,除了江年和冯晚,还有四男一女。 点好了人数,于大年领着一群年轻人往公社走,“三个大队的大队长都在公社等着了,你们到了后就跟他们走。” “建设农村就靠你们了。” 江年对这些口号倒是没啥反应,可是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是真心想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听到于大年的话,当即就有人响应,“放心吧于干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做。” “我也是。” 于大年表扬了他们几句,带着人继续赶路。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到达目的地。 之前还壮志雄心的年轻人们,在背着扛着几个大包裹走了一个小时后,什么雄心壮志都暂时败在了劳累下,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要不是顾及着形象,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 于大年余光打量了一圈,心里直摇头。直到看见精神抖擞的江年,以及还能坚持的冯晚,他脸上的笑才没有完全散去。 其实公社是有拖拉机的,之所以没有用,是因为前几次都用拖拉机接了青年,结果就导致在去往大队的路上有人抱怨为啥不用拖拉机送。 那次以后,公社索性改了风格,从火车站下来就得靠双腿走,免得好心得不到一句谢,反而落了埋怨。 这边于大年不大满意,那边要接收人的大队长们心里的疙瘩就更大了。 这一次公社安排了三个大队接收这批青年,分别是双成大队,玉河大队和清江大队。 其中双成大队底子厚,要接收三个人。 玉河大队和清江大队的大队长对视一眼,准备合伙让双成大队把三个女娃娃接收了,剩下的都是男娃娃,这样两个大队的压力要小得多。 玉河大队的大队长黄伟明咳嗽几下,清了清嗓子,“老程啊~” 话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双城大队的大队长程旭东听出滋味来了,他摆摆手,“打住啊。别在我跟前耍你那些个小心思。” 清江大队的大队长刘建军马上接过话头,叫起了苦,“老程,不是兄弟们耍心眼,那是真困难啊。去年那一遭暴雪,我那队上差点饿死人。就那么些人队里都绞尽了脑汁,这要再来几个能吃不能干的,大伙儿跟着喝西北风?” 程旭东才不理会刘建军的卖惨。要说惨,谁不惨啊?这年头光是让队里的人填饱肚子就愁得他头发一把一把掉,跟他说什么去年那次暴雪,好像就清江大队差点闹出人命,哪个大队在那遭暴雪里不是胆战心惊,生怕出了大事? 就算双成大队比起玉河大队和清江大队底子厚点,那也是有限的。这俩王八蛋只捡着双城大队底子厚说,怎么不提双成大队的人口比玉河大队和清江大队多得多? 人多是力量大,但那也分人。 东风公社算是端水端得稳当,安排大队的接收任务也没有逮着几只羊可劲薅,尽量是轮换制。当然,底子厚些的大队难免要多承担一点责任,这点搁哪都让人没话反驳。 双成大队前年当了大头,接收了五个知青,三女两男。想到其中的两个,程旭东就觉得糟心。那真是典型的吃啥啥不剩下干啥啥不行的类型。 要是闭上嘴当个废物那也算了,结果是又废物又刺头,搅和得整个大队都不得安宁。 尤其是去年那次暴雪期间,那两人差点闹出大事连累到双成大队。 越想,程旭东的脸色越阴沉。无论黄伟明和刘建军怎么好声好气,他就一个后脑勺对着两人。 黄伟明和刘建军看他软硬不吃,叹了一口气,悻悻地闭上嘴,等着公社安排。 于大年把人领到三个队长面前,“老程,老黄,老刘,人到了。公社这次是这么安排的。” “江年,冯晚,朱小平,这三人到双成大队。” ~ 这安排一出,黄伟明是最满意的,玉河大队这次分了两个男青年。 刘建军满意了一半,到底有一个女娃娃落到了清江大队。 程旭东说不上不满更说不上满意,他瞄了三个青年里的两个女娃娃,心里哼了一声。 身板薄成那样,一看就没啥力气。 算了,起码还有一男娃娃。 程旭东看朱小平的眼神,就跟慈爱的老母鸡看小鸡的眼神似的,看得朱小平战战兢兢的。 于大年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就把人打发了。 “走吧。”程旭东闷声闷气地,“走快些还能赶上晚饭。” 他看了眼女青年们放在地上的大包裹,只希望半路上这俩女娃子别哭就成。 半小时后,程旭东看着全身挂满了包、脸不红气不喘的江年,还能和江年轻松说说笑笑的冯晚,以及胀红了脸勉强能跟上的朱小平~ 程旭东死死攥着拳头,好悬没让嘴角咧开。 这真是会咬人的~ 啊呸,说错了说错了。 闷声发大财是啥滋味? 程旭东想,就是这滋味。 第11章 知青点 历时两小时三十七分钟,程旭东带着江年等三人到达双成大队。 从田地到村口这段距离,江年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两边的人围观,外加指指点点。 有年纪大的人问起程旭东,“东子,这就是分到咱们队上的知青?” 程旭东笑呵呵地回答,“是啊。” 问话的人看见程旭东居然有笑脸,心里奇怪。谁都知道接收知青是个麻烦事,意味着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粮食多了几张嘴来分,更要精打细算。 尤其经过去年知青点闹出的那摊子事,不仅是大队干部们,连队员们都颇有微词。 本来干农活就烦,结果外乡人要来一起分口粮不说,还不安分点,作天作地的,把那点面子情分都作没了。 早晨程旭东出发去接知青还垮着一张脸,没想到把人接回来后居然露出一张笑脸,这笑容真诚不掺假,切切实实发自心底的。 队员们心里好奇,纷纷仔细打量着新来的三个知青。 这里面可是有两个女娃子啊。 大队长这是咋了?气过头失心疯了? 看上去又不像啊。 程旭东才没时间理会其他人的心思,他领着三个人一边往知青点走去,一边简单介绍着双成大队,“咱们这地方好啊,山清水秀的,土地肥沃,每亩的产量就是要比其他大队高上一截。” 初来乍到,这位大队长目前为止看上去不错,江年适度地捧哏,“也是大队长管理得好,大家精神头都十足。” 如果说刚才的路程上江年展现的实力让程旭东对她颇有好感,那么这会儿江年的会来事更让程旭东觉得这女娃子不错,“都是应该的。” 有了江年打头,冯晚跟着她一唱一和,把程旭东哄得眉开眼笑。 朱小平也不是愣头青,找了个适当的时机加入进来,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到了知青点。 双成大队的知青点是队里一户人家的老房子,那家人的后辈里出了一个有本事的,自己进城后陆陆续续把兄弟姐妹都弄进了城,最后把老爹老娘一起接过去。 于是房子就空置下来,队里一合计,扩建成了知青点。 程旭东说,“现在里面有七个知青,四男三女。最早来的快五年了。你们有啥不清楚的先问知青点的管理人,实在搞不定再来问我。” 言下之意就是尽可能别烦我。 江年三人连连保证,不是特别麻烦的事绝对不会劳烦大队长。 站在院门口,程旭东喊道,“宋长青,杨秀兰,你们出来一下。” 片刻后,院子里出来两个人,看样子就是默认的知青点管理人了。 程旭东指着江年他们三人,“这是新来的知青,你们帮着安置一下。对了,”他对江年说,“你们的口粮在大队那里,收拾好过来拿一下。这是预支给你们的,以后从工分里扣除。” 江年三人忙说,“行,谢谢大队长了。” 时日还短,程旭东不忙着对新来的知青下结论,不过嘛截止到目前,他对这三个新来的知青印象都不错,尤其是江年。 那把子力气,要是肯在农活上下功夫,绝对是个好苗子。 多余的话程旭东懒得提点了,来日方长,总能见人心。 叮嘱了三个人几句话后,程旭东跟两个知青点管理人打了招呼,就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宋长青招呼了朱小平往男知青住的房间里走,杨秀兰则带着江年和冯晚往女知青住的房间走,“虽然就一间房,但是一间堂屋改成的,面对面两张炕。” “我睡的那张炕刚好有两个位置,你们来了就填满了。” 江年和冯晚跟在杨秀兰后面走进屋子,屋子里的一张短些的炕上坐着两个人,看见江年和冯晚进来也没吭声。 杨秀兰习以为常,她平时跟这两个人就没啥交流,“这是新来的江年和冯晚,以后大家好好相处。”又给江年和冯晚介绍了她们,“我是杨秀兰,这是闻冰,这是陈文静。” 闻冰没反应,陈文静倒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吭声。 江年向来就不是拿热脸贴那啥的个性,大家非亲非故,连熟人都算不上,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别人。 冯晚更是无所谓,她已经跟着杨秀兰去整理床铺了。 杨秀兰跟过去帮忙,三个人麻利地把行李整理妥当。 江年问,“杨姐,大队在哪呢?我去把粮食拎回来。” 杨秀兰想了想,“我带你们去吧,顺便让你们认认路。” 江年答应了一声,和冯晚一起跟着杨秀兰出门。 至于身后是谁发出的冷哼声,江年才懒得搭理。想学猪叫,学去呗。 到了大队,程旭东把两人的口粮拎出来,“今儿休整休整,明早就开始下地了啊。不懂的就张嘴,只要肯干不多事那就行。” 江年和冯晚道了谢,轻轻松松地拎起口袋往背上一放,跟着杨秀兰走回去。 她们露的这一手再一次震撼了队里的干部,“行啊,这力气。” “老程,咱别是捡到宝了吧?” “来的是女娃子我还揪心了一会儿,这下子不愁了。” 程旭东心里得意,面上不显,“急啥,是骡子是马还得下地才能见真章。” 第12章 接风宴 江年和冯晚把粮食拎回去知青点,遇到朱小平和宋长青。 宋长青看到她们背上的粮食口袋,笑着说,“都领回来了?我正要带朱小平去领呢。” 他征求大家的意见,“晚上给你们办个接风宴,以后就是一个院里的战友了。” 江年、冯晚和朱小平都表示没问题。 杨秀兰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行,我去跟她们说一声。” 这个“她们”,显然指的是闻冰和陈文静。 这话一出口,宋长青才想到那两人,不仅有点讪讪地,“那我先带朱小平去领口粮了。” 杨秀兰三人进了屋,江年和冯晚把粮食口袋搁在墙边,继续收拾着行李。 杨秀兰看着陈文静说,“有新的同志来了,晚上一起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陈文静刚想张嘴,闻冰已经抢先接过话了,“没那必要。你们吃你们的,我和文静单独吃。” 闻冰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拉着陈文静就出去了。 江年和冯晚面面相觑,觉得这姐们是真不把人情世故当回事啊,装都懒得装一下。 只是她们跟杨秀兰也才认识,倒是不好下结论。 当然闻冰的态度肯定不怎么让人喜欢就是了,完全称不上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杨秀兰耸肩,“那就我们三个参加吧。” 没顺势说三道四,不管杨秀兰究竟是怎么想的,这表现是合格了。 江年和冯晚入乡随俗,纷纷表示没问题。 江年甚至秀了一手精湛的厨艺,相同的食材和调味品,在她的手下过一遭,最后成品的味道就是能提升几个档次。 一众人吃得是眉开眼笑,一大桌子饭和菜是一点都没剩下。 令江年舒心的是,虽然饭桌上有些人有些眉眼官司,但是终究没人把做饭这件事捆绑到她身上。 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理念,江年就当没看见那些小心思。 肚子舒坦了,大家都有了闲聊的心思。 宋长青把知青点和大队的情况捡着重要的说,“上午的农活是八点到十二点,下午是两点到六点。不过时间没卡得那么严,只要能把每天的任务完成,早点晚点都无所谓。” “吃饭的话,老杨是跟我们搭伙,五个人轮流做。闻冰和陈文静都是单独做饭。” “早饭是七点到七点半,晚饭是六点到六点半。这儿一天就两顿,中途饿了的话就带点干粮垫垫。” “你们看你们是跟我们搭伙,还是另外起灶?” 宋长青的语气听着舒服,没有仗着资历深欺负新来的人,江年三人互相看了看,江年代表着回答了,“跟你们一起搭伙。” 宋长青拍手道,“那可太好了。考虑到一个人要做八个人的饭有点吃力,咱们分成四个组,每个组两人,再排个班,从明天起轮流做饭。你们看怎么样?” 他的建议被全票通过。 至于排班,宋长青在八张小纸条上分别写了一个数字,抽到相同数字的人就是一组。 江年和朱小平分到了一组,冯晚则是和杨秀兰分到一组。 宋长青和许阳一组。 张建国和赵安一组。 排班从宋长青许阳一组起,每个组负责一个星期。 分组结束后,宋长青问,“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大家就各自回屋休息吧,明天就开始下地了。” 冯晚就问了她最关心的工分,“宋哥,每天的活计是怎么安排的?要完成多少?” 宋长青说,“这个要看你们被分到的工种,不过越是要下苦力的工种或者技术含量高的工种,对应的工分肯定高得多。” “最轻省的那些,大多是村里人在做,要不就是和村里人结了婚的知青。” “村里小学的老师,就是和村里人结婚的知青孙玉清。” 听到需要力气的工种对应的工分高,江年的眼睛刷地一下点亮了。 冯晚的眼神也是亮晶晶地,搞得宋长青有点懵。 宋长青和许阳去了厨房洗碗,杨秀兰领着江年和冯晚去了洗漱的地方。 闻冰抱着脸盆走出来,见着三人连眼皮都不抬地走过去。 江年三人也当没看见她。 洗漱过后,吹熄了蜡烛,江年躺在炕上,听着屋外的风声和偶尔的虫鸣声,睡得很是香甜。 到了早上,江年被杨秀兰叫醒,“小江,七点了,起床吃饭去。” 江年答应了一声,闭着眼睛坐起上半身适应了一会儿,利索地穿好衣服去洗漱。 宋长青和许阳准备好了早饭,几个人呼呼呼地吃完,锁上门一起往地里去。 大队长和记分员已经在边上候着,宋长青等已经分配了任务的人直接去干活,新来的三人则等着分配。 因为对江年的力气有几分底气,加上实在想测试江年的力气是否能够转换为有效劳动力,程旭东试探着问,“挑担、推车这俩,你看哪个适合?” 记分员的白眼都快翻天上去,觉得大队长这是强人所难了。 昨儿他是见着这姑娘扛一袋粮食扛得轻轻松松,可是大队长一上来就给了两个最耗力气的选项,这不是为难人嘛? 江年倒是无所谓,“哪个更费力气,我就选哪个。” 程旭东当即竖起大拇指,“有志气。大志,”他叫过来一个人,“你不是总抱怨你那组缺人吗?这丫头归你那组了。” 程大志听到有新人加入,兴冲冲地跑过来领人。可是看见大队长指派给他的居然是个丫头,他的白眼翻得比记分员还高,“叔,别闹了。” 程旭东瞪着眼,“谁闹了?赶紧把人领过去。” 程大志和程旭东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败下阵来,上下打量了江年好一阵,挫败地说,“跟我走吧。” 第13章 推车 程大志领着江年往推车组走去。 其他组员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新人加入,看见跟在程大志身后的竟然是一个姑娘,齐刷刷地翻起了白眼。 程二壮抱怨道,“组长,大队长这是啥意思啊?本来人手就不够,来一个~”他小心地瞄了江年一眼,压低声音,“这不扯淡么?” 程大志心里比他更憋屈,听到他的抱怨,直接开火了,“有本事你跟大队长哔哔去,少跟我这发牢骚。” 人是不满意的,也没办法退换。 程大志压下心底的烦躁,尽量把声音放亲和些,又不是这姑娘的错,都怪大队长强制分配,“那啥,小江,你就跟着后边搭把手,工分算一半,成不?” 推车是重体力工种,拿满工分相对容易。给江年打对折,也算是给她优待了。 能靠自己拿满工分,谁在乎给人搭把手拿一半的工分啊。 程大志的话音刚落,江年就径直走到一辆载满的推车边上,双手相互搓了搓,扶在车把手上,没费啥力气就把推车给推走了。 这一手一露,程大志等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这姑娘,行啊。 组里力气最大的程山要把车托起来都没这么轻松。 瞧人家脸不红气不喘,推着车绕着边上转了两三圈,务必让每个人都认识到以貌取人有多么肤浅。 程二壮最诚实,心服口服了,啪啪啪地给江年鼓掌叫好,“小江,厉害!” 程山直接竖起大拇指,“比我行。” 程大志更是激动,对程旭东的怨气早飞八百里外了。他就说大队长怎么会坑他呢?大队长是最看重推车组了,“好好好,小江,好好干,绝对满工分!” 当即程大志就把江年分给程二壮带着,“你领着小江走。” 程二壮急忙去把推车装满了,“小江,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推着车去了地边上。 看着江年毫不费力的动作,程大志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这姑娘是块宝啊,不仅不会拖后腿,反而能给推车组带来更多的工分。光凭这一点,程大志就全心接纳了江年。 跟着程二壮来回两趟,江年熟悉了路线和流程,索性甩开程二壮单干。 没到下工时间,程大志就宣布江年提前完工,“哎呀小江,不得了不得了。今儿你工分满了,下午随你玩去。” 他笑出一脸褶子,“咱这儿的后山可多东西了,你跟着那群小子一起去看看,保不准能捡着好东西。” 以前在书上看过这片区域物产丰富的描述,现在要在这里长期生活,江年当然想尽快了解。听了程大志的建议,她点头,“好的组长,那我先回去了。” 回知青点的路上,江年察觉到不少村民对她指指点点,偶尔听到一两句,“果然是不能做事的。” “是啊,瞧那小身板。” “大队长得多犯愁啊。” 她一律当没听见。 结果半路上遇到程旭东,大队长打着招呼,“小江,是忘东西在屋里了?”他以为江年就是回去拿东西的。 江年如实回答,“组长说我工分满了,让我自由安排。我打算去后山转转。” 即使程旭东对江年的实力很是期待,但是江年的实力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啥?程大志说你满工分了?” 江年点头,“组长是那么说的。” 程大志是个不会说谎的,有时候性子上来还会跟大队长顶嘴。对于他的话,程旭东是相信的,“哎呀,小江,不得了。” 他咳嗽了几声,“那啥,小江你有这个能力,肯定能越干越好。其实吧,满工分对你来说也不算啥。” 无非是推车五个来回和十个来回的区别。 江年有这打算,不过今儿她想先去后山玩玩,就应承了大队长,“今儿就不了,明儿起我再努努力,您看成吗?” 程旭东一拍大腿,“成,太成了。小江,我看好你哟。” 说罢,他挥挥手让江年自己去玩,他则去了程大志那里询问详细的情况。 看见程旭东,程大志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大队长,我就知道你最看重咱们队了,要不怎么把最能干的小江给分过来了。这姑娘,行啊,可太行了。” “二壮跟在她后面,根本撵不上。我估摸着她手上的力气起码三百斤起。” “而且那还是她收着力呢。” 程旭东斜着眼,“这会儿不骂我了?” 程大志搓搓手,“怎么会骂您呢?您可是最公平公正的大队长了。” 程旭东挑眉,“哟呵,一个小江就乐得你都会说奉承话了?不容易啊,大志。” 程大志讪笑,“要再来一个小江,我直接给您磕一个。” 程旭东嗤之以鼻,“~还再来一个~能有一个就该阿弥陀佛了。” 程大志想想也是,小江多难得啊,这么大个宝贝落在推车组,以后他走路都是飘着的了。 程旭东说,“既然人有那个能力,你也别满工分就放人走了。多干点不好吗?” 程大志说,“那不是想让小江好好休息么。” 程旭东说,“刚才我碰到小江了,脸不红气不喘的精神着了。我跟她说了这事,她说行,明儿就试试。明儿你可得给我盯好了,好苗子别浪费了。” 程大志拍着胸脯,“您放心,只要小江乐意,我就放手让她做去。” 第14章 计划开荒 江年回到知青点,闻冰在炕上坐着看书。 看见江年一个人进来,她没有打招呼。 江年已经习惯这人的冷淡了。不爱说话无所谓,其他方面闻冰倒是没显露出讨厌的点。 江年拿了脸盆去洗漱的地方洗把脸,农活对她来说够轻松,不过免不了沾上一身的灰。 经过闻冰的床位,江年无意见看见闻冰看的书的封面,是一本高数。 走到门口,冯晚刚刚进来,“厉害啊江年,我都听说了,你半天时间不到就拿了满工分。” 江年说,“你这是做完事情了?” 冯晚点头,“上午的活是干完了,想着回来洗把脸喝口水。你下午还去吗?” 江年摇头,“不去了,我准备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能捡到吃的。” 冯晚羡慕地看着她,“我也好想去。算了,下次我争取半天搞定工分,然后咱俩一起去。” 江年赞同,“行啊。我去洗把脸,休息一会儿我就去山上了。” 冯晚干脆跑过去拿了脸盆,“走吧。” 在洗漱间,冯晚拧干洗脸巾,小声说,“江年,闻冰在看的是不是数学书?” 江年把帕子放在脸盆边上,“你也注意到了?” 冯晚皱着眉,眼神闪烁,半晌后犹豫不决地说出自己的结论,“下乡之前我听说过一些消息。闻冰看起来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是不是她家里给她递了消息?” “是不是要恢复了?”. 冯晚没敢说出那两个字,对她们这群人而言,那两个字的含义太沉重了。 江年在心里估算了时间,明年末后年初,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但是她不能明说,只是顺着冯晚的思路,“如果的话,可以准备起来了。” 由于特殊时期,课程中断了许久,加上早期下乡的青年很多已经不抱希望,早就把学过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无论如何,一旦消息传下来,他们还是会竭力争取的。 冯晚的眼里尽是希望的光芒,她双手颤抖,差点握不住脸盆。她想尖叫庆祝,可是时机不对,“江年,如果的话,真是太好了!” 江年倒是没有那么激动,她已经体验过大学生活,“冯晚,冷静下来。这只是一个猜测。你可以着手准备,当给自己一个念想。” “不过你要记得保密。尤其是在这儿。” 她又想到一个问题。闻冰看书的事,杨秀兰知不知道?如果杨秀兰知道,是不是也跟她们有着相同的猜想? 江年没把这个忧虑告诉冯晚,免得冯晚着急上火。她只反复叮嘱冯晚不要露馅了,悄悄地学习就成。 冯晚果断地决定了,“等把书找齐,我再动作快点,争取上午就把工分完成,下午我就躲后山里去复习。” 两人商量好,一起回到了屋子里。 闻冰已经把书收了起来,陈文静坐在她旁边,两人刚好说完话。 江年和冯晚进屋后,陈文静主动打了招呼,“你们都出名了,现在大队里都在说新来的女知青干活一个顶三个。尤其是小江,程组长都把你夸天上去了。” 对于有礼貌的人,江年向来都是有礼貌的,她谦虚地说,“哪里,就是从小干活习惯了,手脚麻利些。” 这话她说得心里发虚。这边的江年最多也就是洗洗碗,家务都是父母和上面的兄姐轮流包了。 陈文静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和闻冰一起出门去。 江年歇息了十来分钟,啃了个饼子垫肚子,从院子里的柴火堆里捡了一根趁手的木棍用来防身。 虽说后山差不多是队里小孩们的游乐场,但对江年来说仍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冯晚犹豫得很,又想跟去,又想到去了也待不了多久,她可是卯足劲要拿满工分的,“回来仔细跟我说说有啥好玩好看的啊。” 江年挥了挥木棍,“没问题,我去了。” 在到后山的路上陆陆续续碰到干完活回知青点的宋长青等人,大家都说一个上午江年就成了队里的名人,大队长小组长都满意得不行,逢人就夸。 江年脸皮不薄,听多了还是有抠脚趾的冲动。 就在她应付着知青们的夸奖时,程旭东和几个小组长凑在一起,一边啃饼子一边开会。 经过一个上午的观察,程旭东对新来的三个知青的劳动力有了基本了解,“总体来说,这批知青素质不错,小江就不说了,小冯和小朱都出乎我的意料。” 冯晚的表现没有江年那么惊人,那也是拿江年作为参照物。实际上在冯晚的小组里,她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 朱小平力气没那么恐怖,胜在能吃苦,主打一个有毅力。 程大志费劲地咽下一口饼子,笑得停不下来,“说起小江啊,那是怎么夸都不够。” 程旭东打住了程大志没出口的一万字小作文,迅速进入会议主题,“去年那场暴雪,咱们队损失不小。所以我当时就有了打算,想在今年把北边那片荒地开出来。” 他制止了想发表意见的小组长们,继续说出打算,“我知道这是难事,不过我已经往上打了报告了,上面初步同意,也会给我们配一台推土机。” “多开垦一些地出来,对整个大队都有好处。” 听到有推土机作为垦荒主力,小组长们的反对情绪小了很多。 “再说了,”程旭东笑得狡猾,“咱们有小江啊。” 第15章 收获 程大志眼睛刷地亮了,“就小江那把力气,开荒绝对得算她一个。我看小江也不娇气,不过大队长,咱可不能亏待了孩子。” 对于江年,程大志是真心满意,言语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子侄辈护着。 程旭东从鼻子里哼出气,“在你程大志眼里,我就是那种光用人不给人好处的?” 程大志当然不会承认,“那怎么会。” 程旭东懒得跟他计较,“总之开荒的事就这么定了,等公社那边通知把挖土机调下来,我们就开整。这是个大工程,你们要安排好各个组里的人手,具体名单尽快报到我这里来。” 他盯着程大志,“小江我就先要走了。” 程大志搓搓手,“那我先报个名?” 程旭东瞪着他,“想什么呢?你可是小组长,你走了你组里咋办?” 程大志说,“嗨,二壮和程山都能替我。叔,你就把我调去开荒那边当组长吧。” 谁都知道开荒是个大工程,时间长任务重。但是相对的开荒得到的工分也不是日常农活可以比拟的。即使推车已经是重体力活,可是在工分高低上没法跟开荒比。 再说了,开荒过后是要把土地分配到户的。自己都参与了开荒,自然具有优先选择权。 程旭东用手指指着程大志,“你你你~”半晌没说过一个字。 程大志一脸的坚定。 最后程旭东退了一步,“你把你组里的事情交代好,有人接替你就过来,没人干你就老实在组里待着。” 程大志笑得开心,“绝对没问题。” 一群人打上了江年的力气的主意,江年正跟着刚认识的一群小孩往山上爬。 这群孩子是江年在村口碰上的,打头的孩子是程旭东的小孙子,大名没起,小名是狗子。 看见江年拿着根木棍往这边走,狗子迎上去,“你要去山上吗?” 江年说,“对。” 狗子说,“我们也要去山上,你跟着我们走吧,免得迷路。” 江年觉得这小孩机灵有礼貌,“那就先谢谢你了。” 七个孩子嘻嘻哈哈哈打闹着走在前边,江年跟在后边,一路走一路欣赏着花花草草。 这年头的山林是真茂密,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 相应的,江年想象力的野果野菜蘑菇之类的玩意都藏在这里。 走到一棵双人合抱都费劲的大树面前,孩子们停下了脚步,狗子解释说,“最多只能走到这儿了。再往里走可能有大东西,危险得很。” “之前有外面的人非要往里走,被不知道啥玩意啃得只剩骨头,可吓人了。我爷爷都遭了骂,然后就定下了规矩,不能超过这棵树。” 江年往大树背后的更深处看去,加上听了狗子的解说,觉得后脖颈凉飕飕地,“我知道了。” 这一片区域足够大家尽情探索。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去找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江年则用木棍仔细查找着草丛,期望发现野鸡窝或者兔子洞之类的。 转了一圈,野鸡窝兔子洞没见着,倒是在狗子的指点下摘了野果子和野菜。这果子不知道是啥品种,狗子叫它山梨子,汁水多,味道酸酸甜甜的,挺开胃。 江年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狗子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咱走吧。” 江年刚要答应,一阵扑棱棱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眼睛一亮,迅速捕捉到在狗子身后掠过的身影。 狗子完全没反应过来,江年已经拿木棍当标枪,力大势沉地投掷出去。 孩子们的惊呼响彻了整片树林。 “野鸡,是野鸡!” “姐姐好厉害,把野鸡钉树上了!” 狗子转过小脑袋,在他身后的树上,一只野鸡被木棍钉在了树上,木棍深深地插入树身~ 如果是铁做的棍子,倒是不奇怪。 问题是这是一根木棍啊。 这姐姐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狗子满脸的崇拜,小孩子最是喜欢厉害的人,“姐姐,你好厉害啊!” 江年笑了笑,走过去把木棍从树身扯了出来,拎着木棍和木棍上的野鸡,“走吧,回去了。” 这只野鸡仿佛为江年开启了一扇幸运之门,下山的路上她又抓到两只兔子,一看就肥美。 江年嘴里的唾液都快忍不住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清蒸鸡,红烧兔肉,就是不知道调料够不够。 孩子们意外的懂事,分开时没有谁开口要江年手上的野鸡和兔子。 江年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给,你们的酬金。下次有空再一起上山找吃的啊。” 狗子把糖果分配好以后,对江年说,“姐姐再见。” 江年挥挥手,“都回家啊,注意安全。” 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扛着三只猎物,回知青点的路上江年接受了超级多的注目礼,估计是她力大无穷的名声已经传开,并没有遇到伸手党。 进了院子,冯晚第一个看见那串猎物,惊呼着,“江年,这都是你找到的?” 江年说,“当然,我可没地方买到这些玩意。” 她径直走进厨房,宋长青和许阳正在准备做饭。 江年把野鸡和一只兔子递给他们,“你们把这俩收拾干净,我来下厨。” 这可是下乡后第一顿大肉,江年不了解宋长青和许阳的手艺,担心他们把肉做坏了。 稳妥起见,她决定亲自动手。 看着递到眼前的野鸡和兔子,宋长青忍住快速分泌的唾液,“行,我马上处理。” 江年则去洗漱间洗了手,回屋里准备换身衣服。 而其他人见着江年拿回来的肉菜,心里都沸腾了。 这可是肉啊,好久不见的肉啊。 第16章 晚餐 几年的下乡生活锻炼出了宋长青和许阳做家务的能力,只是厨艺这种技术含量高又吃天赋的技能没法培养,至今为止他们做菜仅限于做熟了和能入口,再高的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 两人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野鸡和兔子,江年在灶台上准备即将用到的调料,盐巴,胡椒,葱姜蒜~没了。 别说八角香叶了,一般人家会自制存放的大酱也没有。 江年可不愿意降低自己对美食的追求,她问宋长青,“宋哥,去哪儿搞点大酱回来,不然这肉没法做。” 难得能开一次荤,而且份量还不少,宋长青积极得很,“没问题,我去借。” 赵安担心宋长青去借大酱耽误时间,连忙请命,“我去,宋哥你忙你手上的。” 宋长青当然明白赵安的意思,事实上他也挺急的,“行,快去快回。” 把野鸡和兔子收拾出来,放在灶台上。 江年在菜板底下垫上一块抹布防止菜板打滑,又把菜刀在磨刀石上刮了几个来回,用手指试探了刃口的锋利程度,确定没有问题,抓起处理好的野鸡和兔子往菜板上一甩,手起刀落,几分钟就把野鸡和兔子肢解成体积均匀的小块。 杨秀兰帮着控火,江年拿手背感觉锅热的程度,差不多了就往里面倒油,一用就是小半瓶。 其他人看得眼皮抽搐,虽然心痛于用油量,但是看到菜板上的鸡肉,顿时觉得大餐过后素一段时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 而且吧,这肉是免费的,是能干的小江同志从后山抓来的。有一次肯定就有二次,人负责出肉,自己当然不能白吃,以后的油他们就包办了。 江年可不知道就一个倒油的动作,就让其他人想到以后的以后去了。她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油热后把胡椒和葱姜蒜都丢进去爆炒出香味,再把肉倒进去不断翻炒,炒得半熟的时候往锅里倒水,稍微没过食材。 赵安借了大酱回来,江年接过大酱,用筷子沾了点试试味道,估摸着适当的份量倒入锅里。 她盖上锅盖,“一个小时后差不多了。” 原本江年是想做清蒸鸡的,可惜调味不够,她干脆把野鸡和兔子出一锅,方便快捷节约时间。 宋长青淘了米,在另一个灶台上蒸米饭。 这时候闻冰和陈文静走进来。看到两个灶台都被占用了,闻冰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把灶台都占了,我怎么做饭?” 宋长青脑子转得快,想到了办法,他把煮饭的灶台空出来,“你们先做吧。我们那个菜要点时间才能好,等你们做完再煮饭应该来得及。” 江年心里默默计算了时间,觉得没问题,也就没出声。 宋长青留下来守着厨房的菜,其他人都先回屋等着。 江年在炕上坐着,百无聊赖。她突然想起穿越者都有的福利,要么是系统要么是金手指要么是空间,或者三者都有。 她呢,好像就一个力气,另外学点啥的技能都比别人强点,其他的一概没有。 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几乎为零,书籍一类又容易出问题,导致她想看小说打发时间都没有。 至于写小说就更别提了,不说钢笔墨水笔记本这些有多贵,就是能写出来,能给谁看,谁又敢看?稍不注意就踩了红线,后果可严重了。 想到这儿没,江年倒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结了蜘蛛网的屋顶。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她宁可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也不想就这么闲下去。 她会发霉的。 冯晚看见她突然情绪低落,凑过来问,“江年,怎么了?不舒服?” 这话问得冯晚自己都不信。 江年撇嘴,“就是觉得太无聊了。” 没想到冯晚深有同感,“哎,我也这么觉得。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挺快,这会儿觉得天怎么都不黑啊。” 江年更郁闷了。 杨秀兰感叹着,“虽然我想说过几年你们就习惯了,但是我说不出口。这会儿的气候还算是好的,起码可以出门。等冬天那两个月,连门都出不去,每天就在家里抠脚。” “第一年被封在屋子里不能出门,我天天都哭。” 江年听完,直接自闭了。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啊这是。 不知道冬天的时候她能不能请个长假回家,在城里至少还能出门逛逛。虽然百货大楼也没啥好吸引她。 气氛实在是太凝重了,感觉是世界末日。 三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互相交流着自己知道的瓜。 八卦起来,时间可就过得快多了。 等宋长青在门口招呼着开饭了,三人赶紧出门去。 院子里出现一种很诡异的场景。 一张桌子边坐着八个人,桌子上放着一盆香味扑鼻的大菜,酱烧鸡兔,配菜是土豆,旁边摆放着用来解腻的酸菜。 另一张桌子边坐着两个人,一个土豆丝一个白菜豆腐汤。 江年满足地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所得,一大盆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汤汁都拿来泡饭。 他们没注意到闻冰和陈文静往他们那边看了好几回,不过注意到也不会开口邀请。 自己人吃还不够呢,其他人就闻闻味下饭得了。 刚放下筷子,院子外有人喊,“小江在吗?” 江年听出是程大志的声音,站起身走出去,“组长,有事吗?” 程大志说,“明早八点你直接去队里开会啊。” 江年懵了,开会这个词,是不是和她的职位不匹配,“啥会啊?” 程大志说,“好事。别迟到啊,我先走了。” 江年,“行,组长慢走。” 第17章 开会 程大志走后,冯晚立刻问,“江年,队里让你去开会?什么事啊?” 江年摊着手,“我也想知道,可是组长没说,就说是好事。” 冯晚问杨秀兰,“兰姐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杨秀兰想了想,“估计是跟小江的表现有关吧。”江年才来几天,除了在农活上一举成名,杨秀兰也想不到队里还能有什么事是涉及到江年的。 等闻冰和陈文静进屋后,三人停止了分析。 屋子里一片静默。 江年觉得越来越没意思,不过她刚来不久,人生路不熟的。想改变点什么,至少等熟悉了这儿的人事和规矩再说吧。 好在还有一片后山可以去玩玩,顺便带回猎物打打牙祭。 江年突然有些想家了。在那个家里,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就算是睡觉前,她还能和江素说说小八卦,听听江素吐槽工作上的奇葩事。 可是在这里,一群陌生人住在一间屋里,各自怀着心思,彼此都防备着,索性都不说话了。 好无聊啊。 江年躺在床上,大脑里回放着喜欢的影视剧和小说,可是效果始终不如真的看到。 她用被子蒙着头,迷迷糊糊地睡去。 被杨秀兰叫醒时,江年睡眼惺忪。 杨秀兰提醒她,“小江,组长不是通知你八点钟去队里开会吗?可别迟到了。” 江年一个激灵,终于想起程大志通知她的事。她急忙掀开被子跳下了炕,端着脸盆去外面洗漱。 宋长青和许阳摆好了早饭,江年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干脆抓了两张饼子一边吃一边往大队去。 宋长青在后面喊,“小江,够不够啊?给你留点你回来吃?” 江年摆摆手,“不用!” 赶到队里,和程大志在门口撞见。程大志看江年吞下最后一口饼子,笑着说,“来得这么早啊。” 江年苦着脸,“没手表不知道几点了,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程大志赞同地点点头,“我就是喜欢小江你的干劲。加油干啊,我看好你。” 两人进门后找了位置坐下,后面陆陆续续进来了人。 程旭东抽着烟进了屋子里,瞅见江年,他自己先灭了烟,又招呼着其他人,“有女娃子在,不准抽烟。” 程大志刚拿出烟,听了程旭东的招呼后讪笑,“对对对,小江在呢。” 程旭东拍拍桌子,“好了,人到齐了,安静,开始开会。” 闲聊的组长们都停止说话,看着程旭东。 程旭东说,“今天的议题就一个,开荒。机器估计半个月左右就能腾出来,咱们可以先捡着能做的做。” “我的意思是,下周一之前把人员定下来分配好。” 他叮嘱记分员,“你要提前把垦荒工分计算办法拿出来,尽快交给我,我好去公社报备。” 记分员说,“我有个大概框架了,会后跟你汇报后我就完善。” 公社下发过垦荒工分计算办法,至于如何执行要根据每个大队的具体情况来补充细节。 程旭东对记分员的积极态度给予了肯定,今天这个会,主要是给江年做好思想工作,让她全心全力投入到垦荒工程里。 当然程旭东肯定不会做那种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领导,他把奖励的方式摆在江年面前,随便她选择。 没办法,他对这个小江同志就是有滤镜存在。 程旭东和颜悦色,“小江,昨天你的表现令大伙是又惊讶又满意啊。” 程大志与有荣焉,“一个顶十个没跑。” 架得越高任务越重,江年立马叫停程旭东和程大志对她的吹捧,开门见山,“大队长,组长,有事请说。” 她可不会因为一点夸奖就大包大揽。 程旭东咳嗽几下,清了清嗓子,“小江,队里准备开荒,想把你调去开荒组。任务是比较重,不过你放心,工分和奖励肯定高。” “工分就不说了,有现成的办法。主要是奖励,这个奖励你自己定,只要不超标,肯定颁给你。” “你看怎么样?” 其实江年闲到发霉,听到开荒项目的时候,她已经想报名参与。只是太过积极的话,以后别人会不把她的积极当回事,一旦她不想积极了,绝对会被说闲话。 有时候适度地表现出为难,反而是一种相处的策略。 江年沉默着,看上去好像是在考虑是否参加,实际上她在考虑要啥奖励。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得程旭东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了江年的加入,开荒需要的时间可得延长不少。 程大志也紧张得很,江年要是不乐意,他争取当组长就没啥意义了。 他可是奔着高工分去的,如果开荒的时间跟以前差不多,肯定拿不到那么多工分的。 程大志眼珠乱转,正想开口,被程旭东瞪了回去,生怕程大志出声反倒把事情搞砸了。 万众瞩目下,江年终于考虑完毕,勉为其难,“可以是可以。就是我要的奖励,我想现在就说定。” 程旭东说,“你先说说。” 江年说,“我听说这儿冬天要封村。我能不能在冬天那会儿回家一趟,解封了我再回来。反正那时候没农活,不耽误事。” 这~ 程旭东以为她要的奖励无非是钱、物资或者是休息,结果人一张嘴就是一个超长假期,“小江,你也知道规定。万一有个万一,谁都说不好,你说对吧?” 江年哦了一声,再次沉默。 程旭东斟酌了很久,“这样,你先回去做事,我们研究研究,出结果了再回复你。” 江年也没期望能当场得到同意,毕竟规定摆在那儿,谁都说不清楚会如何,“行,队长,各位组长,我先去做事了。” 她出去后把门关上。 程大志这才说,“要不,就答应她吧。我觉得这丫头不错,是个有诚信的。” “干活不惜力的人,人品差不到哪去。” 第18章 炼泥 对于江年的要求,程旭东表示他得好好想想,毕竟这事情没有先例,可能还得请示公社那边,“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成绩拿出来才好谈其他的。” 他看着程大志,“你找机会跟小江好好说说,别让她有情绪。” 程大志答应下来,“行,我会看着办。” 程旭东起身往门外走,“散会,都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记分员和小组长都跟他身后,往自己的组里去。 程大志到地边时,恰好江年跑了一个来回,拖着空车在边上装东西。 大家都在忙,程大志也不耽搁江年的工作,对她点点头,自己去了推车那边。 自从昨天被江年的神力折服后,程二壮就把江年当成自己固定的搭子,虽然他跌跌撞撞的,怎么都撵不上江年,只能目送着搭档的身影一次又一次消失在视野里。 闷着头一口气跑了三个来回,江年心算了一下,觉得和昨天的劳动工分差不多了,再跑也没意思。 可是停下来更没意思,后山好玩,天天去也会腻烦。 江年坐在树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边,无所事事地眺望远方。 有了江年作为目标,程二壮的效率提高不少,他跑完最后一趟,又是一个满工分。 和江年的游刃有余不一样,程二壮跑完三个来回,累得直接瘫倒在地上,半晌才缓过来,“小江,你爸该稀罕死你了吧。” 有个力气大又勤快的孩子,父母该多欣慰。 程二壮想到自己家的皮猴子和小姑娘,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展露出天赋,脑子没有,体力也没有。 江大川倒是真心疼爱自己,江年承认了,“嗯,我爸对我挺好的。” 还有三天就是周末,到时候自己就有了一天的假期,江年早就计划好要去镇上找邮局发电报。 程大志跑了一个来回,看到江年一个人坐着,正好跟她说说大队长的打算,“小江,队长说会考虑你的要求。只是垦荒组那边我很希望你能加入,你来了绝对是事半功倍。” 江年心里早就打算好参加了,不过程旭东没对她的要求松口,她可不想轻易放弃,“组长我知道您看重我,可是我也是真的想回家去过冬。” 程大志斟酌着说,“我会帮忙说说的,结果怎么样,还得看大队长。” 江年点点头,“我知道的。组长,我活儿差不多了,回去也没啥事,有哪儿需要人帮忙的?” 程大志感动了,“小江,不枉我说你那么多好话啊,你这孩子太实在了。这样,你跟我去砖窑那边,那边的人少活重。你去了我马上跟记分员说一句。” 江年无所谓,“我没问题。” 程大志领着江年去了记分员那里,三言两句把话说明白了,记分员啧啧啧了一通,“不说其他的,我先给你记个满工分,到时候多劳多得。” 自从知青下乡以后,他可是第一次见着这么能干的孩子,不仅能干,而且肯干。 这两个品质有一个都不得了,何况两者兼备。 他可算是明白大队长对小江的宽容了,说了那么离谱的要求,脾气急躁的大队长居然能心平气和地考虑,实在是罕见。 要算了其他人,大队长早就吹胡子瞪眼开骂了。 记分员把江年领到砖窑那儿,交接给了砖窑的组长程小磊,“这是推车组的小江,忒能干的一孩子。你不是总抱怨没人干活吗?现在我把人给你送这儿了,你可别再抱怨了。” 昨天江年一战成名,程小磊作为组长之一,当然听说了。不过嘛,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听别人说到底差了点意思,程小磊笑着说,“是啊,我可盼着见识见识小江的力气了。” 烧砖需要经过取土翻晒、炼泥、搅泥、脱坯、烧制等环节。 其中炼泥环节最是磨人,需要将翻晒过后的泥土破碎成小块。这一步骤目前没有相应的机械,完全靠人工完成。 反复捶打泥土可是一个相当耗费力气的工作,尤其是用来捶打泥土的农具本身就有相当的重量。 在农具本身重量、举起农具要对抗的地心引力和势能、以及捶打泥土的过程中受到的反向作用力等的聚合作用下,每捶打一次都很费劲。 而且这个环节需要细致,泥土要捶打得尽可能的细碎,以免对炼泥机的使用寿命造成影响。 当然,这一环节所计算的工分也是相对较高的。 以往这个环节,程小磊得安排三个人轮流,无形中增加了人力成本和时间成本,因此他总是跟程旭东反应砖窑组缺人。 程旭东心里清楚,炼泥环节不比其他农活,它缺的是力气大的人。即使他给砖窑组调人过去,估计程小磊还是会喊缺人,因为去的人不一定能胜任。 现在江年来了,又顶着程旭东和程大志的强烈夸奖,程小磊有心试试这姑娘的力气,“这样,小江,你跟着求哥一起炼泥。” 他喊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求哥,这是推车组过来帮忙的小江,你带带她。” 程求答应着,“好嘞。” 虽然程求不明白为啥会派个女娃子来,不过人都来了,他就服从安排,“活儿简单,就是把泥土捶打开,越细碎越好。” 江年跟着他到一堆泥土面前,看程求做了示范,她点头,表示自己会了。 她搓搓手上的汗,一铲下去,周遭都是飞扬起来的灰尘。 “这~” 程求看着地上的深坑,目瞪口呆,“小江,你这力气,太大了点啊。” 第19章 后山深处 程求一嗓子喊出来,直接把程小磊给惊动了,“咋了?” 程求指着地上的坑,“组长,这是小江拍出来的。这力气,牛。”他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 程小磊看着那坑,入地十厘米,没点力气是真做不到,至少砖窑组的人都没一个能做到。 他两眼都在发光,“小江,行啊你。我有眼无珠,还觉得队长他们是不是对你的力气吹牛了。” 江年表示这都是常规操作,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的时候,她直接把泥土堆成一座小山,退后几步,深呼吸一大口,举起了铲子~ 砖窑组其他人早就无心自己手上的活,自动站远一点观看。 一铲子落下,尘土飞扬,小山成了平地。 等尘土散开些,程小磊忙跑过去蹲下地,用手捻了捻泥土来确定细碎度,接着一脸的喜色,“哎呀呀小江,太行了。你这一铲相当于别人的好几铲。” 在这里,活干得好就是牛气。砖窑组的人拍着手,七嘴八舌地把江年从头到脚夸奖了一个遍。 程小磊嫌弃地拨开把江年围住的组员们,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别借着由头偷懒。” 组员们各自归位后,程小磊忍不住又把江年夸奖一通,“好好干,工分绝对高。” 炼泥要花费的时间比推车多,江年干得不亦乐乎,唯独不太满意的就是没有口罩,那些飞起来的扬尘总是往口鼻里面钻。 她寻思着明儿还在砖窑组的话,就带上一条手帕。 至于口罩,那是稀缺物品,没地方弄来。 江年哼哧哼哧地干活,等程大志找过来的时候,就见着程小磊一边铲泥一边往江年那儿瞅上一眼。他疑惑地问,“看啥呢你?” 程小磊说,“你说那孩子怎么那么牛,力气大动作利索,看她干活就觉得心情舒畅。” 程大志无法反驳,他想起来江年推着车闷头往前冲的劲头,以及在她身后咬着牙妄图跟上的组员们。真别说,自从小江加入推车组,组员们都被她带动得更积极起来。 这个年代是没有“卷”这个形容词的。 只是努力跟天赋相比,杯水车薪。哪怕是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他们也只能看着江年推着堆满料的车跑得不见踪影。 程大志自己也对这种挫败感深有体会。 一个上午就在江年不断铲泥、堆泥、拍泥的循环中过去。队里的大喇叭响起了下工的旋律,江年把铲子放回统一管理的地方,过来跟程大志和程小磊打了声招呼,就回去知青点。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江年打招呼,有些她眼熟,有些没印象。只要别人打了招呼,江年都回一个笑脸。 力气大,能干,肯干,还有礼貌。队里对江年的印象就这么不断向好。 冯晚比江年早回来,给她和杨秀兰都提前倒上水。 江年先去洗了把脸,回屋里一口气灌下了一大碗水。 杨秀兰也回来了,“小江,你去砖窑组了?” 这两天,她耳边尽是江年的传说,感觉传着传着,江年都快成队里的神话了。 不过小江的那把力气,确实称得上是神话。 冯晚紧赶慢赶,终于在快下工时拿到了满工分,她心里惦记着去后山找找吃的,最好能找到昨儿江年带回来的那些猎物。 她问江年,“下午你还要去吗?不去的话跟我一起去后山呗。” 江年想了想,下工时程小磊跟她说她工分超了,下午随便她安排。重体力活干起来工分高,当然对体力消耗更大,更容易饿,去后山抓点肉回来补补挺行,“行,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昨儿带回来的猎物还剩一只兔子,宋长青把它带回房里养着,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吃了,而且还给它带了新鲜的草料,想着把它养肥了再吃。 杨秀兰羡慕地看着两人,“感觉你们都不是来下乡劳动的,是来玩儿顺便劳动的。” 力气大在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只要干完了自己的活,再没有其他事可以烦心。 江年就不用说了,冯晚应付那些农活也是轻轻松松,拿个满工分跟玩似的。 休息了半小时左右,两人就往后山出发。 爬到昨儿的大树那儿,两人寻摸了半晌,收获一般。 其实江年对更深处不是不好奇,昨儿是带着一群孩子,她没好进去转转,毕竟带着一群孩子进去转转,危险系数是几何级的上升。 今儿不同了,她是和冯晚一起。冯晚跟她差不多,性格类似力气大,起码不会拖后腿。 江年就说了她的打算,“村里说不能越过这棵树,担心里面有大家伙。但是我觉得在这儿继续转悠更是浪费时间~” 她话都没说完,冯晚已经迈步往更深处走去,“早说啊。咱们小心点不就行了。” 两人一人捡了一根木棍,用来防身和探路。 更深处确实人迹罕至,草丛的密度和高度就不去之前那片区域能比的。 走了十来分钟,密集的树冠几乎把光线完全吞噬,同时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留下不知名的鸟叫和虫鸣。 冯晚走得越发小心谨慎,遇到草丛先用木棍探路,确定没有隐藏的蛇虫和小型动物,再继续前进。 收获丰富多了。光是江年见识过的野菜和野果,两人就发现一大片。为了提高探险的性价比,两人商量好,以肉为主。 扑棱棱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江年已经朝着那个方向挥下木棍。 一只羽毛斑斓的野鸡当即被木棍击中,昏死过去。 冯晚跑过去捡起来提在手里,对江年竖了个大拇指。 一路往里面走,野鸡、野兔逮到好几只,还抓到一只袍子。另外,两人还发现不少坚果,榛子、松子、核桃、板栗等,可惜没有带口袋,没法拿多少,只能一个人往衣服兜里揣上一些。 两人心里都想着,下一次来一定要带上背篓。 正想得美滋滋,一阵巨大的响动突然袭来。 第20章 野猪 响动出自两人背后,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贴近了背部。 江年来不及跑开,一个伸手抓住了冯晚的胳膊,把她甩上了旁边树木里比较低矮的树枝上,“抓紧了别摔下来!” 冯晚懵逼了几秒,下意识双手双脚捆住树枝,固定住了身体,她才有精力去看后面冲来的是个什么玩意。 这一看,冯晚的瞳孔立即缩紧。 野猪,竟然是一头野猪,而且是一头成年野猪,体积跟堆满了东西的推车差不多,两三百斤没跑了,甚至可能更重。 冯晚当即喊出声,“江年,肉,一大堆肉!” 江年一边和野猪转圈圈,一边抽空回答,“明白!” 要是和别人进山遇到这种恐怖的大家伙,冯晚肯定第一个开跑,完全不会联想到一座肉山,但是现在和她一起进山遭遇野猪的是江年啊。 能够不借力、直接把她这百八十斤的身板抛到树上的江年。 区区一头有勇无谋的野猪,能奈何得了江年吗? 等江年把野猪搞定,知青点起码两个月不缺肉了。 冯晚在树枝上想得美滋滋,树下的战况更加激烈。 江年在前面跑,野猪在后面追。如果野猪能说人话,肯定骂得很脏。 这人跑就跑吧,自己控制不住想追就追吧,结果这人专门找那种粗大树干的树面前跑,等野猪快要追上,这人再一个急转弯,只余野猪撞得头晕目眩。 一次能扛,两次能扛~ 三次,有点晕。 四次,感觉眼冒金星。 五次~ 六次~ ~ 草泥马! 撞树十余次后,野猪头晕到方向都辨别不清了,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终于倒地不起。 江年停在野猪面前几米远的地方,观察着这个大家伙。 能成为一方霸主的玩意头脑都不会简单,万一野猪装晕倒,等着江年凑近后再玩偷袭呢? 十分钟内,江年朝着野猪那边不断投掷石块,石块的体积逐渐增加,直到一个成年人拳头大的石块扔过去,野猪仍然毫无动静,她才确定野猪是真晕了,还晕得不轻,起码是重度昏迷那个程度。 江年给冯晚比了个手势,“安全了,下来吧。” 冯晚踩着底下的枝丫,两三步就下了地。 两人找了藤蔓把野猪的四肢捆好,冯晚提着之前逮到的礼物,江年扛着野猪,一起往山下走。. 冯晚得意得很,“干完这一票,起码一个月不用上山了。” 江年表示同意。 她们出现在村口时,背上扛着的、手上提着的猎物,震惊了整个大队。 狗子口水哗哗地流,跑着去找他爷爷。 程旭东刚做完活,正往家里赶,半路上碰到自家大孙子。他欣慰地笑着,以为大孙子是特意来接自己下工的,“狗子,跑慢点,别摔了。今晚家里做了啥好吃的?” 狗子一把抓住程旭东的胳膊,“爷,小江姐姐从山上逮回来好多肉,还有一头野猪~”他放开程旭东,双手分别向外伸开,比划着野猪的体积,“这么大,这么大一头!” “啥?!”程旭东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急忙往知青点走,路上不断遇到来跟他报告消息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 “队长,肉,好多肉!” “好大一头野猪!” “小江知青一个人就扛着,一点不带气喘的!” “队长能帮咱们问问,能买点不?” “家里孩子实在是馋肉了。” 不止是队里的人,知青点都沸腾了。 宋长青等人眼珠子都转不动了,直愣愣地看着摆满了一地的肉。 就算没那头最显眼的野猪,野鸡、野兔和那头狍子都足够吸引眼球。 知青点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院子里站着的,院墙上扒着的。 面对无数双充满热度的眼睛,宋长青觉得压力很大。 他示意着江年和冯晚跟他进屋子里商量,其他知青赶紧跟上。 再在院子里待着,他们都担心被队里的人给活吞了。 进了屋,宋长青说,“小江,这肉恐怕不能全部留下,要是数量再多点,都得上交给公社一部分。” 江年点头,“我知道,所以野猪和狍子咱留一半,小玩意全留。” 宋长青估算着,“队长应该能答应。”再说了,队长对小江同志可是很欣赏的,小江的要求又不过分。 刚商量好说辞,院子外就响起程旭东的喊声,“小江!” 江年走到院门口,“队长。” 程旭东跟着她进了院子,看到摆满一地的礼物,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乖乖!” 小江就来队里三天,每天震撼全队一次。 程旭东欣赏的就是这样能干的年轻人,“小江,是这样的,这些猎物有一部分得交到队里,这是规定。不止是知青,队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不过队里不会让你吃亏,你说怎么交就怎么交。” 院子外的人听到这话,可不是很乐意,“大队长,这咋成呢?怎么说都该队里占大头啊。这些猎物可是后山来的,后山里的东西都是队里的啊,你们说是不是?” 稀稀落落的有几个人附和着。 江年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几个人的长相,“大队长,我想好了。野猪和狍子一样交一半,其他的我要留下。” 程旭东看了野猪和狍子的体积,数量听着少,可架不住这两头玩意肉都厚,再说他都说了让小江做主,“好,就这么办。” 刚才那几个人又想嚷嚷,直接被程旭东撅回去,“干啥啥不行,占便宜第一名,滚蛋。” 他在队里是说一不二,这些年的成绩有口皆碑,绝大多数队里人都服气他,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把那几个家伙给踢走了,不让那几个家伙继续扯淡,免得把小江知青给惹恼了。 这几天谁不知道小江在农活上的表现啊,现在人单枪匹马去后山扛回来这么大一头野猪,跟她呛声,这不是找揍嘛? 程旭东一锤定音,安排了队里的屠户把猎物收拾出来。 宋长青杨秀兰等人按捺不住地高兴,这么多肉都留在了知青点,接下来的日子真是领人期待啊。 第21章 不服 一群人转战队里的程屠户家的院子里。程屠户早就从跑来报信的儿子嘴里得到消息,等扛着野猪和狍子的队伍到达院门口,他已经在磨刀。 程旭东示意把猎物放下,“二哥,看你的了。” 两个野物察觉到自己即将没命,在地上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差点把捆着它们的绳子给挣断。 程屠户拎着长刀上前,手起刀落,一击致命。 他儿子拿着盆子在猎物的喉咙处接着喷涌出来的血水。 这一幕着实有些残忍,可是食物链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等猎物们彻底断气,程屠户手脚麻利地把猎物分成两半。队里的一半先不管,他先照顾江年,“小江知青,你那一半怎么收拾?” 江年早就计划好了,“头和蹄子割下来,排骨和肉分开。排骨要长条的,别剁碎了。” 程屠户,“好嘞。”几分钟不到,他就把属于江年的那半边给处理好了,找了个盆子装上,“用完了拿回来就成。” 江年接过盆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肉,“行。” 一群知青跟着她往回走,反正剩下的那些队里要怎么分,跟他们没关系。 他们只知道今晚又来一顿大餐。 走在最后边的宋长青和杨秀兰互相看了一眼,做了个决定。 知青们分走了一半的肉,队里的人眼巴巴地目送着他们走远,心里羡慕又不好抱怨。别的知青就算了,小江知青可不是个好惹的。 再说为了这点子肉把人得罪了没啥好处,人小江知青能去后山一回就能去第二回。 凭借人家的力气和运气,没准每一次都能带回来一些猎物。反正猎物都是要交公一半的,人家大口吃肉,自己跟着吃点肉渣也不错。 想通了关键之处,心底那点子不顺都没了。 关于如何分配这些肉,程旭东心里很犯难。 你说按整块地卖吧,来个价高者得,队里能吃上这肉的就那么几户,剩下的刺头肯定要闹。 就刚才小江说了要求后,那几个瞎起哄的玩意,这时候眼睛都冒绿光,程旭东就怕他们心思歪了搞出事。 他心里还没个章程呢,那几个人又在哪儿挑拨了,“我就说嘛,平白无故让那群知青分走那么一大堆的肉,这时候轮到咱们了,你看这些肉的份量,够咱们一人一口吗?” 程旭东没好气地吼着,“程三关,闭上你的臭嘴!平白无故?你小子好意思说出口!野猪和狍子可是人小江知青亲手逮回来的,人都分出来一半了,你还想怎么样?” 程三关在队里是出了名的鬼见愁,他笃定程旭东为人正派,不屑于收拾他,平时没少和程旭东顶嘴,“大队长,你这话说的。是,小江知青厉害,可是猎物是咱双成大队的后山里边的。没那座山,她上哪逮猎物去?” 程旭东手指指着程三关,被他的歪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看见程旭东反驳不了,程三关更加得意抖擞,“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小江知青是能分,但是该分的只有她自己那一份。她一个人该分走那么多吗?” 别说,现成的利益当前,程三关又混淆视听,还真有一些人的心思又被他的歪理勾搭得活泛起来。 “是啊,小江知青分走的太多了。” “她就该分一份啊。” “也就是说她把其他知青的份一起算里边了?” “他们才几个人啊,能吃那么多?” “大队长,账不是这么算的啊。” “要不,再找小江知青说说?” 声援的人越来越多,程三关越发得意。他干脆站起来,几步跳到高处,挥动着手臂,“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都跟我走,咱们去找小江知青说说理!” 程三关刚说完,跟他交好的狐朋狗友们纷纷站在他旁边,“对,有理走遍天下!” “小江知青也越不过一个理字!” 说着说着,气氛彻底被煽动起来,不少人蠢蠢欲动,想加入到程三关的行列里。 程旭东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一个走向,他后悔没在程三关说了第一句混账话的时候就扇一个大比兜,“都给老子闭嘴!” “还有理?你们有什么理?” “后山是人家去的,猎物是人家打的,你们是白得的。就这还不满意?还要去闹?” “你们的脸呢?丢粪坑里去了?” 程旭东在双成大队威望很高,他这么一吼,绝大多数跟着程三关的头脑发热的人羞愧地退回来。 程三关不服气得很,还想说点什么。 远处有人蹬着自行车过来,“程队长!程队长!” 程旭东认出这是公社里一个干事的声音,他忙拨开人群跑过去,“哎呀,胡干事,你怎么来了?” 胡干事跨下自行车,站稳后才说,“你马上跟我去公社一趟,还有,”他环顾一圈,“把江年江知青带上一起。” 程旭东不明所以,“小江知青?啥事啊?” 虽然小江知青在队里是出名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往上汇报啊,公社怎么知道小江知青的? 胡干事笑了,“好事,大好事!你们队里的江知青被表扬了,有奖状还有奖金呢!” 程旭东暗中掐了一把大腿,确定不是做梦。 他没再废话,带着胡干事就往知青点跑,又叮嘱记分员,“你把牛车准备好,赶到村口去。” 记分员赶紧点头,“知道了。” 几个人匆匆离开后,留下满地亟待吃瓜的群众。 这时候,再没人有心思计较分肉的事。 程三关看见自己的挑拨落空,嗤了一声,带着几个哥们跑开了。 一群废物。程三关恨恨地想。 不就是一个小知青吗?老子才不怕。 他看了看天色,心里有了决定。 第22章 奖励 江年正指挥着宋长青和许阳处理食材,院子门外就传来程旭东的大嗓门,“小江,小江,赶紧出来!” 她快步走出去,看见程旭东和一个扶着一辆自行车的生面孔。 程旭东见着江年,忙不迭说,“小江,咱们马上去公社一趟,说是有你的奖励。” 江年一听,就知道是火车站那档子事。她以为得等上个把月呢,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好嘞,我洗洗手就出发。” 她洗了手,回去屋子里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上了她的包,“我得去公社一趟,这菜你们看着办。” 宋长青急忙表示,“你不回来我们是不会动的。” 开玩笑,这年头吃上一顿肉不容易,他们这群人里边,只有小江的手艺配得上这几大块肉。 他们宁可饿着肚子等,也要等江年回来下厨。 江年无所谓,愿意饿着等就等呗。 三个人往村口走去,看着两人上了牛车,胡干事把自行车往前一推,扶着笼头,腿一跨就上了车,“我先回去等你们来。” 有牛车坐确实不累,可是速度方面就别要求了。 江年习惯了前世的高铁飞机,对于这种原生态的交通工作很不适应,“大队长,队里怎么不配几辆自行车啊?” 其实她想说的是拖拉机,那毕竟是有发动机的交通工具。可是拖拉机在这个年代是稀罕物,公社都不一定有,更别说队里了。 程旭东听得发笑,“小江,自行车,还几辆?有的牛车坐都不错了。这也就是咱们大队底子不错,有的大队,”他摇摇头,“饭都吃不饱。” “人的粮食都不够,哪儿有余粮去养活牲口。” 江年沉默了。她穿过来不久,而且江家的条件不错,父母和兄姐们都是正式工,底下就她和一个小弟在上学。江家父母宽容开明,对儿女们是真心爱护,上行下效,兄弟姐妹之间都是相互照顾的。 除了肉菜少了点和百货大楼的物资品种不够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年代在物质上的匮乏。 程旭东也不愿意提及这些事,强行转移了话题,“小江,我听胡干事说是公安那边给你颁的奖励。你遇到啥事了?” 江年简单地把在火车上的案件说给程旭东听,她发现程旭东是一个很好的捧哏,她说得平平无奇,可程旭东就是能够用惊呼、倒吸气之类的反应把整个描述变得生动鲜活。 听完江年的讲述,程旭东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江年这才发现,她才来队里三天,已经收获了无数根大拇指。 在家里时,也就只有帮着她妈张丽娟成功抢到紧缺的物资,才能得到张丽娟的一句表扬。 牛车慢悠悠地,终于到了公社门口。 公社干事于大年正在埋怨胡干事,“小胡啊,你也真是实诚。你就该把自行车让给小江,你坐牛车回来。你看让这两位同志等这么久。” 胡干事脸有点烧,他确实欠考虑了。人公安同志来,是为了给小江知青送奖状和奖金的,他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没用处。 好在两位公安同志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和于大年唠嗑。 胡干事索性跑去门口等着江年和程旭东,看见那辆慢吞吞的牛车接近时,胡干事激动得差点飙泪。 程旭东和江年跳下牛车,往胡干事走去,胡干事领着两人就往于大年的办公室跑。 等进了门,江年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两人,眼神一亮。 居然是熟人,火车上的两位乘警。 郑华和张庆都站起身。 郑华笑着说,“江年同志,你好。” 江年回了一声你好。 张庆把一张卷起来的奖状和一个颇有厚度的信封递给江年,“江年同志,你在9.20案件里”作出了极大的贡献,这是对你的英勇行为的嘉奖。” 江年郑重地双手接过奖状和信封,“谢谢。” 郑华补充着,“同时感谢东风公社和双成大队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年轻人。” 于大年和程旭东脸上都笑开了花,“哪里哪里。” “小江同志本身就很优秀了了。” “公社和大队一定不负众望,好好栽培小江。” 郑华看了一眼手表,“那我们先走了。” 江年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郑华说,“她很好,已经回家了。对了,她也问了你的地址,可能会来找你。” 江年想到那群人贩子,“那些人呢?顺着他们有没有找到其他人?” 张庆说,“当然,不然你的奖励也不会这么快下来。江年同志,具体情况不好说了,但是你确实挽救了很多家庭。” 他对着江年敬礼,郑华也敬了一个,“江年同志,非常感谢。” 一旁的于大年和程旭东感觉鼻子酸酸的,要不是死命掐着大腿,可能眼泪都流下来了。 江年的眼睛热热的,“哦,那就好。非常好。” 送走了郑华和张庆,于大年看了时间,“走,我请你们在食堂吃一顿。” 程旭东和江年都没拒绝,于大年这是要给江年来一顿庆功宴,这种时候一定得给领导面子。 三个人到了食堂,胡干事早就点好了菜。 大师傅手起勺落,十来分钟后四个热菜就做好了。 于大年对胡干事说,“你也坐下一起吃。” 于大年不喜欢废话,他对江年的第一印象就很好,毕竟事情发生时他就在现场附近。他倒是问了程旭东不少关于江年在大队的表现,这可打开了程旭东的话匣子。 “小江啊,能干,太能干了!推车哗哗地就一个来回,她跑完一个来回,别人一边都没跑完。” “这三天天天满工分,不对,超了,全超了。”. 再激动,程旭东也是有谱的。比如后山猎物之类的,他提都不提。 江年接收到程旭东的暗示眼神,示意她啥都别说。 江年才不会说呢,队里是见面分一半,万一给公社知道了,公社还要分一半,她不就亏大了? 不说,坚决不说。 第23章 偷窃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还是于大年无意中看表,才发觉时间不早了,“老程,小江,要不我在招待所给你们安排房间,你们明早再回去?” 程旭东看着天色不算太晚,队里事情不少,不想耽误时间,“于干事,这会儿回去不算很晚。主要是队里事情太多。” 于大年就喜欢他的这种积极态度,“那好,你们路上小心。对了,老程,推土机那事我会帮你催着,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的事了。你那边安排好了没?” .程旭东早有准备,汇报了进度,“人员基本定好了,就是记分员那边关于工分计算的办法还在完善。大的框架都是公社下发的文件里面设定的,就是根据队里的实际情况调整了一些细节。” 于大年听得连连点头,“这就好。我信得过老程你,这样,你的办法完善以后交上来一份备案就行,公社这边就不再审核了,你们也好抓紧时间开工。” “时间有点紧,入了冬地块就要冻结变硬,机械厂是肯定不乐意继续外借推土机的。他们的想法我也理解,地块冻结变硬的话,推土机的铲刀消耗要大很多,到时候他们还得更换。” “所以老程你一定要把各方面都安排妥当,垦荒是重中之重,其他农活也不能耽误。” 把程旭东和江年送到门口,于大年对江年说,“小江,好好干,有的是前途。” 江年说了一声“好”,就和程旭东坐上牛车。 牛车走出一截距离,程旭东才说,“小江,于干事的话,你听明白了?” 在程旭东看来,江年是个好苗子,就是年纪小,担心她不怎么听得懂话里藏着的话。 刚才于大年的潜台词,换成一个工作经验丰富的人都听得出来,有把江年当作栽培对象考核的意思。 江年又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她也不想藏拙,“嗯,听明白了,公社要是有空缺,可以考虑我。” 程旭东差点栽下牛车去,他看了一眼赶牛的队员,确定对方没有听见,而且江年说话的声音不算大,离得近的两人才听得到。 饶是如此,程旭东还是瞪了江年一眼,好声好气语重心长,“小江,心里知道就行了,别什么话都说到明面上,免得给人抓到把柄。” 对于值得尊敬的长辈的苦口婆心,江年是完全听劝的,“知道了,队长。” 程旭东这才放心,说起他接下来的安排,“推土机分配下来之前,你跟着程大志一起准备准备,比如把大点的石块、野草之类的清理干净。” “程大志担任组长,你担任副组长。凡事你跟大志商量着办,实在有分歧就告诉我,我来解决。” “小江,你提的那个要求,我得往公社报告。不过我估摸着没问题,你有公安颁发的奖状,加上垦荒的成绩,于干事又对你很看好,不说板上钉钉,十有八九是跑不掉的。” 牛车回到村里,江年和程旭东道别,回到知青点。 直到这时候,江年才想起来宋长青他们还等着她一起吃晚饭。 宋长青等人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等,实际上过了两小时后他们也没等着江年回来,就知道江年估计在公社那边吃晚饭了。 果然,看见江年进屋,冯晚马上凑过来,“小江,公社那边叫你去,是火车站那件事?” 江年把奖状拿出来,“嗯,给了这个。” 冯晚把卷着的纸张展开,“哇,小江,你立功了。” 江年拿了脸盆去洗漱间,遇上宋长青,宋长青问,“小江,吃过饭了没?” 江年说,“吃过了,不好意思啊,实在没办法赶回来。” 宋长青笑着说,“没事,好在天气凉快了,我把肉放在地窖里,能保存一段时间。不过尽快吃完是最好的,免得味儿变了。” 这暗示一点都不含蓄。 江年想着从明儿起的活更消耗体力,刚好肉有不少,正好一天一顿干完了事。 宋长青接着说,“小江,我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肉是你弄回来的,我们不能白占你的便宜。所以我们把肉折算成粮食,直到抵消为止,你都不用出粮食。” “如果你愿意接受工业票之类的,那也可以。” 没想到宋长青会考虑到这一点,江年觉得这地方的人都不错,无论是大队长、程大志还是这群知青,都是讲道理知礼节的个性,“行,猪肉按照队里的价格来。” 忙了一天,江年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凌晨时分,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到了知青院门口。 程三关拿着一根铁丝,轻轻松松把知青院的门锁给打开了。 几个人小心翼翼进了院子,四处搜寻。 可惜宋长青担心肉放久了会变质,都收进地窖。地窖入口又在知青屋子里,这就导致程三关等人扑了一个空。 程三关压低声音骂了一句,“操,我就知道这群人心眼子比谁都多!” 跟着他来的人也觉得晦气,随后有人小声提醒,“那儿有只兔子。” 顺着他手指的指向,程三关看见窝里蹲着的兔子,这个发现让他心气顺了些,“总算没白来这一趟。” 他咧着嘴伸手就要去抓那只兔子,没想到被一只手抓住后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 在程三关的记忆里,五岁过后就没人把他这样提起来。 何况如今他已经是一个体重一百几的成年人了。 程三关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提着他的人开了口,“站住,一个都不准走!你们要是敢跑,我马上报案!” 那几个人一只脚都踏出院门口了,听到“报案”两个字,连忙收回脚。 他们不是不想跑,而是考虑到程三关已经被逮着了,依照他的德行,肯定会把他们都供出来,倒不如安分些,求个宽大处理。 第24章 放人 一行人低着头,老老实实在墙边站成一排。 江年没打算轻拿轻放,今天为了一点肉来了一个程三关,不把这种行为彻底打痛,以后就会有很多个程三关。 屋子里的其他人听到江年呵斥的声音,纷纷坐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院子。 看到站在墙边的程三关等人,宋长青脸色顿时阴沉,“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见到宋长青,程三关眼珠子一转,在他的印象里,宋长青是个好说话的,起码处事谨慎,轻易不会跟队里的人起冲突,于是他想了一个主意,“宋知青,大家都在一个队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就是一时间想岔了,以后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你看你是不是跟江知青说一声?大家以后还要长久地相处下去呢,给我们一条路,大家都松快,你说是不是?” 宋长青心里确实忌惮程三关。这人在队里是个刺头,连程旭东都不太能压制得了他。以往他们被程三关找过麻烦,闹到程旭东面前,程旭东的做法是各打五十大板。 尤其是去年暴雪期间两个知青闹出事情后,程旭东对知青的印象跌到谷底。如果不是江年的到来力挽狂澜,程旭东对知青的印象仍然是负数。 现在的情况很难处理。这年头可没有监控摄像头,即使江年抓到程三关,只要程三关咬牙不承认,队里也不会有惩戒措施。 宋长青阴晴不定的表情落入程三关眼里,程三关越发得意,甚至挑衅地看着江年。 你能干又怎么样?反正在队里你是奈何不到我的。 宋长青看了一眼江年,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得宋长青后背心冒冷汗,“小江,我看,就算了吧。” 人不跟垃圾一般见识,再怎么说,双成大队都是程三关的地盘,闹去程旭东那儿也讨不到便宜。 江年摆摆手,“你们走吧。” 再三确认江年的确放他们走,程三关彻底抖擞起来了,觉得自己赢了,自己胜利了。他可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个性,他只感觉自己再一次在这群外乡人面前逞了威风,即使是大队长最看好的江年,也不敢和自己硬碰硬。 自己都被抓了一个现行,江年也捏着鼻子把自己放了。 程三关猖狂笑了几声,瞄着江年,“小江知青,不是我说你,后山里的猎物,那可是有主的,那都是队里的。你说你抠搜成那样,打来那么多猎物,就分一半给队里。” “你要是识相点,我至于越想越生气来讨个说法吗?” “你看看你这事办的,让人不舒心啊。” “算了,以后你注意着吧。有好东西多想想队里,那样才能混得下去。” “散了,都散了吧。这么冷的天还让我站院子里这么久,人都快冻僵了。” 洋洋洒洒一大通,程三关带着哥们扬长而去,知青们听着那些跟班对程三关的吹捧,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不是不窝火的,只是寄人篱下,难免要习惯忍着一口气。 虽然他们有自己的家乡,但是根本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 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还是无法完全融入这里。 程三关敢拿他们开刀,最大的理由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外人吗? 宋长青让其他人都回屋去,他犹豫片刻,走到江年旁边,“小江,对不起。” 江年不置可否,“我先回屋去了。” 看着江年的背影,宋长青叹了一口气,把兔子窝搬进屋里。 江年躺在床上,旁边的冯晚忍不住开口,“那个程三关~” 杨秀兰制止冯晚的抱怨,“别想了,睡吧。” 次日早上,江年吃完饭去了地边,她要先和程大志集合,再跟着去收拾荒地。 垦荒组有七个人,都是其他组的中流砥柱,把这七个人调集在一起,程旭东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落了其他组不少埋怨。 在垦荒的重任面前,一切都要往后排。 为了让这个小组更有凝聚力,程旭东特意过来鼓舞一番,顺便宣布了组长和副组长的任命。 程大志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他当组长别人没有异议。 可是江年凭什么当副组长?一个小丫头,才来三天,就算每天都是满工分,又能说明什么?在座各位谁不是满工分选手了? 当即就有人跳出来表示不服气,“队长,大志哥当组长,我心服口服。可是副组长嘛,”他斜了江年一眼,“我觉得我也可以。” 程旭东垮着脸,“咋?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跳出来的这人是程明,向来争强好胜。这次他跳出来反对,倒不完全是为了争取副组长的位子,而是他看不惯知青。 去年暴雪期间那群知青闹出的事,差点连累到整个大队,再说程明本来就有些排外,自然不会服气由江年担任副组长。 程旭东气得脑门上青筋直跳。他知道程明这个人,这是头犟驴,打不听哄不行。只要程明自个不想通,谁说都没用。 程明瞟着江年,“江知青,你看咋办?” 他心里想的是江年再怎么力气大,本质上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之前是大队长一味地维护着才那么顺当。现在自己当了她的绊脚石,该让她知道生活的难处。 本来江年因为昨晚程三关的挑衅就觉得烦,好不容易顺了气,又碰上一个刺头。咋啊?你眼珠子大你就厉害呢?捡着我跟你比,你都不害臊的? 她懒得理会程明,径直朝着荒地里的大石头走去。 程旭东叫了一声,“小江~” 众目睽睽下,他想跟小江知青说几句好话都没办法,只能瞪着程明。 你就是欠收拾! 程明以为江年怕了自己,不然怎么一声不吭。 下一秒,程明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不仅他,其他人的下巴也快脱臼。 荒地里,江年活动了胳膊,双手托住石头底部,双腿叉开蹲成马步,一个使劲,就把那块石头硬生生拽出地。 这还不算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抱着石头走出一块距离,接着,她把石头抛出去~ 一声巨响过后,尘土飞扬。 程明全身僵硬得只剩一双眼珠子可以转动,他一动不动,凝视着面前这块只差几厘米就会落到他头顶、把他砸成一团泥的石头。 好,好险。 此刻,程明只庆幸自己没有当场尿出来。 第25章 解释 一石头下去,江年的任命全员通过,跳得最高的程明在接下来干活时恨不得离江年八丈远。 江年懒得搭理他,闷头做事,一块又一块深陷在板结的泥土里的大石头被她轻松拔起,运上推车,再由其他人弄走。 一个上午过去,显眼的大石头弄走了七七八八。 程旭东等不及程大志跟他汇报,下工前过来看了一眼,这进度着实震惊到他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江,我想夸你都没词了。” 他斜眼睨着程明,“怎么样,服气没?” 程明心里直叫苦,他好不容易让自己在那位小姑奶奶眼里成了隐形的,大队长怎么又把他给拎出来了? 服气没?敢不服气吗?那么大块石头落自己面前,受了这么一个巨大的下马威,大队长居然问服气没? 差点吓尿了好吗? 一点牢骚不敢发,程明不着痕迹地瞅了江年一眼,好在江年压根就没留意到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闷声闷气,“服得很。” 程旭东的表情比江年还得意。 他回忆起当初去公社领人时的不情不愿,这才几天啊,江年就成了从天而降的馅饼。关键是人不仅农活一流,还能立功。 不管怎么样,因为江年,双成大队肯定在公社那边挂上了号。 等垦荒一完成,不出大的岔子,双成大队绝对能够一雪前耻,消除掉去年闹出的漏子。 程旭东从鼻子里哼气,“服了就老实做事,别整那些配不配的幺蛾子。” 程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江年倒是很喜欢大队里的氛围,在这里,甭管你是本地人还是异乡人,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干活厉不厉害。 像是江年这样的,哪怕她不怎么吱声,也没人觉得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偶尔会有人跳出来唱反调,都用不着大队长出手,江年一个小指头就能把对方的威风给摁在地上摩擦。 唯一没能当场撅回去的,就是昨晚程三关那事。 江年把这个梁子默默地记在心上,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把程三关收拾干净。 程旭东招呼江年,“小江,队里商量了一下,觉得对你的立功事迹要给全队宣布,起到一个带领的作用。” “你抽空准备上台讲话。” 江年想说没必要,可程旭东热情高涨得很,“小江,年轻人就该有活力,别整那啥低调之类的。也就是你,要换了一个人,早就嚷嚷得全大队都知道了。” 程旭东一锤定音,江年不想驳了他的好意,“知道了,大队长,我尽快准备好。” 回到知青院子,宋长青和杨秀兰等在门口,“小江,我们有话跟你说。” 今早上江年情绪不高,两人一商量,觉得江年再明白事理,有些话都要及时说开才好。不然拖着拖着,矛盾会越积越深。 三人走出院子,找了一处角落方便说话。 杨秀兰直截了当,“昨晚的处理方式,小江你可能不太习惯。其实我们哪里不窝火?只是依照当时的情况,即使闹到大队长面前,对程三关多半是口头训斥,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江年没有附和她的话的意思。 杨秀兰笑容苦涩,“小江你刚到这里,表现得又那么好,已经避免了很多麻烦。我们早来几年,对里面的门路是清楚的。” “也是大队长管理得好,知青在队里才没有受到过分的排挤。但是大队长再正直,他终归是本地人,不可能明显偏向外地人。” “像程三关那样的人不多,平时接触得少,所以我们也就习惯了妥协一下。” 宋长青说出了解决办法,“我们打算去村里买回几条小狗养着,下次再有人闯院子里,起码它们能发出个响动。” 每个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江年不强求一致。 比如她,就喜欢正面对抗,前提是她有一把子力气作为底气。可是更多的人是宋长青和杨秀兰这样的,他们更习惯面对冲突先退一步。 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 江年说,“知道了。不过程三关~” 她想了想,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收拾程三关的事,她就自己来吧,谁都不告诉。就算过后有人猜测是她动的手,也不会有任何证据。 下午江年没闲逛,闷头继续清理土里的石块。 程大志清理完一片野草,直起身准备去边上喝点水。在地边上,他能直观地看到清理进度,第一次觉得垦荒可能是一件挺容易的事。 尤其是在江年的带动下,没有一个人磨洋工,都在一心一意干活。 他们这边清理迅速,公社那边的办事效率也高。胡干事蹬着自行车通知程旭东,明天早上挖土机就要开到队里,让他做好接待工作。 程旭东满口答应,要留胡干事吃完饭再走,胡干事婉拒了,天黑了骑自行车不太安全。 送走胡干事,程旭东嘱咐记分员给推土机司机准备好接待的东西。这会儿能够握上方向盘的人基本上都有点脾气,他们得好好接待,免得对方不高兴。 程旭东让狗子叫来程大志,让程大志通知江年明早跟他一起去村口接推土机。 自从跟江年一起去公社领回公安的奖励,程旭东潜意识里已经把江年当成自己人,有啥重要的事都要知会江年一声,完全不记得江年才十七岁,到队里不到一个星期。 不过就算程旭东意识到,他会自动找到理由。 天赋异禀的人嘛,要出头就是这么容易。 次日,江年打着哈欠,站在程旭东和程大志一群人后边,等着尊贵的推土机到来。 第26章 奇葩 吴立刚嘴边叼着烟,开着推土机往双成大队去。 这个任务没啥油水可言,底下的大队吃饱饭都勉强,能给出的招待最多是整只鸡整条鱼啥的,最多加上一瓶酒一条烟。 那烟酒肯定也不是啥好货色,反正吴立刚是瞧不上的。 他心里惦记着食品厂新场地的任务,那里面的油水才可观。 可惜他跟厂办主任不大对付,一般这样的好事轮不上他,所以他只能阴沉着脸看着其他同事美滋滋地领了食品厂新场地平整的任务,而他则被安排到了穷不拉几的大队去搞什么垦荒任务。 从分配到任务后,吴立刚的脸就耷拉着,一路上越想越气。于是大队里那些个乡巴佬理所当然成为他撒气的对象,反正那些乡下人啥都不懂,只能指望着他。 想到这些,吴立刚的心气慢慢舒畅了,他开始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从大队里榨出尽可能多的油水来。 双成大队正在被赶路中的推土机司机算计这件事,程旭东即使有一百零八个心眼子,都想不到。他能考虑到的,就是对司机尊敬点,奉承点,免得司机一个不高兴拖慢进度。 程旭东可就指着垦荒工程好过个舒心年。 争取在冬季以前把荒地开出来,立春后就能播种了。多一分土地,意味着多一分粮食。 对于大队来讲,再没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东西了。 一群人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听见远处沉闷的马达声。 程旭东神色一喜,“来了。” 他干脆带着一群人迎上去。 吴立刚看见那群人,熟练地开始减速。 车是停了,可人没下来。 推土机将近两米高,吴立刚坐在驾驶室,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太过明显。 饶是程旭东这样圆滑的人,下意识心里都不大舒服。 他知道这些大厂里的驾驶员一个比一个傲慢,但是连车都不下的,这位是第一个。 不止他不舒服,跟着他一起等候许久热情相迎的众人心里都挺堵。 形势比人强,现在不是计较司机态度的时候,程旭东勉强又勉强,总算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哎呀,这位同志,辛苦了。先去村里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 吴立刚不下车,就是要给这些乡下人一个结实的下马威。他当然看得出来他们的不满,但是他就喜欢看他们看不顺眼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等到这群人里领头的那个开口邀请,吴立刚才拔下钥匙,从车上跳下来,轻佻地甩着钥匙,“起早了赶过来,还真有点饿了,走吧。” 说完都不等程旭东,径直往村里走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从脸上看到了无奈。 江年没啥反应,主要是她穿过来之前的那个时代,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里,这种二笔到处都是,她已经从无语到麻木到无视了。 何况比起那些二笔,这位司机大人的行为完全是小儿科,初级选手都算不上。 她扯了扯程大志的衣袖,小声报告,“组长,这人有毛病,我不乐意看见他。我先去干活了,你帮我跟大队长说一个。” 没等程大志反应过来,江年撒丫子就往荒地那儿跑。 程大志内心泪流满面,你倒是跑了,我也想跑,可是非但跑不了,我还得帮你圆场。 程旭东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草,还是得面带微笑把吴立刚请到办公室,又吩咐记分员把准备好的早饭端上来。 这顿早饭可是花了点本钱,一大碗放了猪油的清汤面,上面卧了三个鸡蛋。 吴立刚明明吃得顾不得抬头,整个人都要埋进碗里,偏偏嘴上就要犯贱,“早知道我就在家吃了再来了。” 程旭东恨不得呸到吴立刚脸上去。 还早知道?你在家吃早饭,最多一个鸡蛋,搁这儿吹个屁的牛。 不就是会开辆破车吗? 看把你能的~ 然而,人家就是因为会开辆破车,才拽到上天。 程旭东一边在心里继续臭骂,一边陪着笑脸,“队里条件一般,招待不周,您见谅。” 见谅个头! 吴立刚嗦完最后一口面,呼啦啦把一整碗汤都喝下肚,放下了碗,打了一个嗝,一脸的满足,当然嘴还是很硬,“走吧,早开工早完事,免得说我耽误你们队里的大事。” 程旭东心里已经把吴立刚的头都给捶爆了,一脸的感动,“师傅觉悟就是高。大志,领着师傅去荒地里。” 两人走到推土机旁边,吴立刚先爬上去,程大志正要上车,被吴立刚喝止,“唉唉唉,你干啥?” 程大志老老实实地回答,“队长让我带你过去啊。” 吴立刚不耐烦地说,“你不用上车,就前面走带路。我又不是瞧不见你。” 程大志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货真是太欠了,公社怎么就安排了这样一个货色过来? 他生气,吴立刚比他更不耐烦,“发什么愣?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当你们队里不用车了啊。反正我不差活儿。” 这话犹如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禁锢住了大队的所有人。 在垦荒重任面前,一切困难必须克服。 程大志忍住气,转身往荒地走去。 身后推土机的声音好像铺天盖地的嘲笑。 吴立刚又点上一支烟,从鼻子里冷哼。 这群土包子,一个比一个木愣。 就那个大队长看起来活泛点,但也有限。要真是够活泛,在他吃早饭那会儿就该把供奉拿出来了,也不必自己一次又一次给脸色。 总之再没有油水,自己想方设法都要榨出点油水来,才不枉走这一遭。 于是出现在垦荒组众人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们的小组长走在前边,后边跟着一辆大家伙。 但凡是一个成年人,都看出其中的意味。 程明直接攥紧了拳头,想上前去和司机争论一番。 有人拦住他。 程明瞪着江年,“小江,你年纪小,你看不明白~” 他愤怒得说不下去。 江年说,“谁看不明白了?不就是那个瘪犊子想搞事吗?刚才在村口就给了下马威了。” 程明的太阳穴气得突突突地,“这口气就这么吞下去了?” 江年反倒笑了,“那可不成。他的脸是脸,咱们的脸就是草纸,可以随便撕下来拿脚摁?” “做梦!” 第27章 算计 气氛异常的凝重。 垦荒组的成员们见着在前面走着引路的程大志,和跟在程大志身后悠哉悠哉开着车的吴立刚,即使没有像程明那样沉不住气,心里对吴立刚的印象也是坏透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有些所谓的城里人对他们的轻视,可笑的是那些城里人都不用往上数三代,家里的爷爷辈或者爸爸辈就是从农村出去的。 而且有些拿着腔调的城里人,一家三代、十几口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放个屁家里每个人都闻得到,晚上睡觉想转个身都难,鸡鸭鱼肉菜这些吃得不比他们瞧不起的乡下人多。 就算过得如此窘迫,他们还是从骨子里瞧不上乡下人,觉得乡下人脑子笨,没见识,做什么都畏手畏脚。 不过从另一种角度分析,在城里混得越差的人,越要找一个参照组来为他们的窘迫生活垫底,除了他们认为的、在身份上低了他们一头的乡下人,还有其他选择吗? 所以江年看吴立刚,就跟看笑话一样。 可惜其他人不行,他们没有经受过网络洪流的洗刷,无法见识物种的多样性,也没有关于各种现象的心理学分析,他们天然地对城里人表现得怯弱,有时候被呵斥几句,轻易也不会反驳。 但是吴立刚的轻蔑,显然比他们遭受过的轻视,在影响上严重许多。 这个人凭什么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车上明明有两个座位,竟然要组长走在前面给他带路,太可恶了! 组员们愤慨无比,程大志本人更难受。 短短十来分钟的路程,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尊严都被身后的推土机碾压成了粉末。 尤其是在组员们脸上看到愤怒和同情交织的表情,程大志第一次希望能有条地缝让他钻进去。 程大志停下了脚步,在十来步远处,吴立刚把推土机停下,探出头说,“赶紧让开啊,你们站那儿我怎么开进去?” “一个个的呆头呆脑的。我可告诉你们,要是影响了工期,那可都是你们耽误的。” 程大志咬牙,“都让开。” 一群人散开后,吴立刚操纵着推土机下了荒地,一路上把板结的硬土给推散。 程明担忧地看着程大志,“组长~” 程大志阻止他说下去,“都是为了垦荒。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小江,”众人散开后,程大志叫住江年,“大队长说今儿晚上下工后,你就说一说你立功的事。” 江年有点诧异,她没想到程旭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操办这事,“不会耽误事吗?” 程大志摇头,“不会,就是晚饭后召集大家开个会,主要是说垦荒的事,你那个是顺带的。” 他看向荒地里的推土机,“那玩意的眼睛长到头顶去了,大队长想让你把他的威风打下来。咱们可不会供着祖宗。” 见识了吴立刚的奇葩,江年对效果相当存疑,但是大队长发话了,她就照办,“我知道了。” 吴立刚一边操纵着推土机推散泥土,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垦荒组的人,尤其是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 早上在村口接他的那群人里,就有那个小姑娘,不过他跟那个大队长说句话的功夫,小丫头就不见了,搞得他还挺遗憾。 在这个脏兮兮的乡下地界,居然有这么标致的丫头~ 吴立刚起了一些心思。他想起来跟哥们一起喝酒吹牛时,听有人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就是被一个长相水灵的乡下姑娘主动贴上来,最后赔了一笔钱完事。 当时吴立刚心里就羡慕起来,他看着对方那张歪瓜裂枣的脸,心里嘲笑着那姑娘的眼有多瞎。 可那人越说越真,“嗐,你们别不信,不少乡下丫头卯足劲要找城里人。你只要稍微那么暗示一下,立马会上钩。” 吴立刚被说得心痒痒,可惜一直没找着实践的机会,直到他到了双成大队,见着了江年。 他不知道哥们嘴里的姑娘水灵得怎么样,但是这个江年,绝对是他见过的姑娘里排得上号的。 越在后视镜里窥视江年,吴立刚越蠢蠢欲动。 反正他得在这里待个四五天,何不试着放下一个钩子,看江年上不上钩。 上钩的话他肯定赚了,不上钩他也找了点小小的乐趣。 由于大石头清理得七七八八,江年就没有在吴立刚面前展现出她的神力。 她慢吞吞地清理着野草,大部分心思都在写出今晚讲话的草稿上,丝毫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吴立刚算计的目标。 而且吴立刚就没下过车,中途休息都在车上,摆明了懒得跟其他人沟通交流。 程大志虽然憋气,可感觉这样也好。万一说着说着那个吴立刚嘴太臭,他都难以选择究竟是帮着别人揍人还是在中间劝和。 十有八九,他会选择揍人。 无他,那玩意欠揍! 也因为吴立刚全程都在车上,他偷窥江年的动作没人发现,要不然程大志得第一个扑上去揍他。 第一天的垦荒结束,双方相安无事。垦荒组的成员们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就当那玩意不存在,正好那玩意根本不愿意下车,眼不见心不烦。 程旭东是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自从他听说吴立刚那瘪犊子竟然不允许大志上车,非要大志走着引路,他的眼皮子就没停止跳过。 好在没听说双方发生冲突。 吴立刚的食宿是程旭东来安排,不仅如此,他还要陪吃陪喝。 看着在他面前一边吃得比谁都积极、一边时不时贬低几句的吴立刚,程旭东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很想立即把这糟心玩意儿送走。 一想到吴立刚要在队里待上四五天,程旭东的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嘴里的饭菜、杯子里的小酒都不香了。 吴立刚喝了好几杯,下了饭桌就要去睡觉。 程旭东让记分员把吴立刚送到屋子里,自己摇摇头,去了队里的院坝。 他还得主持今晚的集会。 第28章 脑补了瓜 晚饭过后不久,院坝里闹哄哄地,不断有人找熟人闲聊吃瓜。 最近队里没啥新闻,唯一值得说起的就是那位小江知青,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娃子,听说一只手就能举起一块三四百斤的大石头。 说的人唾沫横飞,越说越传奇,“听说她一手拔出一块大石头,就跟拔根萝卜出来差不多,半点不费劲。” 听的人津津有味,“真的?这不就是那啥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有人捧哏,说的人更是吹嘘得天花乱坠。 知道的是在说江年,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传说中的那些个大力士。 程旭东和记分员赶过来的时候,整个院坝塞满了人,不大声说话别人根本听不清楚。 等程旭东跳上台子,大着嗓门吼了几声,院坝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程旭东感觉嗓子火辣辣地,“好了,都别说话了。 大家累了一天,我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就两件事,一件事是垦荒的事,一件事是小江知青做了好事,被公安表扬了。 待会儿我讲完,就让小江知青上台跟大家讲讲。” 台下人的反应完全没超出程旭东的预料。 之所以把江年的讲话安排成压轴,就是想把队员们的胃口给吊起来,免得他们对前一件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垦荒肯定是利于整个大队未来发展的,但是截止到目前,能够从垦荒这件事本身里得到好处的,暂时只有那些垦荒组员。 其他人是有心无力,没办法,没一把子力气,去了只是拖后腿落埋怨。 费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掺和呢。 江年在火车站协助公安抓捕嫌犯的事,于大年要不是在现场,估计都不知道。之后江年到了双成大队,也没觉得有必要跟大队长交个底。 程旭东自然也没法把江年的功绩宣传出来,直到江年去公社领取奖状,程旭东才听说了。 队里新鲜事本来就不多,江年已经是最近最热门的话题了,加上她居然得了公安的奖状,几个前提一叠加,瞬间把队员们的好奇心给拉到最高点。 不断有人叫嚷着,“大队长,垦荒的事先放放,先让小江知青讲讲呗。” “对啊,垦荒谁没听说过?小江知青的事那才是新鲜。” 程旭东骂道,“给我闭嘴。再啰嗦,我就不让小江知青讲了,憋死你们。” 这个威胁的杀伤力太大了,不听完八卦,谁睡得着觉啊? 大队长真是太会拿捏人了。 顿时,整个院坝鸦雀无声。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程旭东,眼神里全是希望大队长长话短说,最好一句话说完。 程旭东笑骂,“瘪犊子。好了,你们不想听,我还懒得讲呢。 今儿早上呢,县里机械厂已经安排了一辆推土机下来,预计四天到五天时间,就能把荒地基本平整好。 因为交通不便,那位开推土机的师傅暂时住在队里,食宿都由队里负责。 这四五天你们都给我安分点,别给我惹事啊,听清楚了没?” 众人齐声回应,“听清楚了!” 表面上程旭东是在警告全队的人,实际上大伙儿都知道他是在警告队里那几个刺头。 程旭东拍拍手,“小江,你上来吧。” 江年跳上桌,干净利落的身手引起激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她站在桌上,把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就是我协助公安同志在火车上抓捕了一伙儿人贩子,所以公安那边给了我奖状。 就这些,没了。” 说完,江年跳下桌子。 全场人目瞪口呆,只觉得刚听到江年的声音,话就说完了。 他们想象中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新闻,就这? 程旭东苦笑,“小江,你比我还长话短说啊。” 江年觉着很正常,在她说的两句话里,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起因、经过、结果都有了,换成在她曾经那个时代,自媒体们早就根据这些要素写出一篇篇比真实场景更震撼的小作文了。 程旭东没辙,看样子小江知青是不打算展开来说说,他无语地上了桌子,朝着院坝里的人挥手,“散了,都散了吧。” 众人带着遗憾散场,决定自食其力。 他们三五成群,相互脑补和描述江年说的事。 别说,这办法挺管用。 真不真实无所谓,够刺激就行。 总之结尾都是一句感概,“小江知青,可太牛了。” 尤其是一群半大孩子,比起大人,他们对江年多了几分崇拜。在他们心里,江年堪比小人书上的大侠。 可能大侠的力气还没有江年大呢。 经过一通通脑补和议论,大伙儿终于吃上了心满意足的瓜,回去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江年和冯晚回了知青院,冯晚问起吴立刚的事,“听说那人特作,都拿鼻孔看人了?” 江年想了想,那位尊贵的司机大人除了吃饭都没下过车,那车又高,说他用鼻孔看人,倒也不只是比喻。 从实际角度和司机大人的心理角度,确实是用鼻孔看人。 冯晚叹气,“其实吧,虽说我跟队里的人没啥来往,但是看见有人那么对他们,我还是挺不爽的。” 江年心里想,哪怕是她的那个时代,有部分所谓的城市人还是会看不起农村人。 而且城市人和城市人之间,照样存在着歧视链。 如果什么都要介意,那不如不活了。 冯晚也就是感慨一会儿,很快她自己都抛到后脑勺去了。 跟江年去洗漱时,冯晚想起一件事,她压低声音,“好像闻冰要回城了。” 这几天江年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山上,昨天还去了公社,完全没时间留意知青院里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冯晚说,“今天中午我回院子里,没进屋就听见闻冰和陈文静在说什么,她们好像吵了一架。 我不方便马上进去,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她们没吱声了,我才进去的。” 之前江年就感觉闻冰的背景应该不错,没想到真把她给弄回去了。 只是闻冰走了,就剩陈文静一个了。 难怪会吵架。 第29章 请你坐车啊 江年可没空关注闻冰和陈文静。她觉得这两人的情况很奇特,一开始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穿进了一本小说里,然后闻冰是小说的女主角,自带空间或者有金手指协助开挂之类的。 至于陈文静呢,要么就是女配重生,要么也是一个穿越女。但是她和闻冰的关系好像挺不错,偶尔会和其他知青打招呼,无论做什么事都和闻冰一起。 之前江年提防着她俩,因为这两人的风格和整个知青院都格格不入,她担心这俩人的秘密会牵连到自己。 现在看来,这两人可能就是单纯喜欢抱团取暖,尽量减少跟外人的交流。 如今闻冰可以回城了,留下一个陈文静~ 但愿能继续安稳下去。 第二天。 程旭东亲自把吴立刚送过来,好歹程旭东是双成大队的大队长,吴立刚看人下菜碟,虽然他觉得自己不用怕程旭东,倒也做不出昨天拒绝程大志上车那么过分的事。 而程旭东到了荒地边上,跳下车就没有回去,跟其他组员一起干活。 程大志小声问,“大队长,你这是干嘛?” 程旭东头都没抬,跟几株野草较劲,“来看着那位祖宗,免得他出幺蛾子。” 程大志感叹,难怪程旭东能坐稳大队长的宝座这么多年,人的心思是自个的八倍不止。 有了程旭东镇场子,吴立刚似乎消停了不少。事实上吴立刚还真有心思在干活时做点手脚,比如放缓速度,比如时不时以检查铲刀为由下车。 要是人还是昨儿那些人,吴立刚肯定都付诸实践了。 结果那位热情过头的大队长非要送自己过来,来就来吧,还不走了。 吴立刚一边操纵着驾驶杆一边撇嘴,“土鳖,就是想蹭车坐吧。” 程大志跟在程旭送旁边,忍不住吐槽,“要是咱们队里有人会开推土机就好了,谁愿意受那孙子的气。 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就知道垮着一张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求他做事呢。那可是他的工作。 不想干就滚蛋。” 程旭东怎么可能不理解程大志的愤怒,如果队里有现成的司机,他绝对连夜把吴立刚打包踢回去,“行了,少啰嗦,赶紧干活。 小江呢?” 程大志悻悻地找了一圈,眼神凝住了,“咦?” 顺着程大志的视线看去,程旭东也愣住了。 他们看到的,是啥情况? 两分钟以前。 江年正在清理杂草,突然眼前的光线暗下来。 她抬起头,才察觉她以为开过去的推土机停在了她面前。 尊贵的司机大人探出头,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邀请江年,“这位同志,要不要坐坐这车?”他拍拍车门,“我带你转一圈?” 呃。 虽然知道历史就是不断循环的现象,但是比起后世用闪亮豪车泡妞的行为,无论人怎么样,豪车总是没错的~ 而面前的这辆推土机,江年知道它的价格在这个年代对普通人而言绝对是天价,也完全提升不了它外观上的美感。比它更糟糕的,是驾驶它的人。 吴立刚这人吧,一时半会看不出年纪,有一种又年长又年轻的感觉。 鉴于他之前的表现,江年看他就叠加了很多负面buff~ 尤其是他的鼻孔,在车下的江年看得一清二楚,更觉得一言难尽。 面对江年的沉默,吴立刚自以为是地单方面归纳为江年害羞了。也是,一个农村姑娘,在面对自己这个在大厂里有稳定工作的城里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子害羞。 程大志回过神来,就要冲过去,“那鳖孙在干嘛呢?” 程旭东来不及拉住他,就看见更诧异的一幕。 江年对着吴立刚笑了,“好啊。” 程大志跨出去的脚步自动收回来,“小江这是怎么了?大队长,你管管啊,那丫头才多大。” 程旭东眼睁睁看着江年上了推土机,无可奈何,“管?我怎么管?” 程大志急了,“你不管我管。”说完就要往前冲。 程旭东这次及时拉住人了,“你急个屁!现在能管吗?什么都没发生。 等下工了,我会跟小江说说的。” 程大志咬着牙,“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压根没把咱们队放在眼里。 如果他真敢做下混账事,我铁定要去他单位告状。” 程旭东把他按回地里,“别看了,赶紧干活。” 这边两人争论刚结束,那边江年上了推土机,关上了门。 她上车的动作利落干净,吴立刚心里有点打鼓,总感觉这姑娘是不是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那个~” 江年转脸就对他笑成了一朵花,“吴大哥,你可太厉害了,你是我看过的第一个会开车的人呢。 这么个大家伙,在你手里服服帖帖的。 大队长比我见识多,他也对你的技术赞不绝口,说你是他见过的开车最稳的师傅了。” 一套又一套的彩虹屁接连不断,没两下就把吴立刚那丁点的疑虑打消了。 近距离看着江年的脸蛋,吴立刚更满意了,他拼命压制住得意,熟练地操纵起推土机。 江年此起彼伏的夸赞声就是吴立刚最好的工作动力,他暂时忘记要在双成大队压榨油水的计划,一个早上都非常卖力地做事。 甚至跟江年解释起每一个步骤,或者一些他积累的小技巧。 于是江年夸赞得更起劲,“江大哥你真了不起。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厂的司机。 我看过不久你就能升职了吧。” 夸赞得有些浮夸,但是配上江年真挚的眼神,吴立刚心里觉得舒坦极了。 这种好心情维持到了中午下工。 吴立刚说,“小江,要不我送你回队里?” 江年说,“不好意思啊吴大哥,我有事要跟大队长说,你先回去吧。” 吴立刚很是遗憾,“好吧,下午再见。” 江年跳下车,对着吴立刚挥手。 吴立刚笑着往村里开去。 等他一走,程旭东和程大志就围了上来。 程旭东阻止了想问话的程大志,“那个,小江啊,吴师傅跟你说什么了?” 江年如实回答,“吴师傅在教我开推土机。” 程旭东:啥?! 程大志:啥?! 第30章 要回城了 程旭东用手把脱臼的下巴推回去,“小江,刚才你说的什么? 我耳朵出了岔子,没听见。” 程大志的反应好不到哪儿去,他急于求证刚才是不是真的听岔了,“是啊,小江,你不会是说了吴立刚在教你学开车吧?” 江年点头,“吴大哥是个大好人啊,他问我想不想学开车,我说想,他就教我了。 我听我爸妈说,司机这行业都是内部消化,除非关系亲近,否则师傅不愿意收徒弟的。 不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可是吴大哥不同,他一定是为了我好。” 原本程旭东听了这话该放心的,可是他越听越不对劲。 在江年描述里的吴立刚,和他相处的吴立刚,不能说有一点不同,完全是南辕北辙。 他打量了一眼江年漂亮的脸,心里更警惕了。 吴立刚那鳖孙,为了勾搭上小江知青,可是下血本了,连不轻易外传的司机技能都主动传授。 现在说吴立刚没有所图,程旭东拿自己几十年来吃过的盐作保证,绝对不可能。 还有江年这孩子,平时言行举止挺机灵有分寸的,怎么在这方面这么迟钝? 可能就是因为年纪和吴立刚差得有点多,才没往那方面去想吧? 比起程旭东心思的百转千回,程大志可就直截了当多了,“小江,有糖衣的玩意,底下不一定是糖啊。” 程旭东和江年同时诧异地看向程大志。 刚才那话吧,要是出自程旭东嘴里,那是一位经历丰富、世故圆滑的大队负责人的处事底蕴,文绉绉了一点,但是不算太突兀。 但是这话居然出自直肠子的程大志嘴里,那可就太违和了。 一时间,程旭东都忘了要继续叮嘱江年,“大志,你这话,太深刻了。你跟谁学的?” 程大志觉得大队长的注意力偏离了,“跟谁学?我自己说的。 说错了?” 他回忆了刚才的话,糖衣包裹的不止有糖,还有炮弹~ 这不是一句老话吗? 程旭东竖起大拇指,“大志,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把你这句话加进讲话里,让大家都听听你的真知灼见。” 真知灼见~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莫名地觉得好厉害。 挨了夸就要谦虚。 程大志挠挠后脑勺,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大队长你真是的,不是在跟小江说话吗?” 江年当然听得懂他们话里的潜台词,她又不是真的十七岁,但是她有其他考虑,干脆继续装十七岁,“可是吴大哥人真的很不错。 反正我觉得他挺热心肠的。 不跟你们说了,大队长,组长,我先回去了。” 说完没给程旭东和程大志反应过来的时间,一溜烟跑远了。 程旭东叹气,“咱们都是男人,确实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讲得多明白,也难怪她听不懂。 这样,你就分点心多看着点,别让小江吃亏。” 随即,程旭东想到江年那把子力气,其实在正常情况下,吴立刚想占到江年的便宜,概率几乎为零~ 可是吴立刚好像就没采用常规方法,而是用教江年技术的借口消解江年的戒备心。万一他得手了,江年那丫头不会被人骗了还帮人说好话吧? 程旭东快五十的年纪,又在双成大队当了多年的大队长,他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不是年轻人们可以比拟的。 就像吴立刚那样的人,有意用自己城里人的身份去哄骗小姑娘,成功得手的不是少数。 程大志就是脾气直了点,真往深处想,他也能想得透,“我明白。我会盯着那鳖孙,不让他祸祸了小江。” 他们在这里千头万绪,生怕江年上当吃亏。可江年早把事情抛脑后了,她回到知情院,洗漱一把后去屋里找了块饼子拿到厨房锅边贴着加热。 冯晚则趁机跟她更新闻冰和陈文静的八卦,“闻冰真要回城了,说是就这几天会有文件到队里。 之前我还纳闷她怎么跟人都不打招呼,刚才才知道,她家成分不怎么样,她怕惹麻烦,就尽量不跟其他人接触。” 闻冰家里的成分,还是陈文静说出来的,连杨秀兰都不知情。 陈文静之所以跟闻冰抱团,就是两人的家庭成分都一样,下乡反而是对她们的保护。 但是事态骤然转变。 闻冰家里顺利地把闻冰弄回去了,陈文静家里毫无动静,甚至连定期的补助都断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经不起风吹草动。得知闻冰即将回城,想到自己灰暗的未来,陈文静一改往昔端庄的面容,直接把闻冰的秘密抖了个干净。 冯晚心有余悸,“你是没看见,刚才两人吵得多厉害,陈文静那样子就像要吃了闻冰似的。 杨姐把陈文静拉出去了,免得她跟闻冰待一块继续吵。” 对于没能吃上新鲜的现场瓜,江年表示很遗憾,都怪大队长和组长在那儿别别扭扭暗示自己吴立刚另有所图的事。 就耽误了那么几分钟,一场瓜就错过了。 不过江年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估计自己应该穿的不是一本书。 根据她前世阅读年代小说的经验,如果闻冰和陈文静是重生或者穿越来的话,陈文静对于更偏向女主设定的闻冰的打击报复,可不是直接上手扯头花了,十有八九要跟婚姻、名誉之类的牵扯在一起。 现实果然就是现实,没有艺术那么抓马。 饼子加热得差不多,江年和冯晚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声音。 杨秀兰陪着陈文静回来,“小陈,你跟小闻的事我不会管,但是你们一天住在这儿,就要考虑到其他人。 这样,小闻离开之前,我跟你换位置休息。” 陈文静眼眶红肿,脸色郁郁,小声地说了句“好”。 杨秀兰也不是完全放心,她决定剩下的时间尽可能和陈文静一起行动,免得她和闻冰单独撞上又发生冲突。 本来两人的背景就比较敏感,在这个节骨眼儿,杨秀兰是一点事都不想出,安安全全把闻冰送走就行。 至于比她晚来的人比她先回城这种事,杨秀兰一开始就想得很开。 都是各凭本事。 缺点本事就多待几年,向前看,总有希望的。 第31章 学会了 杨秀兰跟陈文静一起进屋,马上动手更换两人的炕位。 冯晚和江年跟着帮忙。 反倒是陈文静,经历过一场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像个木偶一样,失魂落魄地坐在炕边。 见状,大家都不出声,默默做着手上的事。 闻冰比以往更沉默,她背对着所有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午休息过后,上工的哨子吹响了。 杨秀兰拉着陈文静,“这几天你就跟我一起去干活,干活干累了你才没心思东想西想。” 陈文静没有反驳,默默地跟着杨秀兰出去。 闻冰一个人躺在炕上,出神地盯着屋顶。 冯晚和江年并肩走,要到村口时,两人被吴立刚追上了。 吴立刚看着江年,“小江,走吧,我开车带你去。” 不着痕迹地,他瞄了一眼冯晚,心想这个大队里漂亮姑娘还真不少。 江年是他主要想攻克的目标,而站在江年身旁的这位,当作一个备选也不错。 冯晚下意识对面前这人的视线不爽,她问江年,“这位是?” 江年说,“县里机械厂的推土机师傅。” 介绍用词怪怪的,但是主要元素都说清楚了,吴立刚趁机说,“小江,这位是?” 江年岔开了话题,“走吧,吴大哥,你不是要带我过去吗? 咱们赶紧上车吧。” 没要到江年旁边那姑娘的名字,吴立刚一边不爽,一边又觉得别有一番滋味,看来他对江年的示好奏效了啊,江年刚才莫不是在吃醋吧? 吴立刚越想越觉得美滋滋,“好好好,咱们走吧。” 他先转身走向推土机,江年则迎上冯晚疑惑的眼神,对冯晚使了个眼色。 冯晚眨眨眼,表示明白。 程大志心都快操碎了,尤其当他看到吴立刚和江年一起坐着推土机过来。 江年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程大志的憋闷,探出头跟他打了个招呼,“组长,我继续跟吴大哥学驾驶啊。” 程大志好不容易控制住脸上的抽搐,“~哦,好好学。” 在他身后,看见这一幕的组员们目瞪口呆。 江年说的话, 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他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小江坐着吴立刚的推土机过来~ 小江跟组长打招呼~ 小江说她继续跟吴立刚学驾驶!!! 哗! 组员们的眼神刷地亮了。 这年头最吃香的三种职业,其中之一就是手握方向盘。 不说吴立刚这种出身大厂的驾驶员,就连公社农机站开拖拉机的,都牛气得不行。 驾驶员工资高福利好,理所当然门槛更高。 哪怕是在公社或者公社以上的地儿,没过硬的关系,门口在那边都找不着。 老师傅们一个个把驾驶技术当命看,轻易不会收徒。哪怕收徒,有时候也要掖着藏着一点,生怕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把自己给替代了。 所以有些老师傅的徒弟,直接是自个的后辈,最起码是跟自个坐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都一家人了,师傅们才能安心把技术教全了。 可是刚才小江说了啥? 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吴立刚,在教小江学驾驶? 年长些的,想法渐渐地跟程大志想一块去了。 年轻些的,开始觉得羡慕嫉妒,可仔细想想,好像不大对劲。 教人驾驶,就是把人放车上让她跟着晃荡? 吴立刚的心思,路人皆知啊。 总之,江年说是这么说了,没一个人信。 江年可不在乎别人信不信,在看清楚吴立刚手上的动作之前,她就拿这个借口当挡箭牌,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 吴立刚为人处世不咋的,一手驾驶技术倒是不错。 在前世,江年可是经验丰富的司机,逢年过节上高速,都是她担当主力,又快又稳。 机械操作大同小异,无非是操作步骤和操作按键的区别。 有前世的底子作为基础,江年默默在心里记录着吴立刚每一次操作,包括一些小技巧。 她看得仔细,吴立刚表演得更卖力。 和其他人一样,吴立刚听到江年的话,只觉得好笑。 要是你在边上看几眼就能开推土机了,我花费了一年多时间才拿到驾驶证的事实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整整一天,江年都泡在吴立刚的车里,时不时地模仿吴立刚的动作。 下午一下工,没等吴立刚叫住江年,她一溜烟打开门跳下推土机,对吴立刚挥手,“吴大哥,谢谢了。我有事要跟组长说,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吴立刚脸色不太好看,他还想着跟江年多待一会儿,或者干脆把事情挑开,他就不信自己的条件吸引不到一个乡下姑娘。 可是江年动作太快,他一个错眼不见,人就下了车。 吴立刚嗯了声,板着脸把推土机开走了。 程大志的心终于落地,赶紧过来给小江敲警钟,“小江啊,那个吴师傅吧,他~” 江年打断了程大志的话,“组长,我应该学会驾驶推土机了。” 程大志,“~” 如果不是顾及着江年的性别身份,他都想上手摸摸江年的额头,看这小同志是不是烧糊涂了,“小江啊~” 江年眼神笃定,“组长,你跟大队长找个机会,让我上上手呗。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见真章。” 程大志:这破孩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找个机会给你开一次推土机看看?别说没机会,有机会也不敢让你试验啊。 万一推土机在你手上出了岔子,你是跑不了了,双成大队也跑不了。 这一把,真不敢赌。 程大志一个字没说。 程大志全身上下都在表示着拒绝。 江年挺无奈的。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她上哪儿找一辆推土机开呢? 程大志平复了心情,语重心长,“小江,饭是一口口吃,路是一步步走。 饭塞多了会噎嗓子,步子迈大了会扯到那啥~你懂就行。 行了,回去吃饭吧。” 江年不想放弃,并且放出了一个大招,“要我真会了,我就能教给队里其他人驾驶技术。 司机多吃香啊,组长。你想象,如果会驾驶,想去厂里工作是不是容易得多? 不说去厂里,就算进公社也容易多了吧。” 啊,这~ 程大志的心跳得很快,同时又觉得心梗。 这画大饼的破孩子。 但是啊,这饼它的确又大又香啊。 第32章 手折了 如果江年单纯就是想找一辆推土机练练手,程大志压根不会动摇,就四个字,坚决不干。 可是江年后半截话的冲击力,那可太强了。 双成大队的知青点,就是一家全家人搬迁到了县里的人家的老房子扩建成的。 那家人可以说是整个双成大队羡慕的对象。 能举家搬迁到县里,又给儿女弄到了厂里的工作,这意味着初步摆脱了土地的束缚,成为了城一代。 以后诞生的后代,都是城里人了。 城里人啊,光是想到这三个字,就让人心里火热。 吴立刚凭什么在他们面前耍威风?不就是因为他城里人的身份吗? 最主要的是,那家人之所以能搬到县里,起因就是其中一个儿子认了一个师父,学了一门技术,通过了工厂招聘,站稳脚跟后一步步编织人脉,终于能把全家人都接过去。 要是小江真学会了驾驶,又愿意教给队里的人,那对双成大队来说,简直是大喜事,值得放鞭炮的那种。 就这样,程大志摇摆不定,一时间欣喜,一时间萎靡,情绪犹如坐过山车,起伏激烈。 最后程大志表示心累,摆手,示意江年立刻消失,给他单独思考的空间。 江年了解点点头,“组长,那我先走了。” 她还忙着回院子里做大肉呢。 江年回到知青院,宋长青两人已经把食材收拾妥当,就等江年下厨。 她挽起袖子就是一通爆炒。 晚饭时,杨秀兰带着陈文静过来搭伙,陈文静直接交给宋长青一块钱,“这是伙食费。” 宋长青没拒绝,揣进兜里。 至于闻冰,她就没做饭的打算,在其他人吃得热火朝天时,她拿了两个饼子放在锅边加热,将就着吃完晚饭。 天黑得早。江年在院子里溜达几圈后,洗漱完倒炕上睡得香甜。 她是无事一身轻,程旭东和程大志就不行了。 江年那番话像是一个钩子,弄得程大志吃饭都不香。匆匆对付了几口,他起身穿鞋往外走,他老婆喊道,“去哪?” 程大志头都没回,“去大队长那儿。你们先睡。” 面对上门的程大志,程旭东心里一惊,他表面淡定地把家人支走,这才把声音压到最低,“咋了?是不是小江那儿出问题了?” 程大志表情怪异,“算是吧。” 程旭东不耐烦地削了程大志后脑勺一把,“什么叫算是? 是不是吴立刚对小江做了啥?” 程大志摇头,“他没那本事。” 程旭东急眼了,“说不说?不说滚蛋!” 程大志这才从纠结里挣扎出来,犹豫着说,“小江说她会开那啥推土机,让咱们想办法给她弄一辆试试。” 程旭东的第一反应和程大志听这话的第一反应一模一样,“滚蛋!” 可程大志也学会了江年那套路,重点全部在后半截,“她说她要真能开了,她就当队里人的师父。 “大队长,一开始我是真觉得荒唐,我还骂了小江几句。可你知道小江跟我说了啥? 她说要是队里的年轻人能学会驾驶,进工厂这些可就容易多了。再不济去公社工作也要比现在容易。 我听着,我觉得,她说的好像不错。” 为了佐证自己的结论,程大志搬出了份量最重的例子,“三叔那一家子,不就是这么去了城里的吗? 他们家能这么去,咱们也能这么去。” 程旭东的心跳得很快,快得他不得不去拿桌上的烟杆。 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滋味从喉咙灌到肺里,总算把剧烈的心跳压制下去。 程旭东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来回拉扯。 一个小人说,“别听小江在那儿胡咧咧,凡事要稳妥。 盯着你的眼睛可不少呢。公家的东西怎么可以拿来做试验? 荒唐!” 另一个小人说,“万一呢?万一小江的话是真的,那队里岂不是有了一条新的出路? 这可是天大的成绩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或许你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 嗡嗡嗡嗡~ 两个小人势均力敌,拉扯不断,快把程旭东的脑子搞成一团浆糊。 程大志则心惊胆战地看着大队长脸上变换不断的表情,红橙黄绿青蓝紫,一会儿一个色。 许久,程旭东做了决定,“大志,从现实上讲,我是不信小江那番话的。 可是从心里,我又觉得是不是该试一试。 这样吧,把这事交给老天爷做决定。 要是小江真得了机会,我绝对不拦着。” 程大志在心里翻了很大一个白眼。 你这不是废话吗?直接说你不同意就完事了。 他抱着很大期望和程旭东商量,结果不太如意,也只能如此。 程大志站起身,“大队长,我这就回去了。” 程旭东起身送他到院门口,“大志,别多想了,听叔的,交给天意。” 程大志辗转了一夜,烦得他老婆把他踢下去,让他滚去院子里溜达,别把孩子吵醒了。 于是大半夜的,程大志顶着一对黑眼圈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转。 越想起江年的话,程大志的野心就越是噌噌地涨。 可是天意~ 哪有啥天意啊。 每次收成不好,他都求过老天,老天给过一次回应吗? 程大志越转越不甘心,刚想明天一定要跟大队长再掰扯掰扯,就听见一声惨叫。 在万籁俱静的夜里,这惨叫声格外瘆人。 声音好像是从程旭东院子里传来的,他们两家院子隔得近。 程大志飞快跑过去,看见吴立刚被程旭东的儿子扶起身。 吴立刚的右手耷拉着,在半空中晃悠,跟上半截手臂脱了节。 这一幕,让程大志心里跟着咯噔了一下。 他和望过来的程旭东对上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相同的含义。 这就是天意?! 要不怎么昨晚才商量出,半夜里吴立刚就摔坏了胳膊? 程旭东一边叮嘱儿子小心把吴立刚搀扶进屋,一边安慰吴立刚,说等天亮了他马上安排人去公社报告突发情况。 吴立刚却用完好的左手拉住程旭东,“别,别去~我,我能行的。” 他晚上多喝了几杯,半夜起来上厕所踩滑后摔倒在地,恰恰摔到右手臂,疼得他差点咬着舌头。 第33章 承诺书 程旭东一边叮嘱儿子小心把吴立刚搀扶进屋,一边安慰吴立刚,说等天亮了他马上安排人去公社报告突发情况。 吴立刚却用完好的左手拉住程旭东,“别,别去~我,我能行的。” 他晚上多喝了几杯,半夜起来上厕所踩滑后摔倒在地,恰恰摔到右手臂,疼得他差点咬着舌头。 胳膊是摔折了,可比摔折胳膊更要命的,是消息传回去厂里可能会导致的结果。 前边说了,吴立刚和他的直属领导、也就是机械厂的厂办主任不怎么对付,所以没能分到油水大的任务。 要是厂办主任知道吴立刚因为喝多了酒摔坏了胳膊从而耽误任务进度,铁定要光明正大地给他记上一笔。 那样一来,吴立刚在薪资福利上肯定会受损,更关键的升职之类的事都会受到影响,毕竟一个不够自律的员工,上边是不放心让他挑担子的。 于是程旭东说天亮后就派人去公社那边报告情况的时候,吴立刚连疼痛都顾不得,下意识就抓住了程旭东的胳膊说出那番话。 吴立刚有他的考虑,程旭东更有。 吴立刚是县里机械厂的司机,机械厂和公社是平级,都算是双成大队的上级。如今上级派来的员工受伤,程旭东肯定要往上面报,隐瞒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退一万步说,程旭东信不过吴立刚这人。程旭东自己就是千年狐狸,哪里看不懂吴立刚阻止自己汇报背后的心思? 跟程队长玩聊斋,吴立刚明显道行不够。 要是程旭东不汇报,等吴立刚回去机械厂,再来一个胡说八道,双成大队可就麻烦了。 程旭东摇头,“吴师傅,出了这么大件事,我是肯定要汇报上去的,否则公社那边查出来,我可是要吃挂落的。 而且不汇报你的事,垦荒进度怎么办? 我先让队里的卫生员给你上点药,天亮后我就送你去公社治胳膊。” 吴立刚嘴里跟吃了黄连一般,苦得不能再苦。 程旭东的话,句句都打在他的七寸上。 是啊,不汇报怎么瞒得过?他到双成大队来是为了啥?是来协助垦荒的。 垦荒进度一旦停滞,上边肯定要问责。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吴立刚整张脸皱成一团,支支吾吾地问,“程队长,那个,我伤着胳膊的理由,您打算怎么说?” 程旭东眉毛一挑。 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听到了什么? 拿鼻孔看他的、怼天怼地的吴立刚吴大师傅,居然用了“您”这个字? 他没听错吧? 程旭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程大志,程大志机智地回了个眼神。 两人的意见达成一致。 程旭东故意保持沉默,似乎在考虑。 吴立刚心想,大事不妙。 这位程队长应该是要实话实说,那可是对吴立刚最不利的场景。 天不救人,人得自救。 只要程队长没站在公社干部面前汇报,一切都有得商榷。 这个时候,吴立刚是分外想回到刚来那会儿,好好给那会儿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就能开口把人得罪了一个遍? 老娘经常在自己耳边念叨的风水轮流转,自己怎么就从来没听进去过? 这下好了吧,不狠狠下点血本,吴立刚知道自己肯定过不了这一关了。 斟酌了半晌,吴立刚试探着说,“程队长,关于我伤着胳膊的理由,您看您能不能就说天太黑,我没看清才滑了一跤?” 程旭东慌忙摆手,“那怎么行?我要这么说,公社干部们会怎么想? 怎么就是你在我院子里滑倒了?怎么我家的人就没有? 万一领导们觉得是我招呼不周才导致你伤着了胳膊,我可真冤得很。” 吴立刚噎住了。他承认刚才的提议里,就是有被程旭东说中的那点小心思。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可这位程队长经验丰富,自己刚开了个头,人就听出真正的意味来了。 太不好糊弄了。 没等吴立刚再想到辙,程旭东一边转身往屋外走,一边说,“吴师傅,我这就去安排人去了。 你好生躺着,别碰到伤处。卫生员可能一会儿就到了。” 正说着呢,程旭东的孙子狗子就领着睡眼惺忪的卫生员过来了,卫生员背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酒精和碘伏等药品,先给吴立刚消毒。 酒精一涂抹上去,疼得吴立刚龇牙咧嘴,可碍于小孩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他没好意思叫出声。 卫生员麻利地处理完,交代了几句,“尽快送到公社的医院去。我这连夹板都上不了。不过我看了他那胳膊的断口还算整齐,小心别错位了,恢复起来应该很快。” 程旭东答应着,让狗子把人给送回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加上事情经过被汇报上去,吴立刚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他咬咬牙,直接抛出底牌,“程队长,这样,要是您能帮我保密我喝酒的事,我负责教出一个徒弟。您也知道,现在司机有多吃香。” 总算逼出来了这句话,可真不容易。 程旭东和程大志交换了一个眼神,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吴师傅,你这个条件是很不错,就是我得跟队里的干部们都商量一下。 要不你等着,我们马上开个会商量一下?” 吴立刚现在是彻底被动了,一点儿不敢有情绪,“行行行,我等队长你们的讨论结果。” 程旭东和程大志走出屋子,程大志贴心地将门关上。 两人走出院子,营造出去找其他干部开会的响动,实际上整个会议就他们两个参与。 程大志嗤笑,“看他那个怂样。前几天有多嚣张,刚才就有多怂包。” 看得他相当解气。 程旭东已经想好了说辞,并且为了防止吴立刚出尔反尔,他还起草了一份承诺书。 他说一句,狗子就写一句,写完一份,誊抄一份。 到时候双方都在上面签字按印,谁想事后反悔,那是绝对不行的。 拿着两份承诺书,程旭东就等着吴立刚签字盖手印。 这时候,程大志唯唯诺诺地问了一句,“队长,还是让小江去学吗?” 第34章 双赢 程旭东眯起眼睛盯着程大志,看得程大志后背心都在冒冷汗,“你说啥?再说一遍,我耳背,没听清楚。” 程大志哪里有胆子重复,别开眼嘟囔着,“我就那么一说。” 还是不甘心地小小声地为江年争取了一下,“办法是人小江提出来的,咱们要是过河拆桥,怎么跟小江交代?” 程旭东都快被他给气笑了,原来在这棒槌心里,自己是个会翻脸不认人的人。他一巴掌不客气地扇到程大志后脑勺上,骂道,“混蛋玩意儿,让你胡乱编排我!” 程大志摸摸后脑勺,不敢再还嘴,就是表情仍然不怎么服气。 程旭东叹气,“懒得跟你这棒槌生气。谁跟你说我要换人了? 你记得小江的好,我就记不得? 昨儿我就说了,行不行看天意。现在天意不就来了吗? 这就是天意选择了小江。” 程大志心里踏实了,嘴上不停吹捧着,“我就知道大队长是最明白事理的。” 程旭东没好气地,“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跟吴立刚把事情定下来。” 他们这儿不太急,吴立刚就急得不行了。 没出事的时候,他觉得他在大队里可以横着走,反正没人敢惹他,哪怕心里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也得捏着鼻子捧着他。 可是如今出事了,他坐在床边,把伤着的那条胳膊小心搁置在桌子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伤口错位。 而且待会儿还要劳驾大队长安排人送他去公社医院里上夹板。 这支回旋镖,扎得吴立刚刻骨铭心的痛。 他第一次体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不知道队里的干部们讨论完毕后,打算在他这只肥羊身上榨出多少油水。 想到刚来的路上,他兴致勃勃地思考如何从双成大队榨出足够的油水,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双方的立场就骤然转换。 吴立刚愁眉苦脸,忍不住用左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这耳光太大太响亮,恰好被推门进来的程旭东和程大志目击了。 三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 尴尬,诡异。 好歹程旭东比起其他两人多吃了十来年饭,片刻后整理好表情,和颜悦色,“吴师傅,队里商量好了,决定接受你的建议。” 神特喵的建议! 交易就是交易,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吴立刚心里的小人又是翻白眼又是撇嘴,语气却是忐忑,“那,关于我受伤的原因?” 程旭东和蔼地说,“天黑看不见路,一个不小心就摔了。” 吴立刚稍微安心了,下一秒,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程旭东把两份承诺书递给他,“吴师傅,你看看是不是这样写?要是觉得没问题,签个字按个手印,咱们就照那套说法来办。” 吴立刚一目十行,把承诺书的内容看完。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承诺书内容言简意赅,把所有吴立刚可能狡辩的方向都堵死了。 他脸色有些难看,“程队长,没这必要吧?” 程旭东不说话,就等着吴立刚下决定。 是眼前的危机重要,还是一封可能永远都不会引爆的承诺书重要? 几分钟后,吴立刚败下阵来,他伸手接过程旭东递过来的笔,在两份承诺书上签了字,用大拇指按了印泥,再印到签名的位置。 程旭东微笑着收好了两份承诺书,“吴师傅你先休息,还有个把钟头就天亮了。主要是半夜赶路太危险,山里有些东西在大半夜时会下山来觅食。” 吴立刚面无表情,“知道了。你们派谁来学?” 程旭东和程大志故作为难,“这个,还没想好。” 突然,吴立刚想到了江年,他低着头,掩盖着眼里的精光,“我觉得小江同志就不错,脑子灵活,又好学。” 这时候吴立刚回忆起江年在车上,还真就在仔细观察他的动作。 对啊。吴立刚想,虽然被程旭东给坑了一把,可是要是他们同意让江年当学徒,自己也算是扳回一成。 到时候自己再把江年往家里一娶,那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由于吴立刚低着头,他错过了程旭东和程大志错愕的眼神。 一时间,不同立场的双方诡异地在这桩谈判里获得了双赢。 程旭东皱着眉头,斟酌着说,“小江啊?倒也是一个人选。 无论如何,等吴师傅从公社医院回来再讨论?” 吴立刚一心想达成目标,卖力地游说,“大队长,是这样的,学驾驶其实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想在短时间内学会,就得选一个脑子聪明反应快的。 这一点上,我觉得小江就很不错。要不就把事情定了吧?我也踏实点。” 他紧张地盯着程旭东,等着程旭东的结论。 如他所愿地,程旭东终于点头,“行,那就让小江学吧。” 吴立刚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作稍微大了点,伤到的胳膊扯得他脸都皱成了一坨。 “嘶!” 等到天亮,程旭东亲自跟着吴立刚一起坐牛车去公社医院,临走前他叮嘱程大志,“去通知小江,让她做好准备。” 程大志答应着,目送牛车远去。 上工的时候,程大志把江年叫到身边,小声说,“昨儿半夜吴立刚胳膊摔折了,大队长趁机和他提出让你去学开车的提议,他答应了。 等他从公社医院回来,你就开始跟着他学。” 江年好奇地问,“他居然能同意?” 程大志说,“因为是他自个喝多了酒才摔了的。我估摸着他担心消息传回厂里他会吃挂落,所以摁着不让大队长如实上报。大队长这才逮着机会跟他提了那个建议,不然照着那人的性子,休想。” 江年了然。 原来是吴立刚自个出错,才把这么一个把柄递到大队长手上。 推土机暂时没法用了,一组人又恢复到人力垦荒的状态。 不得不说,由奢入俭难啊。 不招待见的是吴立刚,可推土机突突突地闷头松土,那是真香。 江年都觉得大队长和组长应该把事情做到底,要是他们能从吴立刚那儿把推土机的钥匙拿到手,她现在就可以试验了。 不过江年知道,这话绝对不能在大队长跟前说。 那就等着呗。 第35章 上套 下午下工时,狗子过来叫江年,“小江姐姐,爷爷让你去我家,他有事要跟你说。” 这时候是饭点,按照程旭东对江年的态度,肯定不会让人听完话不给一口饭吃就滚蛋。 但是空手上门不大好。 江年想到保存在知青院地窖里的肉,跟狗子说,“你先回去,跟你爷爷说少做一个菜,我提点东西过去搭伙。” 狗子欢快地往回跑,“好!” 程大志扯住江年,“做戏做全套啊。说话前多想想,别说漏嘴了。” 江年表示听劝,“行。” 她快速往知青院走去,进了院子就往地窖里钻,提了一整只野鸡在手上。 赶回来的宋长青看她提着肉,“这是咋了?” 江年说,“大队长叫我去吃饭,我不好意思就带着一张嘴去。 这肉就从我的伙食里扣。” 宋长青没细问程旭东为了啥事找江年,“知道了。” 江年提着一整只鸡,没先进屋,而是拐弯去了厨房,把鸡肉交给正在做饭的程家人,“我给添一个菜。” 程家人不太好意思,“小江知青,这怎么~” 江年转身往外走,“没事,应该的。” 出了厨房,她径直到了堂屋。 程旭东和吴立刚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正说着说。 吴立刚伤着的右胳膊被白布包裹着垂吊在胸前,脸色比白布还白,神情恹恹。 程旭东给江年使了个眼色,这才开口,“小江来了?狗子,赶紧搬把椅子过来。” 狗子清脆地回应,“好嘞。”片刻后搬了一把椅子,殷勤地放下,“小江姐姐坐。” 江年坐下后,程旭东看了一眼吴立刚,对江年说,“小江,情况是这样的。吴师傅昨儿不小心滑倒把胳膊给摔折了。 事情我已经在今早上汇报给了公社,公社和机械厂联系,看能不能安排另外一位师傅过来接替。 可是这关口哪儿都忙,压根抽不出人过来接替。吴师傅为了不拖累垦荒进度,主动提出一个建议,他想教你驾驶技术,由你暂代司机一职。” 江年没忘记维持自己崇拜吴立刚的人设,没有立即回复程旭东的话,而是担忧地看向了吴立刚,“吴大哥,你怎么样?还疼吗?” 她脸上过于情真意切的表情,让程旭东脸都快抽搐了。 小江知青,演的过了,过了啊。 但是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今早上去公社医院换药和上夹板后,吴立刚跟着程旭东先去了公社给于大年汇报。于大年当即给机械厂厂办打去电话协商此事。 没出乎吴立刚的预料,厂办主任听说他摔坏胳膊的事,幸灾乐祸的语气通过不怎么隔音的话筒传遍了小小的办公室。 一不问胳膊怎么处理,二不问人怎么样,就抓住一点不断细究,“怎么摔的?自己摔的?是喝了酒还是怎么样才摔的?” 果然只有敌人最了解你,一下子就扎到了吴立刚的七寸上。 吴立刚当时背上和额头都冒出冷汗,要不是他提前跟程旭东对好说辞,即使是在休息时间喝酒导致的摔倒,厂办主任也绝对会想方设法套上去。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厂办主任可能使用的话术, “虽然吴立刚不是在工作时间喝酒误事,但是他去队里协助任务,就是代表着机械厂的对外形象。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悟不高,没好好地自我管理和自我约束,才造成摔倒的事,给机械厂的形象摸黑。 吧啦吧啦吧啦~” 听起来是大而空泛的废话,但是杀伤效果是顶级的。 一顶大帽子扣过来,想摘除太难了。 所以,当得知吴立刚就是倒霉地由于天黑看不见而摔了一跤,厂办主任语气里的惋惜真就毫不掩饰。 至于于大年提出希望机械厂能够安排另外一位司机过来双成大队接替吴立刚的任务,厂办主任委婉地表示,虽然他也很着急,很想帮忙,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厂里抽不出多余的师傅了。 于大年悻悻地挂断电话,程旭东一边心里狂喜,觉得这真是天意,他是真担心机械厂有其他师傅过来,那他还怎么进行计划,一边假装很犹豫地说出请求。 于大年只希望尽快解决问题,吴立刚只希望他摔倒的事赶紧揭过去,程旭东只希望江年能顺利学习驾驶技术。 最终结果是三赢。 于大年确认了吴立刚的主观意愿,对他表示了极大的感激。 程旭东则是欣喜于这事情过了明路,以后不会被翻旧账。 不过呢,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受伤的只有吴立刚一人。 不仅要忍受三个月的恢复期,还要无偿教导驾驶技术。 所以江年一番诚挚的关心,就像是在吴立刚冰冻的心里注入了一束阳光。 他看着面前姑娘漂亮脸蛋上真诚的表情,心里的郁气散了一大半,“好多了。小江同志,谢谢你的关心。” 江年仍然担忧着,“吴大哥,你说的教我学驾驶,可是我怕我太笨了学不好,给你添麻烦啊。” 吴立刚着急了,他教小江的前提,可是在他打定主意把小江看成自己未来媳妇的前提下。要是小江撂挑子了,程旭东绝对会逼着他选队里其他人的,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这年头要学点技术,徒弟在师父面前是绝对的弱势,骂都是轻的。遇到脾气急躁的师父,免不了上手揍。 因为师父成为师父之前,就是从挨骂受气的徒弟时期过来的。 跟多年媳妇熬成婆是共通的原理。 我受过的苦,凭什么不让你受一遍? 那样才公平,否则我亏大了。 本来吴立刚有打算在教导期间给江年一点下马威,无论江年作为他的徒弟还是他未来的媳妇,他都要在她面前树立起一个权威形象。 可是江年稍微表示出为难和犹豫后,吴立刚立即表态,“不添麻烦的。小江你这么聪明,我有信心把你尽快教会。 我很有耐心的,绝对不会骂人。” 江年,“~大队长?” 程旭东已经服气了,在洞察人心这方面,小江是人才啊。那一通尴尬的表演,尴得程旭东差点看不下去,结果呢,就是把吴立刚给套住了。 又是包教会,又是不骂人的,生怕江年不学了。 程旭东能怎么办,人小江已经自己把绊脚石给搬走了,他和蔼地说,“既然吴师傅这么看好你,小江,你要好好学。” 江年,“那好吧。谢谢吴大哥,谢谢大队长了。” 第36章 上手就能会 第二天一早,江年就到了程旭东院子门口等候。 程旭东陪着吴立刚走出来,三个人一起往村口走去。 走到推土机旁边,吴立刚从衣服兜里掏出钥匙,递给江年,“把门打开。” 江年爬上推土机,打开了门,坐进去,又把另一扇门打开。 这时候三人才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吴立刚伤了胳膊,肯定没法自己上去。 程旭东说,“要不我从背后托着你上去?” 吴立刚脸色不大自在,可他没别的法子,他只有一只手能够使力,而他的力气又没达到能够单手爬上三米高的车,“~那就麻烦程队长了。” 程旭东双手抱着吴立刚的腰,把他托举起来。 吴立刚则双脚蹬在车轮上站稳重心,单手握在车门边,等着程旭东在背后发力把他推进座位里去。 程旭东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推着推着重心就偏移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了江年,赶紧摇人,“小江,快帮着拉一把!” 江年迅速伸手抓住吴立刚的领口,轻轻松松把人给拎上了车。 连带着程旭东的重心都带了回来,总算站稳了。 吴立刚惊魂未定,坐在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地差点跳出胸腔。 程旭东在下边喊,“那我先去干活了。小江,你好好跟吴师傅学啊。吴师傅,小江就拜托你了。” 吴立刚捂着胸口,勉强回复了,“好的,程队长。” 他深呼吸好几大口,才慢慢平复了心跳。 江年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带着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担忧,“吴大哥,你不舒服吗?” 吴立刚感觉心里暖烘烘的,“没事的,就是不怎么习惯得一只手做事。” 随后正式教学就开始了。 吴立刚指着推土机操作室的每一个配件,一样一样教给江年名字和作用以及使用方式,“把钥匙插到这儿,转半圈就启动了,这时候要注意听发动机的声音。有异常声音就把钥匙反向转半圈停止发动,再下车检查。” “不过那属于是修理的范围,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实际上机械厂有专门的维修人员,所以司机们只管使用,即使跑长途也是双人组队,一个驾驶一个维修。 江年也不在意这一块,只要学会了驾驶,很多简单维修可以在实践经验里掌握。只知道理论知识不能付诸行动是没用的。 按照吴立刚的第一步指导,江年插入钥匙,顺时针转半圈,发动机预热轰鸣。 吴立刚听着声音,确定状态,“下一步,把前进操纵杆和后退操纵杆,”他先后指示了两根操纵杆,“把它们的位置移到中间。” “再把这根变速杆,”他指着第三根操纵杆,“移到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是空挡。” 吴立刚发出一系列指令,江年都反应迅速。 这使得吴立刚很是惊讶,禁不住夸奖了一句,“小江,你这学习能力不错啊。” 想当初吴立刚刚跟着师父学驾驶,光是三根杆子的操作就花了不少时间适应。他的师父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天天骂得他狗血淋头。 要不是家里为了让他拜师学艺花了不少的钱,吴立刚是真想翻脸走人。 不过学会了驾驶,是真香,恰好遇到机械厂招司机,他轻轻松松就被录用了。 吴立刚本来以为江年要花费和他差不多的时间才能适应,结果人做得有模有样,完全不像是从来没有摸过方向盘的人。 那种行云流水的驾驶,倒像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员。 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是云淡风轻,丝毫没有第一次摸到方向盘的紧张感。 吴立刚,“小江,你以前学过驾驶?” 江年,“没有啊,我上哪儿找人教我啊。” 吴立刚脸色怪异,“那你真是,学得挺好的。” 江年笑眯眯地,“谢谢吴大哥夸奖。下一步做什么?” 吴立刚回过神,“踩油门吧。” 机械类的操作方式有一些共通的原理,可以说一通百通。 虽然但是,总之,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吴立刚茫然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江年熟练地操纵着推土机往荒地驶去。 中途吴立刚想说点什么,看到江年干净利落地一个变速动作,于是他默默地把话咽回去,再次转头看风景。 看风景起码不会生出挫败感。 路上推土机追上了程大志,江年探出车窗,“组长!” 程大志回头看,看见了驾驶座上的江年,和副驾上的吴立刚~ 咦? 程大志愣神的时候,推土机已经开过去。 他疑惑地问自己,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驾驶座上的江年? 江年,在驾驶座上?! 啥?! 那为什么车还能好好地开着走? 也就是说,是江年在开推土机? 小江她,这就学会了?! 程大志差点没跳起来,他闷头就往荒地那边跑去,他必须马上确认刚才那一幕不是他的幻觉。 等他跑到地边,看见比他早到的几人呆呆地站着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程大志踢了程明的屁股,“傻了吧唧的。干活去啊。” 程明仍然呆呆愣愣地,“组长,你看到没?” 程大志心里一紧,“啥?” 突然,程明嗷地一声,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正在荒地里吨吨吨地干活的推土机,“组,组长,小,小江她~她~” 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程大志一边唾弃程明的没见识,一边假装镇定地说,“不,不就是小江在开推土机吗?瞧你那样。” 要不是他前半句话打了个结巴,程明就信了他的淡定。 可是这会儿谁有心思吐槽回去啊,心思全都放在小江居然会开推土机这事上了。 程大志嘴唇都哆嗦了,一个劲地在心里说,“天意,天意啊!” 其实吧,从一开始这事就显得特别荒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步一步地、偶然地办成了。 就连最后的结果,也令人惊讶。 小江学成了,那就相当于双成大队多了一位师父。 天意,这都不是天意,什么才是天意?! 第37章 想家 震惊的不止是程大志、程明等垦荒组的人,实际上感受最深刻的,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吴立刚。 用震惊来形容吴立刚此时的感受,完全无法表达出他的真实感想。 吴立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嗯,一定是在做梦。 否则怎么解释眼前荒诞的情景。 江年熟练地操纵着推土机推开一大片板结的泥土,根本没有留意到从什么时候起吴立刚闭上了嘴。 这是她穿到这个年代以来,感觉最熟悉的一次。 她摸到了方向盘,驾驶着一辆重型机械,在地上狂奔。 每一次切换操纵杆的时候,她就像是回到了曾经的时代,开着自己的爱车,在高速路上飞驰。 她是真想回去啊,回到那个压力巨大、但是物质和网络无比发达的世界,那里有她的工作室、有她的小说、有每天刷不完的新闻和短视频,还有她真正的家人。 包括那个和她因为性格太相似、每天都会找她岔的老爸,跟她吵嘴后又会在微信上发个红包给她,或者请她吃宵夜。 这边的江家人虽然也很好,到底缺少了几十年一起生活而积累起的感情。 越想越难受,江年拔掉了钥匙,嗷地哭出声。 吴立刚正在努力识别梦境和现实的边界,江年学会了驾驶,和江年在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赶超了他的驾驶技术,这两件事导致吴立刚的大脑开始浆糊化。 他不断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再闭上再睁开,每一次跃入眼帘的人和场景都是一模一样,证明他看到的就是事实。 但是每当江年无比丝滑地切换着三根操纵杆来控制推土机加速、减速、转向等动作,吴立刚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大脑里进行着极限拉扯的吴立刚,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哇哇的哭声,侧脸一看,江年正在嚎啕大哭。 所以~ “是在做梦,”他自言自语,“肯定是在做梦。” 江年怎么可能会哭呢?那么大一姑娘,她不要面子的吗? 吴立刚笃定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冲过来疯狂捶门的程大志和程明等人无情地粉碎了他的结论。 由于江年驾驶推土机这一事实过于震撼,垦荒组的其他人都无心手上的事,有一搭没一搭敷衍地干活,眼珠子过不了几秒钟就会不自觉地看向推土机的方向。 程大志自己也晕晕乎乎,懒得呵斥别人。 结果看着看着,车停了,隐隐约约还传来哭声。 一听就是女人的哭声。 程大志头皮发麻,“艹!”率先站起身往推土机那边飞奔而去。 那哭声是小江的! 小江哭了?为什么哭? 吴立刚那鳖孙对她使坏了,骂她了,还是怎么地了? 程明等人跟着跑过去。 虽然刚分组的时候,程明被江年一块石头给镇住了,恨不得离她三丈远,可架不住人江年会驾驶啊。 那个帅气,那个淡定哦。 人的本性都是慕强,即使因为天降大石的事,江年在程明心里属于凶神一类,一点都不影响程明对她的敬佩。 程大志和程明最先赶到,程大志抓住边框就爬上轮胎。 透过车窗,他看到江年嗷嗷地哭,吴立刚面无表情。 程大志敲打车窗,“吴立刚,你给老子下来!你对小江做什么了?” 吴立刚终于被响动惊醒,他看着程大志,疑惑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小江她,突然就哭了。” 程大志当然不信,做坏事的人怎么可能自觉承认,“你下来!不准你跟小江单独一块!” 吴立刚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解释,“程组长,真的,我什么都没做啊!小江她是自个突然哭了,我都反应不过来。” 他觉得自个比六月飞雪都冤。 江年哇哇地哭了十来分钟,把心里的郁气和思念通通发泄出来,逐渐止住了眼泪。 她才发现吴立刚和车窗外的程大志都在看着她。 在尴尬这一问题上,江年向来是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原则处理的,她擦了一把脸,语气里还有浓重的鼻音,“组长,你干嘛呢?” 程大志想给她后脑勺扇上一巴掌,“还我干嘛呢?你哭啥啊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江年吸了吸鼻子,“哦,我这是喜极而泣。” 啥? 你胡说八道个啥玩意? 江年一本正经,“我开着开着,突然觉得自己学会了驾驶,感觉特自豪特高兴,然后就想哭了。” “范进中举还疯了呢,我就哭一哭,怎么了?” 范进中举后的职位是啥?那是省教育厅厅长,所以人疯了一小会儿是理所当然。 你就学会一个驾驶,还不是正儿八经的车呢,你就哭成这样。 程大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下来喝口水,哭那么久。” 他这一提醒,江年也感觉到口干。 她麻溜地开门跳下车,跟程大志一起往地边走。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吴立刚的“那帮我”三个字都没说完,人就消失不见了。 徒留吴立刚一个人在驾驶室里干等。 到了地边,江年拿了自己的水壶,旋开壶盖就往嘴里灌。 别说,哭了好一会儿,身体里流失了不少水分。 程大志把旁边想围过来八卦的组员都赶到一边去,无视掉他们目光里的不满,小声说,“感觉怎么样?” 江年说,“没问题。” 程大志欣慰地感叹,“果然是天意。” 但是江年提醒他,“组长,虽然我可以教,但是你们要负责提供车辆啊。” 再有理论,也得上手才行。 程大志的脸顿时堆叠成一团,也罢,关关难过关关过,最难的一步都迈出去了,怎么能倒在这个关口? 一旦成功,可是意味着双城大队的飞跃式前进。 想想谁还能坐得住? 江年不管程大志心里的七上八下,反正她的责任她已经做到了。 再插手进去,可就没意思了。 回推土机的时候,江年总算记得把吴立刚的水壶给带过去。 吴立刚感动得眼里冒出星星,他犹豫着,给了江年一个消息,“小江,最近县里纺织厂要招聘有经验的司机。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要是考上了,你就可以提前回城了。” 江年,“哦?” 吴立刚立即保证,“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江年笑得甜蜜蜜,“那就先谢谢吴大哥了。” 第38章 咸鱼 接下来的时间,吴立刚彻底摆烂,进入咸鱼状态。 江年驾驶着推土机吨吨吨地干活,效率比吴立刚提升了一大截。 经过上午的震撼,吴立刚已经佛了,别拿自己跟天才比,那样对心脏不好。 反正江年再能,也影响不到自己,只是回机械厂后,他得把皮子绷紧些,免得被厂办主任抓着错处。 心情一放松,一天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觉的吴立刚,在推土机规律的摇摆里,睡着了。 不仅睡了,还打呼。 江年嫌弃地瞪了他好几眼,观察到他只是打呼,不磨牙不吧唧嘴不流口水,于是忍住了拍醒他的冲动。 直到下午收工,吴立刚都没醒过来。 江年正准备直接把推土机开回去,有人敲击着车窗。 她探出头,看见程大志等人。 每个人的视线都注视着推土机~前面的车斗,眼神灼热。 没等程大志开口,江年表示了然,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吴立刚,对车外的人挥手,“进去吧,我把你们捎带上一块回去。” 程大志指挥着其他人,麻溜地爬上车斗,一个比一个坐得端正,目光炯炯。 江年启动了推土机,突突突地往队里开。 一路上,不断有队员注意到车斗里的程大志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人跟程大志打招呼,眼色垂涎,“大志啊,你们怎么坐车回来了?我瞧着这地儿还挺宽敞,要不~” 程大志毫不委婉地拒绝,“再宽敞也没你的事。去去去。” 那人神色悻悻,看着不留情面抛下他远去的推土机的身影,呸了一声,可眼底全是羡慕。 这年头能坐上车都是稀罕事。 程旭东早等在村口了,他抽着旱烟,低着头来回踱步。 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心不在焉。 原本他准备中午下工问问情况,结果垦荒组没回来,他也忙着干活没去成。 一般来说垦荒组中午是要回来的,看来吴立刚是在指导小江,所以时间长了点。 只要事情有实质性进展,慢点也无所谓。 慢工出细活嘛。 程旭东一边宽自己的心,一边心不在焉,下午干活时差点锄到自己脚趾。 放工的播报一响起,程旭东急忙往村口赶去。 十来分钟后,一辆眼熟又不眼熟的推土机,从远处缓缓驶来。 眼熟是那辆推土机就是那辆推土机。 不眼熟的是~ 推土机面前的车斗里,好像坐着谁。 很快,程旭东就破案了。 程大志呲着八颗大白牙,傻笑着跟他挥手,“队长,我们回来了!” 程旭东嫌弃地别开眼,转头就看见车上的两人。 驾驶座上坐着小江,副驾驶座上坐着吴立刚~ 乍一看,没毛病。 可是程旭东总觉得不大对劲,他揉揉眼,又看了一遍。 程大志注意到程旭东的愣神,忙不迭宣传了江年的惊人天赋,“队长,你没看错。小江学会驾驶了。” 他这话一出口,车斗上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捧哏。 “是啊,大队长,小江可太厉害了!上午就是她把推土机开过来的。” “也就十来分钟吧,她就学会了。” “下午她的速度已经比吴师傅快了~糟糕,吴师傅醒了没?” 江年停了车,“没醒呢。” 她一巴掌拍过去,吴立刚这才从深度睡眠里醒过来,下意识伸了个懒腰。 当他注意到旁边坐着的江年,那股子尴尬劲就别提了,“呃,小江,你怎么不叫醒我?” 江年睁着眼说瞎话,“我想让吴大哥好好休息啊,你胳膊还伤着呢。” 吴立刚觉得有点甜,又有点鸡皮疙瘩,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格外诡异。 他甩甩头,“到了?” 江年嗯了一声,打开门跳下车。 吴立刚打开另外一侧车门,由程大志和程明等人搀扶着下了车。 不得不说,平时做惯了的事突然转入一个需要依赖他人才能完成的状态,谁都不能很快适应。 江年注意到吴立刚脸色的黯然,提议道,“剩下几天吴大哥就在屋里好好养伤,我一个人没问题。” 吴立刚犹豫着,“万一~” 江年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推土机出现故障之类,不在现场很难办,“如果机器出了事,我马上过来通知你。” 吴立刚实在不想靠着别人的胳膊上车下车,丢尽了脸,他想到江年已经不逊色于他的驾驶技术,咬咬牙,“好吧,那就拜托给你了,小江。” 江年点头,“放心吧吴大哥。” 程大志还没有想通最重要的点,程旭东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学习驾驶最主要的是什么?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车辆。 小江是现成的师父,缺的就是车辆。 现在小江把吴立刚给劝退回家,意味着吴立刚不会在跟前,那么派人跟着学车,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程旭东殷勤地搀扶着吴立刚,“吴师傅,家里炖了鸡汤,给你好好补补。你真是受罪了。” 转眼就给江年使了个眼色。 江年眨眨眼,表示明白。 两人的眉眼交流结束,程大志摸不着头脑,“小江,啥意思?” 江年对着推土机努嘴,“车子,有了。” 瞬间,程大志醍醐灌顶。 刚才他还在犯愁车子的事儿,转眼就被小江解决了。 程大志恨不得大吼几声。 天意啊,真的是天意。 自从小江到了双成大队,天天都在发生好事。 程大志想到接下来肯定要商量选谁学习驾驶,大头肯定是要照顾队里的年轻人,但是和小江关系不错的知青里边,也应该给点名额。 他斟酌了半晌,对江年说,“小江,开会的时候肯定会叫上你。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提出人选。到时候我会站你这边帮你说话的。” 江年看着程大志。 这位组长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相当不错,很像她前世的同事。有这样的人作为同伴,永远不会担心被背刺。 她郑重地说,“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组长。” 程大志摆摆手,“嗨,那都是小江你太厉害了,要不然也不会有我啥事了。” 两人各回各家。 江年进了院子,就被宋长青叫住,“小江,闻冰后天就要走了,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 她诧异地看着从屋子里出来的闻冰,“哦,好。” 第39章 践行宴 宋长青把江年叫到一边,征求她的意见,“闻冰说想买地窖里的那些肉当作晚饭的材料。” 江年能有什么意见,不过闻冰这么提议,倒是让江年对她的印象好转了。 懂得利益交换,这是成年人基本的礼貌。 今晚的晚饭丰盛了太多,以至于江年不得不担当起大厨的职责,没办法,今晚几乎都是硬菜,要是谁的厨艺跟不上,那就太浪费了。 其余人要么在厨房帮忙,要么就准备桌椅板凳。 江年从锅里铲出最后一道菜,宋长青把菜端上桌。 直到两人坐下后,闻冰站起身,给每个人的碗里都舀了汤。 给陈文静舀汤的时候,杨秀兰明显比闻冰都要紧张多了,什么陈文静情绪上头搞出点动静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陈文静似乎已经可以面对闻冰即将回城的事实。 闻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举着汤碗,“感谢大家在这几年里对我的照顾和宽容。因为我的身份问题,我一直都在逃避和大家的相处。” 她的笑容很是苦涩,“说实话,我过得胆战心惊,就怕会遭遇更大的痛苦。” “过去多有怠慢,请大家原谅。” 她仰头喝完了碗里的汤。 闻冰的情绪蔓延到桌上的每一个人。 在这里坐着的,谁不是背井离乡,甚至从南到北千里之遥。 离开了熟悉的家乡和家人,重新适应截然不同的饮食和风俗,身边的同伴也是各怀心思,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来麻烦。 不知道是谁最先哭出声,顿时桌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哭了。 哦,除了江年。 她今儿上午才哭了一场狠的,堵塞的情绪已经疏通,加上她对这个年代并没有真情实感,毕竟她生活的年代在几十年后。 而且作为未来的人,她知道这场时代的眼泪将会在两到三年内彻底结束。 冯晚不知道江年的秘密,她只知道在一片哭声中,江年竟然在慢条斯理地吃菜。 这种格格不入的行为倒是把冯晚的情绪冲淡了许多,她停止哭泣,打了一个嗝,红着眼睛问,“江年,你怎么不哭?你不想回家吗?” 江年又夹了一筷子排骨,“我上午已经哭过了,哭的哇哇地,还被组长骂了一顿。” 冯晚彻底没有哭意,“啥?” 江年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边啊,有人跟我说,最多三年,咱们全部都能回去,哪儿都能去。” 这下子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纷纷嘲笑江年,“小江,你把梦当真啦?” “你几岁了?” “一个梦而已。” 江年脸色不变,“好歹有个念想嘛。” 看着江年淡定的表情,宋长青觉得自己脑子里分出了两个小人。 一个小人对江年的话嗤之以鼻,撇嘴冷哼,“她就是在扯淡呢。” 另一个小人满怀希望,“万一呢?” 先前的小人,“别跟着她魔怔了啊。” 之后的小人,“我就是想着,有个念想也挺好。” 先前的,“你都待几年了?家里来信越来越少,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后的,“别说了,我不想听!” 先前的,“你就是还不肯死心!” 之后的,“我为什么要死心?我读书就是为了在这个地方待到进棺材吗?” ~ 呱唧呱唧,争吵不休。 宋长青纠结得觉着脑子都要炸开了。 其他人跟他的反应差不多,脸上红橙黄绿青蓝紫轮番着浮现。 才来没多久的冯晚和朱小平反应倒是小很多,毕竟没经受过长时间的锤炼。 如果说江年的梦话是引发了他们精神上的波动,那么闻冰的话,无疑是朝他们扔了一颗炸弹。 闻冰看了一眼江年,“~她的梦,还挺准的。” 哗! 就像是一碗冰水倒进了一锅热油里,效果极其炸裂。 几双眼睛刷地看向了闻冰,眼底尽是狂热。 闻冰是谁? 即将回城的、家庭背景不一般的闻冰,她在江年说出一句梦话后,佐证了江年的梦话不一定是梦话这个结论。 江年说了什么来着? 江年说,有人在梦里告诉她,最多三年,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或者回到家乡,或者去随便哪个他们想去的地方。 也就意味着,最多三年,他们将彻底迎接自由。 有人已经忍不住再次哭出声。 作为资历最深的宋长青,他更关心的是更现实的问题,“到时候,能回到学校里去吗?” 他的大学梦,至今仍未熄灭。 闻冰点头,“可以开始准备了。” 这下子,呜咽升级成了嚎啕。 宋长青和杨秀兰哭得最用力,他们来这里的时间最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多少个夜里,他们辗转难眠,闷在被子底下咬着嘴唇流泪,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有时候他们几乎对未来彻底绝望,有时候甚至回忆都开始模糊,他们自身都开始怀疑,过往的生活是否真实存在过,会不会那段经历才是他们的一个梦,而现在才是现实? 此刻,心底始终不曾熄灭的悬挂于远方上空的星火,骤然闪亮了无数倍。 有人告诉他们,曙光真的存在,而且终将来临。 人最怕的不是困境,而是希望坠落。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声中,江年站起身,敲响了碗边,“大家稍息一会儿,我有事要跟大家商量。” 众人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一个个吸着鼻子看向江年。 杨秀兰鼻音浓重,眼圈红肿,“商量什么事?” 江年说,“我这段时间在垦荒组学开推土机,然后呢,我学会了。” 席间鸦雀无声。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麻木。 今天的惊喜和惊吓都挺多的。 江年不介意在他们情绪最脆弱的时候再扔下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队里要我培训出一批学徒,你们想参加的话,在我这报个名,我去队里帮你们争取。” “先说好啊,行不行的,看队里的意见。我就起个提名的作用。” 她的话音刚落,席间再次沸腾起来! 闻冰的消息要在两三年后才能得到验证,但是江年给的消息却是能立即见效的。 驾驶员啊,这可是当代三大最吃香的岗位之一! 第40章 送别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陈文静。 她极其肯定地对江年说,“我要报名学习驾驶。” 江年再次重申了刚才的话,“我只负责把名字报上去,最后的结果我管不了。” 其实按照江年独善其身的个性,哪怕是程大志建议她可以为知青院里的同伴们争取名额,但是最初江年是打算当没有这回事的。 别说知青院里这些连熟人都不怎么算得上的同伴们,即便前世家里的亲戚找上门希望江年帮忙安排工作或者其他事,江年从来都是婉拒。 如果婉拒听不懂,下一次她就是黑脸对人了。 这导致她在亲戚们的嘴里是一个不咋样的后辈,不就是会赚点钱吗,狂得没边。 那个在背后如此评价江年的亲戚,曾经找到江年,希望江年出钱给他儿子买套房子,他儿子的女朋友要有房子才肯结婚。 江年和那个都不记得是三叔还是四叔还是五叔的、隔了好几房的亲戚,经过了几次对垒,那个亲戚才终于打消了从江年手上空手套走一套房的计划。 转身就在群里群发江年的小气,斤斤计较,“一个女娃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么大年纪了又不结婚又不养孩子,不知道背地里是啥样的人呢。” 对付这种人,江年可不会抬手放过,不予置评,她当即在所有家庭群里放了一段录音,录音里对话的两人就是江年和她的亲戚。 当晚所有群安静如鸡,连每天都会往群里怒转几十条“这么吃最健康”之类新闻的姑妈都消停了。 他们大概是觉得即使那位亲戚再怎么希望江年是一个脑瘫的冤大头,能做出这种几年见一回、直接上门找人要一套大几百万房子的行为,还是太超过了。 总而言之,江年发出录音的当晚,有人默默退群了。 从此江年面前再没有出现过伸手要房的所谓亲戚。 所以穿过来以后,一方面是为了低调熬过过渡期,不至于在江家人面前露馅,一方面也是天生性格使然,不轻易主动揽事。 但是这一次,她是真正想给院里的人一点希望。 闻冰都分享出了一个重量级的信息,在这个年代,这种事是很敏感的。一旦传出去很有可能会被溯及源头,给最初的消息提供者惹来麻烦。 即使有这样那样的顾虑,闻冰还是说出来了。 于是江年想着,自己或许可以赌上一次。 面对着江年的再次重申,陈文静显得很沉稳,“我只能靠自己了,所以能够遇上的机会,我都会争取。” 接下来,所有人都报了名。 杨秀兰笑着说,“不管行不行,我都很感激小闻和小江。” 一个把挡住未来的迷雾给拨开了,一个指出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江年说,“话我先说在这儿。如果你们入选了,我教你们的时间不可能长。项目会在一个星期后结束,那以后不会再有车辆可以上手实践。 没有实践光有理论根本不行。说不定你们几个人可能一个都选不上,到时候别怪我就行。” 所有人都保证,“绝对不会。” 退一万步说,即使错过了江年给的机会,三年后遍地都是机会。 起码可以回家。 “那好,”江年手一挥,“开饭!” 每个人手里的筷子伸向了各自看中的菜。 江年满足地咀嚼着一块红烧肉,穿过来以后,她的两顿大肉都是自己弄回来的。 这顿饭吃得充满了喜庆和希望,不同于以往的纯粹为了填饱肚子而吃饭,这一顿饭,或许在在场的所有人今后的岁月里,会成为一段珍贵的回忆。 吃完饭,家务二人组负责收拾碗筷。 江年等五人回到屋子里,闻冰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在墙边,被子还没收拾,准备等明早就收起来。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复习资料,递给了杨秀兰,“杨姐,这套资料应该够用。你们可以先拿它打好基础,再去找找有没有更新更全面的资料。” 杨秀兰看到久违的书本,恍惚间感觉回到了学生时期。那时候她的生活单纯快乐,唯一的目标就是考上大学,等毕业就能分配到一个好工作。 可是命运拐了一个巨大的弯,让她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亲人和朋友、离开了家乡,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这里没有她熟悉的任何一样事物,连她最喜欢的书籍都成为奢望。 骤然捧着这套书,杨秀兰的视线开始模糊。 其余人都看着她,并没有劝说也没有打断,就是静静地陪着她。 许久,杨秀兰郑重地对闻冰说,“谢谢,我们一定会好好保管它。” 闻冰点点头。 陈文静走到她身边,“对不起,之前我的反应太激烈了。” 闻冰说,“我不会怪你。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自己。” 陈文静抹了抹眼角,“我会的。你也是,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后,我就去找你。” 闻冰说,“我等着你。” 次日,大家都提前早起,一起送闻冰离开。 把行李装上牛车,闻冰也坐了上去。 她看着缓缓消失在视野里的同伴们,擦了擦眼睛。 希望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回去知青院吃完早饭,江年带着钥匙就往推土机那里走。 “小江!”程大志跑过来,气喘吁吁,“总算赶上了。” 江年问,“组长,你是特意过来坐车的?” 程大志摇头,“赶紧跟我一起去队里,大家都在等着咱们。今儿就要把人选给定了。” 到了队里,程旭东指着桌边空着的椅子,“小江来了,那就开始讨论学徒的人选。” “等等。”有不和谐的声音呢响起。 江年看过去,那道不友善的视线来自从她进屋后就斜着眼盯着她的中年男性。 她确定她没见过这人。 不过她来队里的时间太短,认不全人很正常。 程旭东看见那人就头疼,“程友谊,你啥意思?” 程友谊,双成大队的会计,前段时间去了县里培训,才回来。 比起对江年印象极好的程旭东,程友谊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外地知青竟然出席队里重要会议的事实,很不满。 即便他从程旭东和其他人那里得知了不少江年的传奇,包括这一次大家要讨论的事情,最初都是在江年的提议下开启的。 但是完全不影响他给江年一个下马威。 只能说,头铁的人永远都会存在。 第41章 提前教学 程友谊看着江年,“咱们队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掺和了?” 程大志向来维护江年,听着这话就觉得刺耳,“程会计,小江可是师父。师父选自个想教的徒弟,有啥问题?” 程友谊嫌弃地摆摆手,“一边去,我跟大队长说话呢,跟你一小组长有啥关系。” 程大志攥起拳头,想要反驳回去,被程旭东一个眼神阻止。 程旭东和程友谊年龄相仿,从年轻时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明里暗里都较着劲。 直到程旭东当上双成大队的大队长,程友谊当上会计,在职位上比程旭东矮了一截。 可是程友谊这人不仅官迷,而且爱专营,七拐八拐地和县里的某位领导搭上了线,加上和程旭东几十年的积怨,在很多事情上,程友谊擅长和程旭东唱反调。 也就是没出啥大事,否则依照程旭东的脾气,早把程友谊摁灭了。 可是时不时被程友谊恶心一下,以及因为程友谊的故意作对导致事情发展被耽误的后果,让程旭东见着这人就烦。 今儿更是。 程旭东哪里会不知道程友谊心里的小九九,在江年来开会之前,程旭东已经跟程友谊说了这事,当时程友谊的眼珠子乱转的频率就让程旭东觉得事情不大妙。 都说最了解敌人的是敌人的敌人。 程友谊搞这一出,无非是给江年一个下马威,之后他再宽宏大度地表示对江年的接纳。一套组合拳下来,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一手拿捏一个没跑。 程友谊想得挺美,规划得也不错,对付没啥工作经验的小孩确实有效。 麻烦就麻烦在,江年可不是他想象中好拿捏的小孩。 程旭东还没开口呢,江年先往外走了。 程友谊傻眼了,程旭东也傻眼了。 程大志倒是反应很快,忙拉住江年,“小江,别生气,程会计那就是跟你开一个玩笑呢。” 他转头瞪着程友谊,“是不是啊,程会计?” 程友谊耍威风耍出半截被堵回来,正一肚子火气了,他在双成大队这么多年,敢正面跟他叫板的就程旭东一个。 江年能和程旭东一起比吗? 一个是几十年的老对手,知根知底,在资历在能力上切切实实盖过自己。 一个呢?十来岁,外地人,还是个小姑娘~ 程友谊蹭地站起身,猛地拍了桌子,指着江年骂,“你什么态度?” 程旭东赶紧拦在程友谊面前,“老程,干啥呢你。可是你先冲人孩子撒气的。” 程友谊不理会程旭东的劝阻,继续朝着江年开火,“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你还耍上脾气了?” 程旭东恨不得扑过去捂住程友谊的破嘴。 几人纠缠间,江年说话了,“我什么身份?我是下乡来支援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是和队里的每一个人平等的身份。怎么地,听你这位所谓大队干部说起来,我是你的下人,所以不能有我的意见?” “问我什么态度?只有理亏心虚说不出站得住脚的道理的人,才会用这么笼统的词汇妄图掩饰自己的错漏。” “大队长,这个会我就不参加了,人我也不教了。这位会计这么瞧不起我,让他自己想办法跟想学驾驶的人解释去吧。” 说完,江年打开门走出去,又把门给带上。 屋子里没人吭声。 只有程友谊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那个他以为很好拿捏的小姑娘当作回旋镖,每一句都精准地扎在了他的痛脚上。 明明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争取好处,结果最后在江年的说法里,他成了让大家美梦破灭的始作俑者? 他才不顶这口锅! 在他开口前,程旭东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直接怼回去,“散了散了,这下大家都别想好。” 程大志马上起身摔门而去。 一屋子人陆续离开,程友谊瘫在椅子上,眼底的光明暗不定,拳头是越攥越紧。 玛德! 不就是一个外来户,他不信他收拾不了。 江年到了村口,爬上车打开门坐进去。 程大志熟练地坐到了另一边,“小江,刚才那事~” 江年说,“我就先教组长你吧。” 程大志的心跳得很快,语气由于惊喜都有点轻微的颤抖,“我来学?” 江年说,“如果组长觉得不想,那就当我没说。” 程大志赶紧点头,“想,当然想,谁不想了?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江年启动了推土机,“反正人选里肯定会有人,我也是提前开工了。” 她幽幽地叹气,“时间都不多了,教会一个算一个吧。” 程大志一听,心里发沉。 对啊,程友谊在那为了一点利益跟江年较劲时,有没有想过本来时间就不多了。 能暂时拿到推土机的使用权,已经是偶然中的偶然。 可程友谊那个蠢货,张嘴就把江年往外赶。 他不就是想自家的儿子侄子全塞到学徒名单里吗? 要想这么做,你倒是说点软话啊。 当然可能也没啥用,毕竟小江这人主意可正了,软硬都不吃。 哎呀,烦死了,不管了,反正程友谊有大队长去收拾呢,自己就踏踏实实跟着小江学习驾驶吧。 程大志刚想表明态度,江年已经把推土机开到了荒地上,“组长,下车,换位子。” 程大志张大嘴巴,“啥?” 换位?换啥位?为啥换位? 难道~ 程大志的下巴都接不上了,“小江,你这是~” 江年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来驾驶,我坐副驾驶上,放心,你要是切换错了,我来得及出手解决。” 程大志:理论上我应该很高兴的,可实际上我高兴不起来。 正常教学不该是你先跟我讲讲车上那些个杆子是干啥用的吗? 为什么轮到你了,就直接让我上手练了? 程大志觉得自己紧张得快哭了,他的脸都皱成一团,“小江啊~” 江年慈爱地笑了,“组长,别怕,有我呢。” 程大志:要不我先是哭出来算了。 第42章 就这么简单? 再纠结也没用,程大志可舍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刚才程友谊那鳖孙搞那么一出,估计大队长和他之间还有得掰扯。自己倒是夹在其中捡了个现成的。 而且自己学会了,程友谊也没啥屁话可说。 他程大志可是双成大队的人,程友谊说破大天去都没办法指责程大志做错了,相反,程大志可不比江年是个外人,他可是土生土长的,拐着十八道弯地跟程友谊有亲戚关系。 要是程友谊真敢攀咬上来,程大志碍于年纪和辈分不好直接怼回去,他家里的长辈可一堆堆地,一个比一个口舌伶俐。 两人跳下车,换了位子,都把车门关好。 程大志坐在驾驶座上,深呼吸几口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耽误时间。 江年指着驾驶座面前的配件,一样样跟程大志说明用途。 总体来讲,推土机的驾驶配件并不复杂,主要就是注意在不同情况下将三根操纵杆进行排列组合使用。 能被程旭东看重,除了品行过关,程大志的头脑也足够灵活,就是有时候嘴比脑子快一些。 江年说完一遍,让程大志重复一遍后,“开始吧。” 程大志搓搓双手,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天爷保佑”,插入钥匙,顺时针半圈后,发动机被点燃,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江年留意听了一会儿,没有异常响动,“出发。” 在江年的指导下,程大志将前进操纵杆和后退操纵杆置于中间位置,再把变速杆置于空挡,踩下油门,推土机缓缓前进。 程大志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他确切地清楚自己正在驾驶一辆推土机的事实,而且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摸过机械类玩意,队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牛车。 他以为自己会紧张僵硬到一动不能动,会被江年骂得狗血淋头。 嗯,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是小江这姑娘吧,别看她平时笑眯眯的,长得水灵灵的,可程大志可是见识过她发飙的样子。 比如刚到垦荒组那天,江年被程明挑刺,一个字没说,直接搬起石头砸人面前。 江年就是这样一个不好惹的人。 可是没有。 预想中的失误和错漏一个都没出现,程大志甚至在靠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小小地表现了一番。 江年赞叹的声音在程大志边上响起,“组长,神了你。” 程大志咧开嘴,露出八颗白牙,谦虚地说,“是江老师教的好。” 哟呵,称呼从小江升级江老师了。 慢慢地,程大志越来越进入状态,都能一边丝滑地切换着三根操纵杆,一边分神跟江年聊天了。 程大志说,“程会计那个人吧,平时都没几个人稀得搭理他。大队长更是烦他。要是他能顾虑大局,哪怕嘴巴碎点,也不会那么招人烦。 可他那个人,你说他就为了自个,好像也不是。 我觉得他大多数时候就为了唱反调而唱反调。所以他的话你就当是放屁,大队长知道怎么收拾他。” 他是为了安慰江年。在他看来,江老师在程友谊那儿受委屈了。 只是江年早把程友谊忘干净了,对于她来说,第一她不是双成大队的人,第二她也对程友谊没啥所求。 程大志把推土机开荒地边上时,组员们都忙着手上的事,没一个留意到驾驶座又换人了。 没能第一时间接收到他人的羡慕嫉妒,程大志表示出场不够闪亮。 到了荒地里,程大志更是没有顾及了,切换着三根操纵杆,吨吨吨地把一块块板结的泥土推开。 最初江年还时刻留意着,随时准备查漏补缺。 可是程大志在驾驶这上边的天赋真不是盖的,江年都在心里小小地羡慕了一下。 她上手快,那是因为前世她有驾驶的底子。 而程大志可是真真正正毫无基础的小白,可他愣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掌握了基础操作,并且没有出错。 前面是天分,后面是性格里的谨慎。 江年前世就是一个工作室小老板,她肯定程大志这样的员工是来多少她用多少。 可惜这时候的江年,无非是解决了温饱问题,创业的话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江年的大脑从这时候起开始摸鱼,这周末她就能有一天假期,她得去镇上的邮局给家里发邮件。 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她身边发生了不少事呢。 程大志沉浸在驾驶的快乐里无法自拔,没留意到有人留意到驾驶座换了人的事。 最先发现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的,是程明。 作为江年隐形的头号粉丝,程明的眼神时不时就会朝着推土机方向瞄去。 一次,两次,三次~ 他抬头的频率太高,以至于和他一组的程华注意到,推了他一把,“看啥呢?专心点。你不要你这手啦?” 程明问程华,“你看驾驶座里的人,是不是小江知青?” 程华望过去,眼神疑惑,“呃,小江知青长高了?” 程明突然想到什么,不可思议,他环视一圈,没看到要找的人,“组长呢?” 程华也跟着找了一圈,没找到。 这时候,程明犹如被雷劈了,他抬起手指向推土机驾驶座上的身影,由于过分激动都结巴起来了,“那,那个司机,不,不会是组长吧?” “啥?!”程华没控制住声音,吼得大家都看过来。 众人纷纷问,“咋了?” “程华,你瞎叫个啥?吓我一跳。” 程华顾不得确认了,“组长在推土机上,是他在驾驶!” 这下子,尖叫的不止是程华了。 没有人再顾得上手里的活。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工具,一窝蜂地朝着推土机跑过去。 一边跑,一边喊,“组长!组长!” 距离越来越近,程大志终于在发动机的轰鸣里捕捉到了来自车后的声音。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群跟着推土机跑的组员,立刻了然。 嗯,总算不是一群睁眼瞎。 推土机缓缓停下后,组员们终于跟上来,把推土机团团围住。 程大志学着昨儿江年的姿势,从车窗里探出头,故作淡然,“咋了?一个个地,不用干活啊?” 组员们才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心思全都集中在一个事实上。 他们的组长大人、从来没有摸过方向盘的程大志,此刻正坐在驾驶座上。 而就在刚刚,程大志还在驾驶着推土机干活~ 啊啊啊啊啊! 让不让人活了啊! 第43章 围观 被组员们围观了好几分钟,程大志觉得再这么耽误下去不太好,“先去干活,下工时我再跟你们详细唠唠。” 程明等人眼巴巴地,“说好了啊。” 程大志拍拍胸口,“我保证。散了,都散了啊。” 组员们纷纷散去,不能说心不在焉,就是一半的心思都还是在推土机师傅换人这件事上。 不是,驾驶座的人员迭代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他们怎么觉得前天是吴立刚,昨天就换上江年,都没给人习惯的时间,今儿又换上了程大志? 换人不稀奇,稀奇的是江年和程大志在吴立刚到双成大队之前,可从来没有摸过方向盘的。 结果呢,就那么一小会儿,都能操纵着推土机在荒地里尽情撒欢了? 如果换成自己,能不能跟江年和程大志一样,潇潇洒洒地把推土机开得那么顺滑? 要是可以,那可真是牛大发了。 程大志在快乐地驾驶,有时候炫上一点小技巧。 江年在快乐地摸鱼,大脑里不断闪现着火锅、烧烤、奶茶等美食。 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 他们是快乐了,程旭东却愁眉苦脸。 上午的事儿暂时算是谈崩了,江年不是能退步的,人家也没理由退步。 都怪程友谊那老货,满心满眼都是自个的小算盘,完全不为队里发展大局着想。 推土机最多还能在队里使用一个星期,本来该争分夺秒把人给教出来,结果呢,卡在了第一个关口。 程旭东很想越过程友谊直接把人选给定了,他都开始埋怨县里的培训怎么不延长一段时间。只要趁着程友谊在县里培训的期间把事情定了,哪怕程友谊回来闹腾,也激不起多大的水花。 程旭东狠狠抽了一口烟,就看着自家的小孙子狗子跑过来。 狗子跑得急了点,最后几步踉踉跄跄地,程旭东看得胆战心惊,赶紧上去给孩子扶稳了,“咋了?家里出事了?” 能让孩子急成这样子,难道家里真的出事了? 狗子呼呼地喘气,把气息给喘匀后,急忙跟程旭东说,“爷爷,大志叔在开推土机呢。我去那边玩看见了。” 程旭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狗子重复着,“大志叔会开推土机了。” 程旭东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地乱响,早上程友谊带给他的不爽在这巨大的惊喜面前一文不值,他大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这群玩意,一个两个地都不兴来跟我报个信!” 他拔腿就往荒地那边赶,狗子小跑着跟在他后边。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程旭东打招呼,问他去哪儿。 程旭东顾不得回答,他这会儿还在消化这个好消息呢。 倒是狗子与有荣焉,替程旭东回答,“我爷要去看大志叔开推土机呢。” 路人的反应跟程旭东差不多,“啥?程大志开推土机?” 狗子骄傲地点头,“嗯,开得可好了。” 路人,“我不信,我得去看看。”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 到了荒地那边,程旭东和狗子身后跟了一串人。 这年头新鲜事情太少,推土机已经是顶级的新鲜事了,每次垦荒时都有孩子在远处偷摸着看。 至于程大志会开推土机这件事~ 那都不属于新鲜事了,那是传奇! 恰巧这时候程大志中场休息回来喝水,当程旭东看到从推土机驾驶座上开门跳下来的人确实是程大志,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程大志见到程旭东,惊讶片刻,“大队长,你咋来了?” 程旭东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我咋来了?你说你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大件事,你就没想着过来跟我说一声?要不是狗子看见了,你想等到啥时候再跟我说?” 程大志挠挠后脑勺,“没想着特意去说,又不是啥大事。” 要不是程大志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毫不相干,程旭东就被他装到了。 刚才那会儿还觉得无解的难题,一下子从一个完全想不到的角度突破了。 看着正在旁边喝水的江年,程旭东心里全是感激,“小江啊,叔谢谢你了。” 从这一刻起,程旭东正式把江年划到自己人这堆,意味着以后江年遇到啥难题,程旭东会出手护着。 江年实话实说,“那也是组长自个有天赋。换个人来学不一定有这效果。” 程旭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无论如何,就算程友谊出手把事情给搅黄了,可双成大队出了个程大志,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程友谊老实点别再作怪,程旭东可以和他商量着选人。 如果程友谊继续他那一套小心思,那么整件事他程友谊不会再有一点机会。 休息了一会儿,程大志被程旭东赶回推土机上去,他要亲眼看着程大志驾驶推土机是个什么情况。 江年本来想把副驾驶座让给程旭东,程旭东没同意,“大志刚学会不久,还是你在他边上坐着他心里才踏实。” 两人爬上车,程大志熟练地一通操作,推土机在突突突的声音里缓慢加速前进。 程旭东看得心满意足,摸了摸旁边小孙子的头顶,“你要是大上几岁,我都想让你学驾驶了。多气派啊。” 狗子连忙争取,“爷,我觉得我行。” 程旭东拍拍他的后脑勺,“等你大上几岁,我让你大志叔教你。你现在啊,就给我好好读书,听见没有?” 村小就一个班级,没分年级。 这时候城里的学校都时不时停课,在农村里的学校更是对课业没精力关心。 能保留村小,都还是在程旭东的坚持下保住的。 村小里就一个老师,是跟杨秀兰等人一批下乡的知青孙玉清,和程友谊的儿子结婚后,程友谊把她安排进了村小当老师,免去了下地挣工分的辛苦。 可孙玉清前不久怀孕了,胎相不大好,经常请假保胎。 她一请假,村小的孩子们就没课上,只能在家里边或者跟小伙伴们疯玩。 程旭东对这情况有点头痛,他原本想着安排一个代课老师,可程友谊不肯松口,担心孙玉清生完孩子后没了工作,宁可让孩子们就这么傻玩。 所以前后两件事积累到了一起,程旭东对程友谊的不满也达到了顶点。 或许得想点招,把程友谊给撇开了。 第44章 争吵 程大志出息了! 程大志会开推土机了! 程大志要飞黄腾达了! 一会儿不到,这个消息传遍了队里。恰好快到下工时间,队员们无心干活,干脆提前下工跑到荒地去围观程大志开推土机。 看着荒地边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程大志头皮发麻,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受影响。 他皱着眉头,怀疑围观的人里可能就是自家那几位,“大队长真是的,咋那么沉不住气呢?” 江年听出他的假意抱怨里隐含着的小得意,懒得打断他的快乐。 等程大志下工,驾驶着推土机慢慢朝着路边开过去。 他打开门跳下车,立马就被队员们团团围住。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问题。 “大志,你咋学会的?” “大志,谁教你的?吴师傅?” “那是不是相当于你就是驾驶员了?” ~ 程大志回答了几个人的问题,眼见着后面的问题越来越多,他索性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程旭东听得眉开眼笑,他越过人群,找到在喝水的江年,“小江,辛苦你了。” 江年说,“组长差不多是自学的,我也就是跟他讲了一遍车上的东西都怎么用。后来都是他自个摸索出来的。” 停顿片刻,她问,“大队长,学徒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程旭东摇头,“谈不拢。不过没关系了,反正大志学会了。其余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这是让江年自个选人了。 江年想了想,决定以程大志为标准来选拔,简单来讲,就是时间紧任务重,她不可能给每个人单独的时间。 再直白一些,纯粹拼天赋。 虽然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拼天赋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如果能有足够的时间,很多人都能掌握驾驶技术。 可惜的是,这里不是驾校,不会有充分的时间留给想学习的人。 而且这事情必须得快,这就意味着江年要提高工作效率,起码能节省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培训新人。 至于来培训的人能学到哪个程度,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 江年回到知情院里,在吃饭的时候跟大家说了这件事,“队里的会计对我有点不满,所以这件事能低调就低调。当然实在瞒不住也无所谓,只要推土机没问题,上面应该不会追究的。” 吴立刚自然也知道了程大志学会驾驶的事实,无疑再一次受到打击。 双成大队里的天才是扎堆的吗? 昨天一个江年,今天一个程大志,明天呢?后天呢? 程旭东已经提前给吴立刚打了预防针,“吴师傅,机器闲着也是闲着,我们肯定好好利用。你放心,你的补贴不会少。” 摆明了是拿钱和票当封口费。 吴立刚无奈地点了头,“那你们注意别把机器弄坏了。” 他和江年的想法一样,推土机没问题,就啥事没有。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不同意~ 吴立刚看了一眼自己悬吊着的胳膊,他这个状态,哪里有跟大队长叫板的底气? 总之现在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胳膊养好,时间一到就拿钱走人。 程旭东很满意吴立刚的反应。这人刚来的时候有多招人烦,现在就有多顺眼。 识时务的人怎么都不会太招人烦。 而程友谊得知了程大志学会驾驶的消息后,脸色就难看得不行。 在饭桌上,儿媳妇孙玉清吃一口吐一口,吃一口吐一口,烦得程友谊第一次甩了脸子,“吃不下就回屋里躺着,在这儿恶心人呢?我还要不要吃饭啦?” 程友谊的儿子程庆赶紧把孙玉清给扶回了屋。 程友谊老婆李明娟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的黑脸,识趣地没跟他掰扯。 程庆安置好了孙玉清,从屋里出来,拿了空碗给孙玉清留菜。 李明娟来不及阻止,心里骂程庆是个不会看脸色的缺心眼,自个爹都气成蛤蟆了,程庆满心满眼就惦记着孙玉清。 果然,程友谊筷子一摔,“你干啥呢?这么多人在吃饭,你把菜都夹走,我们吃个屁啊!” 程庆梗着脖子跟他爹顶嘴,“咋的啦?刚才你骂玉清的事我还没跟你说道说道呢,你先骂起我来了。 玉清怀着孩子呢,吐酸水又不是她想的,她也难受呢。 你不就是跟大队长置气,回来拿家里人撒气吗? 还有那个程大志,学会了驾驶咋啦?他能上天啊?” 愣头愣脑的一通话,把程友谊的脸越说越黑。 李明娟暗道不好,就看见程友谊把碗里的汤泼向程庆。 她知道程友谊是真气着了,不然那么抠抠搜搜的一人,怎么舍得拿吃的泼人? 也正因为如此,李明娟想,她的憨儿子肯定逃不过程友谊的一顿打了。 程庆被浇得满头满脸都是,脾气也上来了,气得大吼,“你拿我撒气有啥用?有本事你去跟大队长掰扯啊! 就知道欺负自己家里人,窝里横!” 回应他的是程友谊的一棍子。 屋子里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 在房间里的孙玉清听得胆战心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程庆仗着年轻、身手灵活,绕着屋子跑跟他老子玩转圈圈。 程友谊手里拿着棍子,恨不得把就吊在眼前的兔崽子抓起来狠狠抽上一顿,免得他不知道谁才是老子。 等到父子俩体力耗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程庆在一个角落里,一边休息一边警惕地看着大喘气对他还在虎视眈眈的程友谊。 李明娟则躲在了另外一个角落,这对父子间的事她从来不掺和。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孙玉清的声音。 程庆一个起身就窜进了小夫妻俩的房间,连声问,“玉清,玉清,你咋了?” 然后,他就见着孙玉清身下的一道血痕。 程庆顿时手脚发软,“爸,妈,赶紧过来啊,玉清她流血了!” 作为女人,李明娟几乎马上把孙玉清流血和怀孕两件事串联起来,她跑进屋子,看见孙玉清惨白着一张脸,渗出的血水把衣服都染上了眼色。 “老程,快,快叫牛车,得马上把玉清送医院里去!晚了孩子就危险了!” 程友谊脑袋一嗡,什么主意都没了。 第45章 送医院 看着程友谊一脸抓瞎的表情,李明娟叹了一口气。 这家没她真得散。 耍威风比谁都厉害的一家之“主”程友谊,关键时候总是有一种脑子没了的美感。 而自己的傻儿子,正化身尖叫鸡,跟儿媳妇比着谁声音更高更持久。 李明娟揉揉额头,气沉丹田,“都闭嘴!瞎吼个屁!” 家里三双眼睛都满怀期望地看向她。 李明娟一个接一个地下达指令。 “程庆,你去找卫生员来看看,先给开点药止血。” “玉清,你别忙着哭,你越哭血流得越厉害。你深呼吸,想想其他事。” “至于你,”她看向程友谊,“你去跟大队长说一声,看能不能坐推土机去公社医院,牛车太慢了,我怕路上会出事。” 程庆嗷地应了一声,迅速跑去找卫生员。 程友谊磨磨蹭蹭地,“那可是公家的车,怎么好借?” “再说了,你不是不知道程旭东那人就好跟我对着干。” 李明娟板着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那点过不去的坎?我看就是你一天到晚瞎较劲,人家才跟你相处不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得去问问。这事开不得玩笑。” 程友谊被自己老婆拽起身,重重地推出院门。 程友谊狠狠跺脚,一咬牙,往程旭东家里走。 程旭东一家正在吃饭,听到喊声,程旭东拿着碗筷走到院子门口,“哟,程会计,啥事啊?” 程友谊看见程旭东的脸就烦,可人都走到这儿了,就差最后一步,“大队长,我儿媳妇动了胎气,血流得吓死个人。我看能不能借用推土机送她去公社医院,牛车的话速度太慢了,我担心路上我儿媳妇会出事。” 人命是大事,程旭东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为难人,不过这事处理起来也麻烦,推土机是公家的车,拿来处理私人的事,被人逮住了不好解释。 程旭东陷入沉思。 程友谊心里忐忑得很,七上八下地,一会儿觉得有希望,一会儿想牛车就牛车吧,慢是慢了点~ 可是想到孙玉清流血的样子,程友谊不敢继续想了。 程旭东终于开口,“在这等着。” 程友谊忙不迭点头。 程旭东回屋放下碗筷,跟家里人说了一声,招呼着程友谊往外走,“老程,你的嘴可要闭紧了。下不为例。” 程友谊哪能不知道大家都在冒风险,他和程旭东在这件事上是同一边的,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往外说找麻烦,“放心,我明白。谢了啊,老程。” 程旭东带着程友谊找到江年,跟她说了事情经过。 江年二话不说就拿上了钥匙,“走吧。” 另一边,程庆找来卫生员给孙玉清做了初步处理,血是止住了,具体情况要到公社医院检查才能清楚。李明娟给孙玉清换了一身衣服,程庆背着孙玉清到了推土机旁边。 李明娟带了一床被子,垫在了副驾驶座位上,自己和程友谊、程庆坐到车斗里。 程旭东叫来程大志跟着江年一起去,因为江年在送了程家人后要赶回队里,不然第二天没车用。 等人都上车后,江年启动了发动机,往前面开去。 车的速度就是快得多,坐牛车晃晃悠悠两个多小时才能到镇上,推土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在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好奇地看上一眼从推土机上下来的人,又匆忙做自己的事去了。 江年托着孙玉清,把她放到了程庆的背上。 这时候大家不得不感慨有个力气大的江年能帮多大的忙。 程庆背着孙玉清,李明娟在旁边帮扶着,往医院大门走去。 程友谊则逗留了一会儿,他怀着歉意,“小江知青,真是太谢谢你了。早上的事,对不住了。我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啊。” 程大志帮江年说话了,“先不说这些了,叔你赶紧去医院吧。我和小江就先回去了。” 程友谊答应着,朝两人点点头,急忙往医院走去。 程大志招呼着江年上车赶回队里,一个声音响起,“小江知青?” 两人转头去看,胡干事骑着自行车过来,“你们要到公社办什么事吗?” 江年摇头,“没,就是送人过来医院。胡干事刚下班?” 胡干事点头,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江知青,你有几封信寄到公社了。我还在想怎么通知你来拿呢。走吧,跟我去公社一趟,我把信给你。” 江年估摸着应该是江家给自己寄的信。 她还没时间给家里写信呢,家里的信就先到了。 江年和程大志跟着胡干事去了公社,于大年还在加班写一份材料。 见到江年,于大年笑了,“小江怎么来这儿了?” 胡干事说,“有几封小江的信,我领她过来拿。” 于大年对江年印象很不错,暂时停下手上的事跟江年聊天,“怎么样,小江同志,在队里生活习惯吗?对了,我听说你在学驾驶,进度如何了?” 听到于大年问起这个,程大志的反应比江年大多了,“于干事,江老师早就学会了。这两天都是江老师在开,哦,我也偶尔帮个忙。” 于大年是真吃惊了。 上次程旭东跟他汇报了吴立刚摔伤胳膊的事,机械厂那边明确回复没有其他师傅能安排过来,程旭东的办法就是让吴立刚教江年驾驶。 于大年是同意了,之后就把这事忘光了。 要不是看到江年,他都不记得了。 听到程大志说江年已经学会,于大年这才真正重视起来,“小江同志,程大志说的是真的?” 江年点头,“嗯,不仅我学会了,组长也学会了。” 这下子,于大年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程大志也学会了?这么短时间,我记得也就两三天吧。你们是怎么学会的?” 程大志跃跃欲试,江年将这个炫耀的机会让给了他,“具体怎么学会的不知道,就上车练习了几回,然后就会了。” 于大年:我怀疑你说的是废话,但是你说得太诚恳了。 第46章 来信 驾驶员在哪里都很吃香。 东风东社底下五个大队,包括公社和其他机构,驾驶员不到十个,大部分在农机站。 最近县里要成立公交公司,招聘驾驶员的通知已经在走流程,估计下个月就会出来。 东风公社农机站有好几个驾驶员都有意向参加公交公司的招聘,毕竟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但是走的人多了,农机站安排任务就捉襟见肘。 于大年在头痛这件事。招人不难,难就难在消息灵通的人太多了,光是这几天,堵在他家门口的人就有好几批,有些还是不好说重话的亲戚。 于大年目标长远,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留下隐患。 那些亲戚也是,自家儿子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自己这儿塞。 跟他们讲道理摆事实,他们装聋作哑,只管向于大年要个准话。 于大年被他们堵得焦头烂额,干脆以加班为由,待到半夜了才回家。 所以才和江年两人碰面了。 一聊天,嘿,江年和程大志居然都会开推土机了。 程大志不说了,双成大队里出了名的能干人。 而江年呢,公安那边都给颁发了奖状,品行绝对过关。 于大年微微眯了眯眼睛,干脆把这两人调到农机站担任驾驶员,到时候自己也有话去应付那些张嘴要这要那的亲戚了。 不过这件事得跟程旭东商量着,这两人都是双成大队的能干人,擅自从双成大队把人挖走了,程旭东即使表面不说,心里也会有情绪。 想到这里,于大年按下了直接跟江年说的心思,“去拿东西吧。你们还要赶回队里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胡干事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三封信,“小江,都是给你的。” 江年接过来,“谢谢于干事,胡干事,那我和组长先回去了。” 于大年摆摆手,继续低头写文件。 胡干事和两人走出公社门口,道别后各自回家。 程大志说,“江老师,回去我来开车吧。” 江年把钥匙递给程大志,两人坐进推土机,程大志插入钥匙后启动车辆,往队里赶去。 旁边的江年这才有时间看三封信,两封是江家里寄过来的,父母一封,江素一封。还有一封信,寄信的地址是南边的一个省,寄信人的名字是苏茜。 江年决定回去才拆信,按照信封的厚度,里面应该有钱和票。 至于南边的那封信,江年猜想是不是她在火车上搭救的那女孩,在十七岁的江年的记忆里,她并不认识外省的人。 即使是十七岁江年认识的人,寄信的地址也不会是东风公社。 一个多小时后,程大志把推土机开回了队里。 狗子站在村口,小小的身影来回踱步,看样子是被程旭东派出来等他们消息的。 看到推土机上下来的两人,狗子的眼睛亮了,“大志叔,小江姐姐,我爷让我在这儿等你们呢。你们等着,我去把我爷叫来。” 江年阻止了狗子,“我们跟你一起去吧,免得你来回地跑。” 他们到的时候,程旭东恰好蹲在院门口抽烟,瞅见两人回来了,他赶紧站起来,“程庆媳妇没事吧?” 程大志回答,“送到医院检查去了,路上倒是没出事。” 程旭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你们都回去吧,早点休息。” 江年回到知情院,屋里的人都没睡等着她。 冯晚问,“出啥事了让大队长把你叫去?” 江年说,“送程会计的儿媳妇去了镇上的医院。” 杨秀兰跟孙玉清是一批下乡的,一起住在知青院的时候关系还可以,“她没事吧?” 江年说,“在车上的时候还行,血也止住了。” 杨秀兰叹息,“但愿她没事吧。玉清家里对她一般,所以她过来几年后没了指望,加上程会计的儿子对她不错,她就嫁过去了。 程会计那人吧,嘴是有点碎,但是大的错处倒是没有,就是爱跟大队长唱反调。 听说程会计家里,实际上最能扛事的是他老婆,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李婶子在管。” 要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样的,除了听他们说话,更主要的是看他们怎么做事的。 程会计一家人对孙玉清估计不错,能舍下面子找到大队长借用推土机,而且程会计也跟江年道歉了。 江年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可是愿意道歉的人已经很难得。 多的是浑身上下就剩嘴硬的人。 大家聊了一会儿,江年去洗漱完,躺在被窝里看信。 其他人都没有过来凑热闹,这是江年对几个人很满意的一点。 她不喜欢那种没有边界感的室友。 江年先拆开了来自南边省份的苏茜的信,果然,信纸上第一行就写着,“你好,江年,我是苏茜,是你在火车上救下的人。” 第47章 苏茜 苏茜是去她外公外婆家,家里人实在抽不出空,不得不让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苏茜一个人坐火车去。出发前一家人给苏茜叮嘱了无数次,苏茜听得头晕眼花的。 听是听进去了,可防不住人贩子花样百变的手段。 负责引苏茜上钩的女人就是看准苏茜爱吃的特点,先跟苏茜搭话,给周围人营造出一种两人是亲戚的假象,这样即使苏茜吃了药晕晕沉沉的,也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虽然苏茜牢记不能吃外人给的食物和水,但是在经验丰富的人贩子面前,她的道行完全不够看。 对方用不断的对话让苏茜放松了警惕,趁机递给苏茜一块放了料的饼干,苏茜忙着回话,毫无察觉地将饼干吃了下去。 其实如果一开始苏茜就拒绝跟对方说话,保持绝对的冷漠,对方察觉到她是个不好啃的硬茬子,就会放弃以她作为目标,而转去寻找其他的目标。 所以说在大多数陌生场合里,端着一张冷脸效果一流,能省去绝大部分麻烦。 可惜大部分姑娘脸皮太薄,总觉得别人的“好意”她们必须要回复,以至于给了某些心怀叵测的人侵入自身领地的机会。 在对他人接近的意图作出判断以前,沉默是一个相当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手段。 吃下那块饼干后不久,苏茜感觉到头开始昏沉,视线开始模糊,周遭的声音变得虚化。 她察觉到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顺着这只手,她看见对方嘴角得意的笑容。 苏茜很想哭,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哭出来的力气。 完了。彻底完了。 这是她彻底昏迷过去以前最后的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有了些许意识,苏茜费劲地睁开眼睛。 她口很干,好像有点发烧,头很痛,眼睛视线几乎无法聚焦。 她听到火车轰隆的声音,知道自己还在车上。 这一点认知让她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只要还在车上,她就还有机会。 身边的女人牢牢地看住她,确保切断她的对外求助。 趁着那女人的视线暂时挪开,苏茜调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抓住了一只路过她的脚踝。 太幸运了。苏茜想。 因为那只脚踝的主人,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并且注意到苏茜的异常。 但是下一秒,苏茜再次坠入了绝望。 脚踝的主人似乎相信了看守苏茜的女人的话,离开了。 苏茜的反抗引起了看守她的女人的不满,那女人狠狠掐了苏茜一通来出气,还威胁她再这样就把她卖到最偏远的地儿去。 绝望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的大网,把苏茜彻底笼罩住。 她再次晕了过去。 像是做了一场很漫长、很不真实的梦,苏茜再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 门从外面打开,一个护士走进来,看到苏茜睁开了眼睛,“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苏茜想伸手抓住她,发现自己根本抬不起来手。 医生过来给苏茜做完检查,确定她有些脱水,并没有其他问题。 之后,两个公安过来给她做了笔录,询问她能够提供的关于那伙人贩子的信息。 得知那伙人贩子落网,起因是有人向公安举报了异常情况。 苏茜马上想到被她抓住脚踝的人,她问面前这位叫郑华的公安同志,“向你们举报的,是一个女孩?年纪跟我差不多大?” 郑华点头,“就是她。她说她发现你在生病,但是你旁边所谓的亲戚根本没反应,只想把她打发走。而且她说从衣着上看你们不像是亲戚,所以她很怀疑,就找机会跟我们说了。” 苏茜抓紧被子,“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我想谢谢她。要不是她,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郑华把江年所在的公社地址告诉了苏茜,而苏茜的父母收到消息,知道女儿差点被拐了去,都快急疯了,连夜上了火车往这里赶来。 一家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苏茜的父母不断自责不该让女儿单独上火车。 经历了这么一遭,苏茜反而成熟了许多,她一边安慰父母,一边说起了江年,“要不是她留意到我的不对劲,又愿意冒着风险帮我,现在我在哪儿,我想都不敢想。” 苏茜的父母连连点头,“嗯,小江是咱们全家的恩人。这样,我们先回去,回去后给小江寄点东西过去表示感谢。如果以后有机会能帮忙,肯定帮一把。” 就这样,苏茜身体恢复后,和父母一起回到家,和兄弟姐妹们又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她取出自己这些年来的积蓄,又换了不少票,农业票和工业票都有,最难得的就是一张自行车票。这票她自己都舍不得用,但是比起江年对她的恩情,根本不够看。 苏家人又集体补贴了不少,导致苏茜寄给江年的信封鼓鼓囊囊的,钱全部存在了一张存单上,江年拿着存单去邮政就能把钱取出来了。 看着存单上的数额,一千元~ 江年咋舌。在这个年代,一千元相当于一个家庭三年的收入了吧。 更别说在一堆票据里还有一张自行车票,这玩意稀罕啊,妥妥的限量发售。 江年知道苏茜这是真把她当恩人了,一出手就这么厚的谢礼。 她寻思着要不要寄回点土特产去,比如后山的野猪肉和狍子啥的。 甭管别人有没有期望回应,她起码的礼节是做足了。 另外两封信呢,一封是父母的,不用说,信纸上是满满的爱和想念,还有钱和票,而且说给她找工作的事有点眉目了,要她吃好喝好别亏着自己。 另一封是江素专门写的,除了兄弟姐妹们给的零花钱,就是她离开之后发生的八卦,江年看得津津有味,也准备把自己到这儿来的事都跟家里人分享一遍。 这边江年在嘿嘿嘿地看着信,那边程三关带着一伙兄弟,偷偷摸摸地接近推土机。 第48章 抓个正着 在听说江年和程大志学会开推土机后,程三关心里羡慕得不行,但是又觉得不爽。 程大志就算了,队里有名的能干人,程旭东的重点栽培对象,从辈分上算,程大志是程三关的叔叔。 于情于理,程三关都对程大志会驾驶没啥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即便有意见,程三关也惹不起程大志。 可江年算个什么玩意? 一个丫头片子,又是个外来户,脚跟都没站稳,就敢收拾自己。 上次被江年逮住偷窃的事,程三关耿耿于怀,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得寸进尺地认为江年让他出了丑,让他在哥们面前丢了面子,他要想办法把面子找回来。 殊不知江年也没放弃收拾他,就等着机会出现呢。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抽烟,讨论着程大志和江年学驾驶的事,程三关听到江年的名字就烦,又忍不住跟其他人继续八卦。 驾驶员啊,多洋气的工作,还意味着工资高上一大截。 听说有些厂的长途司机,跑一趟的奖金就顶上一个月工资了,而且这些司机还能利用南来北往的机会,捎带上一些个稀罕物倒卖。 虽然这些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可哪个长途车司机不这么干? 一来一往地,又能积累到一笔不小的收入,让人眼馋得紧。 一群人说得起劲,起劲过后才意识到那些事跟自己压根就搭不上边。 有人悻悻地撇嘴,“说出大天去,咱们连车都摸不到,算了,不说了。” 程三关的烟早就抽完了,他叼着个烟屁股在嘴边来回咀嚼。 突然,他把烟屁股狠狠吐出来,“怎么就摸不着了?车不就在村口吗?” 其余人嘻嘻哈哈,“是在村口啊。没钥匙也上不去啊,光看着啊?” 程三关打定了主意,“行不行的我得试试看才清楚。你们要是愿意,就跟着。不愿意的,给我闭上嘴。敢坏了我的事,我要你们好看。” 就算这些人在队里横行霸道惯了,在听了程三关的计划后,也觉得心跳加速。 一方面是觉得程三关的计划太过胆大,一方面又觉得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程三关向来都知道如何调动兄弟们的情绪,他鼓励似地说,“反正在队里,能出什么事?咱们不就是好奇去看看吗?江年都能去,我们怎么就不能去了?” 几个人相互看看,从眼里看出了一致的内容。 去! 半夜过后,几个人集合后,鬼鬼祟祟往推土机那儿走。 另一边,程大志起床喝了水,突然想着去推土机看看。他跟老婆说了一声,老婆嫌弃地让他随便,别把孩子吵醒了。 程大志轻手轻脚关上门往村口走去。 到了村口,就着月光,程大志看见了几个正在往推土机上爬的身影。 他大喝一声,“谁在哪儿?” 程三关都爬上轮胎,正蹲着用铁丝捅进了锁孔,想把门给弄开。刚有了点眉目,就听到程大志的怒吼声。 哗地一下,在地面上放风的人跑得飞快。 程三关一边在心里痛骂那些人不讲兄弟情义,一边慌忙从轮胎上跳下来,动作太急导致重心不稳,刚落地就听到咔嚓一声。 惨叫声震破天际。 程三关捂着摔伤的脚踝满地打滚,程大志赶紧上前去检查推土机,发现在锁孔里插着的铁丝,顿时明白程三关的目的。 他恨得踢了程三关一脚,“你个混账!” 程大志找了条绳子把程三关捆在车上,跑回去找程旭东。 听了程大志的说明,程旭东头皮都发麻,恨不得一脚把程三关踹出双成大队。 程三关这瘪犊子,是在把双成大队往死里整啊。 程旭东跟着程大志到了村口,程三关眼泪汪汪地诉苦,“大队长,我的脚是不是断了?” 程旭东,“呸!断了那是你活该!程三关,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你连公家的东西都敢碰!你脑子被驴踢了?” 程三关忍着痛犟嘴,“说破天去,我到底是双成大队的人。江年都能碰,我为啥不能碰?你可不能护着一个外人!” 程大志怒了,“你拿什么跟小江比?人家是吴师傅主动提出来收下的徒弟,凭啥不能开?你呢?惹是生非、偷鸡摸狗的,你跟小江比?你脸咋那么大?” 程三关恨恨地盯着程大志,嘴里不干不净,“程大志,你这么维护江年,不是看上她了吧?” 一巴掌落在他脸上,打得他的脸立马肿起来。 程三关闭上嘴,看着面色沉沉的程旭东,这是他第一次从向来和善的大队长脸上看到如此难看的表情。 程旭东对程大志说,“把这玩意弄起来,跟我去他家里。他家里要是管不过来,我就报公安,让公安收拾他。” 以往程旭东对程三关惹起的麻烦都是以呵斥为主,却因为轻拿轻放的处理方式导致程三关越发肆意妄为。以前都是欺负队里的人,现在他的胆子是真的养大了,敢对公家的东西起心思。 如果这次程旭东还是口头教育就了事,程三关迟早会上天,到那个时候,就不是程旭东能解决得了的了。 第49章 能去农机站了? 江年完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只听说程三关家连夜把他给送走了。 她还有点遗憾,没能找到机会揍程三关一顿。 程旭东和程大志当然不会跟江年说这些,他们并不知道江年和程三关之间的过节。要是知道了,估计更不会说了。 这会儿她在地里哼哧哼哧地拔草,远处是程大志一个人开着推土机干活。 一想到明天她就有一天的假期可以休息,她跟冯晚商量好了去县里走一走,顺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自行车可以买下来。 狗子跑过来找江年的时候,江年正推着一车堆得冒尖的石头杂草啥的往边上走。 狗子蹦起来喊,“小江姐姐,我爷让你和大志叔去我家一趟呢!” 江年把车放稳,“现在去?” 狗子点头,“对。” 江年朝离得最近的人喊,“大队长让组长过去一趟。” 那人又朝离他最近的人喊,一声声传过去,就看见推土机缓缓调了个头,往边上开来。 程大志拔下钥匙关了车门,从车上跳下,“啥事啊?” 狗子摇头,“不知道,反正挺急的。对了,有个我爷叫他于干事的伯伯也在家呢。” 程大志和江年对视一眼,程大志耸肩,表示自己也猜不到是什么事,总之是跟于大年下来双成大队有关。 三人往程旭东家走去,狗子跟在江年身边,眼巴巴地问,“小江姐姐,你啥时候又去后山玩?到时候带上我呗。” 程大志哈哈笑,“玩?你小子是馋肉了吧?” 不过他也有点期待,“江老师,要不哪天去后山一趟?这时候的野物可肥了。” 以前他们也有在秋收后去后山打点野鸡野兔之类的,由于不敢进深山,大的猎物也没机会打到,除非那些大家伙自个从深山里跑出来。 可是有江老师来,好像深山也可以去闯闯看。 江年本来就想给自己家里和苏茜那边都寄点特产过去,有什么特产比得上深山里边那些个野物呢? 上次就自己和冯晚,好多东西都不认识,怕有毒不能吃,要是跟程大志这些本地人一起去,说不定能有更多的收获。 他们在去的路上,程旭东则和于大年在聊天。 于大年是突然找过来的,骑着自行车先到了队里办公室,没见着程旭东,就去了地里。 程旭东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就看见了于大年,“于干事?” 于大年笑着说,“程队长,耽误你点时间,跟你商量一件事。” 程旭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地里上来,“去家里说吧,我顺便洗个手。” 两人到了程旭东家,就只有狗子一人在家玩。 程旭东说,“狗子,端两杯水来。” 狗子应了一声,去厨房烧水去了。 程旭东请于大年坐下,忍住没伸手拿烟杆,“是有啥新安排了?” 于大年开门见山,“公社农机站过段时间会有几个空缺,我想让小江同志和程大志过去。” 程旭东的下巴啪地掉在地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让他们去农机站上班?” 那可是农机站,再高半截就是干事了。 小江就不说了,人本来就是从城里下来的。 可是去农机站工作对于程大志意味着什么?跃龙门是夸张了,但是也绝对是往上跨了两个档次。 于大年把程旭东的沉默解读为是对垦荒进度的担忧,他解释说,“程队长,我就是专门来跟你商量的。我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去农机站。当然如果他们真能过去,也是要先把队里的事弄完再去。” “而且啊,要是有知根知底的人去了农机站,以后要用到拖拉机啥的时候,是不是方便得多?” 程旭东瞅着于大年,看样子于干事是真的很看好程大志和江年了,都明示到这份上了,以前的于大年可是滴水不漏的。 他当然不会拦着队里的年轻人有更好的去处,何况他对程大志向来都是看好的,还有培养程大志给自己接班的计划。 程旭东想了想,觉得无论他还是于大年,都不能说个话就替当事人把事情给定了,他叫了狗子去找程大志和江年回来讨论,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狗子领着程大志和江年进了屋,自己就去外面找小伙伴玩去了。 程旭东对两人说,“都找椅子坐下。于干事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于大年说,“小江同志,程组长,公社里农机站过段时间会有空缺,亟需会驾驶的人,我想把你们两人调过去。程队长就说得问问你们个人的意见。” 江年无所谓,无论是队里还是公社,她都能适应好。能在农机站工作的话,意味着可以有更多的机械车可以开,对她的吸引力不小。 程大志的反应就迟钝多了。他像是中了病毒的机器人,扭个脖子都显得很僵硬。 他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江年,“江老师,我能去农机站了?” 程旭东揉揉额头,替程大志丢脸。 江年回答,“嗯,过段时间你可能会被调去农机站了。” 程大志嗷地一声,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没等程旭东骂他,他张嘴开始嗷嗷哭。 第50章 休假了 程旭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可没打算阻止程大志继续哭。 江年则低头看地上,好像地上突然长出一朵花来,实际上她脑子里早就在盘算到底选哪边了。 于大年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不知道该劝还是就静静地看着。 老实说,于大年有些年头没见着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痛快了。 他能理解程大志的激动,毕竟从队里到公社农机站正式员工,这步子确实跨得有点大。 哭了一会儿,程大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擦了擦眼角,带着鼻音,“于干事,我刚才有点激动了。” 于大年和程旭东、江年很有默契,都当刚才那幕没发生过。 于大年笑着说,“程大志同志,事情才起了个头。我来呢,一是跟你们大队长商量,二也是直接问问你们的意见。” 激动过后,程大志反而觉得为难起来。 一边是对自己看重的大队长,一边是做梦都不怎么敢梦到的公社身份。 他想到从队里举家搬到城里的那一家人,最初不就是那家的其中一个儿子在城里找到了工作,慢慢地把一家子都给接到城里了。 队里谁提起那家人不打心眼里觉得羡慕啊。 程大志越想越纠结,脑子都被搅和成了一堆浆糊,他晕晕乎乎地,看到旁边不知道在想啥的江年,下意识地问,“江老师,你说我去不去啊?” 江年刚做出去农机站的决定,就听到程大志对她的提问。 她向来不掺和别人的生活,不为别人做决定,“你自己看着办。” 程旭东看出程大志的忐忑,叹气,“大志,别考虑其他的,就考虑你自个。你想不想去?想去你就尽管去。” 程大志的拳头越攥越紧,“我,我想去。” 得到程大志的回答后,于大年看向江年,“小江怎么想的?” 江年说,“我想去。不过我得把垦荒做完再去。” 于大年点点头,“好样的,我就知道小江的品行没得说。我来也是想说这个,名额得过段时间才能空出来,所以时间上应该来得及的。 当然,虽然我来说了这事,但是不排除其中可能会有一些意外情况导致延迟。所以你们知道就行,别往外说,也别因为这耽误了进度。” 程大志赶紧保证,“我知道。就算最后不能去,我也感谢于干事能给我机会。” 于大年说,“那行,就说到这。我就先回去了。有确实消息了,我再通知你们。” 三人把于大年送到村口,看着于大年骑着自行车离开,程旭东对两人说,“那就这样,你们去干活吧。” 程大志和江年往荒地那边走,程大志的心情还是挺激动的,可是看到江年淡定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了,“江老师,能去农机站的话,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江年耸肩,“对我来说到哪儿都一样。农活不就那么些,大队长又好说话。” 程大志心想,大队长可不好说话,那是因为江老师太能干了,面对能干人,大队长的态度当然能多和蔼就有多和蔼。 对其他人嘛,尤其是那些糊弄工分的人,大队长可就是狂风暴雨般的作风了。 两人回到地边,被组员们团团围住,想知道大队长找他们干啥去。 程大志差点没被憋死,可惜于大年和程旭东都让他别往外说,担心事情有变不好收场,要不然程大志早就得瑟开了。 下午下工后,程大志问江年,“江老师,明儿休息,要不要去后山逛一趟?” 江年摇头,“我得去县里弄点东西回来。你们去的话,帮我留意有啥特产呗,我要寄点给我家里人。” 程大志说,“行,要是去的话我就帮你留心着。” 第二天一早,江年和冯晚就去了村口坐牛车。车上已经有几个人等着,都是要往镇上去的。 到了镇上,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去县里的车。 在车上摇晃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到了县里。 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江年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刚才在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车上,江年凭借着力气能稳住重心,硬生生挤出一点空间。 但是空气却不是江年能用力气屏蔽的。 幸好不是夏天,否则那个味道,更不敢想象。 即便如此,对于回程,江年宁可走路走回去,也不愿意再坐车了。 冯晚的感受跟江年差不多,脸都憋青了。尤其是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肆无忌惮地放气,躲都没地方躲。 下车后,一车人往不同方向散去。 江年一眼瞄到最高的那栋楼,一般来说,最高的楼就是百货大楼。 而且确实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手里提着包。 冯晚挽着江年,“走吧,进去逛逛。” 两人走到百货大楼门口,里面的很多货柜前挤满了人,少数货柜因为摆放着价格贵的商品,人没有那么多。 江年一眼就看到一辆二八大杠,对于她的身高来说高大了点,但是自行车本来就稀缺,这种型号是最普遍的了,要等二六等型号,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拉着冯晚就往自行车柜台走,冯晚问,“自行车?你有票?” 江年说,“家里给弄了一张,走,今儿我就把它拿下。” 第51章 招工启事 冯晚跟着江年走到自行车货柜的售货员面前,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因为没啥生意她就在柜台后边打毛衣。 这年头售货员都是铁饭碗,管理松懈,有的商品卖就不错了,绝对的供大于求,根本不存在以后的服务意识。 见着两个小姑娘过来,售货员没觉得她们会是买家,瞅了她们一眼,又低头去打毛衣。 江年开口就说,“姐,我要买这辆车。” 售货员抬起眼皮,“150块,还要票。” 江年把自行车票和150元现金递过去,见到真金白银,售货员的笑容终于浮现,语气殷勤了许多,“等着啊,我去给你开票。” 自行车是稀罕物件,价格又高,光是自行车票都很难拿到,所以眼馋这辆自行车的人不少,可真正能下手的不多。 售货员拿着钱和票去开了收据,回到货柜,把收据的其中一张给了江年,“行了,姑娘,这车是你的了。” 江年对冯晚说,“你在这等着,我去买把锁。” 售货员嗨了一声,“ 姑娘,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买。很快啊。” 卖出去一辆自行车能让售货员提成不少,面对大客户,他们也是会有点服务意识的。 几分钟后,售货员就拿来了一把锁,江年给了她一块钱。 江年推着自行车往门口去,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她推着自行车往前跑了几步,长腿一跨就上了车,“冯晚,上来!” 冯晚答应着,跟着跑了几步,两只手握住车座子,稳稳当当跳上了后座。 旁边传来几下口哨声,还夹杂着一些不怎么和谐的夸赞。 “老妹儿,这腿挺长啊。” “车好看,人更好看。” “身手挺灵活啊。” 冯晚瞪着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这个年头还不兴甩中指,不过她有替代的手势。 她对着肆无忌惮说荤话的混混们,大拇指朝下比划着。 混混头头立马羞恼了,“艹,给脸不要脸啊!” “哥几个给我把她们摁住了!” 几个混混迅速跑上来,两个挡在江年面前,逼得她不得不急刹车。接着又来了三个,形成前后夹击。 路人们纷纷装起了鹌鹑,不敢管,只当自己没看见。 他们的懦弱让几个混混更加跋扈。 为首的混混嘿嘿笑着,想了一个坏招,“走,把这两位老妹请到巷子里说说话。” 这儿人来人往的,他们只是嚣张,不是没脑子,不敢在这儿做更过分的事。 可是只要把这两丫头片子弄到巷子里,他们想咋样就咋样。 嘿,还别说,这两丫头远看就水灵,近看了更精致,加上这新买的自行车。 今天是财色都收啊。 这群混混就是看准了这两丫头不是县里的人,是生面孔,所以才敢这么大胆子。 要是本地人,哪怕再漂亮的脸蛋,他们也是不敢轻易下手的。 几个人把两人围住,推推攘攘地,把人和车都弄进了一条死胡同。 看着贴在胡同尽头的一面墙上的两个丫头,为首的混混笑得越发得意,“老妹儿,本来你客客气气地,哥也不会为难你。可你看你做了啥事? 顶着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咋能学那么埋汰的手势呢? 你觉得你哥不行是吧?那今儿哥哥就让你知道,哥哥到底行不行。” 一群人眉开眼笑,慢慢地朝着江年和冯晚逼近。 他们期望看到两个姑娘从愤怒到绝望的模样。 为首的混混使了个眼色,离江年最近的混混当即扑过去,“嘿嘿,老妹儿,哥哥来了!” 下一秒,混混呈一条标准的抛物线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十米开外,砸起一地尘埃。 接着扭动几下,没有了声息。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混混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已经亲自经历了刚才那个混混经历的一切。 被踢中,起飞,落地,砸下去,本能地扭动数次,失去意识。 迅雷不及掩耳地收拾掉两个混混,面对剩下三个不知道发呆还是发抖的喽啰,江年说,“赶紧滚蛋!” 三个混混这才被惊醒,惧怕地看了江年一眼,明白哥几个今天是踢到铁板了,以为能够占够便宜,结果招来一个煞星,一脚踢飞一个。 他们颤抖着跑过去,两人扶起混混头头,一人背着剩下的一个,头都不敢回地往外跑。 冯晚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晦气。” 江年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说,“走,先去邮局办事,事办完了咱们找个馆子吃一顿。” 冯晚附议,“这可太行了!” 在邮局,江年分别给父母和江素各自回了信,冯晚也发了一封电邮,向家里报了平安。 县里的饭店就一家,位置很显眼。这会儿是午餐的尾声,人不算多,两人还幸运地赶上了最后一份红烧肘子。 一份红烧肘子,一份青菜豆腐汤,一条鱼,两人吃得顾不上说话。 把肚子塞了个半饱,江年这才停下吃饭的速度,慢条斯理地品尝味道。 她听到旁边有人在说,“纺织厂在招工,下午两点会贴通知出来。” 和说话的人同桌的人问,“真的?我怎么没听说?” 前面那人得意地说,“这次相当于内部消化,就是厂里的领导不想落下话柄,才贴出来。最多半小时就收回去。这样有人责问,起码可以说是公开张贴过的。” “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要公开招聘,不知道多少人报名呢。而且这次条件宽泛,公社和底下大队的人都可以报名,知青也可以。” “难怪不敢公开张贴多久,连知青都行,他们不疯了啊。” “所以啊,这顿饭我让你请,不亏吧?” “不亏,不亏,太值了!谢谢你了,兄弟!” 其实这两人说话声真不大,可是江年就是听到了。 冯晚则专心吃饭,根本没听见。 江年估摸着还有时间,等那两人走后,她敲敲冯晚,冯晚抬头看她,“咋了?” 江年说,“县里纺织厂下午要张贴招聘启事,你要不要去报名试试?” 冯晚斩钉截铁,“走!” 第52章 报名 两人都没有手表,也不知道下午究竟几点会贴出通知,干脆就一路问着去了纺织厂,在厂区对面虎视眈眈。 为啥不在纺织厂门口呢,因为纺织厂看守大门的大爷眼睛瞪得像铜铃,已经把她们视为可疑人物看待。 掌握了纺织厂招工消息的人虽然不多,也不会少。 江年和冯晚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纺织厂附近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都是站在一边等着,没有进去,说明这些人都不是厂里的人,估计都在等候招工启事。 大家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又相互去看和自己不同圈子的人,还没怎么着了,火药味已经冒出来了,整得门卫大爷跟着紧张,烟也不抽报纸也不看了,这个盯完盯那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只眼睛。 终于,万众瞩目中,厂门里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胳膊窝里夹着卷起来的纸,手里拿着一个盆,盆上插着一把刷子。 十有八九就是了。 江年和冯晚刷地一下走过去,抢先在人群合拢之前跑到最前面,看着那几人张罗着把纸张贴在墙上。 贴好以后,那几人大喊着,“让让啊,嘿,让我们过去你们慢慢看啊!” 后面的人不情不愿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最后一人刚通过,劈开的通道一下子又合拢了。 江年帮冯晚拦着拼命从身后挤上来的人,让冯晚把启事上的内容都看仔细了,“先去办公室登记,登记过后两天内准备资料交过来审核。” 冯晚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看了三遍,又在心里默默背诵一遍,确定确实记住了,回头给江年比了个手势,江年往后一推,凭借着一股力气硬生生推开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当然,过程里少不了遭受白眼。 跟先看清楚启事内容的实惠比起来,几个白眼算什么? 冯晚领着江年,按照规定先在门卫那里登记,再根据门卫的叙述找到纺织厂办公室。 她们算是动作快的,不过显然人外有人。此刻办公室外已经在排队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猜测这些排队的人估计都是纺织厂内部职工的亲戚,而且是一定职务的人的亲戚,否则连启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直接过来排队登记呢? 冯晚排着队,江年站在她旁边跟着。 这时候没手机,时间过得可真慢。 轮到冯晚了,她去办公室登记,江年在外面等她。 办公室的人问了冯晚几个问题,显然对冯晚的学历很满意,登记完毕后让冯晚签了字,又叮嘱冯晚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把资料准备好交过来审核。 冯晚连忙保证,说了谢谢,离开办公室让下一个人进去。 江年都不用问,看冯晚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没啥大问题,“他们跟你说了怎么考核吗?” 冯晚说,“先笔试,笔试通过了再面试。”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纺织厂大门走,把寄放在门卫大爷那儿的自行车取了,骑着车准备先回公社,如果能赶上回队里的牛车,就坐牛车回去,否则从县里到大队,骑车都要将近四个小时。 路过百货大楼的时候,冯晚叫住江年,“我买点吃的回去。” 准备的资料都要从大队那里过一遍,冯晚也没想过偷偷摸摸地,她准备回队里后先去大队长那里把事情说开。 冯晚在百货大楼里买了一斤水果糖,半斤奶糖和两斤红糖,拎在手上坐上自行车后座。 江年脚一蹬,轻轻松松往前冲去。 骑车到了公社,恰好牛车马上要回队里。 牛车上人已经坐满,勉强再能塞下一个人。 冯晚坐上了牛车,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不过其他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江年骑着的自行车上。 崭新的、锃亮锃亮的二八大杠,别说双成大队了,就是公社也不多见。 有人忍不住问,“小江知青,这车是你的?” 江年,“嗯,刚从县里买的。” 人群就炸开了。 “啊,这得多少钱呢?” “不仅要钱,还得有票。而且有时候钱和票都准备妥了,就是没货。” “这在双成大队是头一份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江年才知道,她能一次性买到这辆车,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叠加的结果。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江年摆摆手,推着车往前面滑行几步,利落地踩着脚踏上了车,几个轮回就把牛车远远甩在了身后。 后座上没了重量,江年骑车的速度提升了几个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给她压缩程不到一小时。 自行车滑进村口,眼尖的小孩子们最先瞧见,惊呼声此起彼伏,“小江姐姐?” “车,二八杠!” “还是新的!” “小江姐姐买新车啦!” 江年在前面骑着车,身后跟着一串孩子,这排场简直太大了。 靠着小孩子们的一通广播,就几分钟时间,队里都知道了能干的小江知青买了一辆二八大杠。 程旭东也听到狗子绘声绘色的转述了,他很淡定。 江年才来队里几天啊?基本上是一天一件大事,事到如今,程旭东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了。 把车骑到院子里锁上,江年被知青们围得团团转,“行啊,小江,就跑了一趟县里,就弄回来一辆自行车。” 江年想,她的自行车算啥,冯晚要带回来的才是爆炸新闻。 第53章 决定了 果然,吃晚饭的时候,冯晚说了她遇到县里纺织厂招工报名的事,知青们都挺羡慕的。 “你第一次去县里,就有这个机遇。看来咱们也可以在休息的时候去县里转转,说不定呢。” “也是,机会可不会送上门的。” 尤其是几位资历长的知青,冯晚得到纺织厂招聘机会这个事实,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新路子。 宋长青没忘了江年提过的学习驾驶的事,“小江,队里对我们学驾驶有结果了吗?” 江年说,“没出结果。我明儿再问问大队长,主要是周末这车就要还回去了,不能上手练就没意义。” 冯晚提议,“吃完饭你跟我一起去大队长那儿吧,我也要把今天的事跟他说一声,还得麻烦他帮我准备资料呢。” 晚饭过后,程旭东盘着腿坐在炕上,抽着烟,盯着狗子一遍又一遍地写字。 狗子一边写作业,一边兴奋地说,“爷,小江姐姐买了辆新车,锃亮锃亮的。咱家啥时候也能买一辆?” 程旭东当然也眼馋自行车,钱是够了,可就是没票,他也没啥渠道能弄到票,“一心两用!赶紧写你的作业去!” 狗子撅着嘴,心想得赶紧跟小江姐姐混熟了,从她那儿借来溜一圈该有多好。 正想得美滋滋的,江年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大队长。” 程旭东下了炕,走到院子门口,看见江年和冯晚一起来了,“进屋说。” 两人跟着程旭东进了屋,狗子脆生生地叫人,“小江姐姐,小冯姐姐。” 江年和冯晚都对他笑了笑。 程旭东说,“狗子,你去厨房端两杯水过来。” 江年忙说,“不用了大队长,我们就过来跟你说点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提到正事,程旭东就让狗子上别的屋去。 三人都坐下后,程旭东问,“啥事?” 江年和冯晚对视一眼,让冯晚先说。 冯晚,“大队长,我今儿不是去了一趟县里,刚好遇到县里的纺织厂在招工,我寻思着我的条件符合,就报了名。两天之内得把资料交过去审核,所以要麻烦大队长帮我准备资料。” 程旭东惊讶地问,“县纺织厂招工?小冯,你怎么遇上的?” 冯晚说,“我和小江去饭店吃饭,听见隔壁桌的人说起的。” 一时间,程旭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运气真不错。” 冯晚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报名的人不少,我就是尽力争取。” 程旭东说,“需要哪些资料?” 冯晚说,“身份证明,户籍证明,毕业证这几样。” 程旭东记住后,点头说,“我明儿就给你弄好,你尽快把资料送过去。” 冯晚,“那就谢谢大队长了。” 程旭东摆摆手,“应该的。”他看向江年,“小江呢?” 江年说,“我就是来问问,学驾驶那事儿,队里要继续吗?我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得抓紧。这个周末就要把推土机还回去了。” 程旭东皱着眉,“我也这么觉得。”他下了决心,“这样,从明天起就轮流让人去学,能学多少学多少。当然不能耽误项目进度。” 江年估算了一下,每天能挤出两到三个小时,尤其是早上,天一亮就开始,又能挤出不少时间。 她把自己的计划和程旭东商量了,程旭东当即拍板,“走,我们一家一家去通知。” 程旭东心里早就有个名单了,就是和程友谊商量的时候卡住了,他的名单里都是队里品行能力都出众的种子选手。 三人先去了程大志家里,再分成两个小组,一组负责通知几家。 名单上的人不多,都是队里拔尖的年轻人。难得的机会,肯定先紧着他们,不然人一多,学会的几率就更小了。 被通知的四个人纷纷拍胸脯表示,一定把握这个机会好好学,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就看自个的天分。 四个人里,垦荒组的程二壮和程明都在其中。 江年和程大志商量了,决定程大志负责一组,江年负责另一组。 至于知青那边,程旭东拍板了宋长青和杨秀兰,这两人的资历最深,品行过关,给他们一个机会合情合理。 回去以后,江年说了队里的决定,其他人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意见。 不能学习驾驶,至少还有学校等着他们,慢慢地开始复习等待考试恢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晚上熄了灯,四个人都没睡着,躺在床上聊天。 陈文静问冯晚,“纺织厂这次招的是哪些岗位?” 冯晚说,“有车间的,有办公室的。车间的学历要求比办公室低,我报名的就是办公室的。” 她是高中学历,在这个年代属于高学历了。 报名的时候,招聘人员们对她的学历也很满意。 就是不知道笔试会有哪些内容。 江年回忆了后世的笔试内容,结合冯晚报名的岗位,提出建议,“办公室一般都是写材料这些,你可以着重练习写作,尤其是要把字体练整洁。” 卷面有时候比内容更重要,尤其是在考试人数多的情况下。 冯晚觉得很有道理,“我明儿起下工就开始练。” 对明天开始学习驾驶,杨秀兰是又期待又担心,“小江,我感觉自己笨手笨脚的。万一学不好怎么办?” 江年说,“学不好就学不好,至少你去试过了。也别太在乎,越上心越紧张。” 说了好一会儿,大家的睡意都涌上来,沉沉睡去。 第54章 交情 程大志带着分给他的三人从早上天刚亮就开始练习,到了上工时间,三个人也就堪堪弄清楚三根操纵杆的作用,一旦正式上手就手忙脚乱。 最夸张的一个,开到一半慌得双手抱着脑袋,要不是程大志临危不乱接手了操作,推土机得撞在坎上。 程大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连生气都没力气,就是叹气,“你这胆子,我真是没辙了。” 那人愁眉苦脸地,“大志哥,我看我是真不适合。” 程大志想起了江年,考虑要不要厚着脸皮求江年指导指导这人,他不也是在江年的指导下学会的嘛。 这会儿的江年,在程旭东和程大志眼里就是一条锦鲤,才来了没几天,啥好事都和她有关。 其余两个的表现,差强人意,再赶赶进度,或许可以出师。 午休的时候,就轮到江年开始指导她分到的三个徒弟了。 宋长青和杨秀兰都在她这一组,另外还有程二壮。 程大志等人都没有回家歇息,就在地边看着这三人练习。 江年上了车,“你们谁先来?” 三人对视一眼,程二壮说,“让杨知青先去吧。” 杨秀兰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她倒也没有推辞,深呼吸几口,抓着车门坎,还算是利索地上了车。 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在场的人对她有了信心。 杨秀兰坐在驾驶座上,仔细听着江年给她讲解操纵流程。 听完一遍,江年让杨秀兰复述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就把钥匙递给杨秀兰,“开始吧。” 杨秀兰接过钥匙,心里默念,“第一步,插入钥匙;第二步,顺时针转半圈~” 心里忐忑,手上的动作却很干脆。 将钥匙顺时针转上半圈,推土机的发动机被点燃,发出突突的轰鸣声。 成功启动推土机,给了杨秀兰很大的信心,她按照江年指导的流程,把三根操纵杆放置在各自的位置上,再往前一推,推土机缓缓开动。 前进,后退,加速,减速,转向~ 一通基本操纵下来,杨秀兰都完成得不错。 外面传来一阵掌声,还夹杂着喝彩声。 杨秀兰没留意这些声音,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驾驶上。 从最初的生疏卡顿,逐渐过渡到熟练丝滑。 江年在旁边鼓掌,“杨姐,干得漂亮!” 地边的程大志心里感概,又出了一个跟他一样的一学就上手的人。 几圈下来,杨秀兰的动作越发自如,她也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就像是突然明白人生是由自己掌控的,而不是被他人裹挟着走。 最后一圈结束,杨秀兰将推土机开到地边,交接给第二个人。 程二壮忙不迭地爬上驾驶座,对宋长青嘿嘿笑,“兄弟,对不住了,我眼馋得紧。” 刚才看杨秀兰驾驶推土机的时候,程二壮就憋不住了。也是奇怪,第一天看吴立刚开推土机,完全没有感觉,就觉得是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但是在明知车上的司机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完全的生手,结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了一个熟手,而且这人跟自己还是一个组的。 所以这件事,现在跟自己有关了。 程二壮关上车门,手足无措,“江老师,咱们从哪儿开始?” 江年就像是一个npc,只要新手玩家触发了她的环节,她就会蹦出一大段一模一样的话,连表情都不带变的。 没办法,因为太累,都没精力调整表情了。 程大志跟江年的想法一样,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两人悄悄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暂时解脱了。 当师父也是会累的。 现在江年更加明白为啥有些老师面对不认真的学生会气成一只河豚,甚至会跟学生断交。 因为付出的心血被漠视了,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江年是一刻都不想待在推土机上,她宁可走回去。 最后是程大志在旁边指导,杨秀兰把推土机给开回到村口。 程旭东照旧在村口等着,当他看到车上的驾驶座坐着的人是杨秀兰,他已经淡定了。 反正嘛,一天一个,都是他双成大队的人才。 杨秀兰在村口等着江年一起回去,她依依不舍地看着推土机,对于新学会的技能兴奋得不行。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争分夺秒干活、指导、练车,终于赶在还车前夕,培训出了两个可以出师的。 其余的四个嘛,反正都有基础了,以后学起来也要快一些。 随着垦荒进度接近尾声,吴立刚的胳膊也恢复不少,他可以单独驾驶推土机回去了。 临走前一晚上,程旭东叫来程大志和江年,几个人一起吃饭为吴立刚送行。 其实吴立刚有些惭愧,他刚下来队里态度挺横,之后又摔坏了胳膊没能完成任务,好在有江年帮忙,不然他回厂里肯定要吃挂落。 几人以茶代酒,气氛热烈。 吴立刚趁机给程旭东建议,“大队长,其实你们可以跟各个厂的门卫搞好关系,他们的消息很灵通的。一有啥招工启事之类的,他们多半都知道。” 程旭东很是心动,“这样的机会他们肯往外说?” 吴立刚说,“嗨,门卫都是正式编制,而且跟厂里领导多少有点关系。他们的家里人也早就有工作了,说起来最不在乎招工启事的,就是他们了。” 这番话可真是太有价值了。 程旭东端起碗,“吴师傅,就冲你这番话,来,我敬你一个!” 第55章 总结 冯晚的资料审核通过了,明天就要去县里纺织厂参加笔试。 恰好吴立刚也要回县里,江年就拜托吴立刚把冯晚送过去,吴立刚答应下来,“明早七点让小冯在村口等我,我捎带她过去。” 江年代替冯晚跟吴立刚说了谢谢,吴立刚摆摆手,“要说谢,我还要谢谢你多一些。” 江年、程旭东和程大志都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神。 程旭东安排得妥当,把吴立刚的信息来源牢牢攥住了,所以他们偷摸着拿推土机给新人练手的事,吴立刚是半点不知情,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也好在推土机没出问题,来的时候是啥样,走的时候就是啥样。 饯行宴结束后,程大志和江年起身告辞。 第二天早上,江年送了冯晚过去跟吴立刚汇合,就去了荒地那边。 看着自己亲手开垦出来的土地,江年突然冒出一股成就感。 这时候,程大志也过来了,看见她就笑起来,“我就说你肯定在这儿。” “走吧,大队长叫咱们过去开会。这边的任务完成了,看下一步怎么安排。” “江老师,再过一个多月就入冬了,你那个要求我觉着你可以提出来了,大队长指定能同意。” 江年这才想起在垦荒以前自己对程旭东提出的条件,这么说来,她不仅提前完成了,还超额完成了。 她可是实打实给双成大队培训出了几个驾驶员苗子呢。 两人到了办公室,大队的干部都已经到齐了。 程友谊家里的事安置好以后,也恢复了正常工作。 这一次他可完全没有了架子,特别热情地招呼着江年,“小江来了,坐,快坐下。” 江年例行问候了一句,“孙知青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程友谊有点惋惜地说,“孩子没能保住,可大人没事就行。她平时身体就不怎么好,得好好养着了。” 程旭东等人跟着安慰了一番,就进入了正题,“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说说垦荒项目的事。” “首先呢,我代表双成大队,感谢小江同志为队里做出的贡献。在小江同志的努力奋斗下,垦荒项目提前完成,而且也培养出了队里的驾驶员。” “我这几天整理好材料后,就会把项目总结报告上去。至于上面的奖励那是不会少的,还有小江同志你的要求,我觉得公社也会考虑的。” “最后一点,吴师傅给我提的建议,我觉得真的可以试一试。我打算过几天就带人去县里走走关系,发展发展人脉,要是有啥机会之类的,人家给我们通个信,那可比啥都强。” 提议都是全票通过。没有了程友谊的故意抬杠,加上程旭东的意见中肯实用,大伙儿都很乐意期待着结果。 双成大队向来是人多地少,垦荒的周期长人工耗费高,这么些年以来,双成大队也就搞过一次,弄得是人仰马翻,效果也不如预期。 所以这一回的垦荒,程旭东是拿出破釜沉舟的毅力,强行推动队里通过这个议题。 当时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程友谊了,要不是他临时接到县里的通知去培训,说不定这会儿还在跟程旭东掰扯垦荒的一二三四五呢,直接把项目扼杀在摇篮里。 结果呢,就跟天注定似的,先是反对派程友谊去培训了,他的声音程旭东只当听不见,再来是江年来了,一来就震惊了整个大队,那把力气做啥都轻轻松松,连口气都不带喘的,最后是公社同意安排推土机下来协助,于是吴立刚开着推土机来了,吴立刚把胳膊给摔折了,江年学会了驾驶,程大志学会了驾驶,杨秀兰和程明学会了驾驶。 顺带着垦荒项目全面结束,双成大队的可种植土地面积实实在在地增加了,半点没耽误其他农活。 去年的暴雪带给双成大队的阴影,在一件接着一件的好事里消散了。 想着想着,程旭东伸手擦了擦眼角,第一次觉得日子那么地有盼头。 其他人都装作没看见他的感叹,或者跟他感叹到一块儿去了。 程大志就是其中一个,他在于大年面前都是想哭就哭,在队里自己人面前更是毫无顾忌。 程友谊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突然感觉自己以前那些个小心思,在大家的意志面前显得很可笑。 这是他的家乡,是他的根本,他应该保护和建设好这个地方。 其他的程友谊帮不上忙,不过在县里他是有些人脉的,如果能给队里争取到更多机会,他不介意共享那些人脉,“去县里的事,我来负责吧。老程,你先别反驳。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在县里走得勤,消息渠道是有得。” “以前是我想岔了,我费劲吧唧地给自己钻营,钻着钻着都失了根本。” “这次我想明白了,”程友谊说,“咱们是一体的,大队就是我的根本。把大队建设好,也是建设我自己。之前我那些个小心思,我在这里给大伙儿说声对不住了。不多说,你们就看我以后的表现吧。” 第56章 汇报材料 随着秋季进入尾声,渐渐降低的温度和逐步延长的黑夜,都在提醒着冬季的到来。 队里的农活也陆陆续续完工,队员们闲暇的时间多了,各种新鲜八卦都端上了桌。 比如双成大队的垦荒项目得到公社一致表扬,还作为先进事迹往县里上报了,据说奖金是少不了的。 比如小冯知青考去了县里的纺织厂,听说还是坐办公室的工作,差不多都是干部了。 比如程大志被调到了公社农机站当了驾驶员,家里人都高兴得不行,摆了两桌庆祝了一番,桌上的菜都是硬菜,馋得小孩不行不行的。 比如杨知青也调到了公社农机站,主业是资料员,在人手短缺的时候兼任驾驶员。 比如宋知青去了村小当老师,加上正在休养的孙知青,村里的小学就有两位老师了,大队长也要求符合年龄的孩子都去上学,说啥知识能改变命运。 要是大队长喊喊口号没有实例佐证他的口号,队员们表面上不会反驳,可执行起来就能拖则拖。 可是如今大队长说这话有了足够的底气,就像是考进县里纺织厂的小冯知青,要不是人学历高,肯定坐不了办公室,就像是宋知青,肚子里没点墨水谁能让他当老师。 最最重量级的例子,就是小江知青了。 人就是写了一个啥项目书,直接就被调去了县里的单位,还当上了副主任。 这搁古代,属于一步登天了。 所以这个八卦在所有八卦里,都是大伙儿最震惊、也最津津乐道的。 其实别说是双成大队了,就算是亲身经历了江年n级跳的程旭东,乃至公社的于大年,一时半会都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程旭东带着江年去公社给于大年做汇报说起。 程旭东是个好领导,为人正直公平,也不过度呆板。体现在口才上,程旭东也是很有水平的。 唯一让程旭东抠破头皮的,就是如何把成果用文字描述出来。 没错,他的文笔和他的口才,有着天壤之别。 他有多会说,就有多不会写。 因此这几天他的汇报材料仍然停留在最初的几句话上,怎么都写不出来。 在这方面,程友谊和记分员是爱莫能助,他们看见程旭东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程旭东愁眉苦脸,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继续看着空白的稿纸发呆。 狗子放了学,蹦跳着回来。 程旭东看了孙子一眼,看得狗子下意识起鸡皮疙瘩。 要不是孙子实在太小,字都不认识几个,程旭东铁定让狗子帮忙写材料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不知道第几次嫌弃这小子比狗子还废,从小就不爱读书,教他认字他就跟被杀的猪那样嚎,嚎得程旭东和老伴打都懒得打了。 儿子无辜地被程旭东骂了一顿,转身就逮着自己的儿子收拾,押着正想出去玩的狗子写作业。 狗子哼哼唧唧,“爷,你看我爸,我约好了小江姐姐去学自行车呢。我好不容易轮上的。” 程旭东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对啊,他怎么把小江他们都给忘了?那么些文化人呢,写一篇材料易如反掌啊。 想到这儿,程旭东从儿子手里解救下了孙子,拎着孙子说,“走,爷爷送你去小江同志那儿学自行车去。” 至于儿子的怨愤,程旭东才懒得管。 狗子欢快地跑在前面,嫌弃爷爷的脚步慢了,不停地催促,“快点啊爷爷!” 程旭东咬牙加快了速度,可他怎么赶都赶不上就差四腿赶路的小孩儿,仍然被狗子甩得无影无踪。 他到了知青院门口,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孩子,宋长青掌着自行车后座帮忙稳住重心,狗子正双手握着笼头,费劲吧唧地搏斗着,太阳穴上青筋都凸出来了。 程旭东的出现,让知青们纷纷打着招呼,“大队长。” “大队长。” 程旭东一个一个地回应着,直到看到了江年,“小江,来来来,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江年跟着他走到一边,程旭东说,“过两天我不是要去公社汇报情况吗?就是汇报的材料我写不大好,我想着你们文化高,学的东西多,就想着请你帮我写一份材料。你看咋样?” 后世这类材料的模板网上到处都是,按照基本组成结构添加内容进去就行,又简单又不会超纲。 江年答应下来,“没问题。不过我得把资料都过一遍。” 程旭东一拍手,“走。” 江年到程旭东家里把资料拿上后,仔细看了一遍,提炼出资料里的核心内容,将这些内容按照材料结构添加进去,一个晚上就拟好了草稿。 程旭东拿到草稿,粗略过了一遍,感概着不愧是文化人,这稿子写得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有理有据又有文笔。 他想了想,干脆说,“小江,明天一早你跟我一起去公社汇报资料。这资料是你写的,你更清楚和熟悉,到时候由你主讲。” 县里。 冯晚请了半天假,从早上就到了县里等着纺织厂的录用名单。 她顺利通过了笔试,排名又在靠前的位置。面试中她的表现很好,招聘人员对她的印象不错,让她两天后过来看结果。 进入面试的考生们都聚集在纺织厂外面,就等着录用通知贴上墙。 终于,纺织厂里走出几个人,张罗着把名单贴在了墙上,“名单有七天的公示期。七天过后,名单上的同志要在三天内过来报到,厂里会先进行统一的培训,之后会按照培训评估进行分配。” 通知完毕后,几个人迅速地让开了位置。 冯晚一手拨一个,轻轻松松挤到了最前面,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第一排。 她挺可惜这时候没熟人在她身边,搞得她想跟谁庆祝一番都不行。 冯晚挤出了人群,跑去供销社买了几种糖,要带回去跟同伴们一起庆祝庆祝。 第57章 请假 冯晚把消息给知青院的同伴们一说,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同时也下定决心休息的时候都去县里撞撞运气。 虽说冯晚遇到的机会偶然性太强,但是万一自己也能碰上呢? 从公示期到报到有十天时间,冯晚找到程旭东,说了自己的事。冯晚的档案在公社统一保管,到时候纺织厂会开具证明把冯晚的档案调过去。 程旭东很是感慨,当初自己去接这批知青时那叫一个不情愿,在分到两个女娃后更是耷拉着脸。没想到这两个女娃竟然成了程旭东最拿得出手的榜样。 小江就不说了,那就是一个奇才。小冯呢,靠着自己硬生生淘汰掉那么多竞争对手考进了县里的纺织厂,这年头厂里的招工名额大部分是内部顶替消化,拿出来公开招聘的岗位也是被一堆人盯着。 据说这次纺织厂招聘启事就贴了一个小时不到,好多人是在笔试名单都出来后知道了这个消息。有人闹到了上级部门,可纺织厂的回复是进行了公开张贴,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 上级部门也不好过多干涉纺织厂的管理方式,只是提出建议,希望招工启事的公开范围和时间都提升一些,多为广大待业青年着想。 纺织厂领导层拍着胸口保证,但心里是嗤之以鼻的。 就这十来个名额,都是他们好不容易从内部员工们的牙缝里抠出来的,否则哪里轮得到厂外的人来? 你们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得轻松,都不知道为了这拿外面去的十来个名额,我们挨了多少骂? 反正都要去公社办事,程旭东干脆把冯晚一起捎带上。 到了公社,三人找到于大年的办公室,于大年刚坐下不久,见着三人,“哟,这么大阵仗。稍等啊,我给你们倒水去。” 他和胡干事端来了三杯水,放在桌子上,“程队长是来汇报垦荒项目的?” 程旭东拿出材料,“于干事,这是汇报材料。具体情况都在上边了。” 于大年接过来粗略瞄了一眼,这一眼他就定住了,“老程,这材料不是你写的吧?” 对于底下几个大队长的文笔能力,于大年都很了解。大队长们干事是一把好手,嘴皮子也溜,可就是卡在文字材料上。 说到底,也是文化水平有限,要是多读几年书,肯定能提升一个档次。 只是这些大队长吧,无论是时间和精力都不太够,而且夜校又在县里,他们肯定不乐意跑。 程旭东本来也没打算把功劳揽到自个头上,“材料是小江帮忙写的。小江可是高中生,这文笔就比我强多了。” 于大年赞赏地看着江年,他这样的领导,对于笔杆子是天然地看重,毕竟体系内的很多工作都汇集在文字材料里,如何把成绩更好地表达出来,这是一门学问。 “小江以前学过怎么写材料?”于大年低头翻看着,字体工整,纸面整洁,格式和结构都很准确。 江年说,“看过一些材料,大概知道按照什么格式写。其实都是队里的资料整理得好,一目了然,我就是按照格式把内容填充进去。” 于大年笑着说,“小江同志谦虚了。别说你一个才工作不久的小同志了,就是工作多年的老人都未必能写得这么标准。要不是公社里没有空缺,我都想把你调过来负责写材料了。” 他仔细看了一遍材料,一边看一边点头,“很好,简洁明了。正好下周公社就要汇总报告上报给县里,这样,你们队里的活计应该收尾了吧?我让小江过来帮我几天忙,把各个大队的材料都整理汇总,不会耽误队里的事吧?” 程旭东说,“不耽误。对了,这次还有一件事要跟你汇报。” 于大年,“是这位小同志的事?”他看着冯晚,“小冯?” 他对江年和冯晚的印象都很深刻。 冯晚说,“于干事,我被县纺织厂录用了,十天后就要去报到。到时候县纺织厂那边会开证明过来提取我的档案,我就先跟你汇报情况。” 于大年惊讶地问,“纺织厂?你考上了?” 冯晚点头,“对。” 于大年说,“哎呀,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啊。县里的工厂这些年招工名额一再缩减,大部分名额根本就不会拿出来公开招聘,这样难得的机会你居然碰上了,还考上了。老程,你队里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程旭东谦虚了,“都还行。于干事,有件事我想为小江争取一下,就是冬季的时候,小江能不能回家去,过完年再回队里来?” 于大年听后,摸摸下巴,“这个,有点困难。时间太长了。” 当然于大年只是惊讶,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要换了其他人提出这种要求,于大年肯定马上给对方撅回去。可是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江年,这个年轻人一来就得公安的奖励,又在垦荒项目里出了大力,还培养出了三个驾驶员,可谓成果显赫。 遇到这样的能干人,谁都会下意识地和气起来。 第58章 市场 作为领导,于大年习惯不把话说死,也不在第一时间就说出决定。 江年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几个月前自己把她从火车站接过来,几个月后她已经做出了一堆成绩,一件比一件亮眼。 于大年心思一动,前不久县里召开会议,其中一个议题就是评选优秀青年,一来是为广大年轻人树立在身边的榜样,二来也是一种鼓励方式,尤其是对于下乡的知青来说,这个奖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给他们奔头,免得胡思乱想。 这个议题当时就获得全票通过,县里筹建了一个临时的工作组,专门负责优秀青年评选流程,从评选范围到评选标准的制定,已经拟出初稿,正在层层上报审核。 昨天就刚下发了文件,通知各个公社在本月底把候选人名单以及相应的材料上报给县里,县里会进行统一评估。 于大年都没来得及开会讨论候选人名单,程旭东就带着江年来汇报工作了。 这人选不是就有了吗?连材料都是现成的,还是人小江自个写的,再把小江受到公安奖励的事迹写进去,于大年觉得给小江争取一个优秀青年的名额,那是十有八九的事。 “小江,你的要求我会尽快开会讨论。还有一件事,县里在评选优秀青年,每个公社都有推荐名额,东风公社的名额我给你一个,正好材料是现成的,你把公安嘉奖你的事迹写上去,材料就准备妥了。你抓紧时间写好,我这边看过以后就给你报上去。” 程旭东傻眼了,“评选优秀青年?啥时候的事啊,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于大年说,“昨天才发下来的文件。我寻思着小江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她要得了奖励,不就相当于双成大队得奖励吗?” 程旭东嘟囔着,“我又不是想反对把小江报上去。”其实他在心里划拉了队里的年轻人,真没一个比江年更合适的了。 即使他硬着头皮把人报上去,多半也是要被刷下来,还浪费一名额。 而且就像于大年说的那样,江年得了嘉奖,就等于双成大队得了嘉奖,谁让江年是双成大队的一份子呢。 程旭东把心里的小九九都给删除了,“小江有多能耐我会不知道?我心里可感激她了,要不是她来了,垦荒任务不定什么时候完成呢。” 于大年说,“你能这么想就好。行了,话说完了吧?没事的话大家都各自回去做事了。哦,小江,说定了啊,下周一你就过来公社,协助我整理汇总材料。” 江年看着程旭东,程旭东朝着她点点头,她这才说,“好。” 出了公社,程旭东想着反正没啥事,干脆让这两年轻人休个假,“你们不用回队里,想去哪逛逛的都行。” 江年就想着去一趟邮局,看看家里有没有给她回信,“知道了,大队长。” 和程旭东道别后,江年和冯晚到了邮局,报了自己的姓名,工作人员递给江年一封信,“刚送来的,我都没来得及分发。” 江年道了谢,看了信封,是江素写来的信。信封鼓鼓囊囊的,估计内容不少。 冯晚想来都来了,干脆把自己考上纺织厂的事跟家里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公社的面积不大,走个通城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供销社的东西品种又少,两人都对里面摆放着的零食兴趣缺缺。 走到一条巷子对面,冯晚拉住江年,小声说,“看见对面走出来的人没?” 江年看见一个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篮子,篮子装得满满当当的,上面搭着一块布。 那人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任人留意到,才匆匆离开。 这个情景虽然没见过,但是描述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江年突然发现,刚才那人的表现,跟她看过的年代文里在黑市里买东西的人一模一样,都是左右张望,行色匆匆,生怕被人察觉。 那个人是从巷子里出来的,也就是说,里面有一个市场。 江年拉着冯晚就往对面走,冯晚愣了一下,“怎么了?” 江年说,“里边可能有好东西。” 冯晚马上反应过来,“那种地方?”她在城里时,跟家里人去过几次。市场很隐蔽,也有暴露的危险,但是架不住东西是真的多,还新鲜,所以不少人都会反复光顾。 江年点点头,两人一边留意周围,一边朝巷口走去。 进入巷口走了几步,江年就注意到有扇门边站着一个人,因为那人也是马上就注意到江年他们。 江年走过去,小声说,“买东西。” 那人的眼睛扫视了她们几圈,判断她们没问题,大拇指往后一指,“进去吧,不许还价,别惹事。” 这是市场组织者定下的规矩,买家免费进出,卖家要缴纳管理费,买家不准和卖家砍价,不买直接走开,不准问第二次。 规矩是多,不过每一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规矩背后,都有更匪夷所思的突发事件。 进入第二道门,场地突然开阔,似乎是把几处院子打通合并在了一起。 因为场地开阔,摆摊的卖家很多,货物称得上丰富。 整个场子都很安静,看中货物的买家低声问价,卖家说价,合不来买家就会离开。 卖家根本不会着急,这个年代货物都是供不应求,完全的卖家市场,一切都由卖家说了算。 第59章 瞳孔地震 和地下市场比起来,供销社的商品完全不够看。 过来到这个年代,江年才突然找回一些在后世才有的购物体验和购物激情。 她和冯晚分散行动,各自搜索自己感兴趣的商品。 江年看中了一条排骨和两只猪蹄子,想着拿回去放点佐料在锅里炖上一天,出锅时骨肉分离,肉在嘴里一抿就化,光是想象都觉得很期待。 排骨和猪蹄是稀罕货,价格比在供销社贵了一倍多。问价的人很多,成交的一个都没有。 而且市场规矩不允许还价,买家只能遗憾地离开,卖家则悠闲地等着下一位问价的人出现。 卖家报了价,江年把钱递过去,卖家把排骨和猪蹄用草绳系上,递给了江年,“妹子痛快,下次再来光顾啊。” 江年听出这人的潜在意思,这人估计折腾的都是一些市场上少见的商品,因此价格高,卖出去的时间要比其他商品长,所以遇到痛快付款的买家,这人都要示好。 江年把市场转了一圈,除了手上的排骨和猪蹄,其他玩意她暂时不需要。 冯晚也买了肉和晾晒好的干菜,还有一些供销社没得卖的零食,双手都给占满了,“我买好了。” 两人出了市场,门口站着的人又瞄了她们一眼,估计是在记住脸。 这类市场虽然很大地弥补了供销社货物的空白,但是确实也很危险,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假扮的卖家或者买家而被盯上,所以每一个在这里进出的人他们都会记住长相或者特征。 逛到差不多下工的时候,两人赶上了回队里的牛车。 车上的人一边招呼她们,一边盯着她们手上的东西,“哟,买这么多东西,得费不少钱吧?” 冯晚笑笑,“这得吃上好久呢,一次多买点,省得多跑。” 接着她就和江年说话,免得再有人追问。 两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半晌,总算回了队里。 吃过晚饭,江年就开始写材料,有了之前的材料作为基础,她只需要把公安奖励这件事找一个切入点整合进去就算完事。 队里的工作陆续开始收尾,上工的时间也开始弹性,已经完成工分的人不用再去地里,相当于寒假开始。 江年积累的工分早就超额,她就等着于大年那边商量好她的假期,看能不能回家过冬。 要是能的话,她就先通知家里了。 写好材料,江年才拿出江素寄过来的信,一拆开信封,果然有一叠钱和票,信纸上的内容都是家里发生的事,比如大哥升职了,二哥好像有了对象,江枫考了第一名,家里人给他的奖励他全部存起来,要给江年买钢笔寄过去。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除了有点挑食,江枫可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孩儿。 江年想,不管能不能回去,她都要给家里寄过去年货和各人的礼物。 公社的地下市场没有想买的,县里应该有吧。 江年决定过几天去一趟县里,买好东西后正好去邮局寄过去。 把材料交给程旭东审核后,程旭东忙着跟记分员核对工分的事,“小江,就麻烦你跑一趟,把资料给公社送去。我这实在脱不开身。” 江年答应了,反正没啥事,她骑着自行车就往公社去。 于大年正在接待几个大队长,都是过来交资料的。看着一大堆材料和文笔不通的报告,于大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都可以夹死苍蝇,“啥意思啊?年年让你们写规范点,年年给我整这么一大堆。都给我打回去重写。” 几个大队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诉苦。 “于干事,不是不想写规范,就是不知道啥才是规范啊。” “是啊,书没读几年,能写全字就不错了。” “队里还一大堆活儿要扫尾呢,哪有时间啊?” 于大年的脸啪地耷拉下来,眼神凛然地让几个大队长下意识闭上嘴。 于干事是和气,可不代表他没脾气。 转头,于大年就瞧见了江年,那股火气突然就消散了一些,“小江来了?材料写完了?” 江年把报告递给于大年,“大队长有点事,就让我给你送来。” 看着手上这份怎么看怎么中看的报告,于大年的心气又顺了一些,“都是你写的吧?” 江年说,“大队长审查了内容。” 于大年叹气,把报告在几个大队长面前抖了抖,“看看,看看,人家怎么就能写得这么规范?” 几个大队长都不吭声了,免得给自己招来一顿骂。 最后,于大年摆摆手,“走走走,看着你们就来气。资料我先收着,有啥问题我再通知你们。” 几个大队长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几乎是夺门而出。 “小江啊,”于大年端着笑脸,“来都来了,要不今儿就开始整理汇总?” 江年看着堆在于大年办公桌上的乱七八糟的资料,“行。” 于大年专门给她弄了一张办公桌,又给江年找了一个新杯子,江年就一头扎进了那些资料。 这事看着工程量大,但是经过后世几十张报表快速填写的锻炼,这点资料对于江年而言完全不成问题。 她先按资料类别整理,从中提取要素,把文字描述转换为表格,把提取出的要素一个一个填入表格里,效果就清晰许多。 快到中午的时候,于大年招呼江年去食堂吃午饭,顺便瞄了一眼江年整理好的资料。 这一眼,于大年瞳孔地震。 第60章 冯晚报到 于大年抓起江年整理好的材料,看着上面一目了然的表格,“小江,你是怎么想到用表格的?” 江年说,“要素太多了,如果用文字表述看起来很不清楚,所以我就想干脆用表格来表示。于干事,这样没问题吧?” 她不是很明确这个年代的文件格式,如果必须用文字表述,她就把表格里的数字又转化为文字就行。 于大年连忙摇头,“没问题,太没问题了。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呢?用了表格可真是清晰得多。”他又拿起另外一份,“小江,你整理到哪儿了?” 这堆资料一共是五个大队交上来的,江年整理了三个大队的,“还差两个大队的没整理。” 于大年又震惊了。这一次是为了江年的速度。 每个大队交上来的东西顺序都不一致,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和符号,于大年每次跟这些资料打交道都觉得自己是在进行一项工程量巨大的解密工作。 可是相同的工作量,就换了一个江年来做,效率提升得不是一点半点。 再忙也要先吃饭。 于大年打消了带着江年去食堂解决午饭的念头,公社附近就有一家饭店,味道还不错,“走,小江,我请你下馆子。” 江年当然不会假装客气,“谢谢于干事了。” 于大年哈哈笑着,“是我该谢谢你。你是不知道啊,要是我来弄资料,肯定得加班。你来了帮了我大忙了。” 他手头上一堆事,公社里人手也不够,这下子好了,空出来的时间足够他忙活其他事了。 到了饭馆,已经有三桌人。 服务员认得于大年,笑着问,“照旧?” 于大年把粮票递过去,“锅包肉有吧?再要一条鱼。” 服务员收好粮票,“得嘞。” 等着上菜的空档,江年听到隔壁桌的对话。 “货物倒是置办齐了,就是找不到货运的车。火车那边我也打听了,马上就是春运,要紧着人先走。” “没办法,这边又没有货运公司。哪怕是个运输队也行啊。” “县里那些大厂都有车,就是搭不上线。” 几人一边吐槽,一边呼噜呼噜干着饭。 服务员拿着一个托盘,把三菜一汤都端上了桌,亮锃锃的锅包肉,酱香浓郁的红烧块鱼,喷香的地三鲜,还有一道清香的萝卜炖骨头汤,引得江年食指大动。 于大年不废话,招呼着江年动筷子。 两人都饿了,闷头干饭,话都顾不得说。 这年头的食材品质绝佳又新鲜,即使大师傅的厨艺没那么精致,可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仍然很不错。 吃完饭,两人也没想着休息,又回去公社继续做事。 江年抬起头,拿手揉着脖子,好久没这么长时间当低头族了,后脖颈是又酸又痛。 她下意识想看几点了,可惜墙上没钟,手上没表。 江年想着得去弄一块表戴上,不知道时间可太耽误事了。 从窗外的天色来看,估计是下午四点左右。 于大年还在跟一堆材料缠斗,江年喊了他一声,“于干事,材料我整理好了。” 于大年抬头,“我看看。” 江年把汇总后的文件递给于大年,“我拟了个初稿。” 于大年一目十行,粗略看了一遍,赞叹道,“小江,没想到你在写材料这方面是真有天分啊。行了,辛苦你了,太晚回去不安全,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江年答应一声,收拾好东西往公社门口走去。 她惦记着从早晨就开始炖着的排骨和猪蹄,想着晚上回去大快朵颐。 骑着车到了村口,一群孩子过来把她团团围住,“小江姐姐,车能借我们玩会吗?” 江年摇头,“这几天不行,我要用的。” 孩子们失望地跑开了,倒是没发脾气。 主要是小江姐姐这人吧,看着没啥脾气,可莫名就是觉得不敢惹她发脾气。 回到知青院,江年闻到了一种浓郁的香味。 明明中午吃的都是硬菜,但是这股香味仍然勾起了她的食欲。 杨秀兰从厨房走出来,“回来了?再过一会儿就开饭了。” 江年点点头,到了屋子里。 冯晚的东西陆陆续续收拾好了,就差被子枕头这些。 她明天就要去报到,纺织厂年末的事情不少,作为新录用的办公室人员,她被通知尽早到岗开始工作。 一群人围着桌子吃了个痛快,也是给冯晚饯行。 睡觉的时候,冯晚对新工作又是向往又是忐忑,“小江,你说我能做好吗?” 江年给她打气,“有什么不能做好的。你农活都做得那么好,还怕办公室的活?” 冯晚笑了,“农活跟办公室可不一样。其实吧,要不是顺利考上了,做农活我也觉得不错。” 江年说,“你就保持这种想法呗。” 她和冯晚一起去了县里,送冯晚进了纺织厂大门。 正想去百货大楼逛逛,有人喊她,“小江!” 江年回头看,是吴立刚。 第61章 县里 回到厂里,因为提前完成任务,吴立刚稀里糊涂地得到了表扬。他心里有愧得很,但是厂办主任心里更有鬼,所以没有对吴立刚受到的表扬表示反对。 厂办主任想为难吴立刚,故意在东风公社申请调整人手的时候拒绝了。他就是想把事情的严重性扩大,等东风公社的人亲自上门来换人,到时候无论吴立刚是主观还是客观受伤,都躲不过一个批评。 私底下,厂办主任早就把人员分配到了,就等公社的人找过来。 结果呢,左等右等,公社的人压根没影,好像吴立刚受伤对公社的任务完全没有影响。 厂办主任心里发虚,特意去打听了一番,得到的消息是吴立刚手把手带出了几个徒弟,其中一个作为主力完成了垦荒项目。 都没等厂办主任揪着吴立刚擅自使用公家资产培训徒弟这个事实来发作,公社的表扬信先一步到了厂里。 信上大力夸赞了吴立刚的责任感和无私奉献精神,因为吴立刚的贡献,垦荒项目得以提前圆满完成,为美好未来打下了坚实基础。 老实说,表扬信上的内容,听得吴立刚这个当事人是又尴尬又欣喜。 尴尬的是最初他去双成大队可是抱持着榨油水的想法去的,而且态度很跋扈,现在回忆起来,他都想回到过去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能够完成任务,他是最庆幸的人。 欣喜的是双成大队太给力了,完全不记仇,居然还送来一封表扬信。凭借着这封表扬信,吴立刚的升职是板上钉钉了。 他从自己的渠道得到消息,年后就要召开会议讨论升职名单,他的大名在名单上第一位,而且远超他的竞争者。 表扬信这事做得让人没话说,吴立刚当即在心里拍了胸口,以后有啥好事,一定记着双成大队一份。 所以突然在县里看到江年这个他印象满分的年轻人,吴立刚别提多高兴了。 面对热情洋溢的吴立刚,江年有些不大适应,“吴师傅。” 吴立刚问,“你怎么到县里来了?是来买东西的?”他看看周围,压低声音,“你要买什么?没票的话我介绍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品种多得多。” 江年来了兴趣,按照吴立刚的描述,他说的地方估计就是县里的地下市场了,她立马来了兴趣,“我想弄一只手表,不知道时间太不方便了。” 手表可是稀缺货,票和货都很缺,哪怕是有些磨损的手表也不怎么出现,吴立刚先给江年打了预防针,“我带你去看看,有的话最好,没有的话你可以看看别的东西。” 江年当然不会拒绝,她来县里就是想好好逛逛。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地下市场走。 吴立刚说了地下市场的规矩,“管理费和提成都是卖家负责,买家没有费用,但是不能还价也不能反复询价,总之第一回没有成交不准问第二回。” 江年了然,这跟公社的市场规矩差不多,她都怀疑是不是同一批人组织的市场。 地下市场的入口都是平平无奇,吴立刚带江年来的这处地下市场,入口是被一株大树挡住的门。 门边站在几个人,每当有人过来,他们就会仔细打量。 吴立刚显然多次刷脸,这几个人着重观察了江年。 嗯,年纪不大,脸蛋漂亮,长得高,虽然笑眯眯的貌似很和气,但是细看就会感觉不好惹。 阅人无数的守门人,在心里把江年归档了。 两人进了三道门,才到了市场。 县里的市场规模明显比公社大,而且据吴立刚透露,县里不止一处,不过这一处的规模最大品种最多,管理费也最公道。 其他几处多多少少发生过纷争,甚至是强买强卖。 无论是消费者还是商家,都是想在更稳定的环境里经营。 领着江年进门,吴立刚自觉地和她分开行动,免得大家都很拘束。 江年站在空地里观察了一会儿,这儿的场地更大,卖家更多,秩序井然,买家们都在排队问价,不吵闹也不哄抢。 氛围确实不错。 江年跟着人潮转了一圈,看到一个卖家面前铺着的布料上的货物,她眼睛一亮。 躺在布料上的是一只女式手表,小巧精致。 对这支手表感兴趣的人显然很多,在江年前面排着五个人,有一种正在问价。 卖家说了价格,“有票180,没票200。” 听到这个报价,江年前面的人都散开了。 她也咋舌,这个价格,比一辆自行车都贵。 卖家没有挽留或者降价的意思,他坐在那儿继续等。 江年计算了自己的存款,觉得自己可以负担起。迎着卖家的视线,她走上去,“可以上手看看吗?” 卖家点头,“可以。” 江年把手表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一道细微的划痕,没有其他瑕疵,她直接拿出钱递给对方,“我要了。” 卖家接过一叠十元面额的票子,数了一遍,“这手表是你的了。” 江年把手表带在手腕上,满意地看着表盘上显示的时间。 不得不说,能够知道时间,感觉很是踏实。 吴立刚逛了一圈,看到江年,也看到她手上的表,“还逛吗?不逛咱们就出去吧。” 江年没啥想买的,她默默地记住了这个位置,以后有时间就过来逛逛。 从地下市场出来,吴立刚遇到一个熟人,那人的眼神在吴立刚和江年脸上轮流打转,被吴立刚一把拖到了别处,“干啥呢?” 那人嘿嘿地笑,“兄弟,那是你对象?” 吴立刚恨不得捂住对方的嘴,“对象个屁,她是我朋友。” 那人不信,又去瞄着江年,江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直接把他的眼神逼了回去,尴尬地摸摸鼻子,“哦,明白了。” 吴立刚往他肩膀捶了一拳,“下次说话前过过脑子,省得闹笑话。” 那人想起了什么,愤愤地说,“说起笑话,最近我们厂真成了笑话了。被人给摆了一道,以为销售科弄了个大单,结果啥都准备好了,对方不见踪影了。” “好几万的货呢,都搁在仓库里,一年的奖金全打水漂了。” “为了这批货,厂里还提前联系了一个车队,花了大价钱包下来,现在好了,又是一笔坏账。车队拿着合同天天上门催呢,说怎么地也要付一个油钱。” “你说这事办的,糟心透了。” 他絮絮叨叨吐槽了一大通,旁观听完了整个过程的江年走过去,“这位同志,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第62章 无意 何向东诧异地看着江年,他没想到江年会突然和他说话,主要是刚才他说了一些比较冒昧的话,“呃,这~” 他拿不准要不要说,毕竟跟吴立刚吐槽归吐槽,他们是哥们,什么话都可以说,但是江年不同,对于他来说,江年就是个陌生人。 何向东给吴立刚使了个眼色,让吴立刚帮自己解围。 结果吴立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线了,帮着江年问,“你详细说说呗,说不定小江真能帮你们厂解决问题。” 何向东对此表示怀疑,他们厂遇到的问题都已经报到县里寻求帮助了,哪里是一个面生的小姑娘能解决的。 吴立刚这家伙也是,看人家脸蛋漂亮就维护上了,一点立场都没有。 看见何向东一脸的不屑,吴立刚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催促道,“你这家伙,让你说你就说,废话那么多。” 在吴立刚的逼问下,何向东撇嘴,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强调,“这件事厂里报到了县里去,反正一顿骂是避免不了的了。” 何止是一顿骂,这会儿食品厂两位领导都在县领导办公室,低着头一言不发。 接近年关,本来事情就多,县领导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瓣,就这样还嫌时间不够用,结果底下的厂子闹出这么一件乌龙。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县领导指着两个下属,“第一天做生意吗?对方的来历身份都不核实一下,听到数量大就头脑发昏了,只想到奖金福利,什么都不清楚就把生产线先安排上了!这下好了吧,鸡飞蛋打,产品生产出来了,运输队也安排好了,结果呢,被对方涮了个大的!你们还真有脸找上来哭闹!” “我告诉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解决,别想着我能帮你们托底!” “走走走,看见你们就来气!” 县领导一通怒吼,两位厂长灰头土脸地从办公室出来,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愁眉苦脸的。 骑着车回到食品厂,老远就看见门口蹲守着几个人,脸都快皱成一团。 蹲守的那些人是跟他们签订了货运合同的厂子,这几天天天来讨要汽油费和司机的报酬。 食品厂的货物卖不出去,别说货运费用了,厂子的工资和年货都成问题。 两人正准备先避避风头,就看见有人朝着那群人走过去,他们索性躲在角落里看看怎么回事。 何向东领着江年和吴立刚到了食品厂,老实说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邪了,怎么就听了吴立刚的话,跟着他们一起开始这天马行空的计划。 没错,江年联想到在公社饭馆吃饭时遇到的隔壁那桌人,对方急需货车把货物运走。而食品厂恰好预约了车队,现在车队是没机会用了,江年想试试有没有机会跟车队搭上线。 她又不会永远待在双成大队,终归有一天她是要再次创业的,运输这一块是很关键的环节。 在厂门口,何向东就瞧见了彭磊。彭磊是材料厂的车队主任,此前食品厂就联系了材料厂,签订了货运合同。 材料厂为此把几个订单改到了年后,因为食品厂出的价格比较实在,材料厂也算给兄弟厂一个方便。 没想到车队都调配好了,食品厂那边出了岔子,说是卖家失联了,连带货运也取消了。 材料厂怎么甘心吃这么一个大亏,几个领导一商量,就算不能按照货运合同上谈好的价格来争取,起码也要把这段时间产生的各种费用给要回来。 于是彭磊就被派出马回收资金。 他自己叫苦不迭,骂了几个领导八百遍,但是又不敢拒绝,只能每天在食品厂门口蹲守,可谓是里子面子一个没得到。 何向东和彭磊住在一个院子里,一个走廊的邻居,见面都会打个招呼。 于是他走过去,“彭哥,有时间吗?聊两句。” 彭磊不好对何向东耷拉着脸,可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了。啥事?” 何向东往后一指,“这位妹子有笔生意想跟你们谈。” 彭磊听见“生意”两字就烦,“谈生意找销售科去,找我干嘛?” 何向东嬉皮笑脸,“彭哥,顺顺气,这位妹子说不定能帮上忙呢,就你目前烦心的这个事。” 彭磊睨着江年,年纪挺小,看起来挺稳重,他粗声粗气,“那你说说。” 江年说,“有几个异地客商一直在联系车队,想赶在年前把货物给运出去。如果你们厂里同意,可以找他们谈谈。” 彭磊从地上站起来,语气郑重和善了许多,“妹子,真有这回事?” 江年说,“我昨儿听到他们说的,你们抓紧点,兴许能办成。” 彭磊带着人就往自个厂子跑去,“妹子,你等着啊,别走开,我马上带着领导过来。” 何向东促狭地说,“赶紧的吧,刚才你要不是耷拉着个脸,事情早说完了。” 彭磊一边跑一边双手合十,“对不住啊,妹子,待会儿再来谢你。” 何向东嫌弃地摆手,“快去吧你。” 他来了兴趣,想蹲门口把热闹看完。 结果转脸就看到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的两位厂长。 第63章 开始谈 何向东顿时熄灭了看热闹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叫了“许厂长”“宋厂长”,转身就要往厂里跑。 许明德叫住了他,“何向东,你跟材料厂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们怎么就走了?” 那几人已经纠缠了许明德和宋华清几天了,缠得两人见着他们就犯怵,刚才索性躲在远处不敢过来,指望着那几人自己先走。 然后许明德和宋华清就看见自己厂里的何向东带着人过去跟材料厂的大爷们说话,几分钟后那几位就赶紧跑开了。 对于何向东把材料厂大爷们打发走的手段,许明德和宋华清迫切地想知道,以后也能活学活用不是。 何向东听出许明德的话里没有责怪的意味,反倒透露出一股好学求问的感觉,他挠挠后脑勺,“这位妹子说有几个客商急需用车运货,彭磊他们想做成这笔生意,这不就没空在这儿扎根,赶紧回去跟他们厂领导汇报了呗。” “说不定过会儿他们厂领导就过来了。” 不好! 许明德和宋华清反应飞快,对视一眼后就要往厂里跑去。 可惜他们晚了一步。 后面追上来一群人,材料厂跟食品厂离得近,平时两个厂来往就多,这时候他们早让材料厂的谢远谢厂长给逮着了。 谢远带着材料厂的员工,一边跑过来,一边招呼着两人,“许厂长,宋厂长,等一下。” 许明德和宋华清认命地停下来,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迟早要和谢远碰上,不在厂门口,下一次兴许就在县领导办公室了。 到时候绝对少不了再挨一顿骂。 看着走到面前的谢远,许明德挤出笑容,勉强得在场人都替他尴尬,“谢厂长,好久不见啊,这精神头十足的,刚才吼的那一嗓子,可吓人了。” 谢远当然听出许明德话里的阴阳怪气,他心里也憋着火,什么玩意呢,该发火的是他谢远,许明德你个瘪犊子搞哪门子的先发制人? “确实好久不见啊,见你一面太不容易了。既然都见上了,咱们就把事情掰扯掰扯?” 许明德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他揉揉太阳穴,“老谢,不是我不想解决,这事吧,一时半会的解决不了。刚才我还在领导办公室挨呲呢,把我和老宋骂的抬不起头来。” 谢远才不会顺着许明德的思路走,你挨骂那是你做事出了纰漏,关我什么事?而且一码归一码,你做错事连累到我了,说破天去我也得找你解决了。 “我管不着啊。别跟我扯远了。我现在就问你,合同上的违约金你什么时候支付?” “你不会觉得合同就是几十张废纸吧?” 宋华清叹气,“老谢,真要能解决,我们能拖拖拉拉么?你们厂是有损失,但是怎么也比不上我们厂堆着的那批货损失大吧?” 食品厂生产的都是本地特产,联系他们的商家是南边的,就是瞅着北边的食品在南边是稀罕货,运过去就是一笔收益。 谁知道卖家出了什么突发状况,一下子就没了音讯,发过去的电邮,打过去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许明德和宋华清本想派人去卖家留下的地址找人,可是电话都停机了,他们就知道卖家肯定是跑了。 临近年关,或许牵扯到了债务之类的事,才让卖家连定金都不要地消失掉。 说起来,食品厂接到这么一个大单子,喜上眉梢,以至于定金都主动地降了一个点。 种种失策积累起来,最后得出了一个让许明德和宋华清肠子都悔青的结果。 眼看着谢远不依不饶地揪着许明德的袖子要他给一个痛快话,跑回去叫来谢远的彭磊觉得自家厂长太愤怒以至于歪楼了,他忙拽住谢远的手,小声提醒,“厂长,那位妹子在旁边等着呢。” 醍醐灌顶。 一瞬间,谢远就回过神来了。 他来可不是为了堵许明德和宋华清这两只老耗子,重点是这位小同志。 谢远放开了许明德,“待会儿找你们算账。” 他整理了衣服,笑着走到江年面前,“这位同志,我听彭磊说你有生意跟我们厂谈?” 江年在旁边看了半天瓜,这会儿终于轮到她上场了,“我也就是听了一耳朵,至于那些人还在不在,我不知道。” 谢远马上做出决定,“同志,麻烦你带我们去找找。不管找没找到人,材料厂都欠你一个人情。” 江年爽快回答,“走吧。” 谢远说,“不忙。彭磊,你回去把车开过来,这样快些。” 让人帮忙,诚意和礼节得做足了。 彭磊转身就往材料厂跑去。 许明德和宋华清叽叽咕咕一会儿,试探地问,“小同志,那些客商,我们也想见见。” 作为厂长,基本的商业嗅觉是具备的。 那伙客商跑到这边来采购,或许可以问问有没有继续采购的意愿。 要是能帮他们吃下那批货,哪怕是其中一部分,都是帮了大忙了。 第64章 谈拢了 谢远有心呲这俩厚脸皮的几句,可是时间不等人,他自己都要争分夺秒去找着那几个客商,生怕迟了人都离开了。 许明德和宋华清当然知道他们提出的要求着实无耻了些,可谁让他们的处境是火烧眉毛,一丁点机会都不能放过。 彭磊把车开过来,谢远对江年说,“小同志,你坐前面去,我和他们俩坐后座去。” 江年没推脱,麻溜地开门上车。 吴立刚跟她挥了挥手,让她下次来县里他请她吃饭。 车一溜烟地跑远了。 何向东没能继续吃瓜,遗憾得很,“你这位妹子,忒厉害了。” 就吃个饭的功夫,还能听一耳朵商机,并且把商机给联系起来了。这本事,配得上一个大拇指。 起码何向东自认他就做不到。那么多肉在面前,除了干饭,他毫无别的想法。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夸张。 至于吴立刚,早在江年学驾驶那会儿他就领教到江年的能力。不过在程旭东的隐瞒下,吴立刚是不知道江年拿推土机又培训出了几个驾驶员。 要是他知道了,感慨会更深刻。 吴立刚忙着赶回去上班,“兄弟,我先回去了,下次一块儿吃饭。” 何向东惦记着刚才的瓜,“叫上那位妹子呗。” 大瓜谁不想吃完,吴立刚说,“有机会的话一定叫上她。走了啊。” 何向东摆手,“我也回去了。” 县城离东风公社距离一般,不远也不近。上次江年在公社坐客车到县里,用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路上时不时停下来上车下车。 这次是专车到达,彭磊的驾驶技术不错,又快又稳,用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东风公社。 谢远问江年,“小江同志,咱们去哪儿找那几个客商?” 江年让彭磊把车开到公社唯一的招待所,“如果人没走的话,应该住在这儿。” 也是巧了,彭磊刚把车停下,车上的人下了车,昨儿江年在饭馆里见到的几个客商就从招待所楼梯上下来。 顺着江年的视线看去,几位厂长还有啥不懂的。 谢远示意江年打头阵,江年走过去,“几位同志,你们好。” 杜广明、陈启、江坤面面相觑,杜广明疑惑地说,“你好,你是?” 江年说,“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昨儿我在饭馆里吃饭,无意中听到几位的谈话,知道几位急需车辆运输货物。这几位,”她指着后面站着的三位厂长,“他们愿意提供车辆。” 杜广明眼神微微闪烁,“那,进屋里谈吧。” 谢远先一步上前,“好的,请。” 回到房间,谢远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县里材料厂的谢远。原本我们调配了一组车队,要赶在年前送一批货物,现在那批货物暂时用不着车队了,但是车队是现成的。” “这不是年关了嘛,我想着要是能把车队给用起来,也是为厂里创收了。所以听了小江同志的消息,我就厚着脸皮请她带我上门来拜访,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不得不说,无论在什么时候,正规单位的身份都是天然的保障。 很明显地,最初听完江年说话后抱持怀疑态度的杜广明等人,听到谢远亮出的身份后,神情和缓了许多。 作为天南地北到处跑的生意人,他们当然有自己验证合作方身份的办法。 杜广明显然是三人里的领头人,“谢厂长,我们确实需要车辆。不瞒你们说,你们要是晚上十来分钟,我们都上车回去了。” “那批货能在年关前运过去,是最好的结果。可惜一直都联系不到车辆,我们都想着放弃了。” “这样,大家的时间都很紧。我们马上找个地方把合同拟好,你看如何?” 谢远马上点头,“没问题!” 他本来是想把三人接回厂里签订合同,但是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江年建议,“去公社吧,那儿什么都是齐全的。正好我也跟于干事汇报一下情况。” 三位厂长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一路的话,他们都忘记问江年的身份了,就知道这位小同志思维敏捷,要不怎么能把完全不认识的几方人马联系在一起呢。 到了公社里,谢远等三位厂长和于大年是打过交道的。在江年说明情况后,于大年顾不得惊讶,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以及必要的纸和笔。 他和江年把空间留给那几个人,从外面关上门。 于大年领着江年回到办公室,这才感概上了,“小江,你是一会儿搞定一堆事啊。搁别人身上,好几年如一日,搁你身上,是一波接一波啊。” “这事儿要是真能解决,肯定少不了你的份。对了,你的材料我已经上报给县里了,听说你选上的概率很大,县里都专门有人找我去问你的事,要核实真实性。” “也就是说,你的业绩都把人给镇住了,一桩桩一件件地,我都开始佩服你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想不起来在干啥了。” 他们俩在外面唠嗑,屋子里的几方人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终于达成了协议。 不仅是材料厂的车队费用有了下文,连食品厂的特产也销出去了。 杜广明等人来自南边,这几年南边那儿的人赚钱的路子多了,荷包也鼓了起来。有了钱,人们对物质的需求就扩大了,尤其是对于北边的商品,更是抱有极大的兴趣。 如果验完货没问题,杜广明几人愿意吃下这批货。 为了表示诚意,许明德和宋华清在价格方面打了折,还愿意补贴车队费用。 虽然让出了一些利润,但是比起一批货都浪费在仓库里强上太多倍了。 无论对县里的领导,还是对厂里的员工,他们总算有了过得去的交代。 第65章 面谈 两天后,胡干事骑着自行车来双成大队找到江年,顾不上把气喘匀,“小江,快,快跟我去一趟公社。县里有人要见你。” 程旭东强硬地递了一杯水给胡干事,“小江又不会跑。你先喝水,歇息会再走。” 胡干事确实也是口渴了,迅速把水喝完,不好意思地说,“于干事急得不得了,不让耽误时间。小江,咱们走吧。” 江年转身就去院子里推了自行车过来,蹬着脚蹬跨上车,“出发。” 她力气大,几个来回就把胡干事给甩在身后,远远地,胡干事的声音追过来,“小,小江,等等我啊。” 两人卯足劲,比赛似的冲到了公社。 于大年居然都没在办公室待着,而是在公社门口来回踱步。 江年在他面前停车下人,“于干事。” 于大年等她锁好了车,领着她就往楼上走,“县里的评选小组过来了,要当面跟你核实情况。不用紧张,就照实际情况说明就行了。”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位于中间位子的就是评选小组的组长沈锐,也是县办公室主任。 江年一进办公室,就被几道视线上下打量。 于大年和她坐在沈锐等人对面的椅子上,“沈组长,这位就是小江同志。” 沈锐点了一下头,“小江同志,你好,我是沈锐。这是我的两位同事。找你过来是评选过程的一个环节,和候选人的面谈。” 接着,他按照提前预备好的问题询问江年,江年感觉她像是在参加一次规范的面试,三位面试官全方位地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不动声色地根据选用标准打分。 这种场合江年根本不会怵,她也就是临近毕业的时候参加过几场面试,后来在父母的支援下自主创业,都是她面试应聘的人了。 但是在此刻来说,她的淡定表现还是挺让人惊喜的。 和江年面谈前,沈锐面谈了几位候选人,那几位候选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紧张,说话结巴、小动作频繁、眼神乱窜时有发生。 不过沈锐能够理解他们的紧张,毕竟自己从资历和职位上都比他们要高出不少。 正因为对比太过鲜明,江年的表现才更惊人。 沈锐想起来两天前材料厂和食品厂的三位厂长同时找到县领导,县领导看到他们就烦,打算先骂完了再说。 为了食品厂两位厂长捅出来的篓子,县领导不能坐视不理,能联系的关系都联系了,但是接近年关,很多计划都板上钉钉,实在无法把指标临时扩增。 见到三人上门,县领导以为又是来诉苦哭闹的,忍着脾气听完后,那股子火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食品厂的许厂长眉飞色舞,“货物都卖出去了,正在分批次装车呢。领导,这次可真是有惊无险,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昨晚上我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县领导瞅着他的得意劲儿,“马上过年了,你上哪找到的买家,还这么巧能把货给全吃了?” 许明德显摆过后,才想起来最该感谢的人,忙找补着,“是双成大队的小江同志,她在东风公社吃饭时听到那几个客商说没有车运货的事,然后又知道了材料厂跟咱们厂的运输合同的事儿。” “那位小同志可不得了,胆大心细的。要是别人听到这些事,只当听个响,都不会联系起来。可这位小同志就是能联系起来,一环接一环地,最后把事情全部解决了。” 宋华清在旁边不断点头,“我们真要好好感谢小江同志。” 具体怎么感谢,在领导面前他们就不便汇报了,私底下按照自己的级别给江年预备好了年货,过几天就送过去。 谢远跟许明德、宋华清的想法是一样的,也按照领导级别给江年准备了年货。 能在年前跑一趟长途,车费又有人分担,厂里的福利里又增加了一项收入。 县领导心里舒坦了,可是他不想给这几人好脸色,之前没有对前一位客商的身份进行审核就贸然进行项目,差点导致货物的积压。 成绩要表扬,错处也不能轻易盖过去。 他嫌弃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的尾巴别忙着翘到天上去。以后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绝对不允许再出现这次这种情况了。” 这次的事情能得到圆满的解决,偶然性太大了,完全无法作为一个典型。 充其量作为一桩奇谈。 沈锐当然听说了江年的事迹,说实话,即使没有这一件功劳,江年报告上的成绩已经碾压了除她以外的所有候选人。 而和本人面谈后,沈锐更加肯定,第一届县优秀青年,江年是跑不掉的,而且是作为独立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及其他拉出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面谈结束了,沈锐合上笔记本,把钢笔插入衣服兜里,起身和江年握手,“小江同志,感谢你的配合。你确实是一位很出色的年轻人,期待你来年作出更好的成绩。” 江年谦虚地说,“谢谢沈主任,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于大年本想留沈锐吃顿便饭,但是沈锐三人还要面谈其余的候选人,寒暄一阵后骑车离开。 沈锐三人走远后,于大年才感慨,“小江啊,你又为东风公社争光了。” “你可以准备回家了,你的假期,我做主批准了。” 第66章 买票 于大年同意了江年回家过年的申请,这件事对于江年来说,可比得到优秀青年实在。 她高兴地谢过了于大年,于大年让胡干事给她开了证明,让她去县里买火车票。 江年把证明揣兜里,骑着车就往县里赶去。 火车票卖票处早就排起了长队,江年踮着脚尖,大致数了一遍,起码得有上百人。轮到自己还有没有票,江年没啥自信。 但是又不能不排队,毕竟买到票就能回家了。 两个半小时后,江年终于买到票。把票攥在手里的那一刻,江年差点叫出声。 很快她就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不止一个。 果然,刚出了站,身后的人几步跑过来,拦在江年面前,嬉皮笑脸地,“妹子,行个方便,哥哥高价买你手里的票。” 这伙人应该就是这个年代的黄牛了,还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黄牛。 两人一前一后围着江年,前面这个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年的脸蛋和她推着的自行车,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江年瞄见他跟后边那人使了个眼色,后边那人喊着“妹子,买到票了?哥来接你回去了。”上手就要抢夺江年推着的自行车。 周围人来人往的,要么是完全没心思看,要么是粗略看一眼匆匆往前走。少数人看出来不对劲,可谁都懒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江年也没指望谁来帮忙,她沉着声,“放开。” 跟她抢夺车笼头的那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搞定这只肥羊,这个年可有盼头多了,“妹子,推着车多累啊,这么重的车。哥哥帮你推啊。” 另外那人则伸手讨要江年的火车票,“一看你就是个热心肠的姑娘,一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对吧?” 江年看着他,抬起脚。 砰地一声巨响过后,那人飞起来又砸到十几米远的地上,身体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还在跟江年调笑的人傻眼了,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年一脚把他送到他兄弟边上躺着了,“谁是你妹妹?乱叫个屁。” 弄出这么大个动静,刚才没有踪影的保安刷地出现了,皱着眉头瞪着江年,“是你干的?” 江年从保安的脸上看出一些跟刚才那两人中的一个相似的地方,心里有了猜疑,“他们想强买我买到的火车票,还想抢我的自行车。所以我把他们给踹开了。” 保安伸手就要拽江年,“不能听你单方面的话,跟我回去,你们双方面对面说。” 江年一闪身,没让保安的手抓到她,她盯着保安,“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往我头上扣帽子?” 保安神色羞恼,“废什么话,让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 江年推着自行车就往站外跑,“我不跟你走,我去公安局说明情况。” 保安想扯住江年自行车的后座,但是他的力气怎么跟江年比,一股大力袭来,保安狼狈地松开手,就这样差点被扯得跌了一个大跟头。 看着骑着自行车走远的江年,保安愤愤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察觉到有人围观,他恼羞成怒,“看个屁!滚蛋!” 江年脱身后,骑着车找派出所。她肯定保安和先前那两强行买票的黄牛是一伙的,没有保安在场解围,那伙黄牛不至于那么跋扈。 她是不会受威胁,力气摆在那儿呢。 可肯定有人熬不过那伙黄牛的威胁,无奈地把票让出去,说不定是白让。 这种扰乱秩序的人怎么能够放过? 江年没撞上就算了,撞上了就不能当没发生。 她把车锁上,进了派出所,“同志,我要举报火车站售票处的一伙票贩子。” 接待她的公安详细记录了她说明的情况,“我们会安排人过去查问,谢谢你提供的情报。” 江年说的那伙票贩子,公安这边接到过很多起报案了,但是每一次都扑一个空,就好像有人给他们提供脱身的路线。 以前报案的人都没有撞上过保安,所以没把保安和票贩子联系到一起,才让保安钻在空子里成为票贩子的后援。 这一次在江年修理了两个票贩子后,情急之下让保安暴露了自己。 有了确定的目标,接下来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既然到了县里,江年想着先去上次吴立刚带她去的地下市场买年货寄过去,她不准备扛着大包小包上火车,那太麻烦了。 另外冯晚也到县里的纺织厂上班一段时间了,这时候又没电话,两人很难联系上。 这次趁机去看看她,顺便一起吃顿饭。 在地下市场买完年货,江年到了邮局把年货寄回家里,看看时间快到下午下班时间了,她推着车到纺织厂门口等冯晚。 “江年?!” 冯晚跟着同事们一起出来,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太确定,又看了一眼,这才确定是江年。 冯晚高兴坏了,直接跑过去抱住江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怎么来县里的?专门来看我的?” 她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通,意犹未尽,“唉,我可太想你们了。” 江年说,“走吧,吃饭去。” 冯晚走在她旁边,“吃完饭太晚了,你跟我去宿舍挤一挤吧。我室友今晚回家去住。” 两人到了上次来的饭馆,点了三个菜一个汤。 等上菜这会子工夫,冯晚嘴不带歇地说了她在这边的情况,“领导和同事都很好,食堂的饭菜味道也不错。最好的就是宿舍了。我是办公室的,就分到了双人宿舍,室友的家就是县里的,一个星期回去住三四天呢,相当于宿舍就是我一个人的,宽敞又清静。” “江年,你呢?说说你最近怎么样,还有院里的人怎么样?” 两人一边吃一边唠嗑,觉得日子过得都不错。 第67章 回家了 张丽娟带着江松和江柏开路,在人山人海的百货大楼抢到了一部分的年货,排骨、肉、花生瓜子以及糖果。 水果是别想了,压根就没摆出来,早被内部分完了。 拎着大包小包的,张丽娟领着两个儿子往家里走。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间,很多单位都放假了,要不就是安排人轮流值班。 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邮局的人大声问,“张丽娟在吗?有你的包裹。” 张丽娟忙走上去,“我就是张丽娟。” 邮递员把一张提货单递给她,“这是单据,抓紧时间去拿。” 邮局也是要过年的。 江松和江柏凑上来,好奇地看着单据,“谁给咱家寄东西来了?” 三人一看,寄件人是江年。 江柏惊呼,“老四,她寄啥来了?” 张丽娟心里着急,把手上的东西都塞给两个儿子,“你们把东西放回去,跟我去邮局拿包裹。” 两人手脚利落地把东西拿回家里,跟着张丽娟去了邮局。 一包,两包,三包,四包~ 江柏最初还有心思数数,数到后来他都麻木了。 七个包裹,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地。 邮局的工作员眼底藏不住羡慕,“婶子,你这亲戚真有钱啊。” 张丽娟呵呵地笑,嘱咐儿子们,“还不快把东西拎回去。” 三个人手里提着,怀里抱着,把东西给搬回了院子里。 遇到的邻居们都好奇地看着三人身上的包裹,忍不住开口询问,“丽娟,谁给你寄了这么多包裹?” “张师傅,你们要过个肥年了。”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张丽娟脸都快笑僵了,好不容易到了屋门口,她赶紧把儿子们撵进屋里去,刷地关上门,“可算回来了。” 再多应付几个提问的邻居,张丽娟都要坚持不住了。 回到家,张丽娟才有心思仔细看包裹面上贴着的纸条,都是吃的,一水儿江年下乡那地儿的特产,以及寻常的腊货,还有不寻常的野腊味。 为了不变质,都要经过腊制处理。 江柏咋舌,“老四这是发财了?” 张丽娟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七个包裹,发现早就超出她给江年的钱了。所以江年这是做什么了?居然能买这么多东西。 孩子长大了,有心了,都知道给家里人寄年货了。 想着又伤感起来,比起包裹过来,张丽娟更希望江年能在身边。自从江年下乡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张丽娟都不太适应,五个孩子骤然变成了四个孩子,家里好像都冷清了许多。 她擦擦眼角,把心思都放在了包裹上,“老大,把包裹都开了。” 都是吃的,就尽量别闷在袋子里,早拿出来早收拾。 江柏跃跃欲试,拿了剪刀就开始剪包裹。 剪着剪着,他忍不住靠了一声。 他家老四,寄的年货真叫一个实在,几乎都是肉,不同部位的,不同品种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还有应付嘴馋的零食,数目和品种都能支撑起一个小卖部了。 老四威武! 三个人忙着收拾,饭都忘记做了。 江大川最先回来,打开门就看见堆得一屋子的东西,惊了,“老张,你咋买这么多东西?咱们吃得完吗?” 张丽娟头都没回,“是江年寄回来的。” 江大川更惊讶了,“老四,她哪有钱买这么多?” 张丽娟说,“谁知道呢?这孩子应该不会傻得亏待自己,说不定她下乡的队里大丰收,工资高呢?” “谁傻啊?”一个声音突兀地加入张丽娟和江大川的对话。 听出是谁的声音后,张丽娟猛地回头,门口站着的不是她家老四还是谁,她眼睛和鼻子立马就酸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扑过去,“小年!是小年回来了!” 江年拎着行李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张丽娟和江大川在说话,她插了一句嘴,下一秒就被张丽娟给抱住了,又哭又笑地,“真是我家老四!你回来了?你咋回来的?” 江大川眼角也泛红,劝着张丽娟,“你先别着急问,让孩子先进屋来。” 张丽娟这才反应过来她俩还站在屋门口呢,她一把把江年拉进屋,上下打量,“黑了,瘦了,能吃饱吗?干活累不累?” 江年,“吃得饱,干活也不累,挺轻松的。” 江柏习惯性地跟江年斗嘴,“妈,你问的不是废话吗?就她那个怪力,一个人顶十个人的。” 张丽娟瞪着儿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别说,江年居然有点怀念起江柏贱兮兮的行为了。 等到江素和江枫回家,一家人又哭笑了一回,结果一看,没一个人记着做饭这回事了。 江年兜里有钱,振臂一呼,“咱们下馆子去,当提前先过个年。” 几个小的倒是高兴地应和着,就张丽娟考虑到江年寄过来的年货,“可是这么多东西摆着呢。” 江年挽着张丽娟,示意江素挽着另一边,姐妹俩同心协力把张丽娟给弄出门去,“过年嘛,就得吃点不一样的。” 江柏欢呼着催促其他人赶紧出门,他断后锁了门。 在院子门口遇到邻居们,看见江年都惊讶了,“这不是你家老四吗?” “不是下乡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家人去的及时,包揽了最后几份肉菜,一共七个菜一个汤,摆得满满当当。 江家父母都不是好说场面话的人,菜上了桌,就一件事,趁热吃。 辛苦了一年,能和家里人坐成一桌,一起分享满桌子的美食,大家都吃得很痛快。 吃完出了饭馆,一家人准备绕个圈散步消消食。 江年给江枫买了一瓶饮料,小孩子牵着她的手,心满意足地小口喝着。 迎面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跟张丽娟打了招呼,“老张,怎么一家子都出门了?” 张丽娟说,“出来吃了饭,想着多走会儿再回去。你闺女的婚礼准备得咋样了?我记得是后天吧?” 黄婶子有点犯愁,“其他的是弄好了,就是司机临时出差来不了。现在驾驶员又不好找。实在找不着,只能让我闺女坐自行车去了。” “好不容易借到了车,结果来了这一出。” 张丽娟跟着长吁短叹,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确实让人觉得膈应。 接着,她就见到她家老四举起手,“婶子,我会开车,要不我去试一试?” 第68章 要不你试试 江柏不声不响窜过去,捂住了江年的嘴。 江年:。 张丽娟和江大川呵呵呵呵,试图转移黄婶子的注意力。 黄婶子:我本来不想相信的,可我闺女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应该只结一次婚,吧?反正,我得问问。 “小江,你刚才说了啥?你会开车?你今年几岁?” 江柏继续捂住妹妹的嘴,“没有的事,她一十七岁的孩子,懂个屁啊她。她就是坐了太久的火车,脑子晕乎了。” 江年一个使劲就挣脱了江柏的禁锢,“婶子,我真会开车。你领我去转一圈不就知道了。” 要搁在以前,江年绝对是一个怕麻烦也怕被麻烦的人。可谁让黄婶子家有车呢?推土机也是车的一种,可江年最熟悉最怀念的,还得是小轿车啊。 黄婶子很犯难。一边是闺女婚礼排面的事,轿车和自行车怎么选择,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会选轿车。 可是另一边~ 她瞄了一眼江家的老四,年纪实在是小了点,虽说看上去很稳重,可是年纪摆在那儿,实在是没啥说服力。 这年头轿车是特别稀罕的物件,弄坏了可就麻烦了。 黄婶子想着想着就下意识地摇头了,“小江,婶子不好做主,毕竟车是借来的,不敢有差池。婶子谢谢你的好意了啊,到时候过来喝杯喜酒。” 说完,黄婶子带着家里人就走开了。 剩下江家一家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把视线投向江年。 张丽娟说,“回家再说吧。”从收到江年寄回家的七个大包裹起,作为母亲,张丽娟就觉着在自家小女儿身上有了许多的秘密。 江柏挨着江年,小声问,“你刚才失心疯啦?你会驾驶?谁信啊?不过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为了摸到车你敢撒这么大的谎。” 江年翻了个白眼,“谁撒谎啊?我又不是你。” 江柏抬头就轻轻扇了江年的后脑勺一下,“没大没小的,敢编排你二哥。” 江年捂着头,“妈,二哥打我。” 江柏来不及喊冤,已经被张丽娟没头没脸地打了几下,江年也被扯到张丽娟边上保护着去了。 回了家,关上门,张丽娟指着正中的椅子,“老四,坐下,妈有话问你。” 江年看着其余家人都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索性先声夺人,“我在火车上救了人,公安给我送了表扬信,被救的人给了我钱和票。” “我参加垦荒小组,提前完成任务,还学会了开推土机。” “公社把我报到县里参加优秀青年评选,奖状年后会发。” “我帮几家厂子做成了生意,年货里一大半都是他们给我的谢礼。” “没了。” 她每说完一件事,家人们的下巴就下落一截。 等她说完了,满地都是下巴。 江柏嗷地一声跳起来,冲过去摸摸江年的额头,满眼都是担心,“老四,哥错了,哥不该骂你的,都把孩子给骂傻了。” 事到如今,江柏更不敢相信江年的遭遇了。 这是遭遇吗?这是拍电影了吧? 江年拍掉江柏的手,没好气地说,“谁傻了?你遇不上不代表我遇不上。公安给的奖状我都带包里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江柏窜过去掏江年的包,真在包里找出了裹起来的奖状,他把纸张展开,上面鲜红的大字和印章都是不能作假的。 而且江年有啥作假的必要?在场的都是她的家人,又不是啥面试人员。 江柏的手抖,嘴唇也跟着哆嗦,“江年,你在火车上做啥事了?公安还给你一个奖励。” 事情肯定小不了。 江年说得轻描淡写,“就是协助抓了一伙人贩子。” 张丽娟的声音顿时高了八个度,“啥?!” 她没听错吧?自家第一次出远门的老四,在火车上遇着人贩子了?不光遇着了,还抓着了? 江年怎么那么能呢?十来岁的孩子充啥能啊? 于是,江年被气急了的老妈抓住,狠狠在背上拍了几下,“我让你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说,还有没有下次了?” 江年不敢跟张丽娟正面抬杠,老实地装鹌鹑,“没下次了,绝对不能了。” 心里:下次还敢。 江大川也不赞成地看着江年,“小年,热心是好事,但是首先要注意保护自己。你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出门,你都不知道我们担心成啥样了。” 江年低着头,“知道了,对不起。” 江大川过去拍拍女儿的脑袋,“好了,不是骂你,就是太担心了。累了吧?早点洗漱休息。” 江年回来了,江柏他们班都没心思去上,就想着带江年到处逛逛,然后一个一个地被江大川拎着出了门。 张丽娟倒是提前放了假,江年和江枫帮着她在厨房里忙活。 江枫黏着四姐,要四姐小声跟他讲讲火车上的事儿。 江年学着说书人的抑扬顿挫,听得江枫的眼神亮晶晶的,再一次把四姐当成了自个的英雄。 张丽娟在厨房里煎煎炸炸,江年和江枫在客厅里择菜和吃零食。 敲门声响起后,江枫蹭地起身跑去开门,“婶子。妈妈,黄婶子来啦。” 张丽娟忙从厨房里出来,在围腰上擦了擦手,“你怎么来了?” 黄婶子是来找江年的,神色有点扭捏,“小江,婶子跟家里商量了一下,要不,你就去试试?” 江年站起身就要跟着走,她可太想念驾驶的滋味了。 在双成大队开推土机那段时间,她可太快乐了,就是时间太短。 张丽娟来不及拉住江年,只见江枫也跟了出去。 她只能大声叮嘱,“老四,不行就别硬撑,知道不?” 江枫帮江年大声回答,“知道了,妈。” 张丽娟干瞪着眼,干脆解下围腰跟上去,总要亲眼看着她才放心。 第69章 婚礼 黄婶子带着江年到了借车的单位,单位门口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看见黄婶子就跑过来,“表姨。” 黄婶子打了个招呼,“小维,表姨把师傅带来了,就麻烦你了。” 路维是黄婶子的侄子,也是他搭线给黄婶子女儿的婚礼借到了轿车,可是不巧得很,联系好的师傅临时被安排出差,车是留下了,就是没人会驾驶。 黄婶子不甘心花费了这么多精力才借到手的小轿车不能出现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上,所以尽管对江年的年纪极其不信任,还是忍不住把人给领过来了。 虽然已经有黄婶子提前打过招呼,可是路维看到站在黄婶子身后的江年,拒绝的话马上涌到了喉咙口,被他硬生生压制下去,“~小,小江同志,你真会驾驶?” 江年根本没有留意到黄婶子和路维的眼神交流,她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辆小轿车上。 在后世这类车型已经是老古董级别,可是半点不影响江年对它的向往。 它们本质上都是车,是交通工具,是踩下油门就能任意驰骋的机械。 路维看见江年对着轿车痴迷的眼神,作为相同的爱好者,他突然对江年有了点信心,“小江,钥匙给你,上车逛两圈去。” 江年接过钥匙,“谢谢。”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江枫想跟着上车,可惜被赶来随时准备帮女儿解围的张丽娟拉住,“别让你姐姐分心。” 江枫嘟着嘴,和张丽娟的半信半疑不同,他对江年是无条件的信任,“妈真是的。” 张丽娟拍了小儿子脑袋一下,“不准撅嘴。” 江枫的嘴撅得更高,但是不敢再跟张丽娟顶嘴了。 路维打开副驾驶坐进去,“我就在边上看着,不说话。” 江年:无所谓,反正我听不到。 她看都没看车上的装置,轻车熟路地插入钥匙点火启动,踩下油门,车辆移动,逐渐加速。 加速的过程慢了点,也有明显的颠簸感,但是江年已然心满意足,甚至有一种在后世玩老爷车的感觉。 在后世不一定能找到保养得当的老爷车,价格一辆比一辆惊人。 上路前,路维是紧张的,他上车的唯一理由就是车是他借来的,万一有什么事,他得第一时间解决,而且他也学过驾驶的基础理论。 没有上手的机会,停留在理论阶段。 然后,他亲眼看见江年一通行云流水般的操作,感觉像是一千次一万次做同一件事,完全不用大脑思考,仅仅用身体本能都能做到。 江年开着车,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又停回到原地。 黄婶子比张丽娟更骄傲,“哎呀小江,婶子真是找对人了。” 江年刚从车上下来,江枫扑上去抱住她的腰,满眼的羡慕和向往,“四姐,你能教我学开车吗?” 怕江年反对,他赶紧加上一句前提,“等我长大了就学。” 江年摸摸他的脑袋,“没问题。” 张丽娟则应付着黄婶子一波接着一波的夸赞,嘴上谦虚得不行,心里别提多自豪了。 她家老四,如今真是出息了,谁能想到在几个月以前,江年还是个做啥事都慢吞吞的孩子,下个乡让全家人跟着揪心。 张丽娟和江大川在江年下乡后积极地给她联系工作的事儿,就是希望尽快把小女儿接回到身边。 没想到江年出去了几个月,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坐个火车都能碰上一伙人贩子,接着又是参加垦荒,又是学驾驶,又是被评为优秀青年的,经历可比她在家里的十几年丰富多了。 黄婶子拉着江年一通夸,“小江,婚礼定在后天。五点就出发送新娘,等完事了婶子给你封个大红包。” 红包不红包的,江年没啥所谓,她更感兴趣的是能摸到方向盘,“知道了,婶子,我肯定按时到。” 张丽娟带着江年和江枫回到家,江柏已经回家了,“你们去哪儿了?” 江枫兴奋地说,“二哥,四姐去开小轿车了,可厉害了。后天早上要送黄婶子家的姐姐去结婚呢。” 江柏哼了一声,“老四,出息了啊。” 江年用手扇开周遭的空气,“妈,咱们家醋坛子打翻了?一股子酸气。” 江柏,“切。” 他本想过去收拾收拾老四,可惜被自家老妈虎视眈眈着,没敢动手。 江年睡得正香,被子让人一把薅开了,冷空气顿时嚣张地涌进来。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被子。 耳边响起张丽娟的声音,“小年,起来了,要迟到了。” 江年被自家老妈朝着脸上扔了一条湿毛巾,终于把她残余的睡意给赶走,她坐起上半身,甩甩脸,迅速下铺洗漱出发。 江柏特意早起送江年过去,两兄妹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往黄婶子家走去。 路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作为新娘的表哥,他要一起坐车送新娘去新郎家。 江柏小声跟江年说起了新郎家的信息,据说家里有亲戚在省城混得不错,所以黄婶子怎么也想在排面上挣一挣脸面。 江年和江柏都没进屋去,因为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黄婶子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就在车边等。 新娘出来了,和家里人一通道别后泪眼汪汪地,路维打开后车座,新娘坐进去,路维则坐在了前排。 上车后,新娘才注意到江年,“小江,是你来开车啊?” 江年提示说,“坐稳了,咱们出发。” 第70章 再次当师傅 人生大事面前,直到坐上车以前,新娘都没怎么睡好觉。直到上车后,看见年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司机,本来就觉得新奇,注意力自然也转移到江年学驾驶这件事上,反倒是把紧张感给消除了。 不紧张了,睡意就爬了上来。快到新郎家的时候,路维看着睡过去的新娘,不由地叹气,把新娘给推醒了,“快醒醒。” 新娘清醒过来,慌忙揉了揉脸,不好意思地说,“怎么睡过去了。” 新郎和家人已经过来,路维下车后,拿手罩在车门顶部,等着新娘走出来。 而新郎的家人们已经端着喜糖往路维手里塞,还有人绕到车窗处想把喜糖给师傅一份,结果就看见驾驶座上坐着的小姑娘,“呃~” 路维赶紧走过去解释,“这是我表姨请来的师傅,别看年纪小,驾驶技术一流。” 这辆车路维坐过不少次了,哪怕是驾龄最长的师傅,都没有小江开得快和稳,尤其是车辆启动初期那股子震感,只有小江处理得最好。 所以路维下意识地就夸奖了起来,弄得过来递喜糖的人笑得很尴尬,把一包包好的喜糖递给江年,“小师傅,辛苦了。” 江年回了一句“谢谢”,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路维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坐到副驾驶座上,“小江,回去接我表姨他们过来。” 这场婚礼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江年摸够了方向盘,送新娘是一趟,接新娘父母是一趟,送新郎新娘到新娘家是一趟~ 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趟了。 婚礼结束后,黄婶子找到江年,感激得不行,给她封了一个看上去就很厚的红包,“小江,婶子要谢谢你,今儿辛苦你了,这是婶子的一点心意。” 这时候黄婶子又一次感觉,请江年担任驾驶员实在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这年头司机师傅都有点小脾气,尤其是面临临时任务,都会有点情绪。 可是小江完全没有,小姑娘就是淳朴,没有那些个老油子的坏习惯,送人接人跑了这么多趟,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江柏估摸了婚礼结束的时间,带着非要过来的江枫一起去接江年。 江枫不太开心,一起床就听到四姐已经出门的消息,他本来想着一定要早早地起床,跟着四姐去凑热闹呢,说不定能蹭个车坐。 知子莫若母,张丽娟早就洞悉小儿子的心思。要是平时,她就放江枫跟着江年去玩了,可那是熟人女儿的婚礼,怎么可能有让江枫蹭到车的机会? 所以江枫在饭桌上兴致缺缺地戳着米饭,张丽娟瞄了他几眼,随他去。 小孩儿的情绪也是需要照顾的。 晚饭一过,江柏看了一眼时钟,准备出门去接江年回来。江枫一听,情绪立马就上来了,“二哥,我要去!” 江年和黄婶子道了别,就听见江枫的声音,“四姐!” 江枫跑过来牵着江年的手,“四姐,好玩吗?” 江年意犹未尽,“好玩,特别好玩。不过你要是跟了过来,也没办法带你转圈。” 江柏撇嘴,“回家了,江师傅。我看你野得连家门朝那边开都不记得了吧。” 江年,“朝南边啊,坐北朝南的房子,当初咱爸可炫耀了好久。”她狐疑地看着江柏,“其实不记得的人是你吧?” 江柏懒得跟她说话了,老四自从下乡后,说话越来越毒,每次都噎得自己这个二哥反驳不了一点。 正想着跟江年冷战十分钟,江年抖了抖手上的红包,“明天我请你们下馆子去。二哥,你不是特别想吃糖醋鱼吗?上次去晚了没吃到,这次我点两份,你能吃多少吃多少。” 江柏突然觉得这妹妹洗洗还能要,“你说的啊。” 江枫直接拍着手,“好嘞,我就知道四姐最好了。” 三人正要走,路维叫住了江年,“小江,那个,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江年没反应呢,江柏先开口了,“啥事?” 作为哥哥,他觉着自己有义务筛选和妹妹年纪差不多的异性。想和他妹妹说话,先过了哥哥这一关。 路维本来想和江年单独说的,可是眼看着江柏一副“不可能放你俩单独相处”的架势,他也不犹豫了,“我想跟着小江你学习驾驶。放心,拜师费肯定不会少。” 他殷切地看着江年,“小江师傅,麻烦你了。” 江年看着停在院子里的车,“你能弄到车?” 路维说,“能,就是这辆车。我可以使用半个月。” 江柏替江年回绝了,“那没办法,我妹过完年就得回去。” 江年愣了片刻,终于想起来貌似她一直都没有把她请到长假的事情告诉家里,“~倒也未必。” 江柏看向她,脸上写满了问号。 江年搓着手,“我可以留到三月再回去。” 江柏,“什么?!你不早说!”他咬牙切齿,“回去我就让妈削你一顿,下了乡还学会藏话了。” 江枫则直白多了,牵着江年的手又笑又叫地,“太好了四姐,我可以跟你在一起玩了。” 江年看了一眼江柏,“我可以教你,不过我不要拜师费,我想带上我哥,你能答应吗?” 路维很爽快,主要是江年的驾驶技术给了他极大的信心,“肯定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小江师傅,过了初三我就来找你。” 江年点头,“行。” 两人约定好,互相道别。 听见江年说要带上自己学驾驶后,江柏犹如被施了哑术,一声不吭,跟没了魂似的,害得江枫紧张起来,紧紧牵着二哥的手,生怕他撞上电线杆。 快到家门口,江柏嗷地一声,终于回过神来,“老四,你刚才说啥?” 江年,“没出息,学个驾驶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行不行?不行我就换大哥去。” 江柏连忙端起笑脸,“行,当然行,你二哥最行了。小年,二哥就全靠你了。” 第71章 教学 三人回到家,张丽娟就跟守在门边听响动似的,他们钥匙都没拿出来,门已经从里边打开了。 张丽娟没管两个儿子,一把拉住江年,“累不累?” 江年摇头,“不累,都是车来车去的。妈,黄婶子给我封了一大红包,明儿咱们家去下馆子,就当提前吃年夜饭了。” 张丽娟看着那堆年货就想反驳,可是被江年劝住了,“妈,那些东西又不是让你过年期间就吃完,慢慢吃呗。” 孩子们说出的有道理的话,张丽娟会听,“一年就这么一次,行。明儿咱们就下馆子去。” 江枫欢呼着,“我要吃上次那个炖肘子。” 当然比起吃,在江枫心里更重要的事就是江年要教江柏学驾驶啦,“妈,四姐要教二哥学驾驶呢。” 江柏瞪了小孩子一眼,“嘴可真快。” 江大川问,“学驾驶?有车吗?” 江年说,“黄婶子的侄子负责弄来,就是我今天开的那一辆,他说可以用上半个月,别浪费了。” 江大川赞同地点头,“机会难得,江柏,你要上点心。” 江柏拍着胸口,“这是当然啦。” 江枫则小声对江年说,“四姐,这次可以带我去了吧?” 得到江年同意后,他紧紧贴着江年,觉得他最喜欢的就是江年了。 一家人去的巧,再晚一天饭馆就关门了,后厨师傅和服务员都要回家过年去了。 临近过年,饭馆里就他们一家人,后厨也任由他们点菜。假期在即,心情都很好。 吃完饭,在江枫的强烈要求下,打包了最后一份红烧肘子。 江枫自己拎着盆,“晚上我还要吃这个。” 江家和张家人口都简单,双方老人都去世了,江大川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张丽娟就一个妹妹。 人口结构简单,兄弟姐妹之间相处和谐,逢年过节的都有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张丽娟也在每一年都把妹妹一家叫上一起吃年夜饭。 就这样,初三过后,路维就找上门来,“江老师,今天开始学习行不?” 江年早在家里待无聊了,江素那里的八卦她都听完了,没奶茶没电影院没超市,每天就一家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不下去了。 张丽娟和江素打毛衣,江大川和江松下棋,剩下江年、江柏和江枫三人是吃完饭就要出门晃,否则都快长霉了。 所以路维的到来,得到了三人的强烈欢迎。 刚和江大川和张丽娟打完招呼,路维就被江柏和江年联手挽着出了门,江枫急匆匆地抓了一把糖揣到兜里,“爸爸妈妈我们出门啦!” 张丽娟都没来得及瞪人,门都关上了。 车还是停在婚礼那天的院子里,路维把钥匙递给江年,“江老师,咱们去一个宽阔的地儿练车。” 江柏打开后座的车门,让江枫先上车。等江枫坐进去后,他坐上车关上门。 江枫兴奋极了,上下左右地打量,不过孩子懂礼貌,只看不上手。 江年开着车到了路维说的河边堤坝上,这儿确实宽阔,还没人,“二哥,你带江枫在旁边待会儿,让路维先练习。” 江柏就带着江枫在堤坝上参观路维学车的过程。 路维有理论知识,省去了江年从头指导的时间。 她和路维换了座位,路维手脚都快僵硬了,深呼吸几次都无法平息过快的心跳。 江年指着外面朝这边看过来的江柏,“放心吧,你不是最差劲的,还有他垫底呢。” 路维哭笑不得,“江老师,你跟你哥的感情可真是~” 江年继续宽路维的心,“这样,你就往前冲,反正过去就是河。要是咱们掉水里了,我力气大,保准能打开车门把你救出来。你就踏踏实实练习吧。” 路维:你说得太真诚了,我都要相信了。 不过在江年的开解下,路维也懒得紧张了,时间不多,不能浪费。 他最后深呼吸一下,启动了车辆。 最初是手忙脚乱,两个杆子加上油门刹车,其中的排列组合搞得路维大脑都要宕机了,有好几次他的手都想离开方向盘。 江年就在旁边轻飘飘地说,“再放开方向盘,就把你的手捆上边。司机放开方向盘,跟人不要命了有啥区别?” 她是一位双标的老师,比如教导一点就通的程大志和杨秀兰,她是又有耐心又会夸赞。 但是换成是资质欠缺一些的路维,江年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只是严师出高徒。在江年的冷嘲热讽里,路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开着车来回转圈,甚至还玩了一手单手握着方向盘。 这是他从一部电影里看到的男主角的装逼动作,中二之魂觉得无比帅气。 如今他居然能够在现实里复刻出来了? 路维几乎泪流满面,然后就听到江老师冰冷的评价,“找死。” 第72章 娱乐活动 江柏带着江枫在河堤上看着那辆车绕来绕去的,从歪歪扭扭跟蛇爬行似的,速度又慢,掉个头得费上半天劲,到能走直线、身形灵活,也就花了不到半天时间。 江枫羡慕地说,“二哥,路哥学得好快啊。”他都想马上长到二哥的年纪,这样就能求着四姐教他驾驶了。 瞧瞧路哥开车多帅气啊。 江柏心里也羡慕,但是作为哥哥,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是有兄长包袱的,“凑合吧。都几个小时了,不练出点东西那岂不是资质太普通了。” 江枫有着小孩子独有的不拐弯抹角也不委婉的言语风格,“那二哥你学多久能学会?” 江柏:弟弟一点都不可爱。 随后他又想到江年,无数次跟他顶嘴、噎得他心梗。 好吧,妹妹其实也没那么可爱。 不对,素素就挺好,还保证会给他织一条围巾呢。 转到第二十圈,江年劝人下车了,“该换人练习了。你去边上回忆手感,放一放可能会有更多的收获。” 学习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一直练习并不能得到真正的提升,反而稍微停止会让大脑有时间消化和深度思考。 路维虽然对方向盘很是放不下,但是江老师说的都对。而且自己也是答应了让江老师的哥哥一起学习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他把车停靠在边上,让出了驾驶座。 江年招呼江柏,“二哥,上车吧。” 江柏有点傻眼,事情跟他想象得似乎不太一样,他以为他是先在副驾驶观看江年的操作,然后再慢慢上手,“这~” 江枫在后面问,“二哥,你不是说你能比路哥学得更快更好吗?” 江年一回家,江枫都被她带坏了,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这么编排自己的亲哥哥? 江柏瞪着江枫,“闭嘴。我啥时候说过那种话了?” 江年催促江柏上车,“快啊,抓紧时间。放心,你就是把车开河里边去,我也能把你给捞上来。” 路维:这熟悉的承诺。 江柏:你别说得那么认真,我有点怕。 江柏咬着牙,坐上驾驶座,看见两个杆子油门刹车,他就懵圈了。 江年一巴掌扇在江柏的后脑勺上,“集中注意力,别就顾着紧张了。” 确实是紧张过头了,以至于被江年扇了后脑勺,江柏都没像以前一样锱铢必较,“哦,好,好了。” 说起来也奇怪,被江年扇完巴掌后,江柏反而不紧张了,努力把全部心神专注在江年的讲解上。 教了三遍,江年又让江柏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江年下了指令,“出发。” 江柏心里默念着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发动机轰鸣,车辆启动。 不知道是不是开成了一条直线,江柏死死抓住方向盘,整个人都往前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好像那里随时会扑出来一条猛兽。 江年提醒着,“前后左右都得分神看,以后你真开车到街上了,可不会跟现在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江柏都快哭了,“我就一双眼睛。” 江年嫌弃地说,“不准哭啊。想学会驾驶就要有这点子觉悟。” 江枫在后边看着,觉得自己二哥走出的这条蛇形线路比刚才路哥走出的线路曲折多了,“路哥你比我二哥强多了。” 路维摸了摸他的头顶。 小孩子真可爱。 走的路线是曲折了点,好在进步也很明显。几圈下来,江柏终于能够比较自如地观察前后左右了,就是手握着方向盘的力度没能降低。 和路维紧张到了极点就想扔开方向盘不同,江柏表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那就是根本丢不开方向盘。 好在江柏的力气不够,否则江年都想提醒他轻拿轻放,别把方向盘给捏碎了。 天色越来越黑,时间就这么滑溜过去。 江年宣布今天的练习暂停,四个人坐着车回到路维家的院子里,商量好明天继续。 回家的路上,江柏回味着握着方向盘的感觉,通过那把方向盘,他可以驾驭一辆小轿车,那滋味可是美极了。 他问江年,“老四,开推土机和开小轿车有啥区别?” 江年想了想,“推土机车身高,视野好得多。其他的都差不多。” 江柏想起自己厂里边也有几辆巨型工具车,光是轮胎就比一个成年人都高,看起来超级拉风。 江枫牵着江年,“四姐,你去的地方好玩吗?” 四姐下乡以前,受到江大川和张丽娟担忧情绪的影响,江枫下意识把双成大队想象成一个很恐怖的地方,不然父母为啥那么担心四姐下乡去过不好。 但是四姐回家了,给家里带了那么多好吃的,其中还有稀罕得不得了的野味。而且四姐还学会了驾驶,还帮忙抓了人贩子,还被评选为优秀青年。 于是在江枫的印象里,双成大队从一个恐怖的地方转变成一个可能很好玩的地方。 四姐不是说了吗,队里后山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各种果子各种野菜各种动物都有。寄过来的狍子肉就是四姐自己亲自去后山抓回来的。 其实野猪肉也是,只是江年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说是跟队里的猎户买的。 江年说,“还行,无聊了就去县里或者后山转转。就是冬天太长,一到冬天连门都出不了,雪特别大,所以我才请假回来跟你们过年。” 实际上家里也不是特别好玩,江年考虑要不要弄出扑克和麻将,让家里人一起凑凑热闹。 第73章 救人 麻将是太麻烦了,哪怕用木料做也得花费不少时间,可扑克就简单了。 江年在家找了一块硬纸板,裁成54张大小一致的纸片,在每张纸片上标注上不同的信息,一副简单的扑克牌就做好了。 在她制作扑克牌的过程中,江枫一直贴在她身边,每出一张牌就问是什么意思。 牌做好了,江枫也知道了扑克牌里面每一张牌面的含义和大小,江年让他现学现用,给其他家里人讲讲扑克牌的玩法。 江柏是最先响应的,听了江枫的解说,他当即就产生了兴趣,拽着江松,“哥,一起来玩。” 江松当然不会拒绝弟弟妹妹们的邀请,并且邀请了江大川和张丽娟一起参与。 几次练手过后,大家都掌握了基本规则,至于输赢概率,那个跟自身的资质有关了。 为了增加乐趣,江年提议大家都给出点资金支持,这样才更好玩。 江柏得意地笑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最后赢家。 一家人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直到江枫困得不行,直接在江年肩膀上睡着了,江大川揉揉脸,“嗬,都这么晚了,散了散了,都去睡觉去。” 江松把江枫抱回到他们三兄弟的房间。 江柏心有不甘,因为结果很出乎意料。 全家玩牌最厉害的居然是江素,而且江素是第一次这么玩牌,之前对这类棋牌活动并不感兴趣。 所以天才对凡人确实是降维打击。 江素把桌面上的钱都扫进自己兜里,喜笑颜开,转头就察觉到江柏幽怨的视线,她冲着江柏笑,“二哥,过几天我请你们吃饭吧。” 江柏嘟囔着,“不是吃饭的事儿。” 都说了,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是有兄长包袱的。可是截至目前,除了年纪,他好像没别的可以比弟弟妹妹强的地方了。 论力气他赢不了江年,论读书他赢不了江枫,就连他最引以为豪的棋牌技术,都被新手江素给碾压了。 当哥哥真难啊。 江柏一边想着,一边被张丽娟赶回去房间睡觉了。 熬夜的后果就是大家都起晚了。孩子们倒还好,偶尔会睡个懒觉,可是两位长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尤其是张丽娟,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得那么香甜,竟然成为了最后一个起床的。 她小声跟江大川抱怨,“你起床怎么不叫醒我?” 江大川笑笑,“过去一年你辛苦了,就想让你多睡会儿。” 张丽娟接受了丈夫的关怀,“大家都辛苦了,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辛苦一点也无所谓。” 刚吃完早午饭,江柏就惦记着要去练车,他催促着江年,“慢吞吞的,人家在等你呢。” 江年洗完最后一只碗,把手上的水擦干净,撇撇嘴,“催个屁。这么急怎么不知道帮我洗碗?” 江柏振振有词,“不行,爸妈定下的规矩,轮到谁洗碗了,天塌下来都不能帮忙,必须自己完成。我可是为了你好,我要是帮了你,咱们都得挨罚。” 江年,“~说得很有道理,下次不用再说了。” 江枫竖起耳朵,“二哥,四姐,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们的名字。” 江柏疑惑,“我怎么没听到。” 话刚说完,门外真的传来了声音,“江柏,江年!” 江年辨认着,“好像是路哥的声音。” 江枫已经开门窜了出门,“啊,是路哥!二哥,四姐,是路哥!但是路哥怎么把车都开过来了?啊啊,路哥你能上街了?” 江柏和江年赶紧出去,果然在院子门口看见靠在车门边上的路维,这人一脸的得意,大拇指往后指着车子,“怎么样,江老师?我开上街了。” 江年并不赞成路维过于急迫的学习方式,“也就是过年街上人不多,都在家里聚餐呢。不管怎么说,作为驾驶员你不仅要为自己负责,也要为其他人负责。” 路维的得意被泼了冷水,虽然语气有点悻悻的,但是他冷静下来,承认江年说的没错。 他始终是一个新手,贸然开车上街确实有出事的可能。也许是被昨天的阶段性成果冲昏了头脑,头脑发热决定自己把车开过来接上江年他们继续去河堤练习。 有错就承认,这是路维的一个好习惯,“对不起,江老师,是我大意了。不会再有下次。” 江柏打着圆场,“好了,江老师,时间紧任务重,咱们赶紧上车走吧。” 江年开车到了河堤,这时候已经有人在那儿了。 江柏盯着那人的行为举止,总觉得不大对劲,“老四,别过去,就把车停在这儿。” 路维问,“怎么了?” 江年也发现不对劲,“那人好像要跳下去。” 啊! 电光火石之间,江年已经打开门朝着站在河堤边上的人狂奔而去,江柏随后反应过来迅速跟上去。 路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得留下来安抚有点受到惊吓的江枫,“小五,不怕啊。” ! 江年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个人,她咬着牙,心里祈祷着,“慢点,你倒是慢点啊!” 当她到达时,那人已经往河里倒下去,眼看重心就要全部落空。 路维甚至屏住了呼吸,大脑里一片空白,除了眼前的场景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渐渐消失的身影,那一处离地面的高度,跳下去绝对没好果子吃。 千钧一发之际,江年全身往前扑,堪堪抓住了那个人的一只手臂。 第74章 有始有终 江柏心里大叫着“我靠我靠”,扑在地上拽住了江年的后腿,“江年你有病吧?你不怕死啊你!” 估计是气急了,以至于说出了过年时期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词语。 江年无语了,她转头朝江柏喊道,“你拽我干嘛?过来把他拉上来啊。” 江柏吼回去,“我拉什么拉?我怕你跟着掉下去。” 江年,“~我一人能打你这样的十个,你忘了?快过来帮忙,这人一直在下边挣扎呢,烦人。” 被她抓住胳膊的何伟:我又没让你救。 “松手!”何伟在下边晃荡着大叫,声音都带上哭腔,“你拉着我干什么?我不想活了我!” 江年吼着,“闭嘴!大过年的说这种话多不吉利,你再说一句我把你拎上来就削你。” 一时间,何伟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荒诞的境地,冒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疑问。 江柏跑到边上趴下,伸手去够何伟的另一只手臂。 可惜底下的人不配合,每次江柏离他的手臂就差几厘米,他都要把手臂晃得更远,弄得江柏很闹心,“你倒是把手给我啊!” 何伟,“~我不想活了。” 江年终于放弃了和不讲道理的人沟通,不过这个不讲道理的感受是相互的,在何伟眼里,江年和江柏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特意选了一个没人来的地儿,享受完最后一支烟,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最后看一眼天空,闭眼倒下去。 结果呢,人是下去了,可胳膊被抓住了。 趴在上边的这个姑娘,好是挺好心的,就是好心用错了地方。救自己干嘛呢?反正救了一次自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信每一次都有人来救。 而且不止这个姑娘,后边又加入了一个小伙子,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试图把自己拉上去。 何伟摇晃着胳膊,就是不想被那个小伙子抓到另一只胳膊。他笃定仅仅凭借着那个姑娘的力气,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 他被提上去了! 没错,就像是很久以前,他被自己高大健壮的爸用手揪住衣领提起来,轻轻松松不费劲。当时他笑得有多开心。 他都快忘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滔天巨浪,不停歇地朝他打来,每一次他刚冒出水面能呼吸几口,又一阵巨浪已经等待着他。 江年和江柏并排站着,等着地上的人哭完。 江枫想过去找二哥和四姐,被路维哄住,“乖,咱们就在车里,你二哥和四姐知道怎么做的。” 于是江枫眼巴巴地趴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 不知道哭了多久,把所有的心酸无奈哭出来以后,何伟觉得心口像是搬走了一块大石头,那些阴郁到了极致的想法居然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大字形躺在地上,大脑放空,呆呆地看着天空。 江年走到他边上,“你住哪?我们送你回去。” 何伟闭上眼睛,“我想在这儿继续待着。不用管我了,我不会再试着跳下去了。” 江柏蹲下去,“兄弟,天大的事情都能过去,慢慢来,别逼着自己马上去解决。” 江年心里暗自点头,觉得自家二哥的心灵鸡汤实属熬得到火候。 大部分时候,其实慢就是快。不急于一时的成绩,才能取得最大的胜利。 人生犹如一场马拉松,朝着终点跑就是了。 何伟还是想继续留在这儿,江年可不想半途而废,她做事就要做到底。在何伟再三拒绝后,江年干脆把他拎起来扔到了车后座。 骤然看见一个陌生人上了车,江枫表示有点怕怕的,毕竟这人十几分钟以前还想着从河堤上跳下去呢。 江柏随后坐到了另一边,对江枫笑着说,“老五别怕,二哥在呢。” 何伟在心里翻白眼:说的我跟一坏人似的。 江年最后一个上车,“咱们把他送回家去再来练车,行吗,路哥?” 路维,“~江老师说了算。” 你都叫我“哥”了,我还有拒绝的权利? 从第一次见面起,江年就没叫过“哥”,都是直接叫名字。 何况路维也不放心把人留在这儿,谁知道他会不会想不开又跳一次,那他们是救还是不救? 愁人。 江年问何伟,“你家在哪条街上?” 何伟报了一个地址。 路维惊呼,“什么?!” 他听说过那个地址,住户的身份都挺厉害的。没想到这倒霉蛋居然是住在那种好地方,命这么好居然还想不开? 没得说了,住在那地儿肯定不是为了钱想不开,多半就是感情上受了打击。 为了恋爱寻死觅活的~ 路维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 切。 其他几人都被路维瞬息百变的神情转换给愣住了,尤其是何伟。 他完全想不到在短短一分钟之内面前这人给他寻短见的行为脑补出一通情感大戏,并且表示鄙视。 他只觉得很疲惫,没能按计划跳下去不说,还遇到了几个怪人。 一个会开车的怪力女,一个废话男,还有一个眼珠子乱转个不停的貌似脑袋有问题的人,哦,还有一个一脸警惕盯着他的小孩子。 何伟闭上眼睛,放弃了,随他吧。 要是他的想法被他视为怪人的几人知道,说不定他先前的目标会以另一种方式实现呢。 第75章 何伟 现在车上可没有啥gps的,何伟半死不活地看着车顶,完全没有想开口指路的趋势。 江年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说实话要不是大过年的,她指定把这人给踹下车去。 路维叹气,他想赶紧把何伟给送回家,再跟着江老师继续练车,“我来吧。” 左拐右转的,到了一个门外有警卫站岗的院子前面。 这辆不眼熟的轿车显然引起了警卫的关注,四只眼睛紧紧盯着这边,务必保证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秒就作出对应。 江年说,“到了吗?下车吧。大过年的,开心点。” 江柏先下了车,给何伟让路。 何伟了无生趣地下了车,没精打采,“谢谢了。” 他刚下车,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个女人,见着他就跑过来,“小伟,你去哪儿了?妈找你半天了,你去哪儿了?” 何伟低着头,不怎么想看见面前女人的脸,“出去转转,在家里挺憋闷的。” 何伟的母亲拉住何伟,“走吧,回家去。饿了吧?妈给你留了饭。” 何伟轻轻挣脱开母亲的手,“我自己走。” 这时候,何伟的母亲才看见车上的人,她问何伟,“他们是你朋友吗,小伟?” 何伟回头看看,“~算是吧。” 其实是救命恩人。不过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母亲担心,他的烦恼已经够多,不想再负担别人的烦恼了。 何伟的母亲走过去,“谢谢你们送小伟回来,阿姨下次请你们吃饭啊。” 路维笑着说,“顺手的事,阿姨再见啊,新年快乐。” 何伟的母亲也笑着说,“新年快乐。” 她已经肯定车上的人并不是儿子的朋友,她隐约觉察到儿子究竟去做了什么,但是她不想去追究。 重要的是儿子已经回来了,她在那个家里唯一的同盟回来了,这样就好。 江年调转车头往河堤开去。 江柏忍不住吐槽,“我怎么觉得那哥们好像挺惨的。” 路维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过能念得想死,不能不说一个惨字。 现在他可完全不认为何伟是因为感情问题寻短见了,真要说感情,那一定不是爱情,多半是亲情了。 在后世那个网络发达的时代浸淫许久,几乎在看见何伟和他母亲相处方式的第一眼起,江年的大脑里就翻出了无数个经典设定。 其中她认为最合理的一个设定,就是何伟应该有一位继父,真正属于那座大院的,是何伟的继父。 何伟和他的母亲相当于寄人篱下。 而且那位继父应该有自己的儿女,所以对何伟的态度不会热切也不会太过疏远,就跟资助远房亲戚差不多吧。 她把她的猜测分享给了路维和江柏,那两人半天都没有回应。 江枫则是完全当是听到了一个故事,两个哥哥不说话,他就和四姐聊天,“四姐,你啥时候回去?我零花钱快攒够了,到时候我送你一支钢笔。” 送江年到火车站的时候,江枫就说过这事儿,没想到小孩儿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并且在坚持攒钱。 江年觉得这个弟弟越来越可爱,长得好看不说,又聪明又懂事。 说起来,两位家长和养大的几个孩子都很不错。在江家,根本体会不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经历,偶尔会意见不合而争辩,但是大家都不会往心里去,吵吵完就在一块儿聊天了。 倒是住在江家旁边的邻居家里,吵架打架那是家常便饭。每次听到隔壁吵架动手的声音,江年就叹息墙壁的隔音性不合格。 尤其是下乡前,隔壁邻居的三个孩子几乎每一秒都会爆发一场纷争,拖到最后一秒,街道办替他们做了决定,把最大的孩子报上名单。 那一晚,江年心里默默计算着隔壁邻居究竟损失了多少钱。那响动,持续到了深更半夜。 江年正在给江枫讲着她进山遇到野猪的事儿,江柏一嗓子把两人都给吓了一跳,江枫不满地抱怨,“二哥,干啥啊?” 江柏指着江年,“你你你你你,那些故事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终于回过神来了啊。 江年耸肩,按了按喇叭提醒前面骑着自行车、后边坐着孩子的人别再走蛇形路线,“在队里听说过这么一个情景,觉得跟何伟的处境挺相似的。” 路维回味良久,“江老师,我觉得你说的八九不离十。” 位高权重的继父,谨小慎微的生母,疏离鄙视的继父子女,以及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小可怜,怎么看怎么像。 这么多吸人眼球的元素,要是谁能根据这些元素写出一篇小说,他绝对第一个买回来看。 可惜现在控制得很严格,没人敢写,写了也没人敢看。 第76章 难念的经 被定性为小可怜的何伟,跟着自己的妈往回走。 何母在路上叮嘱儿子,“小伟,回去后可不能再耍脾气了。” 何伟没有回答。 何母陡然拔高了声音,尖利刺耳,“我问你听到没有?” 刚才和蔼的表情完全消失不见,就像是撕开了伪装的面具,露出遮掩在面具底下的真面目。此时的她游走在歇斯底里的边缘,似乎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撕咬自己的儿子。 但是何伟发现,母亲的情绪已经不能对他造成如同以前那么大的影响了,他甚至可以静静地站在原地盯着母亲,直到她悻悻地自我平息下来。 而何母平息的过程,以前都是需要何伟不断的让步才能办到。 原来她是可以自我调节的啊,作为儿子,本来就没有必要为她的情绪起伏负责。 联想到母亲一旦生气就会口不择言,骂他是个累赘,是个杂种,是个不该出生的狗崽子,将她经受的苦难全部算在他身上,似乎没有他的存在,她就会过得顺利开怀。 可是她的遭遇,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 是她选择丢弃家人和何伟父亲私奔,然后被那个和她一样不负责任的男人抛弃,不得已带着私生子厚着脸皮挤进原来的家里。 外公已经退休,家里是舅舅在管事了。因此母子俩虽然被接纳回去,但是外公和舅舅对待他们就像是应付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包吃包住,其他的一分没有。 何伟默默接受了一切,但是何母却不同,她固执地认为自己也是家里的主人,凭什么要忍气吞声,所以刚回来不久,就和何伟舅舅吵了一架。 那以后,何伟的外公和舅舅对何母更加冷淡,哪怕何母再三挑衅,何伟舅舅都不再发言。 长时间的冷战终于打消了何母心里的念头,她开始明白自己如今没有任何依靠,可惜她也不是能成为自己依靠的那类人,她把目光投向了她唯一的儿子。 何伟被迫承担起自己以及何母的命运。面对儿子的忍让,何母以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步步紧逼,完全将何伟视为她的提线木偶。 如今提线木偶生出了自我意识,何母看见儿子陌生的眼神,下意识按捺住脾气,“小伟?听到妈妈的话了吗?” 何伟摇头,“妈,过完年我就找地方搬出去。” 何母险些又要爆发,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能这么做,“小伟,这里就是咱们的家。” 何伟说,“不要自己骗自己了,这里是外公和舅舅的家。在你跟我爸跑出去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再是你的家了。” 何母扬起手,狠狠地给了何伟一巴掌,“别跟我提那个人!恶心死了!他是杂种,你也是杂种!” 路过的人都被何母过分尖锐的声音惊吓住,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何母向来是个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这个时候却完全被怒气控制,根本不去顾忌周遭的人用何种眼神看着他们。 她瞪着儿子,透过这张六七分相似的脸,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几乎毁了她一辈子的人。 这张脸,太可恨了。 何伟被何母颇有力度的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唇齿间有血腥味,估计嘴角被打破了,他懒得去管,转过头说,“你不是问我刚才去哪儿了吗?我告诉你,我从河堤上跳下去了。送我回来的那几个人救了我,要不是他们,我这会儿都在河底躺着了。” 他的话和何母慌张的嘶吼混合在一起,“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然后,何母的嘶吼戛然而止。 她愤怒的眼神骤然涣散,被浓重的茫然替代,“你刚才说什么?” 何伟不再理会她,径直往前走去。 他决定马上搬出那座房子,那里不是他的家。 何母往前跑了几步,抓住儿子的胳膊,着急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跳下去了?你想死吗?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就不想想我吗?你死了我怎么办?” 何伟甩开母亲的钳制,“你都问我为什么不去死。我就回答你我已经死过了,没死成而已。现在我想明白了,妈,别把你的痛苦都算在我头上,你得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被向来温驯的儿子指出自己的自私残忍,何母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愤怒和逃避,她试图用一直行之有效的方法控制儿子,“要不是有你这个累赘,我怎么会过得越来越苦?” 何伟感觉一股怒火从心底深处骤然冒出,瞬息间就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他受够了! 面前这个人,从来都不肯承认她的苦难是她自己导致的,总是要寻找一个目标来代替她自己接受她的谴责。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唯一的错误就是成为了她的儿子。 那是他能选择的吗? 这条经典的心路历程,在江年穿越过来以前的时代屡见不鲜,但是在这个年代,可以称得上石破天惊。 如果江年听到何伟内心的剖析,绝对要竖起大拇指。 就像后世总是在质疑之前的年代亲子关系为何相对和睦,心理学家和社会学者们研究后发现,其实哪个时代都存在相同的问题,毕竟人类的本质始终没有改变过。 和内里滔天的怒火相反,何伟的外在格外冷静残酷,“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把我弄掉不是更好吗?说到底,你只是通过责怪我来逃避面对你的愚蠢而已。” “我受够了。” 第77章 私房菜 十五一过,江家人陆陆续续回去上班上学,家里就剩下江年。再过几天她也要回去了,所以睡醒后她就在街上到处晃悠,偶尔去熟悉的地下市场看看有啥想买的东西,买了一并打包寄到东风公社,回去后就去取包裹。 江柏和路维的驾驶技术基本过关,练习的最后一天两人试着在街上转了几圈,虽然心和手都在颤抖,好歹顺利通过测试。 路维想请江老师和自己的同学吃个饭,约好在后天,到时候路维来接江年他们过去。 江枫放学就往家里跑,打开门看见四姐趴在桌子上发呆,“四姐,今晚路哥是要请我们吃饭吗?” 江年点头,“嗯,那天不都说好了带上你嘛。” 江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想起来一件事,“四姐,我零花钱存够了,你啥时候有空,咱们去百货大楼买钢笔去。” 江年想了想,“等周末吧,再迟一些我就要回去了。” 这话顿时把江枫打蔫巴了。四姐在家里又热闹又好玩,她走了的话家里会冷清许多吧。 可是四姐不能留在家里,除非她找着工作了。 江枫撅着嘴,“四姐,我让二哥给你找一份工作,这样你就不用走了。” 江年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我可不指望他。再说了我下乡的地方那么好玩,后山里还有不少大家伙呢。” 江柏回来不久,路维的声音就传过来,“江年,江柏,我来了。” 兄妹三人忙跑下楼,路维把车开过来了,停在路边,一脸的得意,“今儿带你们吃一家馆子,绝对好吃,而且地方难找,还得提前跟饭馆说,不然不给留桌子。” 哟呵,这不就是后世的私房菜和预约制吗? 三人上了车,路维开车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在一条巷子口停下来,“馆子在巷子里边,咱们得走一截。” 快到巷子尽头,路维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探出来一个脑袋,“几号?” 路维,“十六。” 那人侧着身体让四个人过去。 进了门,视野陡然开阔。走进大厅,每隔一定距离就摆上一桌。 那人跟路维核对了菜单,“等会儿。” 几分钟后有人端来一只托盘,托盘里装着三个凉菜,有鸡爪有猪皮冻有海带丝。 江枫对那个亮晶晶的猪皮冻尤其感兴趣,“路哥,我能尝尝吗?” 路维笑着说,“带你们过来就是来吃饭的,想吃啥就吃啥。” 江枫眉开眼笑,伸出筷子夹了一片猪皮冻,q弹软糯,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哥哥姐姐们吃啊,很好吃的。” 热菜陆续上了桌,最后端上来的是一锅冒着热气的鸡汤,香味浓郁。 路维拿勺子给每个人都舀上一碗汤,“来,趁热喝。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口汤了,别看原料简单,可是味道绝对别致,不提前说好是喝不到的。” 四个人吃得兴高采烈,路维又干了一碗汤,压低声音说起他打听到的事,“那天咱们救下的人,你们知道他是啥情况吗?” 自打听了江年对何伟的人设,江柏对何伟的真实情况无比好奇,“说说。” 有捧哏的人,路维更加兴致勃勃,“江老师猜对了一半。住在院子里的不是继父,是那人的外公。那人的妈早年间跟人私奔,还卷走了家里的钱,结果被人给甩了,灰溜溜地领着儿子回来住。” “厚着脸皮让家里人包吃包住也就算了,她还觉得自己受了挺大的委屈,觉得家里人都不把自己当成亲人了,一回来就各种找茬跟她爸她哥胡搅蛮缠,可是她爸她哥早不搭理她了。” “其实吧,她爸她哥算是对得起她了。你们知道吗?那女人当年卷走的钱,是她亲妈的救命钱。因为钱没了,她亲妈也没了,所以她爸她哥对她是心灰意冷,能够捏着鼻子同意她回去住都很不错了。” “换了其他人,多半是让她滚得远远的。” 绝了。 江柏目瞪口呆,“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她都没想过她间接那啥了她自个的亲妈?” 路维夹了一块肉,“一样米养百样人嘛。那哥们有这么一个妈,确实挺可怜的。”难怪那么想不通,都想着自我了结了。 这时候门再次打开,服务员领进一桌人。 拖在后边的正是江年他们正在讨论的小可怜。 何伟一眼看见他们,犹豫了片刻走过来,“~好巧啊。” 路维尴尬地笑,“你们也上这儿来吃饭?” 何伟说,“上次多谢你们了,也没来得及跟你们道谢。这顿饭我请吧,待会儿我过来敬大家一杯,请大家等我一会儿。” 路维看了其他人,大家都没啥意见,“行,你先过去吧,你朋友们在招呼你了。” 何伟走向他的哥们们,其中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人问,“你熟人?”他下巴点点江年那个方向。 “认识,帮过我一个大忙,都是不错的人。”何伟回答。 军大衣说,“既然都认识,那请过来拼一桌吧,大家年纪差不多,朋友多了路好走。” 何伟有些为难,“蒋哥~” 蒋啸站起身朝着江年他们走过去,何伟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打圆场。 江年几人在蒋啸站在桌边的时候,齐刷刷地抬起头,眼里都是问号。 何伟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这是蒋啸,我大哥。这是,呃~”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不知道这群人里面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第78章 蒋啸 蒋啸这种人精,看到几个人尴尬的眼神,哪能猜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他应付起这种场合得心应手,“既然帮过何伟,那都是我的兄弟了。这桌记我名字,算是我对各位帮过何伟的谢意。” 这人气场太强了点,路维和江柏这种老实孩子第一次碰上,有点回不过神来。 江年心里叹气,开口回应,“那就谢谢这位蒋哥了。其实我们就是顺手了一下,这位兄弟能想通,是他自己的造化。” 她看着何伟,“你挺厉害的,就该这样。” 何伟惊讶地看着江年,这位小同志好像看穿了些什么,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谢谢。” 蒋啸盯着江年,挺诧异这么小年纪的人能说出那番话,语气和神态都像极了他家里的长辈们,“大家聊得来,坐一桌吧。碰上了就是缘分。对了,都自我介绍一下吧,以后在街上碰见了能打个招呼。” 江年问其他两人,“怎么样?” 路维看出来蒋啸的家世估计挺牛的,何伟的外公和舅舅就已经是路维接触不到的身份,而何伟明显是跟着蒋啸混的。 他有心结交,忙不迭答应,“行啊。” 江柏则无所谓,他听他家老四的。 于是何伟招呼着服务员,把两张桌子拼了起来。 蒋啸领着江年等人过去时,他的那些哥们们纷纷用眼神询问这是谁。 等大家都坐下,蒋啸提议,“轮流报个名字啊。就从你开始吧。”他看着的是江年。 江年说,“各位好,我是江年,这是我小弟,江枫。” “她哥,江柏。” “大家好啊,我是路维。” “蒋啸。” “何伟。” “沈城。” “冯越。” “田振兴。” 一圈名字下来,就田振兴的名字最富有年代特色的,其他人的名字,差不多都有点后世言情小说里男主或者重要男配的意味。 沈城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晃荡着大半瓶透明液体。他嘿嘿笑着拧开瓶盖,“东西不多,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从家里弄出来的,一人一杯啊。” 冯越对那瓶酒最感兴趣,“是上次那回的酒?” 沈城摇头,“不能够。每种酒都是有数的,要是做得太明显了,被我爸发现了,他会把我的天灵盖给掀了的。我是好这一口,但是小命更重要。” 换一种酒也不错,反正沈伯伯对酒的鉴赏级别是一流的,能被他藏在书房里的酒绝对错不了。 冯越兴冲冲地搓手,想接过那瓶酒,“我来我来。” 沈城的手往回一缩,“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想给自己多倒上一口。不行,这酒我来分。” 冯越不介意,能喝到就行,“你来你来,快点啊。” 沈城从蒋啸杯子里倒起,轮到江年,他顿了顿,“妹子,能喝吗?” 江年说,“不知道,不过想尝尝。”这酒的味道,挺勾人的。 沈城喜欢江年不扭捏的劲儿,给她倒上,“没事,慢慢抿啊。” 江枫则是被一瓶饮料给打发了,他抱着小口喝着,乐呵呵地。 江柏压低声音说,“喝不了就吱一声啊。别勉强。” 江年点点头。 蒋啸举起杯子,“首先呢,大家新年好。” 其余人回应他,“新年好。”各自抿上一口。 这酒确实不错,入口不辣喉咙,回味绵长。很多人之所以喝不来白酒,就是入口太辣了,这酒却有着红酒一般温和的口感。 蒋啸又说,“这一回,我敬你们,感谢你们拉了我兄弟一把。我这兄弟长到现在挺不容易的,他能想通,必须得感谢你们。” 何伟跟着蒋啸一起举起杯子,“真的很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就~” 蒋啸制止住他的话,“你是有后福的。来,喝。” 一瓶酒是不够的,也就堪堪暖个场子。 蒋啸带出来好几瓶酒,口感比不上沈城带来的酒,但也颇有档次了,入口还行,主要是管饱。 几轮酒喝下来,气氛终于彻底热起来。 蒋啸对江年的酒量给予了高度评价,“妹子,牛啊,上一次我见着人这么喝还脸不红话不多的,是边境那边的毛子。他们喝酒当喝水一样。” 江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她喝酒真跟喝水似的,除了肚子有点涨,完全没有晕乎的感觉,“还行。” 蒋啸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又给她倒上一杯,“继续。” 他就喜欢喝酒厉害的人。 江年跟蒋啸又喝了半瓶酒,蒋啸满足地打了一个嗝,“痛快。等我从南边回来,再找你喝酒啊。” 南边? 看着江年疑惑的眼神,蒋啸解释道,“我在那边有点生意,年后就要过去,何伟这次也打算跟我一起过去。” 江年问,“是去港岛?” 蒋啸倒酒的手就顿住了,“你怎么猜的港岛?” 江年说,“能让你千里迢迢去的地儿,肯定是黄金遍地的那种,除了港岛,我想不出第二个。” 这会儿,正是港岛崛起之前,遍地都是机会,站稳脚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蒋啸的眼神骤然变得严峻,“谁告诉你的?” 江年说,“这种事儿谁能告诉我啊,我自己看报纸猜的呗。” 这一次,蒋啸是真真正正地重视起江年了,“那你说说,要是你过去,打算做点什么?” 第79章 不欢而散 饭桌上其他人都停下了夹菜和喝酒的动作,视线全部集中在江年和蒋啸两人身上。 江柏和路维在陡然凝重起来的气氛里显得不大自在,尽量控制住不做出过大的表情,江枫倒是沾了小孩儿的光,对桌上的一盘甜米饭吃得不亦乐乎。 对于港岛那边的崛起史,江年在穿过来之前没有详细了解过,穿过来之后也没绑定系统,没法查阅资料。 虽然她不清楚港岛崛起的节点和主要行业,但是她见识过后世经济腾飞的景象。 没钱的时候节衣缩食,能省一块是一块,可是钱包鼓起了,人们对物质的需求就会急剧膨胀,说白一点,想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用好的,甚至想吃新鲜的穿限量的住独栋的用高科技的。 总之,有钱了就要享受。 何伟听出蒋啸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压迫感,他想给两人打个圆场,“蒋哥,大过年的别聊这么严肃的话题。来,咱们再喝一杯。” 蒋啸摆手,“一边去。你觉着我是在为难小江?我是真心向小江请教。” 他又回过头去看着江年,“小江,你也别介意,我这人说话直。刚才你说的那几句是真把我给镇住了,我特想听听你的建议。” 江年懒得辨别蒋啸究竟是不是“说话直”,因为前世她是创业者,对生意人有一种同类的感觉,“物流。”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蒋啸的意料,“说说理由。” 江年看着他,没吭声。 这人虽然出身比她强,可她也不太爽被人紧逼着追问,何况蒋啸的语气过于强硬,他的哥们们可能习惯了,但是江年不会惯着他。 蒋啸周身气场逐渐强势,江柏和路维都觉得后背在冒汗,像是被大型猛兽盯住。 连江枫都察觉出不对劲,紧紧贴在江年身边。 几分钟后,蒋啸突然露出笑脸,好像刚才的压迫感是别人的幻觉,他拿起酒瓶就要给江年倒酒,“小江,来,再喝一杯。” 江年用手遮住了杯口,顺便站起身,“不必了,我们吃好了,先走一步。” 江柏和路维已经无法思考,下意识把江年当成主心骨,看见她起身告辞,纷纷跟着起身。 江枫更是牵着四姐的手,一点都不敢松开。 何伟夹在大哥和恩人中间,左右为难,思考片刻,他挡在江年面前,扯出一个笑脸,“蒋哥,那我送送他们。” 蒋啸的视线只集中在江年那里,江年面无表情地回看着他。 他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站起身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小江,刚才我冒昧了。” 何伟送江年他们到了巷子口,犹豫着解释,“蒋哥人不坏,就是有时候有点那个,霸道。”他抓抓额头,“小江,我替他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江年没有把气洒在何伟头上的意愿,他能出面维护几个陌生人,已经算是很仗义了,“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这顿饭。” 上车后,路维手抖到几次都无法成功点燃火,他放弃了,苦笑,“江老师,换个座呗。” 江年推门下车,和路维交换座位。 谁知道蒋啸竟走了出来,左右张望,明显就是在找江年他们。 见着江年后,他大步走过来,“小江,能单独聊聊吗?” 江年双手环抱,站在原地等着他说话。 蒋啸叹气,“抱歉,刚才是我鲁莽了。我也是心里有点急躁。不瞒你说,几年前我就已经在那边打基础了,但是始终没啥起色。” “这次我是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所以每一点希望和机会我都想抓住~” “所以你碰到一个跟你随便说了几句的人就死乞白赖地追着人问?换个立场,我一直跟你不依不饶地,你高兴吗?” 江年终于不耐烦了,“我不高兴,也不乐意。” 她坐进驾驶座,“还不上车。” 江柏等人赶紧跟在她后边上车坐稳,整个过程他们都不敢去瞄蒋啸的脸色。 这种有脾气的公子哥,得罪了真的不要紧吗? 但是这人说话确实有点颐指气使了,估计也是觉着这么对他们他们也不敢不满意吧,谁料到就踢到了江年这块铁板。 此刻的何伟很希望地上有一条缝,能让他立马钻进去,这样他就不会面对蒋啸的怒气。 他偷偷打量着蒋啸的神色,完蛋了,蒋啸脸上一点表情都没了。 不怕人生气,就怕人脸上没情绪,那才是最恐怖的。 沈城找了出来,“干嘛呢?人走了吧,咱们继续喝。” 蒋啸转头问何伟,“知道那几人的来历吗?” 何伟急忙说,“蒋哥,算了吧,他们帮过我,看在我的面子上,行吗?” 蒋啸往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咬着牙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那个小江不简单,我觉着她可能有点想法。唉,怪我怪我,有时候我说话的语气确实没太注意。” 沈城好奇地问,“你又跟人吵吵了?” 蒋啸哈哈笑着揽住沈城的肩膀,同时招呼着何伟,“我这脾气有时候挺碍事的。这次我就当一把刘备,三顾茅庐,看能不能打动我那诸葛亮。” 两人率先往院子里走去,何伟坠在后边,心里仍然担心。 蒋啸这人吧,有本事,仗义,护犊子,当然这样的人性子免不了强势霸道,之前跟他不对付的人都挨过收拾。 何伟只希望蒋啸是真心想请教江年,如果实在圆满不了,他得做点啥来护着江年他们。 第80章 麻将 车上一片安静。 路维在后座跟江枫一块儿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 要说三个人里边最圆滑世故的就是路维了,刚才那会儿他也是有心想跟蒋啸那帮人结交结交,万一能攀上去呢? 可惜江年和蒋啸之间的这场仗,让路维认清了现实。 蒋啸可不是他想攀上就攀得上的。这人家境不错,又带着一帮家境差不多的兄弟一起混,性格怎么可能不强势霸道? 他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凭借和何伟之间的交道就能搭上更高处。但是他完全没有想过,在那个圈子里不是每个人都跟何伟一样,对他们有着一定的感激。 他们甚至没有见识过平常的何伟。 大意了。 不过江老师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在那种压迫力十足的视线下还能扛住,隐约更胜一筹,没看见那个姓蒋的最后都破功了吗? 江柏就活跃多了,“以后少在那片转悠,我可不想再碰上那伙子人。什么玩意儿,咄咄逼人的。” 江年瞄了他一眼,神色诡异。 江柏居然解读出江年眼里的含义,嚷嚷着,“别瞧不起你哥啊,好的歹的我分得清楚着呢。再说我又没指望能混进去,那群人怎么会拿正眼瞧咱们呢,坚决不去受那个鸟气。” 江年不得不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我就知道二哥在关键时候都靠得住。” 把车开回到院子门口,江年三人下了车,路维坐进了驾驶座,语气犹豫,“江老师,总之大家都小心点。” 江年说,“我们知道了,你专心开车,别心不在焉的。” 路维使劲掐了一把大腿,那力度看得三人都在替他疼,当然路维自个也龇牙咧嘴了,“那我走了。” 进了院子,从第一户人家开始,江年他们就听到熟悉的麻将声,以及不断有人大喊着出牌。 江柏感叹,“没想到你带回来的那些玩法这么解闷。” 之前江年觉得太无聊了,做出了一副扑克牌,一家人玩到了凌晨。在江年无意中提起麻将之后,江大川光听着就觉得上瘾,带着江松花了半天时间打磨出来一副简易麻将,晚饭过后一家人轮流上桌玩牌。 这玩法玩起来比扑克更有瘾,而且受众范围更大。 江大川和张丽娟当仁不让占据了两个位置,剩下两个由四个儿女猜拳上桌。 邻居听了两天的声音,忍不住敲了门,进屋就看见四个人在桌子上搓麻搓得兴高采烈,“老江,打牌呢?” 江大川顾着出牌没空搭理邻居,观战的江素帮忙回答了,“嗯,打麻将呢。” 邻居看着桌子上的小方块,“我咋没想到呢?” 麻将这玩意早就有了,只是不常见。这些天邻居闲得慌,总觉得一天比一天长,要是有了这玩意,时间过得就快多了。 这年代的人的上手能力都强,邻居转身就回去开整,一天后一家人幸福地搓上了麻将,别说,吵吵都少了一大半。 没上桌的人就在旁边嗑瓜子等着上场。 一传十,十传百地,院子里都是此起彼伏的麻将声,以及小孩们放鞭炮的声音。 打开门,牌桌上坐着四个人,江素正在催促江松出牌,江松的牌技是家里最差的,被江素催促得脑门都冒汗了。 看见江年和江柏,江松赶紧说,“换人换人,我要歇歇。” 这几天没日没夜地搓下来,江松的小金库都快被搬空了,几乎都进了江素的包里。 江素在棋牌类娱乐活动上是真有点天赋。 江柏抢先过去,牢牢占据好不容易空出来的位置,“我来替大哥。” “三饼。”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牌以及桌上的牌,迅速甩出一张。 江枫打了个呵欠,回房间去睡午觉。 江年在江松旁边坐下,跟他一起嗑瓜子。 江松问她,“中午饭咋样?” 江年,“味道不错,咱们一家找个时间去搓一顿。” 这时候江松闻到江年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 江年心里咯噔一下,“就一杯。” 可江大川和张丽娟都听见了,江大川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盯着江柏,“你怎么让她喝酒了?” 江柏这才意识到江年喝酒会牵连到自己,愁眉苦脸,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没办法,碰上一不讲理的,老四硬是把他喝到讲理了。” 江大川的眉头皱得更紧,“哪个不讲理的?敢纠缠一小姑娘,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江柏叹气,“形势比人强,再说老四说她能喝,我能咋办。真动了手,不定哪边赢呢,不过老四说大过年的。” 江年没揭穿江柏的说辞,这哥哥给出的理由真真假假,应该能应付过去,“我想着不喝那伙人不让我们走,结果我把他们都喝趴下了。” 江大川,“你啥时候学会喝酒的?” 江年,“第一次喝,发现跟喝水没两样。” 江大川眼里噌地亮起了光,“我姑娘能喝?晚上跟爸喝几杯?” 江年,“没问题,你是我爸,我肯定奉陪。” 江大川手一挥,“得嘞,来,继续继续。” 夫妇两人从来不一起训孩子,一般其中一个训了话,另一个就不会吭声。 越跟江家人一起生活,江年就越觉得江家人的很多理念和做法都是后世心理类书籍上归纳总结出的开明案例。 第81章 获奖 牌桌上的四个人打了一圈又一圈,江年和江松在厨房里把饭菜热好了,“最后一圈了啊,吃完饭再继续。” 话音刚落,江大川推了牌,“胡了。” 最后一圈结束。 张丽娟这才注意到自己僵硬的脖颈,伸手揉着,“吃完饭出去转转,坐了一天了真有点受不了。” 饭桌上,江大川给三个儿女倒了酒,“我这当爸爸的来试试咱家老四的酒量。” 江柏:你肯定赢不了。 午饭那会,他可亲眼见识了江年的酒量,脸不红心不跳地,就那么把一桌人都给喝得服服帖帖。 要不是最后那个蒋啸说话难听,其实氛围挺不错的。 可惜蒋啸最后的态度,才是那桌人对他们真实态度的体现。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融合不到一块儿去。 你做啥人家都觉得你是在刻意巴结讨好,不会真把你当回事儿的。 不过江柏本身也没那心思,他交朋友就是图个相处起来愉快自在。为了所谓的更上一层楼去结交,江柏自认为做不到。 当然,他家的江年就更硬气了。 一瓶酒见底,江大川对着江年竖起了大拇指,“老四,厉害。” 他喝酒有度,张丽娟知道他有分寸,所以从来不会干涉。 喝酒就是想有个氛围,何况是跟自家孩子喝酒,喝舒心就行了。 晚饭后一家人出门散步,巧得很,邻居们也纷纷开了门往外边走。 见到后互相笑一笑,“出去透透气啊?” “是啊,待家里一天了,腰都坐酸了。” “就是,还是得活动活动。” “活动好了再回家打两圈。” “哈哈,咱们也是这么想的。” 有了麻将和扑克,这个年好像比之前那些年过得快了些,更难得的是不无聊了连吵架的频率都下降了不少。 出了十五,江年就准备回去了。 这一次她坚决拒绝了张丽娟给她装上的大包,“妈,那边不缺吃的。后面那么大一座山呢,想吃啥我自己都能弄到,那边几个地下市场我也都去过了。” 张丽娟叹气,摸摸女儿的脸,“没过几天你就又要走了,都不知道下次见面是啥时候了。” 江年抱抱她,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别担心我,我过得好着呢。” 临走前一天,江枫拖着江年去百货大楼,要给她买钢笔。 刚过完年,百货大楼的人流量少了一点。两人走到文具柜台面前,江枫说,“四姐,你喜欢哪支?” 江年看了一眼价格,指向一支经典样式的黑色钢笔,“就这支。” 江枫就买下那支钢笔,“四姐,送给你。” 江年郑重地把钢笔放进兜里,“谢谢我家老五了。” 售货员也在旁边夸赞,“姐弟俩感情真好。” 两人没有马上回家,就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江枫瞧见了何伟,“四姐,是何大哥。” 江年本想趁着何伟发现他们之前带着江枫赶紧走,她实在不想跟何伟以及他那帮哥们打交道,可惜何伟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走了过来,“总算碰见你们了。” 江年警惕地把江枫往自己背后一遮,“干嘛?” 何伟猜出她对他们的戒备,“那天的事,之后蒋哥反省了好几次。他是真心想跟你请教的。他说话的那个劲儿,有时候我都不太受得了,也难怪你~” 江年,“跟我没关系。” 蒋啸那种人,她在后世创业那会儿见得多了,说好听点是讲义气护犊子,真要追究,其实就是过分霸道,希望别人都让着他。 可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妈愿意让着他。 何伟苦笑,“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不管怎么样,你们永远是我的恩人。等下次回来,有时间再聚聚吧,放心,就是咱们几人。” 江年觉得可有可无,“到时候再说吧。” 她暗自也放了心,蒋啸一走,江柏和路维就安全了。 那种人的心眼,她可不敢赌。 这次坐火车,江年没让家里人送,“就两个包,我完全没问题。” 江大川想起她说起过上次坐火车遇到的案子,叮嘱道,“你低调点啊,有事儿找公安。” 江年嘟囔,“哪有那么多事儿让我碰上啊。” 可转念一想,好像还真不少。 拎着包上了火车,一天半后,火车到站。 江年扛着包下了火车,转了几趟车,终于回到了双成大队。 程旭东正守在村口,见着她才彻底放心,“小江,家里好玩吗?” 江年和家里人几乎都是在麻将桌上过完了年,“好玩。” 程旭东抖抖烟灰,“胡干事过来找了你两趟了,说是县里的评选结果出来了,你在优秀青年获奖名单上,还是第一名呢。” 他喜滋滋地说,“胡干事让我在你回来后就带你去公社。” 江年看着自己的包,“明儿再去行吗?” 程旭东笑了,“怎么不行。你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就出发。” 第82章 调令 这一年的成绩,于大年满意得很,尤其是双成大队垦荒成功,这可是份量最重的一个项目。 可耕种的土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这个项目是在短期内完成的,并且没有耽搁其他项目的进度。 他看着桌上的文件,这是他去县里领回来的关于优秀青年评选结果公布的文件,名单上只有寥寥无几几个名字,第一个就是东风公社双成大队的江年。 于大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小江那些成绩,单拎一条出来都可以评上一个了,何况这些成绩都是一个人干出来的。 当初接回这批知青时,自己有多不情不愿,现在就有多高兴。 比起自己,程旭东肯定更高兴吧。 于大年至今都还记得通知程旭东过来接人时,程旭东差点耷拉到地上的脸色。 程旭东确实高兴,他和江年坐在牛车上,“这次县里给了公社一笔奖金,于干事跟我说了,双成大队的奖金肯定是独一份,我寻思着给队里买一台拖拉机,有了那玩意,大家伙都轻便多了,有时候有急事也能应个急。” 他想到那天晚上程友谊儿媳妇孙玉清病情紧急,幸好有推土机,否则按照牛车的速度,后果不敢想象。 要是这次县里发下来的奖金真能够买回一台拖拉机,队里的生活绝对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江年向来佩服程旭东这样能干正直的领导,人不可避免都会有小心思,但是大方向是正向的,那就无伤大雅,“顺便问问于干事,趁着他心情好,没准能帮队里斡旋斡旋。” 程旭东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神情,“正有此意。” 于大年的心情好得很。 这是到达公社办公室后,见着于大年,两人共同的想法。 于大年吩咐胡干事去泡茶,亲自把江年和程旭东引导坐下,又把文件递给江年,“小江,你的成绩没得说啊。县里对你的评价很高,尤其是你帮忙解决了食品厂那个乌龙事,几家厂子都很感谢你。” 江年接过文件,一目十行,内容大致就是她评选上了优秀青年,后面补充一句,他们这批名单上的优秀青年,同时纳入了县里的后备人才库。 这句话可比之前那些表扬的份量重多了,相当于县里的单位有空缺,就会从后备人才库里选拔。 虽然江年不知道后备人才库里有多少后备人才在那排队,但是这确实是踏上了一个台阶。 于大年注意到江年看到那句话了,笑呵呵地说,“小江,我就先恭喜你了。” 程旭东听出于大年的言外之意,“小江又有啥好事了?” 于大年说,“迟早你会知道的。” 程旭东一笑了之,没再追问下去。 其实于大年也没想到,在他说出恭喜二字后,他是想着手进行把江年调到农机站担任干事,结果某天县里下发了一份文件,要把江年调到一个新成立的部门担任副主任。 于大年都惊呆了。在他的培养计划里,江年先担任农机站干事,再到公社干事,再到副职,也许等自己往上走了,江年就能接替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培养江年的速度已经够快,没想到县里更是一步到位。新成立部门的副主任,级别已经相当于公社副职。 小江这是直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不过于大年一点嫉恨的心思都没有,他最近也得到一些好消息,东风公社去年全年的工作成绩在县里排名第一,尤其是县里相当重视的垦荒项目,双成大队圆满完成。 因此他也进入了县里领导们的视线,加上他家里本身就在县里以及市里都有人脉,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空降到了东风公社。 下基层就是为了积累经验,谁都是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没有扎实的基层管理经验和成绩,敢把更重的担子交给他吗? 程旭东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新年开始,他正计划着让小江带队大干一场呢,计划都没计划好,人就要被调走了。 他和江年到公社跟于大年汇报工作时,问起了农机站的事,“于干事,农机站的职位,现在小江走了,只剩下大志一个来报到了啊。” 于大年心里早有打算,“小江,知情院的杨知青是不是也跟你学了驾驶?” 江年点头,“杨姐上手特别快,人又稳重踏实。” 于大年一锤定音,“那就她了。” 程旭东心想,杨秀兰是双成大队出去的,跟队里的关系向来不错,把她推荐到农机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既然要去县里了,江年帮双成大队问了最后一件事,“于干事,队里想买一台拖拉机,你能不能帮着说说?” 于大年想到农机站恰好有一辆年限有点长的拖拉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时候我跟农机站打个招呼,你们自己去商量价钱。” 程旭东连连答应,“好的,谢谢于干事了。” 第83章 上任 一个星期后,江年办完手续,和知青院以及双成大队的同伴们告别,提着行李到县协调办报到。 根据县里的文件,这个办公室主要职责是协调各部门以及下属企业的涉及商贸方面的事宜。 上一次江年用一个建议盘活了几笔生意,取得的成绩给了县领导们很好的印象。 恰好这任班子的思路都比较开阔,因此在某次会议上全票通过增设县协调办的议题,年前一通准备,年后就下发文件,通知相关人选上任。 江年担任副主任,主任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其中一位副主任,二十八岁,相比起其他人是年轻有为,不过跟江年的n次跳比较,差了不止一个级别。 江年在人事科报到后,人事科副科长将她领到了县协调办办公室,在县办公室隔壁。 协调办办公室面积不算大,摆放着六张办公桌,两张办公桌靠在一起。 位于窗户边上、位子最里面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黑色外套、神情严肃的男性。 江年猜想这位应该就是人事科副科长说起的协调办黄主任。 果然,人事科副科长径直领着江年走到那张桌子面前,热情地相互介绍,“黄主任,这位就是今天来报到的江副主任。” “江副主任,这位就是黄主任了。” “你们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希望你们齐心协力,共同把工作做好做扎实。” 黄勇站起来,面上严肃的神情一扫而空,他握住人事科副科长的手,眼睛看向江年,“一定一定,感谢人事科为协调办送来一位好同志啊。” 人事科副科长和黄勇又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协调办。 顿时,黄勇脸上的微笑也跟着消失了。 看来是条变色龙。 黄勇没跟江年说话,而是低头去看文件。 江年心里嗤笑,搁这儿给她下马威呢? 她才懒得惯着这条变色龙的臭毛病,自个选了一张空桌子,拿着毛巾和盆子出门去找水池。 江年刚出门,黄勇噌地抬起头,对于江年的无动于衷有点傻眼。 他就是有点咽不下气,他家境不错,自己又努力,所以一年的提升相当于人家好几年。饶是如此,他都是从公社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 这个外地知青又凭什么?垦荒是她一个人做的吗?抓获人贩子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吗?还有盘活那几笔生意的事儿,要不是那几个厂长有魄力,算得到她头上吗? 在听说他即将调到新增设的部门担任一把手,黄勇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得知了一个沮丧的消息。 江年实现n级跳,从一个大队知青直接提升成为县协调办副主任。 从那一刻起,黄勇感觉自己在江年的映衬下成为了一个十足的笑话。可他没有退路,无论是婉拒职务还是继续留在县办公室担任副主任,他都会在上级心里留下一个负面印象,那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后果。 谁都不能记恨,他当然要把这股子羞恼算在江年头上,谁让江年在造成他此种处境的一干人里是唯一的一个软柿子。 所以在人事科副科长离开后,黄勇不但没有跟江年讨论接下来如何开展工作,反而是摆出一副“我不爽你”的架势,直接把人晾在面前。 这招其实很损,又很有效。 关键点就在于黄勇是协调办主任,加上他又在县政府里工作多年,自然而然会被视作权威。而下属们一般都会下意识优先跟随一把手的步伐,轻易不会选择站在一把手的对立面。 何况比起资历颇深的黄勇,江年无论是年龄还是人脉,都远远不如,相当于处于绝对的劣势。 黄勇给江年下马威的底气就来源于此,他笃定以江年年纪轻又是个女性,肯定无法承受自己的冷言冷语,肯定会惊愕会不安,说不定还会哭。 只要江年表现出忐忑,黄勇的下马威就成功了,以后协调办里只会存在一个声音。 可惜,他预想的结果没有发生,站在他面前的丫头片子看他不吭声,径直走开去打扫办公桌了。 并且没有选择跟他面对面的这张办公桌,而是挑选了一张离他最远的办公桌。 江年呼哧呼哧地擦着桌子,打扫完毕后把东西从椅子上搬到桌面上摆放好,又试了试抽屉上的钥匙。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麻烦大家暂停手上的事儿,互相介绍一下。我是江年,协调办副主任,以后在工作中请大家多多指教。” 协调办里鸦雀无声。 除了黄勇,其余三个协调办员工面面相觑,眼里尽是挣扎。 黄勇很满意三个员工向他投来的含有请示意味的视线,他自认为在江年面前扳回一局,“江副主任都开口问了,你们就说说吧。” 首先自我介绍的人,是江年对桌的女性,二十来岁,留着齐耳的短发,长相清秀,“江副主任,我是许悦,二十三岁,之前是县小学的语文老师。” 接着是旁边桌子边上坐着的男性,皮肤挺白的,带着眼镜,发型应该是仔细打理过,“我是李援朝,二十七岁,之前是县文化馆的资料员。” 然后是坐在李援朝对面桌的男性,和李援朝的肤色相反,他的肤色偏黑,牙齿又白,一露牙就显得反差强烈,“我是戴光荣,二十四岁,之前是体育局的。” 现在就剩下一个没来报到的了,江年也不知道是谁。 在协调办成员做完自我介绍后,江年的第一印象,这个协调办要说多重要吧,肯定是不如已存在部门的,从部门职责和岗位职责,再到成员简历,有着一股明显的杂牌军的意味。 就这么一个脆弱的新部门,还是有人想先把蛋糕给分了。 一亩三分地都算不上的地儿,够塞牙缝吗? 第84章 对峙 江年不出声了,黄勇就想说话了,“咱们呢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这样,下午咱们开个简单的会议,都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集思广益嘛。” “江副主任,我听说你年前已经接触过类似的工作,下午就由你开始讲,抛砖引玉嘛。哈哈哈。” 谁是砖了? 江年腹诽,脸上带了笑,“行啊,没问题。” 黄勇呵呵笑着说了一声好,就又低下头看文件了。 刚才江年站他面前时已经看清楚了文件的内容,关于部门成立和职责。 对于协调办,县政府是以协调商贸类事宜为前提来制定的,很多条款只有一个大致方向,是要在实践里逐渐补充。 江年拿出江枫给她买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起来。她准备把年前那件事转述出来,再根据处理办法提出自己开展工作的方向和思路。 她在奋笔疾书,没留意到黄勇早就抬起看向她这边。 坐在江年对面的许悦接收到黄勇的视线,黄勇示意她找机会看看江年到底在写什么。 许悦站起身,拿过热水瓶走到江年身边,笑着说,“江副主任,我给你倒点水。” 江年没有遮掩笔记本,于是许悦抽空瞄了一眼,愣住了。 在那本笔记本上,根本没有文字,全是鬼画符。 这是江年学习过的速写方法,写出来的玩意只有自己看得懂,速度快又能防备别人。 别以为她没注意到许悦那躲躲闪闪的眼神。 一个脚跟都没站稳的新部门,一个急于掌控全局的一把手,未来的方向和思路一无所有,江年觉得太扯犊子了。 她可不是来跟黄勇玩宫心计,也不是跟一帮犹豫着要不要站队的下属玩共沉沦的。 江年继续写写画画,许悦反复使用同一个招数,几乎是眼珠子都不转地盯着江年的茶杯,一旦喝到一半她就凑上来冲水。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最后一位同志始终没有出现。 黄勇的脸色有点难看,“看来有人比我们还要忙啊。” 他这话是对江年说的,“下午开会时要先强调纪律。” 江年合上笔记本,把本子和钢笔都放进抽屉里,然后上了锁,“下午那位同志来了再说吧。万一家里有急事呢?” 黄勇又被江年哽了一次,他起身说,“走,吃饭去,食堂里的饭菜味道还不错。” 许悦、李援朝马上跟了过去,李援朝还说,“我以前吃过一次,确实不错。” 只有戴光荣问了江年一声,“江副主任,去吃饭吗?” 江年说,“你去吧,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戴光荣走后,江年断后,把门锁上了。 她要去找冯晚,两人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就在上次的馆子里。 冯晚已经在馆子门口等着她了,见面后,冯晚挽着她的胳膊走进馆子,“庆祝你新官上任,想吃啥,我请客。” 纺织厂效益不错,冯晚的工作能力又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工资加上奖金很是丰厚,加上她长相漂亮又是单身,厂里的追求者和媒人陆陆续续出现了。 冯晚要了一份肉一份鱼一份素菜和一份粉丝汤,招呼着江年动筷子,小声抱怨道,“烦死个人了,我都说了我暂时不想谈对象,可那些人就跟听不懂似的。” “介绍就介绍吧,我有拒绝的权利吧,结果呢,人家觉得他们说了我就得按照他们的意思办。” “给他们脸了还。” 冯晚的脾气和她的语速差不多,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她最烦的就是纠缠不清的人。别看她应付起那些人脸上带着笑,心里早骂了一万遍了。 不过这些烦恼对于冯晚来说,就只是吐槽几句的程度,“今天报到了?见着同事了吗?人怎么样?能处吗?” 作为比江年早几个月工作的社畜,冯晚已经不会说出要和同事好好相处这种话了,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气场不合。 江年夹了一筷子粉丝,“领导估计是个事儿逼,下属嘛,墙头草吧。” 冯晚啧啧啧地,“明白了,看你年轻又是女性,预备给你一个下马威,先把你的气势给彻底打掉,以后那地儿就你领导一个人说了算了,把你架空得彻彻底底。” 这个招儿她熟啊,她隔壁科室的一把手就是这么把二把手打压成隐形人的。 吃完饭,两人去逛了一圈,下午上班时间差不多了,才互相道别回去自己单位。 江年是第一个回办公室的,办公室的门关着,门外站着一年轻男性,比江年大不了几岁,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像是个学生。 看来这是上午没报到的那位。 江年掏出钥匙开门,“你是管欣?” 管欣忙说,“是,你是江副主任吧?不好意思,上午我家里出了点突发状况,我只能推迟报到的时间。” “没事,以后记得请假。对了,人到齐了就要开会,说说个人对工作开展的想法。” 江年无意为难管欣,能够提醒的就点了几句。 可她开了门,发现四个人都在办公室。 六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 脸皮稍微薄一些的戴光荣,幸好他的肤色较深,否则早被看出来脸红。 三番四次的,江年的脾气被点着了,“黄主任,既然人都在屋里,怎么不给管欣开门?” 黄勇被她一通抢白,脸上挂不住,“江副主任这上班时间也是够晚的,以后得注意了。” “我迟到了吗?”江年指了指腕上的表,“要不黄主任跟我对对时间?再说了,你们是在开什么秘密会议吗?居然锁着门。这么见不得人啊?” 黄勇恼羞成怒,拍着桌子站起来,“江年,你说谁见不得人?” 江年也拍了桌子,“够了啊,从早上开始你就阴阳怪气到现在。怎么着?没让我吃下你那下马威,你心里不乐意是吧?你把工作当什么了?你把集体当什么了?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还准备做多少手脚?” “拍桌子,你还来气了。好啊,继续拍,咱们今儿就把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掰碎了扯清楚,免得你一会儿发作一回一会儿发作一回的,那工作还做不做了?” 第85章 汇报 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那动静隔壁办公室都听见了。 许悦、李援朝和戴光荣吓得脸色发白,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反倒是最后报到的管欣反应过来,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不过他能够做的,也就这一点。 黄勇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指着江年,手指都在颤抖,“你今儿必须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什么叫秘密会议?什么叫下马威?什么叫一己私欲?我又做了什么手脚?” “你不能一顶一顶大帽子的给我扣下来,我告诉你江年,别以为你年轻又是女性,我就不好跟你较真!” 江年冷笑,“你不做那些手脚,谁闲得慌给你扣大帽子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污蔑你吗?我不过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黄勇,我来是想踏实工作的,不是来跟你玩心眼的。说实话,你就算把整个协调办的人都弄你那边去,我一个人也能做事。” “我有我的安排,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瞎掰扯。” “你觉得能相处那就当同事,不想相处,咱们各做各的,就一条,你别故意挑刺就行。” 一口气吐槽完,江年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没其他说的了,那就开会。” 她这个转折简直转到半山腰去了,突如其来的大拐弯都要把黄勇拐到上气不接下气了,一时间他竟然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里。 他是谁?他在哪?上一秒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为什么江年在上一秒对他痛斥,下一秒就能拿出笔记本,若无其事地催促他赶紧开会? 不止是黄勇,许悦等人差不多的目瞪口呆。 如果说刚才两位领导的拍桌子吵架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无异于一场地震,那么此刻沉默的氛围里就显得十分诡异。 他们究竟是听黄主任的,还是听江副主任的啊? 黄主任是一把手,可江副主任说的是工作。 左右都有一定的道理,一时间,几人的处世天平摇摆得厉害,两边似乎暂时打成了平手。 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棘手的处境。 无论哪一边份量重一些,他们都可以轻松做出选择。 黄勇还在瞪着江年喘气,江年不示弱地瞪回去。 其余四人的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徘徊,心里为难极了。 就像是在替他们解围,门被敲响了。 李援朝噌地窜过去开了门,甚至黄勇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门外站着江年见过的沈锐,他神情严肃,环视室内一周,最后把视线定在江年和黄勇身上,“两位主任,你们跟我来一下。” 黄勇心里咯噔。在这里待久了,他明白每个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意义,不会有人说废话的。就连如何称呼,也能表达出某些情绪。 比如走在他和江年前面的沈主任,绝对是在生气。 他终于有点埋怨自己沉不住气了,不过他的大部分不满仍然算在了江年头上。 要不是这个愣头青,他至于刚过完年就在工作上跟人发生争执吗? 这个江年,十足的一个刺头。 剩下的路程上,黄勇已经衍生出一百零八颗心眼子,他偷偷瞄了江年一眼,丫头片子气定神闲的,完全没受影响。 沈锐带着两人走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他单独的办公室,他指了指椅子,“坐吧。” 黄勇先坐下,马上开口辩解,“沈主任,我承认我刚才有点失态。我不该把和江副主任的工作矛盾扩大化,应该第一时间冷静处理的。” “江副主任,你说是吧?” 沈锐没有对黄勇的辩解进行评价,他看向江年,“小江主任,你说说。” 江年翻开了手上的笔记本,“沈主任,我把年前的事宜记录下来,做了总结,从中提取经验和不足之处。协调办的工作制度目前来讲比较空泛,所以我想着用具体的事务逐渐填补上去。今天下午协调办的第一次会议我就想提出这个思路,不过黄主任对我的工作方式可能有些不适应,所以产生了一些矛盾。” “我相信黄主任和我在大方向上是同一阵营的,都是想把工作做好做实。其实这次争执说到底只是在沟通交流的方式上欠缺了一点,以后我会尽量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眼看着沈锐在江年的一通话里脸色阴转晴,眼神里的欣赏越来越明显,黄勇看江年,就跟看一个怪物似的。 这么小的年纪,这么清晰的思路,这么灵活的口才。 这位小江主任,能屈能伸,跟自己这位老资历打得有来有回不说,现在竟然隐约占到了上风。 在她的衬托下,自己刚才那番先声夺人的话,完全就是狡辩。 没看见沈主任根本不朝自己这边看一眼吗? 黄勇心里挫败着,眼前根本想不出一个可以破局的方向,他尴尬地赔笑着,听江年继续阐述她的工作思路。 越听,黄勇心里越酸。 原本这份成绩他可以跟着吃点肉的,结果他为了那三瓜两枣跟江年闹掰了,现在可好,成绩就属于江年一人的了。 谁让协调办内部会议都没开成,江年的思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有黄勇的一份贡献在。 沈锐静静听完,给出了几处建议,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送江年和黄勇出去,叮嘱江年,“小江,黄主任,协调办尽快把刚才的思路整理成文件报上来,我好提交到县里会议上讨论。” 黄勇唯唯诺诺,“好的,沈主任。” 沈锐着重夸奖了江年,“小江主任年纪虽然轻,但思路和方向都很清晰,好好干,再接再厉啊。” 铺天盖地的醋味从黄勇身上散发出来,他看江年的眼神都像是沾了醋。 江年懒得care,她要做的事还多得很。 第86章 拜访 经过沈锐的敲打,黄勇总算消停下来,没有试图继续跟江年唱反调。协调办碰头会结束,当过语文老师的许悦暂时担任文书,把会议内容整理成文件,再由江年和黄勇以此审核,确认无误后上报给县办公室作为议题。 其余三人,江年点了管欣作为自己的助理,跟着她去各个企业搜集情况,听取建议和意见。 至于李援朝和戴光荣,自然就是跟着黄勇。 江年没有耐心去关心他人的想法,在她这里,永远是做事优先。 从当天各人的反应来看,管欣反应最快,心理素质也过关,在千头万绪里找到了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别看关门似乎只是一个极其微不足道的事,但是怎么就管欣一个人想到去做了呢? 而且管欣也是协调办唯一一个从企业调过来的员工,他的工作经历和协调办很是契合,所以江年直接把他要到自己手下做事。 比起坐在办公室里等着领导吩咐做事,以及和大量的文件文字打交道,管欣显然更喜欢跟着小江主任到处调查。 江年选择的首批企业,就是年前她给予过帮助的那几个企业。无论在哪个年代,地方企业和企业之间都是有往来的,借由几个企业,江年可以轻松地把范围扩展到县里所有企业。 她第一个找到的,就是县食品厂。 巧得很,管欣还在跟食品厂的门卫核对身份信息,等待门卫向领导请示,吴立刚的哥们何向东正好在外面办完了事回厂里。 他骑着自行车往厂里走,看见门卫处站着两个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不是江年吗? 何向东立刻跳下车,招呼起来,“小江同志?” 江年笑着打招呼,“何同志,你好。” 何向东问她,“你是要去食品厂?找谁啊?” 江年说,“想找你们厂长,就是来得急了点,没顾得上打电话。”其实她是忘了,她完全可以先打电话联系好对方再上门,那样对方肯定会预留时间。 现在直接上门,希望没有打乱对方的安排。 门卫放下电话,“江主任,你们可以进去了。” 门卫对江年的称呼把何向东惊了一下,“江,主任?你啥时候成了江主任?” 江年说,“就前几天的事儿。要不你先去忙?” 何向东推着自行车,“我带你们过去厂长办公室吧,反正就在我办公室楼上。” 江年两人算是幸运的,宋华清去开会了,许明德手上没啥事,也没接待谁,正好给江年他们腾出时间。 两人敲门进去许明德的办公室,许明德当即从桌后面站起来,“江主任,来,请坐。” 他刚想叫隔壁办公室的秘书去泡茶,何向东就端了两杯茶过来,在江年和管欣面前一人放了一杯,“许厂长,我泡好茶了,你们继续谈工作,我先回去做事了。” 许明德心里觉得舒坦,觉得这个小何确实是个挺机灵的小伙子,年轻人嘛,得多给点机会才有利于他们快速成长。 三人都坐下后,江年开门见山,“许厂长,县里新成立的协调办,其实就是在年前那种情况下起到一个统筹协调的作用。因为食品厂的事情是协调办建立的前提,所以我来是想向你请教企业在商贸方面可能遇到的问题。” 许明德仔细听完,叹了一口气,“江主任,这就是目前很多厂子都面临的问题。依靠已有的客户,交易额很难有明显的提升。但是潜在客户,又很容易出现年前遇到的情况,定金交了,产品生产出来了,客户失联了,一大堆东西堆放在仓库里慢慢往外销,因为已有的客户吃不下多少新增的。” 江年提炼出许明德话里的核心,“也就是说,新合作的客户有较高的毁约风险。那么对于新合作客户的考核评估,或者就是最基础的身份审核,厂里的制度里有关于这些事务的流程吗?” 在江年面前,许明德是懒得为自己辩解的,“唉,以前都是跟熟客做生意,突然来了那么大一个新单子,都被冲昏头了。而且吧,可能是厂子的身份硬,我都没想过对方敢毁约或者耍赖。” “结果就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江年和管欣在许明德办公室里谈了一个下午,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她合上笔记本,把钢笔插在笔记本的封面上,“许厂长,我们就先回去了,你的建议和意见我们还要整理一下,谢谢你的配合。” 许明德和江年握了握手,“本来想叫你们一起吃个便饭的,不过你们有事,我就不留你们了。小江主任,我觉得协调办能出具一个事务流程,以后咱们再遇到找上门来的新客户,也就不会抓瞎了。” 江年说,“许厂长,其实协调办成立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企业们因为客观理由束手束脚的,所以你们放心按照自己的思路发展,协调办会全力做好后援工作的。” 许明德笑着把他们送到楼下,“小江主任,管同志,慢走。” 江年和管欣在门卫处取了自行车,江年说,“那就各回各家了。” 管欣疑惑地问,“可是你刚才说要回办公室整理资料?” 江年,“我那是不想应酬。保密啊,再见。” 说完她上了车走远。 管欣在原地嘀咕着,“我也讨厌应酬。” 第87章 走访 两个多月,江年领着管欣走访了县里的企业,收集这些企业对协调办工作的建议和意见。 有些企业是真心配合,提出的建议和意见都很实在中肯。 有些企业嘛,大概是觉得协调办是一个新部门,职级虽高但是资历浅,态度上显得比较傲慢。 在几次谈话里,管欣都受不了去观察江年的表情,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小主任在表情管理上是一流的,全程面不改色,好像没听出那些话里的言外之意。 对协调办的上门拜访抱持一种无所谓态度的企业里,就包括县机械厂,也就是吴立刚的厂子。 江年和管欣告辞离开,在厂门口碰到了吴立刚。 对于江年的迅猛晋升,吴立刚早就从何向东那里得到了第一手消息,他正想着怎么“巧遇”上江年,请她吃顿饭呢。 这不就是真巧遇上了吗? 管欣走在江年身边,忍不住小声嘟囔,“那位孙厂长,可真是的。” 江年,“正常。机械厂在县里的企业里都是老大哥了,不摆出点架子都称得上和蔼可亲了。” 管欣被她生动形象的比喻给逗乐了。 跟着这位小江主任到处跑,可比在办公室里干坐着有趣多了。 吴立刚迎上去,“小江主任。” 江年这才想到吴立刚也是机械厂的,“吴师傅。” “我听老何说你升职到县里来了,是啥协调办的副主任。哎呀小江主任,当初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你看这才多久。” 按照时间线,江年的晋升速度完全是坐火箭的级别。 而且江年在垦荒项目上是帮了吴立刚的大忙的,因为被算在了垦荒项目里,吴立刚回来后升职成了厂办副主任。 和他不对付的厂办主任卯着劲找他的错处,让吴立刚的行事作风更加谨慎。 但是这不影响他对江年的待见,“小江主任来机械厂办事?” 江年回答,“就是跟各个企业的领导们面谈,征求对协调办工作内容的建议和意见。” 她说得轻描淡写,不妨碍吴立刚听出来一点眉目,联想到自家这位厂长的做派,他不好辩解,“小江主任晚上有空吗?我叫上向东一起聚一聚?” 江年可没空应酬,“最近这段时间够呛,部门刚成立不久,很多事情都要理出一个章程。每天都得加班呢。” 吴立刚不勉强,“明白明白,那小江主任先去忙吧,我也回办公室去了。” 江年和管欣的工作在风风火火进行中,黄勇心里却越来越慌。他有心和江年一起上门拜访各个企业,但是又拉不下面子,而且小江主任看起来完全没有给他递台阶下的意味。 眼看着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黄勇面上维持着镇定,实际上都要把几份报纸和文件盘包浆了。 他甚至连出办公室透透气抽抽烟的频率都减少了,就怕遇到熟人问他工作怎么样了。 协调办的存在本身就有点尴尬,拿的出手的成绩还是没成立前江年串联起几个企业共同完成了一个大单子的那件事。 县里每个季度都会召开会议,所有部门都会参加。在会议上,各个部门都要对一个季度的工作进度和取得的进展进行汇报。 对于成绩一般的部门,无异于是公开处刑。 随着季度会议的临近,以往那几个吊车尾的部门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他们的底气来源就是最新成立的协调办了。 这会儿挤在一块儿抽烟加上交换八卦的几位部门一把手,说起协调办,那都是眉开眼笑的。 “哎呀,往年一到这时候我皮都绷紧了,开会的时候连气都不敢喘大了,就怕被领导拎起来训话。不过今年可好了。” 他象征性地看向协调办办公室那边,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神色。 “可不是。我看他们那阵仗,别说今年了,以后可能就钉在车尾了。” “还有这好事?详细说说。” “那两位主任,上班第一天就干了一仗,吵得沈主任都出面了,把他们叫过去训了一顿。我听说他们已经分成两个阵营,小的那个天天带着人跑企业,大的那个坐办公室装忙。” 大家一阵“啧啧啧”。 装忙这件事,大家都太会了。 一根烟享用完毕,几个人扯扯衣角,“散了散了,回去做事了。” 他们走之后,拐角处才转出来一个人。 李援朝白皙的脸都红了一片,眼里都是挫败和焦急。家里好不容易趁着协调办成立之际给他托关系顺了上来,就是看中协调办的身份和职级都比当老师强。 结果呢? 一把手和二把手掰手腕,二把手直接画出了楚河汉界,带着管欣没日没夜地跑。自己选的这位一把手呢,除了看报纸就是看文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说一把手可能高深莫测了,李援朝又不是没上过班的学生,黄勇究竟有没有料,他还是看得出一丢丢的苗头。 在他看来,黄勇自己把自己袈在火上烤,工作再没有思路,黄勇可就麻烦了。 不说远了,在月末的季度会议上,协调办就得先丢一回脸。 越想,李援朝的叹息越深。 这时候,也许只能指望小江主任出来点成绩可以遮遮丑了。 第88章 上门 那几位主任分析得不错。月底就是今年第一次季度会议,沈锐特意把江年和黄勇叫到办公室,听取他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 江年把管欣汇总的企业反馈意见和建议整理成一份文书,她把文书递给沈锐,同时简要讲解着,“根据企业的反馈,他们的顾虑多半集中在扩展销售这边。存量客户对销售额的提升效应不明显,增量客户又有一定的毁约风险,而且增量客户的信息很难审核,风险评估的准确率不高。” 后世是有专业的咨询公司运营企业信息,付费成为会员,就可以查询任何一家公司公开的信息。 那是依托于后世发达的网络。失去了这个前提,根本无法搭建庞大及时的信息脉络。 沈锐看完了文书,“针对这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江年当然考虑过,“第一个办法是企业派遣人员上门实地考察,这个办法在时间和资金上都会耗费。第二个办法是由协调办发函到当地负责商贸企业的部门,委托对方审核,不过审核人员缺乏专业性这一点很难办,而且最终的结果可能有所出入。” 凡是人来操作的事务,都有变质的风险。 “第三个办法嘛,就是委托公安部门审核。” 第三个办法一提出,沈锐自己都笑了,“小江,你可真敢想啊。” 江年说,“沈主任,其实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信息太闭塞了,交通也不方便。稍微远一点的省份过来的客商,和他们合作的变数太大了。也难怪企业想积极提升业绩,又担心出现年前那种情况。” 她汇报完毕后,沈锐的视线转向了黄勇,“黄主任有什么想法?” 黄勇在心里猛地擦汗,呃呃呃呃了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一看就是没有准备,难怪被人传出闲话,说他在装忙。 有了上次的负面印象,加上这次黄勇的表现毫无起色,沈锐的语气已经带上明显的不耐烦,“黄主任,这么几个月,我听说你就反复看报纸和文件?那几张纸都快被你盘出包浆来了吧?你告诉我,是那几张纸上的字你不认识,还是内容太多你要花这么长时间去学习?” 黄勇都没来得及想好辩解的话语,沈锐重重地拍了桌子,“黄勇,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实在是令人失望!” “总之月末就是第一季度会议了,协调办要怎么汇报工作,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锐的办公室是开着门,他因为生气又提高了声音,别说邻近的办公室了,一整条走廊上的办公室都有人听到了。 黄勇耷拉着脑袋走出沈锐的办公室,江年跟在他后面,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几位指望着协调办代替他们担任倒数第一的部门主任纷纷出现在各自的办公室门前,彼此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走上去,把黄勇拉到集体抽烟的地方。 其余几个陆续跟了过去。 对于这几个部门,江年有所耳闻。 一个字,惨,在大型会议上轮流挨批。 现在好了,协调办横空出世,原本对协调办有点忌讳的主任们,在协调办一把手二把手爆发的第一场大战后,态度迅速转变为友好。 毕竟不用再当最后一名了。 江年没有理会黄勇和那几个主任之间的交流,她径直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在等她,管欣代替她招待了来人。 食品厂的许明德坐在椅子里,面前放着一杯茶,他和管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见到江年回来,许明德笑了,“小江主任,我是上门来寻求帮助了。” 江年赶紧搬了椅子坐在他面前,打开笔记本,握着笔,“行啊,欢迎欢迎。我先听听情况。” 许明德说,“是这样的。年前杜老板他们不是跟食品厂做了买卖吗?昨儿杜老板打来电话,说是那些商品销售情况很好,他们想再定一批,不过嘛,需要我们在包装上下点功夫。据说这批货他们想试着销售到港岛那边,那边的人有钱,对于包装很看重。” “我们一个县里的小厂子,一直就是专注在质量上,对于包装啥的确实不讲究,做到干净就行了。但是杜老板说了,如果包装能够过他们那一关,数量和价格都比上一次高得多。” “所以我立马就想到小江主任了,这不就上门来求助了嘛。” 管欣面上露出点难色。虽然这是企业的求助,可专业性也太强了。 江年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点头,“杜老板他们那边,对于包装有没有头绪?他们能给出一个方向,我们这边的范围就能缩小。” 许明德回忆着杜广明的话,“他说现在的包装太过喜庆。” 高情商:现在的包装太过喜庆。 低情商:现在的包装太过土气。 江年:明白了。 但是她没有立即给出结论,“杜老板他们怎么获取样本?他们是过来,还是等这边的样本寄过去?” 许明德听出一点希望,“都行。” 江年建议,“最好能让他们过来一趟,这样有任何意见都能当场改进。” 许明德搓手,“那我这就回去跟杜老板联系。小江主任,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送走了许明德,江年坐回到办公桌,管欣给她的杯子里冲水,“可外包装设计咱不会啊。” “没那么复杂的。”江年说,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第89章 包装 黄勇回来晚了一步,他和那几位主任抽完烟,回到办公室,没有看见江年和管欣。 他问李援朝,“小江主任呢?” 李援朝老实回答,“食品厂许厂长过来找小江主任,他们一块儿去了食品厂。” “找她有什么事?” “说是年前的客商想下一笔新订单,不过要在包装上改进。” 黄勇哼了声,“她连怎么改进包装都懂?” 他看过江年的简历,这位小主任不过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勉强算是高学历。但是包装改进这种涉及到专业的事项,江年也敢答应下来? 江年当然不懂包装设计,不过不妨碍她用其他办法讨个巧。 食品厂规模中等,主打产品是一种本地特产,类似于月饼,甜咸可口,很适合配上一杯茶或者咖啡作为下午茶点心。 江年从供销社买过,这种饼子挺畅销的,就是包装过于朴素,在有消费能力的地区外表优势不明显,外销出去都是放在不起眼的货架上。 港岛的经济活跃,岛上人们的荷包都不空。钱赚到了就希望提升生活质量,首当其冲的就是对美的追求。 虽然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在经济活跃地区,商品众多,如果没有绝对的不可替代性,外形会是影响销售额的一个关键要素。 杜广明这种天南地北跑的客商,尤其能明显体会到不同区域消费者们最关心的因素,所以他提出希望食品厂提升外包装的美感,实际上也是侧面肯定了这种饼子的价值。 值得推广至港岛,不过需要进行外包装的优化。 江年看着手上包装好的饼子,包裹着饼子的是最简易的食品类包装纸,起到一个防止灰尘和油渍的作用。 在包装纸上印刷着饼子的名字,然后就没了。 说实在话,在后世兴起的返璞归真审美观里,这种简易到极致的包装反而很受追捧,意味着份量十足,而不是那些里外包了好几层的商品,看到就让人倒胃口,觉得商家心机重,用过度包装来降低成本。 越简单的包装,修改起来越容易。 江年想好了办法,“许厂长,你看是不是找人来画点画。县里中学的美术老师应该就能画。画一些山水画,再印到包装纸上,那样子就风雅多了。” 国画可是最能彰显风雅淡然的风格了。 再说这办法又简单,只要把画画好,其他的工序都是现成的。 许明德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我有个老朋友就是学画画的,我待会儿就找他去。” 江年叮嘱,“你也尽快联系杜老板他们,动作越快,这笔订单的成功率就越高。” 许明德是个实干家,当即就让秘书联系几个相关部门召开会议。 江年和管欣原本想走,却被许明德留下,“小江主任,你留下来帮忙提出点建议或者意见嘛。” 有了大致方向,会议上集思广益,又商量出不少可行的点子。 会议结束后,许明德亲自送江年和管欣到了大门口,“小江主任,你这能力是没得说了。你放心,我肯定在其他厂长面前帮你大力宣传。其实关于协调办的作用,我们心里都没啥底,有些老古董还觉得就是一个多余的部门。” “要是这事真办成了,在大伙儿心里协调办的作用可就转风向了。” 这就是江年的打算。协调办的职责范围广,正因为广才显得很空,实质上就是缺乏具体事务支撑。 所以她带着管欣上门拜访的某些厂长,才会说一些隐含着轻视的话。 目前对于协调办而言,就是要做出一件足以证明自身存在价值的事,然后才能让其他在观望的企业逐渐改观,愿意配合协调办做事。 第90章 卫老师 许明德的学习速度不是盖的,在江年指出了大致方向后,他的想法是一个接着一个,更新换代得江年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在这个相对保守求稳的年代,许明德这样具有开创精神的领导不算太多。这样的人要么就是一有机会就扶摇直上,要么就是再过几年毅然决然放弃公职下海经商的那一拨人。 江年这几天也暂停了对企业的第二轮走访,把任务交给了管欣。为了让那些企业领导重视起来,她让管欣把食品厂的事简单讲一讲,“注意取舍,有些具体的核心的就不用讲了,最大的目的就是反复突出协调办的管理范围,给他们留下一个协调办是真能办事的印象。” 这段时间跟着江年跑企业,管欣早就习惯了江年的做事风格,他跃跃欲试,“行,你就看我的吧,小江主任。” 江年欣慰地说,“兵分两路,行动。” 她在食品厂跟着许明德等人守着新的包装纸印制出来,管欣开始第二次企业走访。协调办的名字还是好用的,大部分企业领导冲着协调办背后的县政府,都会挤出一点时间和管欣谈话。 他们以为谈话内容和上一次差不多,心里都有点不屑,觉得协调办这个小年轻无非是在装忙,要不然天天坐办公室也蛮难受的。 比如协调办那位黄主任,不就是心灰意冷选择摆烂了吗? 他一摆烂,最高兴的就是往年吊车尾的那几个部门了。这些天他们聚在一起抽烟八卦的频率都高了不少,对于月末就要召开的季度会议第一次没有了畏惧。 只要不用挨骂,或者起码不是作为倒数第一名挨骂,那就是一个重大的进步。 黄勇是真的没了心气。那几位主任的司马昭之心他当然看得出来,但是他对于协调办的工作方向是真的迷茫了,又拉不下面子去请教跑得欢实、整天见不着人影的小江主任。 别说江年了,管欣都是早出晚归的。每天上班来点个卯,报个到,然后蹬着自行车到处跑企业,下班了人就回了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又到了下班时间,黄勇拿上包就要回家。 沈锐却出现在了协调办门口。 一瞬间,黄勇的后背心就开始冒汗,他勉强自己不露怯,“沈主任。” 沈锐打了个招呼,问,“小江呢?” 管欣刚从外面回来,听到沈锐的问话,就说,“江主任在食品厂呢。” 沈锐看了一眼管欣,注意到管欣手里的笔记本,“你又干嘛去了?” 管欣说,“江主任安排的任务,去各个企业进行第二次走访。”他看到沈锐有皱眉的倾向,赶紧解释,“反复走访企业,给各位领导强化协调办的印象,以后企业遇到难题就能想到协调办了。” “江主任说了,协调办目前的职责太空泛,必须尽快做出实例,才能说服管理单位。” 他思路敏捷,口齿清晰,几句话就把这段时间他和江年的工作进度汇报给了沈锐,沈锐的神情缓和下来,“你明早见着江主任,就和她一起到我办公室,我了解了解情况。” 管欣连忙答应,“好的,沈主任。” 从始至终,沈锐再没有看向黄勇一眼。 这下,黄勇不光是后背心冒汗了,他从沈锐的态度里察觉到更不利的消息。 汇报工作向来是部门一把手或者副职的事,但是刚才沈锐只点名了两个人,江年和管欣,越过了他这位在场的一把手。 对黄勇的忽视意味着领导们对他的工作态度和进展都很不满了。 领导们的不满不是最难解决的,最难解决的是面对这种不满他没有应对的办法。 江年的能力让黄勇彻底沦为了她的参照组,最初黄勇还会恼羞成怒,现在他麻木到一点找茬的冲动都没有了。 佛佛地当一条咸鱼,挺好。 或许季度会议后,他和江年的职位就会调换过来,那样也不错,跟着劲劲儿的江主任冲锋陷阵,总比每天在办公室里盘包浆有趣多了。 黄勇佛了,江年那边却干得热火朝天。 这几天食品厂的精兵强将聚在一起,全力攻克外包装项目。 国画大师作为产出主力,这几天的成品相当于以往一年的产量。 大部分事情都是熟能生巧,从前一年就产出个十来张的大师,现在每天二三十张地画,越画越有,越画灵感越满。 中场休息时,大家围坐在桌子边吃饭,一边说一边还在讨论。 别看现在如此和谐,几天前,许明德连拖带拽地把人弄过来时,一听到江年的要求,大师当即就要甩脸子走人,“你当我是印刷机还是什么?别说一天画十张了,十天画一张都未必行。” “夏虫不可语冰。你以为灵感跟自来水似的,拧开水龙头就来,关上水龙头就停止?” “你这是在侮辱艺术!” 许明德听得额头冒冷汗,作为几十年的老友,他当然知道画画在这位朋友心里的重要地位,那是高不可攀,绝对不可亵渎。 即使他们这样的老朋友,这头犟驴也是对他撅过蹄子的。 何况江年这样面生的年轻人,大师的脾气上来,可没有爱护后辈的想法,张嘴就开喷。 “侮辱艺术”这样的重话都说出来了。 江年左耳进右耳出,这样的倔驴哪个时代都存在,人是固执到有点烦人,好处也很明显,只要用道理把他们说服了,他们就温顺了,“卫老师,你生气是对的。但是关于灵感这个东西,其实是可以有意识地去培养的。” “艺术固然是讲究灵感,灵感是艺术皇冠上的明珠,是奇迹,是点睛之笔。对此,我有一个看法。经过大量的杂乱无章的练习,最珍贵的灵感会在某个时间点顺着畅通的思路自然地流淌而出。” “我曾经看到过一位作家关于写作的感想,为了保持手感,她每天都会写下一定字数,一千字两千字甚至更多。但是日复一日的写作偶尔会导致畏难和厌倦,一旦停下来,或许就会永远停下来,再也无法拿起手里的笔。” “所以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那就是即使写的是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日记,也要保持每天的写作。” “就像锈住的水龙头,打开后放出淤积的废水,新鲜干净的水就会从畅通的管道里流出来。一如灵感出现之前,会有很多一文不值的杂物。它们是无用的,但是必须的。” “我觉得很有道理,你觉得呢,卫老师?” 许明德觉得心惊胆战,一边他深以为然,想带头鼓掌,一边他又忌惮那头犟驴,担心他带头鼓掌会让卫老师更逆反。 半晌后。 卫老师拼命地点头加鼓掌,满眼都是对江年的欣赏,“了不得啊了不得啊,年纪不大,感悟这么深。” “没错,这就是我一直都缺乏的思路。我太依赖灵感了,灵感并不劲劲只有一闪而过这一种出现的办法,它当然可以从一堆无用的杂念里脱颖而出。” “小江,就冲你这一番话,我一定给你们画出最满意的画来!” 第91章 杜广明再来 心境提升后,卫东明开始实践以量变引起质变的方法。为了争分夺秒,他索性驻扎在食品厂给他临时安排的小办公室,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画画,其他事都不关心。 另一边,得知食品厂在外包装上的改进已经有眉目了,而且成立了临时小组专门攻克这个项目,杜广明大受震撼,“许厂长,我对你是真有点佩服了。” 杜广明的生意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天南地北地跑,接触了无数企业无数人。说实在的,在这个年代,相当一部分规模企业的领导风格,都是形式大于实际。 由于是计划经济,产量和销量都不用发愁,更没有市场供需这些概念。他们关注的,就是如何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很少考虑拓展更多的渠道来提升利润。 当然这是有客观因素的,原材料的缺少是很重要的掣肘理由。 但是有没有扩展的意识是属于主观因素。 就在年前,杜广明几人为了运输焦头烂额之际,临时搭线找到的企业领导们,表面上说尽量帮忙,实际上根本没打算重新调配。 送上门的钱都不要,就是这么保守。 所以在江年牵线后迅速解决了运输问题,并且发现了一个受众广泛的商品,别说其他人了,杜广明都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当他试图拓展港岛那边的市场,发现最受欢迎的居然是他无意中买到的那批糕点,就是包装简陋了些。 杜广明在港岛的合作伙伴告诉他,要是能改进包装,这款糕点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在港岛站稳脚跟。 于是杜广明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许明德,表达了再次合作的意向,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许厂长,要是外包装能够美观一些,这批货的价格和数量我会给到上次的两倍。” 许明德当即粗略估算了成本和利润,一锤定音,“我接了。我这就改包装。” 其实杜广明是做好了被许明德拒绝的准备,在他看来,年前的事情是所有巧合堆叠到了一块儿,才让他捡了个便宜。 现在许明德和食品厂都过了那个坎,未必愿意再冒险。 然而许明德太过干脆的回答让杜广明很是惊讶,“许厂长,你同意了?” 许明德说,“送上门的钱我都不要?我又不傻。” 两人在电话里达成口头承诺,许明德组织人攻克外包装,由杜广明审核。一旦审核过关,就可以开始组织生产。 至于价格和数量,在包装审核过关后详谈。 一个星期后,许明德致电杜广明,把初稿以传真的方式发过去,“杜老板,你看这个版本怎么样?这是目前为止我们组一致同意的最好的一个版本。要是你不满意,我们继续改进。” 传真清晰度不够,杜广明仔细观赏后,觉得实物应该比传真上更美观,同时他认为这个风格很符合港岛那边的审美。 他对这笔生意相当上心,接到传真后就决定立即赶往许明德那边,越早完成外包装定稿,就能越早组织生产。 许明德也很满意杜广明对这笔生意的重视。他派人去火车站把杜广明接到食品厂,寒暄几句后就把人领到卫东明的临时工作室,“杜老板,这就是卫老师。我传真给你的作品就是出自卫老师之手。” 卫东明不善社交,不过在杜广明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带领下,两人握了握手,迅速进入意见交流环节,“这是我画好的所有版本。” 桌上摆放着七八幅画,基于同一个概念的不同表达。 杜广明一幅画一幅画地看过去,果然实物比传真要震撼得多,他看了一圈,效果最好的的确是许明德传真过去的那一幅画,“我觉得这幅不错。” “不错?”卫东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也就是说还能更好。杜老板,您仔细说说。” 杜广明不搞虚伪客套那一套,他回忆起在港岛看到的几种比较受欢迎的大众糕点的包装,“加点金色元素,就能行了。” 果然,土豪金在哪个时代都很吃香。 卫东明的眉头拧得很紧,“金色?” 在以素净淡雅为主流底色的国画里加入金色,是一个难度颇高的试验,既要让金色融入其中,又不能将金色彻底背景化。 许明德看到卫东明皱起的眉头,有点头痛,以为这位老友会跟刚见到江年那时候一样发作,他都做好准备随时担任缓冲,不过他预想中的冲突没有发生。 卫东明爽快地拧开了一支金色颜料,埋头就开整。 见状,许明德把杜广明领出门去,两人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不打扰卫东明。 杜广明坐在许明德办公室的沙发椅上,“许厂长,不得不说,你的效率是一流的。” 许明德笑眯眯地,“多亏了小江主任的支持,是小江主任先说服了卫老师,不然那个倔头怎么能这么配合,让他怎么改进就怎么改进。” 不止不会配合,还会随时撂挑子。 杜广明对许明德话里关于江年的称呼表示惊讶,“主任?过了一个年,小江就升职成了江主任?哪儿的主任?在你们厂里?” 许明德摆手,“咱们这儿小了,小江主任的本事可不止这点,她是在县里新成立的协调办担任副主任。” 杜广明对这个新成立的部门来了兴趣,“协调办?这名字听着挺有意思,你跟我详细说说。” 说曹操曹操到。 江年正好来找许明德,见着椅子上坐着的杜广明,“杜老板,又见面了。” 杜广明起身伸出手去,“哎呀呀,小江主任,巧了,刚才我还和许厂长说起你的事呢。年前要不是你帮忙,我那批货肯定没法年前运过去,损失的不是一点半点。” 江年笑着说,“能帮上忙就好。杜老板看过那些画了吧?我看卫老师又闭门了,就知道杜老板肯定到了。” 杜广明说,“行,小江主任来了,咱们就聊聊,等着卫老师的新作。” 第92章 定稿 江年给杜广明解释了协调办成立的理由以及职责范围,“领导们觉得年前那件事要是有专门的部门处理,就不用闹得那么发愁,好在杜总你们帮忙兜底,所以年后领导们开会一讨论,就把协调办给成立了。” “我对协调办工作职责的理解,就是串联起各个单位,尤其是牵涉到具体事务的。” 杜广明边听边点头,“其实吧,我觉得你们这个部门设立的初衷很不错。小江主任,我还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年求之不得,这种走南闯北的前辈给出的建议,肯定有一定的实用性,“杜总请说。” 杜广明说,“年前我是头一次到这边来谈生意,买卖倒是成了,可是差点就耽误在运输上。当时我就盼着能有一个部门能帮忙解决这些事。协调办要是能对外协调事务,那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有些时候不是不想到新去处找货源,谁都知道去的地方越多货源越顶,可是人在异地,后勤这一块有时候顾及不上。做生意就讲究个时机,比如年前那件事,如果真没车队运回去,那批货的价格起码得少两成,谁让你晚了那么几天呢,就要承担损失。” 年前那会儿他到处联系车队,上火得吃不下睡不着,最后都要认栽了,小江主任带着人找上门来了。 那一刻他觉得老天爷或许是真的存在的。 如果江年听到他的这句话,肯定会赞同。 她都穿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存在的? 不过比这更重要的,是杜广明的建议。 江年一拍手,“杜总,这建议太实在了,我也正想着不能光是对内,对外更实用,尤其是企业和企业间的事务,光是对内那就和其他部门重合了。” 许明德也很赞同,“确实,对外比较实在。比如我们和拿不准的新客户谈生意,这时候就可以请协调办协助,比如核实信息之类的。” 部门和部门之间对接,好歹是相同级别,对方的配合程度更高。 企业发函过去,对方未必愿意受理。 江年郑重地把杜广明的建议记录在笔记本上,“杜总,以后有什么新的意见和建议,欢迎随时联系我。” 杜广明哈哈笑了,“小江主任的作风对我的脾气,我一定支持。” 几人聊了很久,管欣都下了班跑过来跟着一起守着。 卫东明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他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总算有了点眉目。小江主任教我的办法实在好用,不断画不断画,确实画出来我想要的效果了。” 杜广明看见那幅画的第一眼,直接拍板,“就这幅了。” 以后的事情,就不需要江年协助了。 她打了声招呼,和管欣离开了食品厂。 路上管欣向她汇报她没有在协调办这段时间发生的重要事件,“黄主任估计是放弃了,每天两点一线。” “沈主任过来找了几次,你都不在,他让你明天一定去他办公室一趟。” 江年正好想提前跟沈锐通个气,只要沈锐点头,协调办的职责范围调整就可以准备上会材料。 次日上午,江年到了办公室。黄勇已经坐下,看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沈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江年邀请,“黄主任一起去吧。” 黄勇这才抬头,确定江年并非在讽刺他,“我去干嘛?” 江年疑惑地说,“你是协调办的一把手,当然得去。” 黄勇有心自嘲几句,江年懒得跟他啰嗦,“走吧,沈主任应该到了。” 沈锐刚坐下,江年和黄勇就站在门口,“沈主任,早。” 他说,“早,进来坐下吧。小江,正好说说你这段时间在食品厂忙些什么。” 其实江年的去向他怎么会不知道,今天叫她来就是为了听她的汇报。 这个年轻人思路相当灵活,胆大心细,处理同一件事情,她就是可以找到新的角度,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江年打开笔记本,“主要向您汇报两件事,第一件是年前和食品厂打过交道的杜总提出新的订单,要求是优化商品外包装。这段时间我都在那边跟进这件事,昨天关于外包装已经初步定版了,剩下的事情就由食品厂和杜总自行协商。” 沈锐不由自主地点头,“做得好。” “第二件事,杜总提出一个宝贵的建议,我个人认为很有实用性。他建议协调办不仅对内,也对外。这样可以为企业和新客商之间的交易提供切实有效的保障,比如对新客商信息审核,比如为新客商在物流等方面提供帮助。总的来说,就是为当地企业和外地客商营造一个高效有序的交易环境,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说第一件事给沈锐的感觉是很好,第二件事,沈锐除了竖起大拇指,没有第二个想法。 至于黄勇,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离季度会议还有几天,他以为死期将至,没想到小江主任闷声办大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地汇报上去,倒数第一是铁定没戏了,正数第一倒是有资格争一争。 服气了,他彻底服气了。 第93章 和气 江年汇报完毕,等待沈锐的点评。 沈锐说,“虽然协调办成立不久,但是工作做得认真扎实,这样很好,开了一个很好的头。两位主任要好好沟通合作,再接再厉。” “黄主任,小江主任,你们尽快把协调办对外的职责建议整理成文件,不需要太细,把最核心的内容表达出来就行。尽快,季度会议前有一次讨论会,争取在讨论会上通过议题。” 说话时,沈锐看着的是黄勇,“用心做事,不要东想西想的。” 这是他给黄勇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且是看在小江把黄勇一起叫过来的份上。 小江是个体面人,换做心思偏一点的人,早把黄勇甩一边去了。 黄勇怎么会听不懂沈锐的话,刚成为同事那会儿,他是有小心思,想给江年一个下马威把人控制住,再把协调办变成他的一言堂。 可惜江年是个能干的,又是个肯干的,压根不屑于跟他耍心机,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去了,干着干着就干出了一番成绩。 就冲她出了成绩还是愿意给自己一个面子,黄勇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也没有本事再跟她叫板了。 他当即作出保证,“好的,沈主任,我一定全力配合小江主任把议题及时上报。” 沈锐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不过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最终还是得看落实情况,“明白就好。回去做事吧。” 黄勇在他这儿,暂时处于一个待考察的状况。 黄勇不知道自己滑跪迅速以至于暂时逃过一劫,他和江年出了沈锐的办公室,回到协调办后,他宣布马上开会。 会议上,首先由江年阐述这段时间她和管欣在进行的事务以及取得的成绩,许约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和黄勇的想法一样,他们觉得协调办在季度会议上的排名有救了。 有了成绩打底,就有了动力来源。不为了别的,单纯想争一口气,李援朝忍不住开口,“小江主任,有事您尽管安排,我加班加点保质保量。” 江年看了一眼黄勇,黄勇赶紧说,“没错,前期工作都是小江主任落实的,接下来该怎么做自然由你来安排,我全力协助。” 想了想,黄勇第一次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小江主任,我的文笔还行,初稿就我来拟吧,写完了咱们再一起审核。” 黄勇肯揽下笔杆子的活,江年求之不得,她会写,但是论起熟练程度肯定比不上黄勇,再说跑文件审批流程也挺麻烦。 有那个时间,江年宁可继续跑外勤,泡在企业里解决实际问题,“那就麻烦黄主任了。” 黄勇连忙摆手,“都是小江主任开了一个好头,要不然咱们协调办的成绩都要垫底了。” 他当即理出文件大纲,分别给许悦、李援朝以及戴光荣三人各自安排了其中一部分,让他们在下班之前写出一个初稿。 收到任务后,三人回到座位上埋头苦写。 江年也在桌上拿了纸和笔写写画画,前世她自学过一段时间绘画,起因是磕到了一对cp,越磕越沉迷,因此像很多同人女那样,萌生了为自己爱着的cp添砖加瓦的念头。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在ps上练习了几个月后,江年发现自己仍然是手残,别说创新了,模仿都无法还原出cp美貌的万分之一。 所以她对绘画厉害的人很是推崇,比如卫东明卫老师,虽然国画不是江年的偏爱,但是卫老师的绘画技术让她羡慕不已。 事实证明,人一旦有了希望,执行力和效率会蹭蹭蹭地上涨。几天时间,黄勇带领着手下三个兵弄出了上会文件定稿,还增添了协调办对外职责的内容和办理流程。 甚至黄勇还加了一个班,整出来一篇发言稿,他直接给了江年,“小江主任,到时候你来汇报情况吧,你是具体参与了那些事的,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江年看到整整两页纸张,黄勇的字不错,工整端正,要是体现在申论考试里,卷面分绝对给足了。 她快速看了一遍,大致没有遗漏,她在心里默默背诵着,又加上一些见解。 第一季度会议的通知发下来了,将于本周末举行,地点就在县党校的大讲堂。 那个大讲堂曾经是电影院,也是县里唯一可以举办大型会议的室内场所。 更幸运的是,在会议召开前几天,食品厂和杜广明之间的协议完成签署,无论是价格还是数量,都远远超过第一次的协议。 许明德特意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江年,“小江主任,合同签好了,哎呀,这下子半年的指标都完成了。” “杜总还说这是第一批试水,要是销售情况好,会长期跟食品厂合作。” “有了杜总这样的客户,我感觉可能得扩增生产线了。” 第94章 会议 县里第一季度会议正式召开。 以往这个时候,黄勇都是会议工作组的成员,跑前跑后布置会场、整理名单,有时候还要充当端茶冲水的服务员。 那个时候,他满心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以参会者的身份坐在会场里,听取各个部门和企业的总结汇报。 所以在协调办即将成立的风声传出后,他家里费了很大工夫帮他拿下了协调办主任的职位。 上任时有多意气风发,心怀大志,遭遇挫折时就有多心灰意冷,意兴阑珊。 尤其是那几位主任表面上跟他称兄道弟,言语中却免不了露出一些得意。 黄勇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在得意什么。他们在得意有了一头替罪羊,有部门有人代替他们沦为倒数第一,意味着要接受领导们最严厉的指责。 有功要奖,有过要罚。 对于黄勇而言,连协调办的工作方向都茫然困惑,这就是失职。 就在黄勇都做好了心理建设,暂时把脸皮扯下来,低头挨骂就是,人江年已经做出成绩来了。 好在有小江主任啊。 黄勇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在他旁边正襟危坐的江年,对方正在认真听着某个企业的报告,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两句。 他在看江年,别人在看他。 看他的正是曾经把他当成替罪羊关心爱护的那几位部门主任。这时候他们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本来协调办稳稳当当地挡在他们面前,他们刚想高枕无忧,没想到那位江主任临门一脚,直接把协调办踹到前面的名次去了。 这简直不亚于天降横祸。不仅倒数第一还是在他们几个部门中间轮流转,而且协调办一个刚成立不到半年的部门异军突起,横冲直撞干翻一众部门和企业,拿出来的成果要多亮眼有多亮眼。 不信你看人许厂长的汇报,脸上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台上坐着的领导们听得喜笑颜开。 为啥?因为人不仅谈成一笔大生意,还把饼子卖到了港岛,间接替国家赚取了外汇。 许明德比那几位部门主任想象得更得意,“各位领导,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我对以后的发展方向作出了调整。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不过巷子太深了,酒再香也出不去。所以注重内在固然重要,外在也是必不可少的。” “汇报完毕。” 领导们率先鼓掌,台下的参会者们跟着鼓掌,足足两分钟才结束。 许明德都受宠若惊了,这种时长的掌声都是在有重大贡献的总结报告上才会有。 他满足地坐下,旁边的宋华清小声说,“你可真是出尽了风头了。” 宋华清言语里有点酸,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这段时间他刚好外派进修去了,当然许明德都在电话或者电报里跟他沟通了,没能赶回来一起完成这个项目,他还是很遗憾的。 许明德说,“以后这种机会多得很。那位杜总的人脉可是不小哇,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能生万物。” 宋华清赞同地点头。 主持会议的领导说,“下一个,协调办,江主任。” 江年的名气不小,一是年纪小,二是协调办成立得突然。在她报到后,不少人都找各种机会过来围观过。 结果没几天,这位传说中的小江主任就缩短了在办公室等待围观的时间,每天上班下班过来亮个相点个卯,平时都没人影。 有人甚至有心当搅屎棍,玩笑似地说,“这位小江主任这么忙啊?上班时间都不见人影。” 有心人不少,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传到领导耳边。 大家都在等着看小江主任的下场,幸灾乐祸的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 可惜他们都没猜对,小江主任是往外跑得勤快,但是人家就是做出成绩了。 江年一点不犯怵,站起身脱稿汇报,口齿清晰,语速适中,尤其是她脱稿于文件又不完全照搬文件,而是适当加入感想和经验,台上领导们听得不断点头。 沈锐坐在分管协调办的副县长旁边,副县长忍不住小声夸奖,“这个小江真的不错,聪明大方。” 沈锐赞同,“我也看好小江。” 副县长说,“年轻人就是思路宽阔方式灵活。你看她做成的事,哪一件是有案例可循的?都没有,都是她肯做又敢做,试着试着就找到了路。这种作风值得肯定。” 至于黄勇,两人默契地只字未提。 沈锐心里想,黄勇算是勉强过关了,暴露了某些缺点,倒也没有伤及元气,至少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蠢人。 会议结束后,江年收拾好东西,跟着人潮往外走。 许明德和宋华清走过来,“小江主任,刚才听完你的总结,我觉得我又有了点新的想法。明天你方便吗?我们去协调办跟你汇报。” 江年说,“太欢迎了。要不是两位厂长的鼎力协助,协调办也不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准方向。我们非常欢迎各位领导前来指导工作。” 黄勇站在江年身后一点的距离,他已经完全没有跟江年较劲的心气了。 反而在前几天的集体奋战里,他感觉到一种活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意义,不是那种死气沉沉、循规蹈矩、一眼看到退休的状态。 他喜欢生气勃勃的工作氛围,一群人为了同一件事努力,共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第95章 宣传 一季度会议过后,协调办成了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几位主任半路上把黄勇劫到默认的吸烟区,二话不说递上一支烟,“老弟,聊聊。” 黄勇惦记着工作,哪里肯接,“长话短说。” 其中一位主任说,“嘿,黄主任,怎么地,这是有成绩了人就长脾气了?会前咱们几个对你的关怀你都忘了?” 屁的关怀。你们那是关怀吗?你们那是想找个冤大头,“我还有事儿呢,改天再聊啊。” 另外几位拦住他,“黄主任,我觉得吧,你办公室那位小江主任,是不是太能耐了点?你就不担心她有别的心思?” 黄勇彻底不耐烦了,搁这儿给自己上眼药呢?自己可不傻,没有江年那堆实打实的成绩,自己早上了领导们的黑名单了。 别说继续做黄主任了,说不定得下派到其他地方去。 如今自己补上窟窿都来不及,没时间在这儿跟你们几个浪费时间。 再说,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也看出一点名堂。眼前这几位要是能把花在自己身上的心眼用在提高部门成绩上,哪里就至于每年轮流倒数了? 推诿扯皮、落井下石是花样百出,一干实事就没辙了。 协调办一个新成立不到半年的部门,部门职责、工作方向都仅仅有一个大的框架,可就是这么大又空的处境下,硬是让小江主任找到了一条出口。 人本事大,自己服气,哪怕小江主任确实有别的心思,黄勇也心甘情愿配合。 何况小江主任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压根就没兴趣争来争去的。 当然小江主任肯定是不好惹的,表面和和气气,一旦发火,那气场不比谁弱。 从几位主任的包围圈里突围,黄勇迅速冲回了办公室,并且决定以后要随时注意有没有人对自己围追堵截。 办公室里来了几个企业领导,正在跟江年聊天。 黄勇跟他们简单打了招呼,把椅子搬到江年旁边坐下后,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自从许明德在会议上汇报后,这些厂长们都起了心思,纷纷想到了拜访过他们的协调办。 他们私底下找到许明德,询问详细情况。 许明德有心帮江年打响名声,在讲述中把大部分功劳都推给了江年,“小江主任了不得。别看人年纪小,做事很有一套。你们都知道年前食品厂遇到的那件糟心事吧?要不是小江主任吃个饭听了一耳朵,又能把事情串联起来,那批货估计现在都堆在货仓里,我照样晚上睡不着,求神拜佛地想卖出去。” “这不,年前那位杜总卖下那批货,说销售情况不错,说产品有特色,可以扩展市场。杜总人脉广,想把货物卖到港岛去。” “那边的人有钱,就喜欢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当然有钱人买东西不像咱们,人家不但讲究个味道,还讲究个外表。所以杜总要求更改包装。” “这事儿又被小江主任几句话给解决了。我听说小江主任都拜访过你们几次了,你们倒好,爱搭不理的。这下子怎么样,服气了吧?” 几位厂长也是务实的个性,“嗨,那不是以前不太了解协调办是干啥的嘛?” “对啊对啊,这些年新成立不少部门,老实说,能把事情办实在的没几个。” “有的吧,门难进脸难看的,我宁愿多绕几个圈子,也不想上门去看他们脸色。” “这么说起来,小江主任还真是第一个主动上门拜访的。还好我接待的时候态度也不错。” 许明德哼了声,这几位厂长跟他脾气作风比较相似,都是干实事的,“总之以后有啥想法打算都可以咨询小江主任,这姑娘是真聪明。其实吧,杜总都跟我私底下说过,他说小江主任说不定在经商方面有天赋。他都有把人挖过去的想法。” 杜广明确实有这个想法。他的几个合伙人,刚开始打拼的时候很有干劲,随着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就有人冒出了养老的想法。 人一旦想躺平了,守住一亩三分地就是最大的目的。与之相反的开拓等事宜,第一反应就是投出反对票。 “广明,钱是赚不完的。咱们打拼了这么多年,只要维护好现在的渠道,每年赚的钱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是真跑不动了。” 杜广明无限唏嘘。因为最想躺平养老的那个合伙人,就是当年怂恿他辞职下海的那个人。当年满怀创业激情的发起者,十年不到就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佛系男。 他都快回忆不起那个人以前的模样了。 最困难的时候,负债几十万,在那个年代是一笔巨款,足以压垮一个人的意志。他们几个人一边哭一边把酒往嘴里灌,互相监视着不让人有寻短见的机会。 他们得整整齐齐地活着。 老天就是在那个时候将他们捶进了谷底,谷底过后,就是反弹。 危机解除,来自港岛的客商买下了那批货,让他们赚到了第一桶金。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终于停止了下坡,开始走上坡。 所以将心比心,杜广明遇到了和自己当年一样处境的食品厂,当然食品厂的压力比不了当年负债时期的他,但是他愿意拉对方一把。 更重要的是,杜广明遇到了江年,一个年纪不到他一半的年轻人,有着和他当年一样的冒险精神。 仅仅凭着听来的闲聊,就敢领着人上门谈生意。 光是这一点,已经证明了江年的性格。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放弃。 第96章 纺织厂 协调办忙得飞起。 从早到晚都有人上门,要么咨询,要么请教。 当然大部分人都是持观望态度,提出来的问题重复率高,短期内无可行性。他们不过是在试探协调办的态度,混个眼熟。 江年和黄勇倒也不嫌弃,有现在的局面,可以说协调办已经站稳了脚跟,成为一个成熟的部门。 纺织厂宁厂长过来咨询的时候,带上了冯晚。他也是刚得知办公室的小冯和最近很出名的协调办小江主任在双成大队时住在一起。 江年和冯晚的工作都很忙,江年成了协调办的副主任,冯晚也破格升职成为纺织厂办公室的副主任,主持工作。 冯晚的晋升也是凑巧了,她学历高工作能力强,厂里是将她作为后备干部培养,准备在她工作一年后就送她去夜校进修,拿到结业证就上会讨论再发出正式文件。 没想到纺织厂办公室主任突然涉及到一些问题被免了职,副主任也牵涉颇深,不便继续担任职务。 于是厂里紧急召开会议,提前考核冯晚的工作业绩,一致通过由冯晚担任办公室副主任的决议,考察期为一年。 一年后冯晚通过考察,直接转为办公室主任。 文件发出后,厂里一阵喧哗,别有心思的人也不少。 办公室向来是吃香的部门,和领导交流密切,能第一时间得到重要消息。 而冯晚无论是年纪、工龄亦或是背景,都难以服众。大家知道她能力强,但是在很多人心里都认为谁来做都一样,无非是用时长短。 领导们之所以排除几位资历足够的人选,直接定下了冯晚,最看重的除了冯晚的能力,就是冯晚没有任何背景。 先前两位主任就是背景太深,以至于出现问题后牵连很广。而领导们当时最不想的就是提拔一位资深的老员工替代那两位主任,谁知道会不会惹上其他麻烦。 思来想去,冯晚成为了唯一让他们放心的人选,况且这位年轻员工的能力是数一数二的。 因此,文件下发到冯晚手上,让她尽快上任。 冯晚甚至都没有思考的时间,一堆事务已经上报过来。 她知道有的是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在处理文件时,她发现不少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凑热闹的事务,都被故意提交上来让她限时审批。 冯晚岂是任人拿捏的个性?她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了。拜先前两位主任内部隔阂的福,在新人时期,她是那两位主任之间的夹心饼,事情不断丢给她,时间要求越来越苛刻,就等她完不成,好借此发作挖苦对方。 刚来那段时间,冯晚天天加班,加到生无可恋。 办公室的老油条们冷眼旁观,庆幸终于来了一个新的替罪羊,两位主任不折腾他们了。 就这样,冯晚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不仅没有被堆积的工作打垮,反而成长迅猛,处理事务越来越得心应手。 当然她心里是免不了骂人的,心里骂得越脏,工作做得越好。 骂着骂着,突然有一天,两位主任都没有出现在办公室。紧接着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两人出事了,正在某处喝茶呢。 冯晚还没来得及开心,文件就摆在她面前了,她得揽过那两人留下的一摊子事。 升职了,冯晚当然高兴,也因为被那两位全方位刁难锻炼过,她对办公室的大小事一清二楚,当即开了一个会,风风火火把各人的职责分配清晰。 遇到有人推诿扯皮,她就用数据和实事打回去。 几次过后,老油条们消停了,知道这位新主任惹不得了,老老实实开始干活。 经此一战,冯晚彻底在厂里打响名号,厂里几位领导都很满意。 能在短时间内挑起担子实现平稳过渡,冯主任果真能力超群,不负众望。 所以宁厂长听完食品厂的成绩总结后,就对协调办产生了好奇。正巧冯晚到他办公室送文件,宁厂长问冯晚是否清楚协调办的事,冯晚说,“宁厂长,小江主任思路灵活,在双成大队时就做出不少成绩,咱们厂子可以跟她请教请教,或许能有什么新想法呢。” 然后宁厂长就带着冯晚到了协调办。 巧了,江年原本打算过几天就再走访一次纺织厂,因为她突然想到,纺织厂的一种布料不错,做成成衣的话,应该有机会打开外地市场。 第97章 散了 黄勇走路都带着风,看得几位愁眉苦脸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的部门主任分外眼红。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圈,要把黄勇诓骗进去。 可惜黄勇吃一堑长一智,早就对他们这些围追堵截的手段了如指掌,赶在被彻底包围以前朝着尚未合拢的方向奋力冲刺,成功突突破。 几位主任悻悻地看着他奔跑的背影,“瞧他得意那样。” 随后找他们谈话的领导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们站在原地一脸失落,故意咳嗽几声,沉下声音,“还不回去做事?整天浑浑噩噩的,难怪做不出来成绩。” 好扎心。 几位主任不敢逗留,赶紧往自己办公室跑。 纺织厂和服装厂各自出了人员和资金,成立了一个临时项目小组,目的是制作能销往外地的高价成衣。 纺织厂宁厂长跟江年讨论过后,顾及到服装厂的职责范围,也想有其他兄弟企业可以帮忙分担风险,于是和江年一起拜访了服装厂,讨论过后把这个合作定了下来。 两个厂子都把这次合作拟出文件上报给县里,很快,县里就下来了批复,同意本次合作项目及模式。 由于涉及两个厂子,因此江年和黄勇各自带着一个小组分别协助。 黄勇负责的就是服装厂,这些天他泡在服装厂那边,守着设计人员出稿定稿等事务,同时要及时和纺织厂沟通。 服装定稿后,江年联系了杜广明,说明了来电的目的。 杜广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行,我后天就过来。” 销往港岛的那批糕点受到一致好评,杜广明本来就打算尽快过来继续下单。听到江年来电的内容后,他再一次感叹这位年轻人的执行力。 思路太广,效率太高。这样的人才留在一个县里,有点憋屈了。 他准备过去时试探试探江年的想法,如果江年愿意过来帮忙,他愿意给她一个合伙人的头衔。 仓促是有点仓促了,但杜广明十分无奈。打通了港岛的销路后,很久以前就提出过想养老的合伙人又一次提出不想把摊子铺得太大了。 如果其他合伙人是支持杜广明,那么一切都可以照旧。 但是这一次,以往站在杜广明这边的合伙人们,不是直接赞同,就是摇摆不定。 看着不愿意跟他对上视线的老伙计们,杜广明突然觉得,散了就散了吧,观念南辕北辙,勉强在一起继续合作没有意义。 他最不想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无法挽回的事情上。 在紧急召开的董事会上,杜广明提出一个要求,由内部收购他的股份,结算这些年来股东未分配利润,拿到一个差不多的数字,他就退出,不会带走公司的人脉和渠道。 几个合伙人相互对视,三票赞同一票反对一票弃权,通过了杜广明的提议。 他正在想着另起炉灶后的思路,江年的电话就来了。 对于成衣在港岛等人均收入较高的地区的销售情况,即使未曾涉足过,杜广明也知道远远高于一款糕点。 他刚下了火车,接待他的车辆就等在站外了。 车辆是纺织厂的,宁厂长亲自跟着江年一起来接财神爷。 这时候接近饭点,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饭店门口,许明德和宋华清已经在里边等着了。 两次交道以后,几个人都称得上熟人了,何况合作过程非常愉快,都不是事儿精。 许明德走过去跟杜广明握手,“杜总,哈哈,又见面了。” 宋华清也走过来,“上一次我正好不在,没和杜总见着面。感谢杜总为食品厂做出的贡献。” 杜广明笑着说,“贡献这词过奖了,双赢,咱们两边都赢了。” 热菜陆续上桌,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这一次从食品厂采购的商品数量再次翻倍,许明德和宋华清眉开眼笑,只是杜广明说, “两位厂长,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这边的业务我已经交接给了其他人,以后会有别的人跟你们联系的。” 许明德惊讶地问,“杜总,怎么个情况?” 杜广明说,“我从公司退出了,以后自己单干。以前的业务和渠道我都没带出来,你们放心,我的那些老伙计人都不错,我是怎么样的,他们就是怎么样的。” 许明德听出杜广明话语里隐含的无奈,没有追问,“来,杜总,咱们干一杯,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杜广明是个能干人,虽说他再次白手起家,但是绝对能闯出一番名堂。和他把关系维护下去,对于食品厂来说等于多了一条人脉,左右都不会亏。 江年若有所思,没有吭声,仔仔细细地品尝着饭菜。 食品厂的项目,双方合作起来轻车熟路。许明德已经安排专门的小组专门负责和杜广明原公司的交易,务必保证质量、数量和时间。 而成衣的成品,才是这次杜广明过来的主要原因。 第98章 念头 杜广明不是第一次到港岛。凡是在他周围做生意的人,没有一个不把港岛作为出口的第一站。无他,那边的经济活动火热,人均收入比较高。 有了钱,对吃穿住行的要求自然提高。 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几个股东赚到第一桶金,有人提议过去开开眼界。几个人揣着装满现金的包,坐船到了港岛。 这个眼界开得确实大。 无论是建筑,还是交通,还是大街小巷的人,都和他们经常见到的场景宛若在不同的星球。 在银行换取了当地的货币后,一行人走进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店面。 刚一进门,店员的眼睛就像x光机似的,从上到下把他们扫描了一遍。或许他们的评估得分偏低,那位店员没有迎接上来的意愿,冷冰冰地转开脸。 下一秒,那张脸上突然绽开了一朵花,“秦太,您来了!” 随后,一位身着白色套装的女性进入店内,摘掉墨镜,在一众店员的簇拥下挑剔地看着被推荐的衣服。 杜广明倒是懒得介意那位店员的冷漠,他更注重的是店内商品的定位和价格。 那位秦太,仅仅是脖上的珍珠项链,就价值不菲。 更别提腕表和手上拎着的包。 虽然杜广明不懂包,但是那只包的质感已经矜贵到不需要懂包都懂得它的价格。 他顶着一众店员不满的目光,认认真真看了每一件衣服,不上手,只是凑近了看,这让店员们没有借口撵他们出去。 没错,店员们是真有撵他们出去的念头,觉得这几个穿着土气的土包子在这么奢华的店铺里太碍眼了。 虽然店员只是打工人,但是他们心底可是把这家店看作他们的地盘。一旦有他们可攻击范围的人出现,他们就会进入作战状态。 正好把从vip们那里低声下气谄媚导致的郁气,发泄在他们看来比他们更不如的普通人身上。 被发火的对象往往也不敢顶嘴,因为要讨好他们才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包。 杜广明对包没啥兴趣,不过他对这种销售模式非常感兴趣,感叹果然越是高价的商品越有市场。 感叹归感叹,他可没有把这种贵价物带回去销售的想法。荷包不够鼓的区域,排在最前面需要解决的永远是吃饭问题,暂时还没有余力购买这类贵价物。 在港岛待了几天,唯一的收获就是找到一家味道正宗的茶餐厅,在一众鸟语轰鸣中美美品尝着当地特色。 如果说当时的港岛给杜广明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激发起他再次创业的念头。 他想慢慢地接近港岛,最终在那边站稳脚跟。 然而其他几位合伙人已经安于现状,不想再生波折。观念上的缝隙越来越大,杜广明终于决定退出来另起炉灶。 他想做的项目就是成衣。 纺织厂的布料质量是没得说,只是在设计上比起港岛差了一点。 这是杜广明看到服装厂取出的几件成品后的第一个感想。 郑厂长多精明的人,通过微表情的观察就得知这位杜总对几件成衣都不满意,他当即叫来设计人员,“你跟杜总说说你的设计理念。” 设计人员并非专业的,以前是个美术老师,跟着国外过期时尚杂志能画个大概出来。因为不是他自己的作品,也说不出来所谓理念。 江年看出这几件成衣是设计人员在国外杂志的图样上改动了一些花纹和细节,想法不错,可惜审美不太够,改得不伦不类。 杜广明不满意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江年说,“杜总对成品有没有更具体的要求,方便的话说出来,大家好一起想想点子。” 杜广明走到那堆国外杂志面前,一本一本地翻开,指着其中一本上的某一页,“类似这种风格的。” 江年一看,哦,为什么经典能永流传呢,因为无论时代和观念如何变迁,人类的审美总是会沉淀下一些共通之处。 因此那些传统奢侈品牌的设计才会弥足珍贵。 杜广明指着的这一页,正是他第一次去港岛的奢侈品店看到的那位秦太身上的套装,杂志上标注了价格。 嗯,可以买下一套房了。 得益于后世的网络,江年对不少有着忠实用户的小众品牌样式都有印象,虽然销售额与大牌不是一个等级,但是实现财富自由也是轻轻松松。 而且受众更广,主要是价格更便宜,质感也不差。 很多收入一般的工薪族都会偏好于选择这类服装和鞋包充实衣柜。 江年觉得与其模仿大牌陷入纠纷,不如创造一个全新的品牌。 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不好深入地掺和。 一瞬间,她怀念起创业时期的生活,每天都有新挑战等着她攻克。 而现在的工作,虽然她积极地在运作,总归是无聊了些。 第99章 分羹 杜广明看出江年的情绪,他打定主意要找时间单独和江年聊聊,提出自己的建议,让江年自行决定。 虽然两人性别不同,年纪差了一大截,但是杜广明感觉江年和自己是类似的人,不会安心于守成,无论拥有多少都会选择继续拼搏。 看着江年,就像是看着当年的自己。 和设计人员讨论好成衣款式,设计人员虽然为难,也表示会尽力消化后改进,拿着那本杂志回到桌边继续琢磨。 郑厂长本来想陪着杜广明聊天,但是秘书找到这里,说有文件需要他签批,郑厂长跟杜广明和江年说了声抱歉,跟着秘书走了。 种种情况,恰好留给杜广明和江年一个单独谈话的时机。 杜广明邀请着,“小江主任,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让这位同志安心工作。” 江年没反对,“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楼。纺织厂占地面积大,尤其有一片绿化带维护得特别好,看上去很像是后世的城市公园。 杜广明就建议,“我们去那边看看。” 走到绿化带旁边,空气似乎都清新许多,入眼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 杜广明问,“小江主任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家在外地。” “年纪轻轻的就当上协调办副主任,真的很有能力。你父母真是培养出来一个好孩子啊。” 江年没有回答,她等着杜广明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看着江年平静的表情,杜广明笑了笑,“也对,在小江主任这类聪明人面前,我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小江,如果我邀请你成为我的合伙人,跟我一起去港岛经营新公司,你有意向吗?” 这个建议很唐突,显得很冒犯。 不过杜广明和江年都不是中规中矩的人。尤其是江年,她都穿过来了,还有什么事实比她穿过来更突兀? 答案是没有。 江年干脆地回答,“没问题。” 惊讶的人反而是杜广明,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情,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小江你是不可能在这种拘束的环境里长久地待着。” 不过江年要走,也不是一时半会的时间能办妥的,她现在是有职务的管理人员,即使辞职也要经过严格漫长的流程。 杜广明表示错开时间更好,他现去港岛那边把事情打点好,到时候江年直接过去和他汇合就行,但是江年也要适当承担起合伙人的义务,比如参与项目设计之类。 江年的回答是完全没问题,刚才她已经考虑过孵化一个小众品牌,这类商品目前在这里没有足够规模的市场,港岛那边就正好合适。 在千禧年以前,港岛都是绝对的人均收入较高区域,在那里专心培育起一个品牌,等待合适的时机就能回到这里扎根,等于抓住了两次时代的风口。 到时候自己会跃迁到哪个层级,想想就很让人期待。 两人商量好,没有跟第三人提起这件事。 在江年的引导下,设计人员的稿件终于获得杜广明的初步认可,他先下了一个订单,准备运往港岛作为试点,如果销售情况不错,他就加大订单量。 郑厂长对这个结果满意得不行,走路都带风,对江年更是称赞有加,跟谁说不了几句就会莫名带上“小江主任啊,能干人。”这句话。 协调办刚开年不久就来了两个开门红,成绩就快赶上某些部门一年的总和了。一时间,协调办的名额成为抢手货,几位成员更是被围堵的重点对象。 唯一不是本地人的小江主任躲过了很多纷扰,再说就算找到她面前,她也只说一句这事儿找她没用。 话说得直白,噎住了不少人,接着小江主任年轻气盛的传闻就起来了,陆陆续续传到了领导们那里。 沈锐听说后,都快气笑了。笑人无恨人有的观点真是哪哪都存在,甚至还有人质疑上了江年做出的成绩,“无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我遇上了,我也行。” 这些狂言的具体出处已经无法追溯,沈锐只觉得有些人本事不大自视甚高,别说他们了,沈锐自己都觉得做不到江年那种程度。 木秀于林啊。 沈锐叹息。这股怪风此起彼伏地刮着,居然真的动摇了江年的根基。 一次会议上,有人委婉提出小江主任的工作作风是否过于冒进强硬,是否需要下派基层锻炼。 沈锐心里咯噔。 什么下派基层锻炼? 是有人眼红到不行了,想分羹了。 第100章 定了 怪风越刮越离谱。会议结束不久,协调办江年主任即将下派基层锻炼的传闻就飘得满天都是,甚至都飘到当事人面前了。 江年在看报纸,协调办其他人在瞧瞧看她,收回视线时不小心和同事撞上眼神,两人相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他们都想问问江年有没有得到具体消息,不过看小江主任的神态又不大像。 在协调办里,管欣绝对是坚决支持江年的,他和江年相处时间最长,对这位年轻有为的领导很佩服。 别人都不敢问,连黄主任都埋头看文件,实际上别人早就发现那份文件压根就没被翻动过。 办公室里的气氛是诡异和沉默的。 管欣不适应这种气氛,他攥紧了手指,“江主任,你真的要下派锻炼?” 顿时,一屋子的人耳朵都竖起来了。 江年摇头,“没有人跟我说啊。” 管欣又问,“如果,如果真的要你下派锻炼~” 他还没问完,沈锐已经出现在协调办门口,“小江主任,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时候,连黄勇都坐不住了,“沈主任,这是~” 沈锐摆摆手,“你们继续做事。” 江年放下手里的报纸,爽快地站起来跟着沈锐过去。 她一走,协调办就炸开了锅。 “不会吧?小江主任真的要被下派?” “怎么回事啊?” “不应该吧。” 七嘴八舌地讨论一通。为了保持工作时间的纪律,黄勇只能制止他们的继续讨论,“都把心思收回来。” 讨论是停止了,但是是不是真的把心思集中在了工作上,至少黄勇没有。 事态突然发展到这一步,是黄勇没有预计到的。 说来好笑,如果江年的下派发生在几个月以前,那时候的黄勇确实想和江年别别苗头,打压下对方的气势,这个可能的消息会让黄勇欣喜若狂。 可是经历了这几个月,黄勇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深刻的认识,他也算青年才俊,否则领导们不会将他提拔到协调办主任的职位上。 既生瑜,何生亮。 黄勇曾经在心里短暂地感叹过,没有江年就没有对比。他是优秀,江年是惊人的优秀。 而且江年有一种黄勇缺乏的特质,就是勇气。 在这里工作久了,难免被消磨掉棱角,明明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有着自己的想法,最后都不了了之。 时间长了,他也渐渐习惯了顺从。 顺从确实可以应付掉绝大多数事情,也有很多事情无法解决。 消息最开始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找到了黄勇,那是一个跟黄勇家里有些交情的人,对方提了一个袋子上门,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进入正题,“黄主任,我听说协调办会有名额空缺,我呢刚好也有调整工作的想法,而且咱们是老熟人了,知根知底的,要不你就考虑一下我?” 黄勇觉得无稽,这人的工作态度自己不清楚,在现在的单位就属于刺头,这样一个人想到协调办,他是觉得黄勇愿意委屈自己让他现在的领导解脱? 想屁吃。 打太极一般地拉扯许久,黄勇终于找准机会把这人连同那袋子东西都给请了出去,感觉比上班还辛苦。 工作起码让人干得有盼头,尤其是两个项目做成后,很多持观望态度的企业都拿着具体事务上门咨询了。 协调办的工作量骤增,小江主任为此搞出了一个预约制,先来后到,用电话联系,并且定期召开项目评估会,让每个人阐述自己对接的项目,全体人投票决定是否立项。 立项后,协调办才开始正式接受咨询。 这条流程有效地筛选掉很多以目前情况不切实际的项目,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要把项目的评估结果通知对接企业,然后把所有文档整理到一个档案里。 一切都是新鲜的,肉眼可见地高效率,还少了扯皮。 总之跟着小江主任做事,感觉很可靠。 黄勇简直不敢想,如果小江主任真的下派了,协调办要怎么继续运作。 沈锐领着江年到了办公室,“坐吧,小江。” 接下来的话,其实他完全说不出口。 自从协调办成立,他就很关注这个新部门,因为太新了,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完全要靠他们自己。 所以协调办的成长可以说是在沈锐的眼皮底下,一步步发展成一个独立实用的部门。 沈锐有时候都不知道某些人是怎么想的,当初对协调办有多嗤之以鼻,现在伸手的嘴脸就有多可恶。 “小江啊” 三个字一出,江年就知道,她铁定要被下派了。 第101章 下派 谈话结束得很快。 江年站起身,准备告辞。 沈锐跟着起身,送她到了门口,心里有很多惋惜的话,最后选择了沉默,他拍了拍江年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我很看好你,你做得很好了。” 江年没有回答。 沈锐以为她心情不好,也不再多说,让她回去等通知。 从沈锐办公室出来,江年感觉到这段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几乎都会小心翼翼地瞄她一眼,再飞快地别开视线,生怕和她接触上。 她像是一个病毒,众人避之不及,唯恐被她传染到。 他们大概觉得她的工作生涯结束了吧,或者至少是暂时滑到了谷底,再出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没有人知道江年心底的想法。她觉得庆幸。 和杜广明谈话后,她已经开始慢慢铺垫离开的时机。原本她预计需要半年到一年左右,没想到对协调办业绩按捺不住的某些人出手会那么快,一下子就把时期压缩到了极致。 她可没打算接受无理取闹的下派安排,她打算辞职。 这样无异给了某些人脸上一记大耳光。 她可是江年,以为她会逆来顺受? 做梦去吧。 管欣站在协调办门口,正跟谁说着话。他抬头看见江年走过来,忙迎上去,一脸的焦急,“江主任。” 和管欣说话的人看了江年一眼,急忙走开了。 江年说,“进屋再说。” 他们进去后,管欣把门关上,还上了锁。 这下子,协调办的其他人都忍不住了,几个人全部聚集在江年面前。 黄勇代表大家发问,“江主任,沈主任找你谈话,是不是说那件事?” 江年承认,“嗯,文件在走流程,过段时间我就不在这边工作了。” 管欣急了,在他看来,协调办就是江年撑起来的,怎么刚出一点成绩就有人藏不住贪婪的嘴脸了,不想想自己做得来嘛,“我们去找沈主任说说。” 江年不赞同管欣的做法,“傻啊你,都说了文件都在流程中了,证明这事酝酿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是过了会的。” 她索性把话说开了,“各位,我的离开是板上钉钉了。但是我希望我的离开不会对协调办的工作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协调办的运作是建立在流程和制度上。只要流程和制度照旧,协调办就不会运作不下去。” “我是没有机会了,希望你们能够守住我们一起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流程和制度,不要轻易退步。” 她的语气很是严厉,但是协调办其他人却听得很认真。 黄勇首先表态,“放心吧,江主任,你的离开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至于其他的,我们寸步都不会让。” 管欣甚至很冲动地说,“江主任,你要下派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跟着你做事我觉得痛快。” 哪能不痛快呢?几个人一步一个脚印,把协调办从一个空泛的可有可无的新部门,建设成一个拥有拿的出手的成绩的重要部门,搁小说里,活脱脱的爽文情节。 也是太拿的出手了,以至于招来了魑魅魍魉在背后出阴招,居然真的把江主任给弄走了。 把最核心的目标弄走,不就是为了接手江主任的一切吗? 做梦呢吧。 协调办的担忧,也正是沈锐的担忧。 送走江年后,沈锐走到最高一层的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声音,“进。” 沈锐推开门,又把门关上。 办公桌后正在审批文件的人没有抬头,“坐。” 沈锐坐在他的对面。 桌后的人在文件上签署下意见和名字日期后,放下了笔,“跟小江说了?” 沈锐恭敬地说,“说了。” 桌后的人往后靠在了椅背处,叹息着,“木秀于林啊。不过这个年轻人应该应付得来。人才嘛,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沈锐赞成地点头,“小江能力很强,这个是大家都看得见的。” “看得见,心里不一定会服气。也罢。”桌后的人摆手,“这次就让他们高兴,不过,协调办的事,你上心盯着点,别让某些人把风气搞坏了。” “协调办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 “小江让他们弄走了,协调办不能让他们弄垮了。” 沈锐坚定地说,“您放心,我一定随时留意。” 他临走前,桌后的人把一份签署好的文件递给他,“既然来了,就把文件带给小江。” 沈锐接过文件,文件名是关于江年同志职位变动通知,下派单位是县纺织厂副厂长,分管销售。 文件到了江年手上,江年倒是惊讶了一会儿。 随后她就乐了。 行啊,瞌睡时送了个枕头,也莫过于此了。 这样辞职的事就延后吧,她正好去纺织厂考察未来的潜在供应商资质如何。 管欣看到文件,眼光闪了闪。 一个星期后,江年打包去了纺织厂,同行的还有管欣,职位是副厂长秘书。 第102章 何山 冯晚最后巡视了一遍新收拾出来的副厂长办公室,长长吁了一口气。 从下乡起,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的经历相当于别人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经历。 有时候冯晚自己回想起来,都跟做梦一样。 不过比她的经历更丰富多彩的,还得是江年。 短短一年里,破格晋升两次,做出了一堆成绩,在最炙手可热的时候,陡然被下派。 猝不及防的大转弯,任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 也是那么巧,下派的单位就是冯晚所在的纺织厂。 之前纺织厂刚在协调办的指导下,和一家公司签订了利润可观的订单,并且有长期合作的意向。 纺织厂郑万年郑厂长嘴上是不住地夸赞江年,就差把江年给供起来了。 转眼就收到一份文件,江年即将在纺织厂担任分管销售的副厂长。 想到这里,冯晚就想叹气。 如果说在和杜总的公司开始合作前,负责销售的副厂长何止算不上一个香饽饽,完全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因为这个销售,是计划外销售。负责计划内销售的副厂长,那才是一个大肥差,人人都争着要的。 谁不想坐着就能把指标全部完成呢? 可是计划外销售,那可就头痛了。 本地的规模是挤不出来一点的,计划内销售就给包圆了。 外地呢?要么有人脉,要么产品质量过硬。 有那么强的人脉,谁都会用在刀口上,为了一个职位消耗掉,不大值当。 那就只剩下拼产品了,可惜产品哪有那么好拼的?哪儿没有一个纺织厂,要买人也优先选择本地的产品,哪里轮得到外地产品? 可是在和杜总的公司进行合作后,纺织厂的几位成衣制作师傅像是开了挂,一天一个新花样,天天抱着几本国外时装杂志不松手,每个款式每个花纹都不放过。 看多了,用熟了,借鉴够了,慢慢地就衍生出了融入自我风格的设计。 这几个月出来的成品,有几件都把冯晚给看直了眼,心里想着要是市面上有绝对要买一件。 销售科科长是个人精,嗅觉敏锐得很,他看了几件成衣后,当即报告给厂里,专门赶制了一批,让销售科长带去省城推销。 以往纺织厂的产品在省城的推销大多数时候以失败告终,少数几次都是咬牙同意了低价,才勉强出了货。 这一次,那批成衣直接就被经销商拿下,铺完货两天就售罄,更多客户找上门要下定金。 经销商赶紧让纺织厂加工赶制,破天荒地转了全款,跟以前三催四求才一次挤出一点打发人的态度截然不同了。 可以说这笔生意,是纺织厂做得最扬眉吐气的一笔生意,买方跟卖方的地位完全颠倒,充分享受到了甲方的快乐。 项目做成了,几位厂领导一商量,从销售科到设计科,凡是参与了项目的人通通都发了一笔可观的奖金。 一时间,无人问津的对外销售科的空缺名额变得炙手可热。 厂里的厂外的关系户们为了争取名额打得头破血流,一些资历老的退休人员还专门出面堵住了几位厂领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自己对纺织厂的贡献,绕了一大圈子,最后图穷匕见,要求厂领导考虑自己的家里人去对外销售科。 “一辈子为了厂子鞠躬尽瘁。”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图有个工作,家里人和和睦睦。” 厂领导被堵得正常工作都无法开展了,骂又骂不得,说几句重话对方都想躺地上打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谁没有个高血压心脏病啊。 万一惹翻了,那就说不清了。 几位厂领导连续开了几次会,为了解决目前的困境,一个头比两个大。 郑万年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嗓子都干哑了,“说说吧,总这么搁置不是事儿,这问题不解决,咱们要不要继续做事了?” 葛文赞同,“干脆来了公开选拔,谁有真本事谁上。这下他们可没话说了吧。” 杨远方摇头,“我看难。公开选拔,怎么公开,什么程度才算公开?而且范围呢?就厂里,还是包括厂外?” 分管计划销售的副厂长何山慢悠悠地开口,“要是几位领导觉得麻烦,我倒是可以揽过这档子事。” 郑万年看着何山闪着精光的小眼镜,马上就意识到这人没憋好屁。他早知道何山的小心思了,不就是想趁机把对外销售一起纳入管理? 这孙子,想得美。当初让他一起管,他推三阻四地,非得把对外销售划分出去才肯接手。 现在看着对外销售有眉目了,而且明显有潜力,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把事情揽回去? 做梦。 没等郑万年想出办法反击,县里的文件先一步下达了。 这下好了,他们都不用纠结了。 县里指定了江年作为纺织厂分管销售的副厂长,这么说,不仅是对外销售归了江年,计划销售也归了江年。 这完全是把何山无视得彻彻底底,让他自觉脸都快被扇肿了。 县里何山是记恨不了的,可一个年轻的、没有根基的、被下派的副厂长,他有的是办法对付。 于是县里的下派指定,在江年都没有上任时,就给江年招来一个大麻烦。 第103章 下套 郑万年接到文件后,叫来了冯晚,“你去安排一下,把何厂长对面的办公室收拾出来,过几天江厂长就要来了。” 对于江年的下派,一方面冯晚觉得挺开心,在县里,江年是她最好的朋友,能够一起工作那当然很好,另一方面冯晚又为江年可惜,明明在协调办做得风生水起,按照协调办发展的势头,年底的成绩肯定又会创新高,到时候说不定又来一次破格提拔。 结果呢,稍微停下来喘个气的功夫,椅子就被人瞧上了,还被一脚踹了下来。 纺织厂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厂,但是里面关系网太复杂,几位厂领导就不说了,经营了几十年了,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别苗头的掰手腕的,主打就是一个不见血的战场。 不过在冯晚看来,最难搞的还不是厂领导,而是退休员工,尤其是连续几代人都在厂里的那种。 厂领导们好歹有业绩考核约束着,可有些退休员工,那是纯纯的倚老卖老,他们才不理会什么业绩考核,在他们心里,儿孙的前程是最重要的。为了一个好位子,他们可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要不几位领导怎么学会了潜行的本事,都是被某些退休员工逼出来的。 尤其是对外销售科的空缺名额一出来,几个老爷子天天定点出现在厂领导办公室门口,逮着谁就跟谁诉苦,一哭二闹三倒地的,闹得领导们见着他们就躲。 冯晚带着两个办公室人员,拿着扫把、拖把和塑料桶,正在打扫江年的办公室。 对面何山的办公室门口,就站着一个老爷子,手上还拎着一个玻璃杯,看样子打算在这里死等。 冯晚摇摇头,继续擦玻璃窗。 一会儿,门口就传来响动。 这几天都不怎么找得到人的何山何厂长,正站在那位老爷子面前,语重心长跟对方说着什么。 冯晚直觉他没憋好屁,趁着洗帕子的机会,把阵地从玻璃窗前转移到了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旁。 其他两个工作人员也有吃瓜的嫌疑,反正占据一块地方半晌不动的。 何山是没法子了,秘书打电话到家里,说文件堆得不行,必须马上处理。饶是如此,他也是磨磨蹭蹭到了这时候才过来,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呢,没想到在门口就看见了佟大爷。 他的偏头痛眼看又要发作。 几位大爷里,就属这位佟大爷续航能力最强,演技最精湛,可以哭得稀里哗啦,转眼间又能倒地上给你来个静躺。 那时候自己是劝也不是,扶也扶不得,只能让人把佟大爷的家里人叫来,往往又是一幕大戏上台,演员无端地多了好几个,个个话里话外都在伸手要好处。 所以何山都快给这几位大爷逼疯了,不过嘛,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何山盯着在他面前叭叭叭个不停的佟大爷,心里一边对这老头儿无比膈应,恨不得一脚踹到天边去,一边却冒出一个主意。 那位江主任不是要来接他的位子吗?他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接的,对外销售科的破事,就让小江主任一并扛过去,不算过分吧?那就该是她的分内之事。 何山咳嗽几下,清清嗓子,“佟师傅,这个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佟大爷立马点着了,扯着喉咙嚷嚷,“你做不了主?你咋就做不了主?你是管销售的厂长是不?那对外销售科不也归你管?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我小儿子能不能进对外销售科了?我一辈子都献给纺织厂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我~” 何山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佟大爷的歇斯底里通通堵回了喉咙,“县里下文件了,您不知道啊?我以后就不负责销售了。” 县里,文件,这些字眼对佟大爷这一辈人来说,相当有震慑力。 别看他们在何山等厂领导面前一跳三丈高,那是因为郑万年、何山这些厂领导,从小就是厂里子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不定他们还揍过那些小皮猴子,因此即使皮猴子们当了领导,在他们心里也没啥威慑力。 县里就不一样了。 佟大爷傻眼了,下意识吞了几口口水,“啥文件?说啥了?” 何山心里得意,面上没有表情,“县里安排了一个新厂长过来,以后销售科都归她管。所以佟大爷,你找我是没用的,你得找那位新厂长。” 佟大爷嘟囔着,“你又不说清楚。那新厂长啥时候过来?” 何山说,“快了,就这几天。喏,”他指着对面正在打扫的办公室,“新厂长的办公室就在那。” 佟大爷看向那间办公室,眯了眯眼,对何山哼了声,走了。 何山掏出钥匙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小声地哼着曲,“一重关又一重关,关关难过,啊~” 对于甩锅给江年,他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反正分管职责都被削减了,他小小地为自己出口气,那又如何。 再说了,这不正好给新来的江厂长一个三把火的机会嘛。 就是不知道这三把火会烧向谁。 第104章 到任 听完全程,冯晚在心里给何山一个耳刮子。 这人手段高啊,直接把火引到江年身上去。 在纺织厂工作快一年,冯晚很清楚几位大爷的杀伤力,道理是可以选择性来讲的。有利于他们的时候,道理是道理,大家一片和气。不利于他们的时候,道理就是个屁,他们只会反复地说没功劳有苦劳,或者直接捂着胸口往地上躺。 到时候,你是扶还是不扶?扶起来了你是认栽还是不认栽。 厂领导们在纺织厂经营了几十年了,都没能总结出最有效的办法,反倒是被人捏着软肋吃了不少瘪,导致看到这几位大爷出现,第一个反应就是躲。 没背景没资历的江厂长,要怎么应付这么几位祖宗? 不仅冯晚这么想,其他两个跟她一块儿打扫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这么想。 三人各怀心思,继续打扫着。 江年到任的时候,是沈锐专门抽空送过来的。 郑万年等几位厂领导都聚在江年的办公室里,聆听沈锐的指示。 沈锐有意帮江年撑场子,话就说得比较直白,“小江同志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你们几位老同志老领导,可要费心指导小同志啊,以后你们都是一个班子的成员了,要相互支持,一起把纺织厂经营得更好。” 郑万年代表其他几位纺织厂领导说,“沈主任,这个是一定的。再说了,在小江同志的协助下,纺织厂完成了一个好项目,就冲这点,我们都把小江同志看作自己人了。” 他对江年说,“小江,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别见外。” 沈锐走之后,郑万年说,“好了,十分钟后大家在会议室集合,咱们班子成员开一个会。” 他吩咐冯晚,“冯主任,你留下来跟江厂长一起检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待会儿你也给江厂长指指路去会议室。” 冯晚答应着,“好的。” 几位厂长各自说了鼓励的话,表示了欢迎,就散开了。 掉在最后离开的何山,特意看了江年一眼,眼角带着笑。 等其他人都走后,冯晚才小声说,“待会儿何山在开会时提议什么,你都别吱声,小心里面有坑。” 江年也觉得那位何厂长的那个笑古古怪怪的,“知道了。” 冯晚问,“你看你还需要什么办公用品,我让人送过来。” 江年看了一眼桌面上摆放着的笔记本和笔,“暂时没有,有缺的东西我会找你。” 冯晚说,“那我先回去做事了。” 说好的十分钟,江年提前了两分钟到达会议室。 陆陆续续地,其他几位厂领导都到了,坐在了固定的位置上。 江年是资历最浅的厂领导,坐在最后一个位子上。 郑万年说,“人到齐了,现在开会。这次会议有两个事情要宣布,一个是欢迎小江同志加入纺织厂领导班子~” 他率先鼓掌,其余人也跟着鼓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年觉得何山鼓掌声音最大。 “第二呢,根据县上下达的文件,对纺织厂领导班子成员的分工有所变更,涉及到何厂长和江厂长。” “何厂长分管的销售,以及我暂时代管的计划外销售,从现在起由江厂长统一分管。” “会后请何厂长和江厂长做好工作交接,不要影响工作开展。” 几句话把会议的主题说完,郑万年就想宣布散会。 这个会本来他不想开的,但是这几天何山的小动作不断,让他有点烦,索性就借着沈锐的东风开会敲打何山一番,让何山别耍心眼子。 何山不但没有恼怒,反倒是乐呵呵地,“哎呀,老郑,我当然是无条件服从县里的安排,肯定会跟小江好好交接工作的。说起来,有一件事挺急的,就是对外销售科人员空缺,我都没来得及出来点想法,销售就划给了小江。” 他看着江年,“既然销售都属于小江分管了,那么招聘的事情交给小江,不过分吧?” “我本来呢是想把这件事解决了再交接工作,可是小江都上任了,我就不好越俎代庖了。” “小江厂长,你说呢?” 郑万年脸都抽抽着,他就知道何山这人没憋好屁,直接把选择推到江年那里了。 这个烫手山芋,江年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了,后续处理不好,那几位大爷可不是吃素的。 不接,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立刻会被打上一个问号,尤其是在所有厂领导都在的场合。 江年不得不接,接了,好歹还有个缓冲期。 郑万年的头又痛起来,他瞄了一眼笑得和善的何山,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不要脸,跟年轻人玩聊斋。” 骂归骂,郑万年倒指不出来何山的一点错处,何山这次玩儿的是阳谋。销售都归江年管了,销售科的招聘肯定也归她管呗。 郑万年心里叹气,想着会后跟小江唠唠嗑,提点几句。多了,他也不好干涉。 不止是郑万年,在场的厂领导们没一个没猜出何山的心思,但是他们对江年的印象没有郑万年那么实在的好,知道江年能干,给纺织厂带来了一笔大生意,其他的也就那样吧。 他们只当旁观者,保证自己不偏不倚,也是对初来乍到的小江厂长的支持了。 第105章 堵门 众目睽睽之下,江年平静地点头,“好的,这是我分内之事,感谢何厂长的提点了。这样吧,待会儿我就去跟何厂长进行工作交接,顺便请何厂长简单说一下招聘启事的情况,我要先准备准备。” 不管江年会如何处理招聘的事,起码她的态度是足够了。 几位厂领导心里都在点头,对这位新来的年轻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错。 郑万年更是大力支持,“没错,老何,交接工作你得仔细点。我让办公室冯主任协助你们交接,还有,小江,你还没有秘书吧,要不然在办公室选一个?” 江年说,“我在协调办的一个同事跟着我一起过来了,明天就报到。” 郑万年就不多过问了,“那就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冯主任说。” 他看了一眼何山,“那就这样,散会。” 江年回到办公室,看见管欣已经在门口等着,“你不是明天来吗?” 管欣说,“工作交接好了,我就过来了。” 其实管欣是在家里待不住了。他擅自打报告要跟着江年到纺织厂,消息传回他家里,管父气得骂了儿子一顿,“你是怎么想的,啊?好不容易让你去了协调办,刚做出点成绩你就要换单位,还是下派!你脑子进水了?” 管欣耷拉着脑袋,“我想跟我领导做事,爸,你不知道,我领导特别有本事,跟着她做事心里痛快。” 管父皱起眉头,他倒是也听说了协调办那位小江主任的事儿,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年轻人,敢想敢做敢拼的,横冲直撞地做出那么大一堆成绩,谁听了都会赞叹一句。 可也就是太过年轻强硬,又做出一番成绩,自然招惹上某些眼红的人,变着法子把人给踹下去了。 要不是县里有人为她说了话,下派的单位不定是哪儿呢。 自家这个傻小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跟着那位江主任天天往外跑,居然还坚持下来了。 管父都来不及替儿子自豪一阵子,那位江主任就给人弄走了,转眼间,管欣自个打了报告,要求跟着江主任调派到纺织厂去。 管家在县里有些人脉,所以那份调职报告的内容被转述给了管父,管父听了,当晚就跟管欣好好地谈了心,目的就是让管欣撤回那份报告。 结果管欣梗着脖子,丝毫不畏惧管父瞪起的眼睛,“我就想跟着江主任做事,我不想待在协调办。人能把江主任弄走,不也能弄走我。” 管父苦口婆心,“儿子,你和小江主任不一样。咱们家好歹在县里是说的上话的,小江主任那是~” 剩下的话他不愿意说出口。 是啊,那么厉害的一个年轻人,就是缺少了背景,否则谁能踢走她? 整个协调办都是她扛起来的,别看黄勇是协调办主任,但是在权威上早已经不及江年了。 江年走后,谁来接替协调办副主任的职位成了热门话题,不少人都为了那个名额暗地里较劲。 原本管父有心动用人脉给管欣争取协调办副主任的职位,在他看来,自家儿子的优势相当明显。 一来管欣本来就是协调办员工,二来,管欣亲自参与了纺织厂项目,功劳有苦劳也有。这两点叠加在一起,基本上稳操胜券。 前提是如果管欣配合的话。 管欣非但不配合,还一份报告交上去,彻底断绝了管父为他争取的前提。 怎么说呢,这份报告相当于一个问号,会出现在对管欣担任协调办副主任的疑问里。 既然这位候选人选择离开协调办去其他的单位,那怎么能保证他能够胜任协调办副主任的职责呢?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瑕疵,在目前白热化程度的竞争力,也足以成为对手攻击管欣的绝佳利器。 有时候听话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能力。 管父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知道这小子向来主意正,只要下了决心就不会改变,他叹气,“行吧,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爸尊重你的选择。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工作,不过你也要记住,这是你的选择,你要对所有后果负责。” 管欣郑重点头,“我知道的,爸。” 飞快处理好协调办的工作交接,管欣跟前同事们道别,直接去了纺织厂。 他在江年办公室门口等着,江年去开会了,办公室门口已经站着一个老头,拎着水杯,挑剔地打量着管欣。 管欣不明所以,也没说话。 老头瞧了管欣半晌,看他就在门边待着,忍不住问,“你不是新来的江厂长?” 管欣摇头,“不是。” 话音刚落,江年就过来了。 管欣迎上去,“江厂长,我来报到了。” 江年问,“你不是明天才来吗?” 管欣都没来得及回答,那老头已经走到江年面前,语气勉强恭敬,“你就是新来的江厂长?” 管欣下意识站在江年面前,刚才他就觉得老头来意不善,那个架势像是特意来堵江年的,“大爷,你找江厂长做什么?” 佟大爷哼了一声,“你让开,我跟江厂长说话,你挡前面做什么?让开。”说完就要上手拨开管欣。 何山恰好过来,见着这一幕,心里顿时痛快起来,嘴上假惺惺地,“佟大爷,你这是做什么?别吓着咱们的江厂长了,有话好好说。” 江年瞧见何山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位堵门的大爷,就是冲着对外销售科招聘这事儿来的。 这种仗着自己资历深胡搅蛮缠的退休员工,哪个时代都有。 江年从管欣背后走上前来,“佟师傅,既然来了,进来聊聊吧。我刚好也想听听老前辈们的意见。” 佟大爷脸上的表情有点阴转晴的趋势,这位江厂长人是年轻,可说出来的话倒是蛮中听的。 他拎着水杯,跟着江年进了办公室。 江年吩咐管欣,“你去做你的事儿,我跟佟大爷谈谈。” 管欣答应了一声,去办公室办理手续了。 何山在江年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江年瞄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回了自己办公室。 江年打开笔记本,拿着笔,“佟大爷,请说。” 佟大爷当即就开始叭叭叭了一通自己的功劳,末了的一句才是唯一的重点,“我这把年纪能图个什么?不就是图儿孙工作稳定家庭美满么?” 第106章 找我没用 江年低头看着笔记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佟大爷眼瞅着这位小江厂长没啥反应,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委婉了,于是赶紧补充上去,“我家安康在厂子里工作五六年了,那孩子不是我吹,又聪明又能干,就是缺少个机会。” “我觉着对外销售科就不错。这次来呢,我就是想请求小江厂长给我家安康一次机会,孩子是真能干。” “我们一家几乎都在纺织厂,大半辈子都献给厂里了,可以说纺织厂就是我们的家啊。” 叭叭叭,叭叭叭。 终于,江年开口了,“佟大爷,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我总结一下啊。你十七岁就在纺织厂工作,五十二岁退休,工龄三十五年。三十五年里,你拿过十一次优秀奖,其中九次是集体奖项。退休前定的等级是六级工。” “你今年六十三岁,你在厂里领了十一年的退休金。” “你家里一共有五个人在纺织厂工作,他们的职位和获奖情况我会去核实。” 不知道为什么,江年明明只是把佟大爷说过的话里的重点提炼出来,佟大爷却越听越是心里发虚。 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十七岁进入纺织厂工作,兢兢业业三十几年,五十二岁时提前退休,把指标让给了家里的子女。 在这三十几年里,自己拿过十一次优秀奖,次数不多,可纺织厂几千号人,想拿奖哪有那么容易。 以往这些都是佟大爷自得的一部分,可被小江主任轻飘飘地加上了几句,里面的味儿就全变了。 十一次获奖,九次是集体奖项。 这~ 犹如被一道闪电劈开了脑门,佟大爷总算想明白是哪儿不对劲了。 反应过来后,佟大爷的脸上五颜六色地过了一遍,眼见得额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这位江厂长,对方低着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没跟他对上眼。 佟大爷不禁松了一口气,偷偷地把手掌上的汗擦在了裤子上,干干笑着,“江厂长,那啥,我就不耽误您工作了。” “那个,刚才的话是我没想周全。江厂长别往心里去啊。” 江年站起身,送了佟大爷到门口,“没事,佟师傅,我随时欢迎你们这些老前辈给我提出意见和建议。” “您慢走啊。” 何山站在门口,目睹了江年欢送佟大爷这一幕。看着两人之间和谐友好的气氛,何山心里咯噔一下,很想上前去打探个究竟。 佟大爷也瞧见了何山,和气地打了个招呼,慢吞吞地走了。 江年感叹道,“到底是老师傅了,有眼界有格局有觉悟有心胸。”她看着何山,“能在这样的单位工作,我实在是太幸运了。你说是吧,何厂长?” 何山能说不是吗?当然不能,不仅不能,还要顺着夸奖,“小江厂长也是年轻有为,我非常期待小江厂长能为纺织厂带来更多的新风气。” 江年郑重回答,“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何厂长对我的期望,也请何厂长在我以后的工作里多多指点。” 何山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到抽筋了,“一定一定。” 几句过后,两人默契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管欣办好入职手续,过来问江年有什么事可以做。 江年想了想,“你去办公室找一找往年的招聘启事,照着拟一个。对了,具体要求你可以咨询对外销售科的余科长,看他对人选有什么要求。” “拟好过后我会审核,可以的话就报给办公室正式宣布。” 管欣答应着,去了办公室找文件。 对于分管领导变更最在乎的,就是对外销售科的科长彭志了。 其实对外销售科的性质属于一个临时部门,是郑万年扩展计划的一个前哨。当初成立困难重重,好不容易通过上会,自愿报名者寥寥无几。 等到被原本的分管领导何山强制切割出去后,对外销售科的成员又调走几个,本来人手就捉襟见肘,那以后是雪上加霜,堪堪能维持日常运作。 但是彭志打报告上去申请名额又屡次被拒,即使郑万年再三强调对外销售科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都没能说服其他班子领导通过议题。 一时间,郑万年束手无策,彭志也有些心灰意冷。当初他满怀期望担任了对外销售科的科长,一心想着大展拳脚,结果现实比他想象得更加残忍冷酷。 要不是郑万年咬牙支持着对外销售科,对外销售科早就被计划销售科兼并了。 没人相信对外销售科真能做出点什么,也没人觉得对外销售科有专门存在的必要性。 直到县里新成立了协调办。 一开始,几乎所有人对协调办的看法都和对对外销售科的看法一样,徒有虚名,坚持不了多久。 彭志也关注着协调办,就像关注着自己的未来。 转机一下子就来了。 不被人看好的协调办闷声做事,几个月做出了令众人瞩目的成绩,其中一个项目就是纺织厂。 看到那批成衣后,彭志像是突然开了窍,陪着几位成衣师傅日夜泡在车间,硬是做出了几件拿的出手的成品。 彭志马上跟郑万年汇报,有了第一笔订单作为底气,郑万年说服了其他班子领导,紧急调用生产线赶制出一批成品,让彭志带去省城。 几天后,省城的销售商打来电话加购,并且支付了全款。这是销售情况极好且销售商很看好商品才会这么大方。 一夜之间,对外销售科从人人避之不及的大坑变成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所以当管欣找到彭志咨询时,彭志有一种松了一大口气的感觉。 反正以后谁再找他,他就一句话,让对方找江厂长去。 第107章 招聘 江年刚上任,彭志都没找到跟江年汇报工作的机会,没想到江年的助理管欣先一步找过来了。 “彭科长,江厂长让我起草了一份招聘启事,”管欣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彭志,“你看看对于销售科工作人员的要求有没有补充的。” 彭志请管欣坐下,让人去泡茶,自己拿着那份文件看起来。 文件格式正确,内容和以往纺织厂对外招聘文件大同小异。不过以往纺织厂招聘都是有点糊弄的性质,不仅要求含糊不清,而且对外张贴时间很短,主打一个尽量控制参考人数的目的。 但是这次的招聘细节明显不一样,首先报名时间延长到了两天,其次年龄和学历没有过多要求。 至于招聘流程,除了笔试面试,加入了一道实战。 彭志在这条上面停留了很久,“管秘书,实战是个怎么样的形式?” 管欣解释说,“对外销售科的工作员肯定要天南地北地跑去推销,和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就行的计划销售部一样,这需要工作员懂得基本的社交手段以及销售技巧。” 彭志点了点头,“那确实。”就纺织厂而言,做成的对外销售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协调办帮忙促成的,这就给了那些想进入对外销售科的人一个错觉,认为对外销售科要完成一个订单就跟计划销售一样容易。 实际上哪里是容易的?就说彭志去省城推销纺织厂的产品,十次有九次都是靠着死缠烂打谈下来三瓜两枣,就连那点三瓜两枣都得反复申请才能转款。 有时候催款撞上对方心情不好,直接喷你一顿没商量,你不但不敢还嘴,还要赔笑脸,生怕对方不跟你合作了。 以前就是这么卑微。说实在的也是没法子了,纺织厂的产品本身就不出众,可替代性太高,所以以买方为主,买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那些年对外销售科是真难啊,对外低声下气看脸色,对内也是不招待见。尤其是何山拒绝分管对外销售,郑万年只得自己亲自代管。 但是自从出了几件新成品,彭志再去省城销售,待遇就完全不同了。 至今彭志都清清楚楚记得经销商在看到自己拿出来的成品后,漫不经心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又惊喜又慎重。 早已在无数次销售过程中练就火眼金睛的彭志,精准地捕捉到了经销商一闪而过试图隐藏的神情。 他知道,这单生意稳了。 果然,老狐狸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小彭啊,这批衣服倒是有点新意。这样,我拿下来,在店里铺货试试。价格嘛,跟上次一样,如何?” 彭志心里冷笑:想屁吃呢你。 面上却仍然恭敬,“贺经理,这批成衣是我们厂领导很看重的,请了专家来设计打板的。我过来以前,领导说了,一分钱一分货,如果价钱和货物不匹配,就让我多跑几家,总会有人喜欢的。” 贺经理怎么听不出彭志话里的阴阳怪气,作为经销商,他当然看得出这批成衣的市场行情,绝对数一数二。 但是多年来和彭志打交道,对方差不多把他供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他也拉不下身段示好,“哦,是吗?你这批成衣也就穿一个新鲜,过不了多久,这类型的衣服满大街都是。到时候你想卖出去一件都难。” 哟呵,嘴硬成这样,连威胁都说出来了。 彭志噌地站起身,“那我告辞了。” 贺经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过他到底是条老狐狸,能屈能伸。看出彭志这货要跟他硬杠,说不定出门就去找到他的老对家推销。 把赚钱的项目推到对家手上,这是商场大忌。 很快,贺经理就切换上了一副友善热情的表情,“彭经理,你看我刚说了半截话你就急了。来来来,坐下,咱们慢慢谈嘛。” 不仅语气和气了,还让秘书给彭志泡了好茶,“老弟,你得试试,这茶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了,口感绝了。” 彭志就坡下驴,顺势坐在了沙发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两人在其乐融融的气氛里把合同给签了,贺经理一挥手,让财务给纺织厂打了全款过去结算。 虽然彭志明白一个相当具有竞争优势的商品是销售的最佳利器,但是好用的程度还是让他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回厂后他就盯着几位师傅继续在设计上下功夫,然后就听到何山意欲把对外销售纳入他的分管范围,言语间振振有词。 彭志心里很是不屑。当初何山看不上对外销售科,拒绝得彻彻底底,好像和对外销售科沾上他就完蛋了。 现在看对外销售情况有了起色,他又马上凑上来了,跟一只苍蝇似的烦人。 总之彭志是绝对不愿意何山掌管对外销售的。 郑万年和彭志的想法一致,何山曾经对对外销售爱搭不理,如今何山已经高攀不起了。 难的时候你往外扔,好的就想捡回去。 做你的春秋大梦。 郑万年不愿意如了何山的愿,何山也不是吃素的,想尽办法要把对外销售拿回来。 双方争得面子都快维持不住了,县里一个文件下来,空降了一位分管销售的副厂长。 这相当于把何山的脸直扇肿了,不但对外销售科没他的份,计划销售都一并给划走了。 彭志听到消息后,心里像是三伏天吃了冰棍一样,大大的一个爽字。 虽然他和江厂长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是这位江厂长的能力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 又和管欣对了一些招聘上的细节,彭志说,“管秘书,我没有意见了。” 管欣站起身,“好的,那就谢谢彭科长了。” 彭志问,“江厂长有空吗?我想跟她汇报一下对外销售科的工作情况。” 管欣说,“我回去请示江厂长,到时候再通知你。” 何山还在等着其他大爷的动静呢,等来的是一张张贴在纺织厂大门口公告栏最显眼处的招聘启事。 要不是江年的办公室就在对门,何山不想让她听到响动,他早把水杯砸地上了。 第108章 包庇 招聘简章是在午饭时间贴上去的。 起初没几个人留意到。午饭时间嘛,大家都忙着回家吃饭。 直到有几个定期到各个厂子公告栏前面晃悠的待业青年发现后,迅速一传十,十传百。 传开了,就有人急了。 佟大爷的儿子听到招聘简章贴出来的事,忙去问佟大爷,“爸,你不是说要帮家康争取吗?怎么现在都公开招聘了?” 不但公开招聘,时间都延长到了两天,跟之前就张贴一小时赶紧回收的做法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是真心要过五关斩六将了。 佟大爷一边抽着烟,一边耷拉着脸,听着儿子在那边叭叭叭,听得烦了,重重拍了桌子,吼道,“你行你去啊。屁本事没有,就知道跟自个的爹哔哔赖赖。” 儿子歇菜了,嘟嘟囔囔着,“我那不是还没退休嘛。要退休了,我肯定自己去。” 佟大爷不小心听到,当即心里就冒出一股火气,拿着烟杆就冲着儿子去,“老子还没死呢,由得你编排?” 父子俩围着房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其他家里人劝架的看戏的,热闹成一堆。 佟家康正在叹气,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眼下家里就他一个人闲着,他过去开了门,门外是他的哥们姚军。 姚军是跑着来的,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佟家康等姚军把气喘匀了才问,“咋了?” 他寻思着是不是哪里又要打架了,那他可得掺和掺和。 姚军翻了个白眼,“谁特么打架了?纺织厂对外销售科在招人了,简章都贴上了。” 佟家康被人往后一拨,佟大爷着急忙慌地,“啥时候贴的?” 姚军老老实实,“中午下班那会贴的。开始没人注意,后来有人看见了,现在围了一大堆人。” 佟大爷拍着大腿,“哎呀,江厂长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佟大爷的儿子倒是抓住了重点,推了佟家康朝外面走,“你还不快去报个名,等会儿简章就给撕了。” 佟家康反应过来,跟着姚军就往纺织厂跑。 此时纺织厂公告栏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依照佟家康和姚军的身板根本没有挤进去的希望,他们只能跟着人潮一点点往前挪动。 不断有人看完了简章从前排撤退,但是这些人就算被熟人拉住询问简章上的内容,也都毫不犹豫地挣脱开往家里跑。 开玩笑,这个时候了,谁看谁都是竞争对手,谁会给竞争对手送信息的? 门卫在前面维持秩序,大声提示,“别挤了,有两天报名时间呢,用不着着急啊。唉唉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门卫的声音突然变了,“干嘛?你们几个干嘛?” 佟家康踮起脚尖,越过重重人头,想看清楚前面发生的事。 他看到两个人把门卫架开,第三个人一把扯下了公告栏上的简章,“行了,时间到了,散了,都散了啊。” 门卫扯着嗓子,“张涛,你干什么?什么叫时间到了?简章上写的是两天。还有,你擅自撕下简章,你想干嘛?” 张涛把手上的简章揉成一团,“都特么给我滚回去。我说散了就是散了,这是这儿的规矩。” 但是其他人怎么可能那么听话,当场就有人跟他争论起来。 佟家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果然,下一秒,张涛伸手就给了那个跟他对峙的人一拳,直接把人打懵了。 门卫跟只尖叫鸡似的,佟家康都替他的嗓子感到难受。 可是门卫光是尖叫,脚步一个劲地往回缩。 佟家康跟姚军对了个眼神,心里都在叹气。 在纺织厂,张涛就是个刺儿头,谁都不想惹上他。 把第一个反驳的人打服气了,剩下的人的胆气就散了一大半。 张涛得意于自己拳头的威力,瞪着眼睛乘胜追击,“还不滚?” 挨打的人捂着脸,跟张涛对视几个来回后认输,转身就跑。 不少人相互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敢站出来跟张涛顶牛,而且简章已经被撕掉了,也看不见内容,继续对抗下去没啥意思,也就慢慢地散了。 走的大多数不是纺织厂的子弟,像是佟家康这些子弟,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张涛能看在大家都是自己人的份上。 可惜张涛是个混到底的,他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呢,和他的两个哥们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门卫唉声叹气,“都回去吧。这事儿我要报告给领导,看领导们怎么说吧。” 郑万年接到报告,很想把桌上的杯子给砸了,但是他又记起这是他的第五个杯子了,又砸了的话,损失率太高了。 他使劲呼吸了几次,终于把火气压下来了一些。 如果张涛是个普通的刺头,郑万年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他。 问题就在于张涛本身不怎么样,他的依仗是他的爷爷张庆。张庆曾经是纺织厂的老厂长,在他手上,纺织厂发展迅速,成为县里排名前列的厂子。 包括郑万年,很多现任厂领导都是张庆带出来的,他们对这位师父非常敬重。 然而好竹出了歹笋,张庆的孙儿张涛,完全是年轻版张庆的反面例子,可以说进厂后就大错小错不断,混成了鬼见愁。 搁在旁人那儿,早就被开除了。 可是冲着张庆的面子,郑万年等厂领导始终下不了重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吃哑巴亏。 这也是郑万年对老领导最失望的一点。 退休后,曾经雷厉风行的老领导,逐渐变成了一个溺爱孙儿的顽固老人,听不得张涛一点的不好,对郑万年他们委婉的规劝,也无动于衷。 听得不高兴了,就会来一句,“想当年~” 这句话就像是紧箍咒,让郑万年等人不好再说,但时间久了,也从心里生出浓浓的疲惫。 老领导,真的老了啊。 第109章 坐镇 江年也听到公告栏出的那档子事,比起郑万年的纠结,江年直接让管欣重新做了一份公告,重新张贴上去。 郑万年见状,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痛快,索性不吭声,主打一个不支持不反对。 何山则是在办公室里哼着小曲等着看好戏。 张涛那个刺儿头,等闲谁愿意招惹他啊,整一个混不吝,遇上了躲都来不及。 也就小江厂长年轻气盛不明所以,敢去杠一杠。 那样也好,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无论结果如何,总之都跟自己不沾边,自己只要找好位置等着看戏就行。 简章再一次张贴出来,管欣亲自在边上盯着,防止再一次被人撕下来。 消息传得很快,本来就有人在附近观望,这下子早就围过来了,匆匆看完简章上的内容,赶紧回家准备资料过来报名。 也有人对简章上的第二次面试内容提出疑问,“销售实战,这是什么意思?” 管欣笑着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那是最后一道关,你们先争取过了前面两道关再说吧。” 提问的人想想也对,如果笔试都不能通过,知道面试内容没有任何意义。 张涛得到小弟的通报,带着人就杀到了公告栏前,果然又围得水泄不通。 可再水泄不通,遇到张涛这样不讲道理上来就推人的,还是给他攘开了一条路。 到了公告栏前,张涛又要伸手撕下简章,“不都说了嘛,到时间了。” 一只手拦住他,“干什么呢你?” 张涛眯着眼睛,他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比他高比他白比他帅,看起来就是一副惹人讨厌的优秀青年的模样。 他最烦的就是这类人了,“你谁啊?知道我是谁吗?” 管欣挡在简章面前,“我管你是谁。刚才把简章撕下来的人就是你吧?怎么的,撕着好玩啊?” 门卫为难极了。张涛不认识管欣,可门卫认识啊。 管欣可是江厂长的秘书,但张涛的来头也不小,从小就是厂里的一霸,郑厂长他们都拿他没啥办法。 张涛的小弟纷纷替大哥叫嚣,“谁啊你?年纪不大脸挺大的,知道咱们张哥吗?” “张哥在哪,规矩就在哪。” “以前简章就是贴一个小时,过时不候。你这算怎么地?还两天?胳膊肘朝外啊你?” 管欣懒得跟几个小喽啰掰扯,这些人是蠢坏兼备,什么脑子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敢大喇喇地把厂里的潜规则说出来?说这些话之前,都不考虑对厂子的影响吗? 张涛阴森森地看着管欣,“怎么着?你是要在这守着了?” 管欣说,“这是我的工作。你们要是没啥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待在这儿捣乱。” 张涛想了想,冲着管欣竖了一个大拇指,“哥们,好样的,够胆量。”他招呼着几个小弟,“咱们走。” 在张涛一行人离开后,门卫才敢往管欣身边凑,小声提醒,“管秘书,刚才那人是老厂长的孙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可架不住老厂长一门心思地护着。郑厂长他们都为难得很。” “你刚才跟他杠上了,他这人~唉,管秘书,你可得当心啊。” 管欣跟门卫道了谢,心里没把张涛当回事。 不就是个厂三代吗?谁又不是个三代了?自己这几年是老实点了,在学校和刚毕业那会儿,哪儿有架往哪儿跑,家里的老父亲一根棍子都打折了也没把自己给打服帖。 后来嘛,突然有一天自己就觉得乏味,然后消停了。 就张涛这样的,自己一个打三个没问题。 管欣坐镇,公告栏前再没有出乱子。 两天后,简章撤下,同时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地方换成了纺织厂办公室。 这时候没专门的人事科,都是办公室统一管理。 管欣作为江年的秘书,三天内收到两百多份简历,算上因为硬性条件不符合当场刷下来的数额,报名的人接近三百人。 他白天要接收简历,晚上要整理简历,还要和办公室其他同事一起赶制笔试试卷,忙得天昏地暗。 江年也没闲着。这些天她从各个部门搬回一大堆资料,从生产到销售到财务到员工简历,她都要看,确保在短时间内熟悉纺织厂的大致情况,尤其是销售。 彭志带着她跑了一圈当地的经销商,一方面江年需要了解经销商的反馈情况,一方面也是认个脸熟。 和这位新来的分管厂长开始合作后,彭志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战友。 江年的话不多,但是都能说到点子上,而且偶尔露出的观点,比彭志的观点更新奇和开阔。 彭志看出这位年轻的厂长对目前的销售不是很满意,特别是计划销售科的科长黄平,至今都没有给江年汇报工作的迹象。 不过彭志能够揣摩到黄平的心思,无非就是觉得江年背景单薄又是新上任的领导,而且计划销售科嘛,顾名思义,等着计划下来守着计划完成就是全部职责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黄平是何山的老属下了,当年何山在计划销售科担任科长时,黄平就在计划销售科工作。 等何山晋升后不久,黄平就被提拔为计划销售科科长。 要说这里面没有何山的手笔,彭志是不相信的。 所以黄平对江年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彭志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 只是没想到黄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江年来了这么些天,黄平就窝在办公室,出了办公室,一般都是去何山办公室汇报工作。 好几次双方在走廊上遇到,黄平就跟没瞧见江年似的。 江年也有样学样,视而不见。 其实也好,黄平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厂长不闻不问,双方和平共处,倒也是一个算得上好的处境了。 第110章 下次注意啊 黄平此时就坐在何山办公桌对面,“老领导,上午张涛在公告栏闹出的事儿,您知道了吧?” 何山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放上十来片茶叶,再冲水进去,欣赏着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的景色,“怎么不知道。那个小刺头,可真让人头疼啊。” 黄平嗤笑着,“他就是眼馋销售科的名额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再说了,他依仗的无非是他爷爷那点儿老人脉,也不想想他爷爷退休这么些年了,再深厚的人情迟早要被消磨干净。” 何山对张涛的印象也是趋近于零,“他要有那个脑子,就不会是这种只知道蛮干的风格了。还有你,”他板着脸,“以后少往我这儿跑。你现在的直属领导是江厂长,该请示该汇报的也是江厂长,你一天到晚往我这儿跑,江厂长心里会怎么想。” 黄平嘴角够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老领导,也就在您这儿我才敢说,纺织厂对您可太不够意思了。没有您,纺织厂的销售情况能这么好?” “结果呢,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小年轻调过来,直接就把您的分管职责都给削掉了。别说您了,我都忍不下去。” 何山摆摆手,“行了,少说题外话,顾全大局是每个人都应该做到的,别拿你的小心眼把事情给想偏了。江厂长那儿,我看那个彭志跑得可太勤快了。你也不能落后太多,这样,就这几天,你赶紧去找江厂长汇报工作去。” 黄平不情不愿地,“知道了,我过几天就去。我是真心为您不值当。”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晌,黄平才从何山办公室出去。 刚出门,就和往办公室走的江年和管欣遇上了。 黄平干笑着,“江厂长,管秘书,这是从哪儿回来啊?江厂长,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当面跟您汇报工作。” 管欣撇撇嘴,心想你这话是敷衍谁呢,谁稀得你汇报工作。听你汇报,不如看计划销售科的文件来得更快更实在。 江年对计划销售科没啥兴趣,不过分管科室的负责人要来汇报工作,也不好往外推,“要不现在?” 她是想着拣日不如撞日,这段时间她挺忙的,而且刚才郑厂长找她过去谈话,暗示了张涛那个刺头的存在,看样子是想把事情推给她解决。 江年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不就一个刺头嘛。这个流程她可太熟悉了,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那就上拳头。 总之先道理再拳头,她可是遵循了先礼后兵的处理原则。 她回答得太干脆了,直接把黄平给懵住了。 黄平也就是嘴上客套客套,心里可没想过要正儿八经给江年汇报工作,这下子,他算是被赶上架了。 可不管怎么样,江年是他现在的直属领导这个事实摆在眼前。他发出了邀约,江年应下了,他总不可能跟江年说他现在没空不如改天吧。 他现在还真有空,或者说他一直都不怎么忙。没错,计划销售就是这么熟能生巧的任务。 江年看着黄平,管欣也看着黄平,尽量控制住不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看黄平半晌没回答,江年沉着嗓子,“黄科长有事要忙吗?” 黄平后背心开始冒冷汗,笑容越发勉强,“没有,我有空。就现在吧。” 江年吩咐管欣,“去给黄科长泡杯茶来。” 管欣答应着,“好的,江厂长。” 黄平蔫头耷脑地跟在江年身后进了江年的办公室,江年走到桌后面坐下,“黄科长,坐吧。” 等黄平坐下后,江年翻开笔记本,拿起笔,“那就从今年年初的情况开始说,顺便把近三年同期的情况分析一下,看看哪些部分提高了,哪些部分落后了。” 她一条一条地说,每说一条,黄平后背心的汗都多冒出一些,双手不由地揪着裤子,越攥越紧。 管欣把茶杯端过来时,就看见黄平把裤子抓成了一团,明显紧张到不行。 这位黄科长,就这么点道行,这么点心理素质,平时上蹿下跳得哪儿都能见着人,一到汇报工作了,离开了文件就一问三不知。 尤其是和对外销售科的彭科长比起来,差距不要太悬殊。 黄平的出汗部位已经蔓延到了额头上,江年就像是没看见,一味地催促,“黄科长,说说吧。” 他都快急死了。以前汇报工作,他都是直接照着文件上总结的念出来就完事,何厂长也没为难过他,导致他根本没有脱稿汇报工作的能力。 眼前这位年轻的江厂长,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他都快哭出来了,她还在催促。 黄平恨不得地上立刻开一条口子,他好钻进去不出来了。 以后得躲着点这位江厂长。 江年合上笔记本,用笔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每一次的敲打,都像是在敲打着黄平脆弱的自尊,“黄科长,你这样可不行啊。作为一个重要科室的负责人,你不能够只依赖纸面上的信息,你要做到心中有数,随时都能更新数据才行啊。” “今天是你说要找时间汇报的,我寻思着我来了这么些天,一直都没看你来汇报,我以为你在准备呢。” “算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回去以后好好了解科室的情况,别只盯着文件看了。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咱们搞管理的,不能只会纸上谈兵吧。” “行了,你回去做事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希望下一次你汇报时能够有实质性的进步。” 从江年办公室出来的每一步,黄平都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极其没有真实感,极其没有底气。 好像所有人都听到了江年对他的挖苦,所有人都在心里嘲笑他。 目送黄平迈着有点虚浮的步伐离开,管欣终于忍不住了,“这位黄科长,我还以为是个人物呢。” 结果呢,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脸皮又薄,被一通话说得脸都快蒸熟了。 江年却不觉得稀奇。这种花架子她见得多了,就跟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以为身边即世界,遇到不给他们面子的人立刻破防。 本质上就是没有实际成绩支撑,也没经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潜意识里心虚得不行,所以表现得张牙舞爪来掩饰内里的虚弱。 第111章 夜袭 笔试内容最终版定稿,管欣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连续的加班。 这段时间儿子太拼命,管父从自豪到有点担忧,今天早上还在叮嘱他注意身体,“工作重要,不过再忙都要好好吃饭和休息。” 管欣年纪不大,但是人设上已经有过几次重大转折。 在中学时期,管欣是家长和老师最头痛的类型,脑袋聪明会读书成绩好,但是性格是一点就着,对打架相当热衷,打起来就没个轻重。 管父曾经一度都做好了哪天去派出所把儿子领出来的打算,他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臭小子一声不吭死不悔改。 当时管父管母只求儿子活着,还有别闹出人命就行。 儿子混是混账了点,可是每次考试成绩都让父母觉得臭小子洗洗还能要。 结果过不了几天,保准又能看见管欣脸上挂彩。 毕业后,管父想着要不要把管欣扔到部队去磨磨脾气,部队里可有的是身手好的。 臭小子进去就别想跟在外面似的横着走,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免得他那么不怕死。 可是儿子就一个,去了部队肯定要吃点苦头,夫妻俩都不大舍得。 不去改不了脾气,去了又担心他受苦,犹犹豫豫的,突然有一天,管欣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吃早饭的时候,管欣说他找到了一份工作,要去上班了。 这时候夫妻俩才知道自家儿子瞒着两人,参加了招聘考试,考上了。 俩口子赶紧去打听工作单位,是一个新成立的部门,协调办,听着有点高大上,就是觉得不怎么靠谱。 可无论如何,都是儿子自己凭本事找到的工作,夫妻俩一边夸奖儿子,一边打算等儿子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就把他弄到更好的单位里去。 于是管欣愉快地去协调办报到了。 进了协调办才知道,副主任江年比他还小,但是厚厚的一堆成绩着实晃眼。尤其是在火车上遇到案件还能全身而退,管欣觉得特别佩服。 这位江主任没辜负管欣对她的期待,刚来就没打算和黄主任虚与委蛇,而是直接对上,发现理念不合,带着自己就开始跑外勤。 在和企业的接触中,管欣越来越佩服这位江主任,什么都懂一点,话不多而且没一句是废话。 小江主任是能不多说就不多说,说了就要做到。 跟着她跑了几个月,成绩就到手了。现在想起来,管欣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协调办刚被小江主任给拧成了一根绳子,小江主任就被人盯上,一顿操作给下派到了纺织厂。 这才几天啊,又是何山又是张涛又是佟大爷的,换成自己,管欣觉得自己都会头痛。 可在江厂长眼里,这些人就跟不存在一样,她就照着计划走,一步都不动摇。 能做到保持初心,已经很难得了。 大部分人在初始会定下一个目标,但是走着走着,早就偏离了最初的航道。 他们称之为灵活,识时务。 但是管欣觉得江年那样才是最酷的。 他整理好文件,仔细地锁进抽屉里,起身关好门准备回家。 走出纺织厂,管欣骑上自行车,路过门卫时说了声辛苦了,门卫叫住他,“管秘书,门口有几个人来回晃悠的,你小心些。” 管欣顿时联想起前几天张涛对他撂下的狠话,不过他不怎么相信人会蠢成这样,光天化日下说了狠话还敢堵他,这不是上赶着承认是自己做的吗? 他骑着自行车往前走,过一会儿,就发现后面确实有几辆自行车跟着。 管欣有意变更了几次速度,终于确定那几辆自行车就是在跟着他,他快他们也快,他慢他们也慢。 不仅如此,有辆自行车专门加速赶到他前面,故意别他的车头,想把他逼到死胡同里去,那样他们才好收拾他。 其实这个时候了,又没电视又没网络也没超市可以遛弯,在大街上揍人和在死胡同揍人没两样。 管欣装出一副慌不择路手忙脚乱的样子,顺着那伙人的意图进了一条胡同。 哟呵,老地方啊。 当初他热衷于打架那会儿,经常在这儿跟人对垒,这条胡同没住户了,隔音又好,实在是个很妙的地儿。 他一脚蹬在墙上,声音颤颤巍巍地,“你们要干什么?挡我车干嘛?” 有人拨开了堵住管欣的那伙人,露出他的真面目,“管秘书,那天你在纺织厂门口不是挺横的吗?怎么了,这会儿就抖起来了?” 果然是张涛。 管欣心里叹气,他看过纺织厂的简史,作为纺织厂历代最有作为的一任厂长,老厂长是怎么把孙儿养成这么一个愚蠢暴躁的货色的? 都说隔代亲,都亲成溺爱了。 心里想是一方面,脸上仍是一副怕兮兮的表情,“张涛?我警告你啊,你敢动手我就报公安。” 张涛狞笑着,“这话我听得太多了,有人报过,你猜结果如何?” 他一步一步走近管欣,享受着折磨猎物的快感。 这个小白脸,敢当众下他面子,就得好好揍上一顿,否则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想到明天管欣会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光是想象着那个场景,张涛就想大笑。 可惜的是,在他还没停止想象时,一个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砸在了他的面部。 “艹!” 张涛狂怒地捂住鼻子,“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往死里打!” 第112章 作茧自缚 管欣嘴角有点青肿,其他的跟往常一样。 他送文件给江年审核时,江年看了他一眼,“跟人打架了?” 管欣摸了摸嘴角,嘶了一声,“本来都差不多了,就是心软了一点,被人反咬一口。” 昨晚他几下子就把人给揍趴下,由于天色太暗,没留意还有一个人躲在后边。 那人够贼的,直接往管欣面前扬了一包粉末。 得亏管欣反应迅速,急忙闪躲开,但还是免不了沾上一些。 就在管欣迟疑的几秒里,那人一个拳头就挥过来,管欣一只眼睛迷糊着,不得不挨了这一拳,然后凭借一半的视力锁定对方,一脚把人踹开,踹得那人捂着腹部哀嚎不已。 管欣走过去往他肩膀上补上一脚,“叫个屁!你爷爷我有分寸,踹不死你。” 听完管欣的描述,江年眼皮都没抬,“没事就好。” 这种小打小闹的她遇到的多了,如果张涛撞她手里,她可不会像管欣这样手下留情。 笔试定在这个周末。 这几天获得笔试资格的考生陆陆续续过来领取准考证,有些人心思灵活,东拉西扯地想打听出笔试内容。 可惜笔试内容除了管欣就是厂领导们知道,所以其他工作人员无论被怎么引导都提供不了任何消息。 在一边暗戳戳观察的管欣悄悄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能力固然重要,但是品德在任何时候都是第一位。 更炸裂的事情,发生在考试前两天的晚上。 值班的门卫照例定时巡逻,当他走到管欣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隐约感觉某间办公室里出现灯光,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门卫对此经验丰富,知道极有可能进贼了。 他放轻脚步下楼回到办公室找他的搭档,并且打电话给了附近的派出所。 公安很快赶来,和两个门卫联手堵住了在管欣办公室里翻找的人。 把人扣住后,门卫打开了走廊的灯,看清楚了眼前人的脸,不由得惊呼,“我的天爷。” 被公安扣在手里挣脱不得的人,竟然是张涛。 张涛前脚被公安带走,后脚门卫就给郑万年打去电话。 郑万年正睡得香,电话铃声高亢响起时,他的美梦顿时支离破碎,让他分外暴躁,“谁啊?知不知道几点了?” 门卫在那边小心说,“郑厂长,出事了。张涛在管秘书办公室里偷试卷,被公安带走了。” 犹如一道闪电劈在了脑门上,把郑万年残存的睡意和起床气轰炸个干净。 他形容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愤怒,忧虑,还有一点解气。 愤怒的是张涛那瘪犊子的行为。 忧虑的是老厂长听到消息后的反应。 解气就更简单了,张涛干出这么一出,要把他开除出厂那是天经地义。 多少年了,郑万年缺少的就是这样的致命一击。 这一次,无论老厂长如何维护,张涛都必须走人。 郑万年稳了稳心神,直接联系了其他几位厂领导,要召开紧急会议。 几个厂领导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和郑万年差不多。 除了江年,她对张涛的唯一印象就是一个尾随管秘书然后被揍趴下的混混。 会议地点就在郑万年的办公室,他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我先表态,张涛这个行为是绝对禁止的,这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是违法。” “出现今天的局面,我承认我有一定的责任,不应该对他以往的错误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已经出了,关于张涛的内部处理,我们先商讨出一个统一意见。” 他举起手,“我提议,对张涛作出开除决定。” 郑万年开了头,其他几个厂领导一边摇头叹息,一边举起手。 江年当然更没有不同意见。 决议一致通过。 张庆接到消息眼前一黑,但事关他最看重的孙儿张涛,他还是迅速整理好情绪赶到了派出所。 在所里,他见到哭丧着脸的张涛。 看见最维护自己的爷爷,张涛顿时觉得有了底气,“爷爷,救我,救我啊。我不想坐牢。” 公安按住了情绪过分激动的张涛,严厉地说,“安静点。” 张庆心疼地看着张涛,“公安同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公安说,“他被逮了个正着,能有什么误会?他把别人办公室的门锁都撬开了,我们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撬抽屉上的锁。” 张庆说,“那,要是纺织厂表示不追究,是不是我孙子就没事了?” 公安看着这位老人,对他的话倒是没有讥笑。干了公安多年,什么奇葩的人没见过,什么奇葩的话没听过。 不是所有人都有常规的思路,有些人就是觉得天大的事都可以化小的。 对方的沉默似乎是默认了张庆的猜测,张庆打定主意一定要说服郑万年撤销对张涛的追究,只要郑万年点头了,张涛就没事了。 自己就这么一个孙儿长期养在身边,要是张涛出事了,自己怎么安得了心? 被张庆找上门来,没有出乎郑万年的意料。 而张庆提出撤销追究张涛行为的要求,郑万年更是没有惊讶。 很久以前起,英明神武的老厂长就变成了无底线纵容孙儿的老顽固,当初自己不该一直容忍的,说不定张涛能被改好呢? 看着老厂长期望的眼神,郑万年坚定地拒绝,“老领导,对不住了,这事儿我没法包庇。还有,昨晚上厂里已经通过决议,对张涛作出开除决定。” 啪的一声,郑万年桌上的杯子粉身碎骨。 张庆指着郑万年大声痛骂,“白眼狼,我当初是怎么提携你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 郑万年心里生出浓浓的疲惫,“这些年张涛在纺织厂做了多少错事,你以为他是凭什么能一直待下去?” “老领导,你是我很敬重的前辈。但是你也越来越不像从前的你了。” 第113章 新事业 张庆的背影佝偻,全然失去了当年那种遮风挡雨的力量感。 郑万年心里不好受。这位老领导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伯乐。在他接手纺织厂一把手的时候,为他顶住过很多压力,一路上扶持着他。 也因此在张涛的问题上,郑万年始终不忍心让老领导伤心,轻拿轻放,不了了之。过低的惩罚成本让张涛越来越没有顾忌,大概他认为只要张庆还在,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吧。 管欣是上班后才听说了张涛的事,他窜到抽屉那里,锁被撬开了半边,而笔试试卷就在抽屉里。 看来张涛还没有得手,不过为了避嫌,试卷最好作废,免得事后有人拿这个意外来掰扯,那真是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明天就要笔试了,”管欣烦躁地说,“偏偏这个时候。” 改时间来不及了。这个年代可没有后世的通讯软件,往群里面发一个通知就能告知。再说考试的人住在四面八方,安排所有人分别通知不太现实。 多大点事啊。 对江年来说,无非就是重新出一套试题。 她向郑万年报告了,直接把试题改成模拟题,就一道大题,考核应聘人员对销售的理解,比起纯考理论基础贴切得多。 管欣拿了笔试题去印制。 笔试顺利进行。比起有参考的基础题,模拟题让不少考生心里哀嚎,感觉无从下手。 少数考生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把卷面填满。从小到大的考试经验告诉他们,就算冲着这么多字,得分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批改试卷由彭志牵头负责,管欣也参与进去。 江年负责第二道打分。 两天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要看花了。卷面整洁字体大小适中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遇到字体潦草或者字体细小的,阅卷人很想直接打不及格。 江年早就做好准备,拿了一个放大镜看。 不过高分几乎都是卷面整洁的那些考生,能够在同样时间里写出同样的字数,还能保证卷面整洁,起码说明考生心里是有数的。 至于字迹潦草又高分的那几个,纯粹是以想法取胜。 她在纺织厂勤勤恳恳打工,杜广明的新公司正式挂牌开业。 他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下了一间店面,雇人重新装修后,将纺织厂运过来的第一批成衣摆上了橱窗。 售货员是两个本地女性,作为店面现成的模特,她们身上穿着的套装就是这批成衣里杜广明最看好的款式。 这条街的人流量非常大,很多都是悠闲的贵妇阔太,她们往往会逛一逛,时间到了就去下午茶。 杜广明的审美品味不错,店面装修风格雅致,店员赏心悦目。 开业第一天就成交了几单,数量不多,金额不少。 他在店里镇守了一个多月,确定店内生意趋于稳定,他多了许多闲暇,专门去同行店里闲逛,偶尔有喜欢的物件也会买下来,免得店员们的白眼翻上天。 这天他路过一家店铺,看见店面只打开半扇门,门口排起一条长龙,按照那个长度,估计得有上百人。 他抬头看店铺的名字,露维亚。 原来是一个着名奢侈品牌,旗下有专门的杂志,会定期预告新款。 杂志印刷得很精致,杜广明每期都会买,翻开里面的图片,研究图片里的商品。 这时候他就希望江年赶快过来,那个年轻人对审美的嗅觉比他强得多。 说不定将来能在他们手上诞生一个比肩露维亚的品牌。 杜广明研究过露维亚,这个国外的老牌奢侈品集团,至今已有近七十年的历史。不过真正能够算进它的辉煌期的,不过三十年。 这个品牌因为家族内斗一度陷入过破产危机,最后家族的长女击败了竞争对手成功上位,大胆启用了一位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一年后,设计师的系列作品引起极大关注,带动销售量暴增。 露维亚的危机彻底解除,进入了高速发展期,和一众奢侈品集团明争暗斗,一次又一次将对手斩于马下,成为了行业里的巨舰。 杜广明来了兴趣,走到长龙的末端排队。 前面排队的人时不时讨论几句,有一个词引起了杜广明的注意。 黑匣子。 这是露维亚一款新包的名字,据说预告这款包的杂志印刷了数次仍旧售罄,所有露维亚的消费者都关注着这款包。 一个星期前,露维亚终于通知,黑匣子即将到货,暂时供应一只。 对于其他排队的人而言,这是他们近距离接触到黑匣子的一个机会。但对于杜广明来说,露维亚的销售模式更吸引他,毕竟这意味着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第114章 交流会 接到杜广明寄过来的时尚杂志,江年正和彭志、管欣正在为接下来的交流会做准备。 这个交流会不是规模最大的那个,而是某个行业的交流会,发起人是南边省的几位服装经销商。 这几位经销商的生意海内外都有,资产和实力雄厚。国内的服装行业暂时有着种种限制,很多过于时尚的颜色和款式,在国内的接受度都不高。 因此他们的主力在海外,经常去参加国外各类服装展,一是掌握时尚潮流,二是拓展人脉。 不过有一个事实他们得承认,那就是想进入某个圈子,必须有匹配的实力,强行融入圈子的下场就是被忽视,毫无意义。 国内的服装设计处于一个保守的时期,没有设置相关专业,而成衣师傅们讲究一个传承,无论是观念还是创新都明显滞后。 但是服装行业优利润太可观,哪怕是为了钱,这几人也想培养出一批专业人才。 所以他们不惜花重金举办了一个行业内部交流会,不仅为全国各地的同行提供一个交流切磋的契机,还设立了一个奖金不菲的比赛。 每一年在交流会上获胜的同行,既能得到一笔金额可观的奖金,还能得到一次去往国外知名展会的机会。 重金之下,全国同行的反应当然是热烈的。 而江年他们得到这次机会,跟彭志有关。 彭志对接的省城经销商,在第一批成衣迅速售罄后,果断地续了三次订单。直到销售时长明显延长,他才减少了下单金额。 经典款的好处就是永不过时。彭志带去的那批成衣就有这方面的趋势,后期虽然销售情况没有前期那么火爆,但是一直在畅销款的名单上,排名也靠前。 得到交流会发来的邀请函后,那位经销商干脆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彭志,“彭经理,这次我就不去了,你更适合去。” 彭志拿到邀请函后,去找江年商量,“江厂长,咱们去吗?” 江年接过来看了一眼,果断决定,“去,必须去。不仅要去,还要做好准备。” 她叫来管欣,三个人商量好以后,彭志找到了成衣师傅,交给对方几张图纸,“每张做出一套来。” 成衣师傅看着图纸上的画像,直觉挺别致,不过不是很符合国内的审美,他点点头,拿着图纸去琢磨去了。 管欣送文件给江年审批时,顺便把她的包裹带了过来,“杜总那边寄过来的。” 说真的,管欣对里面是啥玩意很好奇,不过江年没有当着他拆包裹的打算,“知道了。” 管欣离开后,江年才拆开了包裹,里面是三本杂志和一封信。 她拿起日期最近的一本,第一页就是露维亚的新款黑匣子,文章以极其浮夸的词语描述了黑匣子受到的瞩目,“所有人都在等待它的降临。” “我愿意称它为,奇迹。” 江年对这篇文章的口吻生出了几分亲切感,这不就是后世最常见的震惊体吗? 在相比之下很朴素的现在,这种震惊体太抓眼球了。 黑色暗纹的包,静静地躺在红色丝绒上。 确实挺好看,和震惊体很般配。 杜广明在信上介绍了情况,“这款包简直令人疯狂。”当时他排队就是想近距离欣赏,没想到几分钟后,这款包就被买下了,甚至都来不及抵达店内。 人群完全抓狂,不满的、埋怨的、抓狂的声音此起彼伏。 店员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哪一款限量包的出现不会导致此刻的情况? 那些限量包,连他们都很难见面,可能下了飞机就直接被送到某位女士手里,陪同对方出席某次宴会。 对于那个世界,他们的想象力都很匮乏。 杜广明也有些失望,毕竟仅是一张杂志硬照就已经如此有冲击力,见到实物会更加震撼吧? 当然他的失望就持续了一小会,他感叹的是,这一行,赚钱太容易了。最难得的,是站着赚钱。 于是他买了几本杂志寄回给江年,让他未来的合伙人对目前的时尚潮流有个大概印象。总之在江年到位前,他会定期寄送时尚杂志。 他希望江年能研究潮流趋势和设计思路,并且给出意见和建议,“小江,这个行业给我的震撼,不亚于我赚到的第一个一百万。” 江年就笑了,她心想,老杜,这才哪到哪呢? 几十年后对奢侈品的追捧,那才是丧心病狂。 好像拥有奢侈品的自己也是奢侈品。 完全的本末倒置了。 江年花了几天研究这几本杂志,画了无数张草稿,渐渐地筛选出其中几张细致描绘。 这几款包,也许就是她未来事业的敲门砖。 衣服和搭配的包制作完成后,江年召集她分管的几个科室开了会,把近期工作都做好安排,然后带着彭志和管欣登上火车,去往交流会所在的省城。 第115章 多门语言的优势 忍受了两天两夜,江年三人终于到站下车。 天气开始变暖,南方省的温度一年四季都不低,下车后三个人都下意识地捂着鼻子,觉得对方身上和自己身上传来的阵阵气味实在不雅观。 江年立即决定,“先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然后再去会场。” 南方省经济活络,车站附近已经有小宾馆在营业。 江年他们找了一家条件看起来最好的,办理了入住手续。这种小宾馆的入住手续比起常规的招待所简便得多,核查身份证就行。 三个人一人要了一间房。 进了房间,江年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这个宾馆的条件确实不错,居然配备了洗衣机和电吹风,有点后世标准化宾馆的规格了。 吹干头发后,门就被敲响了,“江厂长。” 江年开了门,门外的彭志和管欣也换了干净衣服,就是头发还在滴水,“不是有电吹风吗?你们没用那个?” 彭志问,“电吹风?哦,是不是有点像电钻的那玩意。我说呢怎么有把电钻在房间里,但是口子那么大。” 江年笑了,“先去吹头发,十分钟后在门口集合。” 彭志和管欣答应着,“好嘞。” 有工具可以使,谁愿意顶着一头湿发啊,不舒服不说,还容易感冒。 十分钟后,三人焕然一新,精神抖擞。 江年问前台,“有出租车的联系方式吗?” 前台问,“去哪?” 江年报了一个地址,前台打了个电话,说了时间和地点以及一个价钱,她转述给江年,“这个价钱能接受吗?” 出门在外要的就是方便快捷,江年没犹豫,“行。” 前台跟对方说了声,挂上电话。 管欣付了钱,前台开了一张收据给他,不过大概率报不了。 反正管欣无所谓,他不差这点钱。 半个小时后,一辆黄颜色的出租车停在宾馆门口,司机按了三下喇叭,前台提示三人,“师傅到了,就在门口。” 江年坐在副驾驶座上,其他两人去了后座。 她系好安全带后,司机启动了车辆,开口搭话,“三位不是本地的吧。” 江年点点头。 司机说,“你们要去的那地儿,在我们这儿可有名了,有名的贵。那里好像有个交流会,时尚啥的交流会。你们也是去那儿的?” 江年又点头,没打算细说。 司机看她没有沟通的意愿,悻悻地闭上嘴,专心开车。 后座的两人都是第一次过来这边,一路上通过车窗看到的飞掠过的景象,都和他们生长的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怎么形容这座城市?更有活力,更有野心,更有欲望。 把三人带到目的地,司机顺便搭载了一个等候出租车的乘客。 眼前的大厦楼层不高,但是已经具有后世那种高级写字楼的风格。 江年三人走进大厅,按照指示牌找到举办交流会的会议厅。 会议厅在最顶楼,可以从楼梯上去,也可以乘坐电梯。 管欣和彭志跟在江年身后,话都少了很多,主要是进入大厦后,里面的现代化气息扑面而来,顿时把他们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幸好江年一路上表现得太正常了,他们跟着她一步一步行动,心里也有了些底子。 都是第一次过来这边的人,人江年还比他们年纪小,怎么人家就能淡定自如呢? 他们心里的碎碎念,江年当然不会知道的。 就算听到了,也只会觉得,这是穿越者的基本操作吧。她是从后世穿回来的,又不是逆着穿,比他们知道得多亿点点有问题吗? 走到电梯门口,和他们一起等电梯的还有另外几个人。 这几个人的穿衣风格不太像是这边的,有点像是港岛那边的。 电梯门打开后,那几个人先走进去。 江年他们正要跟上,其中一人拦住门,“等下一班。” 用的是普通话,虽然蹩脚,还是能听懂。 管欣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不是还有地儿吗?” 那人用粤语说了一句痴线,就要按上电梯门。 江年抢在他按下去之前进了电梯,“我顶你个肺!眼神不好就去看医生,痴线,当谁不会说呢。” 她对彭志和管欣说,“快进来,免得痴线佬又发癫。” 管欣得意地答应着,“来啦。老彭,进去啊。”他推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彭志就进了电梯。 先前那人气得瞪着江年,上下打量了一通后转开脸,“土包子。” 江年立马反击,“土包子说谁呢?” 那人也是被气得失了智,“说你。”说完才反应过来,于是脸色更难看,“骂谁呢你?” 江年学着他上下打量的模样,“宝器。” 她懂粤语,可对方不懂川渝方言,听到一个宝字,还以为是啥好词。但是看江年的脸色,好像又不是什么好词。 两边人大眼瞪小眼,管欣还哼哼唧唧地,表情要多挑衅有多挑衅。 电梯到达,门开了。 双方都默契地收回视线,一前一后往会议厅走去。 会议厅门口有穿着黑色套装的迎宾负责查验邀请函以及领路。 前方那三人在查验了邀请函后,被领宾带入会议厅。 江年刚把邀请函递给领宾,就听到有人叫她,“小江?” 她回头一看,哟,巧了,是杜广明。 第116章 他乡遇故知 杜广明得到这封邀请函,也是巧合。 排了队却没有欣赏到黑匣子的实物,杜广明觉得挺失望的。他没有了转悠的心思,开车去了一家本地相当有名的茶楼,准备好好享受一个下午茶。 店里的生意不算差也算不上好,之所以时不时地到同行店里溜达,杜广明就是想了解流行的风格和大致的销售额。 他的店所在的一条街,风格和价格大同小异,不过仍然有两家店铺生意明显要好上一截。 一家是一个国外品牌的代理商,一家是独立设计师的店。 比较起来,杜广明更偏向于独立设计师的那家店。他也咨询过他雇佣的销售员,让她们站在消费者的角度评价两家店的服装,一半选择了国外品牌,一半选择了独立设计师的店。 杜广明有心做出自己的品牌,他去大学的设计专业接触过不少学生。这时候的人普遍都向往国外的品牌,给出来的作品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是大致思路是一目了然的。 他按照协议支付给这些学生版权费,并没有提出雇佣的建议。 有人心动于杜广明的大方,试探着问,“杜先生,我毕业后是否有荣幸加入您的公司?” 杜广明笑笑,“我会考虑。” 其实不会考虑。他需要的不是人云亦云的模仿者,思路方向可以一致,但是必须融入属于自我的理念。 这些年轻孩子的匠气十足,他们如此狂热地汲取着他们中意的设计物的理念,却忘记给自我和他物之间设立一道明确的界限,时间久了,他们已经被别人的理念完全抓取,丧失了属于自己的思路。 但是杜广明没有指出这一点。他说出来,哪怕是百分之百的善意,也未必能得到善意的感谢。 别说感谢了,他都能想象出被他指出这一点的年轻人们的羞恼和愤怒,“你懂什么?” “你是学这个的吗?” “不是的话,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设计?” “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他确实没学过设计,不过他懂人性。 那几张设计图他收拾起来,准备下次随同杂志一道寄给江年。 明明江年的年纪比那些大学生还小一点,但是杜广明就是无来由地信任她,并且感觉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江年和他是同一类人。 把车停在茶楼楼下,这个时间人有点多,不过他是一个人,反而很好安排座位,而且在窗边。 茶楼里没有点单,是服务员推着小车来回走动,食客想吃自己就自己拿。 杜广明拿了一笼虾饺一笼米糕,配上清茶,细嚼慢咽。 陆陆续续地,大厅里的桌子都满了座。 服务员把一位食客领过来,“先生,要麻烦你拼个桌。” 看来这位食客也是一人来享用下午茶。 杜广明当然不会扫兴,“请坐。” 那人向他道谢,从推车里取了一笼马来糕,“多谢。” 既然坐在一起,身处在热闹喧嚣的茶楼,谈话的欲望会被引发,何况杜广明是个生意人,习惯了在外社交。 不过那位食客先开了口,“听兄弟的口音,不是本地吧。” 杜广明也听出对方的口音,虽然都是粤语系,但是和这边还是有少许不同,“初来乍到。” 那人说,“我姓蒋,蒋振民。其实我已经见过你。” 杜广明挑眉,“哦?” 蒋振民说,“在露维亚店外排队,我也在那里。慕名而来欣赏黑匣子,结果没见到实物,有点遗憾啊。” 杜广明笑了,“是啊。在杂志上就已经抓人眼球,实物必定更惊艳。可惜已经在某位贵宾的衣帽间里,除非巧合,否则是看不到实物了。” 蒋振民感叹,“每当看到这些人对于奢侈品的追捧和狂热,我就觉得羡慕,羡慕品牌方能够站着把钱挣了。消费者简直是跪着给他们送钱。” 杜广明一拍巴掌,“可不是嘛。不过要培养这种品牌,时间和经典款式缺一不可。露维亚的起飞,实际上是从三十年前起。这个品牌的历史,说起来就是一部传奇小说。” 蒋振民说,“还真别说,国外有知名作家在执笔了,也得到了露维亚的授权和咨询提供。一个字都没写,版权费已经收到手软,足够那位作家下半辈子躺着花了。” 杜广明叹气,“有人轻轻松松赚到盆满钵满,有人累死累活赚个辛苦钱啊。” 他喜欢做生意,在这方面有天分有运气也努力,赚得的确不少,辛苦也是真的辛苦。 轮到蒋振民笑了,“兄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露维亚最初起步,仅仅是家里买了一台纺织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邀请函,“这几年我和几位好友一起组织了一个交流会,就是想打破这个行业的壁垒,尽早同国际接轨。虽然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每一年都能有些进步。” “有兴趣,可以来参加交流。” 杜广明看着手上黑底金字的邀请函,极其郑重,“我一定会去。” 对他来说,这等同于想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 于是杜广明带上了那几张设计图,前去参加了交流会。 他没想到的是,他在交流会门口碰到了同样来参会的江年。 这可是,太令人惊喜的巧合了。 第117章 演说 遇到了熟人,杜广明找到组织方调换了座位,和江年他们坐在一起,方便交流。 巧得很,和江年三人在电梯里简单拌了个嘴的港岛组就坐在他们前面。 和江年直接对线的那位看到他们,脸色当即就耷拉下来,想冷哼表示不屑,又忍住了。 毕竟坐在他身后的这位女士嘴皮子太溜,而且对粤语里的骂人话略懂一二,说不上精通,但是将少数词语排列组合起来把他气到头顶冒烟,那还是在能力范围内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江年为人处世的原则,况且前面的仁兄明显忌惮于她优秀的语言能力,居然强行制止了继续挑衅她。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拌嘴在江年看来,纯属浪费时间,她又不是时间和精力花不完的小学生。 相比起和前面的仁兄进行语言能力的较量,不如杜广明向她展示的几张设计图来得有吸引力。 入座后,杜广明立马从公文包里拿出设计图,完全没有寒暄和铺垫,“你看看,我找了几个设计专业的学生设计的。我不是很懂,不过没怎么打动我。” 画工是没问题的,色彩和明暗层次分明。但是仅此而已,再夸下去,杜广明找不到词。 江年仔细看了看,眉头皱起又放松,放松又皱起,最后摇头叹息,“太过匠气。才几岁的人啊,就被社会给磨平了?” 杜广明深有同感,“我也是这么觉得。跟他们对话,理论是一套又一套,对知名品牌的历史、经典款、设计理念如数家珍,说来说去,始终少了点自己的东西。” 江年也感觉惋惜,如果这几位设计专业学生的设计图里能够有一些打动人的东西,她都会建议杜广明对其认真培养。 可惜一个都没有,哪怕一点闪光点都找不到。 江年偏爱天才,若不是天才,特立独行也不错。 她的想法和杜广明一致,都是想打造品牌,在行业里撕下一片领地。从古至今,没有哪个撕下一席之地的牌子是靠着模仿站稳脚跟的,或许初始会稍微走走捷径,走到一定地位了,必定会出现独有的特质。 管欣和彭志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讨论,一套又一套的词汇让他们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双方使用的都是中文,且是普通话。 陌生的是将这些文字排列组合后,生成了许多他们似懂非懂的含义。 莫名地觉得很厉害。 不仅他们在听,坐在前排的三位港岛人士也渐渐留意到后排的辩论。 起先没有回头,然后半侧着头,最后索性转过头,就差开口询问。 尤其是和江年过过招的那位,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这位女士,你刚才所说的,我有点不同的观念。” 他自认为说话语气和内容已经客气谦卑到了极点,以往他从港岛过来参加交流会,这边的参会者给他的印象都是时尚盆地,他在那些人面前向来是刻薄高傲的态度。 即便如此,因为他确实在时尚方面有点造诣,那些人不得不捏着鼻子把他捧着。 在身后两人开始讨论时,他嗤之以鼻,觉得两个土包子装模作样地,比一个土包子更土。 事实很快打脸。 听着听着,他竟然听到一些和他自己非常类似的想法,其中几点说出后,他很有想回头去跟那位女士握手高喊“知己”的冲动。 但是他们之前刚发生了冲突,他一时半会低不了头。 一边是死死支撑的面子,一边是越来越想加入探讨的欲望,两边拉扯了数百个来回,他决定暂时放下面子。 于是就有了那句生硬的话。 没想到江年丝毫不买账,“没兴趣。别偷吃,想当痴线佬吗?” 顿时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没素质!” 江年讥笑,“霸占电梯骂我们痴线的时候,你有素质?” “你做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 几句话,双方的关系再次跌下一个级别。 江年可不管这些,继续和杜广明小声讨论,把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前排听不见。 前排的几人心痒极了,又不想继续被怼,悻悻地相互看了一眼,暂时作罢。 参会者到齐后,交流会开始。 蒋振民走到台上,“各位,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今年是交流会举办的第五年,”他环视一周,“下面,就由设计团队按照顺序上台展示设计作品以及讲解设计理念。掌声有请。” 台下的掌声热烈。 江年看了一眼序号,他们抽到的是第八号,处于中间号码,而且在数字的寓意里很吉利,“不错不错。” 前排的港岛人抽到的是第七号。 乔鑫走上台时,掌声最为热烈,这让他在江年那里被微微损伤的自尊心得到了修复。他看着台下几十双期望的眼睛,那种傲慢会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次他们带过来的是几款女士用包。 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女性比男性迷恋得多。港岛经济活跃,消费需求旺盛,作为世界中枢,也潜移默化培养出人们对奢侈品的向往。 乔鑫的公司从三年前开始转型,由服装转向女包,事实证明他们的抉择是正确的,转型稳定后获取的利润是服装的n倍。 毕竟一只包包只能搭配一套衣服,一套衣服可以对应n只包包。 就像是同一款唇膏的不同色系都会让女性们痴迷地收藏,同一系列不同色系的包包更是让她们为之疯狂。 他们不用知道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他们只要设计出足够有吸引力的包包,自然会有大把消费者抢着买单。 第118章 名字 几款包被安置在台上的展示桌上,一经亮相,即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哪怕江年和港岛人有点八字不合,也不吝啬地跟着鼓掌。 掌声就是众人对这几款包最高的赞赏,根本不用言语描述。 郑宇成得意地环视全场,尤其是看到江年几人都在鼓掌,他心里的满足感更上了一层楼。 有什么能比打败对手更让人心潮澎湃的呢? 他咳嗽几声,用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 实力是最好的威信,场内立即安静起来,其余人都等着聆听他的讲解。 郑宇成用并不标准的港普讲解品牌的灵感来源、品牌的理念以及品牌未来的发展方向,“~这是一个诞生于港岛的奇迹,这是一个纯正血脉的品牌,我想做的事,是用它来替代国外品牌在港岛的影响,使其成为港岛真正的标志。” 这人,还有点意思。 在不到半小时以前,江年觉得郑宇成是她绝对不会想结交的那类人,傲慢、刻薄、缺乏礼貌。 现在嘛,江年决定把郑宇成从黑名单里暂时放出来,放在待考察的名单上。 原因很简单。 如果郑宇成在台上对品牌的诠释里流露出对国外品牌的谄媚和过度推崇,江年会认为这人发展上限不高。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在心里矮化自己和自己的家乡,等同于把人生的控制权拱手让人,还要看对方愿不愿意接受。 而这个现象,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很普遍。 但是郑宇成没有,当他说出“纯正血脉”四个字的时候,江年就想为他鼓掌。 说得好! 凭什么要把本土市场让给国外品牌?国外品牌是天生就高一等吗?并不是,任何品牌都是从零开始发展,历经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拼搏和经营,熬过无数困境,最终成为令人仰视的存在。 而江年他们缺乏的,只是时间。 在掌声和欢呼声里,郑宇成走下展示台,回到座位上。 轮到江年讲解。管欣配合她把购物袋里的包包放置在展示桌上,和经典款相近但又有着明显独特风格的包吸引了同行们的注意。 江年展示的这几款包,是她创业时自行设计的经典款,无论在这个时代还是她曾经的时代,最基础的审美是相通的。 杜广明在座位上不住啧声,他一来就和江年讨论事情,还没留意到江年带来的展品。他以为会是成衣,结果更吸引人的是那几款女包。 别说其他人了,杜广明已经想好待会儿和江年商量,从纺织厂制作一批女包发往港岛,正好他的店铺可以更新货品了。 在港岛经营了一段时间,又时常去同行店内参观,加上多年经商培养出的毒辣眼光,杜广明学习了一个概念。 轻奢。 和传统奢侈品牌不同,轻奢在价格上稍微温和些,在款式上不如传统奢侈品具有一种时光沉淀的质感,如同盘出包浆的木料、有胶质感的翡翠和玉石等等,内核足够略显稳重,普遍适合于隆重的场合以及有一定年纪的消费者。 对于大学生以及刚毕业的女性而言,轻奢可以作为她们送给自己人生新阶段的第一份礼物。 与传统奢侈品牌相近却更加灵动的设计,比传统奢侈品牌温柔的价格,和日常场合更加契合的风格,可以为消费者提供阶段性的喜悦,将来消费者具有了更高的消费能力,更换起来也不会特别心痛。 综上所述,是一款兼具实用性和价值观的产品。 这样的产品,正是杜广明现阶段最想用来站稳脚跟的产品。 所以他会寻找较为年轻的设计者,因为设计者的风格和年纪关联很大。生活磨练的痕迹在设计者的思路里一目了然。 有人生厚度的设计者很难回归到无忧无虑的年纪时的状态,设计出来的作品总是会体现他们遭遇过的经历。 就凭江年展示出的几款女包,杜广明已经决定在股权结构上和江年平起平坐,对方用作品入股即可。 这就是人们对于天才的态度。 除了杜广明,盯上江年的经销商不少。 讲解环节结束后,就是自由交流阶段。 江年和郑宇成身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郑宇成的语气听起来有的商量,江年却婉拒得很坚决,“不好意思,我另有安排了。” 在她身边的人悻悻散去,去到他们感兴趣的其他产品出处。 这时杜广明才走过来,笑着说,“江厂长,不知道你的安排和我的想法是否一样。” 江年理所当然,“多半是一样的。设计图我会交给杜总,版权登记的事就劳烦你费心了。” 杜广明说,“江总不提醒,我也肯定是要这么做的。既然说到这里,江总给这个牌子取一个名字?” 江年毫不犹豫地采用了她曾经用过的品牌名字,“璀。璀璨的璀。” “我很期待这个牌子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光芒四射。” 第119章 副业 交流会一共有三天时间。有固定议程的就一天,剩下两天都是自由交流,费用由举办方统一结算。 相当于一天开会,两天带薪旅游,这也是举办方为扩展交流会影响愿意负担的代价。 效果显然也不错,港岛那边过来了不少参会者。 江年冷眼观察,大部分是来参会的,少数是来混吃混喝的。 比如守在自助餐桌边上,专门朝着刚摆上桌的高级海鲜以及牛排下手的那几位。 明明盘子里都堆不下了,可是一看见服务员把新鲜的菜品端上桌,三个人又很默契地围了上去,确保盘子在包围圈里,并且恶意阻挡其他想上前去夹菜的人。 其中也有人忍不住跟对方怼了几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对他们的身份有所顾忌,吐槽几句后悻悻走开。 几次对峙成功后,那三个人更加嚣张了。 郑宇成鼓起勇气,慢吞吞端着盘子不着痕迹地挪动到江年旁边,生硬地开口,“你好,江女士。” 因为郑宇成在台上的演讲,让江年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再说这会儿郑宇成态度和气,她不会伸手打笑脸人的,“你好,郑先生。” 开端不错,让郑宇成的紧张消除了几分,“江女士展示的女包,着实令人惊艳。理念时尚,用色也很大胆。几处撞色想象起来应该很突兀,效果却格外和谐。” 尤其是蓝色、红色和紫色为底色的那款包,三种反差极其强烈的颜色组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荒诞梦境般的质感。 郑宇成非常肯定,这款包一定会成为小众经典,尤其会受到热爱重金属摇滚以及朋克风格的年轻一代的追捧。 他把自己的结论说出来后,江年在心里暗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人虽然傲慢刻薄了些,可是在时尚行业是有点本事的。 既然有真本事,又没蠢到无可救药,江年的态度当然会跟着好上许多,“郑先生的作品也让人印象深刻,那款白珍珠有足够资格去国外闯一闯。” 郑宇成激动地说,“正有此意。”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不知道江女士有没有兴趣参加明年的全球时尚大赛?只要江女士授权由我代理你设计的女包销售,达到一定销量后,再加上我个人推荐,应该可以得到参赛资格。” 江年不动声色,“那个比赛的参赛门槛很高?” 郑宇成解释着,“其实从这一次起,已经比以往的条件放宽许多了。上一届的评委换届后,很多观念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说得很含蓄,江年却听得懂。 观念嘛,从过去到未来,核心的永远是那几样。 “新的评委上任后,提出需要全球化的视野,因此参赛范围扩大。至于专业性这方面,也增加了销量为主、团体或者个人推荐为辅的选拔方式。” “我曾经参加过两次,今年成为大赛认证推荐师,所以有推荐新晋设计师的资格。” “江女士,我认为你的作品很有潜力,而你的设计才能不应该被埋没。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会将你授权的作品加入到我的销售渠道里,一旦销量达标,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参加明年的比赛了。” 郑宇成说得很恳切,江年听得也很认真。 她对郑宇成所说的全球赛事相当有兴趣,只是她的合作对象是现成的。 她未来的合伙人照样有销售渠道,而且他们的利益高度一致,她怎么会选择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港岛人呢? 何况郑宇成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这样极力推荐,江年不能肯定。 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年装出一副谨慎考虑的模样,郑宇成有些心急,正想跟她再说说,争取让她快速做出决定。 餐桌前却传来不小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江年跟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管欣挡在彭志面前,表情愤怒,“你这人怎么动手呢?” 巧得很,和管欣彭志发生冲突的,是江年早就不怎么看得惯的三个霸道护食的港岛人。 三人里面个头最大的一个,一会儿粤语一会儿普通话地,“痴线佬,土包子!滚开!” “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管欣吵架有个原则,绝对不顺着对方的思路走,这样就避免被对方的论点带偏,他指着餐桌,“你们饿死鬼投胎啊?八百年没吃过饭了?” “上一盘你们抢一盘,上一盘你们抢一盘。别人想过来夹菜,你们就连骂带打的,怎么地,这是你们的地盘?这些菜是你们花钱做的!” 高个子继续嚣张,讥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大陆人~” “几位,”蒋振民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请注意音量。这位先生,”他转向高个子,“桌上的菜品是提供给大家的,你们这样,实在不大体面。” 高个子恼羞成怒,正想把手上的盘子摔到蒋振民身上,刚伸出手,就被人给嵌住了手腕。 他气急败坏,瞪着嵌住他手腕的江年,“你又是谁?少管闲事。” 江年微笑,手上不断加大力度,嵌得高个子哇哇乱叫,“早看你不爽了!三个人专门盯着海鲜和牛这些高级菜,别人想吃都要被赶走。谁给你的勇气的?” “还有,”她扭头喊管欣,“你搜他身上,他身上有个袋子。” 管欣最喜欢搭把手,欢快地答应了,“好的,江厂长。” 高个子脸色发青,扭来扭去地,到底被管欣把身上藏着的袋子拿出来。 打开一看,哟呵,除了海鲜和牛,在底部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表。 这下子,高个子彻底不挣扎了。 第120章 抓个现场 “哟哟哟,”管欣摇晃着手上的袋子,“连吃带拿不说,还搞起副业来了?” 被当场揭穿,高个子的嚣张跋扈烟消云散,眼珠子急速乱转,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汗,“误会,是误会~” 管欣把袋子扔到他面前,“误会?你不会想说这个袋子是你捡到的,碰巧里面有着几只不舒服你的名表?” 人在极度慌乱的情况下,是会胡说八道的。 明明管欣说出的理由一听就是瞎编的,但是高个子居然一本正经,“没错,就是你说的那回事。” 江年突然指着门口,“保安,把那两个人拦住,他们是一伙的。” 都快要走到门口成功脱身的另外两个港岛人,迅速被几个安保控制起来,他们嘴硬地吵吵,“干什么?你们这系干什么?你们这系非法囚禁!我可以起诉你们!” 蒋振民脸色铁青,高个子的盗窃行为都被揭穿了,和高个子一伙的其余两人能是什么好玩意,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搜身。” 两个人在门口拼命挣扎,鬼哭狼嚎地,叫嚣着要起诉,要控诉。 然而再挣扎和狡辩,在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食品袋底部,发现了另外几只名表。 蒋振民头痛不已,挥挥手,“打电话报警。” 助理马上去处理这件事。 三人以及赃物被安保一并带到隔壁房间安置,蒋振民冲着剩下的参会人员说,“抱歉,是交流会审核不严密,给各位造成麻烦了。” 在场的人都是场面人,纷纷表示百密一疏在所难免。 郑宇成却感觉脸上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和高个子三人打过交道,因为都是来自港岛,关系天然的不错,而且打从心底都有点鄙视本地人。 结果呢,他称兄道弟的高个子三人,竟然在交流会上搞起了副业,赃物还被当场搜出来。 虽然周围的人没有说什么,但是郑宇成就是觉得大家都在背后嘲笑他。 尤其是他和高个子那伙人一起明里暗里排挤过一些参会人,那些人想必对他和高个子的“良好”关系印象颇深。 想到这里,郑宇成暂时没心思劝说江年把几款女包的销售权交给他,他匆匆向江年告辞,离开了餐厅。 管欣这时候才蹭过来,“厂长,那人跟你唧唧哇哇那么久,想做什么?” 江年说,“反正成不了。” 管欣没多问,赶走了讨厌的护食苍蝇,他和彭志终于能对着一条长桌上的佳肴大快朵颐。 杜广明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了牛肉、海鲜、小甜品,还有西兰花和意大利面,“郑宇成找你谈过了?” 管欣跑过来,递给江年一个装了食物的盘子,又马上跑开,不打扰杜广明和江年的谈话。 江年夹了一块肉,“嗯,想要代理权。” 杜广明眯眼,“给了什么条件?” 郑宇成那种人,无利不起早。 江年说,“说是能推荐我参加明年的全球时尚设计大赛。那个比赛你知道多少?” 杜广明回忆了一会儿,他在和几个设计专业的学生那里得知了关于这个比赛的事,那些学生都以一种向往的语气说起这个比赛,“如果能参加的话,肯定很有趣。” 他说,“有这么个比赛,听说以前参赛标准挺高,最近两年降低了不少。没有得到比赛评级的设计师,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设计产品销量达标,一个是得到比赛认证的推荐师的推荐名额。” “你这几款包,销量估计没大问题。至于推荐名额,”杜广明包揽下来,“我来搞定。” 虽说这种高等级的比赛的推荐师一般都自持身份,但是把条件给够了,应该能攻克下来。 毕竟设计师并不都是有钱人。 江年点头赞同,“那就看你的了,杜总。会议结束后,要不然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把协议签了,我盯着纺织厂组织生产?” 杜广明也想争取让产品上架,“行。” 所以等郑宇成收拾好心情,再一次找到江年说起推荐名额的时候,江年抱歉地笑笑,“郑先生,我已经跟杜先生谈好了。那几款女包的代理权我会和杜先生签订,感谢你对我的作品的青睐。万分抱歉。” 郑宇成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恼怒,有那么一秒钟,他骨子里的刻薄又要冒出来,不过他大脑的防御机制随之启动,让他恢复了理智,生生把一堆芬芳四溢的话给憋回去,憋得他脸色发青,“是,是吗?那太可惜了。那,再见,江女士。” 江年也摆摆手,“再见,郑先生。” 其实她感到可惜,她当然察觉到郑宇成难看的脸色,还有点期待郑宇成能够再和她切磋一下语言输出技能。 可惜初次见面,来自江年的迎头痛击就让郑宇成的防御机制把江年标注成不好惹的类别,原则就是尽可能避免冲突,维持表面和谐。 第121章 飞来横祸 三天的交流会圆满结束。江年收到了一堆名片和各式小礼物,她一边笑到脸发僵,一边马上安排彭志和管欣去定制回礼。 把最后一个小礼袋递到对方手里,跟对方郑重握手,互相道别后,江年才有空喘气。 唉,差点失礼了。以前她参加这类交流会都会准备小礼物,来这边太久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回去的车票已经订好,明早就出发,杜广明随同他们一起过去,和纺织厂协商新的订单。 这一回去,江年都没来得及跟郑万年汇报情况,就被叫去开了一个会。 参会的是所有厂领导,议题是关于江年在工作中是否有不当之处。 江年:? 算上来回路程,她不过离开了一个星期,怎么事情已经发展到三堂会审的地步? 甚至事情起因她都不是很清楚。 本着有疑惑就问的原则,江年举手,“郑厂长,我能问问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何山抢答了,阴阳怪气的,“小江啊,年轻气盛是好事,但是要注意态度和分寸。还有,有些外部的活动,是不是太频繁了?” 一席话不仅没有为江年解答她的疑惑,更让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外部活动?” 何山冷笑,“装什么蒜呢你?不是刚刚和那位杜总一起回来的嘛。” 虽然他话没说得很直白,但是其中的意味,懂得都懂。 其他厂领导纷纷交换眼神,表示对杜总和江厂长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了解。 郑万年一听就急了,心想何山你这玩意瞎叫唤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急着往江年身上泼脏水了? 比他更火大的是江年,当即就拍了桌子,“何山,你给我说清楚,少在这儿口吐芬芳!” 何山可是听闻过江年的武力值,对方显然动怒了,让他想给自己一个嘴巴,稍微占据了上风,就管不住嘴了。 可是得罪也得罪了,退一万步说,江年做的那些事,就没一点问题? 她这么生气,是不是有心虚的成分在里边? 给自己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心理建设后,何山颤巍巍,竭力忍住对江年拳头威力的恐惧,“有人去县里举报你,说你在工作上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县里沈主任专门过来过问这件事,就提到了你和杜总的合作。第一次合作就很奇怪了,一个都不认识你的生意人,就敢跟你合作?我觉得这是你们俩一起策划的,你们合伙把成绩做上去,然后你就顺理成章升职。” “升职后你们要操作其他什么事情就更方便了。” 何山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出了真相。他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嘴皮子和脑瓜子也就运转得越快。 说到最后,他直接就给江年安上罪名了,“所以你就是假公济私,你们是一伙的。如果你是清白的,怎么有人会去举报你?” 郑万年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砸,他本来想直接用手拍,但是觉得太疼了,不如用笔记本砸出来的声音和效果好,“何山,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件事根本没有定论,你倒好,先把大帽子给人扣上!” “你也别指望着藏起你那点小心思了,”郑万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何山的图谋,“你不过就是借力打力,一心想着把事情给做实。” 何山又是羞恼又是心虚,跟郑万年争辩起来,“郑万年,谁借力打力了?我只是说了实话。江年要是品行没问题,怎么会有人举报她?那人怎么不举报我,怎么不举报你呢?” “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的。” 郑万年气得鼻子都歪了,“胡搅蛮缠!” 这时候,江年倒是从一开始的愤怒里平息下来,她看清楚了事情的重点。 她被人举报了。 举报她的人是谁?举报了她什么?有什么证据? 江年迅速回忆她开始工作后和她有过冲突的人,也就是她工作时间短,待过的地方少,很快就检索出几个名字。 其中一个,是张涛的爷爷张庆,也就是纺织厂曾经的厂长,是历任厂长里最出色的一位。 也是令人惋惜的在晚年过分溺爱孙儿的顽固老者。 张涛和江年没有直接冲突,而且是张涛自己作死去偷窃试卷被当场逮住,进了局子判了刑。 按道理说这事怎么都怪不到江年头上,但是有些人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他们就能够理直气壮地串联成前因后果。 思来想去,江年认为张庆这位老爷子是那位神秘举报人的概率最大。 第122章 表态 更重要的是郑万年的反应。这位厂长和她共事的时间不长,但是人还算正直,心思灵活,大部分都放在了纺织厂的发展上。 从他对待张庆恭敬的态度,就看得出他对纺织厂的感情。 张庆是曾经的老领导,是纺织厂发展的功臣,郑万年没有忘记过,即使张庆退休许多年了,郑万年仍然把张庆当成敬重的长辈。 连带对张涛行为的间接纵容,也是来源于以上前提。 如果举报人不是张庆,郑万年不会这么为难,既不想说出举报人的名字,也不想何山对江年穷追猛打。 突然间,江年觉得没意思极了,“既然事情发生了,肯定要去解决。我会接受外部和内部所有调查。” 至于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调查结果出来后,她会辞职。 何山都做好和江年争辩八百个来回的准备,没想到江年如此干脆,直接就表态愿意接受调查。 哼哼,心虚了吗? 应该是心虚了吧,否则依照她那个火爆的脾气,哪里忍得住?要是她没问题,早就跳起来跟大家理论了。 亏得老郑还在拼命帮她找补,帮她对上面解释。 老郑啊老郑,你得承认你看走眼了,江年能力是不差,可有时候啊,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歪了心思。 在场的除了郑万年对江年是绝对信任的,其他厂领导对这位空降过来的小江厂长的印象,还停留在表面。 年轻,能力强,至于其他的,不清楚不了解。 江年的表态一出口,何山马上积极响应,“好,江厂长有这个觉悟就好。我相信,无论内部还是外部的调查,都会给江厂长一个公道的结论。” 不说给江年一个公道,而是说给她一个公道的结论,何山简直是把不信任三个字明晃晃地刻在脸上了。 对于这位坐在对面办公室、从她一任职就给她使绊子的何厂长,江年没啥情绪,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没有情绪,江年就犯不着跟何山正面冲突,而且事情摆在面前,费那么多唇舌解释也没有意思,“我听郑厂长的安排。” 郑万年都快急死了。这会儿别说手机了,连电话都没有做到普及。 第一时间从沈主任那里得到消息后,郑万年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飞到江年面前提前和她对好说辞,尤其是当他知道举报人是张庆后,郑万年觉得自己真的无法选择站在哪边。 实际上他已经在反省自己了。本质上他和江年类似,都是愿意冒险探索的人,因此对于江年的经营理念,他都会支持。 就像是在处理张涛的态度上,他可能犯了相同的错误。 但是江年跟张涛截然相反,无论他会不会支持,江年都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如果外部的阻力太大,江年应该会离开。 这个年轻人是不会愿意用时间去越过面前的阻力,她会寻找其他的路。 在江年表态会配合调查时,郑万年已经明白江年没说出口的话。 等调查结论证实了举报的无稽之谈,她会离开纺织厂。 因为经历过这一遭,这里只会成为困住她的地方。 可惜了。 郑万年想,如果江年稍微平和一些,他真的很想好好培养她作为纺织厂的接任领导。 和江年对视片刻,郑万年叹气,“那请江厂长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出来,另外江厂长经手过的项目,我会安排内部小组审核。” “我呢,对江厂长经手的项目有一定了解,所以由我暂时接手待完成的项目。”郑万年单方面作了决定,“就这样,江厂长留下,其他人散会。” 何山撇撇嘴,想说点什么,又憋了回去。 原本他是想来个浑水摸鱼的,趁着江年要接受调查,他正好名正言顺把两个销售科的管理权拿回来。 只要拖上一段时间,哪怕江年全身而退,销售科也休想让他还回去。 结果被郑万年直接一锤定音了。 不过在这个当口,何山不敢跟郑万年硬杠,谁都看得出来郑万年在气头上,自己又不是没事情做,干嘛想不开给郑万年送人头白挨骂。 郑万年这人,何山是知道的,小事情上怠慢了他,他一笑了之,不会往心里去,可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惹了他,他绝对举起蹄子撅死你。 几个厂领导先后走出会议室,最后一个把门关上后,郑万年语气疲惫,“小江,你冲动了。” “留你下来,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打算走了?” 面对郑万年的疑问,江年一点没感到意外,在郑万年面前,她也懒得绕口令,“是。” 郑万年苦笑,“要是别人想走,我高低要留一留。但是小江你说了这话,那肯定是没辙了。也好,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去哪儿都能做出一番成绩。” 他站起身,对江年伸出手,“那,我预祝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江年也站起身,握住郑万年伸过来的手,这的确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前辈,他从来就没有动摇过对她的怀疑,“谢谢你,郑厂长。我也祝纺织厂发展得越来越好。” 郑万年想到些什么,用一种自嘲的语气,“但愿吧。” 第123章 询问 江年坐在一间大会议室的正中间,她的对面是一排桌子,每一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两个人。 沈锐坐在这排桌子后面的桌子边上,负责记录。 其余六个人分别来自相关部门,正对着江年的那张桌子后面坐着的人,是这次询问的主要领导。 “江年同志,”对方说,“请按照时间顺序把事情复述一遍。不能有遗漏,更不能有欺瞒,否则后果自负。” “听清楚了吗?” 江年回答,“清楚。” 她从第一次遇到杜广明的时候复述起,何时何地听到杜广明一行人的谈话,何时何地听到食品厂的订单出现问题,又是如何把双方集合在一起共同消化订单。 接下来和杜广明的公司在其他项目上展开合作,之后接到邀请函前往交流会,杜广明也参加了交流会,因为他在港岛重新创业,创业项目和时尚有关。 张庆举报她的重点就在于,她和杜广明之间是否在私下联系,是否有收受回扣的嫌疑。 张庆的理由是,“她一个小年轻,怎么就能获得杜广明那样的生意人的信任?第一次也就罢了,算是杜广明病急乱投医,让江年捡了一个现成。那第二次呢?” “全国各地哪里不会有纺织厂?怎么杜广明千里迢迢又找过来?哪怕厂里产品质量过硬,光是运输成本就得拔高一大截吧?一个老成的生意人会做亏本买卖?” 他冷哼了声,“怕不是里面有不能见光的猫腻。” 乍一听上去,理由似乎合情合理,逻辑条理都过得去。 但是仔细分析,江年能够做手脚的环节根本没有。 纺织厂的销售价格是每年年初就定好的,轻易不能下调,要下调得厂里通过决议形成文件,再往上递交报备。 至于上调,那就随意了。 在项目定价上,江年直接退出,没有跟进,更没有插手。 但是张庆就是以一种胡搅蛮缠的态度,“姑且相信她上一次没有和杜广明有私下联系的行为,但是只要她在厂里一天,谁知道她的思想会不会被腐蚀,会不会做出不利于纺织厂的举动?我们这是在帮她,在提点她。” “小江能力是好,但是她太年轻了,做事风格又比较冒进,你们要帮助她悬崖勒马啊。反过来想,这是对她的爱护不是吗?” 要是张庆敢当着江年的面说以上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江年绝对怼得他找不着北。 事情转达到沈锐那里,沈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底怎么回事?前天他去纺织厂视察工作,听到的都是对江年的夸赞,郑万年更是赞不绝口,话里话外已经把江年当成自家小辈。 这才几天,江年的标签一下子由年轻有为的副厂长急转直下,成了被人举报的、可能在工作里存在瑕疵的、风格冒进的年轻人。 一开始沈锐并不觉得上面会对江年如何,结果很快下来一个通知,要对江年进行集体询问。 沈锐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一个结果。集体询问,那几乎是明确了上面对江年的初步结论,是倾向于举报方的观点。 而推动成立这次集体询问的背后推手,隐约有着上一次把江年从协调办下派到纺织厂的熟悉的手笔。 面对着七个人组成的询问组,江年回答问题的表情很淡定,语气适中,不紧不慢,声量控制得当。 在她复述的过程里,询问组成员偶尔会打断她的讲述,提出针对某一点的疑问,得到回答后会让她继续。 这是一种类似于心理学的技巧,中断对方的思绪,打乱对方的时间线,会更容易察觉出对方讲述里的漏洞。 询问在中午一点钟左右结束。 主询问人停止记录,合上笔记本,神情严肃,“江年同志,此次询问结束。询问组会在七天内对你的复述内容进行调查和审核,并以此作出最后的定论。” “在这七天里,请你遵守劳动纪律,不过手上的工作暂停。”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江年站起身,“好的,各位领导,再见。” 她走出会议室,往大门外走去。 一路上偷偷打量她的目光不少。在这些含义各异的视线的簇拥里,江年径直走着,没有表露出心虚或者不安之类的情绪。 走到大门处,冯晚和管欣正守在门口,看见她出来,两人忙迎上去。 冯晚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打开后,里面是两个包子,“我找师傅加热了,饿坏了吧?快点垫垫肚子,我们去馆子里搓一顿。” 丝毫没有问起她接受询问的事。 江年感激冯晚的贴心,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饿得眼冒金星了,走,吃饭去。” 管欣也不问了,虽然他很担心,但是江年在他心里是无所不能的,这点小关卡,江年肯定没问题。 三人进了馆子,顶着服务员的白眼点了几样硬菜。 为了让服务员别耍脾气,冯晚单独给了服务员一块钱当做加班费。 有了钱,服务员虽然不至于喜笑颜开,但是态度好了太多,甚至守着拿菜的窗口,帮他们把菜端上桌。 冯晚直接把两个鸡腿都夹给了江年,“使劲吃,吃完咱们去逛百货大楼。听说那边进了不少好东西,咱们都没去逛过。” 江年知道她在帮自己转移注意力,也接受了她的好意,“没问题。来这儿这么久一直忙得抽不出空来,这下子就算给我补上假期了。” 管欣当然要加入进去,“那我也去。我可以帮你们拎东西。” 在江年的带动下,两人的食欲也上来了。本来他们因为担心就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下子江年都无所谓了,他们也放心不少。 压力小了,食欲就上来了。 第124章 你不是我对手 等待询问结果的时间里,江年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早上到了办公室,就自己打上一壶热水,泡上一杯茶,慢吞吞地看着杜广明给她寄过来的杂志。 有时候灵感上来了,就在纸上画草稿图,或者写一写未来的计划。 她过得轻松惬意,其他人可就看不过去了。 杜广明在得知江年受到的举报后,没有再和纺织厂谈合作的打算,直接回去。临走前他和江年找时间聊了聊,在江年过去之前,他要先落实好合作的工厂,另外要留意时尚设计比赛的事宜。 对杜广明而言,纺织厂有价值的是江年,而合作的工厂有的是其他选择。 既然江年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决定从纺织厂辞职,杜广明觉得他没有必要和未来合伙人闹过不愉快的企业合作。 从走进纺织厂,四周就一直有躲躲闪闪的目光看向江年。 江年秉持着目不斜视的原则,有时候被看得烦了,干脆随机挑选一个人对上视线,“有事吗?” 对方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支支吾吾,“江,江厂长,早。那个,吃早饭了吗?”还很有眼色地递上手上散发着热气的包子。 江年对包子没兴趣,“吃过了,谢谢。” 那人赶紧趁机窜到别处去了。 有人只是好奇不想惹事,有人就不一样了。 比如何山手下第一大将黄平,之前跟江年过招,结局惨败。对外销售科业绩噌噌往上涨,每季度的奖金都让人眼热。 相比之下,向来过得舒心、习惯了躺着吃的计划销售科,不仅奖金少了一大截,在纺织厂的地位也被对外销售科狠狠甩在身后。 作为计划销售科的负责人,近段时间,黄平可没少被点名批评,要他加强觉悟,要把心思都花在工作上,不能够懒散下去了。 黄平心里不服气,可惜连何山都没办法跟江年掰手腕,黄平连凑都不敢往江年面前凑,除了被气得头痛,没其他好处。 他日夜都想着让这魔星赶紧走,想着想着,可能老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心愿,突然就传来对江年不利的消息。 江年,被人举报了。举报她的不是别人,就是张庆那个老头。 乍听到这个消息,黄平欢喜得恨不能大笑三声,要不是他死死抠住自己的掌心,说不准真的当众笑出声了。 好消息接二连三,县里接受了这项举报,并且成立了询问组,要对江年进行询问。 黄平不禁感慨,江厂长是年轻有为,但是接受了询问,她的前途算是有了污点。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将来都可能成为被提及和指责的源头。 这时候,黄平心里倒不是一味地感觉痛快了。人都是立体的,江年脾气不小本事也大,她是切切实实为纺织厂带来了新渠道和新项目,对于纺织厂的贡献是不能忽略的。 这样的人才,如果因为询问变得畏手畏脚泯然众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想着这些事,黄平遇到了拎着水壶的江年,他下意识笑笑,打了个招呼,“江厂长,早。” 江年点点头,“早,黄科长。” 突然,黄平就升起了一个想法,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江厂长,上次你说过以后,关于计划销售科的工作,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你看你有没有时间,我想向你汇报。” 江年摇头,“黄科长,我在停职期间,具体工作一律不能过问,不好意思。” 黄平还想说点什么,何山来了,他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盯着江年和黄平,“江厂长和黄科长在聊什么呢?” 看着何山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黄平赶紧解释,“就跟江厂长问个早。两位领导,那我回办公室去了啊。” 何山摆手,“去吧。” 他看着江年,“江厂长今儿打算怎么打发时间呢?” 江年看了他一眼,懒得计较他眼里的幸灾乐祸,“喝茶看报吧,要是无聊了,就眯一会儿,做做白日梦。” 这回答把何山哽住了,半晌他才皮笑肉不笑地,“哦,江厂长真是有闲情逸致呢。不像我,忙得脚不沾地。” 江年模仿他的阴阳怪气,“没有啊,何厂长的脚这不是沾着地儿吗?不沾地的,是那啥吧?青天白日的,何厂长可不兴随便说话,当心把东西给招过来。” 何山气得脸都青了,“江厂长的口才是伶俐,但愿以后也能保持。” 江年,“我行得端坐得正,怎么不能保持了?倒是何厂长,不说忙吗?怎么还有闲工夫跟我这耍嘴皮子?我告诉你这是我强项,大清早的,别被我气出个好歹来。” 她也没打算继续跟何山较量下去,拎着水壶往开水房去了。 何山在后面跺脚,“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第125章 辞职 七天后,郑万年召开了厂里的会议,共同聆听关于江年调查结果的通知。 通知人是沈锐。 “经调查核实,江年同志被举报行为不实,即刻后恢复江年同志一切职务。” 简单转述后,沈锐把文件递给了江年,“小江,辛苦你了。” 江年接过文件,上面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博弈。虽然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能够不背负污名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感谢领导关心。” 沈锐看着她,“你年纪轻,能力强,有时候能稍微注意一下方式方法,那就更能事半功倍。” 江年知道沈锐是出于好意,“谢谢沈主任。” 沈锐对着郑万年等其他厂领导说,“那我就回去了。” 郑万年带着厂领导把沈锐送到了纺织厂大门处,这才对其他人说,“行了,都回去工作吧。小江,去我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到了郑万年办公室,郑万年指着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吧。” 江年坐下后,“郑厂长是想问我辞职的事?” 郑万年叹息,“就没转机了?文件也出了,结果也出了。销售板块我在代管,随时都能跟你交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过去的七天里,郑万年陆陆续续从沈锐那里听到了一些事。 县里分成了两边,一边支持并信任江年,一边则是有心把江年拿下,理由跟张庆说出的理由一模一样,“她和杜广明来往过于密切,现在没有假公济私的行为,不代表以后没有。” “在巨大的收益面前,我们难道要绝对信任她的觉悟?” 不过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几番争辩过后,渐渐露出了逻辑里更多的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如果怀疑江年,那跟怀疑所有人没有区别。 因为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地保证未来会如何。 结论定下后,沈锐盯着出具文件,即使如此,最初草稿里的内容,细看也是有些偏颇,埋下了一个隐患。 沈锐把起草的秘书盯得后背冒汗,随后那位秘书在沈锐的监控下重新起草了一份文件,这才过了关。 直到相关领导审核签字,在办公室盖上文件专用章,沈锐终于松了一口气。 郑万年想到沈锐对江年的重视和维护,叹气声更沉重,“小江,不管怎么样,你的成绩是有人看在眼里。” 江年说,“我知道。可是郑厂长,你觉得我还适合继续待在纺织厂吗?” 郑万年无言以对。 询问组的结论出来后,张庆的举报自然不属实。 对于这位为纺织厂带来过巨大飞跃的老厂长,县里给予的处理,也仅仅是口头警告,连待遇级别都没有下调。 江年的脱身,对于张庆来说,绝对不是一个会让他满意的结果。 而这两个人,在性格里的固执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张庆先挑衅,江年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郑万年疲惫地放弃了劝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递交辞职报告?我好先跟沈主任通个气,他可能也会找你谈话,他一直都很看好你。” 江年说,“这个季度结束,我就递交报告。” 从郑万年办公室出来,管欣和彭志马上走过来,“江厂长,你的职务恢复了?” 江年说,“去我办公室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管欣还好,他年轻没啥心事,乐呵呵地跟着江年走。 彭志却是个老江湖,江年虽然没啥表情,他也能从江年没有直接回答是否恢复职务这一点里,猜测江年的决定。 到了办公室,江年让两人坐下,第一句话就把人给惊着了,“这个月底过后,我会递交辞职报告,等流程审批下来,我就会离开纺织厂。” 因为有了一些猜测,彭志没有很大反应。 管欣就不同了,他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着急地问,“江厂长,怎么个情况啊?那个举报不是调查清楚了吗?不是说举报行为不属实吗?为什么你要走啊?” 他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在赌气啊?” 彭志扯了扯管欣的衣服,示意他闭嘴,别让江年尴尬。 江年觉得没什么不能回答的,“心情不爽肯定有点,赌气不至于。其实辞职的念头有一段时间了,在这件事以前。这件事的发生,不过让我更坚定了辞职的决心而已。” 管欣恨不得团团转,“那我呢?江厂长,你走了我怎么办?” 江年说,“你这么大一秘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我走了你就没法工作了?扯呢。” 管欣嘟囔着,“可我是跟着你过来的啊。” 江年懒得搭理他,她可不想成为别人心中的明灯或者灯塔之类的存在,那样累得慌。 彭志担心得要更多,“江厂长,你走了以后,销售这一块工作,谁来管理?” 江年说,“这个你不用担心,郑厂长在呢。反正怎么都轮不到我对门的那位,最多把计划销售科还给他,堵上他的嘴罢了。” 她看得出来,何山跳得高嗓门大,但是郑万年才是有一锤定音的能力的人。 彭志倾向于相信江年的话。这段时间他的工作都是直接跟郑万年汇报,郑厂长的思路没江厂长灵活,但是比起对门那位,还是强上太多了。 一个季度结束,对外销售科的业绩和奖金又创了新高,让很多人眼红眼热,但是没人敢怼到江年面前去要求工作。 没看到老厂长都折戟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江厂长是个硬茬子,惹不起。 可是,下一个季度的第一天,一个爆炸性消息传出。 硬茬子的江厂长,辞职了。 第126章 回家 沈锐叹气,“小江,我该怎么说你啊。” 季度会议一过,郑万年就向沈锐汇报了江年辞职的事,沈锐很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他和江年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看人的眼光不差。江年年纪小本事大,这样的人往往不会有多温顺的脾气。 而且遭遇了一个近乎于胡搅蛮缠的举报,接受了一次严格的调查,她心里没有气,那才奇怪。 但是沈锐也没想通。按道理说,在第一次从协调办被下派到纺织厂的时候,沈锐认为江年会辞职,他都想好了怎么劝说对方。 结果江年没有,她好像没啥情绪,接受了调令,到纺织厂来,很快熟悉环境,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对此沈锐松了一大口气,与此同时,他对江年的印象又提高了不少。 所以这次江年被举报,最着急的人除了郑万年,就是沈锐了。他明面上不能做什么,但是暗地里能够帮江年疏通的环节他都在做。 最终结果再次证明了沈锐对江年的看好是没有失误的,可是这一次江年不打算忍气吞声了,她向郑万年递交了辞职信。 郑万年叮嘱过江年,说沈锐可能会找她谈话。这会儿,江年就坐在沈锐对面,听着沈锐的劝说,“我知道这次对你来说不太公平,但是你不是用事实证明你是一个好同志吗?小江,你在纺织厂的时间不长,工作业绩却是拔尖的。我们都希望看到纺织厂在你这样有想法有执行力的年轻同志领导下,发展得越来越好。” 直到沈锐把话说完,示意江年可以说出她的想法,江年才说,“感谢领导们对我的评价,不过辞职的决定,是在这件事以前,我就开始考虑了。” “因为经过了很慎重的考虑,我也不打算推翻重来,要辜负领导们对我的期望了。” 江年的表情是平静坚定的,沈锐没办法再继续劝说,再多的话无非是反复循环,根本无法打动江年。 这个年轻人需要一个更宽阔更自由的成长环境,这儿没有一个单位能够提供给她。他自己不也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强迫自己适应在其中吗? 江年无非是选择不去适应,而是直接离开。 沈锐看着江年,不是一个领导看着下属,而是一位前辈看着后辈,“那就这样吧。小江同志,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江年站起身,郑重地回答,“谢谢。” 辞职报告审批结果下来得很快,快得让郑万年的老脸微红。 他终于明白,江年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 她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会被约束住想法,还要提防着下一次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 与其忍气吞声担惊受怕,真的不如离开这里。 反正外面的世界大得很,海阔天空的,她这样一个能干人,哪里不能发展? 在此之前,江年的工作已经交接出去,之后也没有再把工作交接回来,这就让她余下的工作交接得很顺利。 郑万年签完字,把江年保管的辞职报告递给她,“明天就不来了?” 江年点头,“是。” 郑万年,“有什么打算?” 江年说,“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郑万年说,“也是。你来这里都是连轴转,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养养精神。”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快来找我。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老领导。” 从郑万年办公室出来,一路上遇到的人纷纷招呼江年,“江厂长。” 江年都微笑回应。 回到她的办公室,管欣和冯晚都等在门口。 管欣的脸耷拉得老长,“江厂长,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呗。” 江年打开门,两人跟着进来,找了椅子坐下。 江年说,“跟我走干嘛?你家在这里,工作又不错。而且吧,也许厂里在考虑你接替我的职务。” 郑万年本身手上事务就多,暂时代管着销售板块。他担心上面会空降人员过来,跟沈锐通了气,想着先下手为强,从销售科里提拔一位起来。 管欣嗤之以鼻,“不稀罕。我就是烦按部就班的。跟着江厂长你,至少不无聊。” 如果说管欣说要跟她走,江年没当一回事,那么冯晚提出来跟她一起走,江年就有点惊讶了。 冯晚叹息着,“在这儿做事太累了。每个人有八百个心眼子,没一个心眼放在工作上,巴不得在你身上放上眼睛和耳朵,监控你的一举一动。” “背后关于我的闲话的版本,都进化到我给某位领导生了两个儿子了。你说为啥是两个儿子?不能是两个女儿吗?” 管欣的眼睛瞪得很大,“是儿子是女儿,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有人传你闲话吗?” “你不准备把人给揪出来?” 冯晚冷笑,“揪出来又怎么样?就凭这几句,还达不到送他们进派出所的程度。再说了,揪出来几个,就要冒出几十个新的,我干嘛自讨苦吃。” 管欣想了想,也泄了气,“也是。哎呀,想这样干嘛。咱们就跟着江厂长走呗,你说呢,江厂长?” 管欣和冯晚,江年对两人的评分都高,有能力有魄力,心思也是用在该用的地儿。他们要是能过去,对自己也是助力。 “我考虑考虑吧。你们别急着表态,给一段时间,我们三人都好好想想。我要先回家一趟,等我安排好了,就会联系你们,到时候你们再给我答复。” 管欣和冯晚点头赞成,“行。” 三个人下馆子给江年饯行,几天后,江年拎着行李,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第127章 家人 张丽娟最先回家,刚打开门,就惊呆了。 江年围着围腰,正在切菜。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江年转过头去,“妈。” 张丽娟放下包,快速走过去,一巴掌轻轻扇在江年后脑勺,“妈什么妈?回来也不提前发个电报。” 江年嘟囔着,“发了电报就没惊喜了嘛。” 张丽娟掩饰不住的高兴,“回来了就下馆子去。反正还没下锅,洗洗手收拾好,等他们回来了,咱们就去吃饭。” 江年不反对,跟张丽娟挤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地把菜收拾好。 张丽娟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出差到这边?还有又给你放假了?” 江年摇头,“我说了,你可别大声嚷嚷。” 顿时,张丽娟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自从冬天那会儿江年能在家待上那么长的一个假期,张丽娟就觉得在自己女儿身上没啥不能发生的。 这也意味着江年的下一步行动,没人预测得到。 她深呼吸几大口,“你说吧。” 江年直接说,“我辞职了。” 一瞬间,张丽娟的头发丝都快震惊到竖起来了,可她愣是憋住了即将从嗓子里冲出来的质问,她心里反复对自己说,这是江年,不是江松,不是江柏,不是江素,更不是江枫。 这是江年,一只手能捏碎一个盘子的江年。 她和江大川早就管不了的江年。 所以最后张丽娟的回答,竟然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哦”字。 惊讶的人反倒成了江年,她犹豫着建议,“妈,想生气就生气呗,想捶我就使劲捶,我扛得住。你别硬撑啊。” 张丽娟没好气地瞪着女儿,“我捶你有用吗?你都敢在火车上抓人了,你有什么不敢做的?行了,等人齐了你再一起解释,省得你费口舌。” 江年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咱妈心胸广阔。” 张丽娟翻了个白眼,“也就是你,要换了其他人,我先揍一顿再说。” 这也算是侧面肯定了江年的能力。 这对父母是真心不错,哪怕在后世,也少有他们这样开明的。 第二个到家的是江柏。看见江年,他的第一反应是过来拍肩膀,“哎呀呀,我下午正念叨你呢。我俩心有灵犀啊。” 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见到江年的反应都差不多,拍肩膀的,抱抱的,挽着胳膊的,摸脑袋的。 等到大家的欢喜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江柏大叫,“走,下馆子去!” 吃饱喝足了,一家人从馆子里往家走。 江柏终于想起一个问题,“江年,你这次还是休假?说吧,你又做出啥成绩了?” 江年也找着时间解释了,“不是休假,也不是出差。我辞职了,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就去南方省。” 江家人里除了张丽娟有了点心理准备,其他人都懵了。 江大川首先是心疼女儿,“江年,工作上出啥事了要辞职?” 江年也没隐瞒的想法,就把过去一年多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到她被人从协调办给踢出去,江柏简直要跳起来,“卑鄙,无耻!不敢正面跟我妹对决,就知道玩阴招!” 连江枫都义愤填膺了,“不要脸!” 他年纪是小,可是自家四姐说出的那些事,随便一件听起来都很了不起。四姐做了这么多成绩,不仅没有得到奖励,还被赶走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事很快又发生了第二次。 江年对她在工作上的遭遇轻描淡写,江柏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激动,他只是攥紧了拳头,“老四,你很厉害了。” 江素和江枫也牵着江年的手,给她鼓励。 江大川和张丽娟觉得又心疼又惋惜,“没事,咱家江年这么厉害,到哪儿都能混出头。” “对了!”又是江枫第一个察觉到,“你说你要去南方省,又是怎么回事?” 南方省,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而言,就像是遍地是黄金、只要你肯弯下腰伸手去捡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圣地。 江年说,“我有个合伙人在那边经营生意,过段时间我就过去跟他汇合。” 什!么! 南方省?合伙人?生意?汇合? 明明江年说的都是中文,但是连在一起,却让人听不懂。 江柏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得他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似乎不那么做,心脏就会直接从胸腔里跳出来,“你的意思,不会是你要去南方省做生意?而且有人跟你合伙?” 江年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她对二哥的理解能力给出了高分。 江柏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 江大川一把把儿子的手给拍下来,“好好说话。”接着转头对江年说,“走吧,回家仔细说说。” 又忍不住嘟囔,“你这孩子,一出接一出的,也不想想你爸我几岁了。” 到家后,家人们围成一个圈,把江年包围在中心位置。 江柏专门给江年搬了一张椅子,“江厂长,请坐。” 江年一坐下,江柏马上提问,“江厂长,从江主任的事情开始讲呗。” 第128章 丑话说在前头 一个晚上,江年感觉自己像一个说书先生,不同的是,说书先生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她说的是自己的故事。 有了江柏这个绝佳的捧哏,江年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到后来的抑扬顿挫,眉飞色舞,就差手上拿一块惊堂木,在每一个跌宕起伏之际猛地往桌上一拍,让听众的心跳更快。 足足说到快半夜,江年总算把经历给复述完整,大家听得意犹未尽。 江柏拍着手,一脸的遗憾,“早知道我也过去跟着咱家老四混,说不定也能混个领导当当。” 江大川拍他的脑袋,“想得美。” 张丽娟这才注意到时间,赶紧催着贴在身边坐着的小儿子江枫,“你明天不上学啦?赶紧去洗洗睡觉去。” 江枫眼巴巴地,“四姐不是没讲完吗?” 张丽娟没辙,帮着儿子问,“江年,你跟你弟说,讲完了没?” 江年说,“讲完了,没了。你去睡觉吧,乖。” 江枫不太乐意地起身,“四姐你要是想起来什么,记得跟我讲啊。” 张丽娟干脆拎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儿子,押着他去洗漱了。 幸好这孩子习惯了在学校就把作业给写完,要不然全家都只顾着听故事,没一个记得检查江枫的作业。 跟江枫差不多反应的是江柏。江枫是个小学生,他可不是,再说了,他家老四这么牛气,他可得好好跟她讨教讨教,“老四,再说说呗。比如你要去南方省,还有做生意啥的。” 江年摊开手,“有啥可说的,八字就画了一撇,目前我就是有个想法,具体做起来会是啥样,我都不知道。” “总之走一步算一步,摸着石头过河嘛。” 作为老父亲,又在厂里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江大川对儿女们的选择原则上支持,不过细节上还是会本能性地担忧,“老四,照你这么说,做得成做不成,概率是一半一半啊?” 他想说要不然就在家里这边找工作。凭着江年这么大一堆成绩,找一个工作不要太容易了。 之前江年的身份是学生,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相对比较难。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江年可是能下地能当领导懂销售懂设计还会驾驶的能干人。 不归纳总结还好,归纳总结完自己闺女会做的事以及做过的事,江大川都有点吓着了。 这些事要是几个人分开会的,那都是本事,更别说这些事都是江年一个人会的,简直是十全大能人。 江家祖坟多半是冒青烟了,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后代。 要说江年小时候,跟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比起来,也没多少差异。自从下乡后,完全像是开了挂了,点亮了无数技能。 所以,江大川想通了。江年都没来得及跟自己老爸掰扯几句,江大川就下了结论,“无所谓了,反正我相信我家老四去哪儿都不会让自己饿着。本来呢,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家里人应该不放心的。” “不过,你都能够在垦荒组推车了,也就没啥人能在你面前占到便宜了。爸能够叮嘱你的,就是万事要留个心眼,别对其他人太放心了,感觉到不对劲马上撤,知道吗?” 江年心里很是感动,这位父亲,对待儿女真是没得说,不端着大家长那种无谓的架子,肯给儿女诉说的机会,愿意把儿女们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交流立场上。 即使江大川和张丽娟无法给予儿女多么好的资源和人脉,但是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们已经做到了最好的程度。 江柏马上跳出来,把手举得很高,“我,我跟老四一起去南方省,我去当老四的保镖,您就放心吧,爸。” 江大川顿时瞪起眼睛,“有你什么事?什么叫你跟江年一起去?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江柏耷拉着脑袋,“爸,我是真的想去。你看我都在车间几年了,年年参加领导岗位竞聘,年年陪跑。比我后进厂的都提拔了,就是轮不上我。” “我的考核年年第一,竞聘年年被刷。有人暗示我要走门路,可我不乐意。凭什么啊?我有真本事,凭什么要靠送礼才能提拔上去?” “我知道那些人笑我蠢,笑我固执,但我就是不愿意走他们那条路。为什么是我的问题?为什么不是这种风气的问题?” 他说完,江大川的脸上也显露出无奈。 儿子的境况,和自己年轻时的境况差不多,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一年又一年,做得比谁都多,往上走得比谁都慢。 年纪大了,自己也被磨平了棱角,也不去思考对和错的问题。 想了很久,江大川郑重地问江柏,“你,确实考虑好了?” 江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冒出的亮光都充满着希望,他重重点头,“对,我考虑好了。” 江大川看向江年,“江年,你能带你哥一起过去南方省吗?” 江年无所谓,杜广明那边的生意刚起步,身边正缺人手,尤其是值得信任的人手,“可以啊。不过,江柏,”她没有叫二哥,直接叫了名字,“我先说清楚,过去以后,在兄妹的关系之前,是老板和雇员的关系。” “你工作完成得好,会有奖金。完成不好,会受到相应的处分,严重的话会被辞退,甚至追究你在法律上的责任,说不定会坐牢。” “即使这样,你也愿意跟我过去吗?” 把最难听最严苛的要求说在最前面,以后合作起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江年每说出一句话,就像是往江柏激动的心情上泼上一桶冰水,江柏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热切遇冷后发出的滋滋的声音。 尤其是最后几句话,那都不是泼冰水,而是泼冰块了。 江柏感觉牙痛,“江年,有这么严重吗?至于吗?” 江年摇头,“也许比我说的更糟糕。我已经说过了,过去会经历什么,我也预测不了。那边从语言到食物到行业行规到风俗民情,都跟这边大不一样。江柏,过去南方省绝对不是过家家,而是去闯关。” 这下子,江柏彻底沉默了。 第129章 我要去 江大川没有阻止江年对江柏说的那些话。虽然他的想法里也存在有家人和同事是有区别的概念,不过江年的想法里没有,江大川表示尊重。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江年相当于江柏的担保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对江柏的行为完全地撇开责任。 先把丑话重话说在前面,江柏要是愿意接受,那江年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要是听着就害怕了,退缩了,江年也没耐心领着江柏走。 江年在家的日子很舒心。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吃饭,吃完饭就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江素偶尔看见江年画出的设计图,眼睛一亮,“老四,你从哪儿看到的?画的真好。” 江年就说,“在杂志上见过的。好看吗?如果百货大楼有卖,你会买一个吗?” 江素的眼睛都离不开图上的包包,她先是点点头,接着想起来价格,“想买是肯定想买的,要是价格太贵,那就很纠结了。” 江素年纪相仿,又有稳定的工作,工资加上奖金,在本地属于中上水平,这算是江年在进行一个定价考察,“那你觉得,哪个价格区间让你愿意在其他消费上省一省,存下来买下这款包包呢?” 江年问得很认真,江素也慎重地思考了很久,“价格不超过我半年的收入吧。” 哇哦。 这个回答有点超过江年的预期了。江素喜欢逛百货商场,大部分时间只看不买,平时也没买过贵价的非必需品,江年对她的消费观的评估是稳健偏向保守型。 没想到她居然愿意节衣缩食半年来买下一款包。 江年由衷地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人们对美的追求。 哪怕是在物质极其不丰富的年代,只要出现有足够吸引力的商品,人们也愿意尽力获取。 江素被江年盯得莫名其妙,“怎么了?半年收入都不够啊?那太贵了,好看是好看,可惜我真的买不起。” 姐妹俩正说着话,江柏的声音插入进来,“聊什么呢?” 这几天江柏的情绪起伏很大,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沮丧。 江年还撞见过他在走廊尽头对着月亮叹气的情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此刻的江柏,好像恢复成平常的状态了。 他看着江年,“老四,去外面聊聊。” 江素嘟囔着,“干嘛啊,二哥,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江柏摆摆手,“妈叫你帮忙做饭呢。” 江素撇嘴,“理由都找得这么老套。行了,懒得听。你们赶紧说完回来吃饭啊。” 她一走,江柏就说,“我想清楚了,我明儿就跟厂里提辞职的事儿。手续办完就跟你一起过去。” 江年想了想,“想好了就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掉链子,我马上让爸妈过去把你拎回来。” 江柏很不爽,“看不起谁呢?我决定了的事,还没有半途而废的。” 江年说,“那好。除了办你的辞职手续,你还有两件事要学习。” 听到“学习”两个字,江柏头都大了,愁眉苦脸,“学什么?” 江年说,“南方省的方言,以及英语。” 江柏差点跳起来,前一个还凑合,要去南方省做生意,不会那边的方言就等着挨坑吧。但是后一个,英语? 上一次听到英语两个字,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看到他瞬间萎靡的表情,江年才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一股脑地抛出了很多要求,“这才哪到哪啊?你以为做生意就是摆个小摊吆喝?” “要学的东西多了,语言是基础,然后是经营理论,还有相关法律。南方省和更南边的地方,做什么事都讲究规则。不知道规则横冲直撞的,迟早要出大事。” “好在驾驶你学得七七八八,过去给你找辆车多练练,很快就能上手了。” 还有计算机。 江年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过这个时候计算机好像还没影子。 具体情况到了那边再看吧。 听到前面的一大堆,江柏的脑袋是耷拉得越来越低,直到听江年说过去后会找辆车给他练手,他才重新活泛过来,拍着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说起车,江柏突然想起一个人,就是年前跟他一起学车的路维。 自从一起练车后,路维就把江柏当成自己兄弟,时不时找他一起吃饭喝酒啥的。 两人年纪差不多,性格也算合得来,时间长了真成了朋友。 他们什么话题都能聊点,聊得最多的,就是过年吃饭时遇到的何伟那群人。 当时两边闹得不大愉快,后续也没有再撞见过。 可路维聊天的语气里,还是会透露出结交何伟那群人的意味,“那几个人,我从其他地方听说过一些他们的事,背景挺硬的,经常天南地北地做点生意。” “其实吧,当时要不是他们太咄咄逼人了,还能有个交情。” 江柏嗤之以鼻,“拉倒吧。你要真跟他们来往了,他们能正眼看你一眼,我包了你一个月的烟。” 为什么想到路维? 因为江年回家的前几天,路维提起了江年,还跟江柏说,如果江年回家,一定通知他一声。 可是江柏心里装着事,就把路维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不是江年提起练车的事,江柏压根就想不起来了。 第130章 又遇着了 时隔半年多,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 路维看着江年和江柏身后,“怎么没把小孩一起带过来?” 他对聪明乖巧的江枫印象很好,比起他家里的弟弟妹妹,江枫实在是又好带又省心的孩子。 江柏说,“带他出来干嘛?他现在上学,忙着写作业呢。” 路维又看着江年,“江主任,江厂长,您这半年多的经历,够精彩的啊,都能顶上我几年的经历了。” 这时候菜上了桌,路维招呼着两人,“先吃饭,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慢慢聊。”他询问两人的意见,“要不要来点酒?” 江柏首先拒绝了,“别了。上次我家老四喝了,我被爸妈训得不行。那会儿还是过年呢。现在就更没借口了,你可别坑我。” 三人不客气地埋头吃起来,等桌上的菜下去一大半,江年舀着一碗汤,慢慢品着滋味。 路维擦擦嘴,“你们还记得何伟他们几个吧?” 江柏冷哼,“就知道你是想说他们。在我这儿试探了一次,现在轮到试探我妹了?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维喊着冤,“先说啊,我是真没坏心思。我就是个传话筒。你们走以后,我跟何伟他们几个人碰上了。” “他们刚从南边回来,碰了一鼻子灰,带过去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那个蒋啸就问我知不知道江年在哪,他说江年当时好像有点想法,因为他态度不好没跟他讨论。他想通过我搭线,再跟你们见一面。” 江柏警惕起来,四周张望了一圈,阴沉着脸,“路维,你要是敢把人招来,我跟你没完。” 路维抬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苦着一张脸,“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就算我不怕你,我还能不怕咱江老师?” 江年那臂力,可是能直接把一个体重在正常范围的成年男性直接提起来。 而且江老师表面上和气,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她脾气应该不是那么和气。 反正路维是没胆量体验江年的真实水平。 江年对何伟的印象凑合,对蒋啸就不怎么样了,“没兴趣,别说你见过我,过段时间我就回去了。” 路维有点小失落,毕竟他对进入蒋啸那个圈子还是有点跃跃欲试的,可是蒋啸那个圈子的入门券,在江年手上,“行,那就当我没说过这事儿。” 想了想,他再给自己叠个甲,“先说好啊,要是你们在街上遇见了,那绝对不关我的事儿。” 这座城市不小,也不算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江年点头,“你都说过了,就不算在你头上。” 吃完饭,三人在饭馆门口道别。 路维可能有点乌鸦嘴的潜力。江年两人明明是往家里走,结果路上还真和何伟一行人撞上了。 而且是周围没有一点躲避物的情况下。 江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何伟最先看到江年和江柏,尤其看到江年,他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为惊喜的表情,快步走上去,“好久不见,刚才我们还在说起你呢。” 接着,蒋啸等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半年多没见,比起上一次,大家好像变化都挺明显的。 除了江柏。 他直接把江年挡在身后,“说她什么?” 何伟想起上一次双方的不欢而散,脸上的惊喜散去大半,“兄弟,上次的事真的对不住。不过我们是真心想跟江年谈谈。” 他朝着江柏身后看去,“江年,相信我一次,行吗?” 江年是不想搭理他们的,可是看他们的架势,轻易不会放弃。撕破脸是下下策,江家一家人的根都在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着何伟,“今天时间不合适。明天,在上次的饭馆。” 何伟回头看了蒋啸,看到蒋啸点了头,“行,我们在那里等着你。不见不散。” 回家路上,兄妹俩说好了,不跟家里人说今天的事。江柏坚持要跟江年一起去,“我是没你能打,但是就让你一个人去跟几个大老爷们谈事,你说我能放心?” 江年无所谓,“要是真打起来,你自己躲得远些,别碍事就行。” 江柏想反驳,可是回忆了一圈,发现没得反驳,江年说的话是事实,他垂头丧气,“是是是,都听江厂长的。” 兄妹俩讨论的时候,何伟几个人也在讨论。 沈城有点担心,“蒋啸,你真要跟他们摊开了说?会不会有隐患?” 蒋啸完全不担心,“你看那个江年,傲慢跋扈成那个样子,软硬不吃的。这种人,跟她说什么,她都能保守秘密。” 何伟对江年的结论跟蒋啸差不多,能单手把他从河堤下拎上来的人,根本不屑于传八卦,她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半个眼神都不会给,“我也觉得她没问题。” 冯越大大咧咧,“那就说呗,多个人多条思路。咱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扔水里还没半点声响?” “就冲着这一点,咱们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第131章 请教 江年等到江柏下班,两人才一起去了上次的饭馆。 临出门前,张丽娟唠叨着,“怎么又出去吃?家里的饭就这么留不住你们?” 江年陪着笑,“哪呢,还不是二哥磨磨唧唧的,说是怕对方灌他酒,要带我去镇场子。” 换了其他孩子说这种话,张丽娟都要嗤之以鼻。可是江年说了,她就不会怀疑。 谁让这个女儿当过主任又当过厂长,经历比她都丰富。 有江年在,应付起江柏那些个哥们朋友的,易如反掌。 她摆摆手,赶着江年走,“行,我说不过你,走走走。不过我告诉你啊,明天再出去吃,别怪你妈我翻脸。” 江年心想,要不是何伟那群人缠着不放,她才懒得出去应付呢,在家吃妈妈做的饭多香啊。 在院门口,恰好遇到了江柏,江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松了一口气,“哎呀江主任就是机灵,免了我被老妈一顿念叨。” 不用想的,他都知道江年肯定把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都习惯替江年背锅。 两人边走边聊天,江柏兴冲冲地告诉江年,他托人打听了,从废品站弄到了几本英语字典,“老厚一本,花了我将近半个月工资呢。” 可是江年的叮嘱他不敢不听,他要是敢表现得无所谓,江年就能甩下他一个人去南边省。 他可是把自己的未来都赌上了,哪能输在第一步? 对于江柏的积极性,江年给予了肯定,她竖起大拇指,“二哥,好样的,就是这个态度,坚持下去你一定能行。” 江柏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想让江年看出来,“你二哥一直就这样。” 到了巷子口,何伟倚靠在墙边抽着烟,看样子是在等他们两人。 果然,看见他们走过来,何伟把烟头扔地上,用脚踩熄了火,“来了?”语气里有明显的如释重负。 江柏说,“你以为我们不敢来?” 何伟苦笑,“当然不是不敢来,是担心你们不愿意来。” 江柏说,“昨儿我们答应了就一定做到。先说清楚,要是再说不到一块儿去,我们起身就走,也不怕跟你们撕破脸。” 何伟好声好气地,“是,是,是,我知道的。上次的事我记到现在都还挺愧疚的。” 眼前的兄妹俩是他的救命恩人,上次他没能周旋好,是他的责任。 何伟态度实在挑不出毛病,江柏也不是一个紧咬着对方错处不放的性格,“走吧,进去再说,速战速决。” 何伟说,“啥速战速决啊,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慢慢聊。饭都不让人吃完,这不是我们的风格。” 他领着江年和江柏往饭馆走,这次专门让人划出了一个包间,好清清静静不受干扰地谈话。 蒋啸几个人坐在桌子边,江年他们进去后,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这让江柏心情舒畅不少,对方的行为起码说明他们是真有心和谈。 何伟招呼着江年和江柏坐下,又去门口让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今儿就不喝酒了。要喝点饮料吗?” 江年摇头,“我就要白开水。” 江柏跟着她说,“我也不用。” 菜上了桌,蒋啸先举起杯子,“江老师,上次的事,我郑重向你道个歉。我这人的脾气~” 他看到江年的眼神,没再为自己辩解,干笑着,“对不起,我不太礼貌,希望江老师见谅。” 江年没吭声,举起了杯子,虚空碰了一下,算是把这件事揭过了。 蒋啸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吃菜吃菜。” 席间的气氛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好。 桌子上的人都只顾着往嘴里塞,没一个人说话。至于进了肚子里的食物被品尝出滋味来没有,那只有自己清楚。 大家争先恐后地吃饭,都等着吃完饭进入正题。再说在这样凝固的气氛下吃饭,对于谁来说都不是很容易消化。 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后,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等服务生把碗盘收拾走,又送过来一盘水果,话题正式开始。 一片沉默里,蒋啸冲着何伟使了一个眼色。 何伟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他就知道自己的夹心饼身份一时半会摆脱不了,谁让在座几位里,就他是两边都熟悉的关系。 他扯扯嘴角,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那个,饭菜还合口味吧?吃饱了吗?” 江柏都替他尴尬。 江年直接出手化解了何伟的窘境,“说说吧,你们在南边省遇到什么情况了?” 轮到何伟对蒋啸使眼色了。 蒋啸早就斟酌好了说辞,“我们几人凑了点钱,想着去更南边的地方做点生意。结果没摸清楚那边的规矩,或者说被人下了套,砸进去的本钱都被吞了。要不是抽身得早,说不定人都得折进去。” 第132章 惨败 蒋啸他们瞄准的是港岛那边的建筑行业。港岛经济腾飞,人均收入猛增。有了钱,人们自然会对物质有更高要求,吃穿住行,样样都要提升才是。 港岛居住面积小,开发率不高。大量荒地白白放在那里,也没有挂出来招标。 建筑行业涉及的业务多半是就地重建和外观改造。 之所以有心涉足建筑行业,也是因为蒋啸结识的一个港岛人。最初双方就做点贸易买卖,把南北的商品换个地方销售,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路上,结算的时候发觉也就赚个辛苦钱。 有一次生意谈成,那人请蒋啸他们吃饭,为他们饯行。 酒过三巡,气氛彻底热烈起来。梁家华搭着蒋啸的肩膀,舌头都有点捋不直,“蒋生,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 蒋啸没啥感觉,不过梁家华也不用听他回答,自顾自诉苦,“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二五仔,个个抢我生意,价格定在那里都当睁眼瞎,一个比着一个降价,把行情都给搅乱了。” “我到手的钱一年不如一年。也怪这个行业门槛太低,是个人就能进来。要是能去到门槛高的行业,赚钱就在再容易不过了。” 当时蒋啸没当回事,认为这就是梁家华喝醉了发几句牢骚。他本来不是个耐烦的性子,不过梁家华这人和他合作好几年了,有小心思没坏心眼,还算是能维持下去的合作伙伴。 做生意久了,蒋啸遇到的事情多了,教训多了,相对的经验也多了。他知道一个凑合的合作伙伴有多难得,起码他对对方的来头、做事风格和底线有一定了解。 如果换一个,相当于又要赌一次大的,所有的教训又要重来一遍。 蒋啸是不愿意这样做的。 而且跟梁家华的处境不同,蒋啸的渠道和销售群体在稳健增长,即使梁家华这边提高些价格,他也能赚得足足的。 所以蒋啸虽然不耐烦梁家华翻来覆去地诉苦,却也没有甩脸色。 孰轻孰重,他是清楚的。 后来有一次,梁家华神神秘秘地说请他吃饭,想跟他商量一件事。 在酒桌上,梁家华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话题,“蒋生,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些门槛高的行业,赚钱容易,就是进去不容易?” 对于商场的事,不论真假大小,蒋啸都会听上一耳朵,他点头,“记得。怎么?梁生找到门路了?” 梁家华给他倒上红酒,“老弟的脑子就是够用。没错,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 蒋啸来了兴趣,面上却不显,免得被梁家华狮子大开口,“那就先祝梁生发财了。” 梁家华看自己的半截话没让蒋啸上钩,语气未免悻悻,“蒋生真是沉得住气。我要是跟别人讲,早就被追着问干净了。” 蒋啸笑笑,不说话,等着梁家华继续表演。 梁家华调整情绪,不再下钩子,“有个老友介绍我认识了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那家建筑公司刚承接了一项外观改造工程,在公告栏都可以看到中标公式书。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 “投标过程太过漫长,又恰逢海外期货行情波动频繁。那个老板听信了金融经纪的话,把项目资金挪去炒期货,结果很惨,亏了大半。偏偏这个时候中标通知又下来了,除了保证金,要求在一个月内转入一定比例的项目资金,过期没有转入就当作撤标处理。” “所以那个老板焦头烂额,跟银行周旋许久,才得到了一部分贷款,剩下的一部分,需要他自己想办法搞定。” 梁家华正说得起劲,突然他注意到蒋啸的神情。 蒋啸是越听越觉得像是天方夜谭,这一环扣一环的,也太巧合了吧。 梁家华解释道,“蒋生,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骗局,但我敢保证,无论是建筑公司还是项目都是真的。你可以找另外的人打听。你换位想想,如果不是火烧眉毛,那个老板怎么舍得把利润让出来?而且跟着做一次项目,把所有流程和渠道都打通,以后想自己另起炉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机会稍纵即逝,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不得不说,梁家华还是把准了蒋啸的脉。多次合作后,他隐约知道对方家世不凡,性格桀骜,不愿意拘泥于一方天地,永远都在追求更大的成就。 这种人一生遇到的风浪不会小,见到的风景也不会少。 跟梁家华告辞后,蒋啸抽了一晚上的烟,终于忍不住,跟几个哥们说起这件事。 田振兴和何伟相比起其他人,行事作风偏向稳健,主要是蒋啸转述的项目情况,离谱程度有点超标,“蒋哥,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 冯越和沈城跟蒋啸性格差不多,听完后跃跃欲试,“我看可行。天天倒腾这点玩意,我早就烦了。” “有机会就要上。至于是机会还是陷阱,进去了才知道。咱们小心提防就是了。” 最后投票三比二,田振兴和何伟惜败。 他们无奈地对视一眼,看着兴冲冲商量对策的另外三人。 结果就是乘兴去败兴归。 哦,都不不只是败兴了,完全是耗尽积攒起来的资本才堪堪全身而退。 第133章 来龙去脉 说着说着,蒋啸自己都觉得没啥脸了,“当时就是鬼迷心窍了,觉得事情离谱是离谱,可要是真的,那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其实蒋啸并不是一头栽进去的,在注资以前,他找过港岛那边的私人调查员核实过梁家华提及的公司名字以及项目情况,几个兄弟碰头商量了很久,才对梁家华点了头。 就这样,梁家华还嫌弃蒋啸答复得太慢,“蒋生,你的行动力不够啊。这都半个月了,要不是我舍下脸面帮你拖着,那边早就接受其他人的注资了。” 这种话,蒋啸听过就算,心里不以为然,表面上仍是应付着,“我就说梁生是一个好兄弟。” 然后,资金一去不复返,几个兄弟找上门去,对方派出律师和他们见面,全盘否认有这件事。 好兄弟梁家华消失无踪,根据对方的说辞,梁家华沉迷赌博,欠下巨额赌债,人已经不见了,十有八九是卷款逃走。 由于蒋啸当时是借由梁家华公司账户转账,事后去银行查询,账户上的钱早就转移走了。 蒋啸哪里吃过这种大亏?他雇佣了调查员,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梁家华找出来。其他几人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把钱和人找到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几人分头行动。 可是梁家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蒋啸等人吃亏在不是本地人,语言也不是很通,钱花了不少,每天跑得腿都快断掉,就是找不出梁家华的行踪。 何伟提出了他的怀疑,“梁家华应该没那么有本事,我觉得是跟那家建筑公司有关。” 蒋啸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阴沉到极点。从一开始,梁家华放出的就是一个香甜的饵,钓住的就是他这条又蠢又自大的鱼。 如今看来,梁家华和那家建筑公司绝对是串通一气的,这下子人不见了,钱也被卷跑了,他们手上除了跟梁家华的协议,什么证据都没有。 他们也按照当地的规则找过律师,律师听他们说完,直接摇头,“几位先生,不好意思,这种官司没必要打,打了也没胜算。” 港岛的律师收入不菲,胆子又大,除非是毫无胜算,否则不会轻易拒绝上门的生意。 蒋啸等人至此的心死了一半,几个人愁眉苦脸坐在一起,闷着头抽烟。 烟雾缭绕着,蒋啸闷声开口,“兄弟们,这次是我的错,我对不住大家。这钱都算我头上,从我的那份里扣,什么时候数额够了,什么时候为止。” 冯越拍拍蒋啸的肩膀,没说话。 继续留在港岛,除了闹心不会有别的结果,哥几个收拾了心情,回了家。 几年折腾出来的钱都舍了进去,蒋啸他们的处境还凑合,无非是家里人真情实感地打骂几顿,可何伟的处境就不好受了。 他原本想着跟着蒋啸做生意,等积攒到一笔资金后,就带着他妈搬出来,免得他妈一门心思盯着外公的家产。 舅舅和舅舅的儿女们早就不耐烦了。 所以何伟回家后,得知他在生意上亏得差不多了,他妈先崩溃了,逮着他又哭又闹,还揪着他去了外公面前,开口就是,“爸,你不认我这个女儿,何伟怎么说都是你的外孙啊。你忍心看他混得这么惨吗?” “家里的孩子哪个你都照顾了,你就不能照顾照顾何伟吗?” 何伟站在外公面前,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他好钻进去。 太丢脸了。 不害臊吗?外婆是怎么走的?他的母亲就完全忘记了,当没有这回事? 为什么看不到外公竭力忍耐的表情? 她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够了!”何伟攥紧了拳头,对上惊讶地看过来的何母的眼神,“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对面的女人的情绪彻底崩溃,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何伟脸上。 接受了那一巴掌,何伟突然感觉到了解脱。 无视身后歇斯底里的哭闹,他坚决离开了外公家,找了一间屋子暂时安置下来。 短期内,他不想再面对那个让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母亲。 但是何伟没有想过放弃。失败一次而已,不足以把他们打击到站不起来,他在出租屋里躺了几天,沈城就找了过来,“嘿,你这地儿不错。走,咱们去买点吃的喝的,他们几个正想约着聊聊。” 一喝就喝到半夜,躺在床上的,躺在地上的。 整个屋子除了酒味就是烟味。 蒋啸说了很多次不甘心,砰砰砰地把桌子当梁家华的脸来捶。 虽然他们不至于一蹶不振,可这次的损失确实伤到了根基。梁家华不仅卷走了他们的钱,也表示他们的合作渠道断了。 另外找一个合作商是需要时间考察的,在这段时间里,又会有多少竞争对手涌进来,共同瓜分原有的市场? 蒋啸他们的规模和人脉远远称不上垄断,他们能做,其他人也能做。 有人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蒋啸突然想起来,“何伟,那个江年,你能不能联系上?” 何伟心里一跳,说实在的,他不希望江年跟蒋啸扯上关系,这两人吧,气场不大合,“她在外地,早没联系了。” 蒋啸说,“那就去联系上。我想和她谈谈,没准她能给我点建议。” 田振兴、冯越、沈城面面相觑,同时露出“他是不是被打击得脑子进水了”的表情。 蒋啸察觉后,气笑了,“我是这么容易垮掉的人?我就是觉得那个江年挺不一般的。” 他可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在他的催促下,何伟不得已跟路维联系上,最后有了这次的见面。 第134章 换个思路 江柏觉得一言难尽。从蒋啸开始说起他们遇到的局,江柏看他们的眼神就带上了一点无语。 这年头去外面做生意的人,一般都被默认为有本事和有背景的,否则人生地不熟连门槛都摸不着。 可是此刻,他觉得他的观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那个梁家华摆明了就是在做局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那么巧合地凑在了一起? 蒋啸这群人在他心里的印象又降低了一个档次。 不过也没人留意到他的眼神,都低着头听着蒋啸重复他们惨痛的教训。 江年倒没有江柏这么惊讶。这种情况解释起来也很简单,谁没有遇到过一两回鬼迷心窍的事儿? 明明知道可能有问题,可是偏偏控制不住想去赌上一把。 隐藏在后边的究竟是机会还是陷阱,不得先进去再说吗? 江年自己创业那会儿,也遭遇过几回。钱没了,人傻了,可是想通过后就成了宝贵的不会有人愿意传授的经验。 蒋啸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他不会放任自己一味地沉溺在失败里。事情发生了,他会想怎么处理,怎么把损失找补回来,所以他才辗转联系到了江年。 说完后,蒋啸期待地看着江年,“江老师,你怎么看?这件事还有翻盘的余地吗?” 江年想了想,问道,“那个梁家华,是把家里人一起带走了?” 蒋啸点头,“对。找到他家里去的时候,房子都已经易主了。” “买他房子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是中介介绍的,还是本身就有亲戚关系?” 这个问题把蒋啸给问住了,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的解决方式似乎有了新的方向,“这个我还真没想到过。” 这下子,他对江年更有信心了,“江老师,你继续说。” 江年用指尖敲打着桌面,“梁家华其他的合作伙伴,你联系过了吗?地产项目的总预算不是一个小数字,你的钱投进去可能连水花都激不起来,而且他把家人都转移走了,设局的规模肯定不会只图你那点钱。” “你可以换一个思路。刚才你说找过律师,律师明确跟你说没必要走法律流程,对吧?” 蒋啸点头,“对。有钱都不赚,看来是真没胜算的。” 他跟律师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可那群人向来是对上门的业务很热衷,除非真的是没啥搞头,白白得罪人。 江年说,“你去调查梁家华的合作方,尤其是跟你一样不是本地人的那些。梁家华对你设局,对跟你相同情况的合作方估计也设了局。找到相同的受害者,你们集体聘请律师起诉梁家华,他人不在港岛没有关系,就是借用他的名字把他背后的人逼出来。” 蒋啸听明白了。 梁家华说的话里,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建筑公司老板确实挪用了项目资金去投资期货,结果亏了大半,关键时候中标通知又到了。 中标项目利润可观,建筑公司老板肯定不愿意放弃,然而项目资金数字惊人,如果要银行审批,时间上极有可能来不及。 资金无法到位,中标流程就会中止,更严重的是会进入限制合作名单,相当于在诚信上有了污点。 建筑公司老板不能承受这种结果,这相当于要他直接解散公司,于是他和梁家华合作,布下了一个坑人的大局。 他们选择的目标很巧妙,都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根基,天然地处于劣势方,可以说得罪他们没有非常大的影响。 如果蒋啸单独聘请律师起诉,一方面是金额不够,一方面是案件规模不够大,不足以引起当地部门的重视。 但是一群有着相同背景的人一起起诉,那么当地部门就必须谨慎起来,毕竟涉及到国际问题。 蒋啸一拍巴掌,“妙啊!江老师,你说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一环接一环地全部想周全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对江年的死缠烂打,江老师这不就是真的给出了一个新的解决办法? 除了蒋啸,其他人都激动不已。 蒋啸当即就站起来,“走,明天就过去!咱们分头行动,把咱们这一边的人都找齐了,然后去找律师起诉!” 他看向江年,拼命按捺着激动的情绪,“江老师,我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什么要求,只要你提出来,我绝对帮你办好!” 何伟等人也纷纷表达了感激之情,“江老师,算我一个!” “没有江老师,咱哥几个真的要白吃这个哑巴亏了!” “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人把江年和江柏送出了很长一段路,才互相道别。 这时候,江柏才开了口,语气莫名,“老四,你真的是我家老四?” 江年瞪着他,“我当然不是你家老四。” 在江柏惊悚的目光里,她说,“我是你老大!” 江柏被气笑了,追着江年要揍她,“你给我等着!敢编排自己亲哥,胆子太肥了!我今儿非收拾你不可!” 两人打打闹闹着回了家,被守在门边的张丽娟逮住,“什么时候了才回来?天天不着家的,家里的饭就这么不合你们胃口?” 江柏和江年走上去把老妈围住,狠狠地哄了一通,才把人哄好。 当晚,蒋啸等人弄到了车票,连夜出发去了港岛。这一次,他们气势汹汹,发誓要把损失都找补回来。 第135章 异类 蒋啸五个人再次踏上了港岛,首先雇佣了私人调查员,让对方把梁家华的合作方名单弄到一份,要标明合作方的身份,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 给的酬金够高,调查员办事的效率也很高,第三天就来了电话,约他们见面,当面交接名单和支付尾款。 地点约在一个茶楼。事情有了转机,蒋啸几人的胃口也恢复了些,在等待的过程里叫上一大桌茶点品尝。 十来分钟后,调查员到了。刚坐下来,调查员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下去,“这个天气,受不了。” 蒋啸把一盘虾饺推给对方,“辛苦了,先吃点东西。” 调查员拿筷子夹起一只虾饺,送进嘴里咀嚼着,另一只手把一份文件袋递给蒋啸,“这是你要的东西。” 蒋啸接过来,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他粗略一看,满意地点头。 文件上印刷着表格,名称、地址、联系电话之类的信息一目了然。 他示意何伟把尾款给调查员。 何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数一数。” 调查员接过后塞到衣服口袋里,继续品尝着桌上的食物,“几位老板诚信,我信得过你们。再说,以后肯定还有合作机会的。” 吞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调查员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双手抱拳,“那就告辞了,下次有业务记得call我。” 何伟说,“一定。” 调查员走后,蒋啸给每一个人发了一份名单,“这几天就做一件事,尽量联系上名单上的人。如果其中有跟我们一样着了道的,劝说对方和我们集体起诉。” 何伟他们都接过了一部分名单,“没问题。” “必须的。” “胜败在此一举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 四人分头行动。对名单上的人,先是电话联系。联系得上的,就在电话里说明来意。联系不上的,直接按照地址找上门去。 过程有顺利的,也有不顺利的。 但是结果总算令人满意。 何伟联系到的第一个公司,对方听说他的来意后,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梁家华那个小人,竟然做了这么大一个局。我都要被他害死了。” “我也找过律师,律师跟我说没有起诉的必要,我都已经死心了,打算结束这边的办事处回去重新来过。” “现在你们找上来了,我肯定要参与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一个说法。不是说这儿是有规矩的地方吗?那规矩不能只庇佑本地人,专坑外地人吧?” 一个星期左右,几个人联系到了将近二十个人,涉及的金额累计在一起,算得上惊人了。 把受害者们聚集在一起后,大家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一起商量聘请哪位律师。 之前进行法律咨询时,本地的知名律师,在场的人几乎都找遍了,对他们的说辞都差不多。年轻律师虽然顾虑要少一些,但是经验不足,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群人唏嘘不已,甚至有人提出干脆选择自诉。然而本地的法律条文不是短时间就可以精通掌握的,即使是有从业经验的律师,也是在不断钻研才能升级。 讨论走到了死胡同里。蒋啸不愿意沮丧的氛围蔓延下去,“各位,我们能聚拢在一起已经是很成功的一步了。困难是暂时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先回去,每个人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要钻牛角尖。既然问题出现了,那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最重要的一点,别灰心。” 他这一番话出来,大家灰暗的眼神里又有了一些光亮,“蒋啸说的对。梁家华能设局成功,我们也能破局成功。” “三个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我就不信咱们一起想办法不能扳回局面。” “大伙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放宽心。” 蒋啸几人回到酒店里,他点燃一支烟,抽掉半支,“给江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见吧。” 他看向何伟,“你和江老师最熟悉,你去说。” 何伟一脸难以置信,“蒋哥~” 你嫌没面子,难道我就不要面子了? 蒋啸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我怕我语气不好,又惹到江老师。” 何伟,“~我去就我去吧。”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江家可没有电话。要联系到江年,只能通过江柏间接联系。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不如直接发电报给江年,那样更快。 于是江柏收到了一封港岛的电报,声明要江柏转交给江年。 江柏按捺住好奇心,老老实实把电报带给了江年,“何伟写给你的。” 他一边把电报交给江年,一边伸长脖子想一起看。 江年猜测电报的内容可能跟何伟他们的诉讼有关,“进展这么快的?” 她拆开来看,原来不是报喜的内容,而是求助的内容。 江年跟律师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不过律师这行业原则上是熬资历,经手的案件越多,种类越杂,经验就越丰富。 有了一定资历的律师,那是量变引发了质变,完全是另一个层级的存在了。 不过江湖经验越足,不代表胆子会大,只会越发谨慎。 因此接手一桩外地商人集体起诉本地商人的案件,对于那些律师而言,不是找不到突破口,而是性价比高不高的问题。 他们的人脉和资源多半集中在本地,本地是他们的大本营,不太可能为了外地人的利益轻易得罪本地人脉。 有一种律师却是例外。这种律师犹如律师行业里的异类,同行们对他们的行为和理念、动机无从理解,他们接手案件完全是随心所欲。 不过只要他们接手了案件,就不会放弃,非要求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种律师也很有名,是负面的名声。 于是蒋啸他们得到了江年的建议,“翻看当地的报纸,或者咨询调查员,问问有没有类似于疯狗作风的律师。” “有的话,那个律师就是你们的希望。” 电报上使用的是中文,蒋啸他们每一个字都看得懂。 然而连起来看,他们就懵逼了。 啥?疯狗?律师? 第136章 他是癫的? 调查员翘着腿,嘴里叼着半截烟,头发油腻腻的,跟他的办公室一样打理得乱七八糟,“疯狗?这个倒是真的有。不过蒋生,”他狐疑地看着对面的人,“你们确定真要找他?” 蒋啸心想,还真有这种律师啊,“对,你心里有人选了?” 调查员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白色的纸片上沾满了油污。他把名片递过去,“上面的人就是。” 蒋啸有点嫌弃地看着桌面上沾着油污的名片,他纠结了一会儿,决定正事要紧,用手指捏住名片的一角,拿到眼前,“陈仲文?” 调查员吐出一个烟圈,“如果你确定要找一条疯狗,这位是纯正的。他是名校毕业生,毕业后进入了大律所,顺风顺水,熬出第三年就能申请初级合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一夜之间他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格,专门跟大企业作对。” “他的师傅和老板恨不得把他给宰了,把他辞退后又跟同行都打了招呼,不准其他律所接收这个逆徒。” “这人倒是也没想过再去祸祸其他律所,自己单干起来,专门接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案子。我跟他就是在一些案子里打过交道,这么说吧,梁生,我自诩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类型,但是比起他,我完全是个正常人。” “这种人用起来是把双刃剑,用好了对方完蛋,用不好你完蛋。你可以仔细考虑。” 蒋啸没被调查员的忠告劝退,他收起名片,“多谢了。” 调查员摆摆手,“下次再有机会合作啊,梁生。” 田振兴表示担心,“蒋哥,这人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他的做法过激,我们可能会被牵连吧?而且他好歹是本地人,咱们可是毫无根基的外地人。” 蒋啸看着名片上的地址,准备直接找上门去谈,在电话里始终有局限,“我们早就被牵连了,还吃了一个哑巴亏。这些年的积蓄都折进去了,不到没有任何辗转的地步,我不会放弃。” “再说了,不是还有江老师在大后方提供技术指导吗?她那个脑子,没有想不出的法子。” 田振兴嘟囔着,“你对江年也太信任了。她才几岁啊。” 蒋啸不赞同田振兴的话,“有志不在年高。有些人岁数不大,但是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田振兴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江年就跟蒋啸对峙,一点怯相都不露,好像蒋啸的结论也不算很唯心。 总之他们的处境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有一丝希望都要牢牢抓住才行。 他搓搓脸,“走吧。” 几个人找到陈仲文名片上的办公室,是在一处看起来阴森森的大厦里。 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因为光线不足漆黑一片的管理处突然打开了一扇小窗,一个脑袋伸出来,有气无力,“找谁?” 这人的突然出声把几人都吓了一跳,瞬间想起看过的鬼片。 管理员说的是粤语,何伟相比之下是几人中最熟悉的,他回答,“陈仲文律师办公室。” “陈仲文律师?”管理员一个字一个字重复,笑得不行,语气里全是嘲讽,“文仔就文仔,还陈仲文律师。你们真的要找他?他是癫的。” 管理员狐疑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晃荡着。 这时候,蒋啸出马了。 他沉着脸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这一招立即奏效。管理员和这位凶神恶煞对视没扛过三秒,悻悻地指着电梯方向,“五楼。” 紧接着马上关闭了小窗,生怕凶神恶煞进去把他拎出来揍一顿。 手动合上电梯门,锁链发出令人牙疼的吱嘎声,颠簸着停在了五楼。 把铁门打开,五楼的光线比起底楼要好一些,然而时明时暗的灯光呈现出和底楼不同的诡异景象。 穿堂风凉飕飕地刮过,刮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蒋啸等人过来这边谈生意,吃穿住行都在城中区,从来都是光线充足环境干净。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城市光鲜亮丽的对照面。 或许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连安身之所都没有的区域。 504室,就是名片上陈仲文律师办公室了。 门上粘贴着一张纸,“陈仲文律师事务所”,简陋到不能再简陋。 何伟按了门铃,完全没有反应,估计门铃早就坏了,是个摆设而已。 他抬起手敲门。 十几下过后,门里终于有了动静。 门里的人从猫眼处看到他们,问道,“找谁?” 何伟说,“来找陈仲文陈律师。” 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连着门链。 顶着和调查员同款发型的陈仲文律师,一身睡衣睡裤蹬着拖鞋,在门缝里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五个成年男性,“面生。请问有何贵干?” 何伟尽量露出一个亲切微笑来释放善意,打消对方的疑虑,“陈律师,我们是曹生介绍过来,有业务想和你谈。” 犹豫了几分钟,碍于实在囊中羞涩,陈仲文取下了门链,保持戒备姿态,“进来再说。” 第137章 软柿子 这间屋子的面积小,东西也是堆得满满当当,杂乱到无处下脚。 屋子的主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窗户也没打开,闷了一整晚的混合着各种怪味的空气,让蒋啸几人都忍不住捂住鼻子。 陈仲文这才留意到客户的不适,赶紧走过去打开了窗户,顺手把电扇拧开帮助散味,“坐,几位请坐。” 蒋啸看着屋子里唯一一张没有摆放着杂物的椅子,那显然是陈仲文的专座。 陈仲文讪笑,手脚麻利地把一堆杂物扫到地上,空出了一张灰扑扑的沙发,“不好意思,屋子有点小。” 三个人坐在了沙发上,另外两人自己动手清理出两张椅子,坐在沙发边上。 陈仲文回到了他的专座,“几位先生,哪位跟我讲讲你们的来意?” 何伟肩负起交流的重任,他简明扼要地说出来意,“陈律师,我们是北省的客商,最近和家华贸易以及元启建筑出现了纠纷。我们想起诉家华贸易,同时怀疑家华贸易和元启建筑合谋欺诈,但是证据不足,诉讼没有被受理。所以我们上门来向陈律师咨询,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陈仲文听得仔细,手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着,“元启建筑,又跟它有关?” 蒋啸几人相互看一眼,看来他们似乎找对人了,这位陈律师和元启建筑应该打过交道。 联想起调查员介绍陈仲文说起过陈仲文名校毕业,在大型律所工作过。建筑业的法律咨询不是小金额,元启这样规模的公司更是会优先选择知名度高的律所,意味着效率更高胜算更大。 何伟追问,“陈律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委托?佣金方面我们可以详谈。” 陈仲文伸手拿起装香烟的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支,又把盒子对准蒋啸几人,“要不要来一根?” 几人都婉拒了。 他点燃香烟,狠狠吸上一大口,吐出一堆烟圈,“那个公司,够棘手的。不过这也是它的一贯作风了,专门找软柿子下手。” 蒋啸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自打出生起,他对外的形象有诸多形容词,就是没有一个“软”字。 不过经过跌进大坑的遭遇后,他明白在这里,他确实算是软柿子。 梁家华这人处事圆滑,旁敲侧击过蒋啸的来历。起初合作时,为了有效震慑住这位老油条,蒋啸隐晦地透露过自己的家世。 那以后,他和梁家华果然合作愉快多了。 可是在梁家华眼里,蒋啸顶多是一个值得长期维护的合伙方。一旦涉及到真正的利益和危机,蒋啸的家世在梁家华那里的份量就明显不够了。 所以梁家华设下那个局的时候,直接把蒋啸划进了猎物的范畴。 愤怒是真的愤怒,不过比起之前那种求路无门的抓瞎状态,眼下似乎真的出现了一条有点眉目的路。 蒋啸觉得愤怒在这种时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把事情一步一步处理掉,“陈律师怎么看?这案子有希望吗?” 陈仲文嗤笑,“没有希望,几位就不会找上门来了吧?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蒋啸说,“请讲。” 陈仲文说,“你们是怎么想到找我的?本地律师业还算发达,随便翻阅一本电话簿就能找到十几个知名度高的大型律所。而我这里,连一只虾米都算不上。” “你们放弃那么多知名律所,找到我这里,我想知道原因。” 蒋啸没有隐瞒,“你说的知名律师我们都去拜访过了,结果是一个比一个拒绝得干脆。后来有人指点我们,说是这种案件得找一个风格迥异的律师接手,所以我们拜托曹生为我们介绍,他就给了你的名片。” 陈仲文对蒋啸话里的指点了蒋啸的人很感兴趣,“那位在这里吗?” 蒋啸摇头,“不在。起初我也是心存疑虑,只是和陈律师谈过后,我觉得她的建议很有效。陈律师愿意接受委托,对吗?” 陈仲文思考片刻,“先把你们手上能够提供的资料都复印一份给我,我看过后再联系你们。” 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蒋啸等人就起身准备告辞,回去后他们要即刻联系其他共同起诉人提供资料。 陈仲文送他们到了电梯处,“蒋生,这单官司耗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或许会超出你们的想象,我会尽量作出一个预算,到时候你们再考虑要不要开始诉讼流程。” 蒋啸和他握了握手,“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没有这些觉悟,我就直接认栽了。” 出了电梯,走过管理处,管理员正好探出头张望。看到蒋啸走过来,他忙不迭把窗户关上,连录音机的声音都调小了。 沈城感叹,“蒋哥威风不减当年啊。” 事情有了眉目,大家也有几分说笑的心情了。 蒋啸叮嘱何伟,“记得把进展都跟江老师报告一声,既然向她请教了,那肯定得报告一个结果给她。” 何伟点头,“知道了。” 与此同时,江年接到杜广明的电报,电报里说他物色到一家工厂,厂主全家准备移民,有意出售资产折现。 杜广明希望江年尽快过来汇合,给出作为合伙人的收购意见。 江年在家里已经待到发闷,收到电报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江柏则急吼吼地写辞职报告,务必尽快过去跟江年汇合。 第138章 汇合 江年和杜广明的计划是她先到南边省,杜广明会在那边等她,托人给她办理好手续再带她过去。 何伟发来的电报非常及时,就在江年从家里出发的前一天。晚来一天,江年就收不到了。 江柏把电报递给江年,有点埋怨,“蒋啸他们什么意思?几天一封电报,好像这是你该做的。” 江年接过电报,拆开看内容,“无聊嘛,就当练练手呗。” 江柏觉得这个理由不错,能说服他,也就不再喋喋不休了。 蒋啸他们那边最新的进展,是把集体诉讼人手上的资料汇总一起,给了那个叫陈仲文的律师,陈律师看着有半张桌子高的资料,陷入了沉思,艰难地给出了一个星期回复的答复。 虽然嫌弃时间有点长,但是蒋啸他们看到了那堆资料的高度和厚度,沉默半晌后,艰难地撤回了要求陈律师尽快答复的话语。 生而为人,就要学会相互体谅。 在信里,蒋啸还提到了陈律师对幕后推手江年的好奇,“如果有机会,他想和你见一面。” 蒋啸的语气很微妙,“他好像认为你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啊~ 蒋啸想起管理员听说他们要找陈仲文律师的时候,露出的那副表情,以及那句“他是癫的”的结论。 被似乎对他很熟悉的管理员如此评价的陈仲文律师,说江年老师是他的同道中人。 蒋啸不是很能接受陈仲文的定论,只是他心底深处隐隐约约有点赞同。 在行事作风上,在天马行空的观念上,江年和陈仲文似乎有一点同道中人的意味。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江老师有空过来的话,那就太好了。” 仍然是一家人一起把江年送上了火车,江柏尤其舍不得,恨不得跟着江年一起过去,“我这边流程结束了马上去投奔你啊。” 江年说,“你好好处理,别留下什么麻烦。英语也要继续学。” 江柏信心满满,“当然,既然我下了决心,就一定会做到。” 江年拎着精简到极点的行李,这可是她和父母争取了很久才争取到的权利,南边省的东西比这边丰富多了,有钱还怕买不到东西吗? 她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隔着车窗玻璃对着家人们挥手,江柏在外面又跳又叫的,比江年都激动,最后被江大川扇了后脑勺才安静下来。 随着火车缓缓开动,江年突然有点伤感。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将近三年,发生和经历了很多事情,而且她过来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在江家,导致她和江年的家人总有点情感上的隔阂。 可是每一次回来,她都能够感到来自江家人的关怀。这个家庭的成员都非常好,在一对开明大度的父母的教养下,儿女们的心智都成长得很健康。 小吵小闹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深仇大恨是不会存在的。 这一次她去到港岛,估计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去了。 父母知道,却没有阻拦,他们尊重儿女的选择,不会用亲情进行道德绑架。 这年头没有网络没有手机,在火车上的时间无聊透顶,江年索性拿出纸和笔写写画画,把灵感和想法都记录下来。 熬过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凌晨,火车终于到站。 江年觉得自己浑身都被腌入味了。她提着行李下车后,在出口处很快找到了杜广明。杜广明朝她挥手,江年迅速走过去。 杜广明领着江年走到一辆轿车旁边,“走吧,先回去酒店。你整理一下,我们去吃饭。” 江年点头说好,把行李往后备箱一放,打开车门坐进去,“港岛那边的驾照好拿吗?我要弄一个。” 杜广明说,“早就联系好了。” 开车到了酒店,江年拿着房卡刷开门,马上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热水澡一洗,她顿时满血复活。 把头发吹干后,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小江,好了没?” 江年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贵重物品揣在衣服兜里往外走,和杜广明一起去到酒店的餐厅。 吃饭时,杜广明说起了一个听闻,“最近港岛那边出了一个事,有家贸易公司好像给外地客商设了一个局,骗了不少钱,据说还涉及到一家建筑公司,闹得挺大的。” “有一部分外地客商联合起来共同诉讼,聘用的律师是个作风比较诡异的人,”杜广明喝了一口汤,“大家都挺关心那个案子,毕竟在外打拼难免受气。如果有人能够顺利处理好,以后就有方向可以借鉴了。” 江年越听越觉得耳熟,试探地问,“发起人是不是姓蒋,蒋啸?” 杜广明惊讶地看着她,“是他。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江年说,“哦,他是我同乡。之前见过几面。” 第139章 没遇到 杜广明眼睛一亮,“哦,认识的啊,那就好办了。” 江年表示不解。 杜广明说,“这件事我想帮忙,不管怎么说,都是同胞,某种意义上一荣俱荣的。” 江年半晌没有出声。 杜广明以为她对自己的决定有点意见,“没关系,我不会代表你。” 江年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我不反对,相反,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好极了。到了那边,咱们直接去找人。” 杜广明唉唉唉地提醒,“小江,咱们还有正事呢。” 江年说,“放心,没忘。我就是觉得这两件事可以当成一件事来做,做好了第一件,对第二件很有利。” 杜广明不明所以,江年也没给他多解释。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不过这时候说出来不太成熟,等过去那边再补充细节,“咱们明天就出发吧。没问题吧?” 杜广明叹气,招了人过来买单,“你这性子,说做就做啊。”好在他托关系把通行证给办妥了,否则还要等几天。 第二天早上出发,两个小时后,船抵达口岸。 查验了通行证明,口岸人员放行。 两人把行李寄放在酒店前台,江年记得何伟寄过来的电报上的来信地址,找了出租车准备去蒋啸等人下榻的酒店。 不巧的是,蒋啸他们不在房间,去了陈仲文那里。 江年在前台给何伟他们留了言,写了杜广明的电话号码,给了小费让前台记得把留言转交给何伟他们。 看在钱的份上,前台笑得很开心,连连保证一定会及时转交。 刚要转身离开,两人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郑宇成和一个褐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男人走进来,没有并行,他落后对方半个身位,明显,对方是比他地位高的人,或者是他有求于对方。 见此情况,江年和杜广明都没有打招呼的打算,既然郑宇成有正事要做,那就不去打扰他了。 不过郑宇成倒是看见了他们,随后惊喜地招呼着,“江女士,杜先生,真是太巧了。” 他跟旁边的外国人说了几句,那人就跟着他一起走过来。 郑宇成向两人介绍,“这是威尔逊先生,在业内知名度很高,设计过很多经典款。” 威尔逊显然对江年和杜广明不感兴趣,过来也只是出于礼貌。听到郑宇成介绍自己,他矜贵地点点头,没有交流的意愿。 江年和杜广明倒是无所谓,他们顺着郑宇成的话问了好,“郑先生,我们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郑宇成有点尴尬。他其实是想把江年推荐给威尔逊,威尔逊准备创建自己的品牌,正在筹备成立工作室以及招募助理设计师。 威尔逊和很多知名奢侈品品牌合作过,业内人脉和资历都属于顶级。除此以外,他还是设计大赛的评委之一。 加入他的新工作室,绝对是很多设计师的心愿。 在威尔逊身边熬上几年,积累起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以后要自立门户要容易得多。 而且郑宇成和威尔逊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威尔逊的大本营在另一个国家。郑宇成的大本营则在港岛,两人完全不冲突,威尔逊不会过多顾忌。 可惜大师有大师的脾气,威尔逊显然不愿意继续社交,郑宇成只得和江年他们寒暄几句,各自告辞。 对于郑宇成的目的,江年一无所知。这个小插曲她很快忘记,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准备收购一家加工厂。 第140章 休想走出门 工厂厂主姓郭,五十来岁,中等身材,面貌和气。他领着江年和杜广明,把工厂里里外外走了一个遍,语气里满满的不舍,“唉,要不是儿女都在国外,一直催我过去,我都不想把工厂转手的。这家厂子是我数次创业才成功保住的资产,每一步都注入了我的心血。” 两人只管听着,偶尔附和一句。 这都是生意人为了溢价出售资产的常规手段,别看嘴上有多么舍不得,可是从工厂整体的状况看,郭厂长并没有多么留恋。 脏乱的厂房,懈怠的工人,以及一堆看上去累积许久的成品,而且并没有得到妥善保存。 显然,郭厂长是把那堆滞销产品都当成工厂的一部分,要捆绑出售,“那可都是畅销货,我是没时间慢慢等价格了,打包卖给你们。”还一副便宜你们了的表情。 杜广明心里摇头,没有立即反驳。 江年有话就要说,“既然是畅销货,我们也不好占郭厂长便宜。郭厂长安排车辆拖走就是。” 郭厂长的嘴角一下子僵硬了,做不出笑脸,他抬手揉揉嘴角,“哈哈哈哈,江总真是诚信人啊。” 暂时岔开了这个话题,不过从他的微表情判断,江年认为他不会放弃把给那堆垃圾找一个冤大头的打算。 参观了一圈,在生产线处,江年停留了十来分钟。态度松弛的工人被她的眼神盯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处理的速度。 三个人从车间出来,去了郭厂长办公室。 和许久没有翻新过的车间相比较,办公室里新鲜的油漆味还没有完全消散。 宽大程亮的真皮沙发坐着很舒服,秘书端过来的茶水也很香醇。 郭厂长挥退了秘书,熟练地陷入他的专座里,符合人体工学的靠背温和地托住了他的颈椎和腰椎,“杜总,江总,对于这个厂子,两位还满意吗?” 这家厂子综合评价不错,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生产设备,包括有些熟练的工人,都是值得投资的部分。 如果要买下,当然得进行生产设备的更新,车间的翻新以及工人的精简。 那都是后面的问题了。当前的问题是,价格。 杜广明笑着说,“我是诚心来求购的。所以郭厂长,我们可以具体谈谈价格了。” 郭厂长拿出一份资产评估报告,摆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杜总,我这个人呢,做事情还是有些感性的。比如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把工厂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虽然要离开了,但是这里毕竟是我的心血所在,我不忍心把它交给一个我不认可的人手上。” 杜广明拿起那份报告,翻开后第一页的最下面一行,用文字和数字重复打印了一个价格。 他不动声色,把报告往江年那边递过去。 江年看到那个数字,心里撇嘴。 这位郭厂长的嘴,可能连狮子都甘拜下风吧。 一个简易的加工厂硬是被他卖出一栋楼的价格。 买家们沉默不语,郭厂长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挂不住了,“两位,对于这个价格,有什么看法?任何看法都可以,照实说嘛,我们是有商有量的,对不对?” 杜广明把报告书放下,“郭厂长,老实说我在心里设定的上限已经有点超出我的预期,但是报告书上的评估价格,完全是个天文数字。” “这个价格,恕我无法接受。” 郭厂长说,“杜总,这个价格可不高了。你看看地段,你看看环境,你再看看车间里的生产线。要找到这样一处工厂,不容易啊。还有,我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吧。” 他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地段已经纳入统一规划,几年后就要动迁。动迁啊,那可是一大笔钱啊。要不是我孩子们一直催我过去团圆,我怎么也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这~”杜广明脸上显露纠结的神色,他看向身边的江年,小声询问,“你怎么看?” 江年直接问郭厂长,“有相关文件吗?规划图之类的?恕我直言,这个厂子不值报告书上的价格。郭厂长是把动迁的收入当作溢价部分加入进来了吗?那么有没有相关的证明文件?” “没有的话,我建议我们还是以实际价格来商议吧,最多,给予一些情绪溢价。毕竟郭厂长说了很多次舍不得这个充斥着您的心血的工厂,对吧?” 杜广明来不及阻止江年的连珠炮,江年的嘴皮太溜了,一环接一环地,炸得他都脑袋嗡嗡,唯一的念头就是麻烦了。 果然,郭厂长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你个面子叫你一声江总,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杜广明头痛不已,又不得不上前打圆场,“郭厂长~” 郭厂长根本不买账,阴森森地盯着江年,“本来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难堪。不过有人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他冲着门口喊,“进来!” 门外不远处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条大汉出现在门口,“老大!” “老大!” 见到这个情景,杜广明立即明白郭厂长的居心了,“郭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厂长端起茶杯,悠哉地抿上一口,好心解释,“杜生,我原本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没想到你们如此不识好歹。算了,我的耐心也没有了。” “今天约你们来,就是要把合同给签了。至于怎么签,那都不重要了。” “总之一句话,不签字,你们是走不出这道门了。” 第141章 威胁 杜广明头皮发麻,看了一眼面色不善朝着自己和江年一步一步逼近的几个壮汉,硬是逼着自己露出一丝笑容,“郭厂长,这是怎么个意思?买卖不成仁义在嘛,都是同行,何必呢?” 同时不动声色地把江年往自己身后拨,试图把江年给挡住。 姓郭的是来真的了。走南闯北多年,杜广明不至于连这一点都判断不出来,正是判断出来了,他才彻底灰心,只求姓郭的别太丧心病狂。 比起杜广明勉强的苦笑,郭厂长的笑容肆意猖狂多了,“两个外地人在我的地盘上还敢唧唧歪歪,识相点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过呢,今儿我求的就是买卖得成。不成,我心里不会痛快。我心里不痛快,你们也不能痛快。” “今天这份合同,你不想签也得签。谁让我撒网了那么多买家,就你一个上钩了。” 即使行走江湖多年,杜广明也没完全磨灭了脾气,他最恨这样蛮不讲理的人,“郭进磊,你就不怕我过后报警,告你强买强卖?这个罪名可不轻,我劝你想清楚。” 敢这么下狠手,郭金磊当然有自己的后招,“报警?哈哈,我们可是有协议的。你要是说我强买强卖,我还要说是你签字后想反悔才反咬我一口呢。你说,一个本地人,一个外地人,警察会相信哪边?” 杜广明恨得咬紧牙,很想往对面的猖狂小人脸上狠狠砸上一拳。 现在他明白了,从一开始,郭金磊就没打算用正规手段达成这笔交易。 别说那份报告书一看就有猫腻,就是刚才参观过的厂房和机械设备等产权和完好率,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和杜广明就快冒烟的状态不同,一开始就在呛声的江年,反倒沉默了很久。 直到两人的对话结束了,她才开口,“郭厂长,何必呢。要签合同是吧?行,让我看看合同。就算要死,我也想当个明白鬼。” 她不出声倒算了,一出声,郭金磊就想到刚才被这年轻人怼得胃痛,阴阳怪气地,“怎么,想通了?知道不该逞口舌之快了?” “告诉你,晚了。” 江年怂怂地,“郭厂长,我年纪轻不懂事,我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起码看在钱的份上。” 她提到钱这个字,总算把郭金磊给打动了。他眯着眼睛,得意地看着杜广明和江年。 对啊,他马上就能够从这俩冤大头身上捞到一大笔钱了。这家破厂实际上值几个钱,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如今生意不好做,尤其是他们这种处于贸易链底端的加工厂,自身没有设计能力,没有版权收入,也就是倚靠着版权方和销售方拿到加工业务。 在利润这一块,上述的两方可以说轻松拿捏,抠抠搜搜地把利润控制在一个极低的比例。明明有那么多肉吃,却连一口汤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下。 可是转型哪有那么容易?当初选择进入这个行业不就是因为这个行业的进入门槛最低吗?门槛低了,入行难度小,可竞争却越来越大。 这边做生意的人是越来越多,资金不足技能不够的情况下,纷纷都作出了和郭金磊当年入行时相同的选择。 底端竞争者多了,利润和业务进展又缓慢,自然会引起恶性竞争,比照着降价降利润。 大家似乎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就是用价格战把同行们逼走,好独占整个市场,用后期的利润来弥补前期价格下降导致的损失。 想的很美,做起来很难。 郭金磊不是没有参与过价格战,打着打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根基都快打没了,于是忙不迭地收手,也生出了响应儿女召唤去国外养老的心思。 至于给外地商人设下圈套这件事,郭金磊是没什么愧疚感的。 他即将从这个行业、这个城市彻底撤退,临走前为自己捞一把,怎么看都不过分。 冤大头之所以成为冤大头,难道没有他们自己的责任吗? 他们不送上门来,自己怎么能完成这个局? 江年提到钱,郭金磊心情就愉快了,也放松了警惕。他不认为这个年轻女性能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行啊,江总,合同是给你们准备的,自然会让你们看。” 他对几个壮汉使了眼色,示意他们让江年过来。 江年得以走到了郭金磊附近,郭金磊拿起合同递给他。 就是现在! 江年迅速伸手,就势擒住郭金磊的胳膊,一弯一折,同时她一个跨步,躲在了郭金磊身后,一只手固定住郭金磊别在后背的胳膊,另一只手捞起郭金磊桌上的裁纸刀,抵在郭金磊喉咙处,“郭厂长,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想要,但我不想给。” 从江年开口时,杜广明就接收到她的眼色,在她发难之际,趁着几个壮汉的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他挪移到了江年旁边,用郭金磊的身体遮挡住自己。 郭金磊疼得脸色发白,“你,你想干什么?” 江年说,“借你当一回人质,送我们出去。” 第142章 脱险 江年架着郭金磊倒退着往外走,杜广明站在他们身后引导着江年,避免她看不见路摔倒,那就麻烦了。 郭金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喘气得太厉害,一个不小心把喉咙送到冒着寒气的刀刃处,他试图和架着他的江年谈条件,“江总,你的手可别哆嗦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做出这个错事。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追究不会报警,还有你们不是想收购我的工厂吗?没问题的,我以成本价,不,折旧价卖给你们,怎么样?” “破船尚且有三千钉,我这个厂子吧,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可设备内里是绝对没问题的,我年年都在维护检修呢。” “要不然咱们找个茶楼,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谈?” 他好话说尽,离喉咙不远处的刀刃却没有挪开半分,意味着江年压根不信他的话。 郭金磊愁眉苦脸地,知道拿裁纸刀对准他喉咙的年轻人不可能是耳根子软的。老实说在刚才的绝对劣势下,这个年轻人能够当机立断做出反应,一瞬间就颠倒了双方的处境。 几分钟以前,郭金磊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现在的他,暂时沦为了江年手上可怜的人质,被别着手往门外拖。 杜广明咬紧牙关抑制着自己的紧张感,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紧张,否则会坏事。他一边留意江年的脚步,为她指路,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随着三人的倒退,那几个壮汉阴森森地跟了过来。 其中一个悄悄地把手往后腰部位伸过去,杜广明注意到那人的小动作,呵斥道,“你干什么?把手放在前面,不然我们就对你老板不客气了。” 那人的计划落空,悻悻地放弃了小动作,双手举起在身前,“好的,你们别激动啊。” 就这样,一边倒退着挪动,一边计算着跟过来。 终于挪到车前,杜广明迅速拿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探过去把副驾驶座的门打开,“小江!” 随后他启动了车辆。 江年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准备得差不多了,猛地把郭金磊提起来往几个壮汉的方向砸去,就像是扔走一颗铅球。 壮汉们傻眼了。郭金磊则在空中不断尖叫,划出一条抛物线以后,他成功地降落在壮汉们组成的人墙上。 “啊!!!” 一声比一声尖锐的惨叫传来。 趁着对方乱成一锅粥,江年跳上副驾驶座。她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杜广明已经直接把油门踩到底,车辆顿时犹如一支利箭射向远方。 在高速行驶带起的狂风里,江年毫不费力地拉上了车门,又系好了安全带。 她从后视镜看到那堆肉山堪堪解体,那几个人不是被摔就是被砸得晕头转向,这会儿才有了知觉。 杜广明一边单手系上安全带,一边赞不绝口,“小江,厉害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力气还这么大。” 江年说,“还行吧。” 脱离了危机,杜广明有点犯愁,收购工厂是整个计划的一环,现在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万幸人没有折进去。 不过郭金磊这种人,确实太可恶了。姓郭的就是专门捡着软柿子捏啊,本地人有根基有人脉,他惹不起。 外地人在他眼里,也许是最完美的肥羊了,狠狠宰了也没办法对他怎么样。 虽然有相关法规,但是行使法规的程序缓慢,成本高昂,而且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杜广明叹气,“郭金磊这种人,有一回就有第二回。我们是脱身了,可是下一个和他做生意的,未必能全身而退。” 经过这件事,杜广明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在这座城市,他是一个异乡人,天然的弱势身份。 对于杜广明的感概和预测,江年倒是认为不难解决,“简单啊。召集起同样身份的客商,成立一个商会,人多力量大嘛。” 杜广明的眼神刷地亮了,对啊,为什么不成立一个商会呢?一个人单打独斗固然资源人脉有限,然而一群人汇集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在商会里,无论谁遇到困境,整个商会都是靠山。 他喜得按了几下喇叭,“小江,你这个主意可行,绝对可行!年轻就是好啊,脑子转得飞快。” 江年继续说出她的设想,“而且商会里的信息是共通的,除去某些绝对需要保密不便公开的部分,起码在对郭金磊这种劣质合作者的防范上会起到效果。” “当然,如果有人脉,可以申请挂靠在当地相关部门下,一来是一个表态,表示愿意接受监管和指导,二来嘛,有了部门的管理加持,对于商会而言在信誉和传播影响力方面都是很有助力的。” 这下子,杜广明不止是惊讶了,“这样,你把相关的思路整理出来,我也想想有哪些条款是我能够补充的。整理到差不多了,我就去联系符合条件的人,到时候大家一起讨论。” 江年建议,“或者你可以先去联系,确定对方有意向,然后一起探讨。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如果愿意入会,那个时候再提炼出大家想法里的共同点,这样做效率比较高。” 杜广明一拍手,“好,就这么办。饿了没?我有点饿了,刚才简直是调动了浑身的力气。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江年对于这个建议拍手称赞,“太行了!先吃东西,吃完了就去找蒋啸,商会的事情,可以先跟他们说。蒋啸的人脉估计也挺有厚度,说服了他,事半功倍。” 杜广明载着两人到了他经常去的茶楼。下午三点,生意鼎盛。两人站在大厅门口,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空位。 一个声音穿过沸腾的人声,直达两人面前,“江年!” 江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哟,太巧了。 蒋啸几人坐在靠窗的桌子边,对她招手示意的正是何伟。 第143章 久仰大名 江年和杜广明走过去,何伟早就把位子为两人空出来了。 其他人也殷勤地把热气腾腾的点心和茶水往两人面前递过去,“江老师,刚才我们还说起你呢,没想到一说你就出现了。” 田振兴说,“就是,冯越说他看到你来了,我还不信呢。结果你真站在大厅口。” 冯越嘿嘿笑,“其实第一眼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江年一边附和地点着头,一边往嘴里不断塞着食物,吃得又急又快。吃到一块绿豆糕的时候,她吞得太急了,差点被噎住,赶紧端起面前的茶杯,灌上一大口,总算把堵在嗓子眼的糕点给冲下去。 杜广明的仪态好不到哪里去。对刚才遭遇的事件的后怕,让他饿得眼冒金星,直觉自己能够吞下一头牛。 何伟纳闷得很,“江老师,你这是饿了几顿啊?” 江年忙着吃东西,没空搭理他们。直到几盘点心下肚,她才感觉肚子里有了底,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刚从狼窝里脱身,全身力气都没了。” 咦?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吧?什么叫从狼窝里脱身? 杜广明放下了筷子,扯了纸巾擦嘴,“承蒙招待了。你们就是小江说的正在收集家华贸易设局证据的那几位吧?” 蒋啸看着杜广明,话是对江年说的,“江老师,这位是?” 江年想起来她忙着吃东西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合伙人杜总,杜广明。这几位是我的同乡,何伟,蒋啸,田振兴,冯越,沈城。” 杜广明挨个微笑,“你们好。” 蒋啸虽然想问江年和杜广明的合作项目,不过目前他的重点是尽快对家华贸易和梁家华提起诉讼,“陈律师那边有答复了,说他可以接受委托,不过证据方面需要更具体一点的。” 江年问,“怎么个具体法?” 蒋啸说,“最好能证明梁家华和元启建筑有关于这个案件的资金来往。” 但是要拿到这个证据,难度不小。银行的原则是为账户保密,不是本人出示证件查询的话,就必须是有权限的机构出示相关文件,银行那边才认可查询业务的合规度。 很明显,梁家华和元启建筑是不会配合蒋啸他们的起诉的。 除非对方脑壳坏掉了。 对于这个情况,江年也没有多好的解决办法。 蒋啸无意用这件事为难江年,本来江年就是友情提供了很多建议了,没有江年的建议,他们至今连个方向都找不到。 他提起茶壶,给江年倒满了杯子,“不说这事了。陈律师那边会尽快递交诉状,至于以后需要补充哪些证据,以后再说。” 江年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起码是一个正面的应对的态度,“总之起诉是必须的一步,这一步走出去,起码告诉对方,你们不会自认倒霉吃下这个哑巴亏。到时候谁赢谁输都说不定。” 等到起诉实在走不通了,她再建议一个绝招吧。 话题转移,蒋啸他们对江年刚才提到的狼窝好奇得很,“江老师,你们刚才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江年和杜广明对视一眼,江年说,“有件事正想找你们商量,现在遇到了,干脆一并说了。” 她说得严肃,蒋啸几人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你说。” 江年就捡着重点说,“我和杜总有意收购一家工厂。刚才就是去了对方厂里商谈,结果对方当我们是冤大头,找了几个打手想逼着杜总签了合同。合同上的金额远远超出了那家工厂的现价,只要签了合同,这笔交易就是正规的,即使我们报警,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在遭受胁迫的情况下签订的合同。” “而且,有你们的事件发生在先,我对我们的处境并不乐观。” 蒋啸感概,“看来被坑的绝对不止一两个人。可是现在我们就像是寄人篱下的境地,实在也是孤立无援。” 江年说,“所以重点就是这里。一个两个是孤立无援,遭受损失后要么起诉,要么吃下这个哑巴亏。说实话,我对诉讼的结果也不看好,时间和金钱、精力都会大量耗费进去,结果未必如愿。” “但是如果是一群人呢?一群有着相同身份的人聚集在一起,成立一个商会之类的团体。在团体里的成员遭受不公损失后,团体会出现支援成员进行诉讼等追究行为。欺负单独的个体,或许他们有恃无恐,换成面对的是一个团体,哪怕再肆无忌惮,也得好好想想后果吧。” 越听江年的话,蒋啸的眼神越亮。 杜广明则坐在一边,微笑着看着其他人的表情。他知道江年的建议有多么可行,多么诱人。 都是走南闯北惯了的同行,谁能不知道加入一个有共同利益和身份的团体,能获得的安全感有多么珍贵。 江年刚说完,蒋啸激动地拍了桌子,发出砰地一声,“好,这个建议好!真是太好了!江老师,要是这个商会能够组建起,以后咱们在这个地儿行走的底气可就充足多了,不用凡事小心谨慎畏手畏脚的!” 何伟几人索性鼓掌,“好,江老师,这事必须做,马上做!” 江年说,“所以找到你们,就是知道你们的人脉广。你们把这个意向传播出去,杜总也会联系他的人脉。我们定一个时间,期限为半个月,半个月后,定一个地点,有意向参与的人都可以来,大家一起探讨商会的运行规则,达成一致后就定下来。” 蒋啸信心十足,他拍着胸口,“我回去就逐个联系。” 江年点头,又说,“为了体现商会组建的必要性,给同行们一个警醒,你们在联系的时候,把我和杜总遭遇的胁迫事件告知对方,也让他们防范郭金磊,不要落入陷阱。” 蒋啸郑重承诺,“放心好了,江老师,我一定传达到位。” “一个一个的联系太麻烦了。”一个声音插入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里。 顺势看过去,江年看到一个个子虽高但是很瘦、有点驼背的人。 蒋啸招呼道,“陈律师来了,坐。” 他对江年介绍着,“江老师,这就是唯一愿意接受我们委托的陈仲文律师。陈律师,这是建议我雇佣你的江年江老师。” 陈仲文在江年的旁边坐下,伸出手,语气郑重,“你好,江老师,久仰大名了。” 第144章 思路 江年也伸出手,对于这个律师,她可是很好奇的,毕竟这是她建议蒋啸他们去找到的疯狗风格的律师,“陈律师,你要是没来,我也是会去拜访你的。” 两人都不是喜欢说一大堆铺垫词的个性。陈仲文坐下后,江年立即发问,“你刚才说一个一个联系的方式太慢了?看来陈律师对我们讨论的事情有其他角度的解决办法?” 陈仲文接过何伟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有一点。不过江老师,能不能让我先吃两口垫垫肚子?” 正好有餐车从桌前经过,上面放置的竹笼被江年一锅端了,“不好意思。陈律师,你先吃。” 陈仲文吃东西也是又快又急,两笼糕点下肚,他猛灌了三杯水,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在报纸上登个消息,传播的范围要比你们人传人的大得多。” “据我观察,像你们这样的异乡人,对本地新闻报刊更热衷,每天都会关注报刊上的消息。比如规则的变化之类的信息,他们能够获取的渠道,也只有报纸了。” 江年恍然大悟。她怎么没有想到把消息登报呢?不过没想到也有理由。她穿过来的时代,纸媒已经没落,发达至极的网络占据了绝大部分消息来源。 只要拥有一部可以正常上网的手机,来自世界各地的海量信息都会从四面八方朝着用户涌来。 99.9%的信息是垃圾,不加以甄别的话,用户会彻底淹没在信息的汪洋里。 而现在,是纸媒逐渐发展到鼎盛的时期。在纸媒背后,是权威和有发布权限的部门。能够登上有限面积的报纸的信息,绝对是经过无数道筛选和提炼后呈现出现的极其有价值的内容。 水货是上不了版面的。 想通这一点,江年鼓掌称赞,“陈律师,可行,你的建议太可行了。” 偶遇了江年以后,蒋啸等人已经把江年看作主心骨。看她赞成陈仲文的建议,虽然有些疑惑,可是也没有人反对。 杜广明更是力挺自己的合伙人,“这个我有人脉,我来办。” 在座的人以后就是商会的元老,也是天然的同盟。江年对自己人是比较宽容的,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在交易中的不对等地位,而是没有声量,没有发声的渠道。” “商会的职责是把所有成员的声量聚拢,而报纸的传播范围广,这样会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做这么一件事。让成立商会的消息传播得越远越好。” 陈仲文帮她补充,“最好是找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尽量避免在娱乐性质浓度高的报刊上刊登,那样会降低商会的严肃性。” 解释得差不多,杜广明索性起身,“我马上去办这件事。有消息后我会通知你们。” 他看向江年,“小江,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儿?” 蒋啸马上说,“杜总,江老师跟我们一块儿吧。来都来了,我们有好多事情想跟江老师讨论。” 杜广明征求了江年的意见,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茶楼。 这时候,话题转到了蒋啸等人起诉家华贸易的案件里。 陈仲文拿出笔记本,翻开他记录的几个要点,“我和司法那边沟通过了,目前证据基本符合起诉规定,不过缺乏最直接的环节。如果你们提供不了家华贸易和元启建筑之间涉及案件的证据,案件就不能将元启建筑作为追加被告,最终判决也只会涉及到你们和家华贸易的纠纷。” “梁家华和家华贸易名下的资产转移得干干净净,他人在国外,判决下来执行也是有相当难度。” “如果是那样的结局,”陈仲文耸耸肩,“我觉得你们没有必要继续投入时间和精力,重新来过还能及时止损。” 蒋啸可听不得陈仲文的丧气话,他知道这是陈仲文设想的最坏情况。作为案件的委托律师,陈仲文有义务把最坏的情况如实告知当事人,“我们既然选择诉讼,肯定不会半途罢手。这段时间我们也一直都在找两家公司之间的关联,就是还没什么头绪。老曹那边也说很麻烦。” 陈仲文没有理会蒋啸低落的情绪,他转向江年,“江老师怎么看?” 早在蒋啸跟她汇报案件进展时,江年就留意到这个问题,她也考虑过不少方法,“梁家华和元启建筑的老板是怎么认识的?要做这么大一个局,就只是他们两人参加吗?要是有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把梁家华和元启建筑老板串连起来,有没有从中得利?” “在中间人的手上,有没有三方共同谋划的证据?” 确实是一个新思路。 相比起在明处的梁家华和元启建筑老板郭元启,隐藏在暗处的中间人的戒备心理不会那么重,前提是真实存在着这么一位中间人。 眼下的第一步,就是要把中间人的身份确定了。然后才能从中间人那里入手,找到三方串谋的证据,最终目的是要元启建筑吐出从蒋啸他们这里骗走的钱。 第145章 自荐 几人狼吞虎咽,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蒋啸抹抹嘴,“江老师,我先送你回去。” 陈仲文说,“你们去忙你们的事,我送江女士回去。”他问江年,“不介意吧?” 江年看得出陈仲文有话想单独跟他说,同意了,“可以。你们先去忙,有进展了及时联系。” 她也有事情要做,虽然收购郭金磊的工厂交易黄了,但是得尽快找到合适的加工厂作为替补。这也是她同意和陈仲文单独谈话的原因。 陈仲文是本地人,又在大型律所当过律师。这样的身份和工作履历,很容易掌握到本地企业的信息。 蒋啸本来有些犹豫,后来想到了江年的武力值。他上下打量了陈仲文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姓陈的生出不好的心思,吃亏的一定是他自己。 何伟已经去了前台结账,蒋啸带着剩下几人往大门口走去,“有消息就通知你。我们先走了,江老师。” 江年点头,“好。” 一辆餐车经过桌前,江年伸手拿了一笼马来糕,“既然有事要谈,这个地方挺好的,没有必要换,你觉得呢,陈律师?” 陈仲文表示意见一致,“当然可以。” 他不惊讶江年猜出他想单独谈话的目的,“江女士对商会成立的设想很详细,可行性也很高。不过,我有几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江女士愿不愿意听?” 江年说,“免费的话,我肯定愿意听。尤其是陈律师的意见。” 陈仲文笑着给江年把杯子里的茶水满上,“免费的。第一个,商会成立后,最好能在相关机构登记和报备,接受机构的监管和指导。虽然让渡出去一些权限,但是会得到相关机构的认可和支援。朋友多了路好走,这句话放在商会和管理机构的关系上,也是成立的。” 跟她预想到一块去了。 江年跟杜广明是说了这个事,刚才跟蒋啸等人只是简单说了筹备商会的大概流程。这些更具体的细节,要等有意加入商会的预备成员们聚集在一起了,江年才会更详细地解释。 对于这类人才,江年从来不吝啬夸奖,反正又不用掏一毛钱,“很中肯的建议,我会认真转达,和大家一起讨论。” 陈仲文继续说,“第二个,不知道江女士有没有意向为商会聘请一位法律顾问?” 相比起第一个建议,很明显,第二个建议才是陈仲文的重点,是他真正想建议的建议。 这个建议,江年的态度就更加慎重了。 从目前来看,他们和陈仲文的第一单委托还没有出现结果,也就是说,陈仲文的能力还没有得到验证。 何况陈仲文是本地人,这个身份是双刃剑。在彻底对他的品行作出判断以前,江年选择对他抱持着保留的态度。 江年的疑虑,陈仲文当然不会想不到,“看来我第二个建议冒昧了些。不过日久见人心,我会尽全力向你们证明我具备担任贵商会法律顾问的职责。希望江女士你们能给我一个优先的机会。” 再直接拒绝就不太礼貌了。 江年答应下来,“这个应该没问题。” 陈仲文以为谈话结束,正要跟江年告辞,江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有一件事,想委托陈律师,这个委托是付费的。” 有生意上门,陈仲文不会推却,“请讲。” 江年说,“想委托陈律师收集本地有意向出售的加工厂,规模中等,有成衣制作经验,生产线维护得当,有熟练可靠的工作人员,老板品行方面没有污点。符合以上条件的,请陈律师列出清单。至于费用,请陈律师按照工作量给一个价格,如果我和杜总认可,这笔委托就成立。” 作为一个律师,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是工作所需。交往的人群基数大种类杂,知道的信息肯定比普通行业多得多。 江年说出一个条件,陈仲文就从记忆里搜索符合要求的厂家,最终筛选出来三四家,他准备从其他地方再弄一些名单。 又交流了几句关于商会筹备的事,两人就准备告辞了。 在茶楼底下,陈仲文想叫一辆出租车送江年回去,江年的目光被对面的店铺吸引,“我想去逛逛街,你忙你的事去吧,陈律师。” 陈仲文叮嘱了几句,打车离开。 江年看到的店铺正是露维亚。也是凑巧,露维亚的经典款黑匣子,这一次是真正有了货。 她走到排得很长的队伍最后面,站在她前面的是两个背着精致小款包的年轻女士,两人嘻嘻哈哈地聊天,话题就是关于黑匣子,对能够目睹这款尤物非常期待。 “我在杂志上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节食一整年把它给拿下。” “想得美。它一出现即刻就没货了。” “这次怎么能有货过来?” “谁知道。反正能看一眼,我就满足了。” 听着她们聊天,江年也兴致勃勃地,想近距离欣赏黑匣子的魅力。 她在杜广明寄给她的杂志上看到过图片,不是实物已经很有冲击力。如果是实物的话,不知道会如何地抓取眼球。 第146章 无缘得见 可惜排队到一半,保安就过来告知,“不好意思,黑匣子已经售出。如果没有其他需求,请回。” 话是挺客气的,就是说话的语气不是那么客气,有掩饰不住的居高临下。 不过排队的众人除了惋惜不能亲眼见到绝色尤物,对于保安的语气倒是没有过分在意。 和后世差不多,越是态度傲慢,反而让人无法愤怒。 不能看见黑匣子肯定遗憾,但是江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待在明显缩短一大截的队伍里。 进店选购仍然需要排队,每次放入三到五人。 店铺里有后门,购物完毕的上一批顾客都是从后门离开。 轮到江年进去,她正好和前面的两位年轻女士是一批。 一进门,浓重的奢侈感扑面而来。 内店占地颇广,整体使用暗淡的银色,正中铺着素色地毯,两边则是摆放着商品的展示架。 显然越往里走,商品的数量越少,价格越高。 地毯的尽头是一个华丽硕大的展示柜,铺垫着柔软的红丝绒,红丝绒里放置着一款包,犹如最贵重的首饰,一眼就能夺目。 江年跟着两位女士往展示柜走去,即将到达展示柜面前,她们已经被礼貌地拦下,“不好意思,请保持距离参观。” 意思是只能用眼睛看,不能上手,哪怕有意向买下。 不能上手怎么买? 事实上,大家都对这些不可思议的规则适应良好,脸上得体的情绪俨然像是感觉自己适应了这些狗屁规则,就成为和制定这些规则的人属于同样的层级。 江年兴趣立刻损失一大半,她转身去欣赏其他的包。之前的两个女士则痴迷地注视着展示柜里的尤物。 十五分钟过后,江年被友情提醒,“女士,时间到了,如果你没有任何的购买意向,请从后门离开。我们即将迎接下一批顾客进入。” 刚从后门出了店,江年就看到了杜广明。 杜广明快速走过来,“哎,幸好我回来找你,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面。” 江年疑惑地问,“你不是去联系报社了吗?这么快就搞定了?” 杜广明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开车到了一栋大厦附近,江年注意到大厦的外墙处有“新视界报社”的巨大标志,“你说的就是这里?” 杜广明带着她坐电梯到了十二楼,找到一间标记着“社长室”三个字的办公室,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旋开门把手进去。 江年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想起来杜广明说要去找他的熟人,那么他肯定和这家报刊的社长交情匪浅了。 社长年纪和杜广明差不多大,比杜广明矮胖一些,全身上下就属发量是亮点了。 他见着杜广明和江年,立即熄灭了手上的烟,“这么快就找着人了?来坐。” 等两人坐下,社长才对江年自我介绍,“你好,江女士,我是关翔,新视界的社长。也是杜广明的好友。” 杜广明直接点出了他们最深的关系,“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好朋友。二十年前,伯父举家来这里发展,这家报社就是伯父的心血,现在由他管理。” 咦?咦?! 咦!!! 江年的眼神刷地亮了,她看看杜广明,又看看关翔。 他们都有着相同含义的笑容。 关翔感慨地对杜广明说,“看来这位合伙人,比你形容得更聪明。” 既然是自己人,那可以做的事,就太多了。 有很多有限制的事,也可以做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家媒体,这是一个强有力的发声口。 杜广明,陈仲文,关翔,蒋啸~原本江年认为要组建成足以完全信任的团队,需要三到五年时间,其中可能还会遇上不少波折。 但是她的运气不错,至少团队的潜在成员已经陆陆续续地、一环接一环地出现在了面前。 他们涉及到各个不同行业,有着各自的人脉和资源。 光靠交情把这些人串联在一起,难度是很大的。 不过命运已经帮她把难度降低了许多,一件事跟着一件事的发生,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汇聚在一起。 剩下的,就是彻底地把所有人凝聚起来。 这需要一个长远的、庞大的、又有足够吸引力和可行性的目标。 江年心里慢慢地生出一个念头。 第147章 招募 章文华觉得这段时间诸事不顺,需要找个寺庙好好拜一拜。不过港岛的寺庙他都不怎么喜欢,总感觉进去后浑身发痒,想拔腿就走。 至于夜市街边的架着墨镜的算命先生,更是找不出一个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虽然章文华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并不妨碍他会功利性地信奉风水命理,态度算不上很虔诚,但是能得到一个心理安慰,可比他体验过的所谓心理医生给予的安稳感强多了。 所谓不顺的诸事,就是近期来的几笔生意。明明合作方和合作商品都是做熟的了,可是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下来,利润比以前减少了一大截。 几次过后他感觉不对劲,找了一个专业的财务咨询公司重新核算,才发现他被合作方在条款上动了手脚,明面上看不出来,内里的漏洞一抓一个准。 他的利润就顺着条款里的漏洞流向了对方的账户,最气人的是,在明面上,对方没有任何责任,一切都是依照协议进行。 章文华想到他聘请的那位会计师,一条一条地研究着条款,找出问题后竟然是一脸的欣赏,“章先生,你这位老友手下有能人,不简单啊不简单。” 气得章文华一把夺过协议,“胡说八道!” 他有心拿着协议去找对方算账,会计师摇头,“虽然我不是学法的,但是公司法我懂。你没足够的证据起诉,就连协议本身,都是合法合规,没有解除的理由。” 章文华暴跳如雷,当即开车去找人算账。 果然,合作方扑闪着不够bilngbilng的小眼睛,满脸的无辜和为难,“文华兄,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的人格?你这是诽谤,你这是在毁掉我们多年建立起来的情谊。” 狗屁的情谊! 章文华无意在对方的办公室撒泼打滚,那样没用,反而会让对方有理由报警。 被迫吞下一个巨大的哑巴亏,差点把章文华噎到上西天。 他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放了自己几天假,每天跟游魂一样到处飘荡,飘到哪里算哪里。 唯一的日常活动是买一份日报,气是很气,但是商机和新规照常不能错过。 他睡醒过后,准备下楼在附近的报亭买上一份日报,再带到熟悉的茶楼,一边看报一边享受早餐。 即使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报亭老板懒洋洋地喝茶看报,见到客户都不招呼。 章文华丢下现金,拿起一份报纸。 老板掀起眼皮,“章生,你老乡在报上登了一条信息,在第五版。” 章文华说,“多谢。” 老板摆摆手,示意收到了他的谢意。 老乡在报上登信息不是第一回,内容多半是章文华不感兴趣的。 他把报纸夹在腋下,哼着小曲上了茶楼,餐车正好经过了门口,他马上抄起餐车上最抢手的点心,毫不意外地引来几句,“我顶你个肺!” 章文华拿着点心笼和报纸,径直走到坐习惯了的角落处的桌子边。 他把点心笼在桌面上摆放好,清洗了茶杯,倒满茶水,第一筷子就夹起了他最喜欢的点心。 享用完第一个点心,他才有心情翻开报纸。 报亭老板的好意提示提醒了章文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头版头条浏览起,而是翻到了第五版。 几个适中的字体映入眼帘,“协同商会招募启事”。 嘶! 他被突然灌入口腔的茶水烫得激灵,但是他顾不得处理被灼伤的口腔,而是把报纸凑到眼前,一改刚才惬意闲散的状态,认真阅读起来。 这则启事的大致内容,是招募商会成员,列举了成员的条件要求,最下方是时间和地点,以及联系电话。 不得不说,这则启事出现在报纸上,效果简直掀开了章文华的天灵盖。 在好几年前,章文华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希望在异乡的土地上,能够聚集起一批盟友,让他们这样的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商人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只是要组建这样一个团体,需要耗费的人力、财力和精力、时间,都让人不敢轻易去投入。 如今,在他越来越感受到需要这样一个团体的时候,有人在报纸上,郑重其事地发起了号召。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立即响应。 章文华迅速把桌上的早饭一扫而空,去前台结了账,匆匆忙忙往家里走去,他要马上跟募集人联系上。 同一时间,和他有相同举动的人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蒋啸他们在寻找家华贸易和元启建筑的中间人的事情上有了进展,老曹跑了一个星期左右,把一张照片交给了蒋啸。 第148章 可疑 照片上的男子四十来岁年纪,一身宽大的西装,把本来就五五分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比例失当。 而且年纪不大发量已经堪忧,因此戴着一顶一眼假的假发。 这种式样的假发如果戴在一个五官英俊的人头上,绝对是相互辉映。可是照片里的仁兄的长相,让人不得不礼貌地赞上一句,“有风度。” 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他好听的形容词。 不过这位仁兄估计也不会在乎外表,毕竟他手腕上的名表和他倚靠着的豪车,足以让他在人群里收获数量可观的注目礼。 无论哪个时代,金钱都是有效的通行证。 老曹来的时候打包了一份炒粉,在蒋啸的办公室吸溜得不亦乐乎,“听说你们和疯狗又有一单合作?” 蒋啸哼了一声,“这位陈律师的嘴,看来不是很关得住。” 老曹笑嘻嘻地为陈仲文开脱,“不关陈律师的事,我是做哪行的?他比你们强,我又比他强。所以喏。” 蒋啸倒是听出点酸不溜丢的意味,“怎么,曹侦探也想自荐?” 老曹吸溜完最后一口,正色道,“确实。蒋生,我做这行,风里来雨里去,钱是赚不少,危险更不少。这些都算了,最忍不了的就是货主结算不及时。有几次还遇到想威胁我的,呸,晦气。” 想到那几个赖子,老曹就恨不得突突了他们,“我年纪也上去了,比起一直拓展新客源,不如维护好熟客。尤其是蒋生这种结算及时稳定的熟客。而且疯狗跟我说过,他也觉得蒋生你们的品行过关。疯狗是疯,可眼力是一等一的。再说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那个商会成立后,明面上需要陈仲文疏通,我呢,继续做点不能见光的活,大家精诚合作,是不是三赢?” 蒋啸其实听得挺心动。和老曹合作了很多次了,这人的品行绝对过关,效率高扫尾快。商会确实需要这样的角色,和陈仲文一明一暗打配合,对商会的发展绝对会起到推动作用。 不过吸收这样的一位成员,不是蒋啸一个人说了算,“这个事等等再说。先把手上的委托做好,凡事都可以商量。” 老曹没指望马上说服蒋啸,他就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何况蒋啸的话里留下了太多余地,意味着起码蒋啸是赞同的,“行,蒋生给个机会就行。” 庄秉清的家在上湾,虽然没有在半坡这种富豪集聚地,但是比起大部分地区,上湾已经属于新秀聚集地了。 蒋啸等人换了几拨人蹲守,基本掌握了庄秉清的出入规律,只是缺乏一个理由接近对方,也没有遇到疑似梁家华或者元启建筑的人过来找他。 和他们憋屈地窝在车里啃干面包的枯燥相比,江年和杜广明正在应付着一拨接一拨不断的咨询电话。 江年觉得自己耳朵都快长在电话上了,“对的,嗯,就是报纸上的时间地点。好的,我把您的信息登记下来。好的,到时候见。” “不收取任何费用,也不会强迫卖货。不会,先生,我们不是骗子。你听我口音,我跟你是一个省的。” “您不必那么激动。总之,是真是假,要不要过来,您自己决定。不好意思,您占用太多时间了,我得接听下一个电话。” 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江年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搞定一个电话后,在下一个电话进来以前,她果断拔掉电话线。 杜广明和她的动作保持同步,苦笑着活动着胳膊,“吃不消。” 江年双眼无神,她好久没有高强度地接听过如此密集的电话了,“累死了。” 杜广明说,“走吧,吃饭去。” 江年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她发誓不会放过每一辆餐车。 可是两人刚到大厅,就听到有人在问前台工作人员杜广明的公司在哪,吓得两人低头快速和咨询的人擦身而过。 看来有心人太多了,不满足于在电话里询问,而是通过自己的渠道找到了咨询电话的用户,直接找上门来了。 找了家餐厅吃了个饱,江年痛苦地想到一个小时后又要回到公司继续接听电话,杜广明则想好了对策,“我让老关再发一条信息,就说人手不足暂时不接受咨询,愿意加入的按照时间地点直接参加即可。” 江年点头表示赞同,视线却被对街的一个身影吸引住。 被她盯上的人行为有点鬼祟,走一步就要回头看几次,好像担心后面有人跟着他。 而在他手上,抱着一个小孩子,趴在他肩头,貌似睡得很香,这么颠簸都没能醒过来。 江年跟杜广明打了声招呼,“有点不对劲,我跟过去看看。” 杜广明见识过她的武力值,放心得很,知道自己跟上去那才是累赘,“自己小心。” 江年答应着,瞅着一个车流的空档,迅速走到街对面,几个错身,就跟到了那个行为鬼祟的人身后。 第149章 狭路相逢 躲在行人身后,躲在电线杆后,装作看报摊上的报纸,因为时间过久被老板抓住,不得不掏钱买下。 既然手上都拿着报纸了,不如再买一个面包啃。 江年一手报纸一手面包,前面的人也不是专业人士,盯紧些就丢不了。 另外,江年留意了那人的身后,确定没有人跟着他,当然不排除跟踪的人手段高明,隐蔽得当,没让她发现。 跟着前面的人拐弯走进一条巷子,一个错眼,前面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江年看着堵在面前的巨大的垃圾桶,以及垃圾桶背后隐藏不住的鞋子,“梁家华?” 没错,她跟上来的理由,就是认为自己看到的是梁家华。她在蒋啸搜集的照片上看到过那个人。 不过梁家华不是带着家人躲去了国外吗?蒋啸他们都快把本地给掀过来了,也没能找到人。 谁知道这么巧,蒋啸等人翻遍了都没找到的梁家华,突然就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孩,以一种鬼鬼祟祟的姿态出现在江年眼里,并且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怀疑。 第一声,梁家华没有出现。 第二声,那只鞋子动了动。 第三声,江年已经不太耐烦了,“梁家华,十个你绑一起都打不过我。我是蒋啸的朋友,关于你和他之间的案件纠纷,我希望你能够给他一个解释,面对面的。” 下一秒,垃圾桶后面飞过来一个孩子。 江年顿时生气了。 看来姓梁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临到头了还想用小孩来脱身。 要是一般人,梁家华的招数十有八九会奏效,毕竟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飞过来,不伸手去接。 但是接到孩子,就给了梁家华脱身的时间和空档。 江年可没有这种烦恼。 孩子飞过来的一瞬间,她几个大步跨过去,高高跳起来,轻轻松松把孩子接住,搂在怀里后,她随手从垃圾桶附近捡起一根木棍,瞄准前面全速奔跑的梁家华掷过去。 宾果! 正中目标。 梁家华正跑得全心全意,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追上来的呼啸的风声。 直到木棍重重砸在他的后腿处,他惨叫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地心引力,栽了下去。 怀里的小孩应该是被喂了药物,这么大的动静,他仍然软绵绵地趴在江年肩头,压根没有清醒的迹象。 江年跑过去,在梁家华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之前,一只脚踩在他的后背处,不让他有力气爬起来。 梁家华感觉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恐怖的重量让他的挣扎变得徒劳。 他战战兢兢,“我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想的!” 江年找了根绳子,把梁家华的两根大拇指绑在一起,踢了踢他,“起来,跟我走。” 她想到怀里的孩子,“先把孩子还回去。这孩子是谁的?” 梁家华不肯说,等江年往他身上踹上第二脚,他差点喷出一口血,“错了,我错了,别踢了。这孩子,是庄秉清的。” 江年问,“庄秉清是谁?” 由于蒋啸从老曹那里得到消息后急着堵人,没来得及跟江年说,江年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梁家华恨恨地说,“是庄秉清给我引荐的郭元启,结果我被他们联手摆了一道。” 正说着,梁家华的眼睛陡然睁大,“小心!” 江年来不及转身,一个侧身让出空间,堪堪躲过了从身后袭来的腿风。 来人的目标并不是江年,或者说不止是江年。 眼看着江年闪躲开,穿着皮夹克戴着墨镜的人拿着刀冲着梁家华扑过去。 梁家华行动不便,心急里又跌倒在地,嘴上无助地嚎叫,心里大叫着哈利路亚。 我命休矣! 庄秉清,郭元启,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梁家华悲壮地闭上了眼睛。 阴冷的刀风在距离他不过几寸的地方凝固住了。 一声巨响后,一切归于平静。 梁家华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入目的是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奋力爬起身的袭击者,惊恐地一瘸一拐地跑走,那样子跟见了鬼没两样。 他的视线慢慢拉近,直到看到抱着孩子的江年,她放下了脚。 梁家华:难不成,是她把人踢过去的? 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男人,要把他踢出那么远的距离,得有多恐怖的力气才能够办到? 反正梁家华有自知之明,他是万万办不到的。 看到梁家华呆滞的眼神,江年嫌弃地说,“愣着干嘛?赶紧起来跟我走。” 突然,梁家华哭着喊着爬过来,要不是手被捆在身后,他肯定要抱住江年的大腿,“女侠,女侠救命啊!” 第150章 真相 江年抱着熟睡的小孩,梁家华几乎是挂在她背后,一边走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刚才的杀手又席卷而来。 虽然直接带着梁家华和小孩去警察局才是最应该的选择,但是梁家华哭得很惨,说进了警察局就出不来,肯定死翘翘了,把江年烦得不行。 再加上江年也有点私心,毕竟蒋啸他们是她的朋友。如今她逮到了梁家华,先让朋友把损失找回来,这个决定不过分吧? 江年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符合她三观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在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说了蒋啸他们所在的酒店的地址。 下车后,江年在前台给蒋啸打了一个电话。 这段时间蒋啸他们在轮班蹲守庄秉清和郭元启,大部分时候房间里都没人。所以算江年走运,她打电话的时候,恰好蒋啸和何伟回来洗澡换衣服,接着就得去换班了。 座机响了几声,蒋啸就接听起,“喂?” 江年说,“是我。我找到梁家华了,马上带上去。” 蒋啸差点跳起来,惊呼道,“你说你找到谁了?” 江年能够理解他的激动,重复了一遍,“梁家华。这人像是被人盯上了,在街上躲躲藏藏的,还差点被捅死。” 梁家华在旁边腹诽:谁被捅死了?顶你个肺。 但是他连一个不满的表情都不敢做,这位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一脚就把人踹飞了。 江年挂断了电话,蒋啸由于过分震惊,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一直保持着接听的姿势。 直到何伟冲完澡,一边擦着头一边说,“蒋哥,我洗好了,该你~” 然后他就发现蒋啸呆滞的神情,“蒋哥?” 同一时间,门铃响起。 何伟本来想过去开门,可是前一秒还保持着凝固的雕像般的姿势的蒋啸,下一秒像是一头迅猛的猎豹,直接在他旁边跑出了残影。 门从里面大力拉开,露出了房间里的景象。 一脸惊喜到不可置信的蒋啸,以及在他身后眼珠快瞪出眶的何伟。 看到躲在江年背后畏畏缩缩不敢和自己对视的梁家华,蒋啸气沉丹田,发出浑厚的怒声,“姓梁的,你终于露面了!” “啥也别说了,”蒋啸对梁家华摊开手,“还钱!” 江年一把拨开蒋啸,拎着梁家华进了房间,“安静点,我担心有人盯着这家伙。” 蒋啸的神情立刻谨慎起来,在江年他们都进去后,他把门关了半边,在门缝里观察了几分钟。 走廊上没有身影出现,估计对方没有跟过来。 然后他关上门,“江老师,怎么个情况?” 江年把怀里的孩子放在床上,“我和老杜出去透气,在街上闲逛,就被我发现这人鬼鬼祟祟地抱着个孩子,像是在躲人。我跟着他们到了一条巷子,结果真有一个拿刀的家伙要杀这人,我一脚把人踹飞了,这人就非要跟我走。我寻思着反正你们在找他,就直接把人带过来了。” 她的语气平平无奇,故事情节却跌宕起伏得不像是真的,像是编的。 蒋啸和何伟的表情就可以佐证,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惊讶,到惊慌,到惊恐,再到麻木,最后到怀疑。 我们辛辛苦苦地找了这么久,你逛一逛街就遇到了?不仅遇到了梁家华,梁家华还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状态可疑的小孩,在巷子里还遇到一个追着他的杀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蒋啸和何伟都要为这出一波三折的精彩绝伦的电影鼓掌了。 但是江年这人,从不说假话。 江年的武力值,他们也有所耳闻,哦,不对,何伟是亲身体验过的。 单手把他拎起来什么的,做起来~ 难度不要太大! 再加上恢复了些许安全感的梁家华,刚才亲眼看到江年轻轻一脚踹飞杀手的场面,这给了他巨大的冲击,让他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江年的捧哏,“江老师,厉害,十分厉害!功夫,中国功夫!” 他甚至竖起了双手的大拇指,给予江年最高级别的肯定和敬意。 对此,江年笑纳,她向来都是诚实的,又没有夸大其词,她为什么要因为谦虚而不接受,“谢谢。” “好了,寒暄结束。现在该你了,说吧,”江年看着梁家华,“你和郭元启之间到底是怎么串谋的?” 说起这个,梁家华为数不多的安全感又处于崩溃边缘,他使劲地揉了揉脸,笑容苦涩自嘲,“怪我太贪心了。我是活该。” 事情的经过和江年他们分析出来的差不多。面对资金链断裂危机的不止是郭元启,还有梁家华。 郭元启确实是挪用了项目筹备资金去捣鼓期货,遇到海啸行情,直接折戟。 梁家华的处境差不多,和郭元启不一样的是,他原本对那些个投机行业不熟悉也不敢碰,高利润必然伴随着高风险,这个他是刻在了骨子里。 可是他不碰,架不住有人从他家人那边着手。等到家人实在熬不住对他说了事实,他才知道欠款已经累积成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那个数字哪怕把他的公司和个人资产全部出售,也填不满。 梁家华无法不管,家人几次试图自我了断,眼看着整个家都会支离破碎。 最要命的时候,庄秉清出现了,带来了一个说不上是生机还是深渊的机会。 第151章 走投无路 梁家华和庄秉清交情并不深,甚至两人只是共同参加过一些行业里的聚会,属于相互之间递交了名片,但是名片会被随意地塞进钱包深处,或许一直都不会再留意到,直到钱包旧到不能用,换钱包的时候才会发现,并且发出类似的感概,“哦,原来我还有这个人的名片啊”。 在庄秉清主动找上门来以前,梁家华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在业内的名声不错,当然也会被某些同行背地里嘲笑太过胆小,这么多年就守着一亩三分地,半点儿不敢越界。 但是那些吐槽,即使听到了,梁家华也完全无所谓。胆子小有胆子小的好处啊,他身边不少跟他同期创业的同行,就是胆子大了,步子迈大了,最后把棺材本就折进去了。 而被吐槽没胆量的他呢?有房有车无贷,每年有不大不小的利润进账,儿女们都送去了国外留学,家里的父母也照顾得很好。 他满足得很,而且准备再过几年就把资产变现,一家人移民国外养老去。 可惜他的想法,在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上门来后,完全破灭了。 父母要他救救他的亲兄弟,老婆要他考虑自己的小家庭,梁家华夹在中间,苦不堪言。左右都是他珍视的家人,放弃哪边他都会很难受。 像是在逼迫他作出最终的选择,弟弟失踪了,当晚血淋淋的手指就出现在了一个放在梁家华家门口的纸箱子里,里面附带着一封警告信,如果他胆敢报警,他弟弟是绝对回不来的。 父母没能被瞒住,老父亲当即昏厥过去,送到医院抢救回来,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哆嗦着嘴唇抓住了梁家华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家华,你不能不管你弟弟啊。” 梁家华看着形容枯槁的父亲,又想起箱子里那根手指,心里压抑到不行。他知道,他不能不管了。 老婆察觉了梁家华的念头,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出了国,带走了一部分现金,“这是孩子们的学费,我要拿走。你想救你弟弟,那是个无底洞。我必须考虑我的孩子们。” 梁家华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事实上他的确愧对了从年轻时就相互扶持的老婆。 老婆飞走后,梁家华找到银行和会计师事务所,想尽快出售资产。但是他绝望地发现,就算把所有的资产变卖,也凑不齐为弟弟赎身的金额。 父母担心梁家华撒手不管,每天都轮流跟着他,看他有犹豫的迹象,就哭着闹着求他,“家华,你要是不管你弟弟了,他真的会没命了。” 梁家华心里苦涩极了,他很想对父母说,“那我呢?我的家都快没了,你们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个心情?” 资产出售的信息张贴出去,来询价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趁机想捡便宜的,开出的价码让梁家华有一种受到侮辱的感觉。 他知道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平时说起来轻描淡写,真正沦落到了那样的处境,才切身体会到刻骨的心寒。 又送走一个询价者,再不送走,梁家华担心自己会往对方脸上砸上几拳。对方一脸的精明,言语间把他的资产贬低到一文不值,再一副施舍者的模样,报出了一个想都想不到的低价。 梁家华忍不住了,“你把我当冤大头?” 对方的直接不遑多让,“梁生,何必生气?受伤的猎物当然会引来很多猎手。这个时候,谁会在乎猎物的尊严?” 他在办公室坐到天黑,完全不想回家。回家没有任何意义,父母只会围过来,喋喋不休地询问钱筹到了没有,弟弟何时能回家。 “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梁家华听到这句话,简直恶心到反胃。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想彻底放弃把弟弟救出来,而是买一张机票飞去国外,和自己的妻子儿女们汇合。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公司早就只剩他一个,员工都陆陆续续解聘,保留着办公室无非是留一个地址让潜在的买家有一个协商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灯也懒得开,梁家华坐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烟头上的那点红。 桌上的座机在这个时候响起。 梁家华接听起,“喂?” 对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很快自报家门,“梁生,你好,我是庄秉清,我们见过几次。不知道梁生还记不记得我?” 梁家华花了一点功夫,才从回忆里把这位庄秉清给挖掘出来,不过这时候的他,早就没有了维护交情的心思,“庄生有意收购我的资产吗?” 庄秉清笑了,“梁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聊一聊?我想同你合作一件事,这件事的报酬丰厚,不仅可以让你不用贱卖资产,还能有一笔可观的酬金进账。” “如果梁生有意详谈,明天下午三点,我在老友餐厅等候。” 第152章 名人 梁家华再三考虑,终于决定赴约。 下午两点五十,他已经驱车到达庄秉清所说的老友餐厅附近街区。把车停好,梁家华在座位上呆滞几分钟,深呼吸一口,开门下车,走路去了老友餐厅。 老友餐厅是本城老字号,用料新鲜,大师傅手艺上乘,食客众多。老板也深知茶餐厅最为重要的永远是味道,其他因素都属于是锦上添花。 是以多年来,老板一直都用薪资稳住大师傅,和大师傅培养出了家人一般的情谊,甚至给了大师傅一些股份。 打工仔变成公司小股东,靠手艺入股。虽说股份占比微弱,但是在薪资以外多了一份每年的花红,而且公司成了自己的,那肯定要更上心才是。 餐厅赚得越多,自己分到的花红越多。 于是闲暇之余,大师傅很乐意在保证经典款糕点的前提下,积极研发新款,不管是中式西做还是西式中做,只要品尝的食客里有一定比例叫好,新出的糕点就会持续改进,直到成为又一款经典。 大师傅干活卖力,推陈出新效率又高,味道也并非想象中胡乱搭配,别说,自从升级成为餐厅股东后,餐厅已经推出了两三款受到高度赞扬的新品,为餐厅切切实实招揽了新的食客。 因此老友餐厅能够在一众老字号里屹立不倒,隐约有成为行业内领头羊的趋势。 谁都知道,一样事物经营得久了,总归会遇到瓶颈。 这个时候,要么想办法突破瓶颈,要么尽量保持现状。 但是餐饮业的门槛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不说老字号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还随时有新字号杀进来抢夺市场。 在这种情况下,原地踏步约等于把市场拱手让人。 最近的处境实在是不顺。这家老友餐厅,以往梁家华踏入,都是抱着品尝美味的愉悦心情。偶尔听到餐厅老板和大师傅之间的八卦,也无非会感慨餐厅老板的英明决策,知道大师傅的手艺才是老友餐厅的立身之本。 更难得的是,转让股份给大师傅的餐厅老板,已经是第二代了。大多数新东家上任,都迫不及待想烧三把火,把自己的威望立起来,把长辈们的影子从公司彻底抹去。 有时候这样的行为很危险。 但是今天他走进这里,一到大厅就闻到和往日无两样的食物的香味,却完全无法沉浸其中。 他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好生吃一顿饭了,每天浑浑噩噩,饿到肠胃轰鸣,才勉强煮碗面应付了事。 胃里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吃什么东西都品尝不出滋味。 老婆不肯接自己的电话,还是儿子知道了家里的情况,偷偷打电话过来安慰自己,言语中透露出内疚,觉得自己的学费太过昂贵,有浪费的嫌疑。 儿子从小就懂事,成绩优秀。他被国外的大学录取后,梁家华开心极了,请了几十桌人庆祝这个好消息。 在席间,谁不夸奖一句梁家华有个好儿子,学习好学校好,毕业以后就留在国外就业拿高薪。 当时梁家华笑得嘴都合不拢。 谁能想到,当初笑得越欢喜,如今的处境就越难熬。 梁家华不忍心儿子愧疚,何况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儿子,而是梁家华的弟弟,“你不要多想,好好读书就是。照顾好妈妈和妹妹,也照顾好自己。” 儿子连声答应,然后压低声音,“爸,我挂了,妈妈回来了。她知道我和你联系,会生气的。” 梁家华和儿子道别,结束了通话。 和儿子通话过后,梁家华的心情刚放晴几分,回家后马上陷入了两老的包围圈。 父母围住好不容易逮到的大儿子,语气虽然委屈,却隐约含着指责的意味,“家华,钱筹够了吗?弟弟还在别人手上受苦啊。” 安抚好父母,梁家华呆坐了一晚上,最终赴了约。 大厅里早已坐满人。 服务生提醒说,“先生,在前台领一个号码,到你的号你再过来。”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梁生,这边请。” 梁家华转过脸,入目的是面带微笑的庄秉清。 他跟着庄秉清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顺着装饰华贵的走廊,停留到一处包厢门前。 庄秉清推开红色的大门,“请进。” 梁家华走进包厢,眼前是一张尺寸适中的圆桌,圆桌上放置了几笼点心。 圆桌正对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纪比他大些、头顶微秃、长着一个显眼的鹰钩鼻的中年人。 梁家华隐隐约约感觉这张脸有点熟悉。 庄秉清在他身后关上大门,“梁生,请坐。我为你介绍,这位是元启建筑董事长,郭元启。” 梁家华这才确定了他的感觉。 这位元启建筑董事长,是一期主流报刊人物专访的主人翁,也是港岛知名的富商。 这样一位和自己资产等级差距甚远的富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53章 好进不好出 郭元启展开笑脸,顺着庄秉清的介绍开始寒暄,他站起身,对着梁家华伸出手,“梁生,你好。” 梁家华打起精神应付,回握住郭元启的手,“郭生你好,久仰大名。” 郭元启哈哈地笑,“见笑了,见笑了。你是庄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间,谈什么久不久仰的。哈哈哈。” 他越是态度友善,梁家华心里的警钟就敲击得越响。 这号人物,从前梁家华估摸着是和他碰不到面的,至多在报刊以及八卦里认识。有在一起吃过饭的人说过,郭元启此人,心胸如何不清楚,但是态度是傲慢的,言辞举止里喜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性格也喜怒无常,有时候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但是面前这位郭元启,从长相上确实和报刊上刊登过的照片一样,不存在是有人冒名顶替,就是笑得太过和蔼,明明是一脸凶相,偏偏想笑成一尊弥勒佛。 如同恶鬼勉强披上一张人皮,原本的气场遮掩不住,硬生生让人生出一股惊悚。 梁家华看到那张笑脸,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为人处世的基础,梁家华尽量把心思从那张笑脸上转移,他在庄秉清指定的座位上坐下,静静等着庄秉清后续的话术。 见到郭元启那一刻,梁家华就知道自己进退两难了。郭元启的发家野史,他有所耳闻,能从一支野生的建筑队发展到一个规模以上的建筑公司,从做大的同行里硬生生撕咬下来一块地盘的,能是什么善良人? 今天这顿饭,是鸿门宴啊。难怪庄秉清藏头露尾不敢说出郭元启也掺和了进来,应该是清楚只要说出郭元启,梁家华不一定会来。 庄秉清和郭元启对视一眼,郭元启点了头,庄秉清咳嗽几声清了嗓子,“梁生,废话就不多说了。郭生遇到一些麻烦事,得知梁生也遇到一些麻烦事,所以委托我在中间搭个线,他想跟梁生合作一件事。” “这件事呢,就是我跟梁生说起过的,如果梁生答应了,带来的收益不仅还债绰绰有余,还能让梁生的财富更上一个台阶。好处不止如此。” 他截断话题,把后续的讲话留给了郭元启。 郭元启说,“如果梁生同意这件事,以后梁生就是我的知己好友了。对朋友,郭某向来是大方的。梁生的行当我听老庄讲了,恕我直言,那是赚的辛苦钱,一年到头无非有个温饱。我应承梁生,事成后,我会引荐梁生成为我的同行。” “港岛开发翻新项目越来越多,部门预算资金充足,不怕他们拖欠。而且和部门合作越多,信誉越高。生意场上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信誉就是试金石。” 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要是换到一个时间段,梁家华没遇到这些事,他听到后说不定会生出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斗志。 可惜重压在心,他无法轻松,何况整件事都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梁家华笑都笑不出,只问,“若我不愿意呢?” 郭元启的眼神和气依旧。 倒是庄秉清开口了,“梁生,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进了这道门,就是一个表态。如果你不来,我自然会找别人。但是你来了,这件事,你愿意也要做,不愿意,也得做。” “现在,梁生,告诉我,你是不是个聪明人?” 第154章 排除 “所以,你就掉下去了?”田振兴问。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不用再继续了。 在马上没命和可能没命之间,没有开挂的普通人都会选择后者。梁家华在答应赴约庄秉清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最后的结果仍然远远超过了他心理准备的范畴。 郭元启那个人的发家史,性质无限接近某种社会。作为被他盯上的猎物,梁家华唯一的选择就是和他合作,去撕咬更弱的猎物,用来代替他的命。 后来的事情发展,在场的人里面,除了江年,都是当事人。 冯越阴森森地盯着梁家华,“更弱的猎物?你是在说我们吗?” 开什么玩笑?他冯越长到这个年纪,弱这个字,跟他从来都是毫无关联的。 梁家华苦笑,“比起本城土生土长、有人脉有根基的人,你们确实是弱的一方。就算你们知道了这件事里面有庄秉清和郭元启的手段,你们又能怎么样?” 江年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那个小孩是谁?你别跟我说,那小孩是庄秉清的孩子?” 梁家华的眼睛顿时快脱眶,“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年心里说,因为我是从后世穿来的,这种情节,我起码在一百本小说里看到过。 她说,“很好猜吧。二选一的概率,那小孩不是庄秉清的孩子,就是郭元启的孩子。不过郭元启的身家丰厚,后代身边一般都配置了保镖,以防有人打绑架的主意。” 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这个孩子,应该不是庄秉清太太的孩子,是庄秉清的私生子吧?” 梁家华无话可说,除了竖起大拇指,“对,所以我才能得手。” 何伟问,“你是想用这个孩子跟庄秉清谈条件?你们内讧了?” 梁家华叹口气,看向江年,“这位女士,麻烦你把剩下的你猜出来的事实都跟他们讲了吧。我觉得你应该全部猜出来了。” 蒋啸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江年,表情惊疑不定,“江老师,这~” 太离谱了吧? 江年用她审阅无数小说的经验分析着,“郭元启和庄秉清设局,把梁家华强行绑上同一条船。这单合作一开始就存在不平等关系,可以说梁家华只是一个失败后的替罪羊,一个背锅侠。” “对于一个可以任意处置的合作方,在完成目标后,郭元启和庄秉清是不会兑现承诺了。从一开始,梁家华就是一颗要被抛弃的棋子。” 事成之后,梁家华不仅没有得到郭元启和庄秉清许诺的酬金,反而成为要计划除掉的目标。 梁家华庆幸自己把家里都提前送到了国外,他单独留下来,东躲西藏,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只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梁家华没有那么逆来顺受的脾气,好歹是在生意场上腥风血雨厮杀出来的商人。 生存危机解除后,梁家华兴起的是报复的心理。凭什么郭元启和庄秉清是始作俑者,过后他们却能从肮脏的骗局里全身而退,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头上? 本着即使要死也要拉上他们垫背的想法,梁家华选择了逐个击破。首先的目标就是庄秉清,原因无他,庄秉清的私生子比较好得手。 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而庄秉清的太太生下的是两个女儿。庄秉清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对儿子自然上心得很。 所以梁家华带走庄秉清的儿子,就有了充足的资本和庄秉清谈条件了。 蒋啸吞了口口水,艰难地代替其他人问,“你这不是绑架吗?” 梁家华理直气壮,“我哪里是绑架?绑架的定义是要挟不属于自己的钱。我带走庄秉清的儿子,是要回属于自己的钱,这怎么算是绑架?” 江年一针见血,“那些钱怎么是你的?”她指着蒋啸等人,“钱是他们的。你不过是被要挟的骗子之一罢了。” 梁家华耷拉着脑袋,“算了,我认命了。我也不想再躲了,一天天地,那滋味太难受了,像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蟑螂。我宁愿坐牢,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江年想到另外一件事,“在巷子里跟着你想杀你的那人,是庄秉清派来的?” 梁家华后怕得很,但是想想,感觉不像,“如果庄秉清发现儿子不见了,派人把他儿子带回去,那来的人不应该对我下手,万一我误伤了孩子呢?” “但是对方下手得很干脆,看样子根本没有顾忌孩子的存在。这样分析,就不太像是庄秉清派来的,而且时间上也对不上,不会这么快。” 江年问,“那会不会是郭元启?” 主要在这里,和梁家华有如此仇恨的,除了庄秉清,就是郭元启了。 既然排除掉庄秉清出手的可能性,剩下的概率,大部分在郭元启那里。 第155章 转移 事情分析到这里,关键问题来了。 找到梁家华,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机,他可以成为起诉郭元启和庄秉清的证人。麻烦的是~ 大家的眼睛很有默契地看着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孩子。 蒋啸咨询其他人的意见,“孩子,怎么处理?” 何伟为难地说,“虽然把他送到警察局去是最好的,但是~” 大家都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 把孩子交给警察,一定会被追问孩子的来历,以及送孩子过去的人跟孩子是什么关系。 说不定庄秉清那边已经发现和报警了。 还有追着梁家华和孩子过去的杀手,谁知道对方有没有跟过来。 情况变得更加危险和复杂,但是意外的是,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蒋啸几人本来就是敢拼敢做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这边来做生意,在家门口美滋滋赚钱不好吗? 对他们来说,过分平淡就是最大的坏处。 跑了这么远,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家里的关系也无法庇护,但是这样的处境最能锻炼个人的心性和手段。 刚开始,家里的长辈都不怎么赞成,逮着机会就想劝他们回去安安分分做一份事业。只是几年下来,每一次回家,他们都会让长辈们刮目相看一次,也让长辈们感慨,放出去的鹰,才能真正成长,于是不再劝说,就把自己当成孩子们的后路。 至于何伟,他的情况更加尴尬和复杂。他就一门心思要做出头,彻底地把自己从外公家摘出来,让别人提起他,就是何伟,而不是某某的外孙。 他要为了他自己,不再为了他的母亲。 何伟想通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哪怕是亲人,都不该去试图控制。 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几个人的兴奋远远超越了恐惧。 不过嘛~ 蒋啸瞄了一眼江年,有事就问江老师,不知不觉成了他的习惯,“江老师,~” 江年接过话,“嗯,等天黑了,我把孩子送过去。你们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这里,不怎么安全。” 虽然蒋啸在门缝里盯了几分钟,并没有陌生人跟上来,但是他们面对的,无论是郭元启还是庄秉清,都是绝对的地头蛇。 而他们对这座城市的认识,还不如一个本地人,更遑论跟郭元启和庄秉清这种根基深厚人脉广泛的地头蛇比。 江年带梁家华和孩子过来时,三个人的组合比较显眼,匆忙间也没留意到那个杀手究竟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江年总不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吧?不过她手下还是太留情了,起码应该再补上一脚,把对方给踹晕的,那样就少了很多后患。 失策,实在是失策。 听到江年说要把孩子送到警察局,梁家华抱住脑袋,不可置信,“完了,彻底完了!送到警察局,我肯定也得进去。我要是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谁知道呢?” 江年摇头,“放心,梁生,你活着才有意义。你还得出庭作证呢。反正我绝对不会让警察找到你的。” 蒋啸他们正在商量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江年终于想起了杜广明,“糟了,老杜。我还没跟他说呢。” 她用房间里的座机,试着拨出了杜广明房间的号码,希望能有人接听。 好在杜广明和她在街上分散后,马上回到房间等她的消息,“小江,事情怎么样了?” 江年长话短说,“那人就是梁家华,他和郭元启起了内讧,对方可能正在找他。我现在把他带到蒋啸这儿了。” 杜广明和江年的思路一致,“我给你们一个地址,你们分批次过去。一路上难免人多眼杂,加上郭元启那人的眼线不少,说不定已经有人注意到你们了。” 江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行,我马上跟他们说。以防万一,我暂时不回去住处了,等解决了这件事再回去。” “老杜,你也注意安全。” 杜广明说,“你们好好的就行。我抓紧时间把商会的事情办完。” 挂断电话,江年把地址告诉了蒋啸他们,“你们分批次出去,房间照旧留着,别让人知道你们退房了,这样可以争取转移住处的时间。” “我带着孩子出去转转,天黑了就送他去警察局。”江年从床上抱起孩子,“你给他喂的什么药?这么能睡?” 梁家华苦笑,“小孩子用的感冒药,效果真不错。” 不是被逼到绝境,他也不会对孩子下手。 蒋啸几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担忧着,“江老师,要不我跟你一起?” “还是我吧,我身手好。” “我跑得快。” 江年旋开门把手,“好了,大家都要小心,待会儿见。” 第156章 送还 江年出门后,蒋啸几人都静默了几秒,他们感受到来自江老师那里发出的浓浓的不屑,就差明确开口告诉他们,他们跟着就是累赘。 “唉。”蒋啸深深叹息。他已经被不屑到习惯了,只能说习惯了也没啥,反正凡事有人帮忙收尾,这感觉~ 他打了一个冷颤。好什么好?太恐怖了,他蒋啸长到这个年纪,什么时候开始对其他人产生了依赖的习惯? 不能这样,绝对不行。 但是江老师那里,也没给他为他自己争辩的机会。江老师说什么就会马上做什么,完全没有时间听他啰嗦。 比起蒋啸等人的纠结,梁家华的情绪要应激得多。 在巷子里遇袭,然后被江年救下,亲眼看到江年一脚踹飞了杀手,梁家华早就把江年看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说别的了,就冲着江老师的那把子力气,梁家华觉得跟着她绝对没有问题。 结果呢?他刚放松一些,就眼睁睁看着江老师抱着小孩,开门走人,把他一个人留下了。 梁家华几乎想伸手大吼,“她怎么走啦?” 蒋啸转头一看,顿时鄙视起来,以往的优越感又全部回来了,无他,面前有一个比自己还弱的弱鸡,“她帮你收拾烂摊子去了。怎么的,你还想去当绊脚石?” 梁家华垂头丧气,看了几人一眼,低下头,又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再次低下头,沉默不语。 蒋啸先是疑惑,之后恍然大悟,想生气,又觉得没必要,“少瞧不起人了。江老师不在,哥几个照样把你给安全转移。” 他分配任务和小组,“我和何伟一组,你们仨一组,负责断后。现在各人都去收拾,多余的东西别带,就把最必要的带上就行。” 其余四人点头,分别去收拾。 五分钟后,梁家华戴着帽子和墨镜,换上了蒋啸的衣服,和蒋啸、何伟离开了房间。 入住酒店后,他们早就摸清楚紧急路线,一方面是在酒店发生危险时可以及时脱离,另一方面就是预防目前的情况。 毕竟他们在这里,势单力薄,万事都要留个心眼。 对陌生人放松警惕,是蠢货的表现。 这个世界隐藏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自身不警惕起来,就像是主动暴露在猎人眼中的猎物。唯一可以祈祷的就是猎人的仁慈程度。 蒋啸在前,梁家华在中,何伟断后。三人花了十来分钟,从一扇年久失修、又被酒店工作人员忽略的门顺利到达后街。 何伟去弄车,蒋啸带着梁家华在街口等待。 他躲在拐角处,远远看着酒店正门。 江年的预测是正确的,几分钟后,果然有一队车停在了酒店正大门,车里钻出来一群黑衣墨镜人,在其中一个的带领下往酒店走去。 蒋啸心里暗道不好,祈祷他的兄弟们能快点反应过来。 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把他吓得差点叫出声。 回头看到冯越的嬉皮笑脸,蒋啸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在心里夸赞了兄弟们的机灵,嘴上却没好气,“人吓人吓死人。” 冯越也看到那群黑衣人,收起了玩笑的心态,暗自后怕,“这帮人来得这么快?啥时候盯上的啊?幸好咱们走得快。” 面包车停在了路口,何伟打开半扇窗,没喊也没按喇叭,生怕把黑衣人惊动了,“赶紧上车。” 蒋啸和冯越架着梁家华往车那边走,何伟把中间的门打开,几人迅速上车关窗,又拉上了窗帘。 司机见惯不惊,只要不抢劫和能结账,他才懒得理会。 何伟报了一个地址,离杜广明给他们的地址差了两个街区。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免得又被盯上。 在他们朝着新地址转移的时候,江年抱着孩子,走出几个街区,停在了一个街口。 对面就是警察局,和电视剧上的格局相似,门口设有门岗,有巡逻。不过在这个年代,监控摄像头还没有普及,有的是漏洞可以钻。 比如警察局背后的小巷子,就有一处矮墙,上面布满了玻璃渣,对于徒手翻越的不速之客而言,还是有一定的震慑效果。 不过江年无所谓,她又不需要进入,她要做的,仅仅是把孩子给送进去。 所以矮墙下的小洞,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把孩子往洞里一塞,趴着看向洞里,确定孩子是在安全地带。 随后她捡起一块砖头,人往后跑,跑到一个拐角处,她把石头往绝对不会伤到孩子的方向扔。 咚的一声,石头落地,同时她隐没在了拐角处。 声响惊动了路过的警察,他们跑上来查看,发现了在地上躺着的孩子。 一声哨响,犹如冷水倾倒进了热油锅,哗地,激起了千层浪。 第157章 又来? 警察局里发生的鸡飞狗跳和江年无关了,她左拐右拐地拐了半天,才从一条街口冒出,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地址。 蒋啸等人已经安全转移过去,在附近的小店买了一堆临时用品,焦急地等着江年平安过来汇合。 他们是对江年的武力值信心十足,只是见到那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后,他们的信心打了一点点折扣。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江老师被人盯上,对方可不是会选择一对一这种光明正大方式的,绝对是一拥而上使用人海战术。 蒋啸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梁家华就更不用说了。 他缩在一个角落里,双眼无神,感觉人生无望。 门被叩响了。 一直守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的冯越,嗖地一下就跑到了门边上,激动中不忘控制音量,对着暗号,“吃了吗?” “难吃死了。” 暗号正确。 冯越拉开门的同时侧过身,江年快速进门,冯越在门缝处观察了几分钟,关上门,“没人。” 几人急忙把江年围住,梁家华甚至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哆嗦着嘴唇,“孩子送进去了?” 江年说,“送进去了,已经被发现了我才走的。” 梁家华双手捂着脸,反复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孩子平安无事,他也少了点罪过。 绷紧的弦骤然放松,梁家华感觉自己身上的劲都没了。他无精打采,“下一步要我做什么?” 江年奇怪于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好好上庭作证就行。” 梁家华惊讶,“就这?” 江年有点子明白梁家华的想法了,她哭笑不得,“你以为我们想让你做什么?我们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梁家华赧然,“那不是被郭元启庄秉清坑了吗?我就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年正色道,“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守法的人。” 梁家华面色怪异,“~是,你说什么都是。” 在新地址测试了几天,几人才确定郭元启和庄秉清的爪牙没有伸来这里,江年也偶尔和杜广明通个电话,从他那里获取商会筹备的进展。 这天杜广明打来电话,“小江,方便的话你回来一趟,有个人或许你得见一见。” 他简单说明了那个人的情况,“最近,庄秉清联系到他,说是有一笔生意想和他谈。我怀疑庄秉清背后又是郭元启。所以我委托老曹打听了元启建筑最近的消息,郭元启似乎又挪用了一些资金,他联系了很多银行要求额度,但是银行对他的要求都没有回复。” “所以我感觉郭元启又想继续上一次的事。” 江年当机立断,“我马上回来。” 找到杜广明的人,是章文华。 自从在报纸上看到商会成员招募的消息,章文华是属于积极性最强的那一批。他早就想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组织,共同发展共同抗衡。 虽然利润肯定是要让渡一部分出去,但是换来的是长久的安稳。 对于异地商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安稳更重要了。只有环境安稳,才能够谈利润。 他很快联系到杜广明,几次过后,他提出上门拜访,顺带想跟杜广明商量一件事。 杜广明对这位和自己性情差不多的章先生印象不错,同意了见面详谈。 两人约在一个茶座,见面后没寒暄几句,章文华就开门见山了,“杜生,我最近遇到一件事,看起来不错,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杜广明,“请讲。” 章文华问,“不知道杜生听说过元启建筑这家公司吗?” 第158章 陷阱还是馅饼? 杜广明心里一动,面上没露声色,“听过,本城颇有名气的一家建筑公司,做了不少部门项目。最近不是中标了一个新区开发吗?” 章文华点头,“就是那家元启建筑。按理说无论从资产还是从行业来讲,元启建筑和我的公司之间都不会有业务往来。但是前几天,有位姓庄的先生找到我,说有一笔生意想和我谈。”“当时我感觉这人直接登门有些异常,后来他自我介绍说是在几个商会上交换过名片,我完全没有印象,不过也没有直接回绝,而是等他把话讲完。” “他走以后,我让人跟过去,发现他和元启建筑的老板汇合。我想他是不是一个中间人,帮忙搭线的那种。” “得知他和元启建筑的老板有往来,我对他就存了戒心,没有赴约。我不知道那位庄先生联系过其他人没有,”章文华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尤其是,联系过像我这样的外地商人没有。” 对于章文华的警惕,杜广明佩服得不行,“章兄,你真是走运,郭元启和庄秉清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上一次他们联手坑了我朋友一把,我朋友正在准备对他们进行起诉,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他们又想来一次。” 章文华马上明白杜广明话里的意思,气得狠狠拍桌子,“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就说那个姓庄的身上一股味,原来真是手脚不干净。” 其实中间人的存在从来都是必要的,哪个圈子里都会有。但是诚信与否,仍然是一个概率问题。 庄秉清这样的中间人,基本上就是黑中间,专门干让人倾家荡产的事,他倒是跟着同伙吃得膘肥体壮。 杜广明当时就建议,“我有一个合伙人正在跟进这件事,如果章兄不介意的话,我想让她过来一起商量。” 章文华没反对,“好,人越多越好。” 杜广明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值得结交的人,那么推演出杜广明认可的合伙人肯定在品行方面不会错。 所以杜广明在江年打来电话后,对她说了章文华来访的事,让江年抽空回来一趟,同时他委托老曹调查元启建筑最近的资金问题。 老曹的效率很高,毕竟他有意在未来老板面前展现能力,第三天就把一份银行对账单交给杜广明,杜广明一看,就知道郭元启和庄秉清又卷土重来了。 更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的,是郭元启和庄秉清把外地商人当成肥羊,宰了一批不够,又想宰一批。 怎么地,是真觉得就算把肥羊逼急了,肥羊也不会像兔子那样咬人? 错了,肥羊会用羊角顶穿你。 江年过来得很快,杜广明马上联系了章文华,三人在一个地方汇合。 章文华看到江年的一瞬间,有些疑惑,不过他没有表示出来,就礼貌地招呼,“你好,江总。” 江年说,“你好,章总。我听老杜说庄秉清跟你联系了?他是不是给了时间和地点,让你考虑清楚后决定去不去?” 章文华说,“是的,就在后天。” 江年问,“章总有没有意向?” 章文华说,“这个~”他看了一眼杜广明,杜广明笑着说,“实话实说就是。” 章文华苦笑,“江总说笑了,我都知道了是陷阱,怎么还会主动走进去?” 江年摇头,“不一定,是陷阱还是馅饼,这一次,你有决定权了。” 这话说的,章文华不心动都不行了,“江总,仔细说说。” 第159章 试探 庄秉清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抬起手腕看看表盘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到三点。 郭元启把玩着刚弄到的一块玉,“你确定那人会来?” 这一次,他可没打算用上一次对梁家华的手段对付章文华,道理很简单,章文华的处境比梁家华好得多,完全不需要他这么一根虚伪的救命稻草。 庄秉清笑得含蓄,“这人在本城的生意算是做到上限了,他性子直,和不少人有过节,再加上一个外地人,做的行业又不是什么高精尖。” 郭元启撇嘴,“那你还联系他?” 庄秉清说,“但是吧,他能力不错,硬是在人际关系一般的情况下做得风生水起。这人是有追求的,我只不过是在他面前放了一个饵,吃不吃得下,他自己决定。” 郭元启没有再追问,反正他负责震慑的部分,那个是他最擅长的,想当年为了一单小工程,他可是领着一群兄弟挑了~ 咳咳咳,不说了,不说了,当年的勇就留着自个回味吧。 当年的兄弟们,如今四分五裂,出国的出国,失联的失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庄秉清这人,脑子灵,心眼黑,虽然郭元启心里是瞧不上他的,但是合伙做了不少得益的事,郭元启承认,这种人的存在是有原因的。 小人畏威不畏德,郭元启只要把狠话放下,庄秉清是不敢伸手的。 狐假虎威这个词,就很好地诠释了郭元启和庄秉清之间的关系。 庄秉清是借势的狐,郭元启是负责威慑的虎。 还有五分钟到三点,庄秉清起身,去了大厅入口处等待章文华。 等得到最好,等不到,过几天就联系名单上的下一个。 三点过了两三分钟,庄秉清都要撤退了,章文华犹犹豫豫的身影,总算出现在大厅入口处。 庄秉清的眼睛和心情一起发亮,赶紧迎上去,生怕动作迟缓让财神爷有时间转身走人,“哎呀,章生,你终于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堵在了章文华和大门之间,无论从地理位置上亦或是心理状态上,都彻底杜绝了章文华反悔的机会。 章文华来都来了,在庄秉清殷勤的拉扯下,和他一起往包厢里走。 来到包厢门口,庄秉清推开门,“章生,请进。” 听说了梁家华的前车之鉴,面对这扇门,章文华觉得以往象征着喜庆颜色的大门,在这个时候犹如怪兽裂开的巨口,等待他这头无辜猎物自动坠入,让门里的两个狼狈吃得满嘴流油。 尽管大脑里的警报声在尖锐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章文华仍然踏入了门里。 郭元启就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这个位置很讲究,都是留给会谈里的身份最重的人。 见到章文华,郭元启笑得像是一尊凶狠版的弥勒佛,当然,他的笑容并非为了章文华,而是送给他眼里的肥羊,“章生,请坐。” 章文华坐下后,庄秉清坐在圆桌上的另一个位置,三个人恰好形成等边三角形的空间。 郭元启示意庄秉清为章文华沏茶,尔后开口,“章生,想必老庄已经跟你说过一些事了?” 章文华点头,“知道一些,再具体一些的,没有告诉我。” 郭元启笑道,“见谅,见谅,再具体一些的,那就是伙伴之间的秘密了。首先我们要确定你会是我们的伙伴,才能够告诉你。章生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章文华无从反驳,也没有必要反驳,“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被你们承认是伙伴?” 郭元启说,“好,章生是爽快人。我答应你,事情办成,我一定会帮助章生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章文华不再说话,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在大厅里,杜广明和江年找了一张靠门边的桌子坐下,等着结果。 第160章 请君入瓮 郭元启和庄秉清的职责分明,庄秉清是唱白脸的,郭元启是唱红脸的。 庄秉清清了清嗓子,“章生,事情是这样的,你应该听说了元启建筑中标了新区开发的部分项目吧?” 扔出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饵,庄秉清对于章文华的反应也非常满意。 章文华这种有追求的商人,不会错过本城的每一条大新闻。 即使是跨领域的新闻,其中或许能摄取到有用的信息。 毕竟整个世界都是融会贯通,没有绝对独立的人事物。 果然,在足够明显的暗示下,章文华的脸上显现出无法抑制的激动,当然他在试图控制情绪,这是作为一名成熟商人的习惯,不在他人面前过多地暴露内心的想法。 章文华矜持地点头,“当然听说过。” 他不露痕迹地恭维了一下郭元启,“郭生的成就,我在很多人那里都听说过。我很是佩服。” 郭元启哈哈大笑,“章生客气了。我不过是占了在本地土生土长的优势,要论能力手段,章生才是我佩服的对象。” 两人对彼此的马屁拍得有来有回,刚才稍显生硬的气氛在相互的称赞下快速升温,几轮马屁过后,两人已经用兄弟来称呼了。 郭元启索性主持了接下来的谈话,“章兄,大家都是朋友了,我就直说了。最近我在资金上出现一点小误差,财务那边错配了货款周期。供货商又很强势,完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要不是看在对方的货物实在是有市场,我才不会低头。” “你也知道,生意上一点错漏就容易引起连锁反应。财务算好了账,有几笔大的进账要过几个月才能收回,协议上又写好必须按照项目进度来。这就导致公司的资金链有点紧绷,拆东墙补西墙的,唉,我现在看到财务的脸就头痛。”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章文华的表情。 很好,虽然没有多么明显,但是显然被吸引了。 郭元启心里讥笑着,面上却越来越入戏,成功扮演了一个正在为生意发愁的商人的角色,“这么多年的心血,我实在是不忍心功亏一篑。但是财务警告我,说如果一周内无法解决资金问题,公司的所有项目都会受到牵连。” “钱是一个方面,任何时候都可以再赚。但是公司和我的声誉的损失,那才是要命的。” 说着说着,郭元启甚至强迫自己挤出了几滴眼泪,扯了纸巾擦了擦,“对不起,章兄,让你见笑了,我最近压力太大,遇到聊得来的朋友,就多说了几句。你别放在心上。” 章文华关切地说,“既然都是朋友了,自然要为朋友做点力所能力的事。郭兄,我能够帮到什么忙,你直说就是。” 郭元启似乎感觉难以启齿,过了半晌,才犹豫着说,“不知道章兄有没有闲置的资金能够借我周转一下,放心,利息按照市场价来算,绝对不会让章兄吃亏。” 轮到章文华犹豫了,他苦笑,“郭兄,不瞒你说,这一点,实在是有点~” 郭元启抛出了第二个饵,“我需要的金额比较大,如果章兄肯牵线,我,”他咬了牙,“单独给章兄一定比例的返利。” “这样的条件,不知道章兄会不会考虑?” 章文华懂了。郭元启这是把核心说出来了,既是利诱又是威逼。 利诱在于单独给章文华的返利,换句话说,只要章文华牵线进来的资金,都会在支付原本利息以外,给章文华酬金。 威逼就更简单了,都把内容剧透了,智商不欠费的人都会听出其中的暗线。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参与,那你就不是朋友,而是威胁了。 郭元启的发家史,就是不断铲除威胁的过程。 此时的章文华,无论他是否自愿入局,他都无法脱身了。 外地人嘛,就是这么好拿捏。 第161章 入戏 做戏要做全套。 章文华打定主意要跟郭元启和庄秉清竞争影帝奖杯,把自己全部情绪带入进去,贡献出了一出震惊和屈辱的演技。 他狠狠地拍了桌子,作势要起身,“郭生,你以为我章文华是什么人?这种丧良心的事,我才不会做。我更不会坑我的同乡。” “告辞!” 然后一腔热血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门口的庄秉清泼了一盆凉水,庄秉清一只手使劲,按住了章文华的肩膀,把他的气势按下,面上却还带着笑脸,装模作样,“章兄,何出此言啊?坐下慢慢聊才是,郭总的话刚说到一半,你怎么也要给一个面子,你说是不是?” 按在章文华肩膀上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反而更加了几分力气,语气也明显阴沉下来,“章兄,你是个聪明人,从你自己选择走进这扇门,就应该知道,进来容易,出去难。” 章文华悲愤不已,他看着庄秉清,“怎么的,你们还能明抢不成?” 郭元启哈哈大笑,此刻的笑声,才是他一贯的作风,“章生,本来呢,我是打算跟你好声好气的。可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唉,其实呢,”郭元启为章文华分析着,“有时候,仁慈反而是一种前进的阻力。章生,我知道你有追求有野心,绝对不会甘心守着一亩三分地。而且,不是我瞧不起,你现在的一亩三分地,”郭元启轻蔑地说,“进入门槛太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分一杯羹。这些情况,不用我细说,章生是老江湖了,应该早有察觉吧。否则也不会赴了这次的约。” 随着他的话,章文华的表情变了,从一开始的强硬到愤怒,到苦涩,到麻木,看得郭元启心里更有底气。 这头肥羊算是被他稳住了。虽然他有更强硬的手段,但是能精诚合作,何必非要用撕破脸的办法达成目的呢? 这样的外地商人,拿捏是好拿捏,不过倔强起来,倒也能和他斗上几天。 他现在的情况吧,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章文华,那是最好的。 要是伤及根本了,整个公司都摇摇欲坠,说不定要跟别人姓了。 元启建筑对于郭元启而言,是他打拼得来的心血结晶,就算抱着它死,他也不会把它拱手让人。 他的发家史不清白,没有切断的尾巴太多,有些尾巴作为把柄落入竞争对手那里。如果不是处境太糟糕了,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和庄秉清合谋第二出。 上一出的当事人梁家华,至今下落不明。要是他被那群外地商人找到,后续就麻烦了。 如今郭元启最大的优势就是外地商人在本城的人脉和根基太浅,只要梁家华永远不露面,她们是无法把损失和元启建筑联系起来的。 联系不起来,自然就无法起诉。 这是最后一次。郭元启在心里再一次强调,等到渡过资金的危机,他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 夭寿的嘞,做了这种缺德事,他这几个月光是在庙里的供奉,起码撒出去了一套别墅。 第162章 退而求其次 郭元启和庄秉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他们的里应外合下,很少有人能抗得双重压力。 眼看着章文华的表情从反对到屈服,庄秉清适时地出面了,“章生,其实你也不算做了坏事。我们是什么?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就是要面对重重艰难险阻。不是有一句话吗?任何结果都是自己的选择。” “你所做的,无非是把一个选择放在他们面前。至于选择与否,那是他们的事情了。” “章生,要成大事,就不能优柔寡断啊。” 章文华面上继续扮演着悲情角色,心里则撇嘴。 话真多啊,一套一套地,好话孬话都让你给说完了。 说到差不多了,庄秉清和郭元启趁着章文华不注意,交换了一个眼神,提示着大鱼跑不掉,可以收网了。 郭元启说,“那章生,我们是达成一致了?” 章文华揉着额头,“我还有的选吗?说吧,郭董,我要怎么配合你们?” 郭元启说,“很简单,只要章生愿意动用你的人脉,把资金筹集起,到时候我会给章生一条转账路径,章生按照路径转账就是。” 为了巩固章文华的信心,郭元启特意强调,“放心,章生,你我已经是朋友了。对待朋友,我郭某人绝对是两肋插刀的。事成以后,章生该得多少,我一分都不会差,一秒都不会耽搁。” 图穷匕见了。 被逼上了贼船的章文华,索性也撕下了温文儒雅的表皮,露出獠牙,“郭董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是知道一句话的,那就是口说无凭。郭董说把我当成朋友,那么我向郭董要一份协议,郭董不会拒绝吧?” 听到“协议”二字,郭元启眼里迅速闪过一丝阴霾,他微不可察地给了庄秉清一个眼色,庄秉清顿时皮笑肉不笑,“章生这是信不过郭董了?” 哦哟哟,这就按捺不住,红脸白脸的角色都调换了。 倘若章文华是单枪匹马,在绝对不知情的前提下面对郭元启和庄秉清的联手威逼利诱,那此刻他再如何都会心神不宁。 但是有了杜广明的提醒,加上他知道杜广明和江年就坐在大厅里,随时会接应他。有了底气,他自然可以从容地面对这场好戏。 怎么不是好戏呢?每个人都很真诚,很投入,他也尽心尽力地贡献了超常的演技。 房间里的三个人,个个都是影帝的有力竞争者。 在来之前,章文华和杜广明、江年已经商量好对策,章文华最大的目的就是拿到和郭元启直接签署的协议。 有了梁家华作为前车之鉴,他们对郭元启的手段有了足够的认识。这人是条老狐狸,当时给梁家华的转款路径,他是半点不沾边。 钱到手了,他也全身而退,所有的责任都堆在了梁家华身上,导致蒋啸等受害者明知资金的最终接收人是郭元启,但就是找不出最直接的证据。 第一次的试水获得了巨大成功,这么好的法子,郭元启和庄秉清哪里舍得就此搁置? 面对庄秉清隐含威胁的指责,章文华拿出起气势,“庄生倒也不必如此质问我。作为生意人,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多一分保障。这点合理的要求都无法满足,让我未免怀疑庄生和郭董的诚意。” 他越说越气愤,再次起身,“虽然我章某在本城根基浅人脉不足,但是非要走到那一步,我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我想那样的场景,郭董和庄生和我一样,都是在尽量避免的吧?” 江年和杜广明是没在现场,这时候也不存在什么连线直播。要是他们在现场看到,绝对会给章文华颁发影帝奖杯,这演技,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活生生演出了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殊死一搏的悲壮形象。 郭元启的眼神凝重起来。就像章文华说的,他的确不愿意走到那一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场,他能免则免。 “哈哈,章生的话太重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郭元启退了一步,“我同意跟章生签署协议。三天后,还是在此地,我和章生签署协议,章生看怎么样?”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章文华成功完成任务,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免得打草惊蛇,“郭董都退一步了,我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三天后,还是在此地。我静候郭董。” “一言为定。” 第163章 将计就计 郭元启和庄秉清离开几分钟后,章文华才从包厢走到大厅。 一直留意着包厢的江年和杜广明,在看到章文华看过来的眼神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走,他们会跟上,出去后再汇合,以免这里还有郭元启和庄秉清的眼线。 章文华走到一个街区外,他的车停在那边。 十几分钟后,江年和杜广明跟过来上了车。 章文华启动车辆,找了一处不常去的小吃店,三人在卡座坐下。 老板走过来,“几位,吃点什么?” 江年要了一碗老板推荐的云吞面,一笼虾饺,还有一杯奶茶。 章文华和杜广明各自要了一杯咖啡。 热气腾腾香味浓郁的云吞面上桌后,章文华的眼睛不自禁地瞟了几眼,实在忍不住,招手让老板再加一碗。 杜广明干脆也要了一碗。 江年吸溜着面条,用眼神示意章文华可以说说感受。 章文华苦笑,“要不是知道你们在大厅里当外援,我差点就扛不住了。” 江年把面条吞下肚,“安排好了才敢让你去赴约嘛,我们可不是郭元启那种人。” 两碗面条上桌,三人暂时停止交谈,先把东西吃完。 刚才虽然也在餐厅,可三个人心里都装着事情,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章文华还好,他是在包厢里。 餐厅本来生意就好,来来回回的服务员瞪着江年和杜广明,都快把眼珠子给瞪出眼眶了。 只是两人脸皮都不薄,硬是靠着一碟点心在那儿逗留到章文华出现。 他们离开那一刻,服务员生怕他们反悔似的,赶紧把桌上的碗盘碟子收走,大声喊着下一位进来用餐。 这会儿事情搞定一半,大家才恢复了食欲。 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肚子有底了,谈话继续。 章文华说,“郭元启要我三天后过去签合同,合同是他来准备。我寻思着里面肯定有猫腻,这人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真正的麻烦。” “好就好在上一次他这一招太成功了,让他下意识里对外地商人都有些轻视,认为无论他怎么过分,我们都拿他没办法。” 杜广明说,“只要钱没有转过去,郭元启就不会撕破脸。只是要证明协议是无效的,恐怕很麻烦。” 江年说,“我们要的就是协议上郭元启的签名和印章,有了这两样,我们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章文华不解地问,“谈判?和谁谈判?郭元启拿过来的协议,估计不会有致命的漏洞。” 江年摇头,“不和他谈,和他的对手谈。” 章文华懵了,“对手?” 江年说,“嗯,郭元启这人做事不地道。和他结下梁子,以后他估计会经常来找麻烦。而且,我认为不能永远被动反击,偶尔也要主动出击。” 章文华更懵了,他记得赴约郭元启之前,他和江年、杜广明商量的细节好像不是这样的。 杜广明笑着说,“小江的意思是,反正郭元启承诺了要引荐你进入建筑行业,干脆将计就计,他是假的,我们就合伙把事情做成真的。” 江年总结,“章总,意思就是,元启建筑,我们要了。” 第164章 万事俱备 章文华看一眼江年,又看一眼杜广明,再看一眼江年,再看一眼杜广明,眼神里意味不明。 杜广明说,“章总,反正来都来了,不做一笔大生意,怎么对得起这么多人跑来跑去?大家的时间都是时间,不是吗?” “何况,”江年补充,“筹建商会需要的资金,以及商会以后的管理层,哪一样开支都不小。如果能把事情办成,参与的人,直接就是商会的共同创始人。” “这样说,章总还会犹豫吗?” 章文华腹诽:你们这样说,比郭元启更像是骗子。 但是他也承认,他心动得不行。退一万步,与其和本城的豺狼虎豹徒手搏斗,不如试着把后背交给战友,起码大家来自一个地方。 他咬牙,“干了。” 杜广明和江年本来就笃定他会参加,不过人家真的表态了,他们当然会鼓掌表示热烈欢迎。 江年说,“只要拿到协议,章总有筹集资金这个理由,可以天经地义地拖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刚好用来和郭元启的对手谈判。” “要全盘接手元启建筑估计没戏,但是咱们费了这么多心力,必须要维持底线,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比例,去谈判时得咬死这个比例,一丝一毫都不能退。” 有章文华出面稳住郭元启,郭元启就不会急迫地想找到梁家华,毕竟迅速筹集到资金才是郭元启目前最重要的事。 因此蒋啸他们也不用二十四小时守着梁家华,每天轮流有一个人看着就行了。 陈仲文往返很多次,不断从梁家华这里把证据补齐。 蒋啸一方面忙着协助陈仲文处理文件,一方面和杜广明一起打理商会筹建事务。 江年则接手了杜广明店铺的打理,抓紧一切碎片时间写写画画。 有元启建筑这块超级肥肉在眼前,杜广明和江年对于轻奢店的重视程度降低不少,不过嘛,抓大放小,才是真理。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奢侈品是迟早要做的,只是时间需求要长得多。用一个利润丰厚的建筑公司作为初期的血牛,将来要大把大把撒钱时,底气就充足多了。 另外,陈仲文根据梁家华提供的上次汇款路径,分析了郭元启可能设计的转账路径。 梁家华说,“郭元启给我的收款账户,是一家海外慈善机构在本城的办事处。这类性质的转账一律不得撤回,哪怕协议有明显疏漏。” “事后我找人调查,那家办事处的负责人杰森,实际身份是国外的无业人员,甚至他本人从未在办事处露面过。” “实际管理人姓孙,孙梦。她是庄秉清情人的表姐。但是她并不知情,应该是庄秉清借用了她的身份注册了办事处,然后每年支付不菲的年薪。” “孙梦贪图安逸,她羡慕表妹跟了庄秉清以后吃香喝辣,这也是庄秉清可以顺利说服她的原因。” “所以我才去抱走了庄秉清的儿子,想要挟庄秉清说出真相。结果差点被干掉了。” 至今想到那一幕,梁家华都后怕得很。 那么问题来了。 “那天跟踪你到了巷子里的杀手,是谁派去的?” 第165章 幕后的人 这段时间的安全有了保障,梁家华的精力也能分出一部分思考生存以外的问题。 跟踪他的杀手,他最初以为是庄秉清派出去,因为当时他刚私自带走庄秉清的儿子,那么巧,杀手就出现了。 但是冷静下来重新思考,梁家华不认为杀手是受到庄秉清的委托,“庄秉清儿子身边连一个保镖都没有,显然他对那个孩子并不是很重视。而且杀手来得很快,当时我肯定庄秉清自己都还不知道孩子不见了。” “如果他都不知道孩子不见了,那么怎么会安排人跟踪我?” “结论只有一个,那个杀手或许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孩子去的。因为我抢先得手,杀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也一并解决了,或者还可以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梁家华越是分析,越后怕。那时候他被郭元启和庄秉清逼到了绝路上,每天都要东躲西藏,过得像一只下水道的蟑螂那样心惊胆战,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怕到不行。 在极端的压力环境里,大脑完全无法进行理性的思考。他唯一想的就是,就算自己活不了,也要拉上郭元启或者庄秉清来垫背。 考虑了郭元启和庄秉清的所有人际关系后,梁家华选择了安保最为薄弱的庄秉清的儿子下手。 出发点很下作,但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听完梁家华的分析,江年想了想,“虽然我觉得我的想法很俗气,但是应该最接近事实。” 其他人都看向她。 何伟问,“江老师觉得是谁?” 江年问梁家华,“庄秉清的太太,你调查过吗?” 梁家华回答说,“调查过。那位太太出身显赫,可惜十年前经营不善损失了不少,一直都没能恢复元气。” 他又想到了其他一些事,“当初那位太太和庄秉清结婚,本城人都感慨庄秉清攀上了一户高枝。那时候庄秉清只是一个普通中产家庭出身的,和他太太的家境差距很大。” “没想到几十年后,庄秉清成了新贵,他太太娘家却落魄了。现在他太太和他的地位完全颠倒,对于他频频出轨,他太太都不敢指责。” 江年摇头,“不是不敢指责,只是闷声干大事而已。” 梁家华一惊,听懂了江年的话,“你是说,杀手接受的是庄秉清太太的委托?” 江年说,“十有八九。你说庄太太是豪门出身,那种出身的人不可能胆小怕事,愿意忍气吞声,无非是所求更大。” “你说过,庄秉清对那个孩子并不是很看重。庄太太拿那个孩子来杀鸡儆猴,不至于让庄秉清彻底翻脸,又能威慑他,起码会让庄秉清收敛一些。” “庄秉清也应该清楚,庄太太这类人,从云端跌落下来,要么跌死,要么疯狂。看来庄太太是属于第二种。” “反正家世已经没了,大不了和庄秉清同归于尽。大概那位庄太太就是那样想的。” 梁家华和蒋啸等人来不及称赞江年的想象力,江年又把自己的分析全部否决了,“那只是最寻常的一种推断。” “如果说庄太太是想报仇,那么十年前她为什么不那么做?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动手?” “我有另外一个想法,”江年说,“如果庄太太手里拿到一些证据,证明她娘家的落魄是庄秉清参与搞了鬼,那么她的复仇从现在才开始,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最后,江年作出决定,“看来,我们可以把庄太太作为一张杀手锏,反正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第166章 夫妻 秦素华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应付了事,吩咐佣人把饭菜撤下桌。 佣人正要收拾,庄秉清回来了。 于是佣人的处境有些为难。她不确定这个时间庄生是不是已经用过餐。 秦素华说,“愣着做什么?做事去。” 佣人手脚麻利地把饭菜收拾走,赶紧离开战场。 庄秉清把领带抓松,盯着秦素华,“最近在做什么?” 秦素华说,“吃饭,睡觉,下午茶,打麻将。怎么了?” 庄秉清冷笑,“其他的呢?” 秦素华说,“我还能做什么?”她讥讽地看着庄秉清,“我连主卡的资格都没有,还是用的你的附属卡。超过额度你就不会签字,家里的开支也是直接经过你,我一分钱都见不到,我能做什么?” “我是秦家出生的大小姐,瞎了眼嫁给你,如今在本城,哪个人不在背后笑我。你换了多少个情人,外人都比我清楚。” “怎么?我老老实实做一个瞎子聋子,你还不满意?” “我去死,你就满意了?!” 秦素华越说越激动,情绪上来,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朝着庄秉清扔过去,“姓庄的,你别逼我!” 妻子很激动,庄秉清反倒冷静下来,他不再有疑问。 这样的疯女人,怎么有本事阴他? 庄秉清皮笑肉不笑,装出一副在外人面前情深义重的丈夫形象,柔声安抚着秦素华,“老婆,我错了,我不再问了,好不好?” “额度我会上调一些,不过你也不能太过度。今时不同往日,能够节省就节省些。” 秦素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 她索性不再理会庄秉清,捂着胸口回到房间。 夫妻俩早就分房住了,而且庄秉清很少在家里住。 看着秦素华颤巍巍的背影,庄秉清不禁发自心底的痛快。 当初他为了追求到秦素华耗费了多少尊严和精力,终于在十年前全部报复回去。 他亲眼看到秦家那群曾经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渣滓,在资产灰飞烟灭后痛不欲生的样子,不顾形象不顾体面地嚎啕大哭。 站在背后的他,攥紧了拳头才能忍住大笑的冲动。 之后的几年,他从心理上慢慢折磨着秦素华,把在秦素华那里受过的委屈和仇恨慢慢地加倍地返还给了她。 看着当年意气风发的豪门大小姐,一步步沦为情绪起伏极大的疯女人,庄秉清心里无比的畅快。 庄秉清在这边回味着胜利的滋味,踏上楼梯的、背对着他的秦素华的表情,从极度的愤恨沉淀为深重的阴郁。 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 庄秉清,这世上不止你会演戏。 秦素华回到自己房间,敏锐地觉察到桌面上的不同。 她拿出一本书,书的位置和她放置前不同。 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张纸。 “秦女士,如果愿意联手,请回复在信纸上。” 她拿着信纸,坐进了椅子里。 接受她委托的人回复过她,说是本来都要得手了,中途出现一个人,把梁家华和孩子救走了。 那人狼狈地说,“救走梁家华和那个孩子的人力气很大,要不是她没有抓到我的心思,我可能都回不来了。” 秦素华的视线落在手里的信纸上。 递出这张信纸的人,和巷子里的第三方,是同一拨人吗? 第167章 回执 三天后,江年他们收到了秦素华的回执,秦素华答应和他们见面,但是时间地点她来定。 看着信纸上的时间和地点,蒋啸犯难,“江老师,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 江年当仁不让,“所以我去探探路,反正我已经跟秦素华派去的杀手打过照面了,这样更有可信度。起码秦素华会相信我不是和庄秉清一伙的。” 蒋啸等人没有异议,确实,在场的除了江老师,还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剩下的这些人,不是武力值不行,就是身份敏感,能不曝光就不曝光。 不过让江老师完全单枪匹马去赴约,蒋啸他们也做不出来这种事,“那我们先去附近等着,约个暗号。情况不对劲,江老师你就发暗号,我们马上过去支援。” 这个办法不错,江年同意了,“行,藏隐秘点。” 起初,秦素华的确有过先把人拿下的想法。无论对方是谁,能越过安保,把信纸放在自己书房里,这都让秦素华对自身安危有所担忧。 尤其是她回复过后,那张信纸仍然不翼而飞。 但是经过慎重思考,秦素华放弃了拿下对方再谈条件的想法。秦家势微多年,人走茶凉,经营多年的人脉脆弱得像是一张纸,无法预计什么时候就彻底消失。 她已经没有第二个可靠的同盟可以选择了,而家族落魄的大仇必须要报复回去。 庄秉清,这条阴险贪婪的毒蛇,秦家对他投入了那么多资源和人脉来扶持,他呢,恩将仇报,帮着秦家的对手把秦家生吞活剥了。 要不是在调查庄秉清的风流韵事的过程里,调查员无意中发现庄秉清和某个慈善基金办事处负责人的关系,秦素华至今都会被蒙在鼓里,以为秦家是被对手给狙击了。 她从未怀疑过庄秉清是内鬼,哪怕在秦家逐渐衰落下去后,庄秉清对她早就不复从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观察着她在他面前的伏低做小。 所以,秦素华决定孤注一掷,只要能击溃庄秉清,哪怕最终无法夺回秦家的资产,她也赢了一半。 她想看到的,就是庄秉清重新从云端被踢下来,恢复成泥淖里的一只虫子。到时候,她会亲自踩死他。 秦素华戴上腕表,拿上手包,准备出门。 庄秉清从门外进来,看到秦素华打扮精致,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地讥讽,“今天又是哪个组了局?” 其实他知道,本城的豪门最是势利,尤其是对秦家这种再次崛起概率渺茫的家族,他们根本不会多施舍一个眼神。 秦素华已经很久没有外出社交了。 秦素华瞄了他一眼,“谁会约我?我出门购物,散散心。” 庄秉清从鼻子哼一声,提醒道,“注意额度,免得你刷不了卡,在外面丢脸。” 秦素华冷笑,“那你是希望我一直待在家里,靠酒精生活?那样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一刀了结了你。” 妻子的嘲讽让庄秉清不太高兴,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庄秉清嘿嘿地笑着,“素华,你要是真有那个胆量,我倒是会佩服你。” “你看你,现在的你,啧啧啧,”庄秉清从头到脚打量着妻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老婆了,他一脸的怜悯,“当初那位傲慢漂亮的豪门大小姐,到底去哪了?” 秦素华懒得跟面前这个伪君子继续争辩,“死了。” 说完,她用力拉开门走出去,又用力关上门。 巨大的响动仿佛是为庄秉清的胜利庆祝,他满意地哼着小曲往楼上走去。 第168章 会面 秦素华踩着点到达目的地,她约的是一家咖啡厅,靠近窗边的最后一个卡座。 卡座的一边已经坐着一个人,对方背对着她,正在欣赏窗外的海景。 北边的海和南边的海,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北边的海干燥,冷硬,巍然。南边的海潮湿,柔软,平顺。 江年兴致勃勃地观望着窗外的海面,她过来这些天,一直都忙得停不下手,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好好地游览整座城市。 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因为她很可能会在这里扎根和成长,直到这座城市成为她的第二故乡。 卡座的空位有人走过来,坐下。 侍应生过来礼貌地询问需求,“女士,请问要点什么?” 秦素华取下墨镜和帽子,“咖啡。” 侍应生恭敬地应答,“好的,请稍等。” 第三人退下后,秦素华打量着对面的人,对方的年纪意外的小,从衣着上看,不像是本城的人,“联系我的,就是你?” 她进来时特意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现关注她的人。 江年说,“是我。秦女士,我想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希望和你合作,我认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秦素华用眼神示意侍应生过来了,江年就收住了接下来的话。 侍应生把咖啡放在秦素华面前,“请用。” 秦素华说,“来两块蛋糕。” 侍应生答应着去准备。 秦素华对江年笑了笑,“这里的甜品很有名,你试试。” 江年说,“谢谢。” 两人一边品尝着蛋糕,一边闲聊似的说话。 秦素华用勺子刮下一点蛋糕,放进嘴里,“既然要合作,我想我有权知道你们的身份。” 江年没有直接回答,“你是什么时候得知庄秉清参与了对秦家的狙击?” 秦素华的勺子停住了,她把勺子放在蛋糕盘边上,眼神凝重,“哦,连这件事,你们都调查出来了?” 江年解释道,“这是我们的猜测。你委托的人,他的目标是你丈夫的儿子,结果被人抢了先,他想同时解决两个,结果被我赶走了。” “我救下的那个人,是一起案件里的关键人物。我们在推测是谁想除掉他,最终的结果指向了你。” “你和你先生的感情早就不复从前,但是之前你从未对他下过手。也就是说,或许你最近才偶然知道了某些真相,从而产生报复他的念头。往前推测,你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就是秦家在十年前莫名其妙的落败。” 她每说一句,秦素华的手就攥紧几分。 说完最后一句,秦素华的表情已经彻底因为恨意而扭曲,“厉害,很厉害。从一个杀手就能推测出那么多真相。” 她稳了稳心神,把情绪收敛回去,恢复冷静,“好了,现在我相信,你们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同盟了。” “说吧,我要怎么配合,才能毁掉庄秉清建立起来的一切?” 恨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兴奋。 江年说,“找到慈善基金会的账目,以及庄秉清和郭元启之间的联系。总之,一切庄秉清身上的疑点,都可以交给我们。” 秦素华又刮下一勺蛋糕,“等我消息吧。” 第169章 死敌 秦素华答应得如此痛快,既在江年意料之内,也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速战速决节省时间,他们接下来要准备的事很多,能有更充足的时间是最好不过。 事情解决掉一大半,初步达成一致意见,江年轻松下来,没有急于离开,而是享受着面前的甜品。 蛋糕口感醇厚,入口即化,配上黑咖啡,刚好有解腻的效果,果然相得益彰。 而秦素华对获得一个未来同盟的结果也很满意,这十年来,她的生活和社交基本上被庄秉清彻底渗透和封锁,昔日的友人种种原因都断了联系。 在秦家中落后,她的能力低落到连用顺手了的心腹佣人都保不住,被庄秉清一个一个地清理走。 如今在家里伺候的佣人,都是姓庄的。 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眼线报告给庄秉清,稍微有些异常,庄秉清就会用降低附属卡额度的方式来羞辱和警告她。 不得不说,用钝刀子来折磨她,庄秉清的手段是炉火纯青了。 秦素华当然知道庄秉清对她的恨意的由来,不外乎是当年在秦家,他受了不少秦家人的气。 但是秦素华不认为有何不对。如果庄秉清没有追求到她,光靠他自己的资源和能力,要进入秦家那个等级的圈子,也许得再活一辈子。 要吃咸鱼就要受得了口渴。凡事都有相应的代价,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些东西。 庄秉清当年成绩出众,秦素华很意外他怎么不懂能量守恒定律。 不过无所谓了。 秦素华抿了一口咖啡,感受苦涩香醇的味道冲淡了蛋糕的粘腻,融合成为一种恰到好处的滋味。 当年她是真的欣赏过庄秉清,可惜如今的庄秉清,早就不是那个抱着一束花看着她红着脸说话结巴的年轻人了。 他变了,她也变了。 “秦女士,”江年突然开口,打断了秦素华的感慨,“有一件事,或许拜托你会更快解决。” 秦素华说,“请讲。” 江年说,“不知道你了解元启建筑吗?” 秦素华想了想,“听说过。”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的眼神暗沉下来,“算起来,元启建筑也是差不多十年前开始发展起来的。” 她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勺子,“你想知道什么?” 江年说,“我们和元启建筑有些过节,或者说是死结。生意场上我们不能够一直被动挨打,总要找机会还手。如果秦女士知道关于元启建筑的对手或者软肋,对我们而言是相当有帮助的。” 秦素华回忆着关于元启建筑的种种新闻,这类新闻肯定不是出现在报刊杂志娱乐八卦上的新闻,而是只在某些圈子里流传的那种。 有一件事浮现出来。 秦素华说,“元启建筑的彻底崛起,是中标了当时的一个重要项目。其实按照元启建筑当年的资质和经验,它拿下那个项目,很多人对这个结果都有质疑。而且当时它的竞争对手是明光建筑,在本城是老牌的建筑公司了。” “说来也奇怪,”秦素华补充道,“从那个项目起,明光建筑的发展就一直滞后,时间一长,元启反倒冲到前头去了。大家都说是不是元启吸走了明光的财运,所以明光才落后了。” “本城的风气是很相信这些的,一传十十传百,明光的发展越来越艰难。世人多爱锦上添花,不爱雪中送炭。” 她唏嘘着,“何况明光被传吸走了运气,同行都会避嫌,都怕晦气沾染上自己。” 江年点头。 懂了,可能元启建筑的对手不止明光建筑一个。但是要论最想把元启建筑给撕碎的,明光建筑绝对排在第一名。 第170章 签协议 得到了关键情报,江年和秦素华友好道别,回到了各自的战场。 后天就是郭元启和章文华订好的签约时间,章文华准备妥当,按照陈仲文的建议,会对郭元启要求一条备注。 备注的大致内容是如果合同被证明异常,章文华随时可以解除合同。 在章文华到达前十分钟,江年和杜广明已经坐在了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不过为了不让服务员注意到他们,这一次江年狠狠地搜刮了一堆点心摆在桌面上。 路过的服务员看了一眼摆得满满当当的点心,眼底都是满意,态度也殷勤多了,主动过来询问,“要不要加茶水?” 江年挥手,“我们在谈事情,会自己来。” 服务员恭敬地说了一句慢用,走开去观望他负责的其他座位了。 没错,为了督促服务员提升服务意识,餐厅老板加了一条规定,把座位平均分到了每个服务员头上,如果点心售卖得越多,在每月的薪资里会增加相应的提成。 这条规定一出,在餐厅工作多年的老资格们顿时焕发了新动力,不再推诿扯皮,而是牢牢看守着分到自己上的几张桌子,没茶水了赶紧添上,客人一有点动静就第一时间过去招呼,只求食客们心情愉快多点几盘点心,给自己增加点销售额。 这家餐厅的点心味道确实不错,在服务态度提升了一个层级后,明显多了些新的回头客。 江年一口气吃完了两盘点心,才有耐心细嚼慢咽。 趁着这会儿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她问杜广明,“店铺的生意怎么样了?” 她完全没有空闲过去看看,都靠杜广明张罗着。 杜广明的大半心思也没在店铺上了,要是最后拿下了元启建筑,那个店铺就是给他赚点零花钱。 江年摇摇头,不同意杜广明的观点,“老杜,建筑是很赚,但那是重资产行业。奢侈品店是轻资产,开张一个就狠赚一个的那种。其实成本撑死了那么点,但是把品牌做大了,品牌溢价才是大头。” “最重要的是,可以成为风向标,标准的制定者。大家都知道,一流的企业是制定标准的,靠标准赚钱的。那才真的叫作躺着把钱赚了,赚得都不想赚了。” 杜广明被她浮夸的形容逗笑了,有点相信,又不是太相信,他更看好肯定是建筑行业,那才是他心里的印钞机。 不过小江的话肯定要重视的,总之等把元启建筑分到手,他们再商量品牌店的事。 他们在大厅这边谈论着,包厢里,章文华仔细看着郭元启准备的合同。 郭元启有的是耐心,反正章文华是掌中之物了,愿意签字也得签,不愿意签字也得签,“章生,能给你的优惠我已经都写在协议上了。只要你筹资成功,绝对不会少你一分一毫。” 他和庄秉清交换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 郭元启则在心里补充,如果违背承诺,就把报应都报在庄秉清身上。比起庄秉清的发家史,郭元启自认为他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了。 他可是很清楚,十年前庄秉清干了什么好事,让偌大一个秦家伤筋动骨,从顶级圈子里跌落,再也翻身无望。 说实在的,要不是他深知庄秉清的为人,他也不会跟庄秉清合作。 和一个知根知底的小人合作,总比跟一个陌生人合作强吧。 再说了,这一笔过后,他就彻底收手,选一家信誉良好的慈善机构捐一笔款进去,为自己积点德。 半晌后,章文华看完协议上的每一条,提出一个要求,“在备注栏上添加一个条件。如果合同被证明违规,我可以单方面解除。” 郭元启笑道,“当然可以。”心里却不以为然。 反正在本城发生的任何事,他都有信心压制下来。 章文华仔仔细细在协议的备注栏写下这句话,签字盖章按下手印。 郭元启也在相同的协议上签字盖章按下手印。 两人交换了协议,签署第二份。 章文华再三检查,确定协议内容是一致,他站起身,“那就这样。我先走一步。” 郭元启假意挽留,“章生,这家餐厅的点心不错,一起喝个下午茶?以后就是朋友了。” 章文华嗤笑,“郭生的朋友,我还担不起。告辞。” 他带着情绪离开,这更增加了他的可信度。 郭元启和庄秉清留在包厢里,美滋滋地享受着点心,等待不久后的款项进账。 “上次你儿子的案子,查出来是谁做的没有?”郭元启想到庄秉清前段时间经历过的事。 庄秉清讥讽地说,“还能有谁?当然是我的好太太。不过那个疯女人能做的事业就这些了,我已经限制了她的额度。这些年她要维持表面风光,首饰也当得七七八八,加上老家的佣人都被我弄走了,她相当于生活在孤岛,没有人援助她。” 郭元启耸耸肩,“毕竟夫妻一场。”他看到庄秉清嫌恶的眼神,急忙改口,“不说了不说了,来来来,吃点心。” 第171章 反响平平 章文华和郭元启签了协议,协议里规定了筹款的期限,是三个月。本来郭元启是想缩减期限的,但是章文华很坚持,加上庄秉清从中周旋,说服了郭元启,两人这才达成了一致意见。 章文华走后,庄秉清才说,“郭兄,经过上次的事情,章文华又是那个圈子的人,或多或少听到一些风声。他畏难是正常状态,你刚才如果逼得他太过,他可能会拼死一搏。造成那种结局,你又不会多得到些好处。” “再说了,给他多一点时间,他能够筹集的资金就越多。三个月正好,既可以给章文华最多筹资的时间,又不至于让你的资金链彻底断裂。” 郭元启一颗一颗地摸着手腕上的檀木珠串,“这倒是。多亏了庄兄打圆场,才不至于让姓章的鱼死网破。不过,你确定他不会走漏风声出去?” 庄秉清自信地说,“他们那群人,说是同乡,事到临头也是只求自保。郭兄看过纪录片吗?我陪我儿子看过,非洲草原上的群居动物,一旦被猛兽追击,只要其中一只同伴落入猛兽的爪牙下,剩下的就会停止奔跑的脚步,因为它们暂时安全了。” “它们把其中一只同伴献祭出去,换取短暂的安全和缓冲时间,”庄秉清用筷子夹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咬下一大口,“一直以来,它们都是这么做的。” “那群外乡人,本质上跟群居动物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会反抗,但是给他们一点生路,他们就会考虑如何自保了。” “掌握这个度,很重要。” 郭元启哈哈笑着给庄秉清鼓掌,“庄生高见。” 心里却不以为然,对庄秉清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层。 在章文华找上门来后,为了避免让郭元启和庄秉清得知商会招募事项,杜广明跟关翔打了招呼,不再继续刊登信息。 到了第一次见面会的时间,蒋啸安排田振兴和冯越负责看好梁家华,他、何伟以及沈城则参加了见面会。 在江年的计划里,自己、杜广明以及蒋啸五人,还有章文华,会构成商会的管理层。等商会正式顺利运作后,会选拔具有资历和能力的人成为第二层级的管理者。 参会的人数远远超乎了江年和杜广明联系过的人数,很多人是人传人,被知道消息的同乡给带过来的。 好在江年担任过副厂长,主持过规模比这大得多的会议,那是接近万人的厂会。 时间差不多了,江年用手指敲了敲话筒,播音器把声响放大无数倍。听到这声响后,沸腾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江年坐在台上,“各位好,我是商会招募者之一,江年。此次招募会,很感谢大家的到来。” “在座各位都在本城耕耘许久了,发展情况有所不同。不过我想各位或多或少都会在一些点上,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外乡人,就算在本城深根多年,也无法彻底融入。” “这种想法是对的,对于本城人而言,我们永远都是外乡人。或许二代三代过后,我们会得到他们的认可,但也不是现在。” “何况,”江年加大了音量,“我们不需要他们的认可。在座的各位,我们就是同乡,我们自成一城。商会成立的目的,就是想把同乡们的力量凝结在一起,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商会就是各位的后援,各位的支柱。” “今天把各位召集在一起,是想再次确定各位的决心。凡事都是正反两面,商会会成为成员的靠山,但是反过来,商会遇到问题,成员也会受到牵连。我们只能保证尽量避免这样的事,不能保证绝对不会遇到事。” “好了,”江年说,“各位有半个小时考虑的时间。愿意留下,我们欢迎。不愿意留下,我们好聚好散。” 她的话说完,台下已经没有一点杂音。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相似,心动,犹豫,纠结,挣扎。 尤其是第一个人站起身,默默地往外走,这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让本来就纠结得厉害的人们有了一个借口。 起码,我不是第一个离开的。 第二个,第三个~ 台上的几人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挽留。 江年说出的话,就是在筛选摇摆不定的人。 把他们排除出去,剩下的,应该都是比较坚定的人。 一个小时前坐得满满当当的会议室,现在空出不少座位。 到了半个小时,江年看着剩下的几十个人,心里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庆幸。 这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也没有太超过。 她深深呼吸一口,“好,现在,我们来讨论商会运作规则。” 第172章 抓阄 比想象中更吵。 江年坐在台上,姿势已经从端坐着,变成双手支撑在桌面,分别揉着一侧的太阳穴。 杜广明第五次端起茶壶给自己续水,却发现茶杯里的水是满的。 他看了一眼台下,摇摇头,欲言又止。 蒋啸几人倒是跟台下的人争论得热火朝天,从坐姿变成站姿,而且是一脚踏在椅子上,袖子挽起到胳膊肘,眼珠子都不错地跟对方对峙着。 “管理层~” “比例~” “轮换~” “联名账户~” 细节是越抠越多,每抠出一个新的细节,自然而然分成无数派别,大家忙着输出自己的观点,同时反驳着不认同的观点。 杜广明看江年的脸都皱了,年轻人显然耐心即将告罄,他安抚着江年,“正常,正常,毕竟这么多人。再说了,这样的开局很不错。生意场上有句话,不厌其烦讨价还价的,才是买货人。” 江年反问他,“老杜,你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吗?” 杜广明认真辨认着每一张面孔,指出自己直接或者间接有过往来的人,“~大概有一半吧。” 江年又问,“剩下的,你电话联系过吗?对他们能不能做出结论?” 杜广明惊讶地看着江年,他不确定江年的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江年对杜广明这一点最满意。这位老杜,年纪跟她差了一轮多,但是天马行空的能力一点都不逊色于她。 无论江年提出多么诡异古怪的观点,杜广明都能心平气和地听下去,然后再给出他的意见,而不是秉持着他的老资历,急于呵斥。 如果杜广明是那样的性格,江年早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能在一条道上走的伙伴,起码思想是一致的。 杜广明忍不住说,“但是那样的话~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江年早有准备,“你看现在吵得这么厉害,这还是第一步而已,就已经存在这么多异议。要是按部就班,等这些异议都融合好,不知道要浪费掉多少时间。” “这些时间,商会可以做成多少事了。” “再说了,留下来的人,至少对于商会筹建是认可的,对于商会的效用是有所期待的。都是生意人,逢年过节烧香求神的事情做得少了吗?本城的风气更甚,都自诩人文环境咨询大师了,可见咱们这些人,或多或少对老天爷是信的。” “所以用抓阄的办法,省时省力。” 江年指了指天上,“还可以自称上天安排嘛。” 杜广明笑着摇头,“行了,说吧。这些人我都有印象,能力是足够的。只要在规章里制定好轮换和监督,无论选到谁,在商会初期都能运作起来。” 和杜广明商量好,江年用手指碰了碰话筒,“各位,请安静。” 恰好蒋啸和人争得面红耳赤,喉咙干得快冒烟,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示意他得喝杯茶补充补充水分再战。 对方和他情况差不多,一口气灌了两杯水下肚。 两人补充好水分,深呼吸几口,正准备开始,江年的声音提前一步响起。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好啊,总算能够中场休息一会儿了,好久没说这么多话过,比做生意跟人讨价还价还耗力气。 会场完全安静下来后,江年说出她的建议,“各位,这么争论下去,分歧只会越来越多。我明白大家是想把规章制定得尽可能完善,可惜的是,时间不允许。” “在此,我建议,通过抓阄的形式,来决定第一届商会主要领导,总共五个名额。谁抓到,谁就担任。” 不得了,这可不得了了! 她话音刚落,会场里就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的热油锅,哗啦一下,炸得更开。 没有等第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江年已经说出理由,“我相信在场各位都有能力在商会建立初期搭起一个基础的轮廓,这样的做法是为了节省时间。商会早一天成立,我们就早一天得益,不是吗?” 她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好像又太乱来。 江年说,“商会筹建本来就是一个又一个偶然的事件和时机堆叠的结果。因此商会的管理人员交给老天来决定,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呃,这? 章文华率先表态,“我同意江总的说法。这样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筹建起商会,而不是陷入无休止的争论里。” 有人先表态,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附和。 当然仍然有人觉得用抓阄的方式决定一个正式协会管理者的方法,过于无厘头,不过按照常规流程,还有得架吵。 甚至吵着吵着,大家发现你说服不了我,我说服不了你,干脆一拍两散。 那样,所有的时间就真的浪费了。 对于这些人,江年还有第三套说辞,“各位放心,商会管理层不是终生制,在规章里会制定轮换期以及监督条款。之所以选择这样非常规的方法,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时间。”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心里仍然担忧,但是不得不承认,抓阄的方法居然最为公平,对所有人的概率都是一致的。 当选或者落选,那是真正的天命。 没有反对的声音了,江年说,“好,现在我让第三方为我们制作抓阄的卡片。二十分钟后,开始抓阄。” 第173章 落定 第三方是一个路过会议室的路人。为了消除所有嫌疑,江年打开门,在众目睽睽下叫住了第三位路过的人,“您好,打扰一下,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这是一位女士,她听到江年的话,停下脚步,“女士,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江年解释说,“感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想请您帮一个忙,”她指着手里的一个笔记本,“请您在其中五张纸上画上红颜色的圆圈,然后把它们和其余七十二张纸条丢进那个箱子里。” 那位女士对此表示疑惑,有点警惕,“你这个要求,有些冒昧。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江年说,“我们正要通过抓纸条的方式选出我们的管理者。所以准备纸条的事宜必须交给和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毫无关系的人来做,如果您觉得不方便,那我们就拜托另外的人。” 那位女士这才放了心,摆摆手,“没有那么麻烦,我来帮你们。” 江年把笔记本递给她,安排她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准备,然后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到了对角线的角落,一律背对那位女士。 蒋啸感觉自己呼吸不畅,手心都在冒汗。他嘟囔着吐槽自己,“没出息!不就一~” 呸!他吐槽都吐槽不出来了。 他就是在意,就是在乎得要命,怎么了? 那可是商会的首届领导层,无论之后商会如何演化变动,五个名字都是会印在商会史册上的第一页。 名是绝对的名,至于利,名都有了,利当然也有了。 和他想法相同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是真正云淡风轻的。 杜广明后背都在发冷,章文华坐不住了,索性站起来,又不敢打扰其他人,只能走到窗前深呼吸。 二十分钟后,那位女士准备好了,“各位,可以转过身来了。” 江年走过去,递给那位女士一张代金券,“我不确定直接给您现金是否冒犯了您,但是我很想表达我的谢意。这是一家在金融区的女士店铺,您可以凭借这张代金券,带走任何您看中的商品,期限是永久。” 那位女士捂着嘴笑了,接过代金券,“非常贴心的谢礼。祝你们顺利,再见。” 她离开后,江年拍拍手,“好了,开始抽签。” 大家非常自觉地按照签到簿上的顺序,这样也最为公平。如果先到的人抽到了所有画着红色圆圈的签纸,那也说明了一点,先到者先得。 至于江年和杜广明,也很自觉地排在了最后两位。 第一个,第二个~ 直到第二十一个,终于有人发出了欢呼声,“哈哈,中了,我中了!” 周围一圈的恭喜声里,难免夹杂着酸味,没中的人只能安慰自己,天注定,没有办法。 第四十七个。 蒋啸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硕大的红色圆圈。 一时间,他像是被凝固了,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带转动的。 反而是他的几个兄弟,田振兴、冯越、沈城、何伟,把他抬到一边,哥几个又笑又叫的,比本人更开心。 第六十二个,章文华。 章文华捏着手里的纸条,不住颤抖。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不会激动到失态了,但是这一次,意义重大,这或许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转折。 眼泪一直流出来,烦得很,他不得不擦了又擦,被周围的人善意地取笑,“哎呀章兄,你这是范进中举了?” “要矜持,要稳重啊。” 章文华不赞同地说,“我这怎么叫范进中举?”他指着在旁边终于回过神来大吼大叫着的蒋啸,“那位才是范进。” “唉,果然年轻了,不够稳重。” 这种话当然会引来周围人的撇嘴和吐槽。 但是不是现在,因为还剩下十三张纸条,而在这十三张纸条里,会诞生出两个名额,概率比起之前的大多了。 还没有抽签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求神拜佛,让老天爷保佑自己抽到其中之一。 六十三,无 六十四,无 六十五,无 ~ 众人的眼神从期待到凋零到惊愕。 怎么回事?居然会出现这种事。 七十六,杜广明。 七十七,江年。 哗啦! 这,这,这! 这才称得上,真正的天注定! 前面十一张愣是抽不出,合着都集中在最后两张去了。 就此,商会的首届领导层选拔尘埃落定。 吴向荣,蒋啸,章文华,杜广明,江年。 五个人站在第一排,其他人站在之后的几排。 一位摄影师用相机,永久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第174章 参会 有了领导层,很多事情就可以提高效率了。 比如规章制定。在此之前,江年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后世通用的初稿,时间太紧,也没来得及和杜广明商量。 好就好在,之前争辩的人数是七十七人,现在,只要说服其他四位理事就行了。 江年把打印好的初稿递给了四位理事,“这是我大概拟订的,现在提交会上审议。” 蒋啸看着接近二十页的初稿,头有点疼,他选了一个更有效率的办法,“我不细看了,我支持江老师。” 他可以这么表态,但是杜广明和章文华就不好立即表态了。 怎么说呢?抽签结果一出来,杜广明就感觉有点开心,又有点糟心。 开心的是熟人居多,江年就不用说了,自己的合伙人有啥信不过的,蒋啸呢,这段时间一直在接触,对方的品行作风都还行。 章文华嘛,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跟自己和江年差不多,不爱走寻常路,也愿意承担适当的风险。 糟心的是吴向荣。 倒不是说对吴向荣这人有什么看法,而是算起来,吴向荣是五个人里唯一一个跟其他四个人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无论是杜广明,亦或是章文华,他们的社交圈子里都没有出现过这号人,这意味着吴向荣从事的行业和他们从事的行业相隔甚远。 对结果开心又糟心的不止有杜广明,还有吴向荣。他的开心点是自己中了签,糟心点是除了自己,其他四位中签的理事,看样子都是有一点交情的。 要不是江年找来的女士确实是一位酒店客户,吴向荣都要怀疑这个结果是不是特意安排自己作为唯一一个外人,来掩饰其他四位理事恰好是熟人这个事实了。 但是吴向荣也明白,商会筹建这件事的起源,就是最后两位中签的理事提出的。人家把台子搭起来,又召集了这么多人,最后还凭借运气中了签。 于情于理,吴向荣都挑不出毛病。 他看着手上这份二十多页的初稿,光是翻看第一页的内容,一般来说,第一页的内容是起到一个提纲挈领的作用,阐明观点,拟订预期,展望未来。 这位江总,年纪不大,但是这份出自她手的初稿,确实很有份量。 江年说明着,“我整理出了一些大方向和框架,比照着类似的团体规章。细节方面,我建议在商会运作的头三年里,每半年可以召开一次大会,在会上讨论增加、删减以及变更的条款。” “都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另外一个建议就是派专人定期收集在商会运作过程中处理的具体事项,事项的细节,期限,规模以及效果。这些具体的实实在在的事件,能够让规章在理论和实践上融合得更好。” “至于那位专人,我的意见是通过公开招聘的方式,职位类比于秘书或者助理,要求新闻类、金融类、法律类、语言类等社会学科,精通其中一类即可。当然复合型人才我们更欢迎,也会在薪资上给予相应的提升。” 杜广明表示赞同,“没错,一位对资料收集、内容提炼以及对外宣传有经验的人士,对于商会运作很有保障。” 在江年讲解的过程中,吴向荣听得很仔细,频频点头。 这会儿他放下了大半的心,笑着投了赞成票,“初稿我没有意见,时间就是金钱。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一件事,想求助商会援助。身为商会理事,我对此有些惭愧,但是诸位,我不得不说了。” 杜广明说,“老吴言重了。你是商会理事,也是商会的一份子。有问题自然可以找商会帮忙,筹建商会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请讲。” 吴向荣说,“我和一位老友交情颇深,他是本城一位建筑商,明光建筑的董事长,林明光。” 第175章 大日子 其他四人的眼睛,在听到明光建筑四个字,齐刷刷地亮了。 这倒是把吴向荣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有点犹豫,这下子更忐忑了,“老杜,这是什么意思?” 杜广明是在场人士里年纪最大,性格最稳重的,他代表其余三人,用简短的话说明了大家和元启建筑之间的纠纷,以及想和明光建筑合作的意向。 本来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关系和明光建筑搭上线,没想到商会筹集抽签大会,中签的吴向荣竟然和明光建筑的董事长林明光有交情。 这可真是,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至于吴向荣,他听到元启建筑四个字,反应跟刚才大家听到明光建筑四个字的反应差不多,眼是亮的,心是热的。 秦素华给江年提供的情报很准确,明光建筑和元启建筑当年在同一单项目上就有摩擦,此后明光建筑几个项目进展得都不是很顺利,同时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明光建筑是被元启建筑夺走了气运,向上发展的难度大多了,能维持住平局都算胜利。 生意人难免都有点信这些。加上明光建筑像是真被说中了,在之后的一系列项目里都遇到不大不小挺折腾的问题。 慢慢地,明光建筑在走下坡路的传言彻底被坐实,他的合作方都反应古怪,不至于一下子结束关联,但是给到明光建筑的业务量明显减少。 林明光心力憔悴,奋力维持,好在身边有几个好友一直支持,才让明光建筑能正常运转。 但是致命打击来自部门。部门在年底会挂出一批项目,明光建筑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就必须中标。 可是林明光得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部门换了一位主要负责人,据说对明光建筑陷入下坡路的传言很在意,有点想把明光建筑从名单里移除的打算。 这个消息肯定是证实不了,林明光也找不到其他渠道去佐证。没有人会蠢到把这种事放在明面上,光是用明光建筑最近几个项目产生的纠纷作为主要原因,份量已经勉强足够。 而吴向荣就是力挺林明光的合作方之一,两人的交情颇深,当初吴向荣刚来本城,人生地不熟,林明光是扶了他一把,让他站稳了脚跟。 两人脾气相投,从合作方成为朋友。 吴向荣困难时,林明光拉了他一把。如今林明光陷入困境,吴向荣肯定要撑他,不仅为情谊,也为利益。 明光建筑顺风顺水的时候,吴向荣没少赚。 他参加商会,一来是想多一个靠山,二来也是想着多些人脉资源。 结果大大出乎了吴向荣的预计。就是这么巧,抽签出来的五位理事,竟然在第一件合作的事宜上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元启建筑。 尤其是杜广明指出,“我们不是要弄倒元启,我们是要吃下它。” 吴向荣恨不得把巴掌拍肿,“没问题,完全没问题!这样,我们马上去明光那边,万事俱备,接下来我那位老友,在部门里的人脉就派上用场了。” 其余四人连连点头。 没错,里应外合。明面上由陈仲文代为提起诉讼,暗地里由林明光的人脉在部门里运作,让诉讼得以接收排期。 两边都是要逼迫郭元启做出选择,要么在诉讼里死磕到底,最后进去,要么就私底下和解,让出利益保住自己。 即使郭元启选择死磕诉讼,他一进去,元启建筑照样会被瓜分。到时候他才算是鸡飞蛋打,一无所有。 时间就是金钱,吴向荣当即把江年等人带到了明光建筑。 林明光正在办公室里听着财务经理的汇报,眉头拧得很紧,想叹气,又怕在下属面前露出颓势乱了军心。 他桌面的座机响起,是秘书的通报,“林董,吴总来了。” 林明光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正愁找不到理由拖延听取汇报,马上说,“让他进来。”又对财务经理说,“老马,你先回去做事,你说的那些我基本都有数了,我想好了给你答复。” 马经理恭敬地答应着,走出了办公室。 吴向荣带着江年几人走进来,林明光看见陌生面孔,一瞬间有点懵,“这几位是?” 吴向荣代替他招呼几人坐下,又把门关好,“好了,老林,接下来的事很重要,你先静静听着,不要插嘴。” “我保证,今天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大日子。” 第176章 合作 林明光询问了每个人的需求,打电话让秘书准备了茶水和咖啡。 等秘书把托盘里的茶水和咖啡放在桌上,林明光叮嘱他,“如果有人电话或者上门来找我,都说我不在。” 秘书点头,“好的,林董。” 林明光挥手,“去吧。” 秘书走出门,把门关好。 这时候,林明光终于可以详细追问吴向荣进门那句话的意思,“老吴,你说的大日子,是什么意思?” 吴向荣先给林明光介绍了他带来的几人的身份,“这是杜总,江总,蒋总以及章总。他们和我都是商会理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林明光倒是从吴向荣那里听说过商会筹建的事,不过上一次听吴向荣说起,似乎不过半个月而已,这么快,就选出了理事,“老吴,你这理事升得够快的。” 一半是调侃,一半是疑惑。 吴向荣听出来,笑着说,“事从权急。商会那么多成员,如果一轮一轮地选拔下来,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商会建立就是为了迅速起效,所以江总说服了所有成员,用最快速公平的办法选出了第一任理事,反正有轮换制和监督部门存在,第一任理事也是想尽快把商会搭建起来。” 林明光看着在场年纪最小的江年,“江总年纪不大,看来说话很有份量。” 吴向荣说,“因为江总是发起人之一。好了,”他不欲多解释,开门见山,“我跟你说的大日子,就是和江总他们有关。” “他们和元启建筑,也有些纠纷要处理。筹建商会的理由之一,也是因为想借助最大的力量跟元启建筑掰掰手腕。” 林明光的坐姿一下子挺直了,“请讲。” 江年看了一眼蒋啸,示意他来说,毕竟他是直接和元启建筑有纠纷的当事人。 蒋啸斟酌片刻,“是这样的。元启建筑的老板郭元启,通过一个叫梁家华的中间人,对我以及另外十几人做了一个局。郭元启假意要接纳我们进入建筑行业,进入的条件是在短期内为他筹集起一笔资金让元启建筑能顺利度过关口。” “我们按照梁家华给的转账路径,把钱汇入后,梁家华消失不见了。而郭元启矢口否认和我们有相关的协议,最关键的是,我们是和梁家华签的协议,转账路径也和郭元启挨不上边,所以他推得一干二净,反过来说我们是在污蔑他的声誉。” “之后我们了解到梁家华和郭元启中间还有一个中间人,庄秉清。而梁家华把汇集到的资金转入的账户,就是庄秉清情人表姐负责的某个慈善基金在本城的办事处。” 林明光的坐姿越来越直,“你们来找我,是想联手?” 吴向荣说,“老林,我今天去参会,就是想看看商会有没有办法帮忙。你也知道,如果类似的情况持续下去,明光建筑会遇到很大的麻烦。要是能把元启建筑这块绊脚石搬走,明光肯定能打一个翻身仗。”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明光绝对要参加了。 不说明光建筑可以发一笔元启建筑的难财,而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吞掉元启建筑的一部分。 为什么说是一部分? 因为眼前这些人,可不是为了做好人好事才登门拜访的。 从他们的眼神里,林明光看得出,他们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林明光笑了,如释重负。他伸出手,“好。我负责哪一部分?” 第177章 书房 杜广明和林明光握了握手,“很简单。我们在明,林总在暗,只要林总能够保证诉讼进行,其他的我们都可以打点好。” 现在物证有了一部分,人证梁家华也找了回来,在蒋啸他们的看守和保护下,等待上庭传唤。 而且章文华和郭元启直接签署的协议也拿到手里,直接物证也具备了。 至于秦素华那边,暂时没有消息。但是江年相信那位女士的能力,家族落魄的仇恨,被丈夫背刺和羞辱的仇恨,秦素华一定会用心找到能将庄秉清彻底打击的证据。 秦素华也明白,如果在庄秉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能将他彻底击溃,那么那条善于隐忍和躲避的毒蛇,绝对会趁机潜伏起来。 而下一次能够打击到庄秉清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出现了。 杜广明提出的要求,林明光当然全盘答应,甚至他觉得自己能够出力的地方不止于此,“诉讼律师请好了吗?我可以介绍几位大状加入,提升概率。” 江年说,“感谢林总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总用顺手的大状,估计在同行里都是有名的。他们一出现,不是给郭元启提了醒,证实有同行下场吗?” “为免打草惊蛇,熟面孔一律不露面。而且我们聘请的那位律师,能力强意志坚定,正适合这单官司。” 林明光觉得有道理,“那其他地方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各位是老吴的朋友和同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杜广明说,“虽然说这件事为时过早,但是为了坚定各位的决心,我建议,今天就在此,把元启建筑的接收事宜商议商议。” 话题转了三百六十度不止,转得林明光晕头转向,恍惚中,他是不是听到了“接收元启建筑”几个字? 作为林明光的老友,吴向荣自然要担任起解说员,“老林,先坐下,免得你待会儿摔了。” 林明光瞪了吴向荣一眼,依言坐下后催促道,“快说,” 吴向荣说,“你没听错。今天过来跟你商量的,可以说是一件事,也可以说是两件事。那就是两面夹击,让郭元启把元启建筑易主,之后我们按照商议好的比例接收相应资产。” “好!”林明光猛地拍了一巴掌,咬着牙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郭元启那个玩意,一直都是踩着明光建筑发展起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其中动了多少手脚,散布了多少谣言。我看他的目的是想吃下明光建筑,这下好,明光去吃下元启建筑,一箭双雕,大仇得报!” 秦素华拿着酒瓶和酒杯,上楼梯走回自己房间。 刚好碰上庄秉清从书房出来,他一边把门关好反锁,一边看着妻子手上的酒瓶和酒杯,一脸遮不住的鄙夷,“一身酒味。秦素华,除了花我的钱乱买东西和喝酒,你有没有其他作用?一把年纪了,孩子都生不出,简直是废物。” 他等着欣赏秦素华的疯癫。每一次用刻薄的话语把妻子惹怒后,看到对方的失态,庄秉清就神清气爽,用如今的居高临下,来一点一点消除曾经在秦家人那里得到的羞辱。 秦素华没有让他失望,她看了他一眼,突然把手上的酒杯朝着他砸过去。 庄秉清险些没有躲开,玻璃杯在坚硬的门上砸个粉碎,飞溅的碎片在庄秉清脸上留下细微的伤口。 惹怒妻子让她失态固然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庄秉清对此乐此不疲。不过不包括他在游戏过程中受伤。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手上沾了一点血。 庄秉清暴怒了,他冲着秦素华大吼,“疯婆子!你在干什么?不要太过分了,信不信我会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秦素华不甘示弱,“你送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伪君子,把自己的老婆折磨成一个疯子!” 她张牙舞爪,比他更激动,那个架势是恨不得把他的脸抓挠个稀巴烂。 庄秉清的气势被压制下去,气势小了,他和妻子对峙着,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好在一个很有眼色的佣人跑过来,诚惶诚恐地扶着庄秉清,“先生,我给您上点药。” 有了佣人递过来的台阶,庄秉清的面子得以维持住,他可没有输给秦素华,他只是要尽快处理脸上的伤口,免得再过一会伤口就自动愈合了。 他指着秦素华,“懒得跟你计较。给我消停点,要耍酒疯就在家里耍,敢出去给我丢脸,不会有好果子吃。” 秦素华的回应是一脸懒散地转身走向她自己的房间。 庄秉清恨恨地说,“呸!” 佣人殷勤地扶着庄秉清去了客厅。 在他们走下楼梯后,秦素华的身影重新转向,轻手轻脚走回到庄秉清的书房前,旋开门把,闪身进入,又把门关上。 没错,刚才她骤然对庄秉清发难,就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能把门锁上。 秦素华站在被三面大书架和无数书籍围绕着的书房正中,在某一本书里面,就藏着她丈夫的秘密。 尤其可笑的是,在书里夹杂文件这个小手段,是当年他们真正恩爱的时光,庄秉清告诉她的。 那时候的两人,根本无法想象如今的决裂和对峙,也无法想象,一个人会用另一个人倾注了爱意分享的秘密,去报复另一个人。 第178章 小册子 庄秉清曾经是一个真正爱学习、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不然以秦素华的出身和见识,不会在众多追求者里选择庄秉清。 有钱人家里的秘闻比小说和影视剧里精彩抓马得多。秦素华父母的婚姻是典型的强强联合,在一起过了几十年也没能培养出多么深厚的感情,两人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背地里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基本上没有冲突。 不过呢,对于唯一的女儿,夫妻俩都一致地宠爱,包括给了秦素华自由选择婚姻对象的权利。 秦素华接受了庄秉清的追求后,两人交往了一年多,秦素华答应了庄秉清的求婚。 她选择庄秉清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爱着他。 在秦素华订婚前夕,秦素华的父母单独约女儿吃了一顿晚餐。秦母告诫秦素华,“素华,妈希望你开心,不过不是找一个弱过你的人,就能保证一生一世。” 秦素华反驳着,“我没有这样想,我就是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秦母用公筷夹了一片鱼肉到女儿的餐盘里,“想清楚就好。” 十年后,秦母说的话,终于不幸地应验了。 秦素华无法形容,当自己确认就是自己当年喜爱信任的丈夫,亲手把秦家推入了深渊,他引来了恶狼,吞噬掉秦家,并且从中分到了一杯羹。 此时秦素华站在书架前,莫名地回忆起他们真正甜蜜的日子。她的手停在了一本回忆录面前,这本回忆录摆放的位置很巧妙,既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过于犄角旮旯反倒令人起疑。 她和庄秉清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图书馆同时拿到这本回忆录。 秦素华把书取下来,翻开后,里面是空心的。 她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很讽刺是吧?他们的婚姻就像这本书,表面上正常,内里早就空心了。 在空心处,放置着一个小册子。 秦素华把小册子拿出来,看了几眼。 这些年庄秉清着实赚了不少钱,而且往前推,最开始的一笔,记录时间正好和秦家在商务上被狙击的时间一致。 转账方也不出意外,和秦家有过来往,往上很多辈还能算是亲戚。 数年前打着远亲旗号投奔秦家的穷鬼,在吃饱喝足后,终于掩饰不住狼子野心。 秦素华把小册子捏在手心里,朝着书房外走去。 先收拾了庄秉清,再把目标瞄准温家。 她没有和江年见面,而是把小册子放在自己的书房里。 潜伏在家里的内应是谁,秦素华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想尽快看到庄秉清一无所有,回归到年轻时穷困狼狈的状态。 那时候庄秉清还年轻,身强力壮,能扛得住命运的风浪。 如今的庄秉清就不一定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就把他吃苦耐劳的品性都给消磨掉了。在他发家以后,他在吃穿住行方面,样样都想压秦素华一头,仿佛压制了秦素华,他就赢了。 他就不是曾经在秦家人面前战战兢兢、受到挑剔和嘲笑也不敢还嘴的“赘婿”庄秉清。 没错,没有人提过这个词,但是在秦家人看来,庄秉清就是攀上秦家这棵的大树的赘婿,是依附于秦家生存的藤蔓。 半个小时后,小册子已经不见了。 秦素华戴上墨镜,拿上手包。 佣人殷勤地询问,“太太晚上回来吃饭吗?” 秦素华最后看了一眼居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晚上有约,不回来了。” 佣人为她关上车门,目送车子驶离,撇撇嘴,“看你能装到几时。” 这些年,在庄秉清的言传身教下,佣人们对秦素华早就没了从心底发出的尊敬,他们自诩是庄秉清的心腹,作用就是在这处房子里监视秦素华。 当然面子上要过得去,即使心里再不屑,表面也要称呼一声太太。 对于秦素华的外出,佣人也就放松了警惕,毕竟购物是秦素华的日常。 没有人能预料出,这一次秦素华的外出,持续时间极其漫长。 再一次回归,已是天翻地覆了。 第179章 收网 郭元启要用尽全力攥紧拳头,才能压制住自己的暴戾。 他面前坐着几个人,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 老实讲,郭元启从未想过,时隔不到半个月,他和他视为囊中物的章文华的立场,会彻底对调。 之前他是猎人,章文华是猎物。他坐等章文华筹集到资金,自己只需要轻飘飘地接受胜利就行了,扫尾的事和烂摊子,一律是章文华的责任。 可惜直到现在,郭元启才知道真相。章文华不过是伪装成了猎物的猎人,而在章文华身后,隐藏着一群猎人。 可想而知,在半个月,不,更早以前,这群猎人已经聚集到一起,定下了共同的猎物,也就是郭元启,以及元启建筑。 或者说,郭元启只是一个附加物,他们真正看中的,是元启建筑。 庄秉清的感受,比郭元启更糟糕。 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离双方越远越好。 从他发现自己藏匿在空心书籍里的小册子不见的那一刻,他已经察觉到隐藏在平静之下的风浪。 最可怕的是,和小册子一同消失无踪的,还有秦素华。 庄秉清在心里不断地捶打着想象中的秦素华。那个女人,亏他对她那么好,在秦家落魄后供她好吃好住的,没想到养出一头白眼狼。 那天半夜,家里佣人给庄秉清打电话,说秦素华一直都没有回家,要不要出去找找。 庄秉清本来不想理会,秦素华死在外面他都不想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开始警觉起来,驱车回到家。 顾不得佣人跟在身后絮絮叨叨撇清责任,庄秉清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走开,自己去了书房。 旋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庄秉清心里就起了鸡皮疙瘩。 完了,门是开着的,那女人绝对是进了书房,而且在书房里发现了他的秘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庄秉清觉得有人拿锤子在他头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 随即他回忆出几个细节。第一个就是秦素华早上和他的争吵,并且朝着他摔了一个杯子。当时他正在干什么? 他在锁门! 而秦素华朝着他扔杯子,目的根本就不是发泄,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能完成把房门反锁这个动作。 那个女人,果然好深的心机,不愧是有钱人培养出来的大小姐。 庄秉清迅速走到放置空心书籍的位置,带着一丝微薄的希望,但愿秦素华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当他打开书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庄秉清腿软到站不住,直接滑倒在地上。 那个小册子,记录着他所有致命的秘密,并且附有凭证。 那是他用来保命的杀手锏,此刻不翼而飞。 所以当佣人通报,有几位陌生的客人上门求见,庄秉清放下手里的酒瓶,整理着皱乱的衣服,试图以一个稍微得体些的状态去面对身份未知的债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三个人。见到他,三人里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一位开口,“庄老板,幸会。鄙人杜广明,这位是江年,而这位,”他指着另外一位年纪较轻的男性,“蒋啸,你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你们有一位共同的熟人,梁家华。” 庄秉清苦笑,侧身让开门,“请进。” 第180章 先收拾你 看到这三位,庄秉清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尤其在杜广明说出梁家华这个名字,庄秉清的心直接沉到了底。 他瘫坐在椅子里,有气无力,“三位,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要不是拼命按捺住自己,蒋啸都想冲过去,揪住庄秉清的衣领,责问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他想要什么?想要一个道歉! 庄秉清察觉到蒋啸身上散发出的惊人的怒气,他不敢面对这个愤怒的年轻人,于是选择了看起来最平和的杜广明,“这位杜先生,事已至此,我没得选了,不是吗?庄某只有一个要求,给个痛快,别钝刀子割肉。” 蒋啸终于忍不住,几步过去揪住庄啸清,咬牙切齿,“姓庄的,你有资格提要求?你怕被钝刀子割肉,当初你和郭元启串谋算计我的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是在对我钝刀子割肉?” “你知道我对兄弟们有多愧疚?多年的心血打了水漂,到处求路无门。兄弟们那么支持我,就算有疑问都还是同意我投资。结果呢?我差点当了罪人。钱我可以慢慢还,但是兄弟间的情分肯定会受到影响。” “你这种人,懂这种感受吗?” 蒋啸越说越激动,揪住庄秉清,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要往他脸上砸。 庄秉清惊慌失措,“唉唉唉,你怎么动手啊?杜生,你就看着~” 话没说完,拳头已经砸下来,庄秉清嗷呜一声,顾不得捂住脸,一个劲地求饶,“蒋生息怒,息怒。我不说话了,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一个字都不会反对。” 拳头没有再挥过来,衣领也被放开。 庄秉清浑身抖得不行,被蒋啸松开衣领后手软脚软,差点滑落到地上去,他苦着一张脸,要哭不哭地,“各位,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补偿。你们就告诉我,第一步我该做什么。” 江年说,“很简单,还钱。” 庄秉清忙不迭点头,生怕回答晚了或者态度不够诚恳,又惹来蒋啸的铁拳,“我还,我马上还!” 一整天,三个人陪同庄秉清在各个银行进行转账。 作为银行的优质客户,得知庄秉清要转走大笔资金,银行经理必须出面挽留,“庄生这是对我行的服务和业务范围不满意吗?” 庄秉清哪有闲情逸致跟银行经理闲话,他忙着填写支票。 杜广明儒雅地笑着,替庄秉清回答,“庄生有大生意上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想必贵行会体谅的。” 银行经理有点起疑,“庄生?” 庄秉清恨不得把烦人的苍蝇赶得远远的,挥挥手,“没错,不要啰嗦了,就这样。” 客户都没意见,银行经理腹诽几句,得体地退场。 跑了五家银行,转走了将近八百万。 蒋啸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钱不可能全数归还,但他和几个兄弟可以拿到其中一部分。 这些钱暂时存放在杜广明和江年开立的联名账户里,要提取的话需要杜广明和江年同时发起申请,或者出具有公证的委托书。 对于他们,蒋啸没有不信任的理由。老实说,这件事跟他俩没关系,但是两人讲义气,从头到尾跟着跑,出点子出资源出人脉。 完成最后一笔转账,几人从银行里出来。 庄秉清讨好地问,“那么,我的事是不是完成了?” 杜广明笑着摇头,“这才哪到哪啊。蒋啸,你跟他回去,让他准备好和郭元启之间的串谋资料。明天,咱们就去会会郭元启了。” 蒋啸盯着庄秉清,嘴角弧度阴森森地,“好嘞。” 第181章 步步为营 接到庄秉清的电话,郭元启正在把玩着他新购入的腕表,这只表他半年前预订,昨天才送到,很合他的心意。 而且时间上很巧,后天他要参加一个同行业晚宴。宴会上他会被颁发优秀企业家的奖项,祝贺元启建筑的良好发展,以及感谢他为行业作出的贡献。 在这个关键时候,腕表到达,郭元启内心暗喜,认为这一切都是老天赐予他的运气。 庄秉清的来电似乎会给他带来又一个好消息,郭元启一边欣赏着精致的腕表,一边按下接听键,“老庄,事情搞定了?” 对面话筒里传来的,不是庄秉清的声音,而是一个对于郭元启而言很是忌惮的声音。 梁家华阴森森地说,“郭老板,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 郭元启放下腕表,走到窗户前,沉下声,“你怎么会和老庄一起?我低估你了,以为很快就能抓住你这只老鼠,结果你东躲西藏的,居然能够坚持这么久。” “不过你还是太蠢了,你以为你找到老庄,就能对付我吗?” 梁家华说,“我没有这么想。” 郭元启嘲讽地说,“哦,那你是怎么想的?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意?” 那边沉默片刻,似乎换了一个人说话。 和梁家华一起的,不止庄秉清,还有梁家华的同伙? 郭元启警惕起来,戒备地试探,“你是谁?” 对方笑了一声,“郭总,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认识我的钱。” 郭元启冷笑,“你到底是谁?不要打哑谜了,直接说。” 对方说,“我想请郭总吃个饭,在饭桌上,我会和郭总好好聊聊。” 郭元启没有了耐心,“啰里吧嗦的,没有正事要说,我就挂了。无聊。” 对方不慌不忙,没有被郭元启的态度引导,“既然郭总不想聊,那就法庭上见。” 郭元启恼怒起来,“你究竟是谁?” 对方说了时间和地点,“郭总来了,就知道了。” 没等郭元启发火,对方结束了通话。 郭元启全然没有了欣赏腕表的悠哉心情,他意识到庄秉清出事了,否则对方不会拿庄秉清的电话打过来。 庄秉清牵扯到太多秘密,其中一些特别重要的秘密,一旦曝光,自己和元启建筑都会受到沉重打击。 对方给了两个选择,不私下协商就上法庭。 虽然郭元启一直追问对方的身份,但是梁家华的再次现身,已经从侧面证明了对方那伙人的身份。 那些被自己和庄秉清联手做局坑过的外地商人,不是他们,还有谁? 自己大意了。 之前部门的人脉对郭元启透露过,有一群外地商人在推动一起案件的诉讼,只是证据不足,无法进入流程。 郭元启对于自己在本城的人脉根基相当自信,再说那笔钱和他在表面上完全无关。自己分到的部分,都是庄秉清通过其他方式返回的,路径合法合规。 听说证据不足无法立案,郭元启就放松了警惕,没有特别关注了。 如今,梁家华再现,庄秉清也被控制~ 不知不觉中,对方竟然深入了到了这个程度,并且掌握的证据足够到可以和自己面谈。 郭元启的拳头攥紧了又放开,攥紧了又放开。 他勉强说服自己,去赴约,去听听看对方到底抓住他那些把柄了。 知己知彼,自己才好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不过,郭元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对方并不打算给他时间,让他有反击的余地。 第182章 图穷匕见 资料摆满了一桌子,配合上杜广明语速适中的讲解,以及蒋啸、梁家华等人的补充,再看到坐在一边慢悠悠品尝着咖啡的章文华,郭元启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心里就剩下一个词。 完了。 庄秉清坐在离郭元启最远的一个角落,低垂着头,等待他的结局。 杜广明讲解完毕,笑着问,“郭总,你看还有没有遗漏,或者你不赞同的点。有的话,请不要客气,提出来,我们会一一指正。” 江年递过去一盒纸巾,和气地说,“没事,郭总,在座的都是文明人,不会使用不文明的手段。天气有点热了哈,擦擦汗。要不要喝点水?” 何伟把一瓶饮料放在郭元启面前,“请。” 郭元启干笑着,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在额头上胡乱擦了一通,“没有遗漏,没有不赞同,都是事实。” 江年说,“既然如此,郭总,你看是不是可以讨论下一个议题了?” 郭元启先是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下一个议题?”环视一周,和他对上视线的人都是笑眯眯的,除了那个被他坑了一把的年轻人。 他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小心翼翼询问,“什么议题?” 江年说,“当然是元启建筑的出售议题了。大家都是大忙人,要不是为了这事,谁能专门抽空就为了给郭总讲一讲我们知道了郭总你干的好事。” 郭元启感觉头顶上闪过一道大霹雳,打得他晕头转向。说实话,来之前他存了一点侥幸心理,觉得事情也许没他预想的那么严重,他有概率脱身。 最多把坑到的钱全部吐出去,再加上一点利息。虽然损失大了点,但是不会伤及筋骨。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外地商人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他以为对方想拿回钱,结果对方是想要他的公司。 开什么玩笑?! 钱可以再赚,但是元启建筑是赚钱的前提,没有了元启建筑,他郭元启的价值得砍去一大半。 郭元启出奇地愤怒,猛地站起身,“我看你们是把我当傻子玩呢?这种条件都敢提出来,以为我郭元启真就怕了你们了?一群外地人,傲慢到不知所谓。” “能把钱还给你们就差不多该收手了,居然妄想要元启建筑?”郭元启被气笑了,“做梦!” 蒋啸冷哼,“是不是做梦,试试不就知道了。郭元启,就凭这些证据,上了法庭,你能不能走出来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郭元启扫了一眼他,“能不能上庭,还是两说。” 杜广明打着圆场,“哎呀呀,何必这样呢,郭兄?” 郭元启以为杜广明是不想把气氛闹僵,实际上就是有所忌惮,“我之所以赴约,就是想着给大家一个面子。是,我是做的不对,~” 他的话被打断了,杜广明说,“何必这样呢,郭兄,你看你两次失手,差点把元启建筑的项目给拖黄了。都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一次又一次拿外地商人下手,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你做的这些事,你公司里的其他股东知不知道?知道的话,他们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承担责任?” “郭总,我想说的是,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管理元启建筑了,不如把它交给我们,我保证,我们出的价格你一定不会吃亏。这样你可以安心炒你的期货做你的投资,我们呢,也踏踏实实地做项目,这是双赢啊。” “你说是不是啊,郭总?” 是你个头! 郭元启看着杜广明那张温和儒雅的脸,他唾弃自己的眼光,怎么就把这人看成了一个善人? “双赢个屁!”郭元启咆哮着,“敢动元启建筑,我就跟你们拼了!”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他,郭元启恨得眼睛都在冒火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林明光,原来是你!” 第183章 赢了 林明光摊手耸肩,“郭兄,这么大一口黑锅扣给我,我可背不起。不过嘛,之前我确实没有参与,之后,我会小小地参与一下。” “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十年来你郭元启对我明光建筑做的好事呢?” 郭元启冷笑,“成王败寇。商场上的事情三分人为七分天意,明光建筑的发展是你林明光的锅,怎么扣在我郭元启身上?” 林明光说,“十年前你就耍了手段抢了明光的项目,然后到处散布流言,说明光建筑坏了气运,在走下坡路。” “为了把流言坐实,你可是搞了不少动作,收买了不少涉及明光项目的人。郭元启,生意场上使点手段没什么,可你这种把人往死里弄的,你就不怕遭到反噬?” 郭元启梗着脖子,“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林明光,明光建筑发展不好,你不反省你的经营方式出了问题,反倒拿一些子虚乌有道听途说的理由来责问我,真是可笑。” 这人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不过林明光也不需要他承认了,毕竟过了今天,元启建筑的一部分,就要并入明光建筑。 杜广明也懒得让郭元启继续嚣张,“郭总,总之,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态势,无论你愿不愿意,元启建筑肯定都不会是你的了。” “你不愿意,我们就上法庭。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一旦上了法庭,诈骗是跑不了的,可能还会牵扯出和你有利益纠纷的某些关键人物。你确定你得罪得起他们?” “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你会得到一笔股权转让费,金额不会让你吃亏。其实吧,你的老婆子女都在国外,你年纪也不轻了,干脆趁机退休去国外享受人生,不是最好的选择?” 郭元启脸红耳赤,“休想!谁想打元启建筑的主意,我就跟谁拼命!” 林明光看出郭元启是强弩之末,全身上下就剩下嘴硬了,叫嚣出来无非是想要求到更好的条件。 对待这个无赖的对手,林明光可不会手下留情,光是郭元启对明光建筑暗地里做的手脚,就让林明光生不出怜悯之心,“如果你真有办法,我们又没拦着你不让你走。有底气,就法庭见,别在这里大吼大叫。” 郭元启的心思被林明光点破,他尴尬地停止了吼叫,但是心里实在不能服气,喘着粗气坐在椅子里,跟众人对峙着。 没有人说话,大家也都沉默地等待郭元启最后的决定。 半小时后,郭元启熬不住了,他自嘲地说,“行了,转让协议你们应该已经拟好了吧?拿来我看看。” 陈仲文得到江年和杜广明的许可后,把准备好的协议递给郭元启。 郭元启没有看大差不差的基本条款,他直接翻到了分配比例那一页,商会以及明光建筑将以比市场价略高的价格分别购入郭元启在元启建筑的股份。 虽说元启建筑有其他股东,但那些都是郭元启的亲戚朋友,且占股比例小到忽略不计。 感谢郭元启是把元启建筑当作家族生意经营,顽固地拒绝了外来注资,他的本意就是要一个人掌控元启建筑,不让他人插手。 但是在出售的时候,一家独大的股权分配对于收购方而言,绝对是很好的局面,这意味着收购到所有股份是迟早的事。 如果小股东实在不放手,他们在未来的经营上也没有足够的话语权,相当于仍然是大股东的一言堂。 另外,收购价要扣除郭元启从蒋啸等人那里聚集到的资金,剩下的部分才是郭元启的收益。 元启建筑都没有了,这点金额对于郭元启而言,已经没有争论的必要。 郭元启签了字,吩咐秘书把公章和个人印章带过来。 一式三份的协议签署完毕,林明光当即给他在相关部门的熟人打去电话,明天一早就去部门提交申请变更的资料。 把协议拿到手的那一刻,郭元启苦笑着离开。 江年他们则看着那份协议,明天过后,商会就是元启建筑的股东之一。 林明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多年的对手被铲除,自己又吞下了一大块肥肉,等到部门放出那批项目,自己的竞争力又会上一个台阶。 他笑着邀请诸位,“我在景芳苑订了一个包厢,今晚大家不醉无归。” 蒋啸最先附议,“好,我得好好去吃一顿!” 喜事当前,其他人也不会有异议。 一群人鱼贯而出,各自上了车,朝着景芳苑去。 第184章 各司其职 景芳苑的包厢里。 林明光提了酒杯,“托各位的福,我林明光直接捡了一个便宜。也请各位放心,我肯定不会忘记各位的好意。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有需要帮助的事,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 他一提杯,在座的人纷纷举杯应和。 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愉快,尤其是蒋啸他们。不仅可以追回被坑走的钱,还得到了一家老牌建筑公司的股份。 而把股份放在商会的名义下,也是几个人商量过的。 只要商会发展壮大,所有成员都能获得收益。 拉拢林明光也是必须的,因为商会成员没有一位涉足过这个行业,绝大部分都是贸易为主。 有一位有足够经验的内行人带路,元启建筑才能走得稳。 酒饱饭足,众人纷纷告辞。 路是一点一点地走,事情一个目标一个目标地推进,终究会到达目的地。 林明光包揽了后续事宜。他安排了一个小组,商会这边也安排了何伟和田振兴过去参与,一边学习一边做事。 田振兴和何伟都是比较谨慎认真的个性,又能耐住性子。 至于冯越和沈城,这俩比较外向,好社交,以后销售这个板块可以由他们来主理。 蒋啸当仁不让作为商会代表,将直接参与到建筑公司的经营里去。 江年对建筑行业没啥兴趣,她惦记着建立自己的时尚帝国。 而杜广明干脆把公司的法人都换成江年,自己全心投入到商会的经营事项上去。 哦,现在的名字已经不是元启建筑,而是巨轮建筑,寓意在风浪里无畏前行,成为行业领头。 巨轮建筑的小股东们很快就谈好价格,愉快地把股份出售了。郭元启脾气不算好,平时对几个股东言语上不是很尊重,时不时会流露出一种“钱是劳资在赚,你们都是吃白饭”的意味。而且嘴上刻薄手上也不松,股权收益总是一拖再拖,直到税务都找上门才肯发放。 要不是看在苍蝇蚊子都是肉的份上,谁愿意受郭元启的鸟气? 这下好了,郭元启自己把自己给作没了,几个小股东也生出了移民的念头,正好有人要收购元启建筑的剩余股份,给出的价格也算是公道。 小股东们一起吃了一顿下午茶,就把事情给定了。 过完户,提交了新的公司章程和股东身份证明,在相关部门提交备案,通过审核,从今以后,元启建筑不复存在,巨轮建筑即将启航。 整个过程都是林明光在主导,出钱出力。他想以此证明给自己新的合伙人看,虽然前期他老林没出啥力,白得了一部分股权,可是他老林绝对是能做实事的,是有用的,也是可靠的。 好消息接二连三。巨轮建筑的重组整合刚完成,部门项目招标就刊登在了本城最大最权威的日报上。 这一批项目数额不多,利润却相当可观,拿下一个都能让财务好看。 何况这种项目,无论是规模还是流程,都是新人学习的最佳选择。 蒋啸几人已经摩拳擦掌,正在陈仲文的辅助下恶补建筑业会涉及到的规则。 而江年,迎来了一个客人。 第185章 重启人生 秦素华办理完和庄秉清的离婚手续,两人按照协议把财产分割,房子是在秦素华名下,她让庄秉清尽快打包滚蛋。 庄秉清的损失可谓惨重,主要账户的资金都被转走,用作归还从蒋啸他们那里骗取的资金以及利息。 这个利益还不是按照银行利息,而是按照市场价。 对方的律师说了,利息里面包含损失费,各种意义上的,生意上的,情绪上的。 庄秉清知道自己的地位犹如世界大战战败国地位,没有权利,只有义务。他唯一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把他摁死的打算,剩下的资产维持一般的生活,没有大问题。 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年来,庄秉清习惯了讲排场讲享受,吃穿住行都要求最舒适。如今他的资产极度缩水,要想维持之前的生活质量,已经不可能了。 他在外面的住宅也被收回拍卖,加上秦素华不断催促他搬离老宅,他只能够带着情人和儿子租了一处房子住。 要是庄秉清走得有骨气些,秦素华说不定会高看他一眼。结果庄秉清扭捏半天,居然跟秦素华道歉,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这种屁话。 秦素华自然是冷笑应对,“十年前你能这么想,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而且你怎么觉得我会相信,一对都相互捅过对方刀子的夫妻,还能和好如初?” “我这一生就蠢那么一次,你可别当成我的常态了。” 说完,秦素华招呼着她返聘回来的老佣人,“把庄生好好请出去。” 庄秉清提着行李箱,顶着老佣人们鄙夷的视线,黯然离开。 至于他之后的生活如何,是否悲惨,这不是秦素华会去留意的事,她翻篇了,就要抛开过去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 而江年,就是秦素华想继续合作的目标。 两人再次坐在第一次会面的咖啡厅,这一次,秦素华的面貌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上一次是灰暗沮丧的,这一次则充满了斗志。 落座后,秦素华开门见山,“我想同江总合作做生意,不知道江总的意思如何。” 江年问,“秦女士的想法是什么?” 秦素华说,“我知道江总在打理一家时尚品牌店。虽然秦家落魄了,但是我对这一行,仍然有些经验。” “资源和人脉可能比不了秦家鼎盛的时候,但是退一步,市场仍然很大。” “所以我想入股江总的时尚品牌店,和江总合作经营。” 秦素华的出身,使得她的话很有说服力。作为本城曾经的老牌世家的千金,无论是眼光,亦或是对时尚的嗅觉,秦素华都不会差。 何况时尚里的核心经典概念,永远都不会过时。可以说时尚是一个圈,哪怕你原地不动,都会迎来风格的轮回。 如果和秦素华合作,退一步的市场就没啥吸引力了,要做,就要做塔尖的一批。 江年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有了秦女士的加入,小打小闹就没啥意思了。” 秦素华伸出手,笑着说,“江总都开口了,我肯定鼎力支持。合作愉快。” 江年也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秦素华是有备而来,刚和江年达成合作意向,她就已经提出计划的第一步,“明年有一个面向所有新秀设计师的全球大赛,优胜者可以获得与知名品牌同台竞争的机会。一旦胜出,会受到业内的高度关注。” “品牌这个东西,不仅看实力,也看传播度。不说全球大赛的曝光度了,之后和知名品牌打擂台,那更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两个月后开始报名,最大的问题就是新秀的标准,要么在委员会认可的比赛里获奖,要么自创品牌达到委员会认可的销售额。时间有点紧,这两个条件都来不及。” “好在有第三个条件,那就是找到符合以上条件的设计师作为保荐人,有三名及以上保荐人,就可以报名参赛。” “我搜罗了一些符合标准的目标,如果江总也同意我的建议,我马上就去找他们洽谈。” 有这等好事,江年肯定不会反对,“没问题,兵分两路,我去找设计师,你去找保荐人。” 秦素华,“一言为定。” 第186章 不用坐班 找设计师这件事,江年直接在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招聘启事,列出了基本条件,并且要求应聘者带上以往的作品。 不过符合要求的设计师一直都没有筛选到,在业内已经有一定名气的设计师,他们的首选都是国际和本城知名时尚公司的职位。 而名气稍微逊色一些的设计师,在展示作品的过程中就已经淘汰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有几人通过第一轮筛选,在第二轮面试时,江年要求他们阐述各自作品的概念,以及提出改进方案。 有一位特别心高气傲的面试者,当场翻了脸,“不好意思,我认为你是在侮辱我的作品。我不认为我的作品有待改进的地方。” 说完,他起身离开。 剩下的面试者们也是兴趣缺缺,他们了解到这家公司刚成立不久,两位经营者都是外地商人,而且没有从事相关行业的经验。 非要找出一点联系的话,这位江总曾经就任纺织厂副厂长一职,七拐八拐能够跟行业沾上一点边。 即使如此,这点边也毫无意义,因为纺织行业处于行业链条的下端,完全要看上端的脸色和处境做事。 能够攻读设计专业并且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在这个时代,家境起码是衣食无忧,没有急切需要子女分担的重任,所以才愿意出钱让子女就读设计这种务实性不高的专业。 所以这些面试者没有急迫的生活压力,对于物质的追求不高,绝大多数是追求艺术,追求精神境界。 囿于自己的经验和成绩不足,他们只能暂时选择这种刚起步的小公司,进入后有一个可以练手的地方,胜过在家里闭门造车。 但是再想屈就,他们心里也有一根底线。 在第一位面试者离开后,之后的几位面试者几乎都选择了敷衍回答江年的提问,一心想维持礼节直到面试结束。 结果如何,他们已经不关心了,甚至如果接到录用通知,他们多半都会选择放弃。 送走最后一位面试者,江年在桌上勾勾画画,秘书回来请示,“江总,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江年摆手,“没有了,下班吧。” 秘书犹豫片刻,“江总,我知道很冒昧,但是我能跟您推荐一个人吗?” 她和江年相处时间不长,不过这位江总和杜总的脾气都不错,从来不对员工呼来喝去,也能够仔细听取员工有用的建议和意见。 江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说。” 秘书赧然,“我想推荐我的表妹。虽然她不是设计专业毕业,但是她画画很厉害。我们家条件一般,买不起多贵的衣服。我读大学时和她逛街,我喜欢一条裙子,价格太贵了,我连进去试一试都不好意思。我表妹去买了布料给我做了一条,那条裙子我至今都好好爱护着,它和原物真的一模一样,除了制作材质不同。” 高手在民间啊。 江年心里感叹,这样的天才,如果秘书没有说得浮夸,那么江年肯定要见一见,“她什么时候愿意来面试?” 秘书更为难了,“江总,我表妹之前出了些事,很少出门。我可以带她过来面试,不过她可能没办法在公司做事。” 多大点事。在后世,这可是常见得很的自由职业。 江年说,“明天上午九点,你让你表妹准备好她的作品,要是有成品就更好。一旦录用,她可以在家里工作,只要按时按质完成工作就行。” 秘书听到后很是高兴,连连点头保证,“好的,江总,您放心,我表妹被录用后,我会负责她的外联事宜,不会让公司增加负担。” 她跟江年告别,急匆匆赶去表妹家分享这个好消息。 第187章 好消息 沈若善不愿意出门,每次走出家门,她都觉得呼吸不畅,而且路上行人的目光会让她更加恐慌。 其实她也知道,那些人根本没有注意她。大家都为了生活匆匆忙忙,哪里有闲工夫去观察其他人? 换句话说,观众没有那么多,绝大多数人的重心永远是自己。 沈若善看过不少心理学的书籍,对于这个理论,她很熟悉。可是知道归知道,无论怎么样心理建设,沈若善都无法说服自己增加出门的频率。 父母没有责怪女儿毕业后家里蹲,他们给了女儿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也支持女儿的选择。 对于父母的爱护,沈若善一方面心存愧疚,一方面积极想办法接触一些能够在家里完成的事务,最起码要把自己的生活费给赚出来,不然自己就彻底成了父母的累赘。 不敢出门,不代表沈若善甘心沦为一个啃老族,她有喜欢的事物,比如画画,比如剪裁。 她想过成为一名专职裁缝,这样即使在家里也能接单赚钱。 可惜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她自己,在这方面的人脉和资源都很匮乏。靠着父母的推销,沈若善给几位熟人做过衣服,至于口碑和传播度方面,还是太有限了。 周围的亲戚朋友们的消费能力,无法支撑起沈若善的创业。想要扩展人脉,要么进入公司,要么就得自己上门推销。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意味着沈若善必须走出家门。这一点就已经把她难住了。 幸好表姐谢文婷很支持她,姐妹俩感情很好。谢文婷经常会买菜过来跟他们家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跟她说说话,免得她闷在家里和外界脱节。 如果沈若善年纪大了,那倒也无所谓。但是沈若善是一个年轻人,谢文婷认为即使沈若善不愿意出门,那也不能落后时代太多步。 沈若善在房间里画着一张设计图,她在时尚杂志上看到一套女装。 在那款设计的基础上,她修改了几处细节,兴致勃勃地画出设计图,然后再去买材料裁剪出来。 门外传来沈母的声音,“文婷来了。怎么又买这么多菜?” 谢文婷说,“空手来可不行,姨妈,这些我自己也想吃,每样买一点,大家分着吃啊。” 沈母笑着说,“去玩吧,开饭了我叫你。” 沈若善没来得及开口,谢文婷已经到了她的房间,“又在画什么?” 沈若善叫了一声表姐,“喏。”她把设计图展示给谢文婷看。 谢文婷赞扬地说,“好看。” 沈若善说,“你喜欢就好。我打算给你做一套。” 谢文婷说,“这个先不忙。我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沈若善放下笔,“你说。” 谢文婷说,“我公司在招聘助理设计师,我跟我老板说了,她同意你去参加面试。” 沈若善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知道表姐是为她好,“可是~” 谢文婷打断了沈若善的推辞,“你的情况,我也跟我老板说了。她年纪跟你差不多,眼界很广,她同意你在家里工作,假如你被录用的话。” 沈若善瞪大眼睛,惊呼着问,“表姐,这是真的吗?” 谢文婷说,“是真的。我老板人很不错,你跟她相处几天就知道了。怎么样?你想去参加面试吗?” 沈若善差点没尖叫出来,她猛地点头,“想,当然想!表姐,谢谢你,我会好好表现,争取到这份工作的!” 她话里的诚意,谢文婷丝毫不怀疑。 按照沈若善的情况,错过了这份工作,再想找到同意她在家工作的老板,猴年马月去了。 沈若善追问着,“什么时候可以去面试?我需要准备什么?” 谢文婷说,“明天上午九点过去,我今晚也不回去住了,跟你挤一宿,顺便帮你准备简历和资料。” 沈若善扑过去,紧紧抱着谢文婷,“谢谢你,表姐!” 沈母在门外叫两人出去吃饭,“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沈若善按捺不住兴奋,“妈,表姐给我争取到了一个面试机会。要是面试通过,我可以在家里工作了。” 沈母一惊,“文婷,若善说的是真的?” 谢文婷点头,“真的,所以我今晚上不回去住了,明天早上我带若善去我公司面试。” 沈母激动不已,连连点头,“好啊,太好了。” 恰好沈父下班回来,“什么太好了?” 沈母说,“老公,文婷给若善找了一份工作,可以在家做事。这下子若善就不用出门了。” 沈父的第一反应也是惊讶,毕竟这种工作方式,闻所未闻,他急切地跟谢文婷确认,“文婷,你姨妈说的是真的吗?” 谢文婷说,“真的,就是我公司,招聘职位是助理设计师。我老板人很好,我跟她说了若善的情况,她愿意给若善一个机会。只要若善通过面试被录用,就可以在家工作。” 沈父郑重地说,“太谢谢你了,文婷。你真是帮了若善一个大忙,也帮了我和你姨妈。” 接着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叮嘱着,“若善,明天面试好好表现,就算以后在家工作,也要认真对待。” 沈若善说,“我知道的,爸。” 第188章 面试通过 吃过晚饭,沈父在收拾餐桌,沈母则把电视机声音调小,避免打扰到正在练习面试的谢文婷和沈若善。 谢文婷审核了沈若善填写的简历,书面上的内容修改完成,她把自己应聘工作的经验分享给了沈若善,“你应聘的职位和我的职位不一样,面试过程估计只有基本流程一样,就是阐述你的简历,至于专业问题,就靠你平时的积累了。” 沈若善点点头,一边默念着简历上的内容以便背诵下来,一边整理着她挑选出来的她认为可以代表自身业务水准的设计图和成品。 虽然没有外出工作,但是沈若善在家也是很忙的。她会仔细研究时尚杂志上的服装款式,遇到很喜欢的款式,她会强迫自己出门去到市场上购买材料制作。 看着沈若善熟练地裁剪服装,把一些细节部分继续加强,谢文婷赞赏地说,“就保持这种状态,别紧张,十有八九没问题的。” 沈若善把缝合口收好,“嗯。” 早上七点不到,大家都起床了。 沈父特意去楼下的粥铺买回来早餐,招呼着侄女和女儿,“快过来吃饭,吃饱了才有精神。” 谢文婷吞下最后一只虾饺,看了时间,“走吧,出发了。” 沈母叮嘱沈若善,“东西都带齐了吧,别紧张,好好面试就行。” 八点半,两人就到了公司。 快九点的时候,江年到了。 谢文婷迎上去,“江总,我把表妹带来了,你看什么时候开始面试?我先去给你泡杯咖啡?” 江年说,“就现在吧,十点钟我要出去开个会。” 谢文婷说,“好的。” 她带着沈若善到了江年办公室,为双方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江总,这是沈若善。” “若善,这就是江总。” 沈若善说,“你好,江总。” 谢文婷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她离开江年的办公室,把门带上。 江年说,“沈女士,我想看看你的简历。” 沈若善起身,把用纸袋装好的简历递给了江年,同时把带过来的成品抖开,“江总,这是我最满意的一件成品,我认为它可以代表我现在的水准。” 她手上的是一款黑色的连衣裙,后腰上白色的蝴蝶结成为素色里的唯一亮色,既张扬又优雅。 类似的款式在时尚杂志上出现过,不过沈若善明显修改过几处细节,融入了她的想法,使得这条连衣裙明显展示出了个人特色。 对于从事创作的设计师而言,能融会贯通出个人特色,是一项极其难得的能力,就像是出现了一个独特的个人标记。 混出头的设计师,都会有这个特质。 沈若善凭借着极其有限的资源,就能做到这一点,给她一个适合的舞台,她绝对能够成为主角。 等沈若善把连衣裙的设计概念阐述完毕,江年说,“让谢秘书带你去办理入职手续。后续的工作我会让谢秘书跟你联系。我希望沈女士能够保证和在公司一样的工作效率。” 沈若善大吃一惊,“江总,你的意思,我是被录用了?” 江年说,“对。” 惊喜来得太快,让沈若善措手不及,“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谢谢您,江总。” 江年拨打了内线电话,让谢文婷进来带沈若善去办理入职手续。 谢文婷按捺住激动,对江年说了几声谢谢,带着沈若善出去了。 走出江年办公室,谢文婷小声问,“若善,江总问了你哪些问题?怎么结束得这么快?” 沈若善小声回答,“我也不知道。江总都没问我问题,她就是听我说完设计概念,然后告诉我我被录用了。” 谢文婷想不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若善真的得到了一份可以在家里办公的工作。 不仅沈若善,沈若善的父母肯定也会很高兴。 她们去了人事科,给沈若善办理入职手续。 江年则接到电话,蒋啸已经把车停在了公司楼下,接上她一起去参加重组后的巨轮建筑的项目进度汇报会。 她打开副驾驶座,坐了进去。 蒋啸问,“江老师,你哥什么时候能过来?我们几个手忙脚乱的,事情越堆越多,想要知根知底的人过来帮忙,不然真忙不过来。” 虽然在吐槽,但是脸上的喜庆神色也是遮掩不住。 也是,天降一个建筑公司,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除了尽全力把公司经营好,蒋啸没有任何想法。 江年这才想起江柏。要不是蒋啸提起,她差点都忘记了。 过来以后一件事跟着一件事,忙得睡觉的时间都缩减了不少,满脑子都是阴谋阳谋,合纵连横啥的,完全没有精力考虑其他事。 这个时候正合适,事情基本上理清了,就差人手。 既然江柏可以过来了,那冯晚也可以过来了。 第189章 终于等到 江柏在家里待得都心慌了。大半年前,江年去了港岛那边,临走前信誓旦旦地说会尽快通知他过去汇合。 为此江柏费尽心神地把工作给辞了,过程极其漫长。辞职的时候,江柏听到的劝说和称赞,比他在单位里工作时多多了。 江柏对这类马后炮不感冒。当老黄牛拼命做事的时候,一群人过来指手画脚挑三拣四。现在他要辞职了,反倒成了厂里最不可取代的人了? 瞎扯淡。 无非是认真做事的没几个,少一个算一个,同时专业背锅的人也少了一个。 和江柏关系好的哥们一起凑了钱,请江柏去了一家挺贵的馆子,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送别宴。 酒桌上几个人干掉了三瓶白酒,最后抱在一起大哭,让江柏发达了也不能忘记兄弟们。 江柏打着酒嗝,红着眼眶,“哥几个就等着我发达后开着豪车带你们吃香喝辣去吧。” 哥们都很捧场,把江柏当成许愿池,七嘴八舌说着自己从杂志上、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花花世界。 回家时,家里人嫌弃他一身酒味,没说几句江柏就哇哇大哭,“江年那个混球,是不是过得太滋润,把她哥给忘了?小没良心的。” 家里人看他的可怜样,不忍心再吐槽他了。 第三天,江年的电报就到了,电报上说了时间地点,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张船票,让江柏过去港岛和她汇合。 江柏差点没跳起来,一扫过去一段时间的萎靡和沮丧,小跑着回家,冲进房间就开始收拾行李。 家里人下班回来,看到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还有正在把最后一个硬菜端上桌的江柏,心里有了点眉目。 不过没人说破,毕竟喜事要当事人自己说出来,才最有效果。 等到家里人都回家洗手坐上饭桌,江柏打开酒瓶,给江大川、张丽娟、江松各倒了一杯酒,征求过江素的意见,给她倒了半杯。 至于江枫,没得谈,就喝饮料。小朋友美滋滋地想,饭桌上的大人们都喝酒,那瓶饮料他可以一个人包圆了。 江柏举起酒杯,“爸,妈,大哥,老三,小五,老四给我来了电报,后天我就要出发,先到南方省,再坐船去港岛。” 江大川知道江柏等江年的召唤等了很久,前段时间都有点萎靡了,他看在眼里有点担心,没想到江年总算给江柏发来了电报,这下子他彻底踏实了,“路上小心。过去后多做少说,听你妹妹的话,别给她惹麻烦。” 张丽娟和江松的叮嘱也差不多,听得江柏都想翻白眼,很想反驳说怎么就他听江年的话了,他可是江年的二哥。 可是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没啥效力。先过去闯荡的是江年,当过副厂长的也是江年,在火车上协助抓捕罪犯的还是江年。 他唯一能比得过江年的,就是年纪了,连力气都比不过。 江素和江枫的关注点更多在港岛那边,江枫摇着江柏的手臂,撒娇着请求,“二哥,你跟四姐说,放暑假能不能把我带过去玩?” 江柏有心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可是江大川已经替他说明了,“小五,想什么呢?你二哥四姐是过去工作,忙都忙不过来,你别过去添乱了。” 江枫可惜得很,嘟囔着,“那我跟着他们一起上班不就行了?” 江柏摸摸弟弟的脑袋,“二哥想想办法,要是不那么忙,就接你过去。” 这下子江素都有点羡慕了,可惜她要工作,可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可以休息。 看到江素,江柏一拍脑袋,“你等等,老四给你带了东西。” 他窜回房间,拿出几个包,有男式有女式。无论是款式还是风格,江家人都从未见过。 江素一眼就相中其中一款乳白色的小巧女包,和棕色的女包比起来,这款女包明显是适合年轻女性使用。 江柏按照江年的嘱托,把包一款一款分发过去,“这是爸的。” “这是老妈的。” “大哥的。” “老三的。” 里面的书包,自然是江枫的了。书包里还有一款玩具,是一个汽车模型。 江枫看见后,比看到书包更激动,大叫一声,“好漂亮!”把汽车模型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其他几人也从各自的包里发现了小礼物,男士的礼物是手表和钢笔,女士的礼物是手表和项链。 江大川直接把手表带上,在精致的表盘上摸了又摸,感慨不已,“老四有心了。” 江松打定主意明天上班就带上。 江素更喜欢那条项链,细长的链条中间坠着一颗黑色的珍珠,时尚又优雅。 她想起自己新买的衣服,配上这条项链,正合适。 自家老四果然有品位。 第190章 初来乍到 在港口,江柏紧张地排队等待上船。周围的人有中年人,有年轻人,表情各有不同。有些和他一样,明显是第一次去到港岛,满脸的紧张。 有些则明显来回了数次,在港岛已经有了一定经验。 排在他身后的是一对兄弟,年长的对弟弟说,“别紧张,你面对的是人,又不是啥洪水猛兽。” 弟弟不太好意思,“可俺的口音~听说港岛的人瞧不起外地人,觉得外地人是一群穷鬼,是去打秋风的。” 江柏原本很紧张,听到那个弟弟的话,他反倒笑出了声。 两兄弟的眼睛都朝着他看过来,江柏赶紧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年长的那位说,“没有没有,我们也不没怪你。我弟弟说话就这么直接,有时候我都想笑。” 年轻的那位耳根都红了,“我是听人说的。” 年长的人问江柏,“兄弟看起来,也是第一次过去吧?” 江柏没有隐瞒,本来就是事实,“第一次过去,其实心里也紧张得不得了。” 三人因此熟悉起来,上船后找了一处角落,三人闲聊着打发时间。 三个多小时后,轮船到达了港岛入口。 上船的手续就很严格,下船的手续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柏把准备好的材料递过去,负责审核的工作人员一边看资料,一边上下打量他,偶尔会提问题,目的是验证江柏材料的真实性。 快二十分钟,审核人员终于在单据上盖上通过的印章,江柏接过薄薄的一页纸,感觉当初找工作的程序都没这么复杂。 每个人的审核时间都比较长,江柏忙着跟江年汇合,只来得及跟船上遇到的兄弟俩说了声再见,急急忙忙跟着人群走向出口。 走到港口外面,江柏一眼就看见了江年。 江年站在一辆红色的轿车旁边,大半年不见,她在这里肯定经历了很多事,本来就沉稳的气质更上一层,江柏都有一种叫她一声年姐的冲动。 同时,江年也看到了江柏。大半年没有回家,江年对家人自然是想得不行,可惜没有时间,抽不出空回去和家人团聚。 所以江柏过来了,对江年来说是一个让她很高兴的事。她大声叫着,“二哥!” 江柏扛着行李袋就冲过来,临到江年面前了,他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扔,把妹妹抱进怀里,“老四,我可想死你了!” 江年重重地回抱着江柏,“二哥,我也想你们!爸妈、大哥、三姐还有小五都好吧?他们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江柏说,“当然收到了,他们都很好。大哥又升职了。你送的礼物他们喜欢得不得了,你看,”他放开江年,展示出手腕上的表,“爸妈可得意了,戴着去上班找人炫耀呢。” 江年说,“本来就是让他们炫耀的。” 这时候,江柏对江年才恢复到了以往的态度,他撇撇嘴,“还是这副德性。” 江年绕到车后边,把后备箱打开了,“走吧,先带你去住的地方,把东西放好,大家都等着你一块吃饭呢。” 江柏往后备箱放着行李袋,“大家?哪些大家?” 江年说,“蒋啸他们几个,还有我的合伙人。对你的安排,你先跟着蒋啸他们,那儿缺人手。” 江柏没意见,“行啊。” 江年给江柏租的房子,就在她自己租的房子的同一层。在人口密度极高的港岛,能够在同一区域找到合适的两套房子都不容易,何况同一栋楼同一层。 这件事是陈仲文帮忙办妥的,连租金都给谈下来了。 虽然郭元启自动弃权,案件没有上庭,但是整个过程陈仲文都在积极参与和出主意,并且抓住机会展现了他广阔的人脉,他通过了商会的议题,和商会签订了正式协议。 不仅代理商会的法律事宜,在商会的规章制度修订方面,他也有发言权。 房子比自家住的房子小了不少,不过一个人住是足够了。 江柏把行李拿出来整理好,又在卫生间冲了个澡,认全了房间里的家具家电和使用步骤。眼看时间差不多,江年招呼他出发跟大家汇合。 地点选的也是本城的老牌餐馆。蒋啸正等在门口,见着江柏,他就笑了,“兄弟,你终于来了!” 蒋啸的过度热情让江柏有点不好回复,他和蒋啸打过几次交道,对这人的印象是警惕的。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柏伸出手,“蒋哥,以后我就跟你混了,请多指教。” 蒋啸拍开江柏的手,挽着他的肩膀,把人往里面带,“这么生分干嘛?咱们兄弟间不说谁跟谁混,只要劲往一处使,那就行。” 走进包厢,除了何伟那几人,还有一个微笑着的中年人。 江柏猜测这位就是自家老四说过的神秘合伙人,说服老四过来港岛和他合作的杜广明。 这是神人。 江柏在心里下了定论。自家老四随心所欲,独立意识比谁都强,要把她给说服,在年纪差别较大的情况下合作愉快,这位杜总,有两把刷子。 第191章 不会怂 席间除了欢迎江柏轮番敬酒,把气氛搞起来之后,大家不免谈起了商会和两个公司的事。 上个月底,商会理事们参加了巨轮建筑和明光建筑合作项目进度汇报会。作为商会派驻到巨轮建筑担任主要负责人的蒋啸,硬生生在几个月里,从建筑行业门外汉升级成为介于业余和职业之间的从业人员。 “累,是真累。”蒋啸一边喝着酒,一边感慨。那几个月里,睁眼就是看不完的项目资料和各类报表,要跟着林明光去相关部门建立社交,以后跟部门对接项目方面的事,不可能全部交给林明光。 资料上的基础部分还凑合,但是专业名词和大量的数字数据计算公式,这就很费神了。 蒋啸是拿出了考试的精神,忙完一天后主动加班,时间一长,勉强入了行。 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从只涉及低端贸易链的外地商人,到本城具有一定知名度和规模的建筑公司的股东委派人之一,蒋啸很珍惜这个基本上是天降的大好机会。 说起来这个机会的到来,离奇性质足够写出一本小说了。 蒋啸在信件里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向家里的长辈们汇报,得到一叠很有厚度的回信。很少夸赞他的长辈,风格仍然是蒋啸熟悉的大棒加红枣。 只是大棒的威力小了许多,红枣格外地甜。 这或许跟蒋啸自身的经历有关。经历的风浪多了,心性也就跟着磨练出来了。 所以回信里长辈们说了一句话,“你是真的成长了。” 即将成为蒋啸的助手,协助蒋啸经营巨轮建筑,江柏也听说了桌上这群人是如何从一桩诈骗案件,峰回路转了无数次,最终拿下一家老牌建筑公司的过程。 听着听着,江柏又是惊叹又是翻白眼的,表情变化层次丰富。在听到江年一脚踢飞了杀手,他反倒很平静,江年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听完以后,他对江年说,“~,老四,你是真有出息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江年也是真能沉住气,在信件里硬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就是例行地报平安,往家里送各种各样的东西。 要是家里人知道老四静悄悄拿下了一家建筑公司,不知道会多惊讶呢。 大家都吃得很尽兴。道别时,蒋啸叮嘱江柏,“明天早上八点记得到公司来,先去把入职手续办了。办完以后跟我去项目上跑一跑,以后有几个项目要交给你负责进度监督。” 江柏是跃跃欲试里带点惶恐,连称呼都改了,“好的,蒋总,我会准时到。” 蒋啸很满意江柏的决心,如果江柏说一些担心做不好之类的废话,蒋啸对他的期望值会大打折扣,江老师的哥哥可不能怂,“行,明天在公司里见。对了,你会开车吧?” 江柏点头,“会。” 蒋啸松了一口气,心里对江柏的印象又好了不少,“那就好,以后你跑负责的项目需要开车,多练练就熟悉了。” 众人相互告别,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江年开着车回去,江柏兴奋地跟她说自己的感受,“老四,今天可真是刺激。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到了港岛。” 然而车窗外的和家乡截然不同的景象,每一个都在提醒江柏,他真的从家乡到了港岛,并且马上要开始一份全新的工作。 江年耐心地听江柏的唧唧哇哇,知道这是一个人初来乍到内心紧张的表现。而且江柏的紧张持续不了多久,从明天起,高强度的工作会把他的精力彻底榨干,每天能够睡足七个小时都是休假。 次日早上,江年开车送江柏去公司,顺便和蒋啸聊了会。蒋啸让秘书带江柏去办理手续,“给他配辆车。” 江柏心里大喜,跟着秘书出去了。 毕竟是两个公司联合管理,谁使用最大的办公室都不太方便,干脆把郭元启的办公室改成了会议室。 蒋啸使用原来的会议室,面积也不小。在他办公桌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规划图。 每次看到那幅图,蒋啸就由衷升起一股自豪感。 这么一家公司,现在是属于他的了。 第192章 反其道而行之 两人坐在沙发上,江年说,“蒋总,我哥就拜托你了。” 蒋啸摆摆手,“江老师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再说我把江柏培养出来,那也是给我自己省心。” 江年说,“有蒋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秘书敲门进来,“蒋总,林总来了。” 林明光跟在秘书身后进来,看见江年,笑道,“江总也在?那太好了,我正有事想找江总商量。” 江柏也回来了,“蒋总,手续办好了。我马上可以开工。” 蒋啸说,“你就去项目部,里面有项目的资料。把资料看熟了,过几天我就带你跑现场。” 江柏答应着,“好嘞。” 剩下三人在蒋啸的办公室,林明光这才问,“那位是?” 蒋啸说,“新招聘的助理。我这边太缺人了,几个兄弟都忙不过来。没有先跟林总商量,不好意思啊。” 林明光说,“这个级别的职位,蒋总可以自行决定。经理以上的岗位,才需要所有董事决议。” 蒋啸说,“那就好。” 林明光看向江年,“听老杜说过江总年轻,脑子灵活,我也想找江总商量一件事。” 江年声明,“如果是建筑行业的事,林总,我实在是没有经验。” 林明光摇头,“经验都是在实践中出来的。就像江总起初,只是建议蒋总联系同样被做局的外地商人,结果事情发展着发展着,就变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传奇小说都写不出来江总这么离奇的经历吧?” 杜广明对江年很是推崇。其实第一次看见江总,林明光心里对于江年的年纪是有过猜忌的,也想过杜广明怎么会选择这么年轻的合伙人。” 后来才明白,江年这样的年轻人,本来就不用受年龄的限制,光是那种思维和应变能力,就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江年笑了笑,“林总提醒了我,本城的杂志行业发达,我完全可以取个笔名,把这段经历给写成小说,说不定还能成一个知名作家。” 林明光拍手道,“写,我支持江总写出来。要是发表了,我一定去捧场。” 蒋啸也觉得有趣,“对啊,江老师,你这么聪明的人,保不齐真能写出个名堂。” 江年摆摆手,“有空再说吧。” 接下来等着她的事可多了。秦素华和她说了,已经联系到几位保荐人,对方要和她亲自见面详谈再做决定。 另外助理设计师沈若善进入角色的速度很快,效率又高,已经出了几张设计图。江年提供了一个大体概念,让沈若善自己去融合元素形成作品,如果通过审核,沈若善的作品将成为蝶淬的第一个自创系列。 沈若善欣喜若狂,卯足劲要拿出最满意的作品出来。 江年自己也会负责一个系列,所以她没怎么兼顾商会和巨轮的事务,再说商会有杜广明看着,巨轮是蒋啸在负责,大家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过整天画画画的可能会闷,画烦了写写小说,也不错。 畅想了未来,江年言归正传,“林总不是说有事找我商量?请讲。” 林明光咳嗽了几声,他有点尴尬,本来是想说正事的,说着说着就完全歪楼了,“是这样,部门不是会放出一批项目来吗?明光建筑进行了重组,规模扩大了,能够承接的工程规模也扩大了。有个项目我很有兴趣,想联合巨轮建筑一起拿下,城南新区即将开发,那片区域是未来的规划重点,各种设施和楼价都不是现有城区可以比拟的。而且一直都有种南贵的说法~只不过~” 江年替林明光把话说完,“只不过竞争者众多,明光建筑的声誉有点耗损,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林总是这个意思吗?” 林明光脸色暗淡,“是啊,虽然元启建筑不存在了,但是明光的发展颓势,确实有目共睹,难免会成为被攻击的靶子。” 用难免这个词,都太乐观了,是一定会成为被攻击的靶子。 但是林明光一心想拿下重点项目,尽快恢复明光建筑的经营现状,否则很可能会恶性循环。 其实也不是很难做到。 江年想了想,“林总,如果发展方向错误了,继续走下去没有意思。倒不如走反方向。” 林明光一个激灵,“江总请说。” 江年说,“去接对手们不愿意接的项目,他们去游他们的红海,你游你的蓝海。要是有人问起或者嘲笑,你就说这是大师指导的,要在事业上积德,要为民众谋福利。” 这,也行? 蒋啸满脑子的问号。 这,太行了! 林明光眼神激动,追问道,“那江总有更详细的建议吗?” 江年说,“买不起房子的永远比买得起房子的多。有些房子太破太旧,能够借助公共预算改善居住环境也不错。不能落实到每个房子,落实到配套设施,比如厕所,比如公园,比如菜市场,把公共环境提升上去,也是达到了目的。” “再说了,帮了这么多人,怎么不是行善积德?” 林明光忍不住鼓掌,激动到把手都拍红了,“正是,正是!江总说的没错,这些项目利润率低又琐碎,很多同行都不愿意做。但是明光建筑做了,而且,是独一份。” 瞬间,林明光明白了蓝海的含义。 独一份,就意味着利润是独一份的,部门的视线也是独一份的,民众的评论更是独一份的。这可是一个传播度惊人的广告啊。 第193章 摩拳擦掌 这么大块蛋糕,巨轮肯定要吃一口。 别看项目细碎,但是做完一单就是一单的经验,一单的收益。部门给出的项目之所以抢手,相当重要的一点就是有公共预算作为付款保障。 前期垫付资金是有规定的,不会像和房产开发商合作,恨不得建筑商从材料到人工全数垫付,甚至把房子全部售出才会结算。 这种情况会导致建筑商的资金链极其紧绷,于是建筑商会采取把风险转移的模式,把更下游的材料供应商和人力供应商全部牵扯进来。 至于材料供应商和人力供应商会不会把他们的下游牵扯进来,那就不是建筑商能够考虑的范畴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是所有行业的真实写照。 宁可死道友,不能死贫道。 当然项目的利润有高有低,数额有大有小。就像银行贷款部门存在的鄙视链,负责公司贷款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薪资待遇、晋升速度、受到的关注度,乃至在行业里的地位,都远远高于负责个人贷款的工作人员。 而且公司贷款对接的客户数相对少很多,如果负责的是银行里的核心客户,那是工作人员梦寐以求的职位。 事少,钱多,易晋升。 相同的情况就是,在部门公开招标的项目里,核心项目就那么几个,投资大利润高,对接的人员在部门的级别也高,可以说里子和面子都有了。 最零碎的项目,基本上都和旧城改造、亮化、美观之类的有关。光是和各个部门协调开工时间地点方式,就要耗费上大量精力,还得协助各个部门做好居民的协调工作,最是吃力不讨好。 表面上,这些项目一无是处,但是,也要看对谁。 对于知名度高、规模大的建筑公司,对这些项目肯定会敬而远之。它们瞄准的目标无一例外是核心项目,竞争的人多了,拖后腿的、使绊子的、落井下石的、随时准备狙击想取而代之的,比比皆是。 为了拿下核心项目,建筑公司对于利润率是不能过分贪图的。价格标高了,对手价格就有了优势。价格标低了,又好像捞到了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么分析起来,其实无论项目大小,要耗费的心神都差不多。 既然都要耗费那么多心神,何不负责最重要的项目呢?好歹还能扩大点影响。 不过对于被外界唱衰的、正在一路下坡的明光建筑,和刚经历分拆重组的巨轮建筑,旧城改造类项目再合适不过。 尤其是巨轮建筑,旧城改造类项目要求的资质、资历相对低一些,巨轮建筑恰恰达到标准进入门槛。 至于明光建筑,就更不用说了,手上早就有不少项目经验,被元启建筑成功狙击之前,明光建筑可是顺利完工过核心项目的建筑公司。 在本城,有这样经历的建筑公司凤毛麟角。 江年提出这个思路,林明光稍微分析就把所有环节串联起来了,蒋啸也摩拳擦掌。虽然他没有建筑公司的经验,但是他的出身意味着他很明白和部门搞好关系,在未来会是多么大的优势。 退一万步讲,即使中不了标,巨轮建筑也可以进入部门的视线,去刷刷脸。 这么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企业,部门是会默默记住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成功中标,蒋啸可以极大地拓展人脉资源。在项目实施过程中,巨轮建筑要和多个部门合作,这个机会比起让林明光领着一个一个上门拜访,来得快得多,也平等得多。 蒋啸是标准的社牛,不然也做不出三顾江年的举动。有这么好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当即就把江柏叫过来,“公司项目资料你接着看,不过首要任务是和项目部门一起把标书弄出来。” 江柏不明所以,不过有事做他就做,“好的,蒋总。” 江年任务完成,功成身退,去忙自己的设计图去了。 秦素华跟她约了下午,在景江楼,几位保荐人会在那里对她进行面试,面试通过,就会考虑保荐她参加全球大赛。 第194章 都是熟人 江年提前十分钟到了秦素华说的景江楼。服务员领着她去了包厢,秦素华已经到了,正在和坐在她旁边的人说着话。 这人,居然是个熟人。 郑宇成惊讶地看着江年,“江厂长,真的是你啊?” 秦素华笑着说,“我都说了江厂长和江总就是同一个人,你怎么都不信。” 郑宇成摇摇头,“就过了大半年,江厂长都来了港城,还成了江总。” “有点匪夷所思。” 秦素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就这点事你就匪夷所思了,要是你知道这位江总在大半年里做了什么事,你不得晕过去。 是熟人就好办了,况且在南方省的交流会上,郑宇成很欣赏江年的设计能力,曾经主动抛出橄榄枝,愿意担当江年的保荐人,条件是要江年加入他的工作室。 江年自己当惯了老板,怎么可能答应? 不是秦素华联系到郑宇成商量保荐人的事,江年早忘了。 显然郑宇成也想到了在南方省的交流会发生的事,他感慨地说,“兜兜转转,我还是和江总合作了。” 只是这一次,江年的身份早已改变,而且有秦素华出面,即使郑宇成拒绝了,也不会缺少下一位候选人。 郑宇成是真心欣赏江年的设计能力,如今江年的身份不同往日,跟这样的年轻人合作,对自己的事业也会有帮助。 没等秦素华说起面试的事,郑宇成主动说,“江总的设计图我有幸看过,当时我就很欣赏,还邀请过江总跟我合作,可惜时机不对。” “所以面试就不必了,江总在我这里过关了,我愿意担任江总报名的保荐人。” 秦素华感激地说,“那就先谢谢宇成了。” 郑宇成说,“我还有时间,两位不介意我留下来听一听江总的面试吧?” 这种要求江年和秦素华当然不会反对。 江年说,“郑生能留下,我当然欢迎,更欢迎郑生对我的提点和建议。” 三人正闲聊着,门又被推开,服务生领进来两位客人,一男一女。 男士不认识,但是那位女士~ 江年想挑眉,一天之内遇到两次巧合,实在是太巧了。 那位女士见着江年,也笑了,“你好,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面。” 她的话一出口,秦素华和郑宇成都惊了。 秦素华问,“江年,你不会也认识魏女士吧?” 江年摇头,“不算认识,就是临时请这位女士帮过一个忙。” 秦素华不禁跟着摇头,“江年你这社交能力,我怀疑不用我,你自己都能找齐保荐人。” 江年说,“那可就得多耗费不少时间了。” 魏至清看着江年,笑道,“你给我的那张代金券,我去到你的店铺看过了,有几款商品我非常喜欢,最后还带走了一款手袋。” 江年猜测,“是黑底菱格白色珍珠的那款吗?” 魏至清赞叹道,“江总对自己的商品很了解。” 江年说,“依照魏女士的格调,我感觉您会喜欢那款手袋。” 几个人聊得很起劲,跟着魏至清一起来的男士则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在座几位不要把他给忘记了。 秦素华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说,“于教授,不好意思,快请坐。我来为您介绍,这位就是我对您说起过的江年。” “这位是郑宇成郑生。” 魏至清和于四海是一起来的,彼此间也认识。秦素华先找到的是于四海,经由于四海介绍,秦素华才联系到魏至清。 既然人到齐了,江年主动提出,“魏女士,于教授,这次我带来了五张设计图,它们属于一个系列。我将为你们讲解这个系列的设计概念,过程中你们可以随时向我提问。” 魏至清笑着说,“好,那就开始吧。” 第195章 目标 两个小时后,江年和三位保荐人达成了口头协议。在年底报名时,他们会作为江年参赛资格的联合保荐人。 魏至清对江年的其中一张设计图爱不释手,江年保证道,“魏女士,这款女包只会生产一个,作为你愿意担任我的保荐人的礼物。” 至于两位男士,江年的感谢方式是给了两张代金券,“欢迎两位随时到我的店铺里挑选喜欢的款式。” 江年不说,郑宇成也打算去参观她的店铺,“好的。” 于四海则打算把代金券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女儿,即将毕业的女儿非常喜欢这些时尚的商品,“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三位保荐人,江年和秦素华回到包厢,趁机商量公司的运营事宜。 秦素华正在办理一家新公司的相关手续,把经营范围扩大了许多。跟庄秉清的恩怨了结以后,她卖掉了老宅,换到一大笔钱。 这笔钱就是她东山再起的创业资金,她要用这笔钱重新塑造秦家的辉煌。 秦素华全面地评估了自己,她念过金融专业,辅修过艺术。要在这两者里选择,她选择的是艺术。 金融行业她是当不了老板的,开一个经营时尚品的公司,她倒是可以做主。 秦素华说,“我是这么打算的。江年你用概念和设计入股,资金方面我来筹集,我们各占一半股份,这也是为了相互有个制约,你看怎么样?” 江年不反对,“没问题。” 她对自己的概念和设计的价值有信心,显然秦素华也很有信心。刚才的三位业内人士对江年设计能力的高度赞扬,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说之前秦素华对江年的看重更多是因为江年的品行,那么刚才的面试,让她对江年的业务能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一件商品从图纸到成品到上市,是一个从理论到实践的过程,极有可能夭折在任何一个环节。 而江年的店铺里已经有她设计的商品,并且得到了魏至清的欣赏和喜爱。 魏至清是大学教授,也是知名设计师,人虽然很温和,但是对于设计很挑剔,就连她的学生都未必能够做出让她满意的作品。 江年却做到了,不仅如此,江年根据魏至清的穿着风格,甚至猜出了魏至清会选择的款式。 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可靠的合伙人,秦素华准备加快公司筹备速度,争取在年底以前就能开业。 江年也有打算,她在对沈若善独当一面的能力进行考核。如果沈若善通过了她的考核,沈若善就会晋升为设计师,不再是助理设计师。 考核的方式也很简单,挑选出沈若善通过考核的设计图制作成品投放市场,制定一个销售指标。 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销售指标,沈若善的考核就通过了。 时间是短了些,但是目前江年等人面临的都是一个问题,就是人手不够。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遇到适合的人员,江年是很愿意给予对方机会证实能力。 至于江年自己,她要抓住全球大赛这个机会,把一个全新品牌彻底曝光在时尚圈内外,要尽量博取到最大的关注度。 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第196章 无心插柳 和秦素华商量得差不多了,江年开车去了店铺。 杜广明恰好也来了,正在听店长关于销售情况的汇报。见着江年,他笑着说,“现在要见着江总一面,可真不容易。” 江年也笑了,“正好有事要和杜总商量呢。” 店里的经营情况不错,虽然比不上街上的老牌时尚品牌店,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有比较高的消费能力。 这家店的概念就是轻奢,价格远低于奢侈品,商品质量款式却相当不错,尤其适合学生或者刚找到工作不久的毕业生。 此时店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挑选着商品,其中一位看起来是回头客,正在向她的同伴们介绍商品,“就是这款,我一眼就看中了,特别喜欢。” “真的很漂亮,跟上个月的杂志上有一款包类似,不过又有明显的不同。” 先说话的年轻人炫耀道,“我背着包回家,家里人都说我是不是乱花钱了。我跟他们说了价格,他们还不相信。” 人传人的口碑是最有效的,半个小时后,那几个年轻人几乎每个人都买下一款,挑选的都是店里最畅销的款式。 就在她们拎着包走出店铺时,跟一个端着咖啡的人撞到,一整杯咖啡都洒在了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的衣服上。 “哎呀!”年轻人惊叫着,“这是我刚买的衣服啊!” 那是一条连衣裙。 撞到她的人连连说对不起,“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你这衣服多少钱?我马上赔给你!” 年轻人在镜子里看了身上的衣服,没什么精神,“算了,就赔我清洁费吧,应该可以洗干净。” 她的朋友们说,“那你回家换衣服,来得及吗?” 年轻人懊恼地说,“估计来不及了。穿着这身,怎么办?” 她们马上要去参加毕业前的聚会,不能够缺席和迟到。 但是穿着弄脏的衣服去,好像也不太适合。 年轻人说,“我去服装店买一件新衣服好了。反正我也有一笔置装费的预算。” 说是这么说,可是在紧急情况下,买到的衣服总不会很符合心意。 她可是打算跟几个朋友悠闲逛街时才买的。 泼了她咖啡的人觉得很抱歉,“要不然我来付款吧?” 江年走上去说,“这位女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准备一条连衣裙,它和你的手包很相配。” 几个人都看向她。 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江年给沈若善打电话,“把那条米色的连衣裙带过来,我记得你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对吧?” 沈若善说,“是的,江总。” 江年看了看年轻人,她的体型和沈若善差不多,应该能够穿上,“那你过来店铺一趟。” 工作以后,沈若善的社恐属性减弱了许多,很快她就不用表姐谢文婷承担她的外联工作了,她尽量克服恐惧,尝试着外出。 当然她主要的工作地点还是在家里,这是江年和她协商好的。 十几分钟后,沈若善到了,她从口袋里拿出连衣裙,在众人的视线里抖擞开,“我还带了工具,如果有不贴身的地方,我可以马上改。” 在来之前,她就分析,江年不可能让她带上一条完全不合适的裙子过去,只是每个人的身形都有差异,她带上了工具包,以防万一。 这一点得到了江年的称赞,“考虑得很周全。那位女士要试试连衣裙。” 在沈若善向大家展示连衣裙的时候,年轻人早就被裙子给迷住了。她本来就降低了期待,觉得是老板的一片好心,对款式不抱希望的,没想到,带过来的裙子,居然这么美。 沈若善走过去,“请您先试试,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就告诉我。” 年轻人答应着,从沈若善手上接过裙子,去了员工更衣室。 几分钟后,年轻人从员工更衣室出来,一亮相,她的朋友们纷纷惊呼着围上去,“好漂亮!” “居然这么合适!” “老板,还有多的吗?” 年轻人对裙子的效果非常满意,她在全身镜里来回打量,“腰身这边能再收紧一点吗?” 沈若善建议,“再收紧会影响穿着体验,不如我给你系上一条链子,可以提高视觉效果。” 年轻人对她的技能很看好,“好的,麻烦你了。” 沈若善在店里选了一条链子,用针线缝在了后腰处,连衣裙顿时有了另一种味道。 “哇哦,”发出惊叹的,不是年轻人,而是带着咖啡进店铺的人,她赞叹地看着那条裙子,“老板,这条裙子还有吗?我也想要一条。” 江年趁机说,“这条连衣裙是限量款,仅此一条。不过这位设计师的系列作品即将面世,如果诸位感兴趣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上市后会有专员通知你们。” 事实证明,实践才是最好的宣传,店里的顾客纷纷留下了联系方式,成为沈若善独立设计系列的第一批潜在客户。 第197章 展望 沈若善亲自守着收集这批潜在客户的联系方式。在过程里,有客户询问搭配问题,沈若善也会用自己的实战经验尽量回答。 她在这行的天赋很高,回答了几次询问过后,客户里有人提出回去后会帮她宣传她的作品,到时候会来捧场。 这是沈若善在家工作不可能感受到的成就感,她激动地说了很多声谢谢,因为这种成就感,她对外出的恐惧又减轻了不少。 和店员一起微笑着送走这批客户后,沈若善主动跟江年申请,“江总,我能过来店里工作吗?”她担心江年会怀疑她的工作效率,急忙作出保证,“请您放心,我在店里不会耽误工作的。” 江年问,“你愿意出来工作?那怎么不去公司?” 沈若善说,“刚才那几位客户让我有了一个想法,我在店里工作,可以一边画图,一边作为咨询类的职位。如果店里临时来了很多客户,我还可以帮忙招呼。” 原来如此。 沈若善的工作热忱值得赞赏,不过江年更看重沈若善的主观能动性。这一点上,沈若善比大部分按部就班老实听话的员工强。 在创业时期,一个有着自己的想法又能够顾全大局的员工,难能可贵。 江年点头同意,“那就这样办。我希望你能做到自己的承诺。” 沈若善大喜,“谢谢江总,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江年说,“那就从现在开始。没问题吧?” 沈若善已经把工具都带过来了,“没问题。” 江年叮嘱店长,“这位是公司的设计师,也兼职店里的配装顾问。你找个位置给她。” 店长说,“知道了,江总。”她和沈若善打了声招呼,把人带走了。 杜广明一直没出声,直到江年把事情都处理好,他才和江年一起往外走,感叹道,“小江,你这个反应,我真的跟不上了。” 一个咖啡泼洒的乌龙,都能被江年转化为吸引潜在客户的契机。一般来说,在店里遇到这种事,最常规的处理方式就是中立,让当事双方自行解决,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 讲道理的人是绝大多数,偶尔也会有不讲道理的人。 而江年就这么迎上去,硬是把一次纠纷变成了机会,还为店里争取到了一批潜在客户。 当然那位年轻的设计师,业务能力也是真有,当她主动提出在店里担任咨询顾问,杜广明觉得她的态度也有了。 年轻,有天赋,有态度~ 小江的眼光和运气就是不错,找来的人都不错。 比如蒋啸那几个人,比如秦素华,再比如沈若善。 对了,自己的眼光和运气也不错,遇到了小江,又积极地把她笼络过来当合伙人。 自己在本城兢兢业业许久,不如小江过来的大半年,出手就是大收获。 商会筹建成功,建筑公司到手,时尚集团也在一步一步打地基。 这大半年,顶得上他十来年的经历了。 两人找了家茶餐厅坐下,江年照旧点了一大堆。 杜广明看着看着就笑了。 江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杜广明说,“好像每次商量事情,都是在吃东西。” 江年撇嘴,“正常。商量事情不得费脑子啊?一边补充能量一边商量,一举两得。” 杜广明噎住了,觉得是歪理,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有道理,“本来想知道你对店铺的打算,这下子不用问了。你是想让沈若善担任负责人?” 江年说,“对了一半。目前来看,她展现了设计上的能力,销售方面也有天分。具体的经营,得有人协助她。” “沈若善是谢秘书的表妹,谢秘书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我想把谢秘书的职位调整一下,让谢秘书和沈若善一起管理。” “至于分工,大体上谢文婷负责外部,沈若善负责设计和咨询。等她们磨合好了,细微调整由她们自己协商,我就不插手了。” “这是我的想法。老杜,你怎么想的?” 杜广明说,“也行。我听说秦素华在给你联系保荐人,她的公司也在筹备中,她是不是有意向让你技术入股?” 江年说,“她跟我提过。保荐人的面试我也通过了,确定可以举荐我报名参赛。” “和秦素华的合伙,风格和现在的公司完全不同,是和老牌奢侈品对标的,不会跟现在的公司有冲突。” “之后发展起来,两个公司可以相互补充,重组成为一个集团也有可能。” 人家的计划都详尽到这个地步了,杜广明也是实干家,想到有干不完的事就精神振奋,“好,就照你的计划去做,我全力支持配合!” 第198章 庆祝 下班后,谢文婷背着包往楼下走。老板不怎么爱加班,她也成为少数可以不用二十四小时值班的秘书。 “表姐!”沈若善站在门口等着谢文婷,看到她走出来,忙向她招手。 谢文婷笑起来,本来她就准备买点熟菜去姨妈家搭伙,谁知道这么巧,沈若善过来接她了,“你怎么来了?” 沈若善笑嘻嘻地挽着谢文婷的胳膊,“请你吃饭啊,我们直接过去,爸妈都先过去了。” 谢文婷庆幸自己还没买熟菜,她好奇地问,“请吃饭?有什么好事?” 沈若善神秘地说,“见着我爸妈了我再一块儿说。” 谢文婷猜测是关于沈若善的工作了,最近这位社恐表妹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也愿意多出门了,有时候还能跟着父母出去散个步。 即使见着陌生人,也没以前那么害怕了。 至于在工作上,沈若善更是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钻研设计图。 好几次姨妈都心疼地跟谢文婷说,“忙起来连饭都不想吃,端进去一放着就放到晚上。有时候我半夜起来,都看见她屋里那灯还亮着。” 心疼归心疼,姨妈也很欣慰这份工作给沈若善带来了如此大的转变。眼看着沈若善一天比一天有活力,她心里也很高兴。 沈若善招了一辆出租车,“去老林记。” 谢文婷瞪大眼睛,“若善,那儿是不是有点贵?” 沈若善说,“要吃就要吃好的啊,再说又不是每天都去。我刚领到了薪水,就是想感谢表姐,还有我爸妈。” “要不是你们一直支持和帮助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出门。” 谢文婷摸摸沈若善的头发,“我们是一家人嘛,当然要互相帮助。” 出租车在老林记楼下停住,沈若善抢先付了车费,挽着谢文婷的胳膊,“走吧。爸妈应该到了。” 沈若善预订的是包厢,一位服务员领着两人去了三号包厢。 推开门,沈若善的父母果然到了,正在研究着菜单。 谢文婷打着招呼,“姨妈,姨父。” 沈母招呼着侄女,“文婷,过来坐。你看你想吃什么。”她把菜单递给谢文婷。 沈若善挨着谢文婷坐下,“是啊,表姐,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这几天钱包充足着呢。” 沈父也笑着点头,“若善给我和你姨妈买了不少东西,我身上这套西装就是若善给买的。” 沈若善说,“爸,这点事就不用见着人就说吧。邻居们看见我都在打趣呢。” 沈父说,“我女儿知道孝顺自己老爸,我高兴啊,为什么不能说?” 沈若善无奈地想,时间长了他就不会说了。 谢文婷按照四个人的配置点好了菜,服务员进来收走了菜单,又给每个人添满了茶水,“有事请吩咐。” 老林记餐厅是老牌子了,晚餐时间客人很多,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菜才全部上齐。 包厢里四个人在等菜的时候闲聊着。 沈母问,“文婷,你们公司薪资是真不错,若善才去多久,都可以拿到这个数。” 谢文婷说,“公司和老板都挺好的,我平时很少加班,老板们都是在工作时间内把事情给吩咐下来,薪资也是在行业里中上水平吧。” 沈父说,“所以我和你姨妈真的很感谢文婷你为若善做的事。”他端起茶杯,“家里人就不喝酒了,我以茶代酒,感谢你。” 谢文婷赶紧举起杯子,“姨父,您太客气了。若善是我表妹,你们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就是要相互帮助的。” 沈母和沈若善也跟着举起杯子,“文婷,这杯你受的。姨妈也要感谢你。” “表姐,谢谢你。” 热菜上桌后,谢文婷提醒沈若善,“现在可以说你的喜事了吧?” 沈若善用公筷给谢文婷夹了很多菜,“江总同意我在店里上班了。” 谢文婷惊讶地问,“店里?怎么不去公司?” 沈若善说,“店里比较适合我。下午的时候,江总让我带了一条裙子过去,说是有位顾客在店里被咖啡弄脏了衣服,需要更换。” “我把裙子带过去,给那位客户换上,还当场为她修改了几处细节。那位客户很满意,然后江总说让她们留下联系方式,以后我的作品上市后会通知她们过来选购。” 谢文婷激动起来,“意思就是,你的设计图可能会批量制作上市?” 沈若善连连点头,“就是这样的。当时我就觉得,比起家里和公司,店里也许是最适合我的办公场所。” “来店里的客户基本上都符合我的设计概念,无论是年龄还是身形。现在店里暂时只出售包包,但是江总聘用我本来就是为了服装设计。” “既然如此,我在一个能够接触到最多客户的场合工作,又能给我提供灵感,又能让我把理论和实际平衡到,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一二三四五,每一点都说在了点子上。 谢文婷感叹,“若善,我就说你是个聪明孩子,给你一个机会,你一定能做好的。” 沈若善虽然起步晚,但是目前为止,她的思路和前途比谢文婷清晰得多。 在为表妹开心的同时,谢文婷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担任秘书一职,她的收获很多,不过秘书的晋升空间也就那么点。想再进一步,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方向。 是不是应该往专业部门发展,比如销售部? 一边吃着,一边和家人们聊天,谢文婷心里隐隐约约生出一些想法。 第199章 机遇 谢文婷正在座位上处理事务,桌上的内线座机响起。 江年说,“谢秘书,你进来一趟。” 谢文婷回答,“好的,江总。”她把桌上的文件都收拾好,才去了江年的办公室。 江年见到她,指着对面的椅子,“请坐。” 谢文婷有些忐忑,“江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年说,“沈助理的表现很好。你应该也听说了她把工作地点定在了店里。” 谢文婷说,“知道,她告诉我了。谢谢您,江总,肯给她这么多机会。” 江年说,“谢秘书来公司有一年了吧?杜总跟我说起过你,说你工作能力很强。我对你的评价也差不多,所以,我和杜总商量,想给你调整职位,不过先要征求你的意见。” 谢文婷感觉心跳明显加快,她暗中攥紧拳头,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我能先听听是什么职位吗?” 江年说,“当然可以。我和杜总是这么考虑的,想让你来负责店铺的总体经营,沈助理作为专业部门的管理人员,和你共同协作。” 谢文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声音都有点结巴,“江,江总,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江年笑着说,“谢秘书,我和杜总决定提拔你和沈助理成为公司的负责人。当然不会一下子就让你们全面管理,会给你们一个过程去适应,也是一种考核的方式。” “如果你和沈助理最终的成果可以达到标准,到时候公司会出正式文件。如果没办法达到,那我和杜总会从外部招聘专业人员。” “怎么样,谢秘书?你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吗?” 谢文婷回答得又大声又急促,呼吸都不太稳定了,“我愿意,我愿意接受挑战。江总,其实我也想过未来发展的事,尤其是沈助理都已经找到了她的目标,我也考虑过申请转去专业部门。” “谢谢您,江总,还有杜总,谢谢你们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江年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就行。你先整理整理手上的工作,过几天交接给其他人,然后先去店铺那边,我会通知店长把管理权限移交给你。” 谢文婷从江年办公室出来,直接去了卫生间,双手捧着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全都是欣喜和野心。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愿会这么快达成,还是以这种方式达成。 等到沈若善也得到了消息,同样不可置信,在电话里跟谢文婷确认了很多次,“表姐,江总真的这么说?让我们一起管理店铺?” 谢文婷已经平静许多,她严肃地对沈若善说,“江总是这个意思。她也说了,这是一次考核,不是说我们就可以顺利接手。无法通过考核,我们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职位上去。” “若善,我不能代表你,但是这个机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一定要全力以赴。” 沈若善也顾不上惊喜了,“这个机会对我也很重要。其实我在店里做事,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是不好直接跟店长说。表姐,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碰个面,我把我的想法跟你说一说,你给我提提意见和建议吧。” 谢文婷说,“行,今晚见。” 放下电话,谢文婷感慨,她那位表妹才工作多久,就已经进步到对经营有自己的想法了。那么反过来,自己也不能松懈。 好在谢文婷工作几年,对经营模式之类的专业问题也有过自己的思考,只要把那些模模糊糊的想法都列在表格上,和若善一边商量一边填充细节。 姐妹俩卯足劲要通过考核,另一边,秦素华找到江年,“下周有个新品会,对方给我发来了请柬,你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看看?” 过来这边快三年了,江年从未出过国,秦素华的提议一说出来,她就很心动,“行啊。” 第200章 异国 新品会在国外,来回需要一个星期左右。 江年和杜广明打了声招呼,又跟谢文婷和沈若善说了一声,让她们在这期间里遇到突发情况,直接去找杜广明。 谢文婷答应着,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着没开口。 江年看出来,主动问,“有什么事吗?” 谢文婷说,“江总,我和沈助理协商过后写了一份报告书,本来想填充好细节后给您和杜总审核的,现在就等您回来再提交过来吧。” 江年说,“你们可以先给杜总看,等我回来我再看就行。” 谢文婷点头,“好,我知道了。江总,一路顺风。” 周末的时候,秦素华和江年去了新品会所在的城市。 后世的江年并没有去过这个国家,这次正好可以游览一番。 两人下榻的酒店位置不错,交通便利。秦素华本来担心江年没有用过房间里的小电器,想着收拾好行李就过去指导江年使用。 结果过去才发现江年使用得比她还熟练,还给她分享了不少心得。 秦素华有些吃惊,“江年,你以前用过这些?”她倒是没有特意打听过江年的家世,能力到了这个地步,家世就不那么重要。 但是旁敲侧击,她并不认为江年出身富贵。 反倒是跟着江年的蒋啸那几个人,身上隐隐约约会露出一点世家的气息。 江年一边吹着头发,一边说,“都有使用说明书嘛。实在不会就打电话咨询前台,总能找到人问的。” 于是秦素华就把问题给岔开了,“是先休息还是去吃了饭再休息?” 考虑到时差,她们在航班上其实也没怎么睡着。 江年说,“我倒是想先去吃饭。” 秦素华就说,“那我带你去一家餐厅吧。以前我每次到这里都会去那家餐厅的。” 说起来有点伤感,这个以前,是十年以前了。 秦家落魄后,她受制于庄秉清,根本没有收入可言。有时候多申请些花销都会被庄秉清讥讽。 她一位千金大小姐哪里受得了那个委屈,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开口了,都是庄秉清给她多少,她就花多少。 现在想起来,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都跟庄秉清撕破脸,那个人比她还注重面子,豁出去闹上几次,未必不能逼得庄秉清低头。 不想了。 秦素华摇摇头,把过去不愉快的记忆都甩掉。 庄秉清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在酒店门前招了辆出租车,秦素华跟司机说了餐厅的地址,司机面露难色,“这位女士,那家餐厅在三年前倒闭了。” 秦素华愣住了,“你确定?” 司机说,“那家餐厅很有名,很多外国客人过来都会去那里,所以几乎所有的司机都知道那个地方。” “虽然很遗憾,但是它确实倒闭了,好像是更换了老板后,大厨离职了。” 秦素华想起那家餐厅里她最喜欢的一道菜,如果换了厨师,多半不会有那个味道,“那就算了。那么你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地方吗?比如在那家餐厅倒闭后,那些外国客人会选择的其他餐厅?” 司机咧开嘴,“不介意的话,我想推荐你们去试试我妹妹开的餐厅。装修一般,但是我保证味道一定让你们满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真诚。 秦素华询问江年的意见,“小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年对食物不挑剔,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味道好当然更好,“我没意见,就去司机说的那家餐厅吧。”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秦素华说,“那就去你妹妹的餐厅。” 司机轻快地打着方向盘,“好嘞,两位女士。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这是一家住家式餐厅,里面的格局让人进入后有一种精神上松弛的感觉。 高挑的服务员走过来接待她们,“你们好,两位吗?请这边坐。” 秦素华和江年找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服务员拿着笔和菜单过来,“要吃点什么?” 秦素华点了菜单上最靠前的几道菜,“再加上两杯气泡水。” 服务员利落地收走菜单,“请稍等。” 餐厅的生意不错,她们的菜刚上桌,门又被推开。 服务员微笑着迎上去,“你们好,三位吗?” 有声音回答。 接着服务员把新来的三位客人往秦素华和江年的座位旁边引,也就这片区域有空余位置了。 江年正在往披萨上面涂番茄酱,就听到熟人的声音,“秦女士,小江,真巧啊。你们也是来参加新品发布会的?” 说话的人是郑宇成,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他的助手。 第201章 唐老板 郑宇成带着两个助手,坐在了江年她们旁边的卡座。 服务员照旧上来问了菜单,就去准备了。 郑宇成问,“两位打算在这里待上多久?” 秦素华说,“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一趟,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一个星期左右吧。” 郑宇成说,“那参加完新品发布会,跟我一起参加另外一个展示会吧。我的作品也会展示。” 秦素华看了一眼江年,江年不反对,她才回答,“好啊。我们拭目以待。” 用完餐,秦素华和江年跟郑宇成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走出餐厅,刚好那位司机又送了一批客人过来,见着两人,快活地询问,“两位女士用完餐了?感觉如何?” 秦素华笑着回答,“你的推荐很不错,味道很好。接下来如果我们没有找到更合心意的餐厅,把这里当成临时用餐点也不错。” 司机笑眯了眼睛,看起来这家餐厅会根据他载来的客户分成,“你们的选择很正确。期待你们过得愉快。不过,既然遇到了,二位要用车吗?” 秦素华和江年上了车,“去市中心。” 市中心是每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各类店铺都有。秦素华和江年的目的是时尚店铺,她们要去好好逛逛街。 司机把两人载到市中心停下,秦素华给了车费和小费,司机很高兴,“谢谢,你们真是慷慨的女士。” 两人站在街口,各自有各自的感慨。 秦素华感慨着她和这里有着十年的差距。和她十年前的印象相比,这里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物是人非。 江年的感慨同样是和岁月有关,不过秦素华的岁月是往后,江年的岁月是往前。 在她看来,这个车水马龙的华丽街区,十分的落后。 这时候的建筑物还没有被岁月盘出包浆,少了点质感,有一股时代特有的气息,有些俗气,又有些土气。 不过时尚是一个圆,谁也不会想到,在半个世纪后,如今的时尚再一次成为宠儿,还被赋予更贴切的名字,复古。 江年对一切古色古香的事物都有偏爱,比如古风音乐,比如古建筑,比如古代乐器。 在一众崭新的建筑里,有一家店铺显得灰扑扑的,明明不显眼,却被周遭的风格衬托得显眼。 她还没有建议,秦素华先说了,“先去那家看看吧。” 所指的方向,正是江年看向的方向。 这家店确实和其他店铺不太一样,门前没有高挑漂亮的迎宾,灯光也不甚明亮,内部面积倒是很宽敞。 走进去,江年的眼前一亮。 这是一家汉服店,将每个朝代的服装符号和现代元素相融合。要是后世的汉服爱好者看到了,绝对会疯狂。 但是在这个时代,国力不济,汉服文化显然没有后世的份量。 这也是为什么这家店里完全没有客户上门。很多客户从门口经过,匆忙看上一眼,就去了其他时尚店铺。 她们对这家店的服装只有一个好奇的印象,然而这家店从装修到里面的商品,都没有足够吸引她们进去参观的点。 不过对于江年而言,这家店竟然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感觉和后世最有链接的地方了。 她逛得兴致勃勃,每一件都停驻在面前细细欣赏。 不同于后世的汉服更倾向于一门生意,这家店的汉服,每一件都精致严谨,看得出店主的用心。 秦素华对店里的服装也很感兴趣,她仔细挑选着,心里定下了几件衣服,待会儿她会试一试,合身的话,就买下来。 两人都在店里淘着自己喜欢的风格,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径直朝着收银台懒散的老板走去,“唐先生,您考虑好了吗?” “维思诺愿意给您更高的转让费。您看您这店铺的生意,每个月不过是白白浪费租金而已。” 收银台的唐老板眼皮都不抬,“店铺是我自己的,我乐意。” 前来说服他的男士转了一圈,看到了秦素华和江年,他微笑着走上前,“两位女士,你们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秦素华谨慎地看着他,“什么事?别来找麻烦。” 男士退后几步,“不不不,我保证不是麻烦。我就是想请教两位女士一个问题。” 秦素华这才说,“什么?唐突的问题,我会拒绝回答,最好你也不要问。” 她的气势强大,一时间,男士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恭敬,“我想请问,这里的服装,两位会有购买的欲望吗?” 第202章 执念 在同胞和外国人之间,秦素华肯定先帮同胞,她对那位男士说,“不然呢?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在这里仔细挑选?” “女士,这条街,不,这个街区还有很多更适合您风格的店。”男士说,“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带您去其他的店铺挑选,还可以为您申请到足够优惠的折扣。” 秦素华从衣架上拿出一件衣服,“还有风格,比我自己国家的风格更适合我?” 男士的脸色稍微阴沉下来,“女士,如果我冒犯了您,我向您道歉。但是这家店不会存在很久了。” 他傲慢地宣布,“它太碍眼了。我承认这些服装里有的元素很有吸引力,但那又如何?它和这个时代这个街区格格不入,它的存在只会受到嘲笑,更重要的是,它的存在会拉低这个街区的格调。” “唐老板,我非常真诚地再次向您建议,趁着大人物们还有耐心,还愿意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您应该作出一个英明的决定。” 唐老板照旧在收银台不紧不慢练她的字,“慢走,不送。” 被毫不留情地再三拒绝,男士的脸色终于维持不住,彻底阴沉下来,“唐,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给你忠告了。下一次来的人,我不确定会不会维持基本礼仪。” 唐老板还是没抬眼皮,“哦,应该不会有你这么礼貌,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做法。三年以来,你们不就是用同样的办法赶走了其他的商户吗?” “给你一个建议,下次不要这么假笑了。你笑得累,我看得更累。再说了,被我拒绝了,你连您字都不说了,可见你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 男士气得无法回怼,狠狠瞪了唐老板一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在他走后,唐老板从收银台背后走出来,“你们好。很抱歉让你们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购物体验。” 秦素华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体验。刚才我都在想,如果那个男人敢动手或者吵架,我怎么帮你。” 唐老板笑了,“我是唐愿,祖父那代过来的。” 秦素华说,“我是秦素华,这位是江年。” 唐愿朝江年笑了笑,算是招呼了一声。 江年问她,“唐老板怎么会想到在这个街区开这么一家店?” 唐愿的笑意淡了些,“江女士也认为这家店开在这里是浪费资源?” 江年没有马上反驳或者承认,她看出唐愿会说出理由。 唐愿收起笑,“这家店是我爷爷毕生打拼的心血。其实还有另外几家店,可惜都被我爸给赌输了。” “包括这家店,一共有五家店,曾经都是唐家的。” 说着,她脑海里回忆起债主们找上门来催债,她被母亲死死抱在怀里捂着耳朵。她爸被一群人按在地上一顿打,打完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过户协议上按了手印。 她爸的举动直接导致她爷爷一病不起,在弥留之际,她爷爷找了律师,把最后一家最值钱的店铺过户给了她,并且让律师保密,在她成年后且有足够自保能力才告知她这件事。 爷爷去世后,她妈下了狠心跟她爸离了婚,甚至带着她躲去了其他城市。 直到她爸的死讯传来,赌徒死在了赌桌上,讽刺的是,他死的时候,是一桌梭哈唯一的赢家。 更让母女俩做梦都想不到的是,那笔钱居然转到了她们手上。 其中的离奇过程,唐愿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她的赌鬼爸死了,还给她留下一笔不菲的遗产。 母女俩要办理接收手续,又搬回到这座城市,随后律师到来,对唐愿宣读了过户通知。 唐愿一下子从家道中落的千金,变成了小有资产的富婆。 “在办完所有手续,”唐愿回忆说,“我做了一个梦,我爷爷出现在梦里,说他希望我能坚持文化的传承。即使身处异国他乡,也要尽力去宣扬国家的文化。” “这是他的遗愿,也是他的思念。所以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或者说店铺的收益有多惨淡,我都不会放弃这里。” “我不奢求你们能明白我的坚持,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的想法。” 唐愿说,“你们或许会觉得有点傻~” 江年摇摇头,“这一点都不傻。” “所有愿意坚持的人,都不傻。” 第203章 突变 唐愿没有出现感动的神色,相反,她对两人都失去了接待的兴趣,走回到收银台前,恢复了懒散的模样,“有喜欢的可以试穿。” 秦素华小声对江年说,“小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口才不起作用呢。” 她这话三分调侃七分真实。当初江年提出和她联手,她可是第一次就被江年给说服了。 江年摇头,“所以我的口才不是百分之百起效果的。” 两人各自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拿到收银台去结账。 唐愿算出金额,“都是同胞,给你们八折。” “愿意的话帮我宣传宣传吧。”她说,耸耸肩,“反正我是不会把这处店铺让给其他人的。” 这句话意有所指。 江年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唐老板,是暗指她有小心思吗? 从唐愿的店里出来,两人把整个街区感兴趣的店铺都逛了一遍,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 在其中一家店铺,江年终于看到了黑匣子的实物,的确比杂志上的照片震撼许多,那种优越线条带来的视觉冲击,难怪实物一到港城就立马被截胡。 还有就算知道实物会被截胡,也要坚持排队参观的人。 美丽的事物就是有这种让人痴迷的魅力。 秦素华看到江年在放置着黑匣子的玻璃柜前流连忘返,她也知道这款限量包风靡全城,连续补货两次,刚下飞机就被专人专车接走。 秦家落魄已久,两款包究竟花落谁家,她也没有渠道得知。昔日的朋友们都疏远了她,或者说,秦家落魄后,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 这种放置在玻璃柜里的限量版,都是非卖品,作为镇店的吉祥物。 “小江,要不去看看另外的店,我记得有几个牌子的包和这款差不多。至于这一款,就算了吧。”秦素华以为江年想买,在旁边小声劝说。 江年说,“我不买,我就看看。当时在港城我排了两次队都没见着,现在看见了,多看一会儿。” 秦素华这才放心,“那就好。” 看在两人拎着很多袋子的份上,销售人员没有发动白眼攻势,而是扫描着其他看起来没有消费能力的、纯属好奇的人。 两人直接逛到晚饭时间,在附近的餐厅解决了晚餐。 比起午餐,这家餐厅的价格可是贵多了,然而味道不见得有多好。 江年兴致缺缺地放下刀叉,“这么贵,又不好吃。还是中午那家餐厅好吃多了。” 秦素华回忆起午饭时浓郁的芝士香味,以及烤得很到位的牛排,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她吃得勉强,明明吃了,却有一种没吃饱的感觉,“我也觉得。” 她招手叫来侍应生,“结账。” 给了餐费和小费,唯一开心的应该是侍应生了。 快要九点的时候,两人才回到了酒店。 她们刚走进酒店大厅,就有人迎上来,语气急切,“江年,你总算回来了!” 来人是郑宇成。 此时的郑宇成,跟中午那副时尚优雅的派头完全不同,一个下午似乎就老上一截,最夸张的是,胡须都冒出来了,显得人又邋遢又憔悴。 秦素华疑惑地问,“郑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一问,郑宇成眼泪都要流下来,“我的成品都被毁了,我的两个助理收了钱,把设计图和成品都毁了!” “三天后我就要参赛了,没有设计图和成品,我拿什么去参赛啊?” “我真的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郑宇成看向江年,目光悲哀,“我只能想到你了,江年,求你帮帮我吧。” 第204章 答应 郑宇成是个很维护外表的人,不是真到了绝境,他不会狼狈成这样。 这是江年对他的判断,她一向相信自己的评估,因为从来没有出过错。 即使错误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损失一些,就当是给病毒库更新升级了。 三人在酒店的咖啡厅里,找了一个周围有大盆栽的桌子坐下。 侍应生上前询问,秦素华要了三杯美式咖啡,配了三份甜点。 江年要了黑森林,秦素华要了红丝绒,至于郑宇成~ 他鼻子一抽一抽地,眼圈都红了,“我吃不下。” 秦素华瞪了他一眼,“哭什么?天又没塌下来。行了,难过的时候吃甜食最好。” 她帮郑宇成做了决定,“麻烦给这位先生来一份糖分最高的甜点。” 侍应生微笑着收起菜单往后厨走去点餐,这一桌的三人点的东西价格不菲,而且看起来并不会吝啬小费比例。 他们这些服务人员,底薪很低,就是靠着小费过活。 这家酒店入住的客户大多数都很有钱,即使很有钱并不意味着很大方,尤其是某些上了年纪的男士,为了节省小费,往往按照最低比例给。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在这家咖啡厅能够得到的小费,比很多路边小店多多了。 咖啡和甜点上了桌,秦素华把一份洒满了糖霜的甜品往郑宇成面前推,“看你的样子估计没心思吃饭,先吃一点蛋糕垫垫肚子吧。不然我怕你说着说着太激动,会晕过去。” 郑宇成哭笑不得,不过遇到难题的时候,能得到旁人的关心,感觉还是不错的。 他拿起配备的小叉子,轻轻切下蛋糕的一角,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的蛋糕和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的香甜味道,就像秦素华说的那样,让郑宇成的心情突然有了些回升。 自从发现设计图和成品被毁,郑宇成一直处于一种焦虑、悔恨、恐慌、绝望以及委屈交织着的复杂情绪里。 在过度的压力之下,他的胃口完全消失,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冒昧上门等候江年,已经是郑宇成孤注一掷的选择。如果江年拒绝,郑宇成最后的希望会破灭,他也许会马上回国,并且消沉上很长一段时间。 好在江年没有拒绝。 只是也没有赞同。 被第一口蛋糕得口感征服后,郑宇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失踪的饥饿感终于现身,导致他进食速度过快。 要不是蛋糕极其容易消化,不然郑宇成早就被呛到了。 一块蛋糕并没有多少份量,郑宇成一边吃,一边偷偷瞄着其他两人面前的蛋糕。 江年和秦素华见状,很有默契地把各自没有动口的蛋糕推向郑宇成,她们刚吃过晚饭,饭后甜食可有可无。 郑宇成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狼吞虎咽。 三份蛋糕下肚,肚子里稍微有了点货,郑宇成这才有精力腾出手喝咖啡。 苦涩醇香的液体充盈着口腔,郑宇成放下咖啡杯,苦笑着,“见笑了。” 秦素华看他的情绪恢复了不少,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郑宇成的笑容更加苦涩,“被自己人背后捅了一刀,我参赛的设计图和成品都被毁了,三天后我无法递交设计图和成品,我就要打道回府。” “如果单纯不能参加比赛,那也就算了,那个结果尚且可以忍受。” “但是报名了比赛却不按规定参赛,要被记入诚信待定名单。这个名单是业内的一份黑名单,凡是在名单上的设计师,以后恐怕不会有品牌或者重大比赛愿意合作了,等同于在业内被封杀。” 江年听完郑宇成的说明,“所以你希望我能够帮你在这三天里重做设计图和成品?” 郑宇成很是惭愧,但是他人都来了,自然要争取到最后,“江总你的设计能力我心里有数。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帮我度过这个难关,那个人就只能是江总了。” 秦素华看着江年,“我觉得~” 她眨眨眼。 江年笑了,“秦姐懂我。”她对郑宇成说,“来都来了。我可以帮你。” 第205章 鼓舞 郑宇成是有备而来,虽然他做好了被江年拒绝的心理建设,但是该带上的东西一件都没有落下。 他身边的背包里,就放着能用到的东西。 纸,笔,颜料,针线盒之类的。 “这间咖啡厅是24小时营业,”秦素华环视一周,定下来加班地点,“就在这吧。正好有咖啡可以提神。” 这时候就已经出现通宵营业的场所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设置在酒店内,酒店可是24小时经营的,不少客户都是深夜才到达。 郑宇成和江年商量起来,秦素华没别的事,自愿作为助手。 江年劝她,“秦姐,要不你回去睡觉吧。我和郑生估计得熬上一晚上。” 秦素华说,“我又没其他事。不用管我了,我困了会自己回去睡觉的。” 她问两人,“我再点一轮咖啡?” 这一次统一点的是热美式。 郑宇成跟江年阐述他设计图和成品的概念,江年摇头,提出不同的意见,“郑生,既然你的助理被收买,把原始设计图和成品都销毁了,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不会在其他人那里出现?” 郑宇成感到头顶闪过一道惊雷,对啊,中午事发后他就有点浑浑噩噩,要不是还有找到江年帮忙这个念头,可能他的精神状态会更差。 概率这么大的后果,他居然从未想过。 对方既然出了重金,把跟了他几年的两个助理同时收买,又赶在如此急迫的环节上撕破脸,直接销毁了最重要的设计图和成品,那就意味着,即使他紧急赶制出一模一样的设计图和成品,也未必能够展示出去。 如果对方先他一步展示出来,他的心血反倒会成为诬陷他抄袭的铁证。 一环扣一环地,好一个毒计。 想到这里,郑宇成的脸色彻底灰白。几分钟以前,他明明抱着希望,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郑宇成是彻底的死心。 秦素华则看向江年,不知道小江有没有其他办法。 江年说,“郑生,不是还有三天吗?与其在三天里不断悔恨,不如赌一把。拿出全新的设计图和作品。” 郑宇成像是被刺激到了,眼睛都是红的,“说的容易!你也是设计师,你不知道设计概念是需要时间的吗?我到哪里去找其他概念?” 他抱住头,“对不起,江年,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我就是,太难受了。” 江年没有生气,在这种关头,愤怒和悔恨是最没有用的情绪,她想做的就是解决问题,“或许,不用全新的。” “郑生,我感觉你的作息估计也是昼夜颠倒吧。不得不说,这种方式说不上健康,但是很多灵感确实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迸发出来。” “你保持深呼吸,不要去想未来,回忆回忆你过去的工作,一定会有成型的概念,不过没来得及制作为成品。” “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干脆放手一搏,不指望结果了,至少要让对方知道他们的手段没有用,没把你给碾死。” 她说一句,郑宇成的头都抬起来一分,眼神里重新出现亮光。 等江年说完,郑宇成猛地拍手,“好,今天这口气,我非要争!敢对我下手,我也不能让他们小看了。不就是比赛了,一次不行,还有下次!” 秦素华也被鼓舞到了,“你们负责设计图,文字方面我来搞定。” 郑宇成解开袖口,挽起袖子,“江年提醒了我,我现在真的想到一个概念。时间有点远了,是在学校的时候。” “当时的流行趋势跟我的那个设想完全是南辕北辙,教授也并不赞成我花时间去把概念构思完成。” “但是我太喜欢了,抽空补充完整。” “这也许就是天意,圆了我学生时期的一个梦。” 第206章 天意 郑宇成组织了语言,尽量简明扼要地阐述着他在大学时期萌生的概念。 文化输出的前提是国力强大。国力不强,在外多半会受到轻视,别说文化了,工业产品都很难有效输出。 恰逢这个时代,西化是整个港城发展的趋势。 无论是大学还是进修,郑宇成接触到的概念都是西化,或者往西化靠近。也难怪他的概念无法得到教授的认同,尚未面世就被教授判了死刑。 他的概念是新中式。 要是郑宇成生在几十年后,他的概念早就变为成品面世,说不定可以跻身一线网红店,收益惊人。 可惜囿于这个时代,他的设计不被任何人看好。他自己也有很多顾虑,最终放弃了继续钻研新中式。 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郑宇成可能一直都想不起制作这个系列。 可能是对这个系列确实很有感情,郑宇成下笔飞快,几分钟后,一个草图就诞生了。 江年看了看,感觉和后世有几款精品很相似,将中式元素融合在现代服装概念里,修改几处细节,就可以日常穿着。 更可以量身定制特定场所的着装。 一个系列有十二幅图,郑宇成作为主力军,江年则作为联合设计师,她如果对设计图有新的想法,可以跟郑宇成商量。 达成一致,这幅设计图就算作两人联合完成。 秦素华则发挥了她学生时期的文案能力,奋笔疾书纂写设计图说明书。 三人的效率都非常高,最重要的是,江年提出的细节修改大部分会得到郑宇成的赞同。在他们探讨的过程里,秦素华又搜集到可以用于说明书里的内容,一举两得。 一个晚上过去,三人都没有知觉,只是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续上,让夜班侍应生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三位可是很大方的。 直到咖啡厅的灯光调暗,阳光从窗户外透入,三人才察觉到已经天亮了。 十二幅设计图完成得差不多了,再审核一些细节,就能完成。 秦素华打着哈欠,把说明书递给郑宇成,“郑生,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我好一并改了。” 做事的时候,郑宇成可没有客气的说法。他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灌下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对苦涩的滋味已经麻木。 他仔细看着秦素华纂写的说明书,字体漂亮端正,言语生动有趣,虽然专业性术语不多,但是通读性更强,“秦总,很厉害。” 秦素华率先站起身,“走吧,先找个地方把早餐解决了再继续。” 江年描完最后一笔,“差不多了。走吧,先吃早饭,肚子都饿了。” 被她们提醒,郑宇成也感觉到肠胃的轰鸣。 熬了一晚上,又空腹喝下很多黑咖啡,三人默契地找了一家国人开的店铺,点了很多粥。 老板看到熟悉的面孔,态度热情得很,忙前忙后地把食物端过来,干脆坐在郑宇成旁边,感叹,“不容易啊,看到几个老乡。” 郑宇成一边吹着粥,一边问,“老板是哪里人?” 老板说了一个地名,郑宇成说,“惭愧,没有听过。” 老板笑起来,“地大物博,没听过很正常。你们慢慢吃,我去招呼其他桌了。” 干掉两碗粥,江年感觉肠胃的抗议总算没有那么激烈,“郑生,想好去哪里制作成品了吗?” 不说还好,她一说起,郑宇成嘴里的点心顿时不香了。 他懊恼地拍着脑门,“我怎么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这可是很麻烦的处境。他们身处在国外,如果在国内,要找懂行的师傅不难,毕竟是中式发源地。 在国外,连中式这个概念都没几个人知道,又有谁会有那般手艺? “所以嘛,我说这就是天意。”江年笑眯眯地说。 郑宇成看她的表情,又有了希望,“江总有推荐人选?” 秦素华先一步猜出来,“你是说,那个唐老板?” 嘿,还别说,那个唐老板,真有这方面的手艺。 第207章 流浪汉 郑宇成一听说江年对制衣师傅有了人选,赶紧把剩下的早餐解决完毕,抽出纸巾抹嘴,“可以出发了。” 秦素华翻了个白眼,“郑生,我还没吃完呢。” 郑宇成耳尖红起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太急了。” 江年说,“没事,反正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实在找不着人,我们就自己动手。总之不到最后一秒,都别死心。” 郑宇成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熬了一个晚上,又面临着未知的问题,但是郑宇成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奋。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投入了。 从昨天中午起,完全没有休息时间,靠着咖啡和甜点补充能量,连夜把设计图赶制出来。 至于心情,从骤然跌入谷底差点绝望,到此时的心潮澎湃,一心只想着把事情做完。结果虽然很重要,也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他好像回到了最没有功利心、完完全全享受着他喜爱的事情。 三人赶到了唐愿的店铺。 而唐愿看着在她店铺门口睡成一地的流浪汉,脸色非常难看。 这些“流浪汉”,连装扮都不肯好好装扮,除了身上穿着又破又旧的衣服,仔细看,指甲干干净净的。 脸上没有涂灰的地方,一个比一个白。 蒙谁呢? 唐愿一看就知道是乔治的手笔。这些肤浅的外国佬,使用的计策都这么一目了然。 都打算耍阴招了,出点钱雇佣几个真正的流浪汉不行吗?地上躺着的这几位,看起来是乔治的倒霉蛋属下,完全没有学到流浪汉的精髓。 她还瞄见一个假冒的以为她没注意到自己,偷偷地把嘴角处的泥土抹干净,一脸的嫌弃。 切。 无聊。 唐愿粗声粗气,“滚回去告诉乔治,要给我使绊子,就好好用用脑子。你们这几个蠢货,一个月才多少钱,居然穿着这种衣服,就不怕染上什么细菌吗?” “到时候乔治会给你们支付工伤和医疗费吗?” 几个假冒的流浪汉被唐愿的话点醒了,但是一时间碍于乔治的威力,不想轻易放弃,反倒试图在道德上绑架唐愿,“这位女士,既然已经被您看穿,我们就不继续扮演下去了。” “正如您所说,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真的很不舒服,我感觉这种臭味已经浸透到我的皮肤里面去了。” “我的天啊,我要洗多少次澡才能消除这种味道啊?” “请您可怜可怜我们,接受乔治先生的条件吧?我不想继续穿着这衣服,无耻地扮演一个流浪汉。但是我不能违抗乔治先生,我需要这份工作,我的母亲快八十岁了,我还有~” 呵,道理一套一套地,全是歪理,这群人却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脸都不红一下。 看来那位乔治在挑选人的时候,也是仔细考虑过的。 唐愿可没接受道德绑架的习惯,她指着旁边,“都给我滚。慢上一秒钟,我马上报警。” 流浪汉们作鸟兽散。 她呼出一口气,正要拿出钥匙开门营业,余光秒瞄到站在旁边的三个身影。 转头去看,三人里有两人是熟人。 唐愿的语气不是很友善,“怎么又来了?” 江年说,“唐老板不是说过想宣扬中式风格吗?现在有一个合作的机会,不知道唐老板愿不愿意坐下来聊一聊?” 第208章 信念 唐愿打开店门,第一个走进去,把灯光给打开。 看到店里摆放着的衣物,郑宇成仿佛进入了天堂,发出由衷的赞叹,“太美了。” 更让他兴奋的是,店里衣物的风格,和他的新系列都属于融合了新元素的中式,在契合当代概念的同时,又保留了中式的端庄优雅。 他忍住激动,没有上手去触碰那些衣物,“唐老板,请问这些衣物是谁制作的?” 即使不上手,郑宇成也看得出这批衣物的做工精良,绝对是手工制品。 他对衣物的喜爱让唐愿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都是我做的。我从小跟着我爷爷学剪裁,大学念的是设计系。” “不过整个社会的潮流都是西式,我差点都没能毕业,因为设计概念总是通不过教授的审核。” “他们说我的设计图很美,但是他们不希望我把时间浪费在没有市场的概念上。” 说到这里,唐愿的语气十分无奈,“为了拿到毕业证书,我只能妥协一次。但是我始终认为,中式设计是有市场的。” 在场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昨天他们听了郑宇成的经历,唏嘘不已,现在听说了唐愿的经历,竟然和郑宇成的大同小异。 不过唐愿显然比郑宇成更坚定一些。 这也跟唐愿的爷爷有关,毕竟是家族传承。 唐愿看着江年,“刚才在门外,你说要和我合作宣扬中式风格,现在可以详细说说吧。” 江年点头,“这位是郑宇成郑先生,算是我的一个熟人。他是一位资深设计师,此次来是为了参加一场赛事。” “只是他临时遇到了一点情况,必须重新绘制设计图和制作成衣。他的设计概念也是中式,就差一位手艺娴熟的成衣师傅。” “所以我想到你的店。昨天我在你店里参观,就发现这里的成衣很像是手工制作。如果你不是师傅,那你也认识师傅。我就冒昧带着郑生上门谈合作的事项了。” 听完江年的说明,唐愿兴趣缺缺,“听上去没啥帮助。” 江年解释道,“郑生要参加的比赛规模可观,有很多业内知名人士会到场,还邀请了很多相关行业的人员参与。” “我不能保证郑生的作品一定会得到优秀的名次。但是我看到的是,这是一个很好的展示的机会,把中式展现在最具有话语权的业内人士面前,让他们知道,中式不是刻板落后的代名词,中式也是会与时俱进、又不会失去独特本质的概念。” “唐老板,中式缺乏的从来都不是精美的成品,而是亮相的机会。如今西式是潮流主力,郑生的作品可能是所有作品里唯一的中式概念。这是独一份的曝光量,无论结果如何,起码会给所有参会人员最深刻的印象。” “要是在独一份的前提上,再用最精湛的手艺去展示,绝对会产生相当亮眼的效果。” “怎么样?唐老板,要试试吗?” 唐愿没有说话,但是随着江年的鼓动,她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想到爷爷在带着她制作成衣时对她说过的话,“我希望故乡的元素,能够绽放在这片土地上。” 一字一句,镌刻在唐愿的内心深处,从未磨灭。 她明白这句平淡的话语背后,是一个宏大的目标。 因为明白,所以她一直贯彻着爷爷留下的意愿,不管现实是如何的刻薄,她都没有放弃。 江年的话说的很对,中式需要一个展示的机会。 最好的机会,莫过于在众多业内人士面前,展现中式的优雅和时尚。 她的拳头攥紧了又放开,接着又攥紧,“什么时候开始?” 江年看了看时间,“准确的说,不到四十八小时。” 唐愿示意几人跟着她走出店铺,“走吧,我带你们去我的工作室,那里的东西很齐全,时间很紧,得抓紧了。” 第209章 赶工 唐愿的工作室在她家后院。 她家过来得早,爷爷又打拼出了一番家业。 要不是唐愿她爸沉迷赌博败光了大部分,唐愿住的房子还得大一些。 即使如此,面积也还是挺可观的。 唐愿话语里却很嫌弃,“家产被我爸折腾得差不多了,这处房子是爷爷过户到了我名下才保留下来的。” “什么都好,就是面积大了点,懒得打理。” “还好有个后院,可以改装成工作室,不然我都想把这房子给卖了,换一间小点的公寓。” 通过门厅走到后院,唐愿打开了工作间的门,“进来吧。” 工作间基本上把整个后院都占满了,空间很大,里面的工具一应俱全。 各种类别各种型号的剪裁工具分别摆放着,还有各种材料的原料,以及塑料模特。 甚至还有假发和装饰。 郑宇成忍不住夸奖,“唐老板,你这工作间的东西太齐全了。” 唐愿把头发往脑后面一盘,拿了一支笔就簪上,“开始吧。” 秦素华说,“你们放心做事,后勤工作我全部包了。” 郑宇成把设计图递给唐愿,跟她讲解了系列的概念,“你负责这些,其他的我来负责。” 唐愿说,“行,如果谁先完成,就支援对方的进度。” 江年分到的任务是装饰搭配。 不过她看到唐愿工作间里的箱包配件,手有点痒,“我想做几个包。” 唐愿已经埋头剪裁去了,头都懒得抬,“随便。”她对郑宇成的设计很是认可,总体而言比自己设计的中式系列强得多。 她的优势在于剪裁,而非设计。设计是自己跟着爷爷学习的过程中,又对照着成品和杂志自学的。 郑宇成抱着选好的材料找到另外一个角,哼哧哼哧忙起来。一般来说,从设计图到成品过程相当繁琐,光是选材就得花费些时间,但是现在郑宇成缺乏的就是时间。 他的理念也暂时改变,如今的目标已经变成在两天之内完成设计图和成品,准时参赛,让陷害他的人知道,郑宇成是不会被困难打趴下的。 江年也占据了一个角落,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秦素华选了一张沙发坐下,拿着杂志翻看。她只在三人有事情吩咐的时候才出声。 画完第三张图,江年伸了个懒腰,时间快到中午了。 秦素华见状,走过去问,“饿了没有?我去订午饭?” 江年看到唐愿和郑宇成没有抬头的意思,“我跟你一起出去透透气,顺便把饭带回来。” 她们出门的时候,唐愿的声音响起,“多买几杯咖啡。” 秦素华说,“行。” 两人招了出租车,依旧去了她们上次去的家庭餐厅。 服务员接了单,去后厨催菜了。 两人抱着一个大口袋,拎着三大盒披萨,出了店门。 回到唐愿的家里,唐愿提前开了门,看见她们手上的袋子,眼睛发亮,赶紧接过披萨盒,“差点饿死了!还好你们回来的快!” 她背后是差不多饿死鬼模样的郑宇成。 四个人干掉了大半食物,才有闲心聊天。 郑宇成一边吃着蛋挞一边夸奖,“唐老板的手艺是真好,不仅好,而且快。” 唐愿嘴里塞满了食物,说不出来话,就竖起了大拇指,表示郑宇成的手艺也不赖。 等到她把食物咽下去,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江年,我看到你做的包了,好看。” 郑宇成更是激动,“你的包是配合设计图的吗?到时候可以一并上台展示吗?” 江年说,“那就太好了。” 补充好能量,唐愿和郑宇成又投入到制作中去,江年也继续完善着细节。 两天就这么过去。 凌晨三点,郑宇成看着制作完成的系列,双眼通红。 很累,却很值得。 “好了,”江年说,“现在整理好,然后大家去休息。下午三点,我们送郑生去会场。” 第210章 参会 回到酒店,江年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勉强鼓励自己冲了个澡,然后把自己狠狠摔在柔软的床铺里,瞬间陷入了沉睡。 为了不错过报名时间,她们让酒店前台在两点钟把她们叫醒。 模模糊糊地接到前台的提示电话,江年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把剩余的睡意赶走。 她起身穿上衣服,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彻底清醒过来。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江年迅速收拾好开了门,郑宇成和秦素华已经在门口等候。 三人在酒店餐厅吃了点东西果腹,然后在酒店门口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会场。 唐愿对这里比他们熟悉,约好时间自己开车过去。 四人在会场门口集合,“走吧。” 郑宇成递交了邀请函,其余三人作为他的助理团一并进入会场。 他在业内的名气不低,刚进去,就有不少人认出他,过来打招呼。 “郑,我很期待你这次的作品。” “每一次你都有创新。” “别具一格。” “你这一次的作品是什么概念,方便透露一下吗?” 郑宇成笑着一一回应了,至于作品概念,这个要求他婉拒了,“到时候您就会知道了。” 提问的人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非要提前得知的意愿。 寒暄一番后,大家各自散开,去和下一位熟人闲聊。 唐愿则跟着江年和秦素华,在会场里到处闲逛。 “唐愿?”有人在叫唐愿的名字。 三人看过去,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熟人。 乔治嫌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有邀请函吗?” 唐愿懒得理他,前几天他让下属装扮成流浪汉在她店门口捣乱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账。 江年和秦素华也别开脸,就当没看见这人。 被人无视的乔治越发生气,他眼珠子一转,高声叫道,“保安,保安在吗?” 两个高大结实的保安走到乔治面前,“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乔治指着唐愿三人,“这三个人我认识,她们绝对不可能有邀请函。我希望你们认真核实她们是怎么进入会场的。” “万一她们是危险人物,就这样混入会场,会给大家带来多少损失?” 一句话就把唐愿三人假定为身份可疑的不速之客,而且还把在场其他人都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这是阳谋,唐愿三人在心里骂,表面却指责不了乔治什么。 因为乔治对保安的建议,也是没有问题的。 三个东方面孔~ 两个保安打量着对方三人的肤色,眼里顿时浮现出一种刻板的鄙视。 东方人,个子矮小,大部分是懦夫,对他们大吼他们就会怕到不行。 江年和秦素华没啥感觉,但是从小就在这个国家生长的唐愿,对于保安眼神的含义可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很显然,他们已经把她们视为可疑人物了,加上她们的肤色,他们的手段必定称不上很绅士。 唐愿下意识挡在了江年和秦素华面前,强硬地说,“我们是一位参赛的设计师的助理,那位设计师有邀请函。我们不是可疑人物。” 作用很小。 因为在她辩解的同时,一位保安已经不怀好意地伸出手,朝着唐愿的胸前袭去。 唐愿眼里冒火,她发誓,如果那个保安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她一定要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就在保安的手不规矩地摸到唐愿胸前之际,有另外一只手出现,拧住了保安的手腕,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嘶!shit!” “痛,痛死了!” “放手,你这该死的~” 那个含有侮辱性的词语没来得及出口,那个保安已经被连根拔起,扔到了半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后,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江年很嫌弃地拍拍手,“嘴太臭了。” “他们的上司呢?在哪?” “我要投诉。” 第211章 显露 动静太大,大厅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没人发出声音。 躺在地上的保安呲牙咧嘴,同事跑到他面前把他扶起来,小声问,“没事吧?” 说完,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江年一眼,确定那个魔女没有注意到这边。 作为有幸目睹全程的人,他可是亲眼看见体重超标的同事,被魔女一只手轻松拎起,像甩铅球一样甩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保安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眼看着就要大吼大叫发泄怒气。 结果半个音节都没发出,就被人死死捂住嘴。 同事看到他疑惑愤怒的眼神,用眼神示意他看看那个魔女,压低声音警告,“消停点吧。你还想被甩一次?” 保安老实了。 也后悔得很。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操作的,虽然有时候会被队长呵斥一顿,但是从来没有足够的惩罚让他反省。 所以今天他照旧挑选了这类肤色的人进行挑衅,暗戳戳地想占点便宜,毕竟对面的女士很是漂亮。 结果伸出去的爪子被狠狠捏住,人也被狠狠甩开。 这会儿他从懵逼中回过神来,被压制的痛觉彻底恢复,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动静也把郑宇成给吸引过来,他马上走到江年几人面前,“怎么回事?” 唐愿冷笑,“被歧视了,那人动手动脚,被江年给甩出去了。” 郑宇成心里一紧,“都没事吧?” 唐愿说,“没事,那家伙没得逞,江年动作很快。” 这会儿,她对江年的那点膈应完全消除了,只剩下佩服。 那个大一块头呢,就那么轻飘飘被甩飞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唐愿都不能够信。 保安队长也赶到了,他先询问两个下属,“你们和对方说了什么?” 他瞪着两人中的惯犯,也就是被甩起来的那个保安,“又是你?你干了什么?” 那人脸色悻悻,不敢回答。 保安队长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惹事了,“混账,我就不该再给你机会。” 他转换了表情,朝着江年他们走过去,“不好意思,我为我的员工对你们的失礼道歉。他们是职责所在,只是手段粗鲁了些。” 一句话既表达了歉意,又试图把保安的歧视行为解释为手段粗鲁的执行职责。 唐愿可不吃这一套,“他的手可是直接朝着我的胸口来的,还有,我非常肯定,他是在看到我的皮肤颜色,才改变了手段。” 保安队长的脸色不变,“这位女士,您是在指责我的员工对您有不当行为,并且涉嫌歧视吗?” 唐愿说,“就是这个意思。” 保安队长说,“这位女士,请您相信,我的员工具有职业素养,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只不过是~” 唐愿强硬地打断对方和稀泥的行为,“是不是的,调取监控看就行了。” “实在不行,我就报警,由警察来判定他的行为是不是别有意图。” 被唐愿接连地抢白,保安队长的脸色挂不住,终于耷拉下来,“女士,您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 “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是我们不应该秉持着解决问题的心态来交流吗?” “您这么做,我会很为难的。” 有人插入了这场对峙,点了郑宇成的名字,“郑,这是你的朋友们吗?” “我建议你可以跟她们谈谈,不要为了耍一点小脾气破坏了会场的气氛。” 郑宇成的眉头皱得很紧,“安德森?” 金发蓝眼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你好,郑,没想到你还会来参赛啊,我以为你已经心灰意冷回国了呢。”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郑宇成咬牙切齿,“居然是你!” 第212章 明牌 安德森连装都不装了,嗤笑,“郑,我说过的,心高气傲的人再有才华,也走不远。” “真是可惜,如果你在我邀请你合作的时候答应下来,就不会出现这么遗憾的情况了。” 郑宇成眉头皱得很紧,“合作?你居然敢用这个词?当时你提出的条件,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你那是明抢。” 安德森装模作样地耸耸肩,“郑,也许你错误地解读了我的语义。我对你的作品和你的才华很是看重,怎么可能提出过分的条件呢?” “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合作。所以呢,既然你有勇气出现在这里,那么我愿意给予你这份勇气奖赏。” “只要你和我签署协议,你马上可以成为我的第一助理,共享这次比赛的荣誉。” 郑宇成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做梦!” “还荣誉?你以为你这次一定能够得奖吗?” 安德森笑得更加刺眼,“郑,我可是很有信心的,”他故意停顿下来,“我说过,我对你的才华很看好。” 郑宇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德森已经明面承认就是他暗中收买了郑宇成的助理们,销毁了设计图和成品。 在此之前,相同的设计图和成品已经出现在安德森的工作室了。 挑选不到三天的时间,不过是不想给郑宇成重做的机会。 即便郑宇成赶制出来,安德森的作品展示序号在郑宇成的序号之前。 一旦安德森抢占先机,郑宇成就彻底没有了机会,而且还会背上抄袭的罪名。 这才是安德森整个计划最诛心的杀招,他是要彻底毁掉郑宇成的个人声誉。 得不到,就毁掉。 谁说外国人不会阴招,这一招接一招的,安德森阴森森得很啊。 看见郑宇成沉默,安德森更加得意,“郑~” 江年一把把郑宇成拉走,“跟他啰嗦什么,待会儿就见真章。” “这位先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别在这儿耍嘴皮子,祈祷你不会被自己的阴险扎个回旋镖吧。” 杀出一个拦路虎,阻挡了自己继续对郑宇成施加心理压力,安德森的绅士风度顿时削减几分,他打量着江年,“你是郑的助理?” “从哪里找来的,在这种正式场合打架,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 江年向来不自证,“关你屁事。你爱装自己装去,一个小偷还敢大言不惭,小心舌头打结。” 安德森面皮发青,“你说谁是小偷?” 江年,“谁是谁知道。” 安德森刚想跟江年好生掰扯,秦素华开口了,“行了,这位先生,你对我们的意见待会儿再说。” “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应付,要不你先站旁边,等我们解决完被歧视的事件,再和你慢慢分析吧。你看如何?” 安德森甩手就往旁边走,“无理取闹,谁有空跟你们分析。” 郑宇成出示了邀请函,“这三位是我的助理。邀请函上规定我可以携带不超过三位助理入场,名额和身份都没有问题。” 保安队长核实了郑宇成的邀请函,没有理由为下属辩解了,“不好意思,我让他向你们道歉。” 唐愿哼了出来,“不必了,嘴上在道歉,心里在骂人。这种没有诚意的道歉,我听了更膈应。” “走开点,别让我看见你。”她对那个保安说。 对方理亏,低着头,“对不起。”然后被同事给拉走。 一场风波平息,一行四人却成为全场的焦点。 郑宇成默不作声,对接下来的流程兴趣缺缺。 江年却有不同看法,“这下可好了,要是我们赢了,跟传奇小说有什么不同?” 唐愿的眼睛亮闪闪地,“赢了的话,就是逆袭。” 秦素华对郑宇成说,“郑生,打起精神来,来都来了,总要把戏看完。真是赢了,比在那个安德森脸上打上一百个巴掌更解气,你可是用了三天时间就打败了他大半年的努力。” 郑宇成一会儿受到鼓舞,一会儿又沮丧,“那不相当于自己打败自己?” 江年白了他一眼,“东方不败还不好,左右都是你第一。” 郑宇成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他找不到证据。 第213章 变通 安德森的影响力显然在郑宇成之上。原本跟郑宇成熟络的参会人员,在安德森和郑宇成一番交锋后,都选择了疏远郑宇成。 郑宇成有点黯然,不过他更关注的是结果。 只要实力足够,人脉是随时都可以建立的。 能在你处境一般时和你保持距离的人,这种人脉不要也罢。 至于江年和唐愿,更是无所谓。她们对自助餐桌上的甜品更感兴趣。 江年往盘子里夹了几块小甜品,这时候的甜品用料扎实,毕竟还没有形成流水生产线,品质和口味都有保证。 可以类比后世的私房甜品。 尤其是会场在一家知名酒店,糕点制作更是精益求精。 一个小时后,主持人登上台,“尊敬的~” 一番简洁的说明介绍,大赛举办代表和评委团上台,各自说出展望,比赛开始。 郑宇成带着江年三人去到后台准备。 为了显示公平,模特是举办方统一聘用,也防止有人做手脚撬走竞争对手雇佣的模特。 只是模特们一律是外国人,五官立体,举手投足都是西式风格。 郑宇成让模特换上了中式服装,模特穿得别扭,他看着也别扭,“风格实在是太不搭了。” 唐愿走上前,给模特盘了头,将模特的风格中式了几分,只是效果仍然差强人意。 郑宇成勉强安慰自己和其他人,“能够参赛就不错了。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模特风格这一点。” 江年问,“可以换模特吗?” 郑宇成摇头,“恐怕不行。大赛统一模特的寓意,就是要尽量弱化模特本身对服装的加成。如果每位设计师都自己聘用模特,肯定会选择和自己的设计作品最相称的风格,压力就给到了评委那边。” 也是,氛围感可是绝对的加分项。 在后世,某个国家盛产流行偶像,之所以很成功,其中一点,就是他们在妆造和灯光上做到了极致,把小美人们衬托为大美人。 偶像们一旦离开舞台和妆造,颜值就下降得厉害。 但是在舞台上,确实很有美感。 对了,氛围感。 江年环视一周,就在郑宇成要开口询问时,她跑过去抓起了一顶假发和一条面纱,“戴上。” 把这两样东西递给唐愿,“不能换模特的话,就把模特身上的西式风格尽量遮掩掉。” 唐愿接过去,手脚麻利地给模特整理上。 黑发和面纱,遮掩住了模特的浅色头发和立体五官,只留下一双同样浅色的瞳孔。 郑宇成眼神一亮,赞不绝口,“这下好多了。” 和他想象中的效果接近了。 唐愿仔细打量着,去到梳妆台那边找出眉笔,“眼睛不太搭调,我给她画一个眼妆。” 上挑的桃红色眼尾,明亮妩媚,会在第一时间抓住视线,令观众忽略掉浅色的瞳孔。 江年拍手,“这个视觉效果好。” 唐愿得意地把眉笔放下,“嗯,不错。每一套服装我都会画上一个搭配的眼妆,老郑,你看看衣服上还有什么细节要调整没有?” 郑宇成这时候完全回过味来,恨不得把手拍烂。 对啊,模特的长相改不了,但是完全可以借助道具把模特的风格给遮掩住。 其实模特本身就只起到一个衣架子的作用,重点永远是衣服。 他和唐愿对每一件服装都仔细商量,再由唐愿画上相称的眼妆。 最后一笔完成,时间差不多了。 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该上台了。” 郑宇成深吸一口气,“可以了。” 时间到了,他也尽力了,再没有遗憾。 剩下的,就交给上天吧。 第214章 不可能 安德森志满意得,听着台下的掌声,他绅士地行礼。 这个系列不愧郑宇成的心血之作,安德森有自知之明,他在设计上的才能不如郑宇成,但是他的眼光却不会有错。 当初他找到郑宇成的两个助理,几番劝说后,两个助理都同意了他的计划,把郑宇成的设计图复制给了安德森,并且在参赛前三天毁掉了成品。 至于那两个助理,则是拿着不菲的报酬远走高飞。 蠢货。 虽然他们为安德森做了事,但是这两人的品性和格局在安德森心里已经是负分。 郑宇成算不上什么和善的上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薪资方面他不至于苛刻员工,脾气大也多半是为了工作。 能够跟在郑宇成身边几年,用心学习是绝对可以学到东西的。 可惜自己的口才太好,开出的条件太高,两个不甘心从基础做起的助理,真被自己忽悠,认为自己有成为独立设计师的能力。 反正交易两清,那两个蠢货今后发展得如何,都和安德森无关。 安德森压根就不看好他们而已。 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不惜和郑宇成彻底撕破脸,起因就是郑宇成拒绝了自己的招揽,明明和自己合作可以达到双赢的局面,偏要那么强硬地拒绝自己。 都三顾茅庐了,郑宇成仍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所以安德森想了一个阴损的招数,偷窃了郑宇成的心血大作,还要用郑宇成的作品来打击郑宇成的信心。 如果获奖,安德森就是这系列作品的受益者。 如果没能获奖,受到打击的就是郑宇成。 安德森很清楚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在心血之作不能得到承认后,会遭受到怎么样的负面影响。 无论获奖与否,安德森都能够达到其中一项目的。 不能得到一位出色的设计师,那么就毁了对方,总之能够铲除的对手,都先铲除再说。 当然,在得到郑宇成的设计图后,安德森已经惊叹于他的才华,并且很笃定,这系列作品绝对能够在比赛里获得一席之地。 此刻台下如雷的掌声,不就佐证了,安德森的眼光没有出错。 郑宇成完了。安德森已经给所有人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那就是这系列的作品的拥有者,是安德森。 就算郑宇成重新绘制出设计图和完成成品制作,他也不能够再让一模一样的作品登上展示台。 那样,郑宇成将会被业内彻底除名。 在这个行业里,抄袭和剽窃是一票否决,无论多么才华横溢,只要被认定抄袭和剽窃,就会被记录在业内的黑名单上,永远不得翻身。 郑宇成在业内多年,对于这条绝对原则肯定是知道的。 安德森不认为郑宇成会蠢到自掘坟墓,拿出一模一样的作品出来与他对质。 既然郑宇成仍然选择了参赛,那就说明,他在三天内完成了另外一系列的作品。 安德森又是惊讶又是唏嘘,这样匆匆忙忙的三天里拿出来的成品,跟粗制滥造没有区别。 他都想替郑宇成摇头惋惜了。 出席比赛是保住了声誉,但是拿出太拿不出手的作品,对声誉也是有损伤的。 总之,无论是哪一个结局,郑宇成都会损伤元气。 按照序号,轮到郑宇成的作品展示了。 安德森正在后台,没能看到前台。不过他留意着动静。 鸦雀无声。 他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看来郑宇成的作品失败了。 然而,下一秒响起的巨大喧嚣,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郑宇成究竟展示了什么样的作品? 安德森加快步伐去到前台,一眼就锁定了台上的模特。 他的瞳孔紧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215章 惊艳 不止是安德森,台下的评委在短暂的错愕过后,纷纷交流着自己的意见。 “很别致。” “我听说过这类风格,但是搭配上模特总是很怪异。” “但是这一次的模特,遮住她们的脸和头发,很聪明的做法。” “而且风格也做出了一定的改变,不再是纯粹的中式,当然从效果上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中式。” “上帝,这是可以说的吗?前面的系列很好,但是总有一种视觉疲惫。我感觉这个系列拯救了我的眼睛~” “~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 “其实我也觉得。” 讨论了一番,评委们的一致意见就是,台上正在展示的作品,打破了一直以来他们对于中式风格的刻板印象。 国力的孱弱,让中式在这个时代沦为了落后呆板的代名词,而且人种特征的不同,使得传统中式的市场越来越小众。 没有足够的市场就没有足够的收益,没有足够的收益就无法吸引更多的资源加入共同拓展衍生创新,没有创新会导致市场进一步萎缩。 渐渐地这类风格就陷入了恶性循环,圈子越来越小,从业的人员越来越少,内部生态越来越僵化。 但是郑宇成出品的这个系列,却有效地规避了传统中式遭遇的所有困境,他在保留传统中式最本质特征的基础上,融入了时代的元素,使得这些作品具有市场化的潜质,不再是少数人的取向。 不过评委们欣赏的另外一点,就是设计师在共用模特且模特外形特征并不符合之际,善用周围的一切物品来尽可能弱化这个缺点。 黑色的假发遮掩了模特原本的发色,不至于让浅色头发夺取了本属于作品的视觉效果。而面纱则是点睛之笔,彻底让模特的形象淡化成为作品的载体。 模特和作品融为了一体,不再有割裂的感觉,能够让评委们忽略掉外在因素的干扰,最大限度欣赏到作品本身。 于是第二轮讨论热烈展开。 “我竟然觉得很不错,之前我对这个风格是完全没有兴趣的,处处透露出一种老旧的感觉。” “我也一样。有几处细节堪称完美。” “我去过那里,这些作品让我感受到和那里一样的风情。” 安德森虽然没有听到评委们的话,但是评委们的肢体语言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在之前的展示里,评委们的反应都没有现在这般热烈。 包括他的“作品”展示的时候,评委们的最大反应,就是掌声的时间延长了一些。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杀出来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最让他不甘心的是,这个对手是他笃定已经用不能见光的手段提前除掉的郑宇成。 不可能,三天时间,郑宇成去哪儿找到这样的作品来参赛? 一定有猫腻。 每个人都会下意识从自身的作风去揣度他人的行为,安德森自己擅长用阴私手段,他不会相信郑宇成有创造奇迹的能力,只会认定郑宇成也做了手脚。 没错了,郑宇成一定收买了一位不知名的设计师,从对方那里买到了设计图和作品,然后匆忙过来参赛。 否则无法解释三天之内,郑宇成是如何搞定全新的概念、设计图和成品的。 就在场内的惊艳赞美此起彼伏,安德森的眼睛越来越暗沉。 对手的成功最会让人破防。 郑宇成! 安德森咬牙。 绝对不会让你成功! 第216章 圆满 郑宇成携同着压轴模特一起登上了展示台。 他心情很是激动,场内如雷的掌声已经提前颁发了奖杯。 即使最后获奖者名单里没有他,但是他仍然成功了。 短短三天,他经历了从天堂坠入地狱,又从地狱里爬出来,勇敢面对猝不及防的巨大挑战。 他做到了。 台下的三位伙伴,是郑宇成此刻最想一同分享光荣的人。 模特松开了挽着他的手,走到了一边,把场面交给了主持人和设计师。 掌声渐渐停止,在场的人都等待着郑宇成的致辞。 接过话筒,郑宇成阐述了作品的概念,回答了台下评委的提问。 评委们的表情没有明显起伏,不过郑宇成捕捉到了他们下笔时欢快的频率。 看来自己的作品在排名上有了保证,作为所有参赛作品里唯一的中式风格,无论如何,关注度都不会低。 这类比赛是最注重推陈出新的,最厌恶的就是同质化。 何况郑宇成对自己的设计图和成品很有信心。 最后一位评委提问,“郑,你是怎么想到使用中式风格参赛?” “我并不是对这类风格有偏见,但是你要承认,它在很多场合,都不那么适合。” 关于这个问题,在十几年的反复思考里,郑宇成早就有了答案,“任何一种风格,都有着相同的来源。” “中式风格和西式风格的不同,本质上是国力和文化的不同。中式并非不适合,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步伐缓慢,没有融入这个时代。” “但是并不意味着它永远都会如此。所以我借由这次比赛,就是想证明它是有生机,有活力的,它需要的只是一些时代元素的融合。” 评委点点头,示意提问环节结束。 郑宇成走下台,回到了座位上,和江年她们坐在一起。 江年小声说,“郑生,刚才那番话说得真好。” 郑宇成说,“谢谢。” 接下来他们专心观赏台上的作品,等待最后的结果。 只是等待而已,已经不对结果有任何执着,因为三天的经历,让郑宇成的心态有了极大的改变,也可以说让他的内核更强大稳定。 他审视着台上的作品,并不是说它们不好,而是风格始终很单一,毕竟本源都来自同一个。 应该有更多风格出现在这个展示台上,百花齐放才会推动行业的蓬勃健康发展。 也许这就是命运对他的安排,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又让他找到了一群可靠的伙伴,共同渡过了难关。 他或许应该试着为中式的发展贡献出更多的力量,而不是忙着一味地扩展事业。 展示环节结束后,会场里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江年他们选择去了门外透气,顺便拿点食物垫垫肚子。 唐愿提议,“结束后我们去烤肉吧,就在我家院子里。我有工具,而且还准备了很多肉和调料。” 江年出国后都是汉堡披萨打发自己,很馋那一口,“行啊。有蔬菜吗?” 唐愿说,“附近有个同乡开的超市,营业时间会晚一点,应该来得及去买。” 她平时对食物不怎么上心,能填饱肚子均衡营养就行。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她很开心,能看到自己亲手制作的衣服出现在规模盛大的展示台上。 开心的时候,必须用一顿好吃的来犒劳自己,再说前三天那么辛苦,多吃点完全没问题。 秦素华和郑宇成也赞成,总之今天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是赢家。 不过,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获奖设计师的名单上,郑宇成才知道,他真的赢了。 第217章 怒火 像是在做梦一样。 台上点名了三次,郑宇成如梦初醒,终于回过神来,接受了自己得奖的事实。 其他设计师已经上台就位,郑宇成快速起身,尽量保持镇定走到台上,站在了为他空出的位置。 台下掌声响亮。 郑宇成心里感慨良多,激动占据了大多数。 不过好心情在看到安德森投过来的视线后,荡然无存。 没错,安德森也在获奖名单里。 郑宇成的心情相当复杂,有高兴,更有恼怒和憋屈。高兴的是安德森用于参赛的是自己的作品,因此实际上是自己的作品获奖,得到了认可。 恼怒和憋屈的是,自己的作品被冠上了小偷的名字,还帮着小偷偷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奖杯。 比起郑宇成好歹有一丝丝的高兴,安德森是完全没有得到满足。 作品不是他的,对手跟他一起获奖,而且只用了三天时间。 凭什么郑宇成会如此幸运?短短三天他就能做出这样的作品? 不可能,他一定是找了枪手。 看见安德森暗含着嫉妒的眼神,郑宇成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跟这种小偷多对视一秒,他都嫌弃脏了眼睛。 安德森快要气炸了。郑宇成的冷哼被他视为不屑和挑衅,他心里的不满和愤怒达到了极点。 哪怕我偷走了你的作品,可你呢,你就是清白无辜的吗? 绝对不可能! “我要提出抗议!”一个声音尖锐地响起,打断了接下来的颁奖流程。 所有人的视线都整齐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郑宇成也看过去,愣住了。 大喊的人居然是安德森。 不过诡异的是,安德森脸上的表情,居然和其他人一样,包含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安德森只想给十几秒以前的自己一个耳光,他越想越气,气着气着就把心里话给喊出来了。 看到所有人、尤其是几位评委的目光,安德森心里一阵发冷。 完了。 他想。 他刚才的话,无疑是对评委权威的挑衅。即使他说出了正当理由,也会在评委和业内同行心里留下冲动的印象。 可是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口,又被这么多人听见,安德森没有机会收回这句话了。 他攥紧拳头,眼神暗沉。 既然如此,索性拉一个垫背的。 郑宇成。安德森在心里咬牙切齿,感觉郑宇成是他的灾星,才能超过他,不肯为他效力,现在因为他,自己又失去理智说出了那句话。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 主评委站起身,把双手摊开往下压了压,示意其余人安静下来。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 主评委问,“安德森,你要抗议什么?” 安德森的指关节捏到发白,“我抗议将郑宇成列为获奖设计师。” 主评委,“理由呢?” 安德森说,“我有足够理由怀疑,郑宇成雇佣了枪手,他的作品是由别人代劳完成。” 才安静下来不久的会场,再次喧哗。 主评委面上的表情消失了,“有证据吗?” 安德森沉默了。 郑宇成直接气笑了。尤其是被安德森指责他雇佣了枪手,听着就感觉不可理喻。 你一个小偷,空口白牙诬陷我雇佣枪手? 比起压制着脾气没有发作的主评委,郑宇成直接冲着安德森开火,“安德森,说不出来我雇佣枪手的证据吗?” “那就说一说你怀疑我雇佣枪手的理由吧。” “你,敢说吗?” 第218章 谬论 压力彻底给到了安德森。 他的脑子转动很快,立即就把当前的处境分析得清清楚楚。 非常可笑,他现在的处境,和他设计给郑宇成的处境,一模一样。 往前,他不敢说出真实理由,那样意味着他自己的阴谋也会曝光。一个小偷在业内可是人人喊打的,而且他还做出了那么阴险的事。 往后,他给出的理由肯定生硬刻意。如果郑宇成的参赛作品来源没有问题,安德森会被记一笔。 不至于被业内除名,但是名誉会受到负面评价。 没人喜欢被无故冠上罪名。 两害相较取其轻。 前面的选择会让他身败名裂,灰溜溜滚出这一行。 后面的选择,顶多是让业内对他的印象变得糟糕。 时间久了,那些印象自然会淡化。只要他的作品反响热烈,他在业内就能继续混下去。 这个行业是安德森的立身之本,他经营了十来年,绝对无法接受清零重来。 半晌后,安德森作出了艰难的决定,他声音干涩,对于即将出口的内容,连他自己都尴尬到受不了,“郑的作品风格,和他以往的作品风格南辕北辙。” “我仔细研究过郑的作品。这个系列绝对不可能出自他手,我怀疑他为了标新立异,购买了其他人的作品。” 说着说着,安德森都快把自己给骗到了,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艰涩,变得越来越流畅自信,好像他掌握的就是真理,他是在为了整个行业的公平性,向着破坏规则的人发难。 “还有,郑擅自改变了模特的妆容。他用假发和面纱遮挡了模特的面容,以便突出他的作品。这个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不就是破坏了规则吗?” “如果所有人都在模特的妆容上进行改动,那么模特是不是失去了原有的效用?真正的焦点应该是作品,而不是模特。” 如果说一开始安德森给出的理由,让评委们无语和恼怒,认为这人就是在无理取闹,那么他后面的话,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为了确保比赛的公平性,大赛统一雇佣模特,就是要选拔出在同质化的前提下依旧能够脱颖而出的作品。 郑却对模特的妆容进行了修改,这一点虽然没有明显违反比赛规则,但是安德森的解释,的确值得斟酌。 江年都要给安德森竖起一个大拇指了。 这人的言行举止是标准的反派,不过脑子怪好使的,三言两语的,真让他整出了一个算是自洽的逻辑闭环。 难怪能够策反郑宇成的前助理,拿到郑宇成的设计图和成品。 郑宇成则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比起安德森,他确实差了一大截,光是这份胡说八道的功力,厚到发指的脸皮,就让他望尘莫及。 尤其是他看到评委们脸上缓和许多的表情,差点想冲上去跟安德森拼了。 在他旁边,秦素华和唐愿也是无言以对。 三人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了江年,如果说他们当中有人可以和安德森一较高下,非江年莫属了。 看到郑宇成和他的助手们安静的场面,安德森在心里笑开了花。 好啊,他肯定是上帝之子,否则怎么能在如此艰险的处境里,硬是给自己撕开一道口子? 这下子,即使郑宇成的作品获奖,但是他会被业内记上投机取巧的印象。 本来他的国籍就已经很不利,再有这样的负面评价,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郑啊郑。 安德森想,当初你答应跟我合作,多好啊,至少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助理设计师一栏里面。 “这位设计师的意见,我不同意。”在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认为自己终于终结了比赛,一个声音却毫不留情地响起。 第219章 发难 安德森看过去,神色不屑。 说话的人竟然是郑宇成的助理之一。 他心里冷哼,面上却装得很和善,像是在认真倾听对方的理由,“这位是?” 郑宇成说,“这是江年。” 安德森说,“这位江女士,对我的意见有不同的看法。难道你认为擅自改变模特的妆容,是值得推崇的行为?” 没等江年继续解释,安德森已经提前把大帽子扣过来了,“也是,作为郑的助理,你肯定不希望郑的获奖名额被取消,那样对你而言也是一种损失,还会让你的简历上出现一个小瑕疵。” “毕竟获奖后又被取消,会被诟病。” 反派的话总是很多,好像不全方位占据优势,就不算胜利。 郑宇成抢先了一步,“安德森,这是江年,我的合作者,不是我的助理。这些作品,是我和她,以及这两位女士一起协作完成的。” 安德森的眼神,刷地亮起来,“是吗?” 此刻,他感觉上帝彻底站在了他这边。 看吧,他就说郑宇成不可能在三天内拿出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现在郑宇成都亲口承认了,作品并非他一人完成。 这位江年女士,是个生面孔,至少安德森从未在业内见过她。 所以一切都合情合理,作为行业内的新人,拼命想着出人头地,让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这时候出现一位有一定知名度的设计师,宣称和她合作,把她的作品冠上自己的名字用来参赛,许诺会介绍她认识业内权威人士,给她搭建一条通天梯。 于是年轻的设计师心动了,把自己的作品交给了郑宇成,希望能够获奖,得到郑宇成许诺的机会。 现在作品真的获奖了,但是受到了质疑,她当然会着急,不顾一切出来辩解。 安德森需要的突破口,居然自己出现了,“郑,你的意思是,这些作品不仅仅是你的设想?” 评委们的脸色变得凝重,原本他们认为安德森是在无理取闹,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郑宇成似乎真的存在严重问题。 他们的反应落在郑宇成眼里,郑宇成感觉自己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是错。 江年则不同,她根本不屑于跟着安德森的思路走,“各位评委,三天前,郑先生的设计图和作品被他的助理们擅自销毁,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参赛机会,所以找到我,希望我能提供帮助。” “什么?” “哦,上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郑原本的参赛作品不是这些?” “他的助理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出来,众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为什么会做出背叛自己老板的事?很简单,因为利益。 有人收买了郑宇成的助理,让他们倒戈,让郑宇成猝不及防无法参赛。 主评委开了口,“让这位女士把话说完。” 议论渐渐平息,等会场恢复安静后,江年说,“概念和设计图都是郑先生的原创,我只协助完善细节。这位唐女士则协助制作成品,秦女士则是负责文字内容。” “在设计上,概念是首位。至于设计概念的初衷,由郑先生来讲解吧。” 几番话后,江年控住了全场,评委们对郑宇成兴起的怀疑消除了大半,现在都非常有兴趣听听他对概念的阐述。 安德森又想把话题歪过去,秦素华已经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警告,“不想你收买郑的助理的事实曝光,就闭上嘴。” 安德森想嘴硬,但是这位女士的视线太过强势,威压之下,他选择了妥协。 毕竟真闹起来,说不定会逼得郑和他鱼死网破。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蠢事,他才不会做呢。 第220章 好转 接过颁奖人递来的奖杯,郑宇成心潮澎湃。 只有他知道手里奖杯的份量,比起他用大半年时间精心准备的作品,在展示台上的作品,就像是对他坚持到最后一秒的奖励。 当然,安德森也在获奖名单上,意味着他的两个作品都得到了认可。 郑宇成懒得再和安德森这种垃圾纠缠,那个作品就当是给他的棺材钱。 比赛圆满结束。因为接连的突发状况,郑宇成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很多同行对他的中式作品很有兴趣。 连带唐愿也被留意到,因为郑宇成总是会郑重介绍,“这位唐女士是一位手艺精湛的师傅,她在市区经营一家中式服装店,各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唐愿和不少人交换了名片,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合作机会,起码她的目的达到了,中式出现在了业内场合,而且提高了关注度。 从会场里走出,郑宇成提议,“找一家好吃的餐厅,我一定要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唐愿举手,“我知道一家。” 四个人到了一个类似于唐人街的街区。看着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元素,让在异国的几人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既亲切,又温暖。 唐愿领着他们走到一家茶餐厅,“这家茶餐厅是我爷爷的朋友开办的,现在也是交接给了第三代经营。” “虽然大厨更换过,不过都是一代传一代,总体上味道没有退化。” 四人去到二楼,老板看到唐愿,就笑了,“来了?” 他看到跟着唐愿的几人,面孔让人感觉亲切,“你的朋友?” 唐愿做了一个简单介绍,“老规矩,加倍。” 老板让服务员把几人带到靠窗的座位,“稍等。” 菜上齐,郑宇成举杯,“这次真的很感谢几位的鼎力相助。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有需要我郑宇成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又不违背我的原则,我一定帮。” 几个杯子在半空里碰到一起。 象征性地喝了第一杯,郑宇成招呼着,“吃菜。” 江年的筷子伸向了蜜汁排骨,晶莹剔透的排骨,恰到好处的汤汁,让这道菜在外观上能得到高分。 排骨软糯,汤汁甜而不腻。 江年吃得很满足,“确实很好吃啊。” 秦素华也感叹,“在这里能吃到正宗的家乡菜,太不容易了。” 汉堡牛排什么的,再吃下去她肯定会发腻。 幸好唐愿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中餐颇有见识。 途中老板过来敬酒,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又去招呼新来的食客。 唐愿一边吃,一边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我帮你们安排,保准你们玩得尽兴。” 秦素华说,“后天有场展示会,看完后我和小江就要回去了。你要是有空,跟我们一起去看?” 经过郑宇成事件,秦素华已经把唐愿当成自己人。 唐愿说,“如果没啥事,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结果第二天,她就接到了不少电话,对方想到她的店铺里选购服装,唐愿自然答应下来。 就像是摁开了一个开关,她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每天都能有进账。虽然不算很多,但是比起一直以来的惨淡,还是提升了不少。 她店铺里的人流量暴增,以至于乔治过来想找麻烦,看到在她店铺里进进出出的客户,目瞪口呆。 而且那些客户,多半的本地人。 也就是说,唐愿的店铺吸引了本地的客户群。 这个局面,可不是太妙。 但是乔治无可奈何,这意味着他想赶走唐愿变得更加艰难。 第221章 遇袭 看秀结束,江年和秦素华返回港城。 郑宇成和唐愿一起去送机,唐愿对于港岛很感兴趣,“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找你们,当休假了。” 江年说,“欢迎。我留个联系方式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联系我。” 唐愿把纸条收好,“我的联系方式你们都知道吧?” 又交换了一遍各自的联系方式,登机时间到了,江年和秦素华去了登机口排队。 下了飞机,两人坐了出租车回家。 江年刚走出电梯,就看到江柏出门。 见到她,江柏高兴地迎上来,“你回来了?吃饭没?” 航班耗时很长,这会儿都快凌晨了。 江年说,“还行,煮个泡面垫垫肚子。你这是去哪?” 她注意到江柏手上拿着资料包,“这么晚了?去加班?” 从江年回来的喜悦里回过神来,江柏才想到蒋啸安排的任务,“标书出了点问题,我得马上去处理。” 工作要紧,江年说,“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江柏答应着,匆忙进了电梯。 江年煮了两包面,又加上一个面包,肚子总算不对她抗议了。 她和江柏的家里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了速食。 关键时能救命的。 在飞机上睡太久,吃饱后,江年暂时没有睡意,干脆在书桌上构思设计图。 夜深人静,灵感正是大爆发之际。 因为太过投入,在座机响起的时候,江年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除了恶作剧,都是急事。 江年接听起,“哪位?” 对方说,“这是振兴医院,请问你认识一位江柏先生吗?” 江年心里一紧,“认识,他是我哥。他怎么了?” 对方说,“你得过来一趟,他在做手术。” 江年询问了振兴医院的地址,万幸遇到一辆即将收班的出租车,给了两倍车钱才说服司机做了最后一趟生意。 到了医院,江年问了前台的护士,“我是江柏的妹妹,他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说,“还在手术中。对了,这两位警察想向你了解情况。” 江年转身,看到一男一女朝着她走过来。 女警介绍着,“江柏的妹妹?我们接到医院报案,江柏被人袭击,头部受伤。你对江柏平时跟哪些人来往有印象吗?尤其是跟他有过节的。” 江年问,“袭击?这么说不是临时起意的抢劫,而是有预谋的袭击?” 女警点头,“从他遭遇的现场来看,袭击比较符合推论结果。” 江年不想贸然回答问题,“我想打个电话。现在我思绪有点乱,能给我点时间吗?” 女警和同事对视一眼,“可以,不过请尽快,时间越久,对破案越不利。” 江年直接打给了蒋啸,理由很简单,江柏到这里才多久,接触最多的就是公司事务。 如果他遇袭,除了和巨轮的项目有关,因为其他情况结仇的概率近乎为零。 正好蒋啸迟迟没有等到江柏,往江柏家里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正在猜测江柏去哪里了。 江年的电话一打过来,蒋啸都顾不得寒暄,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赶来。 在门口,江年已经等着。为了避免那两个警察先对蒋啸问话,江年直接把情况跟蒋啸说明了,“你仔细想想谁的嫌疑最大。” “动了我哥,我不会放过他们。” 第222章 手术 蒋啸脸色阴沉。和江年的想法差不多,他不认为江柏遇袭是工作以外的原因。 过来以后,蒋啸带了江柏一段时间,就把几个项目交给他。 江柏忙得脚不沾地,要跑部门,要跑工地,要听取项目负责人的汇报,还要熟悉本地语言和英语。 好不容易休息,都是在屋子里睡得天昏地暗,可以说完全没有私人时间。 几分钟后,蒋啸基本上就锁定了目标,“有个建材商,手脚不太干净。被取消投标资格后,他来找过江柏几次,闹得不是很愉快。” “江年,”蒋啸保证,“这事情你不要插手,我会找出伤了江柏的人,带过来给你谢罪。” 江年板着脸,决定给蒋啸一点时间,如果他不能解决好,她会亲自出手,“三天。” 蒋啸毫不犹豫点头,“好。” 两人在医院等待江柏的手术结束。 手术灯熄灭,医生走出来,“病人情况稳定,最快明天可能清醒。” 听了医生的话,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蒋啸去医院缴纳了费用,又雇佣了一位护工,“我回去处理这件事,有什么事马上给我电话。” 江年点头,“行。” 蒋啸通知了杜广明,他走后不久,杜广明就赶到医院,“小江,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联系我?” 江年说,“江柏没啥大问题,快的话明天就能清醒。” 杜广明在江年旁边坐下,“吃饭了吗?你昨晚才回来的吧?要不然你去休息,我在这守着。” 江年拒绝了,“我怎么睡得着。对了,有两个警察还等着问话。” 她话刚说完,那两个警察就走过来,“现在方便做笔录吗?” 江年跟着他们去了一个空着的办公室。 女警把笔记本摊开,“关于江柏的社会关系,你知道多少?” 江年说,“我哥是外地人,在这边跟着我朋友做事。他工作很忙,基本上没有时间结交私人朋友。”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朋友是做建筑工程的,他在跟进其中几个项目。” 建筑工程?项目? 这两个词跟麻烦好像挺沾边的。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女警继续问,“也就是说,你怀疑是他的工作性质导致他遇袭?” 江年说,“我只是说出我的分析。至于真相是什么样的,我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 从她这里得不到更多信息,两个警察跟她核对了一遍记录在笔记本上的内容,站起身,“好的,感谢你的配合,有任何进展我们会及时告知。” 警察们走后,江年回到病房,杜广明正守着江柏。 江柏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 江年心里有点堵,坐在床边,握住了江柏的手。 杜广明安慰着,“江柏年轻,恢复起来很快的。” 护工带了饭过来,杜广明说,“我让他去买了饭。一起吃点。” 江年确实饿了,昨晚到现在,她就吃了一盒泡面,而且没吃完。 饿着肚子也不能让江柏更快清醒,她大口吃着饭补充能量,接下来还有得事情忙。 第223章 清醒 医生的推论没有错,第二天早上,江柏醒过来。 他的意识清晰,在医生为他复查后,结论是已经没有大碍,再住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见着江年的黑眼袋,江柏知道她肯定没有睡,一直守在床前,“这儿有护工呢,你回去休息好了再过来也行。” “反正我在医院,安全得很。” 江年不理会江柏的话,问道,“具体怎么回事?你有怀疑的目标吗?” 江柏想了想,“有几个。不过嫌疑最大的,是许晋生。” “他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是以前元启建筑的合作方。不过这人好像手脚不太干净,元启建筑一直在减少和他的合作份额。” “我接手巨轮的几个项目,许晋生就找上门来,开口要恢复合作,还暗示如果我能够争取到更多份额,他会给我回扣。” “好几次他到办公室来想送礼,我都给拒回去了。他可能觉得很没面子,而且目的没有达到,最后一次指着我骂,说我不识好歹。” 杜广明提着早饭过来,他熬不住,回去休息了几个小时,买了早饭过来替换江年。 两人的对话他恰好听到,“这个许晋生,我有所耳闻,不是个善茬。” 杜广明经商多年,能让他用“不是个善茬”来形容的人,绝对不止是善茬不善茬能够概括的。 看到杜广明凝重起来的表情,江年突然想到这个城市的特产,尤其是在这个时期,警力薄弱,或者说警方和那啥基本上是一个阵营的。 直到二十年后,才会迎来一波大清洗,直接把那啥从明面打入地底。 光凭想象,就知道战况之惨烈。 那以后,这座城市更是迎来了发展的飞跃期。无论在何时,一个安全有保障的环境,才会有投资进入。 杜广明留意到江年的眼神,“你猜出来了?” 江年问,“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杜广明点头,“这人作风张扬,论背景其实算不上最顶级的那几个社团,不过对付一帮外地商人,他应该觉得够用。” 江年继续问,“那他背后,有没有~” 杜广明说,“一般来说都有,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能够在这里横着走。这么说来,”他看着江柏头上的伤,“感觉像是给巨轮建筑一个警告。” 说起来,江柏的伤看着严重,但是现在也苏醒了。 如果对方下死手,江柏能不能醒过来,都不好说。 江年的脸色沉下来,江柏更是,后怕和愤怒夹杂在一起,“欺人太甚!” 纯粹是商业行为,倒是可以走诉讼程序。 但是对方摆明了在暗地里使坏,就是要逼迫巨轮妥协。 “也不必担心得太早,”杜广明劝说着,“目前只是猜测。万一是混混临时起意抢劫呢?” 不过三人都觉得这个假设成立的概率不大,江柏身上的钱一分不少。 病房外走进来两人,正是昨天的警察。 其中的女警问,“江柏,方便现在跟我们做个笔录吗?” 江柏说,“可以。” 江年和杜广明则走出病房,把空间让出去。 蒋啸也赶了过来,一脸的阴霾,“查到了,是许晋生。那个王八蛋,占不到便宜就来阴的,我弄不死他!” 在听杜广明说出许晋生的背景后,蒋啸的脸色更加青黑,拳头攥得很紧,“我先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第224章 荒谬 蒋啸迫不及待想去会会许晋生,没想到对方比他还要着急。 这时候还没出现大哥大,因此蒋啸赶到医院以前,跟何伟他们说了医院的号码,有急事可以打来医院联系。 前台广播里出现蒋啸的名字,说有电话找他,是急事。 蒋啸马上过去接听,何伟在那边很是着急,“啸哥,工地上出事了。” 蒋啸的脸直接黑掉了。 工地上出事,一般来说不是小事。 饶是再紧急,蒋啸也不想自乱阵脚,他一边平复着情绪,一边询问何伟更详细的消息。 何伟一一答复,“蒋哥,我先过去,你尽快过来。这事估计是冲着巨轮来的。” 蒋啸冷笑,“肯定是,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江柏刚受伤,今天工地就出事。” 何伟问,“江柏怎么样了?” 蒋啸说,“已经醒过来了,再住院观察几天,没事就能出院。” 何伟叹息,“那就好。” 两人没有时间闲聊,挂断电话,蒋啸就去到病房里,“工地那边出事了,我要过去处理。” 江年立即反应过来,“你怀疑又是许晋生?” 蒋啸说,“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接近,他的嫌疑很大。” 江年看着杜广明,“老杜,我跟蒋啸一起过去。你帮我看着江柏。” 杜广明点头,“行,这里交给我,我晚上也在这守着。这是医院,他的手再长,怕是也不敢伸进来。” 医院这种民生设施,安保方面是很过关的,尤其这家医院属于外资,在本城的地位更是尊贵。 只要杜广明和江柏待在医院里,还有护工帮忙跑腿,安全方面是没有问题。 蒋啸也没劝说,他知道江年做出决定就没人能动摇她,而且有了江年的武力值加持,蒋啸感觉事态发展会得到有效控制。 两人驱车赶到工地,远远就看到两群人对峙着。 一群人是工地的工人,戴着安全帽。 另外一群人身份不明,从着装上看不出来什么。 最前线的几个人争执得很厉害,举止言行间火药味十足,好几次都已经上手,又被各自的阵营给拖回去。 工头正在焦头烂额,见着蒋啸,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往他这边跑,“蒋总,您总算来了!” 语气都有点发颤,看来事情确实挺严重的。 蒋啸的眉头皱得很紧,“怎么回事?” 他从何伟那里得知的消息也不全面,只知道围攻的人群是附近的居民,具体原因未知,总之就是吵起来了。 工头苦着脸,“他们说,我们在这里施工会让他们折寿。” 这个理由,真是,太聪明了。 因为虚无缥缈,所以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要证明也无法证明。 蒋啸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工头战战兢兢,“说是工地施工会让他们折寿。” 蒋啸问,“你以前没处理过这种情况?” 工头犹豫着说,“之前倒是遇到过,都是破财免灾。我也跟领头的那个透露了一点,但是那些人就是不肯散。” 也就是说,发红包也打发不了了? 江年问,“不能报警?” 工头的笑容更加苦涩,“报警没用,警察对这种事都是口头警告,对那些人根本不伤皮毛。警察一走,他们只会闹得更凶。” 蒋啸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他最烦这种无理取闹的玩意,走过去就想硬杠。 江年跟在他身后,她也想听听对方怎么解释施工折寿这个说法。 只有对方开了口,他们这边才能有应变的话术。 第225章 财神脉? 工头领着两人,拨开了工人们,走到最前面,“行了,别吵了,老板到了。” 对方最前排有三个人,膀大腰圆的,眼睛瞪着,看上去很不好惹。 为首的那个个头最高体格最结实,左臂上缠满了花纹。听到工头的话,他的眼睛阴森森地扫视过来,上下打量着蒋啸,眼神从不以为然变得稍微警惕了些。 看来蒋啸和他不相上下的身高体格,带来了差不多的压迫感。 花臂男斜着眼,“你就是老板?能做主的?” 蒋啸语气很不耐烦,工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钱,被这群人无端端地拿一个可笑的理由就阻止了开工,他的态度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有屁就放。” 花臂男被噎住了,他没想到面前的年轻老板这么不客气。遇到这种事,不应该先态度放低一些吗? 可惜蒋啸的脾气从来都说不上好,凡事都喜欢硬杠,愿意讲道理,也不怕动拳脚。 尤其是这个行业,魑魅魍魉多得很,今天退一步,明天就会冒出来一大堆。 加上花臂男这长相作派,看上去也不像是愿意讲道理的,蒋啸自然选择了直接杠的应对方法,简单粗暴,节省时间。 花臂男有点羞恼,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他这个当老大的不要面子吗,这小子上来就这么冲的语气,他也懒得装了,“你们这工地收摊,别开工了。” 蒋啸讥讽地环抱着双臂,“你算老几?哪个部门的?让我停工,通知文件在哪?什么理由?” 花臂男还没发话,他的小弟之一急着表现,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刀尖对准蒋啸,“少废话,我们老大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蒋啸的脸彻底阴沉下来。花臂男是老大,他也是,他当大哥都多少年了,群殴这件事,他熟悉得很。 花臂男没有呵斥小弟,一来是底下人对他的拥护让他很有面子,二来,要是小弟掏出刀子就能解决,他也省了不少事。 “动什么刀子啊?”围观了许久,看见双方迟迟没有进入正题,江年不耐烦了,“说说吧,什么理由让工地停工?” 花臂男早就留意到江年。工地上出现的女性很少,多半都是文职。在他的印象里,都是娇滴滴的形象。 于是他的语气变得轻佻,一双眼睛像是x光机盯着江年不放,嘴上说,“小妞,不关你的事。躲一边去,当心哥哥误伤到你。” 蒋啸的神色变得古怪,调戏江年,花臂男是个勇士。 江年倒没有发火,像是听不出花臂男话里的意味,“废话太多,有理由就说,没理由就滚。耽误了开工,你赔得起吗?” 比起被蒋啸回怼,被一个女人回怼,显然让花臂男的火气更大,他咆哮着走过来,伸手就要打,“男人说话,女人~” “啊!” 最后几个字都没说出来,突然一个大转弯,惨叫声冲破云霄。 江年扭着花臂男的手腕,又问了一次,“理由?再不说,手给你折了。”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花臂男肯定,江年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小心地护着手臂其他部位,生怕手腕被弄脱臼了,脸都痛成一团,“说,我说!” 小弟们想上前护驾,花臂男生怕他们的莽撞激怒了江年,赶紧呵斥,“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滚下去!” 连续大吼了几遍,小弟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去,一个个仇视地瞪着江年。 既然对方展现出了实力,花臂男的轻佻和不屑早就收回去,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这位美女,你先放开我?你这样扭着,我太痛了说不出来。” 江年和蒋啸交换一个眼神,江松开了手,“说吧。” 花臂男握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手腕,呲牙咧嘴,“美女,你们这工地跟我们村里的财神庙挨得太近,说不定一锤子下去就把村里的财神给气跑了。” 胡说八道到这个地步,江年和蒋啸连生气都觉得懒得。 蒋啸问,“放心,我马上安排人把界限划分清楚,绝对不会碰到。” 花臂男哼了一声,突然想到江年的牛劲,不敢哼了,“财神脉是一体的,划分得清楚吗?” 江年问,“这么大件事,当初部门规划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提出来?偏偏在施工的时候过来捣乱?” “部门惹不起,工地你们就惹得起了?” 一番话堵死了花臂男的所有理由,花臂男闷哼着,“反正不行,这是村里的决定。” 江年拦住了想发脾气的蒋啸,“走吧,带我们去村里能做主的人那里,当面把道理讲清楚。” 第226章 齐家坳 江年和蒋啸要跟着花臂男去村里解决问题,工头又是害怕又是担忧,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蒋总,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们几个,”他点了几个小组长,“跟我们走。” 那几个小组长就是挡在工人前面的几位,听到工头的话,也没推诿,默默地带上一些工具,就要跟着过去。 江年摇头,“不用。你们留下来继续开工,别耽误时间。” 蒋啸的想法也是一样,多耽误一会就多浪费一些钱,“你好好安抚一下工人们,别担心,我和江总很快就回来。” 工头持怀疑的态度。蒋总就算了,身高身材摆在那里,看上去就有威慑力。 至于这位江总,个子也高,气势也有,力气也大,不过始终是个女人~ 他的疑虑,蒋啸是一点都没有,毕竟见识过太多次江年的武力值了。有江年一起去,蒋啸的信心都充足许多。 工头还想再劝,花臂男已经不耐烦了,“走不走?啰嗦?” 蒋啸瞪着他,“带路。” 花臂男想还嘴,看了一眼蒋啸旁边的江年,顿了顿,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这位姑奶奶的力气,他可不想再尝试一遍。 看到一群人走远,工头尽力压下心里的担忧,拍拍手,“好了,都去干活去。” 工人们四散开去,几个小组长凑到工头身边,压低声音问,“赵哥,老板不会有事吧?” “那些人挺吓人的。” “我听说过那个村,很不好惹。” 七嘴八舌,把工头的情绪又给扰乱了。 他索性把人推开,“都去干活,要是半个小时老板没回来,我会报警。” 虽然警察在处理这种事件的作用不大,但是好歹身上的制服会有一点威力。 要是老板能够把事情解决,那就最好了。 报警能管的始终是一时,如果那个村的人就是盯着工地不放,工地的进度肯定会受到严重影响。 工头叹气,回去了自己的岗位。 江年和蒋啸跟着花臂男一行人,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终于到达村口。 看见村口把守的人,蒋啸小声吐槽,“这真是一个村?” 花臂男走上前,和把守的人说了几句,指了指江年和蒋啸。 那些人就让开了路,让花臂男把两人带进去。 花臂男直接领着人到了村里正中央的堂屋,这里看起来就是村里商议事情的地方。 他走进去,恭敬地对着坐在最上首的老者面前,“辛叔,这两个是工地的老板,他们想跟您谈谈。” 老者看了一眼江年和蒋啸,“如果是谈工地的事,没得谈。我齐家坳的财神脉,绝对不能被动。” 对方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但是蒋啸看在对方年纪的份上,忍住气,走上前一步,“老爷子~” 老者突然把杯子摔在地上,“没得谈就是没得谈。年纪轻轻,耳朵不中用了吗?” 蒋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这是不讲道理了?” 老者嘲讽地笑起来,“讲道理?这是齐家坳的地盘,谁来都得认我齐家的理。” 看样子是真没得谈了。 蒋啸也懒得维持礼貌了,对无理取闹的人讲礼貌,是对自己的背刺,“行,讲不通道理,就等警察来处理吧。” “文件资料我都是齐全的,合法开工,你上来就威胁我要我停工,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老者显然对警察二字都是免疫的。在这种区域,法律往往屈居于当地的潜规则之下,“你尽管去。” “他们可以来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厌烦?” 蒋啸的眼神越来越冷,但是他也承认,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老爷子,”在他身后,江年发话了,“给个机会吧。你开个条件,我们可以商量。” 老者的眼神钉过来,半晌后才说,“有女人啊。有女人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个机会。” 蒋啸一把把江年挡在身后,“你想怎么样?” 老者说,“我只跟她谈。” 江年拍拍蒋啸,“没事,先听老爷子怎么说。” 蒋啸无奈,只能闭上嘴等着。 老者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无数次,终于提出条件,“摆个酒仙阵。” “过了,齐家坳就不再找你们工地的麻烦。” 他盯着江年,“如何?” 第227章 过关 喝酒? 蒋啸想着替代江年,可他被江年按住,在一边干着急。 其实蒋啸知道,这位老者是冲着江年来的,自己想替代,要么被拒绝,要么换一个方式。 而且这种江湖意味很重的老者,说出口的话是不会轻易收回去的。如果蒋啸贸然提出要替代江年闯酒仙阵,极有可能会触怒老者,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这些规矩,蒋啸都懂一些,他没有进入过那些圈子,家里长辈们不让,不过在周围打打转,他还是学了很多规矩。 江年看着老者,“一言为定。” 老者手一挥,“痛快。丑话说在前面,你闯不过,工地就要停工。” 江年点头,“那是自然。” 花臂男得到指令,带着小弟们去酒库搬回来几坛子酒, 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散在屋里。 花臂男行了礼,向酒仙请示,然后从底部端起酒坛,往桌面上摆放好的碗里倒酒。他的手很稳,每一只碗都倒满,途中一滴都没洒出来。 最后一只碗满上,老者说,“开始吧。” 蒋啸在旁边着急得不行,又不敢开口叫停,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叫停,后果就是双方彻底撕破脸,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扯了扯江年的袖子,“别硬抗,撑不下去就不喝了。” “反正大家一起想办法。” 江年没有回答,而是在老者凌厉的眼神里,拿起第一碗酒,仰着脖子,一口气闷了。 喝完酒,她把碗倒扣在桌上,伸手拿起第二碗。 花臂男有点懵,他其实想提醒,不用连续喝酒的,只要喝完后保证不倒地就算过关。 但是面前这人速度太快了,烈度不低的白酒,在她那里像是轻轻松松的白开水。 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桌面上最后一碗酒喝完,江年把碗倒扣下去,抹了抹嘴角,“继续。” 花臂男都麻木了,机械地转向老者,请示道,“辛叔?” 老者直接鼓掌,“好,巾帼不让须眉!既然你有诚意,齐家坳也会用诚意相对。” “阿成,继续。”他吩咐着花臂男。 花臂男抬起第二坛酒,稳稳当当倒出来。 江年突然说,“等一下。” 老者的眼睛眯起,“刚夸完你,就要认输了?” 江年摇着头,“内急。” 老者,“~三妹,带她去厕所。” 蒋啸担心江年在硬撑,跟着出去,想扶着她。 江年躲开了蒋啸的手,“我没事。” 蒋啸压低声音,“那么一坛子烈酒~你真的顶得住?” 江年说,“完全没问题。” 她的体质,估计就那种体内有一种酶,能够迅速分解酒精,号称千杯不醉。 酒精对她来说,就跟白开水差不多,只占内存不上头。 她要去卫生间,蒋啸不好跟得太近,就在远处等着。 解决完毕,江年又回到了酒仙阵,拿起碗吨吨吨往嘴里灌。 到了第三坛,老者脸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神色,“行了,你过关了。” 酒仙阵分一二三,能闯过三坛的人,按照齐家坳的规矩,是可以反过来对齐家坳提出条件的。 老者闷哼,觉得齐家坳允许工地继续开工,已经是吃了大亏,毕竟工地旁边可接壤着齐家坳的财脉。 他意兴阑珊,“你们走吧,齐家坳不会再去工地了。” 空口白牙的承诺,江年不是很相信,“那么,拟个协议?” 第228章 坑洞 蒋啸来不及阻止,心道,“坏了。” 他和辛叔这类人打过交道,现代社会的白纸黑字对这类人来说,无异于一张废纸。 他们讲究的是道义,以及自身的信用。 江年提出拟定协议,相当于在质疑辛叔的信用和威望,肯定会激怒辛叔。 果然,听了江年的话,辛叔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隐含的暗光让人看了心惊。 蒋啸下意识想挡在江年前面,这样第一波攻击他能够扛下,反正江老师会负责收尾,不会显得他很没用。 随着辛叔的脸色变化,花臂男等人严阵以待,只等辛叔一声令下,他们就扑过去给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外地人一个深刻教训。 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哭喊,“辛叔,不好了,我家崽掉进坑洞里去了!” 外面冲进来一个男人,边跑边哭,“辛叔,怎么办啊?” 辛叔语气冷静,“去看看!” 一群人跟着他走出去,蒋啸和江年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去。 刚才这老爷子的气可没消,他们得把事情落实了才能离开,免得又得来上第二回。 用脚后跟想,第一次谈判破裂,想平和地进行第二次,比登天还难,工地那边的损失可耗不起。 到了孩子掉下去的坑洞边上,已经站着很多人。 孩子的爸妈趴在地上,朝着里面哭吼,“豪仔,豪仔,听到声音了吗?回答一声啊~” 坑洞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孩子爸妈转而对着辛叔磕头,“辛叔,怎么办啊?” 江年靠着力气,轻轻松松推开人群挤到前排,蒋啸跟着她穿越过这道摩西红海,到了最前排。 坑洞横截面不大,身材高大的人根本下不去,这让村里人都犯难了。 孩子和身材苗条的成年人倒是能够下去,但是他们下去,救助的目标只会增多。 有人提议报警,有人说,“没用,救援队来了也没办法把出口打开,这结构很脆,稍不注意就会崩塌。 豪仔父母一听,差点绝望到晕倒。 他们呆呆地看着坑洞,像是看着吞噬他们孩子的巨口。 江年举了手,“我可以下去把孩子弄出来。” 蒋啸的下巴都快脱臼,他可愁死了。 他永远都来不及阻止江老师,主要是江老师这人的行为吧,从来没法预判。 辛叔的眼神当即扫射过来,沉声问,“你真的行?” 江年反问,“不然,一群人都在这等着?” 辛叔没发话,可豪仔的父母看见了一丝希望,死死抓住不肯放手,他们爬到江年面前,二话不说就狠狠磕头。 “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把豪仔救出来!” “我们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恩情!” 辛叔没法淡定了,“你跟我来。” 江年跟着他走到一旁,蒋啸则被花臂男等人挡住,“辛叔只跟那位老板谈。” 比起最开始的不客气,这时候花臂男的语气已经说得上尊敬。 避开人群,辛叔问,“你有几成把握?” 江年说,“除非意外崩塌,不然我肯定能把孩子弄出来。” 辛叔退开几步,向着她鞠躬,“不管成不成,齐家坳都认你这个恩人。” “你需要带什么工具,村里马上给你准备。” 江年说,“按照应急和救援那些物品准备,还有食物和水。地下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可能我会带孩子从其他出口出来,需要维持体力。” 辛叔担心,“带的东西的重量~” 江年随手举起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在辛叔惊讶的眼神里往上一抛,随后又接住,就像是在玩一个球。 活得久见得多,辛叔倒是没下巴脱臼,他眼神闪亮,“难怪呢。” “好,我这就让人准备。” 第229章 阿宝? 辛叔安排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拿过来,江年接过,牢牢绑在身上。 花臂男过去检查绑在她身上的绳索,确认无误,朝着辛叔点头。 辛叔的手重重在江年肩头拍了一下,“拜托你了。如果~”他没有把话说明白,“以你自己的安全为第一。” 豪仔父母听到后,也没有产生怨恨。 人家一个和齐家坳没有关联的人,能够主动站出来去救援豪仔,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默流泪,在心里祈求上天的保佑。 蒋啸的脸色很凝重,对他而言,比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江年绝对重要得多。他不支持江年的做法,不过他也说服不了江年,“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 江年点了点头,“一定。” 她到了洞口边,比了一个手势,身后无数拖拽着绳索的人严阵以待。等她跳下去,绳索飞速地下坠,磨蹭得手掌心被火灼似的疼痛。 每个人额头上都冒着汗,拼命和绳索下坠的速度抗争。 终于,绳索停止了下坠,几分钟后,绳索晃了晃,证明下到坑洞的江年安全落地。 地面上的人如何着急,江年没有时间考虑,目前她面对的问题是,下到坑洞来,这个坑洞类似于矿洞,有无数条小路。 豪仔没有等待在坑洞底下,那么极有可能在惊慌失措下,选择了一条小路跑走。 这些小路如果最终都是通往一个出口,那是最好的情况了。 “豪仔,豪仔”江年叫了几声,没有声音回应。 她看着面前的无数入口,又拿手电筒照了照地上,果然看见了一连串脚印。 那脚印的大小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看来豪仔选择了入口最大的一条小路。 江年朝着那条小路走进去,一边走,一边喊着豪仔的名字。 终于,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我是豪仔,我在这里。” 江年心里一松,赶紧朝着声音的来处跑去。 这条隧道的入口和中间部分光线极暗,但是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是明亮。 到达尽头后,一个广阔的空间骤然出现。 江年甚至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以免被对比明显的光亮刺痛眼球。 用了将近一分钟时间来适应光线,等江年再次睁开眼睛,一个小孩子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姐姐,刚才是你在叫我?” 江年放缓声音,“你是豪仔?” 小孩点点头。 江年说,“你爸妈让我来带你回家去。” 豪仔听到这句话,终于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出不去了。” 江年从带下来的包裹里,拿出豪仔父母给豪仔准备的零食,“好了,姐姐一定把你带出去。别哭了。” 豪仔接过食物,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把肚子填饱,就不用这么害怕了。 趁着小孩吃东西的时间,江年打量着这个空间,她感觉这个空间似乎有人造的迹象。 “财神脉?”突然,江年想到辛叔和花臂男嘴里得财神脉,难不成,齐家坳的财神脉,跟这里有关? 既然有个财字,这里是不是存放着齐家坳的某位先祖留下的资产?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所以就有了齐家坳财神脉的传闻? 豪仔吃饱后,一边舔着手指,一边说,“姐姐,你在找什么?” 江年漫不经心,“一些漂亮的石头啊,圆圆的珠子啊,还有金黄色的长条。” 她说的就是财宝的三大标配,宝石,珍珠以及金条。 江年本来是顺口一说,当逗逗小孩,让豪仔消除紧张,没想到豪仔听了她的话,小手指着角落,“阿宝跟我说,那里有很多漂亮的东西,让我记得带出去。” “可是我怎么带得出去?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顺着豪仔指示的方向,江年看到了一排石头。 咿,不对~ 她快速跑过去,豪仔也跟在她身后跑着。 到了那排石头面前,江年按在了其中一块的面上,稍微用力,咔嚓,石头面上开裂。 她从包裹里拿出小铲子,一铲一铲地,把面前的外壳铲掉。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大箱子。 江年深呼吸一口,托住环扣,打开了箱子。 宝石,珍珠,金条~ 财宝的气息把她和豪仔紧紧笼罩住。 江年的声线都有点颤抖了,“豪仔,你说的阿宝,在哪里?” 豪仔说,“我醒过来的时候,阿宝就在我身边了。他领着我到了这里,说让我把漂亮的东西带出去。” “然后,他就不见了。” 江年想起她曾经看过的民间志异故事,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阿宝,莫非就是齐家坳的财宝化身? 也对,她都穿过来了,这世上出现一个财气化身的小孩子,很正常。 第230章 回归 既然发现了这几口大箱子,江年当然不会放过。 这可是传说中的暴富啊。 她往包裹的边边角角塞满了宝石、金条和珍珠,把豪仔夹在胳膊下,“走吧,先带你出去,然后再回来。” 豪仔没吭声,只是朝着一个方向默默地挥了挥手。 那个方向背对着江年,所以江年没有看见那个穿着金黄色衣服的小孩子。 小孩子冲豪仔笑了,然后慢慢消失。 自己已经完成镇守财宝的使命,可以离开了。 江年带着豪仔,一路挑选着自己顺眼的路走,七拐八拐地,居然真的看到了一个出口。 走出坑洞,豪仔看见久违的太阳,想哭,又不好意思哭。 江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当作安慰,“认识路吗?” 她对齐家坳不熟悉。 豪仔擦了一把眼泪,仔细看了看,指着一个方向,“朝那边走就能到。” 江年也不怀疑,夹着豪仔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豪仔才反应过来,这个姐姐的力气好大,速度好快,从坑洞里就带着他走,居然一点看不出来累。 要是自己长大后也能有这样的力气和速度就好了。 他们正往齐家坳村里的方向赶路,地面上的众人面色越来越深沉。 豪仔的父母两眼发直,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 儿子掉进了坑洞,没有回音。挺身而出的恩人下了坑洞,除了刚开始摇晃了两下绳索,之后也没音讯了。 凶多吉少~ 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辛叔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坐在椅子上,沉默地镇守着局面。 即使对江年再有信心,蒋啸心里也是一阵一阵发冷。 如果江年真出了事,别人不撕了他,他也要撕了自己。 自己怎么就不去拦着呢?那个坑洞,专业人员都不敢轻易下去,谁都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 如果地质结构脆弱,遭受意外重力,很容易崩塌。 一旦崩塌,江年和那个孩子重见天日的概率,几乎为零。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拼命扼制自己去设想最可怕的结果。 突然,从远处飞跑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吼,“回,回来了!” 辛叔忽地一下站起身。 蒋啸更是激动,他索性甩开两条腿跑向那个报信的人,揪着对方的衣领,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那人的衣领被他揪得太紧,一时间话都说不完整,“回,回,回来了,恩人和豪仔都回来了~” 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豪仔父母听到这句话,犹如活过来的木偶,彼此扶持着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又哭又笑,“豪仔,豪仔回来了。” 他们一动,在场的人跟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往村里赶。 到了村口,蒋啸就看到江年,豪仔,还有江年放在地上的大包裹。 他声音都在抖,“你真回来了?” 江年咧嘴一笑,“回来了,而且,有大好事等着。” 要不是顾忌江年的武力值,蒋啸很想狠狠扇她的后脑勺,“大好事?你管这叫大好事?” 江年没空和他解释,包裹里的东西,她势必要占上一份,独吞是不行的,光是运输就逃不过齐家坳的眼线。 她要跟辛叔单独谈。 辛叔走上来,摸了摸豪仔的头顶,“吓到了吧?回去让你爸妈给你做好吃的,压压惊。” 他不打熊孩子,反正豪仔父母会关起门来男女混合双打,让豪仔牢记什么是父母深沉的爱。 豪仔显然对父母混合双打的威力有所了解,在看到朝着他走来、表情怪异的父母,他就像是被天敌盯上,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都动不了。 豪仔父母心满意足地拎着豪仔,朝着江年鞠躬,“请恩人等等,我们去准备谢礼。” 江年没有推辞,“我有话想和辛叔单独聊,有的是时间。” 关于分成,他们之间绝对有得掰扯。 辛叔领着江年,“跟我来吧。” 江年提起地上的包裹,跟着辛叔去了堂屋,“我朋友一起参与,辛叔不介意吧?” 辛叔摆摆手,“可。” 三人进了堂屋,走在最后的蒋啸关上门。 建筑设计精巧,即使关了门,光线仍然充裕。 辛叔这才发问,“恩人有什么事要和我商议?尽管提。” 江年解开大包裹,在两人惊讶的视线里,从里面取出宝石、珍珠、金条,铺满一小块地面。 饶是见多识广,辛叔也不免失神,片刻后他回过神,“这些东西,是在坑洞里找到的?” 江年点头,“对,豪仔说有个小孩子阿宝,领着他到了一个空旷的洞穴,东西就是在里面发现的。” 辛叔的眼睛突然瞪大,“阿宝?你说那个孩子,叫阿宝?” 第231章 童谣 阿宝是齐家坳流传下来的一首童谣里的主角,童谣的内容是,阿宝喜欢在齐家坳到处玩,很难找到他。若是能找到他,阿宝会给找到他的人很多礼物。 辛叔从小就听过这首童谣,不过长大后,辛叔对童谣里的内容嗤之以鼻。 生活那么艰辛,他爷爷奶奶整天求神拜佛,也没看见有神佛来实现他们的愿望,何况这种不知道谁随便哼出来的童谣。 不过与此同时,辛叔又坚信齐家坳的财神脉的传说。部门规划勘察,他不好阻拦。不过给工地带去麻烦,他就无所谓了。 年近七十,辛叔对迟迟没有到来的财运,已经没有年轻时那般执着,他更在乎的,是守好财脉,让财脉完好无损,直到有后代继承。 他从来没把财脉和阿宝的童谣联系到一起,但是越想,越感觉这两件事,其实是说的一件事。 喜欢在齐家坳玩耍的阿宝,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可是他会给发现他的人一大堆礼物~ 礼物~ 辛叔又看了一眼铺满地面的珠宝金条,不由自主眯起眼,这样就不会被地上珍宝的光线刺到眼睛。 即使被刺到了,他也甘之如饴。 这可是齐家坳的财脉啊。 只是,发现阿宝的人,不是齐家坳的人。 他抬头看江年,江年也正在看着他。 蒋啸倒是有点被一大堆珍宝晃花眼了,没回过神来,沉浸在珍宝的光环中无法自拔。 辛叔稳了稳心神,江年对豪仔有恩,就是对齐家坳有恩。如果不是江年,没有人敢下去坑洞,别说发现珍宝,豪仔可能也会困在里面。 这笔财富,是江年发现的,见者有份。 往玄里说,阿宝肯让江年把东西带出来,就是一个旨意。 辛叔的眼一睁一闭,再次睁开,“不介意我召集村里的长辈们一起商量吧?” 江年说,“今天就算了。明天吧。这些东西我留在这里,明天这个时间,我再来拜访。” 辛叔欲言又止,江年这人光明正大得很,他不愿意把她往阴险里去想,“这~” 江年说,“您放心,东西是齐家坳的。我就是收点报酬。万一阿宝有话说,半夜给您托梦呢?” 辛叔的脸色耷拉着,“~我谢谢你啊。” 他亲自把江年和蒋啸送到村口,“明天我等着恩人过来。” 蒋啸跟在江年身后,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江年也没解释的意愿,她在想摇人的话,要带哪些人。 蒋啸加快脚步,和江年并肩,“明天你要带谁过来?我建议,人越少越好。” 江年想了想,“老杜和秦姐。老杜负责谈比例,秦姐负责处理分到的部分,其他人,包括江柏,暂时保密。” “这笔资金重新开一个账户,作为风险金。” “另外,找一个靠谱的慈善机构,捐一部分出去。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能只想藏着掖着。” 她都考虑到这个地步了,蒋啸也没啥补充的。直到现在,他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好像在做梦。 走回到工地,远远地,就有人迎上来。 工头不放心,一直留意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见到两人全须全尾,工头顿时放心了,“老板没事就好。我就回去做事了。” 蒋啸点头,“辛苦了。” 江年看着工头跑开的背影,“这人不错,挺有担当的。” 蒋啸说,“嗯,能力也行。要是能长期合作,我准备给他提一提。” 这都是后话。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召集人马,就齐家坳珠宝分成的事宜,制定出一套完整安全的执行方案。 第232章 三七 “所以,你们本来是去跟齐家坳谈判的,结果救了一个小孩子,顺便发现了几箱子珠宝?” 听完江年和蒋啸的轮流讲述,杜广明不由地抽出纸巾擦汗,“是这样没错吧?” 蒋啸点了头,而且加大了动作,那架势是把江年的份一并点了,“就是这样。我都后悔没跟着江老师一起下到坑洞去,那绝对刺激。” 他完全忽略了就那个入口的直径,他的身板根本下不去,不到一半就得卡住。 但是不妨碍他对江年下到坑洞、发现豪仔再到发现珠宝的过程浮想联翩,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历险探宝电影吗? 如果江年在坑洞底下再撞上什么恐怖生物之类的,这谈资就更大了。 现在也足够大了。 救了人,还发现了宝藏。 江年没跟蒋啸说起阿宝的事情,一来她自己没见着,二来,她自己就是个bug,多一个阿宝算什么。 那个小小的守护神挺友好,没准备五关六将,直接就把豪仔给领着去了藏宝的地点。 这样说起来,豪仔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让守护神都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越想越有可能。豪仔要是早掉一天或晚掉一天,碰不上自己,那他估计就跟着守护神一起在地底待着了。 蒋啸口若悬河,像是说书先生似的,抑扬顿挫让他玩熟练了,把杜广明和秦素华听得一愣一愣。 江年则在心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总之半个小时后,蒋啸口干得不行,不得不停下来喝水,这才结束了在场四个人没一个人想到正题的局面。 杜广明咳嗽了一声,把歪了的重点拉回来,“时间不多了,先把条件商量好,至于小江的奇遇,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蒋啸接连喝了三杯茶,才解了口渴,“好。” 在场的唯一当事人是江年,她的意见是重中之重。 杜广明问,“小江,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江年说,“我建议三七分成,少了我们吃亏,多了对方要翻脸。尤其是工地还在齐家坳的地盘,以后有齐家坳帮忙关照,能省很多事。” 蒋啸胃口最大,想提议五五分,只是江年的话是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江年展现了实力,而且又救出豪仔,三成都别想拿到手。 杜广明和秦素华也觉得三成可以谈,不过杜广明又提出一个建议,“这样,三成作为底线。对方先提出最好,我们见招拆招。” 四人对这笔收入作了大致的分配,除了江年单独拿一定比例,其他的都分配到了最核心的事务上。 有了钱,很多事情都好推进了。 大家都很满意。 江年打算自己那份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寄过去,也快到暑假了,顺便问问江枫要不要过来玩一段时间。 商量完毕,几个人索性买了宵夜,一起去医院看江柏。 在医院里,江柏苦着脸喝粥,对面几人吃香喝辣,完全不顾及他一个病人的哀怨。 江年一边吃一边问,“出院了我给你买个礼物。你喜欢什么?” 这句话把江柏的心情成功逆转,他顿时忘记对食物的向往,认真思考起来。 这边的新鲜玩意太多,他这也眼馋那也想要。 老四是肯定不会惯着他,啥都给他买的,他得想一个最紧要的。 吃完宵夜,几人就各回各家,约好明天汇合的时间地点,一起去齐家坳谈判。 第233章 拉锯 次日,几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汇合后,一同去了齐家坳。 途中路过工地,蒋啸提议顺便下去看一眼情况。 工地恢复了正常进度,工头跑过来汇报,“齐家坳的那帮人真没过来找麻烦了。” 蒋啸这才真正放心,“你去忙你的吧。总之要按照进度走,有什么情况马上联系我。” 工头答应着,“知道了。” 出了工地,几人继续驱车朝着齐家坳去。 一到村口,蒋啸的眼睛就眯起来,“好大的阵仗。” 村口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花臂男。 蒋啸问江年,“下车吗?” 江年看了看,花臂男手上并没有武器,她还是愿意相信辛叔作为一个长者的远见。 这个时候就想一口吞,未免太早了。 地下的坑洞怎么走,就只有江年知道。而且那个出口,对体格要求很高。 像是江年这样苗条但是大力士的集合体,她不认为辛叔能够找得到。反正齐家坳估计是没有的,如果找外人,还不如和她合作。 虽然昨天双方道别时是和和气气的,但是财帛动人心,人心叵测,谁都不敢保证过了一晚上,情况会有什么变化。 杜广明显然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我们下去,会不会被当成人质?” 江年先下车,走到花臂男面前,没有说话。 花臂男恭敬地说,“姐,辛叔已经在堂屋等你。” 江年想了想,“不如就在这里谈。我们在这里等辛叔。” 花臂男愣了愣,挠挠头,“好,我去跟辛叔说,请你们稍等。”他叮嘱弟兄们,“去搬桌子椅子,还有给客人上茶,一个一个傻不拉几的。” 他身后那班小弟应答着,一哄而散。 从花臂男的反应来看,辛叔的心思没有变。 如果辛叔改变了主意,起了独吞的心思,那么在江年提出把会谈地址改成村口,花臂男的反应应该是不情愿,想方设法劝说他们就在堂屋会面。 十分钟后,一个简易的会场布置好了。 辛叔带着一群年纪相仿的人过来,看样子他们昨晚上已经商量了许久,脸上都出现了疲倦的神色。 见着江年几人,辛叔说,“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他并没有纠结江年改动会面地址的要求,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这边商议好了,珠宝毕竟在齐家坳的地盘上发现的,又跟齐家坳流传的童谣有关。” “但是珠宝是你发现的,你又是齐家坳的恩人,所以,我们决定,从珠宝里分出三成给你。” “不知道这个比例,你满不满意?” 辛叔给出的分成,和昨晚上江年几人商量的分成一致。 他们心里是满意的,但是脸上还是装出一副遗憾的模样,“三成啊~” 花臂男急了,江年他们分得越多,齐家坳分得就越少。 若不是江年的武力值惊人,又救出了豪仔,又发现了珠宝,花臂男早就上前挽袖子理论了。 他按捺住自己,就是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辛叔没指望自己的提议立即被接受,反正来都来了,就坐下来慢慢扯吧,“几位,请坐,坐下慢慢说。” 桌上摆满了吃的喝的,还有人专门候着倒茶。 江年说,“咱们就坐下吧,慢慢聊。” 第234章 出货 辛叔懒得铺垫,此事最好直截了当,“几位的心理预期是多少,不妨说出来。” 杜广明代表几人,“原本想是五五分,小江是出人又出力了。不过嘛,珠宝毕竟是在齐家坳的地盘上发现的,我们也有心想和齐家坳交个好,所以商议成四六分。” “齐家坳六,我们四,您看如何?” 辛叔没啥反应,花臂男的鼻子像是感冒堵着了,一哼一哼地。 江年的眼睛看过去,他硬生生把后半声冷哼吞回去,僵硬地别开视线。 辛叔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他旁边的老者们都没吭声,显然以他的意见为准。 能把齐家坳的人掌控到这个地步,这位老爷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只要他说准的事,其他人不会有意见。 江年几人不急,喝茶的喝茶,吃水果的吃水果,不像是在进行谈判,反倒像是来这儿郊游。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确实如此。 这笔财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能得到是最好,得不到,也是天命。 最终,辛叔摇了摇头,“齐家坳这些年过得苦,有了这笔钱,学校和医院就能筹建起来。我实在无法再让出一成。” “无论如何,齐家坳都会认你们这群朋友。” 杜广明暗中松了一口气,他叹气道,“辛叔,你这么说,我们再死死咬着四六,岂不是太欺负人了?” “这样吧,就按照你们最先提出的三七。再少,我们也不会让步了。” 辛叔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好,好。” 既然最核心的环节达成协议,江年不想浪费时间,当即提议,“那我们就开始吧。” 辛叔当然安排妥当,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成年汉子站出来,又是花臂男带队,跟着江年去把珠宝运出来。 杜广明、秦素华不想在齐家坳干等着,提出要一起过去。 蒋啸更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跟江年一起下去坑洞,对方可是有十几个人呢,又是在地底,万一他们出尔反尔呢? 作为成熟的商人,对一切人事物都要保持一定的戒备,这样才有回旋的余地。 至于江年,她觉得无所谓,反正大家到了那个出口,就明白他们人再多也无济于事。 果然,到了江年带豪仔从坑洞出来的出口,辛叔脸色尴尬,“这个宽度,他们怕是进不去了。” 而且跟豪仔掉下去的那个入口一样,最大直径也容不下一个标准成年男子体格通过。 在场能够进去又有足够力气把珠宝运送出来的,只有江年。 辛叔心里有点发虚,刚才他义正言辞把修建学校和医院说出来,对方动容了,让步了,现在呢,显然对方要出百分之九十的力,否则珠宝就得一直待在里边。 齐家坳倒是也可以动用挖掘机等工程机械,强行把入口扩大,但是这样做会不会引发坑洞坍塌,到时候那些珠宝就真的永不见天日了。 抢在江年几人前面,辛叔赶紧找补,“小江,算上昨天,齐家坳欠你两个人情。以后你有任何事需要齐家坳帮忙,只要能做到的,齐家坳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得深明大义,结果还是加了一个前提。 江年现在没心思跟辛叔掰扯他的小心思,她背上必需品,朝着出口进去。 她说走就走,蒋啸的叮嘱都来不及说出口,懊恼得很,“江老师这性子,太急了。” 双方保持着沉默。 一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闲话家常,双方没那么熟。聊正事,又不是一个适当的时机。 干脆尽可能不对上视线,闭上嘴等着便是。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二十分钟。 半小时。 蒋啸不断看着手表,焦虑地小声说,“她怎么还没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 突然有人惊喜地喊起来,“她出来了!” 迎着无数双期盼的眼睛,一个大包裹缓缓冒出头,蒋啸一边嚷着一边跑过去接应,“江老师,你可出来了!” 江年的声音隐没在包裹后面,“别废话,赶紧的接住,后边还有呢!” 花臂男等人也急忙赶过去帮忙卸货。 一个包裹,两个包裹,三个包裹~ 五个包裹,安静地躺在地上。 没有包扎好的角落,露出炫目的珠宝的光芒,映花了人眼。 人人眉开眼笑,尽情呼吸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财富的味道。 爽。 第235章 诚意 几十个人运送着珠宝,安静谨慎地朝着齐家坳过去。 虽然这边就齐家坳一个村子,但是万一突然出现一个过路客,又恰好看见珠宝呢? 财帛动人心啊,不可不防。 他们运送的不止是珠宝,还是齐家坳的未来。 有了这笔钱,村里的建筑就可以修整了,学校和医院可以筹建了,每家每户的生活也有保障了。 在外打工的孩子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家里可以给到他们资助。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硬是缩短到了十分钟,就这样,还是被辛叔他们责怪了,“怎么这么慢?” 留在村里等候的人就怕路上出了意外,恨不得他们用飞的回来。 村里最大的屋子早就收拾妥当,所有碍手碍脚的家具都被清空。运送珠宝的人一个接一个把包裹放在地上,没有包扎完全的角落里偶尔会闪现出光彩。 最后一人把包裹放下,站在包裹边上,等着下一步指令。 辛叔拿眼看了江年,“恩人~” 江年点头,“打开。” 辛叔的手高高举起,在所有人热切的视线里,陡然落下,一声从丹田里发出的吼声,“开!” 十几个人怀着激动的心情,迅速打开包裹,把里面的珠宝完完全全展现在众人眼里。 “嘶!”倒吸凉气的声音,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呛到的声音,狂喜到不知所措的声音,此起彼伏。 辛叔是见过世面的,但是眼前的这个世面,仍然杀伤力巨大。 以前那些世面,那是别人家的世面。 这次的世面,是齐家坳自个的世面,意义完全不一样。 不知不觉,他的视线模糊起来,“祖先,是祖先保佑,才让我们得见阿宝,让这笔财富重现世间!” 除了江年几人,齐家坳的人纷纷跟随辛叔跪下,朝着祠堂方向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辛叔将豪仔叫到身边,“豪仔是齐家坳的福星。没有他这遭经历,就没有后续。” 然后,辛叔看着江年,带领全村郑重行礼,“感谢恩人仗义相助,以后恩人有任何需要齐家坳帮忙的事,尽管开口!” 这句话一出,相当于他自己把“能力范围内”这个前提给划掉了。从此以后,他们是无条件帮忙。 真切的财富摆在眼前,辛叔彻底意识到,江年的到来对于齐家坳是多么大的幸运。 先不说江年救出豪仔,发现了宝藏,就说在事发之际,江年一个外人,能够主动站出来执行一个危险的任务,在没有人知道坑洞底下是什么样的情况的时候,她的帮助无比珍贵。 和这样的人耍心眼,辛叔认为是在损耗齐家坳的福气。 激动的不仅是齐家坳的村民,杜广明、秦素华和蒋啸也被眼前的财富气息冲击到短暂失神。 他们刚回过神,就听到辛叔询问江年,“恩人,你看怎么分配?” 已经把主导权自动出让给江年了。 江年早有打算,“老杜,秦姐,这批珠宝可以折现吧?折现后分配起来更公平。” 在这方面,秦素华的人脉更广,她主动包揽下来,“交给我。不过我建议,金条大小长度规格是一致的,可以按照数量分配。” “珠宝嘛,要不要各自选一些物件当作收藏,”她看中了几件玩意,觉得拍卖出去可惜了,“这些都是可以增值的。” 这批宝藏里,珠宝的占比不高,想必宝藏的主人也认为金条更实惠些。 秦素华补充道,“我可以联系几位专家来估价,估价后大家心里就有底了。当然,你们也可以请专家,这样更公平。” 对方确实没抱着要占便宜的心,辛叔很是舒心,“就照你们说的办。我们都不懂这些,但我们信恩人。” 因为帮过你的人,起码不会害你。 在双方见证下,这批宝藏被清点妥当,全部记录在册,而后装进了箱子里,上了锁。 辛叔拍着胸口,“你们放心,这几口箱子我亲自看着。明天就拜托你们联系专家过来估价了。” 事情进行得差不多,江年几人决定马上回去办理雇佣专家的事,就不再继续耽搁。 齐家坳的村民送他们到了村口,直到他们的车消失在远方。 辛叔摆摆手,“走吧,趁着大家都在,干脆把村里分配的事情都说说。大家伙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 众人欢呼,“好!” 第236章 送上门 回去的路上,几人的心情都很兴奋。 首先是争取到了三成比例的分成,其次是得到了齐家坳的友情。 起码项目在建期间,齐家坳会帮着看顾工地。 之后有好几处项目都是在附近开工,未来的安全有了保障。 杜广明提议,“要不要找个地方庆祝一番?” 秦素华直接拒绝,“我得马上联系好专家,来不及。等东西折现,资金到账了,再庆祝不迟。” 其他两人的意见和秦素华的意见一致。 杜广明知道自己没考虑到细节,赶紧点头,“我也帮忙。” 联系专家的事情就全权交给秦素华和杜广明去办,他们在这里深耕许久,人脉广得多。 江年准备去医院陪着江柏,江柏住院以来,她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没尽到亲人的责任。 蒋啸也要跟着她去,“工地的事情处理好了,暂时没啥事,我也去陪陪江柏。毕竟他是因为工作受伤的。” 说到江柏遇袭的事,警方那边到现在都没有关键性的进展。 直到工地上发生冲突,他们以为是许晋生搞的鬼,现在看来和许晋生没关系。 许晋生就是单纯恶意选择了江柏作为他铩羽而归的报复目标。 他们还没时间找上门去要一个说法,对方先来了。 双方在医院的病房门前狭路相逢。 门口驻守着两尊黑塔似的保镖,看到他们,江年第一个想法是,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黑西装黑墨镜黑皮鞋,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以及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就是不知道是纯金还是镀金。 保镖都装扮得如此奢华,作为老板的许晋生,光是脖子里的一抹翠绿欲滴的翡翠观音,就已经是一尊走动的保险箱。 更别提他还穿着豹纹皮草,在严禁吸烟的病房里,吞云吐雾。 医生护士们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蒋啸一下子就来气,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我兄弟是病人!你这是干什么?” 那两尊黑金刚把蒋啸挡住了。 许晋生嚣张跋扈地深吸一口,再次吐出一连串烟圈,“蒋老板?终于见面了。” 其实他还准备了一些废话,说出来的话,跟江年看过的影视剧的高调反派出奇的一致。 只是许晋生没想过,他没有机会说出那些话。 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连根拔起,举了起来。 这种悬空的感觉,在许晋生三岁以后就没感受过了。 那只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衣领就像是绳索,套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逐渐趋向窒息。 他的本能启动,嗓子发不出声音,双手拼命握在那只手上,徒劳地想把它挣脱开。 换来的结果是,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随着氧气的极速减少,许晋生的视线变得模糊,所有感官都在迅速钝化,眼看就要眼前一黑去见太奶~ 那只手却突然松开,许晋生重重地砸在地上。 失去了禁锢,大量的空气疯狂涌入,许晋生猝不及防,呛到眼泪鼻涕都流出来。 黑金刚们赶紧跑到老板身边,想把他给扶起来。 没想到殷勤的下属却被愤怒的老板当成了出气筒,一人挨了一个耳光,“没用的玩意!给你们那么高薪水,你们就这么做事的!” “我差点死翘翘了!” 经历了一遭生死劫的许晋生,在发泄了一通怒气后,终于能够集中注意力,看清楚差点送他去见太奶的人了。 第237章 先礼后兵 女的,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目测体格就自己的一半。 这样一个纤细的丫头,单手把自己给举起来扔出去,还硬抗了自己的两个保镖? 这等武力值,自己可得斟酌着说话了。 嚣张跋扈的语气收敛了许多,许晋生也没敢拿手指指着对方,“你谁啊你?我来探病的,你上来就动手,几个意思?” 江年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是你对我哥动的手?” 许晋生缩了缩脖子,“我就是想跟江生聊几句,他不给我机会啊。可能拉扯的时候力气大了些,就这样了。” 江年不想继续听许晋生的废话,“走吧,去警察局说清楚。” 许晋生哈哈笑了,“警察局?行啊,我可以进去。不过嘛,我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说不定比你们出来的还更快。” 蒋啸的后槽牙咬紧了,“你当我治不了你?” 许晋生冷哼,“元启没改名以前,就一直合作着。怎么改个名了,老搭档都不肯给面子了?” 蒋啸也冷哼,“你心里没点数?你送来的那些材料,质量和数量一个比一个坑。你也是脸大,想抢就明说,我还佩服你,可你偏偏送来一堆废料,还指望我感恩戴德?” 被蒋啸戳破了自个的作为,许晋生脸上半点红色都没有,心安理得极了,“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我真的是抱着精诚合作的想法来的,以前我确实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是你放心,从现在起,每批货绝对经得起查验。” “如果货不对板,数量和质量方面有差异,我二话不说,立马拖回去,运费都包了。这样还不行吗?” 蒋啸拒绝,“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的那些货,你自己消化了吧。” 许晋生没想到自己把态度放得低到了尘埃里,还是被对方一口回绝,他骨子里本来就是吃不得亏的。 别说跟这群外地人谈生意了,就算是以前和郭元启合作,郭元启跟自己解约的时候,都被自己狠狠撕下来一块肉。 给脸不要脸了。 许晋生觉得自己脾气蛮好,知道先礼后兵。 既然对方不认他的礼,那就出兵,“蒋老板,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这块地界上,工地出了岔子那太常见了。” “一次两次不怕,就怕次数多了,不但费钱,还会影响巨轮的声誉。” “要知道,暗中信鬼神的人,多了去了。” 明晃晃的威胁都出来了。 江年心里再次感叹,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生活比艺术鲜活多了。 你看许晋生一个混颜色会的,真是把颜色会的嚣张跋扈演绎得活灵活现。 他说他的,江年做江年的。 于是许晋生再次被揪住衣领,“啰里吧嗦的。走吧,先去警局说清楚你对我哥做的事。顺便我再报个警,刚才你是在威胁吧?正好一并处理了。” 她才不管这边的部门能不能管住许晋生这样的人,但是这是江年的先礼后兵。 无论如何,先把人给送进去,要是里面管不了,她就按照自己的方式反击了。 第238章 主场 一行人骂骂咧咧进了警察局。 江年一眼瞄到负责江柏受伤案件的两位警察,“警官,嫌疑人我给带过来了。”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走过来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座位上。 许晋生对这里就像对自家一样熟悉,刚坐下来,就大大咧咧,“两位sir,都是熟人了,要不然你们跟这位小姑娘讲一讲?” 两个警察脸色不好看,但是许晋生的后台好像真的挺硬,让他们把话往下咽,“先做个笔录再说。” 潜台词就是,这人他们是关不住的,而且动手的不是他,他完全可以找一条替罪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许晋生斜眼看着江年,带着嘲笑,“小姑娘,身手不错嘛。算了,今天我就当陪你过来一趟,不跟你计较了。” 又看着蒋啸,“蒋老板,来日方长,做生不如做熟,你再考虑考虑。” 两个警察例行公事做着笔录,那态度敷衍到都懒得遮掩,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江年过来就是想看一个态度,现在态度看到了,她心里也有了数。 总之靠常规流程为江柏讨回公道,是不太可能的了。 以前看影视剧,这个时期的警察,跟摆设没两样。 当摆设摆烂的,甚至都能称得上是好警察了,有些直接跟颜色会勾结,称兄道弟地有钱一起赚。 十几年以后,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才会痛下决心,以雷霆手段把颜色会赶到地下,但是也没有完全消灭。 有光明就有阴影。 她招呼蒋啸提前离开,蒋啸正和许晋生眼神对峙,闻言爽快地跟着走了。 这儿已经是许晋生的主场,他们留下来就是陪着走流程,对案件进展毫无作用,单纯地浪费时间。 出了警局,两人上了车,回到了医院。 护工正在收拾病房,江年的报酬给得高,护工的工作积极性也很高。 江柏坐在病床上,脸色不怎么好,“你们没事吧?” 蒋啸说,“没事。你别往心里去,这件事我一定给你讨个说法。” 江柏不担心蒋啸,他担心的是江年,“老四,你别乱来啊。我恢复得挺好,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江年给他倒了一杯水,“知道了,你好好养着。家里那边我不会跟他们说,免得他们跟着担心,又过不来。” 江柏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相隔太远,联系又不方便,给家里人说了只会让他们白白担心。 跟护工叮嘱几句,两人就出了医院。各自分散前,蒋啸不放心地再三嘱咐,“江老师,你真的别忙活了。这事我会一直盯着,不会放过那孙子。” 江年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这种沉默,相当于说她没被劝住,她得按照自己的方法去解决。 蒋啸瞧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不敢再劝,心里想着要把这事告诉杜广明。 老杜出面的话,江年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接近傍晚,秦素华打来电话,约了时间地点,说是专家联系上了,让他们过去一起评估。 蒋啸心里一松,至少今天晚上江年没空做点其他事了。 第239章 形势比人强 秦素华找来的专家有三个,这样可以有更多的参考值。 江年和蒋啸不懂专业,不过他们可以看人。 一番考核下来,全票通过。 由于时间急,秦素华在酬金方面稍微溢价,这一点其他三人都不反对。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那批珠宝给估价出来,秦素华也好联系买方,可以个人,也可以一起上拍卖会。 约定了时间地点,三位专家先行告辞。 这时候几人继续商量。 江年对出售方式发表了意见,“如果上拍卖会,感觉会有点麻烦,毕竟那批珠宝的来源说不清楚。” “万一有人声称东西是他们的,咱们还得花时间跟对方掰扯。” 虽说拍卖方会对东西的来源保密,但是东西是在本城出土的,难免牵扯到一些过往。 秦素华点头,“所以我想把这批珠宝运送到国外去,举办一个小型拍卖会,邀请国外人士参加。” 一个一个地联系个人,确实太费时间。如果能在一场小型拍卖会上把珠宝全部处理完,那样性价比最高。 商量得差不多了,秦素华问起了江柏的情况,“最近太忙,都没空去看看他。” 杜广明则问起江柏案件的进展,“警方那边有说法了吗?” 蒋啸心里一咯噔,暗自埋怨老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正想让江年暂时忘记许晋生的事,结果杜广明又提起来了。 江年说,“人是找到了,不过没用。说不定我们前脚把他送进警察局,后脚他就出来了。” 杜广明神色凝重,“跟颜色会有关?” 颜色会是这个时期这座城市的特色,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就连一个普通的菜市场,都有这类人出没。 秦素华问,“是谁?”她对那个世界也有所了解,最顶层的几位她都认识。 只是秦家现在,是没法跟对方谈交情了。 但是不妨碍她为朋友做点事,找找渠道。 看到注意力彻底集中过去了,蒋啸索性也放开,“许晋生。以前是郭元启的材料供应商,不过人品不太行,郭元启跟他断了合作。” “元启建筑改组为巨轮建筑后,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找上门来了。” “也是我疏忽大意了,让江柏成了他的出气筒。”蒋啸一拳捶打在桌面上,后槽牙咬紧,“我不会放过他!” 杜广明分析着,“这人我不了解,不过他突然找上门来胡搅蛮缠,估计跟郭元启脱不了干系。” “很可能就是郭元启不服气我们从他那里拿走了建筑公司,憋在这儿使坏呢。” 他这么一分析,在场三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郭元启那种人做这种事,完全符合他的风格。 蒋啸恨得牙痒,“现在没空招呼他。等把许晋生给解决了,再送他一份大礼。” 秦素华把事情揽下来,“我先去找人探探口风,看许晋生到底有什么想法。要是能坐下来谈,还是好好谈。” “有时候适当地低头,也是为了保全更大的利益。” 巨轮的项目耽误不起时间,可惜时间这玩意,许晋生有的是。胡搅蛮缠的手段,他更有的是。 如果他铁了心耍阴招,意味着巨轮底下的所有项目都有可能成为被骚扰的目标。 蒋啸的脸色是一万个不服气,可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杜广明则专门叮嘱江年,“小江,你也别着急,明白吗?” 几天时间,江年还是等得起的,“好。” 第240章 竹杠 带着专家去齐家坳对珠宝做完估价,和辛叔谈好在珠宝折现后把钱汇入齐家坳的公共账户,由于金额较大,直接现金支付担心不安全。 辛叔同意了,“那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秦素华提出让齐家坳派出代表,跟随他们一同去国外参加拍卖会,这样对双方都公平。 辛叔和一帮长者商量过后,花臂男和另外两个齐家坳村民作为代表,他们的费用会在分成里扣除。 花臂男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为即将出国的人。长这么大,他连火车轮船都没坐过,却要坐飞机去国外。 他的小弟们都围在他身边,叫嚷着让他请客。 花臂男直接给了叫得最大声的几个人,每个人的后脑勺都扇了一巴掌,“嚷个屁!等我回来再说!” 这就是同意了。 小弟们顿时嚷得更欢,有的想得更远。 等钱到位了,说不定他们也能够去国外转转。 这边的事办完,秦素华托人打听的事情也有了下文。 对方回复了她电话,“素华,许晋生那个人,能不打交道还是别打交道。” 秦素华笑着说,“我就是帮朋友去聊聊,没什么的。” 几天后的晚上,许晋生赴约了,“秦女士,没想到你会联系我。” 秦素华和杜广明一起来的,江年和蒋啸在外面等候。 秦素华说,“许老板,我朋友和你有了点误会,他们很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许老板满意。” 许晋生眼珠子转了转,“哦,你说的是巨轮那两个人?” 秦素华点头,“正是。” 许晋生举起手,保镖上前来,把一只雪茄放在他的手指间,点燃,恭敬地退下,“很简单,我要的也不多,就是希望巨轮的项目建材,都由我来供应。” 秦素华在心里比了一个中指,你特么这叫要的不多,你不如直接抢钱算了,“许老板,巨轮那边有合作的供应商了。” 许晋生吸了一口雪茄,“找个理由解约不就行了?这年头夫妻都能离婚,换一家供应商,有什么难的?” 秦素华的国粹都快憋不住,“不如换一个实际点的条件?” 许晋生只当她是来求和的,这个时候不狠咬一口,怎么对得起自己,他丝毫不肯让步,“你回去转告你的朋友们,只要跟我合作,以后他们的安全,我都包了。” “这个条件,我可是从来没有给过哦,好好考虑吧。” 这跟敲竹杠有什么区别? 许晋生的名声,谁不知道啊?他手下过的那些个建材,质量和数量都很乱来,明明是次等品,他却按照优等品价格出售。 还大言不惭地提什么安全,这是变相地在收保护费吧? 秦素华的神色快绷不住了,再不走,她都想一巴掌扇在对面那张嚣张的猪脸上,“许老板的意思我听懂了,这样,我回去跟我的朋友们转达,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许晋生满意极了,“很好,那我静待秦女士带给我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