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锦绣》 1.和离 http://.biquxs.info/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刘氏结束百年乱世,建立大周王朝。新朝新气象,一切百废待兴,一切规矩秩序重新建立,一切高门贵族重新洗牌。 以武兴家的武昌伯府内,在这样的大势之下,面临着一场变故。 早晨的雄鸡刚打鸣,正室夫人殷氏就起床梳妆,自从到京城后,睡的是高床软枕,吃的是山珍海味,但她仍觉比不上江城的日子舒心。照例回忆了一番老家的过往后,想起今天还有大事做,便打起精神来,让梳妆娘子梳了个利落的福髻。 早点是碧粳粥、蟹黄包、奶油松瓤卷酥、凉拌蕨菜,并一道和了牛乳摊的鸡蛋饼。用过之后,问身边的媳妇道:“舅爷来了吗?” “殷大爷还没来,不如奴婢前去打听打听?”年轻媳妇对殷氏不甚尊敬,敷衍和不屑毫不掩饰,殷家那粗鄙的乡野汉子算什么舅爷?安定侯府的世子才是。 殷氏不理年轻媳妇,只静坐着等大哥来。已经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约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小丫头进院子来禀说殷家大爷到了,安定侯府的老侯爷夫妻和世子夫妇也来了,伯爷正在前厅陪几位喝茶,现在来请殷氏过去。 殷氏理了理衣摆,照了照镜子,发现并无不妥时,才跟着领路的小丫头往前厅去。明世安及其叔伯亲戚、叶氏极其娘家人,她的大哥还有从江城赶来的媒人,都到齐了,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么大张旗鼓的叫大家来,是有件事要说。我这人有很多毛病,性子直,脾气也冲,但尚有一丝自知之明,所以我决定,和明世安和离。” 她的话刚说出口,震惊了除殷辉之外的所有人。叶氏和娘家的父兄大吃一惊,随即而来的是惊喜,碍于在场有好些外人,只得将那份欣喜压下。安定侯夫人不知此刻该做何表情,愣了片刻才道:“秀娥何出此言?难道是我家绮容有对不住你之处?”说着,又去训斥叶氏,完了又说了些娥皇女英的佳话,让她打消这不该有的念头。 到京城的一年,殷秀娥身上的市井脾气已收敛不少,但对叶家人仍旧没有好脸色,此刻更不愿再看他们虚伪的嘴脸,只对明世安道:“我只识得几个字,没读过圣贤书,不懂什么娥皇女英的典故,只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出身乡野,身份低微,当不起这武昌伯夫人,也享不了这福气。明世安,你也别说什么名声和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话,为你自己也为我好,和离吧。我想了三个月,并不是一时兴起,所以把明家的叔伯和当年的媒人也请了来。” 论容貌,殷氏在府上无人能及。虽出身市井小地方,又年近三十,操劳辛苦了十年,但比保养得宜的叶氏还要美上五分,这也是明世安舍不得她的原因。不过她简单几句话就说得明明白白,明世安也不知如何挽留。 一个月前,殷氏就将殷辉请了来,说了和离的事,那时他也不同意,苦守十载,奉养婆母,照顾儿女,现在苦尽甘来,夫婿封侯拜将,正是享福的时候,更何况孩子都九岁了,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和离之后要怎么过活? 但这种事情上,殷氏看得比他明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听后也同意了,这时帮腔说道:“我来京城也多时了,秀娥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世安,你现在是朝廷二等伯爵,将来百年后,你将你的爵位传给谁?家中两位妻子,所生皆为嫡子,家宅如何能安宁?不如趁早做个了断,免得将来扯不清楚。” 明世安发达,明家人自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搬到新天子脚下后,对侯门出身的叶氏多有奉承,对曾经帮过他们殷家便不怎么看得上了,至于殷氏,就觉更加碍眼,现在她识时务自请下堂,自是乐见其成。当即道:“还是殷大哥和秀娥姐看得明白,如此一来就省去将来许多麻烦。哥,你可得好好想想。” 毕竟是少年时瞧对眼的发妻,就这么和离,明世安有些为难,听了弟弟明世达的话,沉默片刻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我仔细想想。” 殷氏主动提和离之事,当然再好不过,但传出去名声不怎么好听,于明世安是富贵发达后抛弃糟糠妻,难免遭人话柄,于叶氏,是善妒不容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名声不过说说而已,有什么难的?我提和离,当然不是没有条件,六千两银子,外加你在江城的田宅。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光阴,这些银子用作补偿已经够了。离开京城以后,随你怎么说,我人在江城,管不了天子脚下的事。”殷氏性子直,人通透明白,许多事情都清楚,刚到京城时,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一年的后宅生活,已学会隐藏,叶氏和她娘那点子心思她知道,如果她不主动提,那对母女迟早会让她身败名裂,甚至连命都没了。 叶绮容看了她娘一眼,母女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顿时打定主意,用六千两买个安定,倒是一笔好买卖,人离开京城,天高云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了计较之后,照例挽留了一番。殷氏却不理她,只对明世安说:“没什么可想的,我拿补偿走人,还你们一家子安定。钊儿我带走,从此以后和你们明家再无瓜葛。” 在场诸人的轮番劝说,陈述一番利弊后,明世安最终点头同意,等京城官署的通判和录事来的空档,让账房先生送了六千两银票来。 和离的过程很简单,进程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人散去之后,殷氏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丝绸锦缎对她来说在江城没什么用处,便留下了,只带了一些家常衣裳和首饰,整的只有一个箱子。 她的最后一个请求,是让明世安派人送她们母子回江城。临走之前,她去见了叶氏。知道她是个嘴甜心苦的,废话不多说,直接道:“明天我就走了,你放心,我和钊儿不会再踏进武昌伯府一步,更不会回来抢你和你儿子的东西和位置。我省得你的打算,回去的路远,难免会发生意外,你们要动手很容易。不过丑话放在前头,我们这些乡下人别的没有,命有一条,你若敢派人来害我和钊儿或是我的家人,我也有法子让你血债血偿。” 叶氏闻言,稍稍愣了愣,随即笑道:“殷大姐说什么话呢?好歹我们也是一起伺候过老爷的,大家都是女人,我何苦难为你?” 殷秀娥才不信她这云淡风轻的话,道:“你敢发誓吗?” 叶氏笑了笑,道:“誓言这种东西不当真的,天底下发誓的人多了去了,只说不做的更多,也没见得谁应验了。” “既然如此,发个誓有何妨?”殷秀娥追究到底道,“我敢发誓,发天底下最毒的誓。你敢吗?” 叶绮容还欲推脱,便见殷秀娥走到房门外,在庭院中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对着十月灰蒙蒙的天大声道:“我殷秀娥今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和我儿明彦钊,永不踏进武昌伯府半步,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绝不找明世安帮忙,绝不抢夺叶氏极其子女的一分一毫,若违背誓言,活着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违背今日约定,钊儿极其子女代代为奴为娼,百年千年不得翻身!” 殷秀娥发的誓不可谓不狠毒果决,便是叶绮容听了,也有几分触动。还不等她继续感动,殷秀娥便已起身,走到她身边,说:“该夫人您了。” 那一刻间,仿若天下站着最公正的神明,叶绮容心中敬畏,不敢拒绝殷秀娥的提议,也只好如她刚才那般跪下发誓:“我叶绮容今日对天发誓,只要殷秀娥及其子做到刚才说的话,我和叶家绝不伤害他们母子分毫,若违背誓言,我叶绮容不得好死,骏儿断子绝孙,无法继承武昌伯府之一切。” 她刚起身,乌压压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雷声,好似已见证二人刚才发下的毒誓,便是不怎么信鬼神的叶绮容,也被雷声惊到。 殷秀娥是典型的乡下妇人,相信天道轮回,相信报应不爽,看着天上风云变化,听着雷声阵阵,便觉是上天显灵,笑道:“我说话算话,希望夫人您也说话算话。你说得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以后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谁也不打扰谁。也望你和你的家人都前程似锦,飞黄腾达,更进一步。” 陪在叶绮容身边的钱妈妈看着殷秀娥远去的背影,问道:“夫人觉得她真会信守诺言吗?”叶绮容晓得殷秀娥的性子,虽然莽撞粗俗,但也是个守信之人,道:“她就这一点好,有自知之明,言出必行。不过且走且看吧,她若背誓,老天会收拾她的。” 刚才那道突如其来的雷声,真是吓坏了她。至于日后,只要殷秀娥和明彦钊识时务,不回来给她和她儿子添堵,她不会赶尽杀绝。 昨日还阴沉沉的似要下一场秋雨,今日便放晴了。风和日丽,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殷秀娥东西不多,就一个箱子一个包裹并几十两碎银,至于那六千两银子,她存进钱庄。身边站着九岁多的儿子,母子两个对豪华气派的武昌伯府没有半点留恋,登上马车,在一行护院的保护之下离开京城。 2.穿越 http://.biquxs.info/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稳婆接住才落地的孩子,对躺床上的妇人说道。 妇人累极了,不过也松了口气,说:“女儿好啊!”女儿不会争位置,不会抢家财,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长大,不过……哭得真大声啊!像唢呐似的。 稳婆手脚麻利,洗好孩子后用松江布做的襁褓包好抱到床边来,六月的天热得很,加上孩子哭闹不止的声音,简直就是往火上滴油。 新生儿皮肤红红的,不过依旧能看出是个漂亮孩子,小家伙健康得很,落地两刻钟还哭的那么厉害,还动手动脚的。妇人已有带孩子的经验,这时已下了奶,开始喂孩子喝奶。 “到门前就听到哭声了,这孩子的声音真响亮,是男孩儿女孩儿?”人还未进来,中气十足的中年妇人的声音已经飘了来,一家子一脉相承的嗓子大。 稳婆笑着上前去扶亲家老太太,说着恭喜的话,“是个姑娘,长得可好看了,像秀娥姐。” 梁老太太闻言也笑道:“女儿好,等会儿给我瞧瞧。” 殷玉珩吃饱喝足后精神很好,可实在不愿面对现在的状况,只好装睡。她只是晚上在江边夜跑,见义勇为救了个落水老人,然后把自己搭了进去。她的水性极好,救一个老人不在话下,可那时她感觉,水下有一股力狠狠的将她往水底下拽,然后她溺水死了。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就到这里了。周围的一切模糊一片,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儿。 “想好孩子的名字了没?”梁老太太抱着哭累了的孩子问女儿说,果然是个漂亮孩子,哪怕像个小猴子,也比别家的好看。 “跟我姓,就叫玉珩吧。”殷秀娥读书不多,只知道玉好,珩也好,都是稀世珍宝,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宝贝。 “乡下丫头的名字起那么好作什么?又不是千金小姐。”梁老太太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却不是在嘲笑殷秀娥。 殷秀娥只道:“我喜欢就成。” “唉,我管不了你。”梁老太太抱着外孙女说,又对她道:“孩子我看着,你歇一歇。” 收拾好产房,殷秀娥吃了酒酿荷包蛋后睡下。梁老太太抱着小外孙女一阵叹气,说:“也不知你娘留下你是对是错。唉,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好好走一遭吧。过去的都过去了,阿珩,以后要乖乖的,听你娘的话。” 去年十二月殷秀娥回到江城,才发现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对一个刚和离回娘家的女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殷秀娥原本也打算用药流掉,可偏偏在喝药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最后把孩子生了下来,幸好,是个女儿。 刚过来的殷玉珩不知今夕是何夕,只听只言片语又得不到具体消息,既然原来的那个自己溺水淹死了,那么现在就先做个乖小孩儿探消息吧,不过听起来,情况好像不太妙。 六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月子里的大人小孩儿都难受,七月来临,嚣张了一夏的烈阳终于显出颓势,天,开始转凉了。满月酒没办,九月的百日宴和殷秀娥的再婚礼一起办。日子还没到,家里就热闹起来。 已经三个月大的殷玉珩已经能出门见人了,吃睡长身体的这段日子,她已从周围人的三言两语中理出头绪。她穿到了一个刚建立的朝代:大周,刘氏刚结束乱世,建立统一的中原王朝,她所在的地方叫江城,是两湖的首府。 她这一世的娘姓殷,名秀娥,去年十月和陈世美型的丈夫和离,带了一笔不菲的离婚财产回老家,在江城置房买田做生意,名下有城东的一座三进宅院,一家藕汤铺子,和一家新开的成衣布料铺子,并迅速的找到第二春,是江城府城门守卫,叫郑开明。 郑开明是两湖北地大巴山的山里人,原本是南楚的民兵,国灭之后回到家乡,结果发现老家的村庄在大混战时被屠了个干净,就辗转到了江城,因一身力气,为人老实忠厚,在城里做了兵丁,凭着一身力气和过人的功夫及老实忠厚、尽职尽责的性子成为江城守卫军中的小头目。虽然没前途,但每月领着一份俸禄也算安稳可靠。 他三十八·九的年纪,又孤身一人,最后殷秀娥相中了他,几番接触下来,两人决定重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因郑开明是个单身汉子,算得上入赘到殷秀娥家,因此喜事在殷秀娥的新宅子里操办。 殷家在江城有一家极大的武馆,乱世之中教出不少徒弟,是以在江城极有面子,郑开明人缘又好,所以成婚那日,到殷家喝喜酒的人多,乌压压的挤满了整个院子。 前一个统一的中原王朝距今已有两百年,中间大混乱的年代各类规矩都不甚完整,加上急需人丁,是以对女子的约束不多,尤其又在江城这一代民风开放之地。新朝虽然建立,但一切规矩还在修订,所以这类和离再嫁及招婿入赘的事很多,人们也宽容,加上又天生爱热闹,把这再嫁婚礼办得极其隆重。 殷玉珩被她外祖母梁老太太抱着,好奇的打量这里的一切,还好,不裹小脚,没有贞节牌坊。她理清殷秀娥的事迹后,越发的佩服,这等脑子清楚又果决的女人,前世今生都不多见。 拜了天地父母,郑开明就算殷家人了。新婚这段日子,还在哺乳期的殷玉珩便交给奶娘和外祖母带,等过了三个月的蜜月期再回殷秀娥身边。 殷家在江城是大户,亲戚朋友极多,这点殷玉珩在殷秀娥的再婚礼上见识过,嫡脉这边的外祖父殷祖德和梁老太太生了三字一女,儿女各自成家,是以殷家很是热闹。人多口舌是非多,因此在子女皆成家立业后,殷祖德就做主把家分了,老大殷辉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武馆,是远近闻名的功夫好手;老二殷烽自立门户,能写会算,在府衙里做账房先生;老幺殷烁脑子机敏,在行商做生意,在江城内是有名的富户。 在外祖家寄住的这段日子,殷玉珩见了殷家的大部分亲戚,不过也只是打了照面,知道是谁,不曾深入了解。至于明家人,在明世安当上武昌伯之后,都搬到京城去沾光享福了,留下的都是旁支远亲。 小孩儿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殷玉珩这段日子就做一个乖小孩儿,适应着这辈子的生存环境。照现在看来,只要京城那边的人不来找麻烦,凭借殷家在江城的根基和殷秀娥的财力,她此生会过得很好。不过想到要重新长大,登时觉得很不美好。 上辈子她也生在一个商人之家,老爹省内排的上号的富豪,不过她倒没过上那等富家女的悠闲生活。她付出的,比同龄的女孩儿更多。父母算得上重男轻女,上头有一个哥哥,他们的安排是家业和大部分财产给儿子继承,她能得一小部分钱财和两套房子。对此安排,她无话可说。 虽然不用继承家业,但她也和大多数女孩儿的成长轨迹差不多,除了平日里上学之外,课余要补课,英语数学这些不说,还得抽空学书法、绘画、钢琴礼仪等等,后来她喜欢上古典乐器箜篌,便放弃钢琴去学,最后达到表演级。 可以说,她从童年到二十五岁,都在学习中度过,除了年节之外,不曾有半点松懈。后来毕业上班,好不容易可以轻松一些,不想就到了这地方,一切清零,从新开始。因此觉得很头疼,她再也不想过那种从早拼到晚的日子,在现在的处境中,她也提不起拼劲来闯,大概以后会得过且过,安稳的走完此生。 十二月的江城又湿又冷,好在临近过年,城中热闹了不少。江城风俗是过了腊月二十四之后,到元旦之前的随意一天都可团聚过年,是以从二十四之后,便开始请亲朋好友一起吃年饭。虽说这三个月殷玉珩住长空武馆,但也三五不时的回自己家,郑开明入赘之后,家中变化不大,不过有了高大威猛的男人坐镇后,说殷秀娥桃色的话少了,也没了那些觊觎家中财物的小贼。 郑开明勤快老实,三个月下来,还是那副忠厚的样子,殷秀娥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比起渣前夫来好太多。 今年腊月三十,殷家所有人在长空武馆内团年,郑开明不止力气大,有一身好武艺,还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擅长做鱼虾等河鲜湖鲜,到武馆后就下厨帮忙做菜,她的嫂子弟媳见了没有不夸的。 “这挑男人过日子,就得选忠厚老实体贴媳妇儿的。”大嫂杜氏对比说道。明世安是殷老爷子的徒弟,手把手教出来的,殷秀娥和他是自由恋爱,男的俊女的美,刚成亲那会儿倒是一对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只是人到外面见识多了,爬到高位后,心就变了。 “可不是?”殷秀娥对郑开明很满意,至于明世安,她没多少留念。当年儿子还没出生,他就出去闯了。九年来从未回来过,甚至不曾寄回一封信,她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后来若不是去京城做生意的丝绸布匹商人回来说他做了高官,身畔娇妻美妾如云,她还不知道他的消息。之后京城的那一年,她彻底斩断当年的那一丁点情谊。 还是老人看人准,当年父亲就说明世安是个不安分的主,雄心勃勃,唯利是图,若他心里还有一丝善意和良知,或许会是个大人物,若他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将来会是个恶鬼,不过现在他是人是鬼,都和她没关系。 殷玉珩还是个糯米团子,这时候被殷秀娥抱在怀中,静静的听她说这话,好奇着明世安到底是个什么人,不过看在场诸位嫌弃的样子,想着还是不要见的好,他出现在江城中,不会有好事发生。 南风拂过江城,吃过元宵之后,年就算过完了,春雨如酥,穿城而过的长江水开始变浑浊,各处大小湖泊池塘面上漾起涟漪,偶有江豚鱼儿越出水面,又是一年春天了。 地处两湖平原江城开始春耕播种,大片的油菜花相继盛开,把一块块平坦的田地染成金黄和绿色,殷玉珩由奶娘抱着,跟在殷秀娥身后,巡视着自家的地。先前一直身在钢筋水泥中,见到这等乡间野趣的风景,一时间看得入迷了。 改名殷乘风的明彦钊见妹妹好奇,摘了一簇路边的野油菜花给她,又拿着流苏逗小猫儿般的逗她,看小家伙越长越好看的脸,甚觉有趣,他的妹妹就该是这样天真无邪的模样,才不是高门宅院里怯懦、心机深沉的蛇蝎样子。 “这块池塘的莲藕够今年年冬和明年春天用了。”当年殷秀娥为了养家糊口,在江城里卖藕汤,用她自夸的话说,江城人都喝过她的藕汤,现在有了新家庭,她准备从新把原来的招牌做起来。这回她自己用钱买了一处低洼湿地,挖了个池子栽莲藕。 在乡间用过午饭后回城,刚进城,就听到有人说,城里来了个疯女人。 3.疯子 http://.biquxs.info/

“疯女人?”殷秀娥奇怪道。 “是呀,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好好的,一见到男人就发疯发狂,跟母狮子似的,还带着个孩子,原本打算住店,现在城里没一家客栈肯收留她们母子。”邻居张大娘挎着菜篮说道,又摇头说了句可怜。 对这类新鲜稀奇事,殷秀娥不热衷,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回去做,就带着儿女回了自己家。 倒是殷乘风好奇,回家歇了口气,喝了茶水解渴后,就撒丫子跑了出去。殷秀娥看着飞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只得由他去,转而去教训还不会说话的女儿:“以后别学你哥。”躺着也中枪的殷玉珩表示无奈,她也没围观别人不幸和尴尬的习惯。 殷乘风挤到人群中间,看着那个缩在角落,捂着耳朵和头的女人,还有旁边那个惊慌无措的小孩儿,反哺的乌鸦似护在女人面前,警惕的看着四周。围观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女人惊叫着不要过来。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享受着女人和小孩的恐惧、尖叫和无措,向身边左右的人说着自己的猜测。殷乘风看着人群中间的小孩儿,仿佛回到在京城城里,随父赴宴,被一干人说笑取闹的时候。忙挥着双臂,大声对瞧热闹的百姓说:“散了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这位大婶和小弟都是可怜人,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就别再说了。” 只是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如何抵挡得过那么多人?几句劝解的话,阻止不了百姓看热闹的情绪。没法子,殷乘风只好去扶缩在角落里女人。大人和小孩儿都受过刺激,并不领情,也将他视作看他们母子笑话的一员。 殷乘风被那孩子推到在地,摔了个跟头,这时议论的声音更大了,疯女人突然站起身,拉着那小孩儿横冲直撞的尖叫着离开人群。 殷乘风追了上去,他是个心善孩子,想着这对母子可怜,他家在乡下有一处空房子,可让他们暂时住着。但疯女人和那小孩儿跑得飞快,等他挤出人群时,已不见了踪迹。回到家中,人失魂落魄的。 殷秀娥检查完今日布料铺子的账目和存货,正张罗晚上的吃食,见着儿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殷乘风是个眉清目秀的高挑男孩儿,性子和明世安以及殷秀娥是两个极端,他生性敦厚善良,聪明机敏却不卖弄,下午那对母子的模样深深铭刻在他的脑子里,这时候坐在门前的小杌子上,捧着脸皱着眉,说:“娘,今天那个疯大婶好可怜。” 殷秀娥对儿子这性子很是无奈,她和明世安都是烈性子,偏偏生了个心软意活的儿子,不说柔善不好,只是男孩儿太软终究不美,无奈道:“谁知道那对来历不明的母子背后有什么不可靠人的秘密?别人的事少管为妙。今天的马步扎了吗?功练了吗?字写了吗?地扫了没?没有就快去!仔细练不好你大舅剥你的皮!”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贪玩的时候,不过比起殷秀娥喋喋不休的念叨和火爆脾气,殷乘风还是乖顺的去练功。殷玉珩这时候正被奶娘抱着,在院子里散步,听到殷秀娥高音喇叭般的训斥声,已经习以为常,和她上辈子的老妈一个性子,听着着声音倍感亲切,同时又有些许无奈。 春天多雨,尤其夜雨,半夜一冷下来就开始下,雨敲青瓦,伴着雨声倒是好眠。变成小孩儿之后,自知无力再回去,却始终无法适应。再奋斗,已经提不起精神,明天会怎样,还是走一步是一步吧。 这场春雨连续下了几天,江河湖泊的水涨了一寸,随之捞起的,还有一具女尸。原是今日清晨,那小孩儿拿了铜板买早点,回到居住的房子时,发现他娘不见了。许是母子天性,那孩子借着直觉寻到人,结果就看到他母亲跳湖的画面。 江城湖多,大大小小的几百个,便是城中也有好几个大湖。许是天意如此,人捞上来时就断气了,手里握着一只铜簪子,本就可怜的孩子这下更是孤苦无依,抚着疯女人的尸身哭了好久。 殷秀娥正巧出门买菜,撑伞路过必经的莲花湖,见湖边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便神差鬼使的凑了上去。尸身已盖上白布,忽然刮来一阵风,拂起布时,她正好看到死者的脸,记忆中,她好像在京城城里见过这位夫人,那时这妇人一身锦衣华服,坐在人群中,一脸愁色。京城官多,女人也多,她那时是武昌伯府的糟糠,无人引荐,对京城的夫人们并不熟悉,但她能肯定,她在京城见过她。 殷乘风性子柔善,但出身武门世家的他胆子极大,并不害怕,挤进人群时,看那孩子哭得厉害,便递了方帕子给他擦泪。那孩子极难得的不排斥,接了帕子道了声谢。 新朝建立,明世安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大多坐上高位后就有了新欢,想来,这位夫人的遭遇和她差不多吧,只是她及时抽身,躲过了一劫。殷秀娥叹了口气,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这对孤儿寡母可怜,便发了一回善心,招手让殷乘风过来,让他跑腿到城中的棺材铺买一口薄棺来,好让这苦命的夫人入土为安。 殷乘风原本想请他娘帮忙,现在殷秀娥主动出面,当即激动的往棺材铺那边去。 自家大门自是不会进,殷秀娥便做主,让抬到城外的义庄,请了道士念了七日经,挑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把那只见过面,不知姓名的夫人葬了。小孩儿只有七八岁,经历一系列变故,现在又没了母亲,自是已不知如何是好,此刻有好心人出手相助,跪拜过他母亲后,又朝殷秀娥碰碰的磕了几个头。 “娘,找到他的家人之前,先让他住我们家吧。”殷乘风扯了扯殷秀娥的袖子说。 殷秀娥也有此打算,不过仍先问了这孩子的姓名来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记事了,但殷秀娥问他话,他却一句也不肯说,死死的盯着他刚入土为安的母亲的坟,握紧了双手,眼里闪烁着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殷秀娥见他不说话,道:“你是京城哪家贵人府上的孩子吧,我在京城和你母亲有几面之缘,只是不知她的身份。等天气好了,我请人送你回京城。” 说起京城时,那孩子眼神一暗,又听殷秀娥说要送他回家,拳头握得更紧,似回忆起不堪的过去,咬着牙齿,恨恨的吐出几个字来:“我不回去!” 殷秀娥刚脱离了火坑,对深宅大院里的那些肮脏事了如指掌,晓得这孩子在家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便道:“你先到我们家住着吧,什么时候想去投奔亲戚了就跟我说。” 这孩子小小年纪经历了许多变故,一路经历非人遭遇,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戒备着。虽然感谢殷秀娥母子帮他葬了母亲,但不相信她们依旧这么好心,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人好,这是他娘生前说过的话,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殷秀娥不勉强,先一步离开,她又不是做善事的大善人,插手管这闲事已是最大的仁慈。殷乘风到小孩儿跟前,半拉半拽的把他拉到自己家。 晚上郑开明回来,殷秀娥指着拘束的坐在红木圈椅上的男孩儿说:“这孩子先在我们家住几天,等他找到亲戚后就离开。” 家里殷秀娥是绝对的一家之主,老实忠厚的郑开明对她言听计从,闻言道:“这孩子怪可怜的,就照你说的做吧。” 殷乘风摆好碗筷后,把男孩儿拉到桌子边用饭,主动的给他夹菜。陌生的环境中,他拘谨得很,殷乘风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半点不挑剔。殷秀娥见儿子和他处得来,就让殷乘风照顾他。 殷乘风帮他铺好床后,问他叫什么名字,小孩儿没有回答,嘴巴似河蚌般闭得严严实实。得不到答案,殷乘风只得先自我介绍,当提到殷秀娥的名字时,他紧绷的脸上终于有松动的迹象,“殷秀娥?”是他听过的那个名字吗?那段日子,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殷秀娥这个人。 “你知道我娘?”殷乘风奇怪道。 小孩儿摇了摇头,低头沉思着,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我爹和我娘和离了,京城虽好,但我更喜欢江城,想跟在娘身边,郑叔叔也很好,比我爹强。”殷乘风自出生之时就跟在殷秀娥身边,对生父的印象极其淡薄,很多时候,父亲只是一个刻板的符号,还不如相处了不到半年的郑开明。殷乘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段,帮男孩儿盖上被子,吹熄了灯后回隔壁自己房间。 三月多雨的江城雾蒙蒙的,天上云厚,没有半点星子,昏黄的灯火熄灭后,房间内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男孩儿似回忆起不堪的过去,缩进被子里蜷成一团,握紧了他母亲留下的那支铜簪子。 4.十年 http://.biquxs.info/

清晨雨停了,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还有残留的水迹,早点是稀饭、馒头、煎鸡蛋和泡卷心菜。还是糯米团子的殷玉珩被奶娘抱在怀中,她无比的想念饭菜的味道,一直往桌上扑想抓东西吃。对着软糯可爱的女儿,心中再多郁气也一扫而空,殷秀娥把她抱到自己怀中,故意板着脸教训道:“吃饱了还吃,难怪这么胖。” 一听胖这个词,殷玉珩瞬间就闭了嘴,只要是女人,无论年岁大小,对身材都很敏感。瞧着女儿皱成肉包子的脸,殷秀娥又笑了笑,当初决定留下她,现在看来还不错。 殷乘风推着小男孩儿进饭厅,他站定后,稳稳当当的行了个礼。殷秀娥现在心情好,抱着女儿对他们两个说道:“坐下吃早饭吧。这里是江城,咱们又是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 郑开明用过早点后要去府衙做事,殷乘风要去长空武馆,家里便只剩殷秀娥几个。还不到卖藕汤的季节,加之成衣铺里有掌柜和伙计看着,殷秀娥现在很是清闲。厨房的莫大娘撤下碗碟后,那小孩儿就在殷秀娥面前跪了下来,并递上一叠银票,恳求她收留。 殷秀娥对他母亲印象模糊,但肯定他们二人来头不小,把殷玉珩交给奶娘刘张氏后,让他到隔壁间说话。 殷玉珩在奶娘怀里,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她了解的事情还是太少。左右现在无事,奶娘就用背带背着殷玉珩,和莫大娘一起上街买菜。 回来时提了新鲜的鱼虾和一篮子鲜菜,这时候殷秀娥和那孩子已经谈妥,见二人回来就道:“从今天起,施予就住我们家,他家里没亲人了,就当是我收养的养子。” 殷秀娥是一家之主,她的决定自是无人反对,左右她有钱,再养十个孩子也不在话下,当即夸道:“还是夫人好心,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留在江城也好,咱们这地方虽比不上江南和京城,但也是人杰地灵、物阜民丰之地。” “张大娘,把珩儿给我,你去给他收拾房间。”殷秀娥说。 对殷秀娥收留疯女人之子的事,郑宅这边自是同意的,殷乘风听闻此事后,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对于江城和殷家其他人,还是引起不小议论,但议论归议论,郑家这边的日子却是平淡如水。 殷秀娥不止收养了施予,还让他读书习武,这年头养一个书生要花不少钱,纵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她这一举动让许多人不解,不过殷秀娥的说法是,“那孩子有几分书性,也是个练武的苗子,不能浪费,说不定日后会是国之栋梁。我既收养了他,就要让他平安长大成才。” 此举之后,有说殷秀娥好心做善事的,有说她多管闲事的,更有人说她有钱的,如此一来,倒招进了几次贼,幸好家里有个郑开明,打三两个毛贼不在话下,她本人又是武馆老馆主之女,也是个练家子的,寻常男人欺负不到她。 如此这般,一家子在纷纷扰扰中过了十年。十年中,殷乘风长得越发高大,身为武将之子,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料子,加上人生得俊逸潇洒,雌雄莫辨,很招江城女孩子喜欢。施予同样如此,和相貌略显阴柔的殷乘风不同,他相貌同样的俊朗不凡,器宇不凡。许是经历悲惨的缘故,天生带着几分阴郁和疏离、冷漠,十年苦读,他已是江城人口中文武双全的高材之人。 这十年中,殷秀娥和郑开明夫妻越发的和美,先后添了一女一子,现在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原本空置的大宅子如今住满了人,每天都热闹非凡,殷玉珩也在这样的环境中临近豆蔻之年。 她本就比同龄孩子多活了二十五年,加之与生俱来的聪明,做任何事都比旁人容易简单些,无论读书写字,或是琴棋书画皆信手拈来。她生得也好,尽挑明世安和殷秀娥好的地方长,从小就是左右街坊口中说的漂亮孩子。很多人都说,她若还是京城武昌伯府的千金小姐,或许会有更光明璀璨的未来。 在郑家的十年,殷玉珩已知道明世安和殷秀娥的所有事,殷秀娥不必说,刀子嘴豆腐心,偶尔烂好人的典型,很鲜活很会过日子的市井小妇人,像她上一世的亲妈,见着就觉亲切。至于明世安,只瞒婚另娶,抛弃糟糠妻一条,无论京城里的武昌伯府再富贵,她也没半点向往,更不必说有利益之争的叶氏子女及一堆庶子庶女。 写完两张大字,郑玉妍就急匆匆的跑进来说明天去东湖看樱花。殷玉珩总是这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天生带着几分慵懒,让继承了殷秀娥急性子的郑玉妍有几分急躁,道:“姐,你别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迟暮之年的老太太的样子好吗?小姑娘,有点朝气好不好?” “看这天气,明天大概又要下雨,清明时节雨纷纷,懂不懂?”殷玉珩洗了笔,挂笔架上,拿玉兔捣药白瓷的镇纸压在刚才写好的字边上,对郑玉妍的提议并不放在心上。 和殷玉珩的懒散漫不经心不同,郑玉妍是一个青涩的花骨朵,朝气蓬勃,可以预想她日后会如何鲜妍美丽,一听她说要下雨,登时就怒了,道:“姐,你能不能说点儿好的?现在正是春游踏青的时候。明天就算下雨,你也得去!” 若是过去,她或许会雨中漫步,听雨打芭蕉,赏那等意境朦胧的春景,但想她努力了大半生,结果一切清零,致使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是以对郑玉妍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 郑玉妍对着殷玉珩也是没脾气,道:“姐,你明明才十一岁,怎么像个七十一岁的老阿婆?像个正常人不好?” 殷玉珩在郑玉妍额头上扣下一记爆栗,道:“有你这么说姐姐的吗?我这叫沉稳,才不是你这样的疯丫头,懂不懂?” 郑玉妍揉了揉额头,不服气道:“你那叫什么沉稳,沉稳应该像二哥那样。你这不叫顺其自然,你是随波逐流死气沉沉。” “这回学会了两个成语,有长进。好了不说了,清明节书院会放假,到时候大哥二哥都会回来,想去哪儿让他们带你去吧。快到酉正了,我去厨房看看。”殷玉珩虽有些漫不经心,不过对该做的事,还是会做到最好。 郑玉妍跟在她身后,稚嫩的脸上满是无奈,都是一个娘生的,差别怎就那么大? 殷乘风和施予回来,殷玉珩心中欢喜,走路都带着几分雀跃。殷秀娥再嫁后,忙着经营新家庭,要管铺子里的生意,还要带两个更小的孩子,所以管殷玉珩的时候不那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奶娘和两个兄长在管她。现在她大了,奶娘早已辞退,兄长们也在为功名利禄奔忙,她也肩负起姐姐的责任,平日里看着两个小的,管管家里的事。 厨房里的莫大娘正做清蒸武昌鱼,灶上蒸着老荒瓜粉蒸肉,炉子里煨着鸡汤,筲箕里沥着时鲜蔬菜。一家的吃食差不多是莫大娘在操心,这时候忙碌,便道:“阿珩,搭把手,把豌豆择了,完了烧火,我炒青菜,火要大一些。” 郑开明现在升了千总,每月有禄银二两,布匹店每月的收益为二至三两,旺季可到五两,加上秋冬早春时期藕汤铺子的收益,并一些其他收入,一年差不多一百两。殷秀娥节俭持家,虽然手握六千两“和离费”,但一直教导子女勤俭节约,所以家中仆妇不过两人,一个帮厨的莫大娘,一个做家务等杂活儿的黄大娘。是以家中除了学文习武的两个男丁,其他的都得学做家务女红厨艺等东西,因此女孩儿们并不娇气,烧火帮忙做饭是常事。 加之没有高门那般等级森严,殷秀娥也不许莫黄两位帮佣姑娘小姐少爷的称呼,一律叫小名,加之又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熟悉了,更没主仆之分。 殷玉珩手脚快,麻利的择好豌豆片,舀水洗净沥干,又拿火石点燃柴草,烧起火来。这个季节多雨,连带着柴火也带了几分湿气,灶膛里的火酝酿了一阵,才噼里啪啦的开始燃烧。 到饭点,殷玉珩帮着莫大娘端菜,郑玉妍在摆碗筷盛饭,招呼小弟去请长辈们吃饭。能坐十人的大圆桌,摆了五菜一汤。莫大娘厨艺好,水准堪比宫廷御厨,若是到江城最大最豪华的春风楼做工,说不定拿大厨的工钱。 不过她人知足,老家糟了灾,就剩她一个,她只想后半生闲适安逸,不想没日没夜的辛苦,郑家给的工钱虽只有每月六百文,每天就煮一日三餐,活儿很轻松,加上主家人不错,她又喜欢孩子,便在郑家安定下来,煮了十年的饭。 临近清明,书院和武馆都放了假,殷乘风和施予也都回了家。殷乘风安逸闲适,有家业继承便不再奢求其他,平日里不是在舅舅家的武馆做事就是帮殷秀娥看管两间铺子,或是习武看书,很是岁月静好。 施予现在潭州的云泽书院求学,且已考中举人,明年便要进京参加科举。不止如此,他还考中武举,准备双管齐下。他是江城这一代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很受江城知府赏识,一度想招其为婿。 不过知府夫人瞧不上出身不明、来历不明、家世普通的施予,便一口回绝,只愿拿一个庶女出来笼络前途看似大好的年轻人。如此一来,知府的打算只得空置。 5.热闹 http://.biquxs.info/

二人相貌都及其出色,笔挺如松,一个貌若好女容色无双,一人光风霁月丰神俊朗,他们一进饭厅,便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年纪小的郑骁壁虎一样爬到殷乘风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这个年龄的男孩儿都崇拜年纪稍长的大哥,尤其殷乘风功夫厉害,若非是外孙,老馆主会让他继承长空武馆。 殷秀娥这些年保养得好,虽年近四十,却依旧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半点不见发胖,更没下堂妻的灰暗颓丧,她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养了四个俊秀可爱的儿女,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养子,一个疼她爱她、忠厚老实的丈夫。这会儿见到小儿子挂在长子身上,忍不住笑骂道:“才三天不见,又不是三个月,你大哥读书习武辛苦,快下来!” 哪知郑骁搂得更紧,还念念有词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三年没见到大哥了,可不得好好看看?” “好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吧,看看大哥有没有长得更英俊。”殷乘风笑道,很喜欢这个活泼调皮的弟弟。 郑骁将他的脸扳正了,配合着正正经经的细看一阵,道:“大哥更帅气了,不过比我还差点儿。”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郑开明笑着把瓷实的儿子从殷乘风身上扒下来,拍着他肥实的屁股道:“毛还没长齐,知道什么叫帅吗?” “当然知道!就是我这样的!”郑骁长得像殷秀娥,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平日里没少自吹自擂。 食不言寝不语是大家要求,市井门户不多讲究,所以郑家的每顿饭都吃得犹如过年般热闹。清明临近,正清明前一日是寒食节,皆食冷食,所以晚饭过后,莫大娘又回厨房忙活明日的吃食。 寒食与清明相连,除了那日忌烟火之外,风俗上已经融为一体,踏青郊游,是祭祀扫墓之外的另一项大活动。因郑开明祖地不在江城,是以扫墓祭祖仪式便简化了。殷秀娥作为出嫁女,祭奠逝去娘家长辈不能走在兄长几个的前头,免得抢了祖上的庇佑,因此清明对郑家来说,是个吃喝游玩的日子。 这回殷玉珩测算落空,清明这日放晴,一扫数日的阴雨,日光灿烂得有初夏的味道。郑玉妍心情好,早早的换上了明媚的春衫,梳了好看的双丫髻,髻底扎着粉色的绒花,欢快的跑到殷玉珩的屋子里催她快些换衣裳。 “最近的樱花、梨花和杜鹃开得可好了,城里好多人都去东湖和莲花湖赏花,去晚了可就没好位置了。姐,你快点儿!”殷玉珩还在梳头,郑玉妍已打开她的衣柜帮着挑衣裳。 多是淡雅的浅色,样式也是市面上常见的,并不新奇,用郑玉妍的话说便是老气横秋。啧啧两声后,挑了一件月白的衣裙。“我要长你这样,一定天天穿红戴绿。”有这么好的相貌,整天打扮得像老太太,真是太浪费了。从小到大,她羡慕殷玉珩的聪明,羡慕她的容貌,总嫌弃自己长得不够精致好看。不过她生得也不差,走出去也是个漂亮孩子,但有了对比之后,便显得不那么出众。但姐姐是美人,身为妹妹也与有荣焉,并没嫉妒情绪。 “做人要低调,你懂不懂?”殷玉珩梳了双平髻,并不带其他配饰,已十分好看,穿上浅色衣裙,更显清丽。她五官生得浓烈,现在还未长开已是风华初显,不说话时不做表情时,有几分高门府邸里千金小姐的清高孤傲,开口或是微笑时,却显得平易近人,妩媚中带了慵懒。 “……”郑玉妍不知说什么话反对,她们家……的确该低调,被江城人窥探议论,她也不喜欢。 春日里出门游玩的人多,加上又遇上赶场,是以城内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经过千百年的演化,悲伤的情绪在清明节上已不多见,扫墓过后,小孩子们就缠着家中长辈到城里玩乐,或是买新鲜吃食,或是买布制衣,哪怕只进城走走看看,过过眼瘾也不错。 江城内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市井生活,就是这么的充满烟火气。难得的好天气,施予要去祭拜亡母,便不与殷乘风兄妹几个同路。东湖人多,殷玉珩不欲往那热闹的地方走,便自作主张和施予同路。 “就让珩儿跟我一起吧,等扫过墓后,我们到东湖来寻你们。”施予看了一眼紧抱着他胳膊不放的殷玉珩,对殷乘风和郑玉妍说道。小女孩儿的那点儿心思,他知道不少。 郑玉妍不满殷玉珩的逃避,想开口说上几句,已被殷乘风抢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到东湖等你。”对亡母,施予不欲在人前过多提起,无论何时祭拜,都只愿一人前去,对他的做法,一家上下都遵从。 分成两拨后,殷乘风带着弟弟妹妹去东湖那边繁华的春景,施予则买了香烛纸钱,往莲花湖那边去。殷玉珩看鲜花鲜艳欲滴,红□□黄煞是可爱,就买了两把,“春天花繁似锦,伯母虽然不在,不过也得让她看看江城的春色。” “她一定会喜欢。”施予难得一笑,有了这两束花,清明仿佛不那么悲伤。 还未出城,便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马车足足有十辆,论工艺和豪华程度,比府衙里官老爷们的好还,后面还有二十辆载满酸枝木大箱的车,不仅如此,还有百十来个家丁婢女,这架势一看来者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江城,来了什么大人物? 驻足围观的百姓对这队人马指指点点,殷玉珩同样好奇,施予拉了拉她的袖子,将她的目光从走远的那队人马身上拉回:“该走了。” 热闹留给其他人去看,殷玉珩捧着两束花,快步跟上施予的步子。清明注定是个多雨的时节,刚到莲花湖不久,太阳已缩回云里,天阴下来,隐隐有下雨的趋势。 莲花湖西边一里处的山包荒地,就是施予母亲的一座坟,十年过去,早已荒草萋萋,又逢仲春,涨势很快,石碑上血红的字早已褪色,不过字迹尚算清晰,写着:先母施氏之墓,左边是立碑者的名字,右边是生卒年和立碑日期。 十年前,殷玉珩刚来不久,但与施氏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有些癫狂柔弱的女人,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半张脸藏在破布里的可怜的漂亮女人让她毕生难忘。她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事,但对她有出于直觉的同情。 把还带着晨露的两束花放在墓前后,道:“我到湖边等你吧。”平常这种日子,都是施予一个人,今天她死皮赖脸的跟来,这种时候就不打扰他们母子叙旧。 湖边的芦苇已有半人高,藏在其中的水鸟受到惊吓,扑棱扑棱的向湖中游去,殷玉珩拔了水蜡烛草在手中把玩,眺望远处的迷人风景,穿越还是有点好处的,这么纯天然无污染的地方后世很少见了。 回望坟地那边,冥纸钱已经燃烧起来,纸灰在热气的带动下飞上云天,施予对着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笔挺的立在坟前,不知说着什么。 芦苇丛中响起沙沙的声音,下雨了,殷玉珩小跑着到树下躲雨,施予也结束了和亡母的对话,也躲到她这边来。好在莲花湖离家不远,现在雨也不大,淋回去换身衣裳也可。 刚到家门,春雨敲瓦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房檐水汇聚成溪,肆意的冲刷地面。换过衣裳后,雨势还未小下来,想到殷乘风三人还在东湖,施予便拿了雨伞出门。想着满怀期待的郑玉妍,今天已经逆了她一次,她还是一起去送伞吧。前世她没当过姐姐,现在看来有个妹妹还不错,虽然毛病多多,但也可爱得很。 趁着今日天晴出门玩乐的人多,尤其东湖这边,每个亭子和廊子里挤满躲雨的人,原本找人还需费一番功夫,不过听到那中气十足的争吵声,便知玉妍和项家那姑娘又争上了。顺着声音找过去,果然已经吵成一团,双方的兄长姐妹都拦不住。 “好了别说了,我们先回去。”殷玉珩拉住郑玉妍,小声劝道:“和疯子比声音大,你不嫌丢人?” 女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吵的确不雅,但郑玉妍就咽不下那口气,道:“她不想见我,我还不想见她呢!还以为自己是楚国的皇亲国戚呢,鼻子眼睛都长头顶了,一见面就疯狗似的乱咬人,我不招惹她,她偏咬上来,我有什么办法?这就算了,这东湖又不是她项家的,我凭什么不能来?还有,她不止骂我,还拐着弯儿骂我们一家子!” 郑玉妍话刚落音,那犀利嘲讽的声音就来了,“哟,武昌伯家的小姐来了,真是失敬。”说着,还做作的行了个福礼。 6.传言 http://.biquxs.info/

“不敢当,项姑娘。”殷玉珩说话不疾不徐,道:“别的不说,我只知道落水狗就该低调,似项小姐这般伶牙俐齿的,小心祸从口出。我记得,益州锦城那边的孟家,可是因为谋逆罪男丁被满门抄斩,女眷则充入官府为奴为婢,之所以会有这个下场,还是因为一位孟姑娘说要还是先前蜀国会如何如何。项姑娘和几位公子,千万要引以为戒才是。”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项姑娘,听了殷玉珩一番话后,一瞬间泄了气,身为楚国宗室遗民,在新朝最该谨言慎行,此刻有再多嘲讽的话也说不出口,万一真把郑家气急到府衙诬告他们怎么办?能保住身家性命和一半家产已是不易,朝代更替,最悲惨的就是他们这些前朝宗亲,一个不小心就会背上谋反忤逆的罪名。 看到项玉燕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郑玉妍可得意了,还是她姐姐厉害,一出手就打到七寸上了。“现在雨小些了,我们去看花。”殷玉珩把一把绘了桃花的油纸伞递给郑玉妍。郑玉妍冲项玉燕哼了一声,挽着殷玉珩的手走进绵绵的春雨里。 与骄横的小妹不同,身为兄长的项建义抱拳郑重的向殷乘风兄弟二人道歉,殷乘风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过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我和我的家人可以不计较,但不表示别的有心人不会放在心上。项兄身在是非漩涡中,比我们这些外人看得更明白才是。告辞。” 郑家一行人离开之后,项建义便板着脸开始教训不懂事的妹妹,但碍于还在外边,许多话说不出口。项玉燕被长兄那“回家算账”的眼神吓住,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眼圈红红的,哽咽着快要哭出来。 父亲还是荆王时,她还没出世,国破那年她出生,原本的安乐窝变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下狱砍头的风险,她没享过荣华富贵,却要跟着一起倒霉,顿觉委屈的很,捂着脸嘤嘤哭泣。都怪明世安,要不是他带兵攻破国都潭州,她还是楚国宗亲,她会成为郡主,被江城一干下女仰望羡慕,而现在她什么也没有,只有看不到头的战战兢兢的日子,未来,她看不到一丝希望。 离开避雨亭,郑玉妍把刚才的经历一股脑的倒给殷玉珩。今日项家兄妹也出门赏花,但天公不作美,下了今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不巧平日里互看不顺眼的两家人在同一个亭子下避雨,大的还好,小的是炮仗,一点就炸。 项玉燕看到郑玉妍就来气,从她的名字,一直攻击到她再嫁的娘,还有祖上不知在何处的爹。郑玉妍又是个暴脾气,于是两个就吵上了,谁劝也没用。 “说我不配玉这个字,她就配了,我呸!”郑玉妍对此耿耿于怀,玉妍和玉燕发音相似,为此项玉燕没少阴阳怪气的讽刺她,要还是过去,保不定让她改名。 “哼,难怪楚国才灭十年,这旧地的人就把小朝廷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劲儿的夸今朝好。似那般霸道无理,谁念叨?”郑玉妍狠狠地吐槽道。 十年,可以忘记很多事,但还不足以让一个国家被彻底遗忘,诸如曾经存在于北边的燕国和西边的蜀国,旧地的百姓以及曾经的旧臣,已经密谋了多次复国和起义,虽然失败,但也算得上轰轰烈烈。至于楚国,江城作为曾经的旧地,城中百姓竟无一个念旧之人,说来也是楚国皇室太过昏聩不得民心之故。 南方富庶,多是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之辈,曾经的楚国项氏便是如此。历代皇帝不思治理国家,只知享乐,下边官员投其所好,收刮各地民民脂民膏,帮着选美填充后宫,据说潭州的皇宫修得奢华无比,后宫佳丽有万人之多,皇家宗亲们吃的是珍馐膏粱,用的是金银,哪怕是湖里的石子儿,也是昆山玉石制成,至于臣属,自是有样学样,个个家中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富了官宦皇室,苦了百姓,据说当年明世安带领大军攻陷潭州,收刮出金银玉器无数,比燕国和蜀国都多,今朝国库充裕丰盈,大半是楚国的功劳。不说潭州,只一个东湖便可窥见一斑。 项玉燕的父亲项鸿承袭荆王爵位,这东湖原是荆王府的私家园林,其中广种珍奇花木,亭台楼阁遍布各处,可谓雕墙峻宇。新朝建立,东湖便朝百姓开放,成为游乐赏玩之地。后来修江城官府衙门,诸多名贵用料,还是从此地拆去的。现在的东湖染上市井烟火之气,却依旧可窥见当年的精致奢华。 后来楚国国灭,举国百姓拍手称快,至于曾经的荆王极其后代,则是江城百姓重点监督的对象,要有半点不臣之心,无需官府出手,老百姓就能将其打死。 项家和郑家不对付,还是因明世安之故,若非明世安等人带兵灭了楚国,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而非现在落魄潦倒、夹紧尾巴做人的市井小民。项家恨殷乘风等人入骨,却不敢动手报复,是以这些年来维持着和气,但项玉燕是个藏不住的,一见到殷乘风兄妹就火力全开,且屡败屡战。 “楚国被灭是老天长眼,他们自作孽不可活,我们不用管。”殷玉珩说,现在江城内还流传着历代荆王的传说,她听后也是庆幸,幸好楚国没了。 “还说大哥这辈子注定是孤家寡人,断子绝孙!是可忍孰不可忍!”殷乘风在郑玉妍眼中近乎完美,从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但却他的婚事上,辩解起来很是无能为力,只盼着他快些破了谣言,把嫂嫂娶回来。 殷乘风现在二十岁,殷秀娥在他十六七岁时便开始张罗他的亲事。他人长得高大俊朗,加上家有丰产,于婚事上很是抢手,但接连说了几门亲事,要么对象莫名其妙的生病去了,要么就突然出事,于是江城便有了他克妻的传言,就算再眼红殷秀娥的钱财,但也不敢拿女儿的命去赌,是以殷乘风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殷秀娥急得团团转,担心儿子日后真成为孤家寡人,就到附近有名的道士先生那里给殷乘风算命,结果说他是大富大贵之命,将来定会成一番气候。至于姻缘,倒没克妻那么严重,只是命里不该早娶,等他功成名就之后,姻缘自然就来,至于具体如何,道士先生没说。 得了好结果,殷秀娥自是喜出望外,但为了不影响他的前程,便只和家人分享这份喜悦,外人面前未透露一分一毫。 “大哥那样的人,何愁娶不到好妻子?外面那些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殷玉珩自是清楚的,打脸就该让人无话可说无可辩驳才好。 “不说那家子了,我们去看花。”郑玉妍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到长堤上看到雨中的樱花等,将刚才的不忿抛诛脑后。 雨中的景致不逊平常,漫步花树下别有一番兴致,总算不虚此行。回到家时是中午,正好雨停。莫大娘正好做好午饭,姐妹两个见了便帮着端菜盛饭。 下午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出不了门只得在家待着,郑玉妍坐殷玉珩身边,双手捧着脑袋看施予调箜篌的琴弦试音色。“明天拿到琴行去修吧,需要换几根弦。”检查一番后,施予说道。 “也好,我顺便淘几本曲谱回来。”殷玉珩把箜篌收好,一架竖箜篌三十两银子,放寻常人家不会花这么多钱来给女儿培养一个不中用也不中看的爱好,不过殷秀娥不同,只要儿女喜欢,只要阳光正面她都支持,最主要的是她有钱。是以殷玉珩上一世的爱好得以在这一世延续。 郑玉妍尤其羡慕,当初也跟着学了一段日子,怎奈她不通音律,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最后只得放弃。“都是一个娘生的,差别怎就那么大呢?”她再次感叹说,很羡慕殷玉珩这一技能,两相对比之下便有些自卑。若非她是个大大咧咧心宽的性子,否则一定呕得要死。 每每听到郑玉妍的感叹,殷玉珩心里发嘘,她也就仗着多活了一世的优势了。但这种事又不能公诸于众,还好,这孩子看得开。 “阿妍也很聪明,不必羡慕阿珩。”同一句话从施予嘴里说出来,分量和可信度都增加了几许。郑玉妍听后很快笑逐颜开,厚颜道:“就是,论功夫厨艺和打算盘,姐姐就不如我。” “字练得如何了?上回教你的《论语·学而》篇会背了吗?”检查过箜篌,施予又问起姐妹两个的功课来。殷秀娥虽是市井妇人,却也识字,做生意时少吃了许多亏,她深知有文化的好处,便让两个女儿跟着兄长读书习字,施予被委以这项重任,在读书上学之余,教她们两个。 不过施予要走科举这条路,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对他不利,是以“一点就通”的殷玉珩学过之后,再教郑玉妍,如此一来倒省了不少力气。 7.明家 http://.biquxs.info/

“会背了,字还得练。”殷玉珩说,像《百家姓》、《三字经》及一些有名诗篇她已学过,小楷也写得不赖,但为了不显得惊世骇俗,只得藏拙当小孩,极其考验演技和耐心。 郑玉妍极不好意思的对着手指,低着头低声道:“我还在描红认字,就不把写的字拿出来给二哥瞧了……” 她在读书写字上没甚天赋,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会读会写,能安坐下来习字已是不易,因此殷秀娥和施予也不逼她,便由得她去。 施予只笑了笑,鼓了她继续努力后,便去检查殷玉珩的功课。女子无需考取功名,是以殷玉珩的课业也少,每日只消练字背书即可。“你从小就聪明,这些都难不倒你,不必在二哥面前装傻。其实你都明白是不是?”施予看着眼前还不到他肩膀高的义妹说。 殷玉珩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字来辩解,为了看起来不那么厉害,便磕磕巴巴的背《学而》,想不到施予还是看了出来。 “若你是男儿,到书院和夫子学本事,说不定以后会考个进士回来。”施予虽是玩笑的语气,但神色却无半点糊弄之意。 “二哥,你别取笑我了。娘说只要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出门在外不被糊弄就成,我那点小把式哪敢拿出门到学士们面前卖弄。”在家里,施予是殷玉珩唯一不敢糊弄的人,许是他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有着与年龄不同的稳重聪慧。哪怕她多活了一世,也不敢小觑。 施予笑了笑,像极了春天融化的冰雪,“以后不必瞒着二哥,二哥会为你保密。” 装不下去,殷玉珩只好点了点头。 次日依旧是阴雨天,好在出门时雨已经停了。殷玉珩跟在抱着箜篌的施予身后,一路到琴行,接受不少人打量审视的目光,平日里左右街坊都爱说他们一家子的闲话,但从未用这种直接赤裸的目光看他们。殷玉珩奇怪的想着,难道又发生了和他们家相干的大事? 琴行老板正在为春风楼的姑娘调试琵琶,铮铮的琵琶声传入耳中,很是悦耳。“老板,我们楼里的筝和琴都是你这儿买的,这回换弦算便宜点,下回还照顾你生意。”熟悉的笑声,让殷玉珩很是头疼。 施予听后脚步也是一顿,但还是迈步进了去。还在犹豫之时,刚才和琴行老板说话调笑的女人已经出了来,身边跟着的是一个抱琵琶的漂亮女子。意料之外的,这回老板娘没说胡话,但也用那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看到脚,而后带着那姑娘离开。 进店之后,老板已开始换弦,调试音色。见到殷玉珩就道:“阿珩琴艺又进步许多,该换凤首箜篌了。” 凤首箜篌五十两,比她现在用的贵了一倍,他们家虽有些闲钱,但还不到这么奢侈的地步,便道:“弹箜篌不过是个消遣,这架竖箜篌就很好。”她可不想浪费银子,自打年龄大一些后,殷秀娥便让铺子里的绣娘教她们刺绣打络子,放铺子里卖,每月有规定的完成数额,倒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让她们知道银子来之不易。 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时代赚钱并不轻松,尤其还是这等小生意,百姓能收支的银子不多,一张帕子一个络子只有一两文利润,她和郑玉妍每月才赚三十文。这让她深感挣钱的不容易。 不过幸好江城是两湖首府,地方大,人也多,她前世见多识广,能绣一些新鲜花样,络子样式也新奇,这才能没出现积压卖不出去的情形。所卖的钱便是她们姐两的零用钱,好在平日花销不多,便攒了一些私房。 但为一个消遣花那么多银子,殷玉珩也肉疼,除去年节买礼物或是长辈过生日的花销,她才存一两银子。 哪知掌柜嘿嘿一笑,道:“你家的靠山回来了,还怕啥?” 靠山?殷玉珩奇怪,笑道:“张大叔和我开玩笑呢。” 张老板笑呵呵的拿出换弦工具,熟练的拉上琴弦,嘴里说个不停:“你还不知道吗?昨天你大伯回来了,不说仆从,只家产行李就拉了二十大车。前些日子就听有贵人要回乡,在和顺坊买了好大一处宅子,只是没想到是明世友那家子。昨天那进城的架势,真是比知府大人回乡还风光。” 昨日出城时,的确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经过,他们一行人也没在意,在东湖理清和项家兄妹的恩怨纠葛后就去看花,回家后便读书写字,倒没关心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叶落归根,衣锦还乡,明家虽然飞黄腾达,根基终究还在江城,此番回来,说不定就是这个打算。”只驻足围观那会儿,便知明世友一家不像在京城受到委屈或打压了。 这些年明家的事殷玉珩也听得七七八八,好几代明家都是独苗苗,只在明世安这一代,陈老太太争气,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明世友,次子明世安,幼子明世达。至于其他的明姓同宗早已出了五服,往来不多,和陌生人没甚区别,所以在明世安封侯拜将后,明世安的两个嫡亲兄弟便跟去京城享福。此然突然回来,倒让人浮想联翩。 “谁说不是呢!”张老板拉弦调音,附和道,“毕竟祖祖辈辈都在江城,哪能忘本呢?就算以后京城那位遇到难事,还可退回老家保身。我听说,他们在和顺坊的宅子只是暂时的,要买地修大房子呢!” 适才殷玉珩还在猜明世友回乡的原因,经张老板提醒后瞬间明白。兴许明世友或明世安在京城受了搓,突然有了领悟,要回老家发展根基,万一朝中有变故,便是个可进可退的法子。 虽说江城地方远,但皇家的事她这乡野小民也知道一些。开国皇帝年纪不小了,近几年更是疾病缠身,过不了多久便会超脱而去。今朝太子早逝,留了一儿两女,按照前朝立嫡立长的制度,这太子的儿子便是将来的天子。今上也的确欣赏这个孙子,不知说过多少次此孙类他的话,一直想立长孙为皇太孙。 新朝才建立十三年,各方不稳定,国君赖长,太子之子才十五,朝中不少大臣以为储君当从年富力强的几位皇子中选。但今上又喜欢长孙,导致储君人选还未确立。想来京城最近不太平,明世安嗅到不寻常,才让明世友回江城吧。 沉思间,张老板已换好琴弦,殷玉珩拨弄一番,便掏出荷包付钱。不过明世友回江城和她无关,殷秀娥早和离了,明家是风光还是落魄,和她们家不相干。“谢谢老板。” “说什么话呢?不用客气。”显而易见的讨好,虽然殷秀娥和明世安早已不是夫妻,但殷乘风和殷玉珩的的确确是明世安的骨肉,这一点不掺水分的亲缘关系他必须得重视。在市井见惯了各色人,张老板别的眼色没有,但看人倒有几分真本事。这殷玉珩容貌出众,将来不出意外会是个大美人,儿子会争家产,明世安会舍弃殷乘风,但不一定会舍弃殷玉珩。 美人难求,哪怕是和离前妻生的女儿,接回去养几年,将来送入高门联姻也未尝不可。尤其殷玉珩聪明剔透,性子柔善,会读书识字不说,还弹得一手好箜篌,是绝佳的红袖添香的好料子,哪怕不能做正妻,也会是个宠妾。以明世安的关系,就是把殷玉珩送进宫里也使得。皇家的妾,岂是寻常人家可比的? 张老板一不小心想远了,接过铜板后亲自将二人送出门。看着人远去的背影,越发的觉得自己想得不差。 从进到处,施予一言未发,这会儿抱着修好的箜篌走在殷玉珩身边,问道:“有什么想法?” “大概要出大事了。”殷玉珩望着地面说,很快又抬头笑道:“不过和我们干系不大。” 施予沉默着想了一阵,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也笑了笑,过不了多久是要出大事了。 到家后,施予回书房温习功课,殷玉珩则和郑玉妍一起做女红,上个月的花样卖得好,这回想趁热打铁多绣几张帕子。 正午,一家上下都知道明世友回江城的消息,当年殷秀娥走得果断,现在也不会上门去攀关系,依旧自过自的日子。清明过后阴了几日,施予南下潭州,殷乘风则继续到武馆习武,尽管在江城是风云俊杰,但人外有人,他们片刻不敢松懈。 “纳鞋底打络子绣帕子来钱太慢了,要是能绣屏风之类的就好了。”郑玉妍爱往外跑,加之又是个嘴馋的,每月三十文不够她花,放下绣绷子后揉了揉眼睛说。 殷玉珩依旧飞针走线,说:“你知足吧,咱们还能自己挣点零花钱,像别的人家可没这么便利。再说你才多大?再跟苗大娘学学再绣吧。说吧,最近又看上什么了,这么缺钱。” 郑玉妍眼睛一动,蹬蹬跑到殷玉珩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说:“姐,咱们去东湖玩儿吧,那边开了一家紫羔羊肉店,里面烤的羊肉和羊排特好吃,我馋了好久,明天去尝尝吧。” 8.非议 http://.biquxs.info/

“明天呐……”殷玉珩想了想。 郑玉妍不给她推辞的理由,抢着说道:“明天不下雨,这个月的任务又完成了。我们又不考状元,练琴练字可以挪到下午,咱们和黄大娘一起洗完衣服扫完地就能去。姐,你别推辞了,我们去吧。”她抱着殷玉珩的胳膊摇啊摇,可怜巴巴的像只讨食的猫。 “去倒可以,除非你请客。”殷玉珩被她一通搅合,只得放下绣花绷子,抿了抿唇后,开始逗猫儿。 郑玉妍哭丧着脸,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到二十我就没钱了。那家羊肉是真的好吃!我没骗你,你一定要去尝尝看!” 见她犹豫,郑玉妍又求道:“姐,姐姐,我的好姐姐,明天我们就去吧,去晚了就没了。而且也不贵,就五十文一斤,下个月我们辛苦一点多绣些帕子,你描的花样子那么好,一定都会卖出去的。” 见她还不答应,郑玉妍急道:“我实在没钱了,姐,要不你先垫着,等到下月拿到钱我还你。” “五十文还不贵!你一个月挣这么多了吗?是嫌家里钱多了是不是?还有五天就能领零花钱了,拿到钱再去不行?再吃下去小心胖成猪头。”殷玉珩数落道,拿起针把最后一片花瓣绣完了。 郑玉妍笑嘻嘻地道:“我吃不胖的。姐姐,我们去吧,隔壁翠萍喜妹素珍她们都吃过了,就我还没吃过。可恶的是,她们还专门买回来引诱我!”能住兴隆街的人一般都是城里的富户,山珍海味吃不上,五十文一斤的紫羔羊肉还是能负担得起。 看她快流哈喇子又失落的样子,殷玉珩不忍再逗她,道:“明天我们去吧,你起早一点,争取早些排上。钱就不用你出了,我请你。” 郑玉妍喜出望外,蹦了又蹦,直抱着殷玉珩的手臂直呼姐姐最好:“我就知道你疼我,谢谢姐姐!”说着又兴致勃勃的拿起彩线来编络子,毕竟她一个月才赚二十文,一下子花这么多还是有些奢侈,得想法子多赚一些才是。 早上用过早点,把家务活做完后,姐妹两个就往东湖赶。赶到食店前时,已排了好长的队,生意果然很好,闻着空气里的烤肉香气,便觉花五十文钱很值得。队伍慢慢往前挪,郑玉妍是个急性子,伸长脖子张望许久,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怎么还没到。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别着急。”姐妹两个性子截然相反,殷玉珩此时很是淡然。她带了一百五十文来,买三斤回去让家里人也尝一尝。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殷玉珩。“老板,我要两斤烤羊排和一斤烤羊肉。”从荷包里倒出铜钱来,正准备拿包好的羊排羊肉,这时一个身穿锦衣的女子不排队直接走了过来,扔下一袋银子,对店家说:“老板,两斤羊排,两斤羊肉,包快些,我们小姐等着吃。” 正好殷玉珩买的是最后两斤羊排,若想继续买,得等下一批。这家食店生意好的原因现杀现做现卖,保证食材新鲜,加上有独家秘方,味美鲜香,很多人愿意等。但要等下一批出来,还得一些时候,很多人能等,但眼前的贵客不能等,见通融不了便强硬道:“我家公子小姐可是武昌伯的嫡亲侄子侄女,现在要坐船游湖,船要开了等不了。这些都给我包上,银子不用找了。” 足足多出两百文,再者老板听这丫鬟自报家门后更不敢怠慢,武昌伯,那可是开国功臣,今上亲封的二等伯爵,忙把食盘里的羊肉羊排都给她包上,又一面对殷玉珩道歉,让她稍等片刻。这等凭架势和特权插队买东西的,郑玉妍也不忿,但没法子,她们平民百姓哪能和官家相斗,扁扁嘴后站在殷玉珩身后,不去看那丫头趾高气扬的嘴脸。 殷玉珩对掌柜道:“不碍事,下一批都是新出炉的会鲜一些。”这辈子听多了民不与官斗的事迹,遇到这等小事便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她这样身份的人和有权有势的人叫板,和蚍蜉撼树差不多。 锦衣丫鬟离开后,排队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那些不忿人家插队的,一听其真实身份纷纷闭嘴,耐心等候着羊排羊肉出炉。明世友虽不是武昌伯,但也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得罪的,便是丫头也不敢小瞧了。 殷秀娥母子几个在江城算得上名人,尤其殷玉珩又长得漂亮,很多人认识她,一说到武昌伯府,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她身上。好在她上一世有过登台演出的经验,这等场面下倒也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的应付过去。 “我听说是明世友自己要回来的,据说是梦到先人说老家祖坟凄清,逢年过节无人洒扫祭奠,便带了他那房人回来。” “难怪明世友要回来,原来是祖宗给了提醒。我就说为何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请青云观的道士看日期修坟,想不到还有这道理在里头。”头一次知道内幕的百姓一副了然的模样。 “这才是祖坟冒青烟,当年明世安还在江城的时候谁会想到他那么有出息?”那时候明家还是屠户,老大明世友开着猪肉铺子,老二明世安则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凭着一身力气和小聪明混进长空武馆当学徒,后来学了一身功夫,再后来因长得俊俏入了馆主女儿的眼,成为殷家的女婿。 那时候明世安就不怎么安分,后来去服兵役,不知怎地就跑到北方搭上了今朝皇帝的船,天下大定后,便成了从三品怀远将军,二等世袭伯爵,那是他们这等普通小民想都不敢想的事。只一个小丫头就能穿绫罗绸缎,京城又该是何等的富贵? 这时候诸人的目光又看向殷玉珩,低声说着殷秀娥蠢笨,放着滔天富贵不享,竟然回来做个市井小妇人。郑玉妍可管不了那么多,那些人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她娘,当即就要去理论。 殷玉珩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江城那么多张嘴,不可能每一张都堵住。许是店家吸取前几日的教训,这回肉和排骨上得快,姐妹两个买了肉串和羊排后就走了。 “真是气死我了!”郑玉妍手里拿着羊肉串,狠狠的说了一句。别的不说,她最崇拜的女人就是她娘,总觉得她娘聪明实在会过日子,哪怕平日里有些凶狠和其他毛病,但也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放弃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回江城来,更不会相信她娘会因为那些人说的“深夜寂寞”随意找个男人嫁了。那些人怎就这么讨厌呢? 一家孩子都随了殷秀娥不睦富贵随遇而安的性子,加之她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差,郑玉妍也不甚羡慕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再说家里有两个前途大好的兄长,她也相信自家以后会越来越好,所以日子过得很满足。 “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呀。”殷玉珩拿着羊肉串咬了一口,果然很好吃。 郑玉妍咬了一口又一口,支吾的说着好吃之外,依旧一脸愤恨:“姐,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呀!娘是和离又不是被休,再说朝廷又没规定女人不能再嫁,怎不说那些再嫁的人去,偏盯着咱们家。” 谁叫殷秀娥前夫君有大出息呢?谁让她和离后没有失意落魄,反而把日子越过越好了呢?殷玉珩咬着肉串想道。在树荫下的石桌上吃了羊肉串后,拍了拍郑玉妍的肩膀:“看开点,她们说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快些回去吧,羊排冷了就不好吃了。”十年间他们被非议得还少么? 到家后殷玉珩就把才羊肉和羊排分给大家吃,也留了一些给莫大娘研究,看能不能做出相等的羊肉来。五十文一斤,着实有些贵。殷秀娥感叹女儿有孝心的同时,让她下次想吃什么跟她说,别乱花私房钱。 东湖的春景打动不了几位从京城回来的少爷小姐的心,尤其几个长在京城没在乡下待过的庶女。咬了一口江城大热的烤紫羔羊肉后,把剩下的扔进湖里喂鱼,抱怨说:“吹得天花乱坠的还以为多好吃,连我们在京城打发叫花子的残羹剩饭都比不上。” 住惯了京城气宇恢弘、宽敞舒朗、阔气豪华的伯爵府,回到江城之后,便觉哪哪儿都寒酸小气得很,几个年纪小的男孩儿女孩儿对明世友的做法很不理解。京城不好么?偏要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就是,这东湖的景色也不过如此,太过匠气,少了一分天然之美。”明淑芯摇着缂丝团扇,文绉绉的说道。由奢入俭难,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其他地方便再也无法入眼。 西城太平坊内,明世友正和他的长子明彦和一起看选新宅子的地址。论江城的贵人,现在无人抵得过明家,得知他们要在这边买房置地,官府和各住民都卖几分面子,或献上地契,或以低于市价许多的价格卖给明世友。 不过明彦和并不是贪图便宜之人,他随了明世友老实忠厚的性子,也深知不能在老家弄得天怒人怨给京城的二叔添乱,所以表明不接受馈赠,但凡看重之地,皆用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购买。此言一出,同行之人皆言明家父子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