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之一下就拆了官配》 第1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1) “王姬殿下坐这儿。” 辰荣馨悦见小夭要坐到玱玹旁边,抢先一步示意小夭坐在自己哥哥赤水丰隆一旁。 天朗气清,大海蓝得如同是一块流动着的璀璨蓝玉,每一道海风都带来着晴朗的气息。苍穹上飘着粼粼的白云,就如同是画上去的山水画一般,每一朵都有鬼斧神工的雕琢。 良辰美景,美酒佳肴,高朋满座。 而此时的小夭,却不仅仅是小夭,还是穿越过来的姜霜同。作为知道剧情的姜霜同,她可是记得辰荣馨悦最后对她做了什么。对于一个绝对不可能交好只能交恶的敌人,姜霜同借着拿下帷帽的功夫,挣开了辰荣馨悦的手,却是另外说起了话。 “不必了”姜霜同落落大方,完全无视了所有人的诧异,“我想跟涂山少族长单独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她此行来本就是为了找涂山璟,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吃饭浪费时间。 众人只见眼前的女郎面若春水,双颊含光,眉目如画,一双眼睛清凌凌的,那不过是礼节性的笑容都带着几分潋滟。 所有人面面相觑,赤水丰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王姬殿下认识璟?” 尽管此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可是丰隆现在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自然是要问一句。 姜霜同正了正脸色,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我当年不知道涂山少族长的身份,救了毁容重伤的少族长。 “今日意外得见少族长,想叙叙旧罢了。” 姜霜同可是救了涂山璟,并且留了涂山璟在清水镇住了那么久,清水镇那么小,几乎都见过涂山璟。涂山璟回归了身份,怎么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要知道,当初涂山璟还让玱玹引荐了自己见妹妹,玱玹身为一国皇子,连这一点事都查不出来? 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事被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涂山璟,涂山璟此时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他只能拱手赔礼,“王姬殿下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璟未曾先行拜谢,实在是不恭敬极了。” 姜霜同等到众人都走了,便径直开口,“少族长跟未婚妻结伴同游,出海戏水,当真是大丈夫,真本色啊。” 她当初真的是发了疯,才会看上这么一个没有担当还左拥右抱的男人。 涂山璟知道自己今日是得罪了姜霜同,上前急忙解释,“我只是不好推辞众人邀请,绝不是为了防风意映。” 姜霜同忽地笑了。 穿着素衣的女子容貌虽然柔美,可是此时却是犹如被点亮了一般,耀华于心,华茂春松,如星光坠落,让涂山璟有些不敢直视。 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些配不上她。 姜霜同凝视着涂山璟,眼眸幽深好似一口无底的深井,就要吞噬了他。 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涂山璟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绝世无双错过就等于要死的良人吗? 她一定要嫁给涂山璟吗? 她一定要嫁人吗? 她不嫁给涂山璟这几个男人,能不能过得更好? “少族长,若是你贴身的忠仆有朝一日背弃了你,差点害你死无葬身之地,他日又回来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不知你是否会再信他如初?” 第2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2) 不会,绝对不会。 涂山璟自幼被当成涂山一族族长教导长大,怎么可能不懂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规矩。 一个人能背叛你一次,就能背叛你无数次。 他就是姜霜同说的那个人。 可他竟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姜霜同也不需要他回答,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待仆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对待相许的心爱之人。 涂山璟只觉得一刀扎到了他的心上,绵绵密密地疼。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姜霜同,见姜霜同此时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涂山璟在尴尬愧疚的同时,竟然生出来了许多不满。 姜霜同明明是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他为何不能跟防风意映解除婚约,却是不拒绝赤水丰隆的殷勤,此时要他来承担这份苦楚。 他们互相倾心,为何姜霜同不能体贴他一分? 但是涂山璟更明白,追究姜霜同的人何其多,他此时已经占了劣势,他不能再让姜霜同对他更加失望。 他们毕竟只是定情,却是没有成婚,一切都有变数。成了亲还能和离,何况是他们?他只有姜霜同一个选择,可是姜霜同却有其他无数的选择。 “小夭,你要相信我,我之前就不曾跟防风意映有过情分,如今有了你,日后更不可能。”涂山璟勉强笑了笑,再三解释道。 但是姜霜同显然没有打算放过涂山璟,“少族长这话可信吗? “要知道,你跟防风意映可是有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先对不起防风意映,后招惹了我。 “同时辜负了两个女子,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之心?” 姜霜同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做过比这无耻多了的事,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涂山璟值得吗? 涂山璟能给她的,玱玹也可以。 涂山璟不能给她的,相柳可以。 涂山璟比不上玱玹的血脉亲情,比不过相柳在紧要关头的担当,比不过防风邶的会玩风流。 涂山璟心中发酸,“小夭,我未能查明害我之人是谁,自己处境险恶,跟防风意映的婚约又是长辈所定,婚约订立的日子久了,我实在无法一时半刻解决。” 他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就活不下去了,都是靠着姜霜同才能活下去。就因为这样,他才不想牵连姜霜同,暴露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连害你的人都没找到,你还妄谈想要保护我?” 姜霜同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语气却越发严厉,“你在清水镇可是用你自己的脸,你在清水镇多久,他们都知道是我救了你。 “你的仇人能把你这位涂山少族长害得毁容濒死,他会连这个都查不出来,你是在说笑吗?” 涂山璟紧紧地捏着姜霜同的衣袖,感觉姜霜同是在用刀子在割他的肉,“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你,是,是我没用。” 他太无能了。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废物。 姜霜同敛眉,颇为赞同他的话,眼底终于有了笑意,“一个无能得不能保护自己的男人,护不住心爱女子的男人,连替自己报仇都做不到的人,有资格去爱吗? “当初家中有未婚妻,为何还要在我家中住了几年?” 一个明明有未婚妻的人,却隐瞒了婚事,跟其他女子定情,这种男人叫什么? 女子的声音犹如琵琶弦响,如银瓶乍破,直接敲到了涂山璟的心底,让他浑身一震。 第3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3) 当年涂山璟被设计拘禁在地牢里,灵力被封,饱受残酷痛苦、非人般的折磨和无休止的羞辱,整整三年,痛不欲生、几乎被彻底摧毁。后来他虽然逃了出来,可是连话都不能说,面貌全毁,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涂山璟被姜霜同救下,不亚于再造之恩,救命之情。 姜霜同:“当初你可是说过,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仆人。” 她眉目秀美,眼波流转,忽地一笑,“仆人通买卖,生死都由主人。就是打死了,也不过是由官府罚没几个钱罢了。 “你说是不是了,涂山族长?” 仆人涂山璟:“............” 他一直都知道姜霜同口齿伶俐,睚眦必报,可是等到她把这把刀对向自己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不能承受。 涂山璟泪盈于睫,“就是因为刚才的事,所以,所以你要惩罚我,才说这样的气话? “小夭,你可还记得,我们刚刚定情.........” 姜霜同不屑嗤笑,“我们刚刚定情,定下了十五年之约,你转头就当着我的面喂未婚妻饮酒,跟未婚妻打情骂俏,你莫非还指着我谅解你,体会你的难处? “涂山族长,你以为你是谁? “到底是你欠了我一条命,还是我欠了你八辈子的大恩啊?” 涂山璟万万不可能跟姜霜同闹翻,此时眼泪都落了下来,“是我不对,你可以罚我。 “我明明有未婚妻,可是被人暗害,天意让我碰见了你。 “小夭,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我跟防风意映的婚约不过是长辈之命,我从未想过要履行婚约娶她。” 更何况,他查到防风意映跟涂山篌很可能有不同寻常的交集。等到他查实了证据,涂山璟自然会解除婚约。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你欠了我一条命,而我却要为了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受十五年委屈,还要承担骂名。” 姜霜同冷笑一声,“你到时候跟防风意映解除了婚约,再跟我订婚,天下人会如何骂我勾引你,破坏你的婚约,我要承担如何的骂名,你不会不知道吧?” 涂山璟不顾一切地抓住姜霜同的手,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手上,“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的付出,我会记得,我以后一定会弥补你的。 “你如何罚我都可以,求求你不要舍弃我。 “我当初逃出来,世上就唯有你一个人在乎我。我若是没了你,就真的是茕茕孑立了。” 姜霜同捏着涂山璟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眼神冷漠如霜,“你会补偿我?当初玱玹带着人来找我麻烦,把我双手压断,虐待于我的事,你莫非以为我会忘记? “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那时见死不救,我都会记恨一生,何况是你!” 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都不可能在生死关头舍弃她,但是涂山璟做到了。 也就是姜霜同那天没有被玱玹杀了,否则的话,涂山璟就是杀人凶手的帮凶。 第4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4) 海上的游乐自然是不欢而散,姜霜同还未回去,便在一株杏花边上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姿态风流的俊俏男子。 却是防风邶。 防风邶摘下一朵开着灿烂的白色杏花,施施然走过来,爽朗一笑,“枝头杏花,博美人一笑。” 姜霜同满脸都是不悦,一张脸都要拉下来了,防风邶多了解姜霜同的心思,自然是看出来了。 “多谢。”不过是一朵花而已,姜霜同便接了过来。 防风邶却没有递给她,而是转手插在了她的发髻上,退后两步敲了敲,颇为满意,“人面杏花相映红,妙哉妙哉。” 姜霜同扯了扯嘴角,“可不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防风邶不料姜霜同心情如此不好,挑眉问道,“怎么了,出去游玩一日,败兴而归?”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我们大王姬也敢招惹。 “告诉我,我替你料理得他保准几个月不能下地。” 防风邶这话可不是虚话。在这个地界,无论是他防风邶还是相柳,真得要收拾谁,还没几个人逃得了。不过姜霜同如今是刚刚恢复身份的大王姬,怎么还会有不长眼的人得罪,那真是没眼力见了。 “那你便收拾了你自己吧。”姜霜同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回答。 防风邶:“???” 他诧异地指着他自己,“小爷可是才见到你,跟你说了几句话,怎么得罪你了? “你这是倒打一耙,不识好歹啊。” 姜霜同可不是这种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有朝一日,辰荣义军跟高辛西陵再起兵戈,你我对阵于战场之上,你可会对高辛西陵放手,从此义军跟两国握手言和?”姜霜同语气平淡地开口问道,视线转向了开着正热闹的杏花。 红杏枝头春意闹。 花开得如此热闹,可是她却并没有多少热闹。 防风邶不料姜霜同竟然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顿了顿才冷了脸道,“你今日是自己不开心,来寻我的开心来了。” 这种事显然不可能开玩笑的,姜霜同竟然这么提起,就是正经问他的意思。 他们二人的身份,说起各自的立场,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你不会。” 姜霜同反倒是替防风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大义在前,你跟义军共同抵抗了两国几百年,怎么可能握手言和? “各自都有对方无数条性命在手,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你死我亡。” 防风邶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他虽然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义军,可是对于义父,对于义军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义军是他的责任,维护义父是他的责任,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高辛西陵都是我的家,我是二国血脉,我母亲为了国家而死。” 姜霜同同样针锋相对,“我除了保家卫国,没有第二条路。 “你有你的大义在先,我有我的家国大义。 “就许你忠孝重诺,而我就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要不顾我的亲人我的家国?” 防风邶一时间无言以对。 在他心里,大义乃是最重,任何人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何况是私情。 他跟小夭是能够肝胆相照的朋友,可双方立场敌对,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娶小夭的资格。 二人的视线相对,凭空生出了冷寂如霜的严肃,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姜霜同率先离开,留下了一句话,“我感谢你屡次救我,也不会忘记你当初抽了我几十鞭子。 “我们仍是朋友,但是在战场上相见,各自都不需心软。” 第5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5) 姜霜同还没有走进西炎皇城正门,西炎王就察觉到了外孙女的行踪,大笑着对身边人吩咐,“我孙女来了,我得去接她,不然又要闹。” 西炎王对王姬的疼爱众所皆知,王姬又是西炎两国的王姬,还是神女,身份尊贵已经超出了两国王子。使者自然是无比尊重,“王姬是对王上有孝心。” 西炎王开怀大笑,“那可是我孙女。” 姜霜同在大门就看见了疾驰而来的西炎王,高兴得不得了,飞奔过去扑进了外爷的怀里,“我来啦,外爷你想不想我?” 西炎王一只手就抱住了孙女,“外爷日日都想你,可是你就四处瞎跑,不爱陪着外爷。”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圈子,西炎王当然知道姜霜同有自己的朋友,只是他自然更加希望孙女能多多陪着自己。 他失去了太多亲人了,儿子们孙子们大多并不亲近,他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孤单的老人而已。 姜霜同是他最宠爱女儿唯一的孩子,又流落多年,受尽了苦楚,他自然更加想弥补一二。这也是为什么西炎王希望姜霜同能够是姓西炎,而不是依照父亲的姓氏。 “我这不是就陪着外爷啊,我就赖着外爷了,外爷可不许嫌弃我。”姜霜同被西炎王放下,拉着西炎王的胳膊,跟着他朝着寝宫走。 路上的人碰见二人,纷纷跪下行礼,心中感叹,王姬可是真受王上疼爱啊。也不知道谁以后有这么大福气,娶到两国的掌上明珠。 西炎王让人奉上了姜霜同喜欢的点心汤水,亲自给孙女煮茶,“你刚刚来,肯定不喜欢油腻的茶,这是只加了武夷山茶叶,一点姜蒜都没有。” 旅途辛劳的人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姜霜同千里迢迢而来,肯定也是如此。 天底下也就只有姜霜同能让说一不二的西炎王亲自煮茶还要陪小心了。 “我就知道外爷疼我,这可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了。”姜霜同笑得一脸甜蜜,嘴也像抹了蜜一样。 西炎王被哄得开心,“我的孙女,我不疼还能谁疼?” 自己孙女虽然身份尊贵,可是父亲并不是她亲生父亲,母亲从小抛弃了她,相当于父母双亡,西炎王算是她唯一亲近的长辈了。 “那外爷就更疼一疼我。” 姜霜同放下了白色的玉杯,“我想做西炎的王太女。” 西炎王震惊。 王太女,就是储君。姜霜同想做西炎的太子,继承西炎的王位。 可是姜霜同还是皓翎国嫡长王姬,又是西陵家的外孙女。但凡她做了西炎的王太女,皓翎还有谁敢来做这个王太子? 西炎王正了神色,“小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果他真得扶持姜霜同做了西炎储君,那么她就必须再夺下皓翎王位。 很简单,如果她不做皓翎储君,任何其他人做了皓翎储君,都不会放心姜霜同这个嫡长王姬,同时又是西炎储君的。 姜霜同是否有这个能力,这个实力走出这一步? 那可是一统天下的霸主之路。 第6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6) 做一国的王姬,跟做一国储君乃至于君王,是截然不同的事。 西炎王之前了解的孙女,可不是一个这么有野心的人。 做西炎皓翎两国储君,其他国家怎么可能不忌惮。孙女有了这个志向,跟一统天下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是,即便是西炎王,都没有一统天下的打算。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是做不到这一步了。 “外爷,你认为我现在的处境如何?”姜霜同并没有回答西炎王的问题,反倒是问了他。 她今天所有的话,不仅仅是王姬跟西炎王,外爷跟孙女,更是未来储君跟王上之间的对话。 她今天能不能说服西炎王,是她未来的第一步,必须由她来把握节奏。 西炎王对于这个问题早就有自己的思量,回答毫不迟疑,“危机四伏,不能自立,必须依附他人。” 这就是王姬的宿命。 一个国家的王姬一生如果不能自己掌权,那么就必须依附于父亲,兄弟,丈夫,甚至是儿子孙子。 她们的一辈子,是看他人脸色过活的。 孙女虽然是两国王姬,可她并没有自己的势力人脉,没有自己的产业,几乎就等于一无所有。 如果没有了两国君王的宠爱,姜霜同就是任人宰割。 “但是我并不是皓翎的血脉,皓翎王迟早有一天会向天下澄清。” 姜霜同道,“到了那个时候,皓翎会视我为死敌不说,我亲生父母结下的仇人,就会对我群起而攻之。” 姜霜同的父母可谓是仇人满天下,全天下有名有姓的势力都有人跟他们有仇。自古父债子偿,姜霜同一旦失势,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跟仇人可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说。莫非仇人杀姜霜同之前,还会说一句孩子是无辜的? 别搞笑了。 “玱铉跟你情分很深,他会是你的依靠。”西炎王道。 这也是事实。 玱铉找了妹妹三百年,就这份执着,可想而知玱铉一定会善待姜霜同这个妹妹。 “玱铉哥哥能不能成为西炎储君,还是两说。” 姜霜同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如果他日后不是西炎王,那么他拿什么来保护我?” 她又嫣然一笑,看向面沉如水的西炎王,“再说,外爷,玱铉哥哥以后会成亲,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孙子孙女。 “那个时候,在他心目中,自然是妻子孩子更加重要,更何况还有他的江山社稷。 “最起码,比我重要。” 西炎王:“他会把你看得最重,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决定夺嫡。” 玱铉对于姜霜同的心意,西炎王是明白的。 “如果玱铉把我看得比妻子孩子更重,那他的妻儿岂能不怨愤?” 姜霜同清淡地说出事实,“夫妻才是一体,生死同穴,相伴一生,孩子更是他血脉的延续。 “他的妻儿竟然不如我,他们日后会不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置之死地而后快?” 西炎王没有说话。 他只点了点头。 他做了君王多年,当然知道姜霜同所说的一定会发生,这是无可避免的。 第7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7) 作为君王,他的喜好直接决定了太多人的命运,太多利益的分配。 他的妻儿理应是最应该得利之人,可如果姜霜同这个妹妹享受的超过了他们,他们就会搬掉这块绊脚石。 退一万步说,如果玱铉退位了,姜霜同还在,姜霜同的孩子还在,他们在新君眼皮子底下,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无论玱铉哥哥是否是未来的储君,我跟我未来的孩子都难以善终。” 姜霜同语气平淡,“除非我日后跟着未来的夫君隐居山林,不再过问世事。” 远离王族朝堂,自然就不会妨碍玱铉了。可是隐居山林,对于身上背着无数前仇旧怨的姜霜同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从此更加不得安宁。 你隐居山林了,但是你的仇人可不会因此放过你啊。 相反,他们想要杀你变得更简单了。 西炎王无奈叹息,“这可真是一笔烂账。” 以姜霜同的处境来说,她最好的选择,竟然还真的是自立。她做了两国储君,才是护住自己的最好选择。 “玱铉找了我三百年,跟我咫尺天涯也没有找到我。” 姜霜同犹如在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评判自己的兄长,“他文没有在朝堂有人脉,武不曾有兵权,四大世家并没有多看重他,他甚至连进皇城,都需要我的脸面。” 赤水丰隆曾经说过,是看在她的面上才愿意扶持玱铉,而涂山璟就更是了。 他们作为四大家族一员,押注玱铉,既是为了她,也是一份从龙之功。 西炎王给二人倒了茶,心平气和地道,“玱铉的确仅仅是平庸而已。” 姜霜同却是语气更加严厉,“玱铉曾经弄断了我的手,殴打囚禁我,为了他妹妹羞辱我。 “尽管那时候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他现在知道了,他对我道歉了吗? “他补偿我了吗? “他做了什么吗?” 姜霜同:“他什么也没有做,也从未道过歉。” 这样没有担当,没有作为,仅仅是在口头上说疼爱她的哥哥,要来何用? 更何况,玱铉说是为了她才去夺嫡,可他即便是夺嫡成功,也不能护住她不说,玱铉还一定会给她带来无数危险。 由此可知,玱铉为了护住姜霜同而夺嫡,本质上就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 可是他的能力,支撑不了他的抱负。 西炎王一下子皱紧了眉头,“他竟然从未跟你道歉,也未曾做过任何弥补的事?” 这就是人品问题了。 任何人都可能犯错,可是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愿意做出任何事去弥补,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信任依靠? 要知道,如果玱铉做了西炎王,他就是姜霜同最大的依靠。 姜霜同颔首,“他从未跟我道歉,一句话也没有。” 西炎王闭了闭眼,“罢了,不说玱铉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无论是从人品,从能力,还是从为人来看,玱铉已经不值得考虑了。 “我其实考虑过,有朝一日,跟涂山璟成婚,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从此生儿育女,闲云野鹤。” 第8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8) 姜霜同活了几百年,真正意义上心悦一个人,又是两厢情悦的男子,便是涂山璟。 她当初救回来涂山璟,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一个几乎要死又毁容的人救活恢复容貌,她也主动让涂山璟离开,是涂山璟一定要留下来给她做仆人。 就是这么一个仆人,不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更是早就有了未婚妻。 西炎王听了孙女的话,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涂山璟是什么人以后,他立刻就拍了一下桌子,“涂山璟已经有了未婚妻,他竟然还下作地来招惹你?他把你当成什么了?” 订婚的未婚妻,基本上跟成亲无异。涂山璟这样的家族,跟防风意映订婚,哪里还有可能悔婚? 两个家族联姻,如果不成,是要反目成仇的。 西炎王身为姜霜同的长辈,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几乎立刻就认定涂山璟不是什么良人。不仅如此,如果此刻涂山璟在他面前,他能立刻杀了涂山璟。 “人品下作,恬不知耻。” 西炎王对涂山璟的评价可谓是差到了极点,“小夭,你绝对不可以再跟他来往,听见了没有? “他下作就算了,你千万不能为了一个寡廉鲜耻的人弄脏了自己。” 世人大多对男子宽容而对女子严苛。涂山璟有了未婚妻而勾搭王姬,那是涂山璟有本事,还是一桩风流韵事。 而对于王姬姜霜同来说,就是姜霜同行为不检,不知廉耻了。 这种事对于姜霜同的名声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日后她若是还要说亲,就不容易了。 “外爷第一次听我说起涂山璟,就立刻能想到这些。” 姜霜同自嘲,“我当初救了涂山璟的命,又替他恢复了容貌,他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要做我的仆人。 “他隐瞒身份伺候了我几年,从未说过自己有未婚妻不说,还在玱铉跟阿念来鞭笞殴打,毁了我的手时临阵脱逃。” 姜霜同的眼角不由自主落下泪,“我当初那么孤独,以为他能一直陪着我,不会舍弃我。 “可是我忘记了,就连我娘都能舍弃我,何况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 “他骗了我,却仍然哭着求我等他十五年,等他解除婚约。” 西炎王这个时候不可能心软,“你糊涂啊! “涂山璟跟防风意映订婚多少年了,如果他们解除婚约,日后你如果再跟涂山璟成亲,外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是你让涂山璟解除婚约,抛弃订婚多年的防风意映。 “你在涂山璟家得不了好,婆家人都会看不上你,防风家更是视你为仇人。 “所有的好处都是涂山璟的,所有的骂名都是你的,你里外不是人,以后还能有好日子吗?” 西炎王十分强势,“就算是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你也绝对不可以嫁给涂山璟这个败类小人。 “小夭,外爷说到做到。” 他本来还觉得自己孙女还是嫁人好,如今有了涂山璟这个事,哪怕姜霜同一辈子不嫁,总比嫁给涂山璟强。 第9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9) “一个男人,哪怕出身卑微,还是相貌丑陋,却是一定要有担当,能靠得住。” 西炎王带着怒意,“生死攸关之时弃你而去,这种男人还能指望他什么?” 西炎王虽然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却是一个极其有责任心的人。作为长辈,他更加不能容忍自己孙女毁在这么一个懦夫手上。 西炎王甚至道,“若是你不能下手,我便替你杀了涂山璟。” 涂山璟当初能受那么重的伤,失踪几年都没有人发现,可想而知涂山家已经是什么乱象。这种家族,涂山璟都不能护住自己,何谈日后护住妻儿。 一个无能没有担当的懦夫,活着也是糟践粮食。 “外爷,若是真到了要杀他的地步,我会跟外爷说的。” 姜霜同被西炎王的话说得笑了,“涂山璟都快被人弄死了,竟然还不能替自己报仇,我嫁给他,指不定是给他当牛做马,还要受气。” 涂山璟的家人显然不可能喜欢她这个顶替了防风意映的王姬,还会责怪她破坏了涂山璟的婚约。涂山篌本就在涂山璟重伤这件事上怀疑甚大,恐怕还等不及要涂山璟出事。 西炎王横了她一眼,“你也不看看你都救了什么人,一个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还恩将仇报。” 姜霜同哼了哼,“怎么,做大夫的救死扶伤还错了? “错的是涂山璟,是他人品低劣,与我何干?” 西炎王语重心长,“小夭,你既然有做储君的心思,你日后就很可能跟玱铉,涂山璟反目。 “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做了储君,尤其是玱铉,他本就志在天下。” 男人的野心会让他牺牲一切,玱铉就是这种人。如果姜霜同拦了他的路,玱铉恐怕不会退让。 姜霜同嫣然一笑,“就只许男人有野心,而女人不行吗?” 如果她成了君王,要多少男人陪伴伺候她不行,还稀罕一个涂山璟? 西炎王大笑,“是我的孙女,是我的种,哈哈哈哈…………” 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里,西炎皓翎两国政局变化,两国王上不仅恩赐了无数金银财宝给王姬,还封了富饶产盐铁的大片封地给大王姬。 西炎王把他直接统领的天子十二卫,分了一卫给大王姬。 这一举动简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要知道,西炎王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给过兵权,如今竟然给兵权给一个外孙女。 皓翎王如同跟自己岳父说好了一般,也将他亲手带出来的左卫军给了大王姬。 大王姬一举就成了两国唯一执掌兵权的王族,而且富可敌国。两国所有家族都红了眼,雪片一般的帖子飞到了大王姬府邸,所有人都想求娶大王姬,攀下这条登天梯。 哪怕是两国的王子王孙,都恨不得给姜霜同跪下。 姜霜同却一头进了军营,别说跟人来往了,甚至都不曾见玱铉一面。 等到过年的大朝会上,玱铉才见到了姜霜同。 而此刻,西炎王却是让人直接宣旨: “王姬西炎玖瑶为储君,继承国祚…………” 满堂大惊。 第10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10)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些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玱铉失态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几位王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西炎王的圣旨还没有完,接下来是“储君讨伐辰荣叛军…………” 立刻就要皇太女去打仗? 玖瑶这个王姬懂打仗吗? 她能拿得起长枪吗? 她知道刀剑弓弩有多长多重吗? 她不过是西炎王的外孙女,有什么资格越过西炎王的亲儿子亲孙子,一举做了西炎的储君? 西炎有过女子做储君吗? 她凭什么? 然而诡异的是,西炎王一手扶持的心腹将军们竟然悄无声息,一句话没说,一个屁也没放,就这么跟着姜霜同出发了。 出发了。 玱铉眼睁睁地看着姜霜同骑着白马着玄色盔甲,英姿飒爽地奔赴战场,目眦欲裂。 他最疼爱的妹妹,背叛了他。 赤水丰隆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幕,“玱铉,小夭她…………她怎么就成了皇太女,她竟然成了储君? “她从未跟我们说过,她如何服众?” 一个流落了几百年的王姬,即便身份再尊贵,也是没有半点根基。 如今姜霜同一举被推到了这个位置,这事要如何收场? 古往今来,被废黜的太子,有几个能善终? 赤水丰隆一直有意跟姜霜同提亲,是因为他真得心悦姜霜同。可他能跟王姬姜霜同提亲,却绝不可能跟储君姜霜同提亲。 丰隆再傻也知道,姜霜同做了西炎的储君,那么她身为皓翎的大王姬,有谁比她更合适做皓翎储君? 无论谁做了皓翎储君,都不可能不会忌惮姜霜同。 依照皓翎王对大王姬的宠爱,他不会看着姜霜同去死的。 届时,身为两国储君的姜霜同,是不是仍然需要一个丈夫,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赤水丰隆身为赤水家族的继承人,不可能去做这种不是入赘,更是入赘的联姻。 姜霜同最好的联姻选择,已经不是赤水家族。她不成婚,反倒可能是最好的。 玱铉紧紧抿着唇,脸色发青,“我也不知道,小夭竟然想做储君,做王上。 “她没有跟我说过一星半点,她还一直想要帮我…………” 只不过自从一年多以前,小夭就彻底变了。她不再跟他来往紧密,也不再叫他哥哥,他甚至不知道她的行踪。 玱铉一直想要积极争取的储君之位,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姜霜同拿走了。 他要如何面对这个妹妹? 他难道还要杀了这个妹妹吗? 消息传到了涂山璟这里,他震惊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直接打翻了手上的茶杯,“你说什么?小夭做了王太女?” 她怎么可能做了王太女? 她如果做了王太女,他还要如何跟她长相厮守? 一国储君,甚至是西炎皓翎两国储君,会有无数的男男女女扑上去,她哪里还会缺人陪伴? 他一个还有婚约在身,家族内忧外患的人,哪里有资格再去求她等他十五年? 上一次她决然而去,他们二人已经恩断义绝,他是不是已经彻底失去小夭呢? 第11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11) 辰荣叛军跟西炎皓翎两国多年对峙,双方结下无数死仇。 这一次辰荣抓住了西炎因为洪水加上堤坝被洪水冲毁,引起大灾。 趁你病,要你命,这自然是辰荣叛军的好机会。 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所有人都认为辰荣叛军会把西炎咬下来一块肉,更别说西炎竟然派出来了一个黄毛丫头领兵出征,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辰荣内部好多人都笑得牙都要掉了。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西炎储君西炎玖瑶如同是战神再世,本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人至少抵得过万人,在战场上如同一个杀神,好像根本不会累。 当然,姜霜同一个穿越了无数时空的老妖怪,对付这些没有法力没有魔法没有特异功能的普通将士,就是砍瓜切菜。 她极高的战力,也是她能够说服西炎王跟西炎诸多大将们的理由。 在军中,拳头大虽然不能代表一切,可却是你的底气。 战力到了姜霜同这个地步,连西炎王都只能跪了。 她这一次几乎把辰荣叛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溃逃,更是把洪江堵在了绝路上,身边只剩下了相柳一人。 洪江是相柳义父,对相柳有再造之恩,相柳绝不会背弃洪江。 相柳浑身是血,却拦在了洪江身前,“殿下是想杀了我义父吗?” 洪江战力不如相柳,相柳可是天下第一杀手,此时相柳自己走,是绝对可以走掉的。但是面对姜霜同,他根本不可能带着洪江一起离开。 “我是西炎皓翎储君。” 姜霜同看着相柳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怎么,就许你有大义天下,我就会背家弃国?” 别说姜霜同的身份决定了她一定会跟辰荣势如水火,她也需要辰荣这一份战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跟相柳的关系已经有了传言,西炎皓翎王太女跟辰荣叛军军师有染,这种惊爆的传言自然是有人会愿意相信的。 姜霜同却不可能任由这种传言甚嚣尘上。 “你做了这个储君,难道就能幸福?”相柳问道。 他一直以为姜霜同会选择丰隆,不想她竟然最后选择做这个王太女。 相柳:“你做了两国储君,全天下已经没有人配得上你了。任何想要娶你的人,都是想要利用你。” 身份不同,命运就截然不同。 “这就不劳相柳大人操心了。” 姜霜同洒脱一笑,“以我如今的身份,难道不能三宫六院,日日做新娘,还会缺男人?” 相柳:“…………” 当然可以。 这是男人做的事,如果换成女人来做,区别只在于有没有这个权势。 “倾尽全力,是对对手的尊重。” 姜霜同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相柳,来吧。” 相柳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夭有些陌生。 她不再是那个淡泊名利,治病救人,心软善良的女孩子。 她的眼中充满了野心,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就如同是火焰一样在燃烧。 相柳:“我曾经以为,我能保护你…………” 第12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12) 辰荣叛军已经损失了主力,完全不足为虑。 只要杀了洪江跟相柳,那么就是铲除后患。 “自己保护自己,跟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姜霜同摊手,“全天下的人,会怎么选? “更何况,在你心里,我永远不是第一位。 “你凭什么以为,我要把你放在第一位?” 她跟相柳有着不可调和的立场矛盾,就如同她的生母跟亲生父亲一样。 事已至此,相柳已经无话可说。 二人刀兵相向,形势一触即发。 嘭! 姜霜同的白色长枪跟相柳的弯刀碰撞在了一起,一时间火光四射,空气都绷紧了。 然而姜霜同的长枪却直接断了相柳的弯刀,径直刺向了他的胸膛,穿背而出。 洪江痛叫一声,“相柳!” 相柳伸手握住了长枪,看向姜霜同,“你不杀了我?” 姜霜同一把拔出了长枪,“你救了我不止一次,这次算我还你。” 相柳嗤笑,“败军之将,岂能苟且偷生?” 他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被人施舍。 “你可以换个想法”姜霜同将长枪收好,拿出一条帕子擦拭,“我刚刚坐上储君之位不久,显然还没有坐稳了。 “两国想要杀我的,算计我的人不计其数。 “我留着辰荣,留着你们,你们就依然会对两国造成威胁。” 她把帕子丢了,“我想什么时候打你们,就什么时候打你们。 “我想杀了谁,还能推到你们头上。” “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养寇自重。 这种事古往今来谁都会做,尤其是大将们。而自古太子是最难的位子,姜霜同如果有了剿灭辰荣的泼天功劳,两国君王怎么奖赏她? 退位让贤? 别逗了,她又不是皓翎王的亲生女儿。 在这种时候,她就该适当退一步。 相柳吐出一口血,“多谢。” 姜霜同却忽地开口,“相柳,你会给你女儿找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女婿吗?” 相柳愣了愣,“你介意我去赌场,介意我去青楼?” 姜霜同啧了一声,“哪个女子能不介意?” 流连赌场青楼的男人,难道会是靠得住的良人? 哪怕是一个傻子都知道,吃喝嫖赌都占的男人是什么货色。 —————— 等到姜霜同班师回朝的时候,西炎王大摆筵席,给她庆功,“有了小夭,真是我西炎大幸,我之大幸! “祖宗保佑,上天保佑啊哈哈哈哈…………” 所有人流水一般来恭喜姜霜同,把姜霜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们大多还带着家里的儿子侄子外甥,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涂脂抹粉,戴花佩玉。 只要姜霜同多说了一句话,这些年轻公子哥儿都得高兴得不行。 可惜姜霜同并不打算跟这些大族子弟有任何牵扯,她怕麻烦,也不想纵容这些人。 涂山璟当然也一同参拜了太子回朝。 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在那么遥不可及的地方,被所有人簇拥膜拜着,他都要向她下跪行礼。 涂山璟恍惚之间,便见东宫属官来宣布太子教令。 涂山璟自然是要跪下接东宫教令——太子宣他去东宫拜见。 拜见。 涂山璟如今要见心爱的小夭,已经是要拜见了。 不仅如此,等到涂山璟穿着朝服见到姜霜同的时候,他还没有动作,身边的太子属官就提醒道,“涂山大人,太子驾到,该行礼了。” 这是涂山璟第一次见到太子,按规制,应该下跪的。 涂山璟见到穿着太子玄色常服的姜霜同,膝盖一弯,“臣涂山璟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注视着地上的仙鹤竹林地衣,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玄色的长靴,头顶上响起来姜霜同的声音,只听她道,“起来吧。” 这种淡漠而又高高在上的声音,是帝国的太子,是帝国战功赫赫,同是两国皇太子的姜霜同。 她甚至比两国皇帝更加有权势。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她势必要统一天下的。 姜霜同随意地坐在月洞博古架旁边的榻上,枕在扶手上一手支颐,端起已经泡好的黑乌龙茶,“孤有话要跟涂山大人说,你们都下去吧,不得搅扰。” 东宫的属官下人早就明白了太子殿下说一不二的威势,默默退了出去。 涂山璟还跪在地上,姜霜同喝了一杯茶,扫了他一眼,“涂山族长这是怎么了,是瞧上孤这里的地衣了,那孤就做主送你一件。” 她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看向涂山璟的视线充满了兴味,“还记得当日涂山大人的婢女朝着你跪下,满屋子的人都跪下跟你行礼,而我却像一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地站在那里。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涂山璟立刻就站了起来,满脸惊慌失措,“对不起小夭,我当时只是不想回到这种日子,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我的身份,让你处于那种境地,我很抱歉。” 当时一屋子的人给涂山璟跪下,而姜霜同一个人无比尴尬的境地,他如何能够忘记? 姜霜同但笑不语。 抱歉两个字有多大用呢? 上位者不说话的时候,做臣子的很多时候都会很忐忑。 涂山璟从来没有在姜霜同身上感受到这种气势,此时他明明道歉了,可是姜霜同一言不发,他无端就有些心虚。 “小夭........太子殿下,我一直想见你。”涂山璟见姜霜同长久不说话。 他也是上位者,他很明白主动开口询问,其实是弱势一方才会做的。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这个地位。明明最开始,他是涂山族的少族长,出身尊贵,姜霜同只不过是一个乡野郎中。 可是到了现在,姜霜同已经是两国皇太子,他需要下跪行礼的殿下。 姜霜同只是随意用发簪挽了一个发髻,发丝松松地落在脸上,莹白的脸颊润泽如玉,宽松的衣裳,她姿态慵懒,显得闲适,如同雨后的牡丹,越发雍容。 “我,我想知道,我们之间的十五年之约,是否还作数?”涂山璟艰难地开口。 他始终不能解除婚约不说,此时姜霜同已经是两国皇太子,他再说起这个约定,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他不能不争取。 “哈哈哈..........” 姜霜同闻言便笑了,直接瘫在了软榻上,笑道不能自已,指着涂山璟,“涂山族长是要孤做一个没有情分的情人,跟你的未婚妻防风意映抢你这个涂山少族长,做丈夫?” “哈哈哈哈.......... “涂山璟,亏你开得了口啊,哈哈哈.........” 涂山璟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堪,“小夭,君子一诺千金,我一直相信我们对彼此的心意。 “我一直想只做你的叶十七,这是我一辈子的指望,做叶十七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姜霜同不笑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涂山璟,“涂山大人,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孤会给你做十五年见不得光的情人?” 涂山璟:“..........” 下一刻,他便在姜霜同的威压下跪了下去,“小夭,我不是把你当成皇太子,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小夭,是跟我真心相爱的小夭。 “如今你做皇太子,无数人向你下跪磕头,你却只有一个叶十七。” 姜霜同走到了涂山璟身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看向他落满了泪水的脸,“你到底是凭什么认为,孤会为了你,为了叶十七委屈自己十五年? “为了抢防风意映未婚夫的骂名,为了区区一个涂山少族长,还是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曾为小夭付出,反倒是处处让小夭受委屈的叶十七?” 姜霜同一把放开了涂山璟,“哦不,生死关头,叶十七弃我而去,你还做了这一件事。” 涂山璟泪盈于睫,祈求地开口,“小夭,那是我错了,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 “只要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是你要我的命,我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姜霜同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男人,“孤是皇太子,孤说的每一句话,本来就是你必须做的教令。 “孤今日刚回来,东宫便收到了一百来个美人,有男有女。” 她的红唇勾了勾,别有一番妩媚,“孤哪怕是每日做新娘,都要过上一百来日。 “孤的东宫,难道会缺美色这种东西吗?” 涂山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夭,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骄奢淫逸,荤素不忌,左拥右抱,这样沉迷酒色的人,怎么会是我的小夭?” 姜霜同哦了一声,“孤好像不欠你涂山璟什么,反倒是你欠了我不止一条命,还主动卖身为仆。” “孤就是这样骄奢淫逸,荤素不忌,沉迷酒色,你能如何?” 玱铉终于能跟姜霜同说上话,“小夭,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小夭背叛了他,可是她竟然连歉意都没有。 “当初玱铉哥哥毁了我的手,殴打我差点打死我,莫非说了一句抱歉?” 姜霜同笑道,“你说你要保护我才去夺嫡,可是你真得保护我了吗?”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 她可以成全自己。 玱玹急忙解释,“我当初不知道你是我妹妹,我以为是有人欺负了阿念,所以我才............” 姜霜同接着他的话,“那你跟我道歉了吗,你补偿了吗? “自从我回来,一直是我为了扶持你夺嫡,你到底为了我做了什么? “你说你夺嫡是为了保护我,可是我身为两国王姬,你连进去皇城都是靠我,你养的那三万人马早就被外爷知道得一清二楚,几个王爷几次三番差点杀了你,你何以坐得稳这个皇位?” 玱玹实在是不知道事情为何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有夺嫡之心,你早就应该告诉我,而不是骗了我?我们之间的情分,你连我也要骗吗?”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妹妹就成了皇储,如今更是坐稳了皇储的位子,他见到她都要行礼问安。 日后,他还要跟女皇行三跪九叩之礼,她是他的主君。 他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改变。 “玱玹,夺嫡之争,你首先没有强大的母族,二没有卓绝的武力,三没有冠绝的才干,四没有得力的心腹辅佐,五没有可靠的姻亲。” 姜霜同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而你却说你登上皇位,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你如今拿什么保护我? “拿你的无能,拿你的一张嘴来保护我吗?” 玱玹心痛如绞,“我会慢慢强大起来..........” 姜霜同替玱玹理了理他的衣襟,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你唯一可以牺牲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婚姻罢了。 “而你一旦娶了一个你不喜的妻子,日后你妻子孩子恐怕都不会跟你亲近,更不会跟我亲近,我的存在势必会阻碍他们的利益。 “到了那一日,你的妻子儿女要害我,你当如何?” 姜霜同这种脾气一向是宁折不弯,决计受不了委屈,太容易跟人产生冲突了。她又希望自己成为玱玹看得最重要的人,那么跟他日后的妻子儿女有嫌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玱玹万般无奈,眼中有泪,“小夭,我说过,你是这世上我最重视的人,你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你是我妹妹,我一个男人,一个兄长,如何能不护着自己妹妹?” 姜霜同的视线跟玱玹相对。她戴着皇储朝冠,穿着整套太子礼服,本就威严肃穆,此时看着玱玹,让玱玹无端浑身一个激灵。 她缓缓道,“你做到了吗?我为什么要靠你,靠你日后的妻子儿女施舍过日子?” 她转过身,面对着煌煌烈日,苍茫群山,“我一个女子,一个妹妹,怎么就不能野心勃勃,逐鹿天下,护着我无能的兄长?” “我要做太子,做皇帝,守土开疆,扫平四夷,一统天下,定万世之基!” 第13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13) 皓翎、西炎、辰荣三国并立,人、神、妖混居,四大家族林立的局面,在十五年之后,终于由皓翎西炎两国皇太女玖瑶殿下结束,玖瑶殿下为天下共主,登基为帝。 西炎皓翎二国皇帝皆逊位为太上皇,主动为玖瑶殿下铺路。 辰荣义军首领兵败自裁,领兵的将军们大多也跟着战死,就连底层的兵士也没剩下多少,最后皆投降大周。 是的,姜霜同选择了周作为帝国的国号。 她当然不能再选西炎皓翎任何一个,而周朝是华夏历朝历代之中国祚最长的一个——周王朝一 共传国君32代37王,享国共计790年。要知道,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了天下的秦朝,只有区区的十四年。 作为一个帝王,姜霜同最朴实的愿望,并不是自己长生不老,也不是帝国千秋万代,而是尽可能地长一些。 登基大典之上,礼乐奏起,群臣叩拜,礼官高呼,“陛下到。” 所有人皆三跪九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霜同穿着由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做成的皇帝冕服,玄衣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上垂 十二旒,腰间挂着天子剑,一步一步踏进了正殿。 举世无双的帝王冕服不仅没有把女帝的气势压低一分,她凌厉而冷冽的目光,端肃卓然的面孔,视线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都犹如实质,全身绷紧。 这是一个依靠战功剿灭了叛军 ,并且将四大家族联手的谋逆镇压,几乎将四大家族一并弄得灰飞烟灭的杀神,她的武力乃是当世第一。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轻视这样一位天子。 涂山、赤水、西陵和防风四大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四大家族还是有些人仍然活着参加了今日的大典,涂山璟就是其中一位。 涂山族都不复存在,涂山璟如今不过是皇帝恩封的一个侯爵,如同傀儡一般活在新帝的眼皮子底下。 涂山璟跪在最外侧,皇帝走上高台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抬起头,只是感受到了皇帝衣摆慢慢拂过。 他想起当初四大家族被姜霜同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反叛之前,他连夜偷偷去找姜霜同,“我愿意带着涂山一族依附殿下,涂山一族能够为殿下做任何事,我可以入赘,只要你还愿意要我,我就是你永远的叶十七!” 涂山璟也不知道姜霜同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她就是不生不息将四大家族通通都陷入了绝境,只能举兵反叛。 赤水丰隆当时都要疯了,“我们从未想要谋逆,更不可能刺杀殿下,殿下为何不相信我们?” 唯有防风邶捂住了眼睛,带着满满的暮气,“四大家族根深蒂固,延绵了数百年,是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每个家族都有数不清的田地,吃不完的米粮,用不完的部曲佃户...........我们不交赋税,不用劳役,还能左右朝局,废立君王.........” 哪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这样的家族? 就连皇太女的外家西陵家族,都是舍不得既有的一切,背叛了皇太女。 皇太女事实上,也并没有跟西陵家有多少情分。 姜霜同当初是如何回答连夜跪在她面前的涂山璟的,涂山璟终生都不会忘记。 姜霜同仿佛早就料到了涂山璟的到来,她说:“当初,你让我给你十五年,你就还我一个叶十七,从此永远做我的仆人。” 她站在下跪的涂山璟面前,丝毫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十五年过去了,你现在是我的仆人,也永远将是我的仆人,这不就是兑现了你的承诺?” 涂山璟跪在帝国正殿上,想着自己以后如同废物一样的未来,连娶妻都要看新帝的脸色,心中的痛苦跟后悔难以言喻,却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不敢哭。 新帝登基大典上哭,他立刻就会被拖出去凌迟。 新帝绝对做得到。 涂山璟麻木地跟着众人叩拜,心里万念俱灰,他没有未来了。 他早就该死了,死在欺瞒辜负小夭的十五年前。 登基大典之后,作为新帝的姜霜同召见了玱玹。玱玹是她的哥哥,当然是不同的。 玱玹第一次拜见新帝,自然是下跪行礼。曾几何时,姜霜同只是他的妹妹,还要他来扶持保护。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玱玹被赐座之后,为难地看了看姜霜同身边的护卫跟宫女,姜霜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从善如流地挥退了所有人,“哥哥可是有什么难处要跟朕说?你我兄妹,哥哥尽管说就是。” 玱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再次跪在姜霜同面前,“陛下,臣愿为陛下皇夫,请陛下恩准。” 玱玹当然是心悦姜霜同的。他这一辈子,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妹妹。可是如今,姜霜同做了皇帝,就会有自己的皇夫,而他也会娶妻,他如何能看着她嫁给另外的男人? 为何不能是他? 现在阻碍他们所有的障碍都没有了,只看姜霜同愿不愿意了。 “男人做了皇帝,女人就得安守本分,后宫不得干政,打理后宫,生儿育女。” 姜霜同并没有回答玱玹,而是道,“女人做了皇帝,立了皇夫,皇夫就要干涉朝政,分割皇帝的权力,甚至是跟皇帝同样的权势。 “哥哥,你觉得公平吗?” 华夏五千年才有一个武则天,武则天做了皇帝以后还没有皇夫,就是男宠也想着分走武则天的权势,明崇俨沈南璆张昌宗张易之一个又一个,甚至还先后晋封为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右卫大将军、鄂国公。 玱玹哪里能不明白姜霜同的意思,“陛下,臣只是恋慕陛下,绝没有干政之意。陛下可以下旨,臣可以立誓!”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绝不能放过。 “我此刻是相信你的,可是未来呢?” 姜霜同冷静地看着玱玹,她已经十分习惯人跟她下跪,“你能一辈子不做任何政务,不做一点实事,你能一辈子跟一个妇人一样打理内务,你能一辈子没有子嗣吗?” 第14章 长相思之小夭登基(14) “没有子嗣?” 玱玹大吃一惊,“小夭,你不打算要自己的子嗣,这怎么可以?” 姜霜同作为开国皇帝,更是一手打下江山的皇帝,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没有子嗣?到时候,她的皇位要传给谁? “我如果要子嗣,估计我如今后宫里养的那几十个男宠恐怕是不够资格做皇嗣父亲的,你们会逼着我娶皇夫。” 姜霜同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成竹在胸,“这个皇夫哪怕就是哥哥,我也无法容忍你分割我的权力。 “而女人要子嗣,就要怀胎十月,姑且不说挺着偌大的肚子上朝这件事,我还要坐月子,养育孩子,而孩子长大了,还要分割我的权力。 “哥哥,世上皇帝年轻时候立的太子,少有善终的,哪怕这些太子是亲生的。” 姜霜同如今有三百岁,他们这些人的寿命实在是不短,且说太子未必能熬过她,太子到时候一长大,就会受不了自己这个长寿的母亲。 玱玹从未跟皇帝说过这些,却明白皇帝如今能够跟他说这些,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他只能据理力争,“可是有你血脉的孩子继承江山,才是最好的。否则储君未定,到时候为了夺嫡起了无数的纷争,不是太平之兆。” 姜霜同笑了,“哥哥,你以为为什么我会放了相柳,会纵容蛮荒大族,还要派出宗室远征海外吗?” 玱玹今日来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姜霜同把所有的宗室都派出去了,宗室们打到海外哪个岛就是哪个岛十年的总督,几乎等于当地的土皇帝了。姜霜同几乎灭了四大家族的举动震慑了所有的宗室,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违逆新帝,尤其是并没有多大兵权的宗室们。 “你,你在熬鹰,我也是你要熬的鹰吗?”玱玹蓦地领悟了姜霜同的用意。 姜霜同却是温柔了神色,答道,“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我可以养你,养你全家一辈子。” 玱玹惨然一笑,满心的苍凉如同雾气一样笼罩了自己,“那我还是一个男人吗,靠着妹妹养全家,谁肯嫁给我这么一个窝囊废?” 他想起来当年妹妹说要统一天下的话,当时他还觉得妹妹是大言不惭,统一天下连他都不敢想,妹妹竟然敢做。 可是现在,他跪在天下共主面前,却是成了妹妹庇护的废人。 “所以,哥哥,你也出海吧。” 姜霜同扶起了玱玹,温柔的语气似水,字字句句缓缓出口,拉回了玱玹的心神,“我此生都不会嫁人,我享受如今养着男宠的日子。 “今日找一个温柔一些的,明日找一个书生气的,后日找一个身强体壮的,再找一个黝黑的,一个好欺负的,腻烦了就厚赏送出去。男人嘛,只要有钱,没人在意他们是不是处子。他们做过皇帝的男宠,还有好多人想要讨好了。” 玱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种心思,竟然终身不嫁,只养着男宠吗?” 这实在是大逆不道。 姜霜同轮廓饱满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来,越发从容坦荡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三宫六院,为何女子就不行呢? “朕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不用受任何人委屈,有何不可?” 还是在那片桃花春雨下,当朝天子独自一个人穿着胡服,施施然走到了桃花林。洒满了桃花林的地方,站着一袭白衣的相柳。 天空下着细细的小雨。 雨绵绵密密,混合着风浇在人的脸上,让人浑身都有了湿意。 是姜霜同把相柳约来的,相柳冷冷地开口,“我是不是要跪拜陛下?” 姜霜同杀了他义父,相柳虽然想杀了她报仇,可无奈技不如人,最后还是姜霜同放了他。 姜霜同轻声笑了笑,“爱跪不跪,你日后仍然是叛军首领,一心一意想要杀了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跪我?” 她放了相柳固然有相柳之前屡次救她的原因,更是为了养着这些外患,让大周可以一直有练兵,以及弄死一些她想要弄死的人。 “那倒是”相柳嗤笑,“你日后若是有了子嗣,还要靠我替你磨炼一个储君出来了。” 他当然知道一个皇帝放了他是为了什么,若是姜霜同脑子里只有情爱,那此时站在这里的怎么可能是她。 姜霜同摇了摇头,纵目看着漫山遍野的桃花林,连林子里藏着的飞檐斗拱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不打算自己辛苦生孩子,让宗室子一起上学,日后跟着蛮荒大族还有你斗吧,斗出来了的,就是我大周下任天子。” 她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打算立储,也没打算生孩子折磨自己。 相柳顺着她的目光,忽然问道,“你也要出海,你还不满足于你的天下?” 姜霜同笑意满眼,睫毛弯弯,畅快地道,“知我者,相柳也。东南西北,哪里我都可以打下来。我们可以飞天遁地,可以上山下海,为何要内斗,而不是去打外面的天地,让他们成为大周的国土?” 相柳恍然,面色一下子怅然若失,“此去经年..........” 他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姜霜同却伸出了一只手,道,“大周天子,一生都等着你来杀我,替你义父报仇。” 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有一个相柳这样的对手,姜霜同怎么可能不一辈子警惕? 相柳释然,握住了姜霜同的手,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心,“我终其一生,都会来寻你报仇。” 二人相视一笑。 笑声穿得很远,穿过了落英缤纷的桃花林,穿过了林子边的溪流,被蝴蝶带着飞到了对岸,又有大雁裹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1章 好事成双(1) “我要死了啊,我要疼死了啊…………” “我就知道那些医生知道我没钱不给我治病,他们就是想着我死啊…………” 江喜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了母亲于佳娟的嚎啕呼喊声。 于佳娟一向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对于江喜的不屑从来都直直白白,“你们去找我闺女啊,我闺女有的是钱。 “去找我闺女要钱啊,我儿子没钱啊。” 护工一边安慰于佳娟一边劝她想开点,“这种病就是会痛的,你要想开点,不能再开止疼药了。 “你住院这么久,你闺女一次都没有过来过。 “她是不管你了,你要想开点。” 护工在医院见这种事太多了。 于佳娟顿时悲从中来,气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养闺女不靠谱,就是要养儿子才行。 “我真是白生了这个闺女啊,我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等我好了,我就要报警告她!” 于佳娟也没有想到,江喜竟然真得在她住院期间一分钱没给不说,甚至根本没有来医院看她一次。 她真得找了人,直接去报警告江喜遗弃罪。 然而于佳娟没有想到的是,江喜已经不仅仅是江喜,还是姜霜同。 姜霜同直接带着律师来了警察局——全天下的案子到了法院警察局,绝不是立刻就可以审理的。即便是可以立案,法院也是要先调解。如果调解不成功,才会最后是开庭审判。 然后你还要等开庭。 姜霜同的这个案子是警察跟法院最不乐意接的类型之一,肯定是要先走和解流程的。 于佳娟当然对着姜霜同破口大骂,不想她才骂了一句,姜霜同就开始哭了起来。 于佳娟的嗓门那么大,加上姜霜同哭得歇斯底里,简直要把房顶给掀开了。 调解的警察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安静,安静,好好说话,不说话就回去!” 这样又哭又闹怎么说下去? 这种家务事就是麻烦得要死。 姜霜同蹲在地上哭,这会儿想要站起来,低血糖的毛病就犯了,加上腿麻一下子就要晕倒一样。 警察跟律师立刻就来扶着她。 于佳娟舍不得钱,没有请律师。当然,她也以为自己肯定能赢。 姜霜同直接就抓着警察的手崩溃哭道,“同志,我是真得没有钱了。 “我妈说家里要重新盖房子装修,说我弟弟找工作,说她打麻将输了钱,都要找我要钱。” “我给了五万十万三十万…………” “前前后后都给了一百万了,我剩下的,我连吃饭的钱都是信用卡刷的了………… “妈,你杀了我吧,我真的没有钱了,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示弱谁不会啊,哭谁不会啊,闹谁不会啊? 警察调解的唯一目的就是和稀泥,就是打发了她们两个的家务事。她只要证明了自己没钱,而且已经给了一百多万给于佳娟,那警察还能怎么样了? 于佳娟要留着钱给儿子,也要看警察乐意不乐意啊。 于佳娟被吓到了。 ———— 她一辈子都待在小地方,她是第一次来派出所,更别说在警察面前说话了。 她对警察有天然的畏惧。 可是她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打压管教姜霜同,这股子对闺女的蔑视是她的本能,于佳娟一把抓着姜霜同的手就要打过去,“我生了你养了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不孝顺我,我要告你这个不孝女!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我都要病死了你都不给我拿医药费。 “警察同志,你们要把这个丧门星抓起来进去坐牢,你们赶快!” 这时候姜霜同只需要哭就够了,她可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一切只需要交给律师就可以了。 律师简直义愤填膺,让一个女警察照顾着姜霜同,指着于佳娟就破口大骂,“我这里有这几年你从江喜这里弄走的钱,合起来一共前前后后124万! “我的当事人也就是普通一个上班族,你在农村里怎么可能花得了124万?” 律师是姜霜同特意选的女律师,在同理心这一种上面拿捏得死死的,“你有我当事人的124万,看什么病看不了? “你来告我当事人,无非是为了把这124万留给儿子,把我当事人吸到最后一滴血,吸到她死了你就甘心了。” 于佳娟怎么可能任由律师骂,“她是我闺女,我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能放个屁!” 在场两个警察都看不下去了,女警察简直把于佳娟当成危险分子,把姜霜同牢牢地挡在身后,“女同志,你说话注意点。 “你是告你闺女遗弃你,可是你拿着你闺女100多万,就是癌症也能治了。 “都是自己生的孩子,你也不要太偏心了。” 一旁的男警察也觉得于佳娟匪夷所思,“同志,你女儿只对你承担赡养义务,而且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 “既然她已经给了你这么多钱,她也拿不出来更多钱了,你来告她遗弃就不成立了。” 律师手上有所有的转账记录。 当然,当代信息化社会所有的转账记录都会体现出来,要查也是再容易不过了。 女警察跟着助攻,“多少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挣一百万,同志你拿了那么多钱,起码要给自己治病。 “你人都没了,还要儿子干什么?” 于佳娟要是能听进去这个话才怪了,“江喜是我闺女,她就要给我钱。 “你到底跟谁一边的,你还是不是警察啊?” 她的钱都要留给儿子的,儿子还没有娶媳妇了,娶媳妇要多少钱,在大城市买房子要多少钱,儿子还要生孙子了。 治病要那么多钱,她不能花了给儿子的钱。 姜霜同怯生生地开口,“你要是有官司在身上,我弟就不能考公考编,他的背景调查都不清白,他就要被你连累。” 打蛇打七寸,江海就是于佳娟的一切。 易地而处,如果是姜霜同得了癌症,于佳娟绝不会拿出来一分钱给她治病的,更别说是给江海的钱。 律师跟姜霜同早就商量好了,此时一步一步引诱于佳娟,“你来了警察局就要有调解书,不然警察同志都没法交代。” 第2章 好事成双(2) 律师跟姜霜同自然没有说假话。 开玩笑,他们在派出所有警察在,他们怎么可能说假话? 但是,他们并没有说出来全部真话。 报警了自然需要立案结案,可并不一定要调解书。 调解书这个东西,是由谁来写的,很是一个问题。调解书自然是可以警察来写,但是律师写其实也是有的。 于佳娟没有律师,可是姜霜同因为林双的官司,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女律师。 律师此时按照他们商量的步骤,诱导于佳娟,“你进了警察局,还被证明是诬告,是要负责的。 “同志,如果我的当事人你闺女不签署调解书,你就有了案底了。 “你儿子肯定会被你影响,到时候不能考公考编不能进好单位,他可是要怪你一辈子。” 江海永远是拿捏于佳娟最好的砝码,于佳娟立刻就答应了,“我签,我不要钱了,我不告她了。” 律师早就拿出来了调解书,并且放在了警察那边的桌子上——于佳娟年纪大了,没有什么文化不说,更加不可能看明白调解书。姜霜同跟律师这么做,直接让她以为这是律师拿出来的调解书。 这么大吵大闹一场,于佳娟早就把这份调解书是律师拿出来的事给忘了。警察办事的过程中一向是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更加不愿意再多事了。 于佳娟有钱而且是一百多万,还是一个重男轻女的母亲这个事实是无可置疑的,他们剩下来就是如何结案了。 姜霜同她们弄出来的调解书无懈可击,所有话都针对性地换了表达方式,用了无数的术语,把于佳娟看得一愣一愣的。 于佳娟又被律师催了一下,于是立刻就在警察的目光下签字了。 等到江海出了事需要用钱的时候,于佳娟逼不得已吐出来了所有钱不说,还欠了好多,干脆来姜霜同公司大闹一场,要姜霜同拿钱给弟弟,避免江海的牢狱之灾。 姜霜同却是早就离开了方舟不说,连电话号码房子通通都换了。 于佳娟根本找不到闺女,气得立刻又去报警了。这一回接待她的警察就是上回的一个女警察,女警察见了于佳娟格外有印象。 这种吸血鬼妈妈,在我国实在是太常见了。 “同志,你上次已经签字了调解书,不会再来跟你女儿要钱了,你忘了吗?” 女警察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你忘了就可以来警察局随便报警,你是不是觉得你闲得慌,我们也没事做吗?” 他们还以为上次签了调解书,这件事就能解决了,没想到于佳娟还来闹事。 于佳娟这个时候真的是崩溃了,“我儿子要被抓紧去坐牢了啊,你们马上给我找我闺女出来,让她给钱啊!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儿子怎么能去坐牢啊? “你们马上抓我闺女出来,听见没有?” 警察显然没有义务去做这件事,女警察更加愤怒闹事的人,“你调解书上道歉了不说,还保证了以后不会再要除了必要赡养费的钱,一百万还不够你过?” 于佳娟这辈子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被自己闺女给算计了,她颤抖着双手,“可是她弟弟就要坐牢了,她也不出钱?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啊,她还是不是人啊?” 于佳娟为了保住江海,可以牺牲一切,更别说只是一个女儿。 女警察都想冷笑了,“她工作能挣一百万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知道不知道? “现在她全给了你,你儿子出了事你不想掏钱,你还想找你女儿拿钱? “怎么着,你女儿生出来就是你的取款机,你儿子就是你的眼珠子? “生出来带个把,这么了不起啊?” 于佳娟大怒,“你怎么说话的啊?你是警察,你要为人民服务啊你!” 女警察完全不想跟于佳娟再扯下去,“你已经签了调解书,再要钱就是无理取闹。 “同志,你要是没什么事就离开吧,我们还有其他事了。” —————— 姜霜同此时来看守所探望弟弟江海。 江海虽然是被骗了,可是此时却是还算精神不错。 “姐,我就是傻,那些人卷钱跑了,我就顶包了。” 江海见到姜霜同显然很意外,有种意外的感动,又有点难过,“我让妈不要告诉你,她怎么又去麻烦你啊。” 江海对于自己姐姐这些年日子怎么过的再清楚不过了。 他不希望再拖累姐姐任何事了,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明摆着的大麻烦。 他既然犯了错,就愿意自己承担。 “我这些年给了妈的钱,加起来有124万,都有转账记录。” 姜霜同比起江海的激动,简直是冷漠无情,“你这次欠的钱,只要妈卖了家里新建的房子,拿出来我给的一百万,就绰绰有余了。” 根据她的计算,再加上江海并不是主要责任人,有律师的帮忙,这些钱足够赔了。 江喜原来的剧情下,她为了给江海赔钱,甚至愿意去卖身。 姜霜同显然不可能走江喜的老路。 “姐,你就不要管这事了。” 江海更加愧疚,“你挣钱不容易,这些钱是你全部的积蓄,你给了我,你就啥钱也没有了。 “你以后要嫁人,一点钱也没有,那怎么行?” 姜霜同啧了一声,“享受了这么多年既得利益,躺在我的血汗上享福吸血,现在你才来扮好人,会不会迟了? “江海,你坐视了妈吸血奴役我几十年,既然享受了这份福气,就要承担这份罪孽。 “就算你再愧疚,你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该拿的钱一分钱也没拿,该吸的血一点也没少吸。” 姜霜同:“你如果真的有心,就把这一百万还给我,你去坐几年牢,怎么样?” 江海踌躇了一会儿,“姐…………” 一边是坐牢,一边是还给姐姐一百万,江海实在是难以决定。 “小时候买了西瓜,一定是你先拿,你吃三块,我吃一块就很不错了。” 姜霜同没有任何笑意地笑了笑,“你的自我感动就是一张空头支票,江海,你真是让我恶心。 “没有道德,没有亲人,就不会被绑架。 “从此以后,我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姐姐,我就只是我自己。” 只为了自己而活。 第1章 问心(1) “娶个媳妇,不就是为了孝顺父母,生个孙子,好好过日子的吗?” 重症监护室里,田磊对着自己的妻子张雨熙缓缓说道,视线一直飘忽,“小熙,你知道的,我是独生子。 “我爸妈对我的期望,当然是娶妻生子,以后孝顺他们。 “你现在没法生孩子也就算了,你都成这样了,每天住院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你找了一个什么破单位,不给你交医保,现在一分钱也不给你出,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法报销。 “我们家的经济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还想要孩子,你这样怎么生孩子?” 田磊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巨额的医疗费已经把他逼得不行了,他还是一个独生子。 他不仅要照顾妻子,他还要为了父母考虑了。他不仅仅是妻子唯一的依靠,他还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了。他要是把钱花光了,他怎么去养父母? 可是田磊的这番话听在妻子张雨熙耳朵里就截然不同了,更何况,此时的张雨熙已经是穿越而来的姜霜同。 她可不是原来的张雨熙,竟然被田磊刺激得想要寻死,根本不想活了。 她拒绝联系自己父母,甚至打算跟着田磊直接出院。 她当初做错了,自己如今要为了这个错误买单。 她认为,她活着,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可姜霜同显然不这么认为。 人活一世,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就算是自己死了,她也要先弄死田磊了再说。否则的话,她即便是死了,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姜霜同神色镇定到了极点,同时默默按下了枕头下的手机录音快捷键,“你当初跟我求婚的时候,可是说你会用你的一切你的命来爱我,让我一辈子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我当初找到这个单位,单位在试用期就是不给我们交五险,那么多单位就是这样的,我也没办法。 “要是我知道自己会出事,我一定会提前给自己买保险...........” 可是她还没有满30岁,多少这个年纪的人会考虑给自己买保险? 他们的人生还只是走到了开始,谁会想到他们一夜之间就要面对死亡了? 现在的这些资本家们给自己员工交五险一金的可不多,他们只会拼了命地省钱。 田磊听见这话就觉得烦躁,“这不是你生了这么大的病,我也没办法啊。 “我给你上了那个eco,每天就是好几万,我哪里来的钱? “我也不是不管你,我不是给你找了一个我们家附近的康复医院,就是离家近,我们也好方便照顾你。” 姜霜同哦了一声,“康复医院?” 众所皆知,康复医院通常是指为残疾者重新获得一定的劳动能力和生产技能的专门医疗机构。 换句话说,这种医院仅仅是为了最轻微的康复跟保守治疗。对于姜霜同现在这种情况,去康复医院就是等死,就是谋杀。 “对啊,就是康复医院,很好的,一个月要好几千块了。” 田磊赶紧想说服姜霜同,“等你好了,我们就可以接着备孕要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我们就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哥哥照顾妹妹,多好啊。 “独生子可不好,我们现在养老压力多大啊。” 田磊他们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现在随着父母的老迈,他明显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这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来自生理跟心理的。 现在全国各地的社保基数不停上涨,偏偏他们社保能报销的额度越来越低,他们又不是什么能住干部病房的人,每天拿着三万退休金还有无数的医疗报销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医疗这座大山压在了他们头上,他们到时候就要倾家荡产。 现在他挣的钱还没有花在孩子身上,就要花在没有生孩子的老婆身上。 孩子是自己的种,老婆就是外人。结婚了可以离婚,离了婚老婆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以后孩子老人怎么办?新生儿通常会花那么多钱,田磊不可能为了姜霜同花了所有的钱啊。 “我当初就没问过你,你们家原来一定要生个孙子。” 姜霜同看着自己的丈夫,“如果我只想生一个,还是一个女儿,那要怎么办?” 田磊觉得姜霜同无理取闹,“你都这样了,还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了,你还只想生一个女儿…………” 他们家只有他一个独生子,他怎么可能只生一个女儿? 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以后嫁出去就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了,只有儿子才是自己的种,才能给自己养老。 就像是姜霜同当初抛弃了自己父母,不也是毫不留情,这些年也没有跟父母联系过。 只有儿子才靠得住,女儿都是赔钱货。 姜霜同抓住了他的词,“我没有明天了,你还要把我送到康复医院,把我扔在那里等死?” 田磊被姜霜同毫不客气的打断弄得非常恼火,他本来就十分愧疚,可是此刻他作为丈夫的威严被侵犯了,就变得非常不悦,气势汹汹地开口,“我妈托了多少关系,搭进去多少人情给你介绍了一个大师,等大师给你看一看,你肯定就好了。 “我待会儿就给你去办出院手续,也算对得起我们夫妻一场了。” 姜霜同忽地笑了笑,掀起眼皮直直地盯着田磊,“之前我听你同事说,你上个月做了一笔订单,挣了二十几万,这些钱到哪里去了?” 夫妻之间说是财产共有,可是事实上夫妻各有自己的小算盘。 姜霜同曾经以为自己跟田磊亲密无间,相爱结婚,彼此坦诚,夫妻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尤其是经济方面。 然而田磊对她,远不是这么回事。 “谁告诉你的,乱说什么。” 田磊吃了一惊,色厉内荏地一阵喷,“我要是有钱我还能不给你啊?你是我老婆,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你不相信我,你去听别人的挑拨离间? “小熙,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事实上当然是有这笔钱的,差点就是三十万。 第2章 问心(2) 为什么姜霜同要特意说出来这二十多万了? 因为这笔钱并不多干净。 田磊做业务出身,这笔钱可不是来自公司,而是他拿的回扣。 作为国有垄断公司,这种业务拿回扣已经是行业固定规则了,比如一个一千万的合同,理所当然有30%的回扣。 这种事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墨守成规,可是一旦捅出去了,让公众知道了,那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田磊的公司高层为了保住自己,抓大拿小,也会出血来替姜霜同治病,替田磊收拾残局的。 当然,田磊这个麻烦的源头,自然也是保不住的。 可是在田磊看来,这笔钱是拿来给老人养老,他以后拿来养孩子的,不能就这么花了。 这也是他的私房钱。男人手上不能一点钱也没有,否则还是什么男人。 三十万的钱,在三线城市都可以是一套房子的全款了,毕竟很多地方房价暴跌,一平房子也就是三四千。 姜霜同冷笑,“我听见你妈跟你爸商量去存什么银行利息高,存几年的定期存款,我是亲耳听见的。 “田磊,你爸妈替你存了多少钱,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田磊被戳中了痛处,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让我爸妈存一点钱养老不行吗? “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当然要为了他们考虑。 “全天下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完全不孝顺爸妈的!” 姜霜同一下子就哽咽出声,“我为了你,我爸妈不看好你,不同意你跟我的事,我为了你,才跟我爸妈决裂。 “现在我生病了,我要死了,你不管我了,你还说我不孝顺我爸妈? “田磊,你的良心了?” 田磊恼羞成怒,“你知道那个机器一天要花多少钱吗? “我花了那么多钱,万一还治不好你,我这不是亏本了? “我不能只顾着你啊,我还有爸妈,我以后还有孩子了,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我怎么办?” —————— 田磊狼狈离开了医院,回到了父母家。 父母年纪大了,这几天是轮流去给姜霜同送饭陪床的。其实也就是儿媳妇很可能治不好了他们才去,平时都是让姜霜同自己吃医院的饭。 他们也才刚刚散了步回家,见儿子神情不对,都围了上来。 田磊妈妈见了他,“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要办出院手续啊?” 每天就为了一个儿媳妇花那么多钱,田磊妈妈也是满肚子的怨言。现在经济不景气了,钱那么难挣,现在把钱花在了姜霜同这个无底洞里,根本就不值啊。 “她情绪不好,我明天再去吧。”田磊坐下来回道。 田磊爸爸异常不满,“住一天就是多少钱,你就是这么乱花钱的?” “她既然救不活了,我们就别管了,给她花了这么多钱,已经够用心了。” 田磊妈妈立刻跟进,“你现在这个媳妇不行,你就要再娶一个。 “我们要存着钱,好再替你看一个女孩子啊。 “你还年轻,不能就在小熙身上栽了一辈子啊。” 第3章 问心(3) 田磊的父母是天底下最普通的父母。在他们眼里,儿媳妇始终是外人,自己儿子还有孙子才是自家人。 田磊如今给张雨熙花了十几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给一个没有生孩子的外人花了这么多钱,田磊父母都觉得已经足够了。 那么多儿媳妇生病,公公婆婆直接就让离婚的了,他们这么做已经很厚道了,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婆家了。 现在田磊不过是去办一个出院手续就这么拖拖拉拉,他们都担心儿子会突然犯蠢,对张雨熙心软。 “小磊,你可要想清楚,现在小熙住一天的医院要花多少钱,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田磊父亲对儿媳妇更加没有情分,“就是她病好了,她生了这么大的病,还能不能给咱们家生孙子,还是两说了。” 娶了一个儿媳妇不能生孙子,那还娶媳妇干什么? 田磊妈妈说起这个就是一肚子气,“小磊,不是我说,小熙连她父母都能抛弃了,她难保不会有一天抛弃你啊? “你想啊,全天下最亲的就是父母了,你还能比得过她父母吗?” 田磊本来就是想拖一天,此时听见这些话更是坚定了要接张雨熙出院的念头,“是啊,小熙连父母都可以不要,更别说我了。 “我们又不是亲人,我花了钱又治不好她,我已经尽力了..........” 田磊爸爸立刻附和,“我们替她治病,再替她办了后事,已经仁至义尽了啊..........” “铃铃铃..........”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田磊一家人,田磊妈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示意父子两个不要说话,接起了电话,电话另一头的人嗓门太大,一下子就穿过了手机传了出来。 “姐啊,你们家田磊要害死你们儿媳妇啊,你们知不知道啊?” 这是田磊一家的邻居,都是认识好几年的人,彼此的情况都很清楚,田磊妈妈听见这话大惊,“谁在乱讲啊,我们家儿媳妇现在生病住院了,她那么年轻,我们花了那么多钱,谁在乱泼脏水的啊?” 邻居阿姨音量要把屋顶给掀破,“姐你还不知道啊,你们家上新闻啦。 “我刚刚刷了视频,就听见你们家田磊的声音了,他就是要害死小熙了啊,田磊的声音我可是知道的啊.........” 田磊面色煞白,立刻就跟父亲一起打开手机,果然各大平台上的热搜都有丈夫遗弃重病妻子,而且还是前位热搜,上面有一个爆字。 如今人口出生率负增长,结婚率每年递减,偏偏离婚冷静期又反其道而行之,整个社会对于婚姻的容忍度似乎越来越低,越来越多人不想结婚,但凡是涉及这种伦理道德,又跟婚姻有关的事,很容易就能引起关注。 更何况,这件事是一个自称暴打人渣的黑客偶尔看见监控发现的。他随手就查到了田磊的身份照片,做了一个详细的视频给各大八卦媒体网红发了一份。 第4章 问心(4) 别怪黑客技术高,人家黑客还有文化。 暴打人渣在视频里直接把田磊跟张雨熙的视频放了出来不说,打码了张雨熙,田磊直接出镜,还列出来了田磊跟张雨熙的公司。他曝光也就算了,还给两家公司都发了一份视频,以及律师出具的意见。 张雨熙虽然是实习期间,可是根据法律,她完全可以认定是工伤。公司想要一分钱不给,张雨熙还是濒危的情况下,这还是一家上市公司,这明显是不想活了。 田磊的公司可是国企,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托关系进去的。私企小公司还能不要脸,但是国企可没有这个胆子——田磊这是遗弃濒危的妻子,是明目张胆的遗弃罪。 遗弃罪是指,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张雨熙这会儿上了eco都是九死一生,这种濒死的病人被直接办理出院,田磊自己坐实了遗弃罪。 田磊这已经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直接可以报警了。 “儿媳妇是外人,儿媳妇花钱就是浪费,儿媳妇死了也是活该。” “儿媳妇都快死了,结果还问儿媳妇能不能再生孩子?” “牛逼牛逼,这个儿媳妇死了,接着再娶一个回来,还能立一个深情人设。” “陌生人都不能对着一个濒死的人见死不救,对着儿媳妇就可以了。” “一家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还要说他们尽力了厚道了。” “结婚率真是太高了” .............. 当然,这一波不仅舆论哗然,田磊一家的电话被打爆,三个人出门都要被指指点点,还有人朝着他们吐口水,小孩子都要骂几句,田磊本人也被带进去了派出所问话。 田磊跟张雨熙两个人的公司立刻就派出了高层领导带着钱来慰问不说,张雨熙的领导直接就拍板说承包所有开销。 社区妇联都来慰问,民政局的帮助基金也临时出了钱,社会上好几个慈善基金也来凑了一笔。 张雨熙这会儿危在旦夕,田磊跟田磊一家都被骂出了翔。 张雨熙终于能够上eco,起码还能有三成的希望救回来。 医院里已经堆满了鲜花跟水果,上面都有网友写的信,都是网友们送来给张雨熙的。 “小熙加油,挺住啊!” “你还这么年轻,不要放弃啊!” “渣男去死!小熙我们治好了病,从此就跟渣男离婚,过我们的好日子。” “不要因为渣男一家子放弃自己啊,你肯定能好的。” “你父母肯定会原谅你的,渣男会放弃你,可是父母一定会救自己孩子的。” “渣男不值得,小熙加油!” 而与此同时,张雨熙的父母也看见了新闻,连夜赶过来了。 张雨熙妈妈在外面已经哭过一次了,消毒换衣服以后跟着张雨熙爸爸进来重症监护室,她见了自己女儿,眼泪就下来了。 姜霜同这会儿上了eco不说,根本不能平躺,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证明她还是活着的。 第5章 问心(5) 但凡是生过重病的人都知道,哪怕是躺在病床上一天到晚都不动弹,病人也会以飞快的速度瘦下来。 病魔会侵蚀她的一切,几天瘦下来十几斤都再正常不过。 姜霜同双颊凹陷,面色惨败,嘴唇就跟一张白纸一样。她本来就不胖,这几天更是瘦到了只有骨头。 姜霜同妈妈沈戴芬看着她,只觉得痛到了心坎上。 她踉跄着走近了自己女儿,抓着女儿的手,努力让眼泪不要再掉在女儿身上产生细菌,“小熙,是妈妈,妈妈来了。 “妈妈一定会救你的,别怕啊..........” 她再怨恨姜霜同为了一个男人抛弃父母,再怨恨女儿不懂事,再怨恨女儿这几年没有跟他们联系,此时见了女儿危在旦夕,也都没了。 父母终归是要跟子女妥协的,何况女儿很可能没有明天了。 田磊那个败类抛弃了妻子,如果他们再不要女儿,女儿只能等死了。 沈戴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拉扯大的亲生女儿去死? 她愿意自己去死。 姜霜同爸爸张麟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发抖,死撑着没有流泪。 张雨熙是他们老两口的独生女儿。 他们一辈子只养大了这么一个女儿,全部的心血都在女儿身上了。他们只是平凡的家庭,没有什么成就,两人最大的指望就是希望女儿能够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 可谁能想到,如今女儿不仅没有能平安,甚至女儿的一辈子都没有他们的长。 他们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麟哪里受得了? 因为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女,张麟一向比孩子妈妈还要娇惯女儿,从来都舍不得说女儿一句重话。当初张雨熙为了田磊跟家里决裂,他说了这辈子最重的话,几年都在后悔。 可是现在,如果女儿没了,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宁可女儿活着,跟他们不联系也就算了,可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谁能想到,跟着田磊跑了的女儿,几年后会是这种光景? 姜霜同此时悲愤,愧疚,难过,后悔种种情绪交加,哭得不能自已,呼吸都需要大幅度喘息。 她戴着呼吸机的玻璃罩都是雾气,眼泪扑簌扑簌,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了枕头上。 她伸直了自己的手,抓着妈妈沈戴芬粗糙的手掌,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没法说出来。 她的嘴巴里插了呼吸机,只能发出气音。 沈戴芬见女儿都要喘不过来气了,哭着拉过了张麟的手,一家子的手都握在一起,“小熙,爸爸妈妈一定会救你的。 “你一定会没事的,妈妈陪着你,有妈妈在,一切都会好的.........” 沈戴芬拍了张麟一把,张麟吸了吸鼻子,“爸爸不怪你,你别难过,好好养病啊。” 姜霜同心如刀割,任何话都无法描述她的愧疚,只能不停点头,不停流泪。 张雨熙当初真的是瞎了眼,选了田磊这么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父母。 可是到头来,田磊要付出什么,而她很可能会死。 第6章 问心(6) 尽管田磊被带去派出所问话,可是目前并不能直接就把他拘留。 众所周知,派出所不能直接判刑,而是要通过法院。法院审理案件明显是要等待的,等几个月都是常事。田磊犯的又不是什么可以立刻拘留的重罪,自然是把他给放了。 可田磊被警察抓起来这件事,不论是对田磊本人,还是对田磊父母都像是天塌了一般,更何况田磊的单位已经辞退了他。 田磊给他们这家国企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而田磊又没有关系,被辞退真的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爸不是李刚,你就给我滚。 可就在姜霜同离开重症监护室的第一天,田磊跟父母就冲了过来,田磊妈妈第一个就给姜霜同跪了下来,死命地磕头,“小熙,小熙你原谅小磊吧,你们是夫妻啊,是两口子,你一定要害死小磊你才甘心啊。 “我们就只有小磊一个儿子,小磊要是去坐牢了,我们两个也不活了啊! “我们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啊,我们都是一家人,小磊要是去坐牢了,你有一个坐牢的丈夫,你怎么办,你还怎么见人?” 田磊爸爸也是恳求,“小熙,你原谅田磊,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你们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孩子了,要是田磊去坐牢了,以后孩子也背着案底,不能考公务员,不能考编制。 “你不为田磊想想,你总要为了孩子想啊。” 田磊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可怜地看着姜霜同。 姜霜同现在脸上还戴着呼吸机,哪里能大声说话,只能是激动地想要坐起来,拼命地摇头。 沈戴芬没想到从没见过面的亲家竟然这么无耻,当即就爆发了,“你们这是要逼死小熙才甘心是吗?你们一家人要看着小熙去死,你们被揭发了,现在还要小熙来原谅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张麟出去给母女两个买饭去了,只有沈戴芬守着姜霜同,没想到就刚好撞见了田磊这一家子。沈戴芬一辈子都不会吵架,也没有吵架的经验,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一下子就被田磊一家给气哭了。 田磊妈妈跟沈戴芬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人,她都跪下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亲家啊,我们小磊也是你女婿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啊,你不能看着你儿子去坐牢吧? “我们小磊被告遗弃小熙,这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们出了多少钱给小熙治病,我这还有发票了。 “小熙是我们家媳妇,哪里有媳妇让丈夫去坐牢的,小熙这是不做人了,你们一家子这是要作贱我们小磊啊。” 田磊越过了被母亲纠缠着的岳母,一把抓住了姜霜同的手,“小熙,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我们感情那么好,以后还要过一辈子的。 “我要是去坐牢了,谁来养你,谁跟你生孩子啊? “小熙,我们那么相爱,你为了我放弃了父母...........啊...........” 田磊被姜霜同一把推开,倒在了病床边,而姜霜同动作过大,直接弄掉了呼吸机,心率呼吸数据骤变,直接触发了报警,她顿时昏了过去。 第7章 问心(7) “你们在干什么,马上放开病人!” 正在查房路上的林逸看见这一幕简直就要炸了,带着一起查房的几个医生立刻就冲了过来,林逸一把就拉住了田磊,“你在干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一个重症病人,这个人还是你的老婆,你他妈就打人?” 田磊的事在医院里,尤其是在他们科室传得众人皆知,没有人不知道田磊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本以为田磊现在就是过街老鼠,藏在阴沟里根本不敢出来,没想到田磊竟然还有胆子来他们医院欺负人。 几个男医生本来就是给姜霜同做过手术的,自己的病人被这么欺负,几个年轻小伙子简直被戳子肺管子,一人一只手拉着田磊,一个人拉着田磊妈妈,破口大骂起来。 “张雨熙好不容易才脱离生命危险,你们就又来害她了啊?”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寡廉鲜耻的人,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你们今天要是能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病人,我今天就跟你姓!” “田磊你这个废物,欺负重病的老婆,活着还干什么!” 此时此刻,姜霜同脸上的呼吸机掉了,人昏过去了不说,已经开始呼吸困难,身上的被子也掉到了地上,姜霜同妈妈沈戴芬跟田磊妈妈扭打的过程中头发乱了,衣服扣子掉了,脸上都是泪痕。母女二人此时狼狈得不行,一旁跟着一直试图保护病人的年轻护士一下就哭了,“林医生,田磊他们太欺负人了,我怎么制止都没用,这会儿又是吃午饭的时候,值班的就几个人。” 这会儿还有谁不明白田磊是故意挑了这个时候来的,简直是居心叵测。 姜霜同还在医院了,还有父母陪着了都这样了,等到姜霜同回到田磊家,怎么可能还有命,还能活几天? 护士还没有说完,出去买饭的张麟跟着几个警察还有护士长一起回来了,几个人看见眼前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警察立刻就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家属闹事啊?” 护士长则是站到了护士一边,“田磊又来闹事了是不是?你怎么不赶紧叫我们,你一个人斗得过他们?” 几个医生已经给姜霜同重新戴上了呼吸机并且检查了,张麟拉着沈戴芬,先是怒气冲冲地看了一眼田磊,而后立刻紧张地问林逸,“林医生,小熙没事吧?” 林逸确认了情况,“她是呼吸机掉了,一下子呼吸困难,加上情绪激动,身体过度虚弱,所以才昏倒了,没什么大问题。 “只要这几天一直戴着呼吸机,不要出意外就行了。” 姜霜同的肺相当于已经坏了不能正常工作,没有了呼吸机自然是不行的。没有肺怎么呼吸,人不能呼吸是会死的。 张麟这会儿放下心,看见田磊就暴怒,“田磊你这个混蛋,我们小熙被你们家害成了这样,你还来害打她? “这里是医院你就敢这样,我们小熙回了家,你不是要杀了她啊!” 几个警察的脸色越发难看。 第8章 问心(8) 任何一个身为父亲的正常男人都不可能看着自己女儿被这么欺负还不愤怒,张麟更是上去就给了田磊一巴掌。 重重的一巴掌直接把田磊打得靠在墙上才稳住,脸上立刻就有了手指印,田磊妈妈尖叫着,“小磊!” 张麟立刻就被医生跟警察拦着,他却是赤红着眼睛,“我告诉你田磊,你打小熙是家暴,所有人都会和稀泥,都没办法追究你。 “我是小熙爸爸,我打你也是家暴,也没人敢管这家务事。 “我们两个就看看,到底是我打死你值了,还是你哪天能打死我!” 他一个五十多岁快六十的人了,田磊连30岁都没有,张麟就算是打死了田磊,不过就是坐牢,完全够本了。 张麟的意思不仅他自己明白,警察明白,田磊一家更加明白。 张家跟他们闹成了这样,早就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了,亲家完全成了仇家。 为了独生女儿张雨熙,张麟绝对是敢杀了田磊的。 可是相反的,田磊不敢杀了张麟。 家暴这件事在我国就是一个和稀泥的事,就算是报警了,只要没有打死人,最后大多就是无事发生。 可杀人不同。 田磊杀了张麟,哪怕不是死刑,也是几十年起步,一辈子就这么断送了。 田家只有田磊一个独生子,哪里愿意做这样的事? 但是离婚也不行。 田磊故意遗弃妻子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全网,连他们老家的人都知道了,田磊的名声彻底坏了。 “你们别指望拖着不离婚,我们就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张麟早就得了姜霜同的嘱咐,此时按照商量好的说辞一通爆发,“你们这一次对小熙见死不救,要害死她,下一次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再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现在全天下还有谁敢跟一个杀妻的男人结婚,田磊眼看着没有了小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婚了,你们就要吃回头草了,要拖死小熙一辈子了,你们真是毒到了底,你们还是个人吗你们?” 张麟说到这里,再想到自己女儿选了这样的男人,更加悲从中来。可是女儿已经被这个男人害成了这样,他再责怪女儿也是于事无补,只能跟女儿一起解决问题。 真正错的是田磊,错的是田磊一家,女儿只是受害人。 受害人被骗了,错的也是骗子。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警察不可能还和稀泥,他们立刻就给田磊下了限制令,不许他再接近姜霜同一家,并且还给姜霜同验伤。 姜霜同重病,怎么验伤就是一门技术活了,几个医生十分淡定地直接填了严重的级别,所有人都默许了。 与此同时,主动来帮姜霜同的律师也拿着人身限制令跟验伤证明,走过场一样跟田磊知会了离婚,然后直接去法院起诉。 所有人都知道田磊绝不可能离婚,法院的法官更知道,在调解中,法官直接面无表情,“田磊在婚姻里犯有重大过错,导致妻子受到巨大伤害,引起恶劣影响。 “张雨熙已经打算起诉田磊,数罪并算,建议你们还是再次想一想,同意离婚了吧。” 田磊到了法院不可能不怕,他简直是吓死了,“我,我真的要坐牢了吗?” 代替姜霜同出席的律师冷笑,“你遗弃妻子的时候,没想过这是犯法吗? “田磊,你好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想以一句不知者不罪搪塞过去?” 她连鄙视都懒得鄙视田磊了,“就算是在古代,遗弃结发妻子,也是要判流放千里的。 “没有法律,总还有常识吧?” 田磊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失声哭了出来。 他无端想起来了张雨熙跟他离开父母家,他承诺张雨熙的话,“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最幸福的妻子,我要一辈子对你好,我用我的命发誓..........” ———— 问心之穿成方筱然 ———— “韩彦晨是hiv携带者!” 方筱然正在给送进急诊科的病人韩彦晨做急救手术,突然之间韩彦晨的血管承受不住压力破裂,血液直接喷溅,马上就要溅了她满脸。 护士在发现病人的hiv信息时候,所有手术室的人就立刻注意力高度集中,而就在同一时候,韩彦晨的血就喷溅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方筱然暴露在了hiv患者血液环境下。 众所周知,通常医生如果不是近视的话,做手术的时候是不会戴眼镜的。方筱然就不是近视,自然不需要戴眼镜。 方筱然即便是戴了口罩,可是她的眼睛仍然是暴露的,其他还有诸多地方也是暴露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方筱然却是立刻就转过了身,用宽大的背部直面了韩彦晨。 所有人都听见了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方筱然,也是穿越过来的姜霜同转过了身,露出了仍然带着血迹的口罩。 所有人悚然而惊。 姜霜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规避,可是她毕竟只是普通人,只有普通的速度。 她冷冷地注视着韩彦晨,“手术室里面的所有人,都要去做hiv检测..........” 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给hiv病毒携带者做手术,他们这一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是安全的。 姜霜同刚刚出了手术室,闻讯赶来的林逸跟周筱风立刻就注意到了她口罩上的血迹,二人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林逸深呼吸了一下,“我已经让人去拿阻断药,你换了衣服以后马上吃了,一定会没事的,别担心。” 周筱风转头就走出了消毒室,被等在外面的韩彦晨姐姐韩丽华拦住了,“医生,我弟弟怎么样了?他做了这么久的手术...........” 韩丽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筱风粗暴地打断,他暴怒地指着韩丽华,“你弟弟是hiv携带者为什么不说? “你知道那么多人给一个hiv携带者做手术,要面临多大的风险吗? “你弟弟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为什么要说谎!” —————— 作者:所有名字都是随机,因为剧情还没有到这一集,所以病人名字是随机来的,肯定跟剧情不同 第9章 问心(9) 众所周知,我国艾滋病现存感染人数超过一百万,而且每年都以超过十万的数量在增加,并且这个增长趋势越来越年轻化,而绝大部分感染者都是男同性恋群体。 普通人通常都不会想到艾滋病,即便是医院的医生也是一样。 韩彦晨之所以被发现携带hiv,是因为护士在手术时看到了他的纪录。韩彦晨是急诊,又是刻不容缓,医生根本没有机会去验证他有没有传染病。 通常来说,如果病人自己不说,医生也不会考虑艾滋病这个可能,这毕竟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但是韩丽华韩彦晨本人肯定是知道的,他们是故意隐瞒了这一点。 几乎没有什么医护真得愿意接诊艾滋病人,尤其是进行手术。如果到了一定要给艾滋病人动手术的时候,所有人的防护一定做到了极致不说,还能避免很多高危风险。 可是今天,韩丽华跟韩彦晨的极度自私,第一个就害了救了韩彦晨一命的姜霜同。 韩丽华本来就心虚,此时被周筱风这么严厉指责,崩溃地蹲了下来,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医生,我,我是怕你们不给我弟弟做手术啊。 “所有医院都不会给他做手术的,可是他是无辜的,他也不想这样的啊......... “他还年轻.........” 周筱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你弟弟年轻,我妹妹也是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她难道不年轻吗? “她是要做手术的医生,她如果被传染上了艾滋病,她上了二十几年的学就白费了,她不仅不能再做医生,她这辈子都被你,被你弟弟毁了!” 这个时候,去拿艾滋病阻断药的医生已经到了,周筱风跟他一起进了消毒室,见姜霜同已经换了衣服,立刻就把药给她,“马上吃了,快。” 艾滋病有性接触、血液、母婴传播三种传播途径,而一旦真的有了感染风险,高危结束后两小时内,最好不要超过24小时。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药物,也建议在72小时内服用。当然,越早服用越好。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姜霜同身上,她没有用水,一口就把阻断药吃了进去,然后勉强对周筱风笑了笑,“哥,你看我都吃了。” 周筱风接着几乎在背书,“越早应用药物越好,实际上是越早越好。艾滋病阻断药应连续服用28天,不能中断或提前终止,否则可能导致阻止失败。” 他焦急不安,充满了担忧,一直注视着姜霜同。 姜霜同已经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失控地扑进了周筱风怀里,“哥,哥..........”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只能叫她的亲哥哥,仿佛就能获得一些力量。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人得了艾滋病意味着什么,所以韩丽华才隐瞒了韩彦晨的病情。 艾滋病是不治之症,并且具有高传染性,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病,一辈子都得吃药。 姜霜同作为一个医生,得了艾滋病,几乎等同于宣判职业生涯的结束。 周筱风抱着自己亲妹妹,一时间愧疚愤怒懊悔都说不清,他第一次痛恨起来医生这个职业。 如果他们不是医生,他们绝对不会面临这样天大的麻烦,不会被病人害得可能得了艾滋病。 他妹妹那么好,那么年轻,她要怎么办呢? 林逸在一旁握拳咬牙,转头立刻就走到了医院花园,狠狠一脚踩在了柱子上,“混蛋!”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也做不了。 ———— 姜霜同显然不能再待在医院,周筱风也不放心让妹妹独自回去,他们请了假之后回到办公室拿东西,姜霜同去上了一个洗手间回来,周筱风就忽然听见了一声尖叫声。 他立刻走到了洗手间门口,“筱然,发生什么事了?” 洗手间的门立刻被打开了,方筱然惊慌失措的脸出现,她开口说话却是极度奇怪,“周医生,周医生,你告诉我,你看看我是谁?” 周筱风诧异,“筱然,你怎么了,你是方筱然啊。” 然而他面前的方筱然却是捂着脸大叫,“我是韩丽华,我只是睡了一觉,我怎么变成了方筱然,啊啊啊啊...........” 周筱风:“???” 这是在他一个人的办公室,他这是见鬼了吗? 更加离奇的是,周筱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得见鬼了。 他看见了一个鬼从洗手间飘了出来,而且这个鬼长得跟自己妹妹一模一样。 不,那就是自己的妹妹方筱然。 周筱风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惊吓,“筱然,你是筱然吗?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方筱然只是去上了一个厕所,怎么就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个世界都疯了! 姜霜同当然知道自己怎么灵魂出窍了,可是她显然不能就这么告诉周筱风,于是只有魂魄的姜霜同惊慌失措,“哥,为什么我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哥,这到底要怎么办啊?” “我,我是不是死了啊?” 周筱风碰见这种让人炸裂的局面,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此时不能放任占了妹妹身体的韩丽华,也不能让妹妹就这么飘出去。 他立刻就把门反锁,阻止了要出去的韩丽华,“韩小姐,你现在不能出去。” 韩丽华转身看见了飘着的姜霜同,立刻就是一阵刺破屋顶的尖叫,“鬼啊啊啊啊啊..........” 正常情况下看见一个魂在飘,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够平静的,韩丽华这是正常反应。 周筱风等到韩丽华冷静下来,自己也冷静了一会儿,才示意屋子里一人一魂道,“韩小姐,如你所见,现在你的魂魄到了我妹妹身体里,而我妹妹灵魂出窍了。 “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相信,你应该会对这个情况守口如瓶的,对吗?” 韩丽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冷静,“我要去找大师,我要去找道士和尚,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第10章 问心(10) 韩丽华已经要疯了。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灵魂出窍,跟另外一个人交换灵魂这种事。 更何况,她刚刚害得方筱然医生可能感染了艾滋病,结果她就成了方筱然。 方筱然的亲人不得活活撕了她! 韩丽华接下来活生生地看见了鬼。 她看见了姜霜同。 韩丽华的尖叫声简直要震碎周筱风的耳膜,可是姜霜同直接伸手搭在了她肩膀上,阴冷冰凉的触感笼罩了韩丽华,韩丽华被鬼魂的气息覆盖,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韩小姐,我哥哥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在通知你。” 姜霜同现在是鬼魂,自带鬼魂说话的氛围,声音都刻意阴恻恻的,“全世界都知道没有鬼这种东西,更没有灵魂。 “但凡是韩小姐暴露了自己竟然跟我交换了灵魂,不知道韩小姐是先被送到精神病院,还是被有关机构控制起来了? “疫情三年发生了什么,大数据监控到底刻意做到什么地步,想必韩小姐心里有数吧?” 我国的监控可以做到监测你的时空交集,你路过一个超市都可以纪录到每一秒。而一旦有关部门要抓你,你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他们甚至也不需要文件跟逮捕令。 民不与官斗。 任何国家但凡是真得发现了鬼魂的存在,灵魂交换的真实,他们绝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更不会任由韩丽华姜霜同自在逍遥。 “换成你自己是当局政府,你要怎么做了?”姜霜同问道。 如果韩丽华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清楚,那么她还能直接给韩丽华精神暗示。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这种程度的秘密一旦暴露,姜霜同别说自己,恐怕全家都脱不了干系。 韩丽华终于冷静了下来,她的眼泪哗哗地 流,“我,我明白了。 “可是,可是现在要怎么办,我弟弟还在医院等着我照顾,他没人照顾,没人愿意照顾他...........” 姜霜同跟周筱风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无语,又觉得无奈。 韩丽华都这个地步了,她心里还是第一牵挂着韩彦晨。 周筱风皱着眉头,“先给他找个护工。” 他极度厌恶这一对姐弟,根本不想搭理他们不说,更是恨不得直接让他们人间蒸发。 韩丽华眼泪汪汪的,“没有护工愿意照顾他的。” 谁会愿意照顾一个艾滋病人? 尽管大家都知道艾滋病人传播途径就那么三条,可是谁能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一点小伤口什么的,万一呢? 得了艾滋病,可就是一辈子的事,还会被别人歧视,可能会短命,肯定不会再结婚再有孩子了。 那就是一辈子毁了啊。 姜霜同哦了一声,“所以你要自己去照顾他?” 韩丽华现在可是顶着姜霜同的身体,而姜霜同很可能被韩彦晨感染了艾滋病。 韩丽华低下头,目光不敢看向姜霜同兄妹。 周筱风简直连冷笑都欠奉了,“你说得出口?” 这对姐弟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不要脸最自私的人。 第11章 问心(11) “那你就去吧。” 姜霜同善解人意地答应了,“韩小姐,从今天开始,我们也不用联络,我不想跟你说一句话。 “我的家人也不会跟你联系,你完全不用顾忌我们。” 姜霜同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脸。 从今天开始,韩丽华将会有一个好极了的日子。 韩丽华怎么敢跟姜霜同兄妹共处一室,她出了周筱风的办公室就往弟弟的病房赶。 周筱风见韩丽华走了,不赞同地对着姜霜同道,“她现在是你,你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姜霜同摊手,“我们也没法绑着她,命令她做什么啊。 “反正我现在有被传染艾滋病的风险,肯定不能上班了。 “只要跟我爸妈说一声,平时就没问题了。” 周筱风怎么可能真得无所谓,“那你就,你就一直是这样了?” 谁知道鬼魂的样子能够在世界上待多久,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万一碰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呢? 姜霜同心大,周筱风不可能也跟着心大。 “哥,我跟着你就行了啊,我总不能跟着妈吧?” 姜霜同丝毫都不担心,“妈去的地方我都不熟,你就在我们医院。 “要是有危险,我还能保护你了,我现在可是鬼大人了!” 周筱风面无表情,“.........那真是谢谢你了。” 周筱风刚刚值完了班,现在肯定不能去食堂吃饭,而是带着姜霜同回家。 姜霜同坐在副驾驶上噼里啪啦一顿点,已经把外卖点好了,“哥,我们晚上就吃清蒸鲈鱼,白灼虾,野山椒牛肉,炒杂菇,哥你喝汤吗?” 周筱风得知姜霜同还能用手机,便随着她点菜,“菜够了,不用点汤了。” 姜霜同跟着妈妈爱吃湘菜,也没有喝汤的习惯,“我也觉得吃饭就要喝汤好奇怪,我们以前从来都不喝,等跟福建啊广东的同事吃饭多了,哦,他们每一次吃饭都要喝汤了。” 他们已经见过母亲,母亲方清竹也同意姜霜同暂时跟着哥哥周筱风。 方清竹只能自己也去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 姜霜同跟周筱风到家以后前,外卖员已经把外卖放在了门口,等到摆好盘,姜霜同迫不及待地就给周筱风盛饭,“哥,我点了五份米饭,我可能吃了,每一顿都能吃两碗饭了。 “你是男的,肯定比我更能吃。” 周筱风惊了惊,“我通常也吃两碗就够了。” 姜霜同嘿嘿笑,“那看看我成了鬼,是不是食量会增大?哥,我觉得好奇怪啊,我竟然还能喝水吃饭了,鬼吃了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了?” 她当然可以吃。 毕竟是姜霜同自己灵魂出窍的,也是她自己换了韩丽华的灵魂。 周筱风已经给姜霜同夹了一碟子的菜,避免她没法用筷子,“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如果待会儿姜霜同不能吃饭,或者是饭菜直接落在地上,他一定会装作没看见。 妹妹变成鬼已经够糟心了,周筱风绝对不会对妹妹插刀。 第12章 问心(12) 周筱风默默地给姜霜同夹了一碟子的菜,然后眼睁睁看着姜霜同吃完了两碗满满的饭。 桌子上的菜通通一扫而光。 生怕妹妹不能吃饭的周筱风:“.........”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他对于灵魂鬼怪一类的说法应该嗤之以鼻,以科学严谨的世界观来看待目前的事实。 可是,世界上显然没有什么科学会告诉你鬼是什么东西,鬼到底能不能吃东西,鬼到底能不能碰到东西。 周筱风本来已经被颠覆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他此时已经震惊得不能更加震惊了。 周筱风显然天真了,姜霜同吃完了饭,“哥,我们轮流洗碗啊,我来擦桌子拖地倒垃圾。 “哥,我住哪个房间啊,我要不要去换一个被套啥的,刚刚妈都没有给我带衣服,你有没有衣服先借给我穿啊?” 周筱风取下眼镜揉了揉额头,“待会儿我去楼下超市给你买,你把尺寸发给我。” 他显然不能让姜霜同就这么出现在公共场合,且不说超市到处都是人,而且摄像头更是无孔不入,万一姜霜同被人发现了,周筱风难道还能看着姜霜同被抓走或者是人道毁灭? 他们不过是普普通通无权无势的人,经不起任何风险。周筱风显然不可能拿姜霜同去赌,更何况姜霜同的身体目前还有感染hiv的可能性。 “哎呀,不让我跟你一起去超市,你替我买内衣裤哦?” 姜霜同笑得贼兮兮,“嘿嘿,嘿嘿,哥,别人家的哥哥都是给妹妹买护肤品化妆品衣服,想不到我还有这一天。” 回答她的是周筱风毫不留情的背影。 周筱风是绝对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 姜霜同在背后唧唧歪歪,“哥哥,你还没有给我讲睡前故事,我要听齐天大圣孙悟空,我要听三国!” 周筱风关上门的同时,“你已经满了18岁。” 姜霜同完全不要脸,“哥哥,哥哥,哥哥,我今年只有三岁,我是你三岁的亲妹妹啊,我还没有你膝盖高..........” —————— 韩丽华顶着姜霜同的身体来到医院,刚刚踏进大门,就迎来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个要做手术的外科医生竟然可能感染艾滋病,分分钟就能传遍整个医院。 一个个姜霜同的同事纷纷前来找韩丽华确认,安慰,奚落,通知。 “方医生,你真得感染了吗?” “方医生,你还来上班吗?” “方医生,主任跟院长他们还打算开会了。” “方医生,你是被人害了,你是无辜的。” “方医生,你要看开一点,可是你也不能再留在医院了,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病人则是点名道姓地指着韩丽华,“这种人还留在医院,还不马上赶她出去?” “我让她看病,我不是也要被传染艾滋啊?” “你们医院怎么回事,让这种医生给病人看病?” “她是艾滋病啊,快跑!” 第13章 问心(13) 杨丽华走进医院不过几米,就仿佛渡过了一生中最难看最糟心的几分钟。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人,只能狼狈地跑开,可是她艰难地到了弟弟的病房门口,就见到几个护士跟护士长冷冷地从病房门口走了出来。 一个护士看见杨丽华来了,立刻就关心地上前,“筱然,我们都是学医的,吃了阻断药就肯定没事的。 “都怪那对狗日的姐弟,真是杀千刀的,他们怎么还不去噶了啊!” 另一个护士附议,“就是就是,见过自私的,没见过这么自私到丧尽天良的。 “我看杨彦晨得了艾滋指不定就是因为男同乱搞,有这么一个姐姐,肯定不是冤枉他。” “现在不是说绝大部分艾滋病都是男同搞的吗,他们那个圈子还有成都那个什么浴室,什么公园公共厕所,还有什么捡肥皂,我的天啊,他们都不嫌脏的吗?” “还有这些,哎哎你知道的太多了,赶紧告诉我啊。” 杨丽华前所未有的难堪,“杨彦晨他不是因为乱搞才得病的,他是无辜的。” 护士奇怪,“筱然你怎么知道的?” 杨丽华能怎么回答,只能勉强笑道,“我是听说的,毕竟他这么年轻,我去看看他,他还好吧?” 护士长冷笑,“他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是没人愿意管这对冷血恶心的姐弟。 “我看也是活该,杨丽华也昏倒了,还不清楚原因,说不定是遭了报应,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遭了报应的杨丽华:“...........” 杨丽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无比地走进了杨彦晨的病房,就见杨丽华自己的身体躺在杨彦晨身边人事不省,而杨彦晨已经醒了,正拿着手机。 杨丽华看见弟弟正要高兴叫人了,不想杨彦晨立刻就尴尬地扔了手机,“方医生,方医生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不想这样的,都是我姐姐自作主张。 “我姐姐醒了,我让她跟你道歉。 “道歉虽然没用,可是我实在是很惭愧。” 韩彦晨在道歉的同时,还不小心按了呼叫铃。 门外的护士进来,冷着一张脸,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又怎么了,你怎么事那么多啊?” 她又变了一张脸看着韩丽华,笑嘻嘻地道,“筱然,有人请喝奶茶,超大杯,有你喜欢的芝士口味。” 韩丽华跟韩彦晨此时都无比尴尬,韩丽华本人连假笑都难做出来了,“谢谢,我还有事,就不要了.........” 护士觉得自己理解了韩丽华的笑容,更加变本加厉地痛骂韩彦晨,“都是这个瘪三害得你,还道歉了,恶心不恶心啊? “你道歉你干吗还要按铃啊,不就是做贼心虚,你就是怕方医生啊? “你都没见过方医生,你怎么就认识她?搞笑啊,肯定是你姐姐说的啊,怕你被害了啊。 “你已经把人家害成这样了,方医生还能怎么样你,真是一对地地道道的瘪三小人!” 第14章 问心(14) 人最怕不就是一个死,得了艾滋相当于就是不治之症,随时随地可能死不说,还要被别人嫌弃看不起。 方筱然好好的一个医生,有好前途好待遇,还没有结婚了,这会儿就相当于什么都没了。 这对姐弟把人家害成了这样,跟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护士长就更加刻薄了,“好歹谋财害命还能直接抓起来,坐牢枪毙都行。 “偏偏你们这种赤佬既不会坐牢又不会被枪毙,真是活着都丢人现眼。” 韩彦晨,韩丽华:“...........” 韩丽华有心要解释一句,韩彦晨抢先,“都是我们的错,我姐要是醒了,我们一定给方医生道歉,我们一定补偿。 “方医生,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去忙吧,谢谢你来看我们啊。” 韩丽华有一肚子话要跟弟弟说,“彦晨,我是.........” 护士一把就拉住了韩丽华,“方医生你还跟这种杂碎说个屁,赶紧来。” 韩丽华最终也没有喝上奶茶,科室主任叫了她,“筱然啊,我们都知道你实在是无妄之灾,都是病人家属的问题,可是现在,我们也没办法,病人们不可能再接受你去给他们看病,更别说是做手术。 “这样,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再说啊。” 都是聪明人,主任这番话的意思,就跟开除方筱然没有区别了。 哪家医院会要一个可能感染了艾滋病的医生? 韩丽华尽管不是方筱然,此时也觉得委屈,“可,可主任,我也不一定得了艾滋,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啊我。” 主任的脸落了下来,“筱然,你是知道医院规定的,我也没办法。 “不仅仅是病人有意见,医护也有意见。 “你可能感染了hiv,跟你一起做手术,那万一传染了,你要我们这些医护怎么办?” 一个正常人平时就算是没有受伤,也很可能会有隐蔽的小伤口,尤其是医院的医护。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在有艾滋病患者面前,无异于找死。 医护一旦得了艾滋病,就是前程俱毁,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韩丽华委屈又茫然地走了出来,悄悄地从走廊打算去弟弟韩彦晨的病房,不想正好听见韩彦晨正在跟家里打电话,韩彦晨的声音传来。 “爸,你不知道这家医院的人多恶心,他们给我做一个手术竟然就唧唧歪歪,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他们竟然还推三推四的。 “还有那个方医生,是自己弄破了我的血管,我还没怪她了,她竟然怪我传染艾滋给她,真是给了她脸了。 “她刚才还来我病房了,你说谁,就是方医生啊,她肯定是来打击报复我的,我姐都被她哥给骂昏倒了。 “要是我姐有啥事,我就报警抓他们。” ......... 韩丽华失魂落魄地从医院里走出来,正好迎面碰见了一家三口,那个妈妈是认识韩丽华的,立刻就把走在地上的孩子抱起来,像是害怕瘟疫一样嘭地离韩丽华几步。 那个五六岁的孩子则是忽然看着韩丽华就叫了起来,“艾滋病,恶心的艾滋病!” 他还朝着韩丽华唾了一口。 韩丽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一定是大人教他们的,韩丽华立刻就炸了,“你说什么了,你还有没有教养啊?” 孩子妈妈不乐意了,“方医生,你自己得了艾滋病不让人说啊。 “你说谁没有教养,我们教孩子远离艾滋病难道有错吗?不然的话,还是要接触艾滋病才可以吗?” 韩丽华这些年不知道要为艾滋病说多少解释,“艾滋病不会随随便便传染,得了艾滋病很可能只是无辜的,没有必要跟碰见麻风病一样,跟艾滋病待在一个地方不会立刻就死!” 她已经受不了了。 她是韩丽华,她又不是方筱然,她又不是医生。 她没有艾滋病,她更不需要承受这些东西。 她也不想这样,她只是想救她弟弟。 可是现在,她弟弟把一切责任推到了她身上,她现在又顶着方筱然的身体,她代替方筱然承受了这一切。 她以后都是方筱然了吗? 她回不去了吗? 凭什么? 韩丽华失控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而站在楼上的姜霜同正跟周筱风看见了这一幕。 她的眼神中透着愉悦,嘴角还微微带笑。她本是甜美可爱的脸,笑起来就像是香甜的巧克力一样,带着孩子气的味道。 姜霜同的脸是朝着楼下的,周筱风没看见,他还以为妹妹看见这一幕会难受,便上前去要拉上窗帘,“只要按时服用阻断药,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日子我会盯着她吃,你不用担心。” 现在韩丽华变成了妹妹,周筱风要操的心更多了。 姜霜同却是转过身来耸耸肩,毫无压力地嬉皮笑脸,“要等上好几个月了,吃了阻断药容易呕吐腹泻发疹子,据说还可能有更多后遗症。 “我倒是希望啊,等到吃完了阻断药我再回去,让韩丽华替我受着这些苦吧。” 明明知道这只是姜霜同的戏言,周筱风还是劝了一句,“你一定能回去自己身体里的。” 至于韩丽华受苦这件事,那也是她活该。 —————— 韩丽华这几天频繁服用阻断药,胃肠道不适,头痛,失眠,乳酸中毒,虚汗,心慌,胸闷,恶心,呕吐,肚子痛等等几乎所有的病都找上了她。 仅仅是肚子痛都能让她整个人恨不得晕过去,更何况是所有的问题一拥而上。 韩丽华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衣服时时刻刻都是被汗湿的,洗澡的时候都觉得身上的皮肤疼,长时间地蹲在了马桶,还要不停地吐。 她吐也就罢了,可是她根本吃不进东西,最后只能打针,吐的话只能吐水。 她本来还想去照顾弟弟,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人会来照顾她。 她现在是方筱然啊。 韩丽华住在周筱风家里,此时门被打开,周筱风来给她换药水输液。 韩丽华看见周筱风就痛哭流涕,“周医生,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回到我身体里去吧。 “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活不下去了周医生,我想回去,求求你了周医生..........” 跟在周筱风旁边的姜霜同啧了一声,“呸,自作自受不是应该的吗?” 周筱风换了药水,看都没看韩丽华一眼,对妹妹道,“送菜的要来了,你不是想吃芥末鱿鱼吗,我去弄调料。” 姜霜同顿时就眉开眼笑,“嗯嗯,我还要吃香菜跟葱,谢谢哥哥,哥哥对我最好了。” 第1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1) 小区里一个房子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夫妻两个半夜没有睡觉,却是在屋子里激烈地争吵。 妻子刘静:“我说过不要报警不要报警,你一定要去报警,现在好了,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女儿丢了,亲戚朋友连校友都通通跑过来 打电话,全天下都知道了,以后我们怎么见人?” 相对于妻子,丈夫薛文庆就显得冷静多了,说话也有条理,“我们不是丢了一只猫猫狗狗,是丢了心妍一个孩子。 “我们要是不报警,到时候心妍被找到了,我们怎么跟警察交待? “你以为现在是古代,父母还能卖了孩子拿钱,打死了孩子不犯法?” 现在要是古代就好了,男人不仅能卖孩子,还能卖老婆甚至自己老娘,连自己都能卖了。埋儿奉母这等事在古代还能作为孝经二十四之首,杀了孩子还能千古流芳。现在这个年代,要是父母真得卖了或者杀了孩子,直接就能判刑。 刘静本来就不是很赞成把女儿丢弃这件事,“我早就说了,把孩子送给亲戚,不然就是放在孤儿院也好啊,你就是说直接扔在湖边。 “虽然她不讨人喜欢,她克父母,但是她好歹是我们亲生的,现在心妍都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好后悔啊..........” 男人对孩子的感情远远没有母亲对孩子的深。刘静怀胎十月还生了薛心妍下来,带到了三岁,好歹也是有情分的。 “现在还来说什么马后炮,当初是我们一起说好了的,把她放在湖边,然后让她自生自灭。” 薛文庆是那种做了事就不会后悔的人,“后悔也没有用,现在是我们赶紧回去湖边继续找孩子,做出一个样子,然后你不停给警察打电话。 “如果心妍到时候找到了,我们现在这么做,也好给外人交待。” 刘静情绪失控地捂着脸痛哭,“都是你,都是你妈,你们说心妍克父母克长辈,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说养着她也活不长。 “可是她才三岁啊,我们当初也做过产检啊,怎么就会生出来这么一个孩子,我的孩子啊...........” 而在夫妻卧室的阳台外面,一个只有三岁穿着亮蓝色裙子的女孩子飘浮在空中,静静地听着这一幕。 她就是薛心妍,也是穿越而来的姜霜同。 薛心妍已经在跟海一样大的湖里溺水而亡,现在不过是一具尸体,活着的也是姜霜同。 她已经死了。 姜霜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墨黑色的泪水,她在心底道,“你是被你父母舍弃的,你已经明白了一切。 “走吧,下辈子一定找一个好人家,找到一对疼你的父母。” 薛心妍不过是三岁的孩子,懵懂不知,根本不是很明白姜霜同的意思。姜霜同虚空画了一张符箓,念了一段往生咒,召出此地的鬼差。 鬼差立刻就出现了,战战兢兢地跪下,“见过大人。” 姜霜同拿出一张敕令,“把这个给判官,让他给薛心妍亲自选一个好人家,愿她来世一生平安如意。” 第2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2) 穿着蓝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浑身都是水,就这么从姜霜同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她身上有很多绿色的藻类,还有塑料袋碎片淤泥,眼睛没有眼白,皮肤上也都是被礁石弄出来的伤痕,脸颊上水肿挫伤,脸上的划伤更多。 她伤口上已经不再流血,而是黑色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不安地看着姜霜同,视线又转向了窗户里的父母。她能看见父母的身影,也能听见父母说话。一个三岁的孩子,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想要回家。 姜霜同凭空拿出来一盒子纸巾,让薛心妍张开嘴,“啊,姐姐给你擦一下嘴啊,乖孩子啊。” 薛心妍在海一样宽广的湖里飘荡了半个多月,嘴巴里早就是各种淤泥跟垃圾,吐了许久都是恶臭难闻。 姜霜同像是没有看见闻见一样,耐心地让她拿水漱口,拿着垃圾桶给她吐,拿着纸巾给她擦脸,“吐出来就好了,心妍真是一个乖宝宝,不难受了啊。” 薛心妍终于把嘴巴清理干净以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妞妞很乖,妞妞等爸爸,妞妞要回家,爸爸没有来,爸爸骗人,妞妞没有乱跑,哇...........”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让她在湖边等他回来,她就是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乱跑,可是爸爸一直都没有回来。 爸爸只是说要去拿手机,要去拿水,要她在这里等,要是有人来找她说话,她不能跟别人走。 她做到了,可是她等到天都黑了,她又冷又饿,她好害怕。 她就四处找爸爸妈妈奶奶弟弟,可是她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恍惚之间,她好像听见爸爸回来了,对着她说话,说他拿着手机跟水回来了。她就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可是她走着走着,就掉到了水里面。 她被水卷走,使劲地挣扎叫喊,可是没有人搭理她。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嘴巴鼻子里被泥巴水填满了,然后慢慢地沉到了湖底。 姜霜同温柔地抱着小姑娘,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污,“好了好了,我们妞妞安全了,可是妞妞不能回家了。 “姐姐要送妞妞去一个新家,去一个会疼妞妞,会爱妞妞,永远都不会遗弃妞妞的新家。 “他们会只有妞妞一个孩子,他们的爱不会被分割,他们永远都不会遗弃我们妞妞。 “妞妞说,好不好啊?” 薛心妍当然不明白这是要送她去投胎的意思,她哭得更厉害了,“我要找爸爸妈妈,我不要新爸爸妈妈,我要我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会乖,我会以后照顾弟弟,我会乖乖吃药打针,我不会哭..........我有爸爸妈妈,姐姐你让我回家..........” 年幼的孩子总是无条件而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父母,他们一直都是无条件地原谅自己的父母。 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遗弃。 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永远都是受害者。 而此时此刻,薛文庆的声音又从卧室里传来,“若有女儿的进展,我会及时在平台汇报。你看,这句话是不是大方得体?” 第3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3) 刘静抱着还没有一岁的薛瑞在哄,奶奶曾月打着哈欠,见薛文庆还在折腾手机,“你们不是还要去海边找那个扫帚星,文庆怎么还不睡,都几点了?” 刘静是妈妈,半夜起来带孩子那是应该的,可儿子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能熬夜,要好好休息。 薛文庆看见微博上这几万的转发跟评论,加上热搜一个又一个地上,各种视频平台更是热度空前,心里也是有些发虚,“妈,我肯定要做出来一个姿态,证明我们家还在找孩子的。 “网友们也不都是傻子,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到时候他们肯定要乱讲话的。” 刘静抱着儿子哄,倒是想起来了,“那什么,不是还能逮着证据去法院告的啊。 “谁来骂人了啊,你就截图,到时候挨个去告,就不信他们不着急。 “有了案底了,这对瞎起哄的网友肯定就消停了。” 薛文庆跟刘静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网络社会里熏陶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一些网络社会的常规做法。 “这也是一个好办法,我马上就截图,然后我再点赞几个发了心妍照片的网友。” 薛文庆立刻就干,“反正我也睡不着了,待会儿换件衣服,我们再给警察打电话,也去湖边找吧。” 警察都在黄金搜救时间连夜寻找,他们作为父母肯定也是要去找人的。刚才他们是送儿子跟老人回家,现在肯定不能待在家里睡大觉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嘴巴上说要找的薛心妍已经跟着姜霜同进了屋子。 薛心妍满脸黑色的泪水,光着脚伸着手,叫着妈妈冲向了抱着弟弟的刘静,一把就抱住了刘静的腿,把脸靠在了刘静腿上,“妈妈,妈妈,我是妞妞,妈妈,我是妞妞啊,你看看我..........” “我衣服湿了,我好冷啊,妈妈我要换衣服,我衣服破了..........” 刘静显然是看不见薛心妍的,她只是感觉大腿有些发冷,把怀里的薛瑞颠了颠,脚随便踢了踢,“文庆啊,你多穿一件衣服啊,晚上好冷,这都十几度了,湖边风那么大。” 薛心妍被刘静踢开直接坐在地上,立刻就又哭了起来,“妈妈,妞妞也好冷,风好大,妞妞的鞋子也不见了,妈妈你理我啊,妈妈你不要就抱着弟弟,我好饿啊,我要吃馄饨,我要吃烤鸡,妈妈...........” 仿佛是受了薛心妍哭声的传导,薛瑞也哭得更加大声,眼泪哗哗地流,刘静跟曾月心疼地不得了。 “宝贝怎么了,宝贝不哭了啊,奶奶在啊。” “妈妈在这里了,宝宝不哭了啊。” 薛文庆也来看儿子,“两个人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他这是饿了还是要睡觉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曾月抱着孙子,“他刚吃了奶换了尿布,这是闹觉了,奶奶的乖孙子,扫帚星已经走了啊,这个家所有东西都是奶奶乖孙子的,乖乖睡觉了啊,哦哦...........” 薛心妍吃力地爬起来,再次抱住了薛文庆的裤腿,把黑色的眼泪蹭到了他身上,“爸爸,妞妞没有乱跑,妞妞回来了.........” 第4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4) 薛心妍稚嫩的哭声不停地响起,“爸爸,妞妞回来了,你骗妞妞,你没有回去找妞妞。 “妞妞原谅你了,妞妞自己回来了,爸爸..........” “爸爸你理一理我,爸爸你抱抱妞妞啊...........”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她在湖边等他? 为什么爸爸不能带她一起去拿手机拿水? 为什么爸爸没有回来找她? 为什么爸爸要在那么冷的时候带她去湖边玩? 为什么爸爸骗了她? 薛心妍见薛文庆一直没有看见自己,就跟自己不存在一样,顿时把所有人都拉了一遍,“爸爸,妈妈,奶奶,妞妞找了你们好久好久。 “湖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天黑了,妞妞一直在找啊找......... “爸爸拿手机为什么要那么久啊........ “妞妞的腿腿好冷,妞妞想喝水,妞妞想吃奶奶.........” 她无助地哭着拽每一个人的裤子,抱着每一个人的腿,大喊大叫,试图爬上凳子引起注意。 可是除了自己摔一跤,家里三个大人没有一点反应。 小姑娘抱着妈妈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皙的脸颊上是一条条黑色的泪痕,映衬着没有眼白的眼睛,破碎的蓝色裙子,无端有些鬼气森森。 她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 姜霜同在薛心妍眼前是她本来灵魂的模样,她此时已经带来了鬼魂可以吃的,热乎乎的肯德基全家桶,烤鸡,鸡翅,鸡米花,鸡腿,还有可乐雪碧。 她抱着巨无霸一般大的全家桶,笑嘻嘻地对着小姑娘,“姐姐刚刚买来的全家桶哦,还有冰淇淋,草莓味的,我知道妞妞最喜欢的。” 这种油炸食品跟冰淇淋是薛心妍最喜欢吃的。 可是薛文庆跟刘静通常不会带她吃,小孩子吃这些东西不容易消化,而且他们也不爱吃,曾月更不喜欢让孙女多花钱买这些没用的。 薛心妍眨巴眨巴流着黑色眼泪的眼睛,“爸爸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她要做一个乖孩子,不然爸爸妈妈会不喜欢她的。 姜霜同指了指薛文庆跟刘静,“这是在家里啊,爸爸妈妈看着了,妞妞当然可以吃啊。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一问爸爸妈妈。” 薛心妍被套路了,她转头看向自己父母,“妈妈,我可以吃姐姐的全家桶吗? “妞妞好饿啊,妞妞好想喝水啊。” 她觉得自己喝了好多的水,可还是好渴。 她好像有好久好久没有吃饭了。 她上一次吃全家桶,还是自己生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了。 刘静薛文庆当然不会回答薛心妍,他们还在哄薛瑞。 薛文庆抱着儿子到处走着,“乖儿子不哭了啊,都哭了这么久了。 “嗓子都哭哑了,爸爸可心疼了,爸爸喂你喝水要不要,喝奶奶,吃多多才能快快长大啊。” 曾月拿着已经泡好的奶粉,“奶奶的乖孙子喝奶奶了哦,再也没有人来抢孙子的奶奶了,家里再也没有扫把星了哦。” 第5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5) 薛心妍睁着大大的眼睛,羡慕地看着被三个大人哄着的弟弟。 她一直都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己,爸爸也不是那么关心自己,只有妈妈对自己好。 爸爸说要带她去湖边玩,她还觉得好高兴。爸爸很少带自己出去玩,薛心妍还努力听话,不让爸爸生气。 姜霜同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示意她看桌子上的全家桶,“烤鸡再不吃就要冷了,可乐也要变热了。妞妞小朋友,你不能浪费粮食啊。” 不能浪费是奶奶一直叫着的,薛心妍记得很清楚,她拘谨地看着泛着棕黄色光泽的烤鸡,还有一直在响的冰可乐,“姐姐,我真得可以吃吗?” 回答她的便是姜霜同一下撕了一只鸡腿,一口就吃了下去,再配上一口雪碧,她豪爽无比,“人生最爽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肥宅快乐水!” 薛心妍被刺激到了,也跟着扒拉另一只烤鸡。 她已经超过了半个月没有吃东西,此时即便是变成了一个鬼,也觉得自己饿得不行。一口烤鸡吃下去,还有一个巨大的汉堡,喝了一口可乐,薛心妍叹了一口气,满足地眯了眯眼。 薛心妍:“好好吃啊。” 姜霜同陪着她一起吃,“妞妞,你爸爸一直没有回来找你,你生气吗?” 薛心妍睁着大眼睛,一脸懵懂,“爸爸肯定是来找过妞妞,就是没有找到妞妞。湖边那么多人,那么大,找不到妞妞。” 姜霜同心里无声叹息。 两三岁的孩子心里,永远是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父母,无论父母做了什么,他们都能原谅父母。 薛心妍太小了,她不希望薛心妍带着仇恨转世投胎,更不希望薛心妍真得经历被父母抛弃的痛苦。 她希望小姑娘就这么怀揣着对父母的爱,在谎言中转世,遇见真心疼爱她一生的家人。 薛心妍开开心心地吃了一个鸡腿,就不再吃,姜霜同不解,“你吃饱了吗?” 薛心妍看了一眼父母跟弟弟,“妞妞只能吃一个,剩下的给爸爸妈妈吃,还有奶奶。” 她要是都吃完了,奶奶会生气的。 姜霜同随手便幻化出来两个新的全家桶,“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爸爸妈妈奶奶肯定够吃的。” 薛心妍被三个全家桶包围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渺小。 她吞了一口口水,两只手一边一只鸡翅,吃的满嘴都是油。 姜霜同早就不吃了,一边给她擦嘴巴,一边喂她吃薯条,“妞妞喜欢做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她当然可以替薛心妍选择性别,可是她想听听薛心妍自己的答案。 已经是21世纪,全球人口都进入了缓慢增长阶段,可是华国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只怕还会连绵下去。无论薛心妍如何选择,姜霜同都会成全她。 尽管薛心妍可能完全不明白,此时她的一句话,会决定她日后的命运。 “男孩子,做弟弟啊,做弟弟好,爸爸喜欢,奶奶喜欢。” 薛心妍拿着习惯喝可乐,“可是妞妞也很好啊,妞妞可以穿裙子,可以做小公主,好漂亮呀,好漂亮..........” 姜霜同就像是一个哄小红帽的巫婆,说出来的话带着极度的诱导,“你想不想做你弟弟?你看,你奶奶就喜欢你弟弟,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男孩子。 “你奶奶永远都不会喜欢妞妞,你爸爸也只会抱妞妞。 “如果你是你弟弟,你奶奶跟你爸爸,你妈妈就一定会喜欢你。” 为什么男孩子薛瑞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获得一切,而作为女孩子的薛心妍就会被遗弃,甚至最后溺水而亡了? 为什么全天下有那么多叫做招弟盼弟求弟爱男盼男的女孩子了? 为什么那么多父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儿子,而不给女儿一分钱,却在自己重病的时候要求女儿必须照顾,儿子就完全置身事外? 薛心妍的命,要跟谁来讨? 就算是她父母用命来还,也换不回来薛心妍的命了,更何况在华国如今的法律体系下,薛文庆刘静很可能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凭什么? 薛心妍并不明白姜霜同的意思,只是非常简单的理解,“妞妞这样就很好啊,妞妞要穿漂亮裙子,还有漂亮发光的发卡,妞妞漂亮,女孩子漂亮。” 姜霜同温柔地把她脸颊边的发丝撩了上去,“好,我们妞妞下辈子还做一个女孩子,但是你的父母都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他们会爱你一辈子的。” 薛心妍稚嫩的脸颊上都是茫然,“妞妞的妈妈爸爸奶奶都爱妞妞,妞妞爱。” 姜霜同笑了笑,“对,你来世的亲人都会爱你,再也不会抛弃你。” 牛头马面此时已经躬身向姜霜同行礼,“大人,时候到了。” 再不把薛心妍带走,薛心妍恐怕就要变成鬼了。 薛心妍刚刚吃完了烤鸡,喝了两大杯的冰可乐,打了一个饱嗝,呆萌地看着牛头马面。 她好像并不很害怕。 她看过孙悟空,里面有妖怪就长这样。 薛心妍给自己打气,“妞妞是一个乖孩子,妞妞很勇敢,猴哥会打妖怪。” 姜霜同俯下身,在薛心妍的眉心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忘记今生的一切,去吧。” 妞妞被牛头马面牵着,面前打开了一扇深不见底的通道,他们就要踏进去。 薛心妍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忽地回过头来,“妞妞爱爸爸妈妈。” 姜霜同忽地就落下泪,“嗯。” 即便他们遗弃了你,害死了你,即便他们丝毫不后悔,你也依然爱他们。 可是,谁能怪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姑娘爱自己的父母呢? 薛文庆跟刘静穿着厚厚的外套,打着手电筒,被蚊子咬的满身是包,头被湖边的大风吹得痛得要死,两个人都郁闷得要死。 薛文庆又挂断了一个亲戚的电话,“烦死了,平时不见他们多关心妞妞,现在一个个好像自己家的孩子丢了一样,没人来帮着找,就是知道打电话,假惺惺的。” 亲戚之间都听说了妞妞丢了的事,所有人都打电话来了。 第6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6) 往常一年难得见一面打一个电话的亲戚朋友来问自己走丢的女儿,他们是不可能高高兴兴接受这份关心的。哪怕他们真的是为了女儿担心,这时候收到这些毫无实质意义的关心,又有什么用? 真得关心,不会来跟他们夫妻一起找孩子吗? 刘静头上戴着一个大的探照灯,弯下腰给两人喷防蚊水,“行了,先把手机拒接陌生电话,我们不是都有了警察电话了,还有好多个民间搜救队也来了。” 说到这里,刘静就又开始心虚,色厉内荏地骂起薛文庆来,“那么多人义务来替我们找孩子,一分钱不要,起早贪黑的,你是妞妞亲爹,你竟然瞒着我们把她丢了,你这个丧良心的..........” 就是薛文庆自己都是临时决定把孩子丢了的,他心里不可能一点都不内疚,但是面对妻子的刁难,他骨子里的脾气就出来了,推了妻子一把,“刘静我告诉你,薛心妍从出生到现在动不动就要住院,每一次住院都是进icu,每天都要花一万多你知道吗? “什么样的家能养得起这种孩子?你自己生孩子不会生,生出来一个赔钱货败家精,我还没怪你了,你还好意思把责任推倒我身上? “你这几年生了两个孩子,挣了多少钱?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每个月就挣几千块,跟个废物一样,你还会干什么? “老子告诉你,这件事要是过了就算了,要是老子被你连累了,我他妈就打死你!” 薛文庆本来没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可是他这几天接连熬夜找人,又是无数的电话,跟无数的人打交道,心里的压力把他逼到了极限,此时面目狰狞,“我这几天可是查过法院的案子,家暴打死了人,也就是判个七八年。 “七八年换一条命,老子血赚!” 刘静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狠了,“我愿意生出来这么一个扫帚星啊,那是我的错吗?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打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家的!” 刘静三十多岁的人,碰见过的家暴报警案子那么多,警察无不都是和稀泥,最后都是定性为互殴随便了事,就没有一个男人因为打了老婆进去蹲了几天。 血一样的事实告诉她,她确实是不能违抗薛文庆的。 薛文庆多了解刘静啊,他把老婆拉起来,“好了,赶紧找人吧,不要闹了,过了这个难关,我们就去看看保险公司能不能报,能挣一笔是一笔。 “瑞瑞还那么小,以后好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了。” 他们这些来上海打工的人,最朴实的愿望就是能在上海买房子安定下来。 刘静抹了一把脸,“妞妞多乖啊,她才三岁了,就知道每天起来拖地,给你洗袜子了,她也不是故意得心脏病的..........” 刘静哭到了一半,就神色大变地指着薛文庆身后,“妞妞.........文庆,文庆!” 薛文庆见她一惊一乍的,不耐烦地问,“你又怎么了?大晚上的,安安静静的难为你了吗?” 刘静看着穿着蓝色公主裙的身影从半空飘来,慢慢地看清了孩子的五官,尖叫得几乎要把薛文庆的耳膜震破了,“妞妞,妞妞你回来了是吗?文庆,妞妞啊,你快看啊!” 薛文庆意识到了不对,扭过头一看,正好跟姜霜同那双带着海藻泥沙淤泥,没有眼白的脸孔相对,鼻尖都贴着鼻尖。 薛文庆魂都要被吓到了,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失措地撞到了刘静,两个人一起瘫在了地上,面色白得跟眼前的鬼一样。 姜霜同如今的确是鬼。 薛文庆拿着探照灯照着姜霜同雪白的脸,惊叫道,“不要过来,你是什么东西,快滚啊!”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够看见飘在半空的鬼能够不受到惊吓的,更何况本来就做贼心虚的薛文庆。 因为他很清楚,一个三岁的孩子被遗弃在偌大的湖边,生还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他等于亲手杀了女儿。 杀人凶手看见了死去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被吓得胆都要破了? 刘静更是不停地尖叫,“鬼啊,来人啊,有鬼啊!” 她跟薛文庆拼命打电话报警,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不说,他们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见。 这根本不可能。 姜霜同浮在空中,再次跟薛文庆鼻子贴着鼻子,留着黑色污水的眼珠子凶戾地看着他,“爸爸,你不是说三分钟就回来的吗?” 薛文庆在遗弃薛心妍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妞妞乖乖等在这里,爸爸三分钟就回来了啊。” 薛心妍直到溺水离世的最后一秒,脑子里还是爸爸的这一句话,还在等着爸爸回来找她。 薛文庆吓得五脏六腑都要破了,“妞妞,妞妞,爸爸这不是来找你了,爸爸是没有找到你,你走开了,爸爸跟妈妈找了你好多天了。” 他再傻也知道女儿变成鬼回来找他们了,这时候肯定是要推卸责任。女儿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她还在学着认人,还要穿纸尿裤,她懂个屁。 姜霜同转过头,用那双指甲脱落了大半,手上的皮都被湖水泡皱,只剩下六根手指的手摸着刘静的手,露出满是淤泥垃圾的嘴,“妈妈,你说了等妞妞跟爸爸回来了,我们就去吃肯德基全家桶。” 极端的惊吓跟愧疚之下,刘静崩溃地痛哭,“妞妞,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想丢了你,是你爸爸故意丢了你的,妈妈不想这样的,你原谅妈妈吧,妈妈是无辜的,妈妈不想这样的啊..........” 薛心妍是她第一个孩子,母亲对于第一个孩子总是特别的。 她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得知怀孕的时候,无比惊喜地摸着肚子,畅想自己未来的孩子有多么可爱,肯定长得跟天使一样。 薛心妍生出来就在生病,刘静当年整夜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婆婆曾月嫌弃薛心妍不是男孩子不肯帮忙,丈夫薛文庆是大男人不带孩子,就是刘静一个人日夜抱着孩子,不敢让孩子得一点病。 她多少次半夜抱着孩子去急诊,孩子出生就开始打针吃药。 她给妞妞买了那么多公主裙,汉服裙子,那么多好看的发夹头花。 她虽然真得痛恨这个给自己带来无数痛苦花了那么多钱的孩子,可是她一直没有狠下心抛弃孩子。 那是真的在剜心啊。 第7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7) 刘静哭得肝肠寸断,“爸爸妈妈也是没办法啊,你下辈子,你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得心脏病,更不要再做女孩子了。 “妞妞是最体贴妈妈的,最懂事的孩子了,你走吧,别回来了............” 人总得向前看。 薛心妍到底是没了,刘静是要活下去的。 她对女儿固然是有感情,舍不得女儿,责怪丈夫不错,可女儿并不是她的一切,她还有儿子,还有自己了。 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为了丈夫,为了娘家,她也不能让丈夫背上遗弃害死女儿的罪名。 再者,女儿从出生到现在花了有几十万了,是家庭沉重无比的负担不说,以后还是一个无底洞。女儿这下子没了,其实是丢掉了一个偌大的包袱。 说到底,她就算是真得跟丈夫计较,按照我国的法律,丈夫很可能也只是被人道德谴责一下,最后还是无事发生。 我国的法律就是如此。 我国不比欧美,在欧美,被邻居发现12岁以下孩子单独在家,他们就会立刻报警,孩子的家长就会被剥夺所有孩子的监护权,并且被送进监狱。如果情节严重,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家长甚至能在监狱里坐到死。 考虑了所有的情况,对于刘静来说,不追究丈夫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孩子都死了,难道她也要跟着孩子一起去死吗? 薛文庆也跟着鼻子眼泪流了一脸,“妞妞,爸爸真的是回去拿了一下手机,就准备拿着水回去找你的。 “可是国庆人太多了,沙滩上真得到处都是人,爸爸根本没看见你,爸爸妈妈都去找你了,你是爸爸的闺女啊,爸爸怎么可能会不要妞妞了?” 三岁的孩子活着都是什么都不懂,死了更是一个蠢鬼。 薛文庆只要咬死了不认,他就不信自己的女儿死了还能弑父杀母。我国可是自古以来孝字为天,鬼杀了父母,她下辈子就别想投一个好胎。 那天他的确是回去找了妞妞,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薛文庆一点也不虚。 “国庆节的上海,湖边的沙滩上人挤人,已经到了傍晚的五点钟,天都要黑了,最低气温已经到了15度。” 姜霜同的声音带着厉鬼惯有的嘶哑,又配合着女童的稚嫩,在大晚上听起来有一种格外地阴森恐怖,“一个父亲会把他只有三岁的亲生女儿单独丢在人山人海的沙滩上,自己去拿手机拿水? “爸爸,你可是去了不是三分钟,而是三十分钟。” 站在上帝视角的姜霜同当然知道,薛文庆是回来沙滩上的,可是他绕道去了其他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当然没有看见薛心妍。 不仅如此,薛文庆发现薛心妍果然走丢了以后,跟刘静一起去当地的派出所报警。 注意,不是电话报警,而是夫妻两个同时去了派出所报警。 试问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够不是急着在原地找孩子,发动路人一起找孩子,把事情当场闹大,而是当面去找警察报警呢? 姜霜同冰冷阴毒的视线放在薛文庆身上,“爸爸,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拿手机呢? “为什么不三分钟之后马上回来呢? “为什么不立刻跟妈妈奶奶,跟其他人一起大声找我呢? 姜霜同阴恻恻地居高临下俯视着薛文庆,“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抛弃我啊?!” 薛文庆怎么可能会承认,他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无论是法律还是人文素养都是经过了高考的考验,此时脑子里的解释可谓是无穷无尽,“爸爸没有,你是我亲生的,我怎么可能会遗弃你了? “妞妞,你想想看,你每次去医院,每次打针吃药的时候,每次做雾化的时候,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哄你的。 “爸爸带你去游泳玩沙子,带你去玩滑滑梯,带你去露营。 “你穿的这条蓝色裙子就是爸爸买的,爸爸还给你绑头发了,爸爸还跟你一起堆了城堡。 “爸爸那么爱你,爸爸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了?” 姜霜同忽而大声笑了,“哈哈哈........爸爸,你那么爱我,怎么不跟我一起带着仙女棒,去做仙女了?” 薛文庆大惊失色。仙女棒,去做仙女这些词是他提前准备好的等同于讣告的词,只有他的手机里有,姜霜同一个鬼怎么可能知道? 三岁的孩子根本不识字! 他勉强笑了笑,笑得比哭得还要惨,“妞妞,爸爸还要照顾妈妈,还有弟弟奶奶,那么多人都需要爸爸。 “没有了你,他们已经够伤心了,你难道还要让他们再失去爸爸吗?如果没有了爸爸,他们都没法活了啊。” 薛文庆这句话三岁的孩子肯定不懂,但是姜霜同明白。 如果姜霜同把薛文庆带走,那么刘静薛瑞他们也很难活下去。 在这个家里,姜霜同跟刘静的感情最好,最依恋妈妈。姜霜同如果害了父亲,那么妈妈也要被连累。 简而言之,薛文庆一个人的价值不够,那么就加上其他所有人的分量。 刘静在一边已经哭得哽咽,这时却见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女儿睁着一直在流黑血的眼睛看了过来。 姜霜同抓住了刘静的手,冰冷的手让刘静打了一个寒颤,“妈妈,你为什么在五点发现我丢了不去找我,而是跟爸爸奶奶跑到那么远的派出所报警啊? “妈妈,你为什么不去报警,说爸爸故意遗弃我,因为他嫌弃我有心脏病,不想要我了? “妈妈,你知道爸爸害死了我,怎么不替我报仇了? “妈妈,你不是说全世界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我是你最爱的宝宝吗?” 刘静跟薛文庆一样,也为自己的女儿早早写好了讣告:.........妞妞会为每一个爱她的人带来福报,菩萨喜欢妞妞要你去做小仙女,大海要你去做海的女儿,妞妞一定会开心快乐.........我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分开.......... 不仅是薛文庆的讣告里没有一句是认为自己有责任,刘静也是把二三推作五,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夫妻两个的讣告看上去不像是讣告,反倒是像贺词一般。 不像是人写的。 第8章 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8) 哪里会有一个正常的妈妈遭遇亲生女儿溺死这样的惨事,竟然会说是菩萨喜欢她所以接她去做小仙女? “菩萨喜欢我,肯定也喜欢妈妈。” 姜霜同睁着满脸没有完整的皮肤,眼珠子都掉了,睁着只有血洞的眼睛,就这么瞪着刘静,“妈妈要不要跟爸爸一起,跟妞妞一起到天上做小仙女? “妈妈说大海也喜欢妞妞,妈妈要不要跟着爸爸,也在大海里漂半个月,做大海的孩子?” 为什么她写的东西会被眼前这个鬼知道? 她是准备发在朋友圈,甚至从来没有给薛文庆看过。 这根本就不是人! 她的妞妞根本不识字。 刘静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浑身不停地哆嗦,可还是紧紧咬着牙根,嘴巴里都有了血腥味,“既然你已经懂事了,你就应该知道,你是妈妈爸爸生的,没有爸爸妈妈,就没有你。 “爸爸妈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现在不要你了,你就是把命,把命还给我们。 “全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哪里有孩子去责怪父母的?”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讲究孝道,古时候父母卖了孩子打死孩子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何况他们只是遗弃孩子而已。 连法律都追究不了他们了,难道女儿还能杀了他们? 他们给了她一命,她把命还给他们,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现在他们被姜霜同困在了这里,显然没有别人能够发现他们。他们能做的只有自救,把姜霜同的死推掉。 薛文庆此时当然跟刘静站在同一边,他们这是在自救,“你是自己不小心被海浪推倒了,是你自己站不稳。 “妞妞,你自己命不好溺水了,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命。 “爸爸妈妈把你生下来,把你养到了三岁,花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钱,我们还送你去学跳舞,我们怎么可能真得不爱你?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去投一个好胎,争取下辈子找个好人家,你要听爸爸的话,你明白吗?” 小孩子哪里明白什么是转移注意力,什么是替换重点,什么是推卸责任。 更何况,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都管不了父母对孩子做什么,他们是清白的。 “那天傍晚,我站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爸爸离开的方向。” 姜霜同脑中浮现当日的画面,黑色的血液从眼眶中流出,一滴滴掉在刘静手中,她把脸放在妈妈的手掌心,轻轻摸索,让刘静的另一只手抱着自己。 妈妈的怀抱,是她在世上最向往的温暖。 姜霜同的声音仿佛是从大海中传来,带着海浪的回声,空旷而清冷,“我被海浪推倒了一次又一次,我总是哭着爬起来,尽量不弄脏衣服。 “这是我刚穿的新裙子,奶奶不喜欢妈妈给我买这么贵的裙子。 “可是海浪的力气太大了,好高啊,比我还要高,直接就把我卷进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能有多高了? 她能轻而易举地被海浪打翻,被裹挟进去深海。 她整个人被海浪淹没,她当时拼命地呼喊爸爸,没有人应,她就喊妈妈,喊奶奶,喊弟弟。 她发现沙滩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根本没有人发现她掉到水里了。 海水淹没了她的嘴巴,她的鼻子,冲进了她的嘴巴,她还吃进去了好多的沙子。 海水那么苦,沙子不能吃,她拼命地吐,可是吐出去了,海水还会再进来。 她不能呼吸了。 人是怎么溺水的了? 她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里都是水,然后喉咙里,肚子里也是水。 慢慢的,她感觉不到自己了。 她挣扎着,最后一眼看向了爸爸离开的地方。 爸爸说过,他只是去拿手机,三分钟就会回来。 她现在掉到海里了,爸爸还能找到她吗? “我一直在想,海浪那么不乖,把我卷走了,爸爸找不到,爸爸会不会哭,会不会担心我,会不会到处喊妞妞?” 姜霜同伏在刘静身上,歇斯底里地哭着,稚嫩的女声带着嘶哑,“妈妈会不会跟爸爸吵架,妈妈会不会打爸爸。 “爸爸没找到妞妞,妈妈一定会来找妞妞的。 “只要你们找到了妞妞,你们抱着妞妞,亲亲我,给我买烤鸡,买冰淇淋,我就会原谅你们。” 无论你们做过什么,只要你们找到我了,我都会原谅你们。 你们是世上我最爱的,最亲的,最相信的人。 我如何能相信,是爸爸故意不来找我的。 我根本想不到。 姜霜同的声音忽地变得凄厉而尖刻,划破了天际,“可是你们带着奶奶跟弟弟,你们没有找我,你们开车去了几公里外的警察局报警!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既然不想要我,你们就不要生我啊! 她看向仍然强作镇定的薛文庆,目光中仿佛带着火光,想要一把火把眼前的男人点燃,“你会把你的手机丢在人山人海的沙滩上十几分钟,你不来找吗? “在你的眼里,我还比不上你的手机对吗? “如果你不想要我,你把我送去孤儿院不好吗,把我送去福利院不行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买新裙子,让我带着铲子跟桶,让我来我最喜欢的大海,这么处心积虑地就是为了杀了你的亲生女儿?” 姜霜同伸手挥出了一掌,直接打在了薛文庆的心口上,薛文庆当场就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姜霜同却直接落在了他身上,踩在他的胸口,没有眼珠子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时至今日,你仍然没有一丁点的愧疚,你甚至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过,只要你们说你们后悔了,你们很愧疚,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绝不会再丢了我。 “只要你这么说,我还是会原谅你啊。 “爸爸,你不是说你最爱妞妞的?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 第9章 王宝钏与薛平贵+被害死的女儿回来了(9) 姜霜同穿越到了薛心妍身上,感受到了薛心妍的一生。 此时,她就是薛心妍。 她愿意给薛心妍一个好的来世,也得为了如今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刘静见薛文庆被打得吐血,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连忙冲过去死命拉住要姜霜同,“妞妞,那是你爸爸啊。 “爸爸是对不起你,可是爸爸真得后悔了,他一辈子都会愧疚的。 “他这几天没有一天能睡着的,他怎么可能不后悔。 “我们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希望你好好长大,以后好孝顺我们?” 刘静用眼神示意丈夫赶紧爬起来,下了死力拉着姜霜同,“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安宁,难道这代价还不够吗?” 难道真的要薛文庆杀人偿命吗? 薛心妍的命是他们给的,何至于此? 既然姜霜同要他们后悔道歉,那他们就道歉好了。形势比人强,道歉又不会少一块肉。 这个道理刘静明白,薛文庆也懂。 薛文庆立刻就跪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一个大男人眼泪说掉就掉,跟姜霜同相似的脸上满是愧疚跟懊悔,“妞妞,爸爸错了,爸爸知道错了。 “爸爸那天是鬼迷心窍了,脑子糊涂,做了错事。 “以后,以后爸爸跟妈妈再要一个孩子,你就来投胎,再做我们的孩子,爸爸一定补偿你。 “你就是全家最小的孩子,你弟弟会是一个好哥哥。 “为了你将来能做我们的孩子,你千万不要造孽。 “爸爸会给你行善积德,给你立长生牌位,让你早点投胎回来,回到我们的家好不好?” 只要他能够活下来,度过这一次危机,生一个孩子还不是小事一桩,又不是他生。 刘静自然顺着丈夫的话,“妞妞一定要再来做妈妈的孩子,妈妈还是你妈妈。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吗,薛瑞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你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定会是一个最幸福的小天使!” 姜霜同以前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很希望能够有一个哥哥陪着她玩。弟弟出生了,家长的注意力都被弟弟移开了,她更希望有一个哥哥了。 她希望能够得到重视。 “呵呵呵...........” 姜霜同低低地笑了笑。 她到底是如何瞎了眼盲了心,以后还会投胎给这对夫妻做孩子。 她反手握住了刘静的手,伸出手抚摸着刘静疲倦而惊恐的脸庞,“妈妈,你一定会给妞妞讨回公道的,是不是?” 一股巨大的心慌笼罩了刘静,刘静立刻摇头,“妞妞,你听妈妈说,中国的法律没有这一条,没有什么公道,就是爸爸不小心,他都一辈子不心安了,这已经够他难受了啊。” 薛文庆也赶紧应声,“是是,爸爸一辈子都会睡不好的,做梦都会梦见那一天的,爸爸永远都会后悔的,我们会每天在家里给你上香..........” 姜霜同挥手就给了薛文庆一巴掌,“闭嘴!” 薛文庆就真得再也说不出来话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连动都不能动了。 刘静作为母亲的威严本能地发作了,“妞妞,你怎么能打你爸爸,你还是不是一个好孩子了?赶紧放开你爸爸,听见没有?” 在我国,父母对于年幼的孩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跟强势,他们拥有命令孩子做一切的权力,孩子也必须服从。 他们容不得孩子挑衅这种权力。 他们主观地认为自己为了孩子好,事实上也是要求孩子服从自己。 所以,即便姜霜同现在已经死了,刘静的这种本能还是会发作。 可惜,姜霜同可不是那个只有三岁的薛心妍。 她对刘静的色厉内荏毫无反应,反倒是轻轻开口,“妈妈,你会再去派出所报案,起诉爸爸故意遗弃,而且故意杀人。” 薛文庆的眼神惊惧,对着刘静拼命地摇头。 刘静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妞妞,妞妞你疯了,妈妈怎么可能去告你爸爸,他是你爸爸啊!” 姜霜同歪了歪头,黑洞洞的眼睛一点都不显得可爱,反而更加阴森,“所以妈妈是拿着爸爸跟奶奶吵架的录音去,你还有爸爸当天亲眼看着我被海浪推倒卷走的视频。” 她又想了想,“对了,你还有爸爸晚上做噩梦,亲口承认自己害死了我的视频。 “你看,有这些证据,爸爸坚决不肯认罪,够不够判七年了?” 她叹了口气,“可惜啊,我国父母杀了自己孩子,就算是故意谋杀,也就是最高七年。 “妈妈,你要庆幸你在我国。如果你在欧美,爸爸不仅要把牢底坐穿,你们都要被剥夺监护权,弟弟也会被送去福利院给人收养。 “你们有福气,生在我国。” 婚姻跟血缘,在我国法律体系下,是一张免死金牌。 刘静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么做,她又不是不想过日子了,她还有一个儿子了,“妞妞,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不是爱爸爸妈妈的,你不能毁了爸爸妈妈啊,我们还有你弟弟了,还有姥姥姥爷,还有奶奶要养了,你不能这么自私的,你是一个好孩子............” 刘静说着说着,忽然捂住了嘴,她发现自己也不能发出声音了。 “我们会替你,过完你没有过够的生活。 “我们会想你,可能在今后任意某个时候。” 姜霜同再次念起了薛文庆写的那个朋友圈讣告,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爸爸,我今年三岁了。 “感谢你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三年。 “在未来的三年里,我没有过够的生活,你会一闭上眼就看见我溺水的每一个画面。 “你会一旦睡着,就体验到我一个人在海滩上,我是如何死的,我是怎么在水里飘荡了半个月,从上海到了宁波的。 “你会看见每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都像是看见了我。” 姜霜同放开了刘静,缓缓地朝着搜救队的方向飘去。 “也许在今后任意某个时候,我还会来找你们哦,我最爱的妈妈,爸爸。” —————— 王宝钏重生(1) “谁,谁在那里?” 王宝钏,也是穿越而来的姜霜同听到了动静,转身退了几步,看向了身后不远处锦衣华服的男人。 这个男人便是从西凉回来的薛平贵,他怜惜又愧疚地看着一身粗麻衣服,面容衰老,犹如老妇的王宝钏,“大嫂,打扰了,我是来武家坡寻人的。” 第1章 王宝钏与薛平贵(1) 姜霜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留着胡须,头上戴着束发嵌红宝石黄金冠,暗纹番西花的刻丝黄色袍子,腰间挂着水头极好的和田玉佩,登着黑缎长靴,面容白皙,一双手没有一丝的茧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人。 相比较起来,姜霜同作为一个普通农妇,操劳了十八年。洗衣做饭,种地摘菜,养鸡养鸭,养猪放牛,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丞相千金,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双鬓发白,手指跟树皮一样粗糙,脸颊更是枯黄如同田里的地。 薛平贵已经有了四十岁,但是看上去仍然是三十上下,可见是保养极好。而姜霜同比薛平贵还小了几岁,看上去却是比薛平贵老了十岁不止。 他们这一对夫妻,她竟然像是他的长辈。更别说姜霜同穿着粗麻衣服,头发干燥枯黄,而薛平贵一头油光水滑的黑发,穿着价值不菲的华服,连跟她说话都像是纡尊降贵一般。 前世,姜霜同给薛平贵做了不过短短十八日的皇后,就暴病而亡。 如今,她重生了。 薛平贵虽然心中怜惜王宝钏,可是他更想知道,在这十八年里,他的妻子王宝钏是不是如同当初他得知的,已经改嫁给了达官贵人。 他可不想接回去一个不忠的妻子。 “大嫂子,我是想找一个叫王宝钏的妇人。” 薛平贵像模像样地装作不认识姜霜同,“我给她带来了她丈夫薛平贵的家信。” 他说着话,伸出了双手试图揽着姜霜同的肩膀。 回应薛平贵的,就是姜霜同随意伸出了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薛平贵的右手一扭,薛平贵的手就再也回转不回去,直接被扭断了。 薛平贵痛呼,“啊!” 他的手断了。 薛平贵不敢置信地看着姜霜同,“大嫂子,你干什么,你弄断了我的手?” 王宝钏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的心怎么那么狠? 尽管他没有防备,可是他到底是武人,如何这么简单就被王宝钏弄断了手? 这简直不可能。 “你这个登徒子,想对我动手动脚,我一个乡野村妇还有一把子力气能自保。” 姜霜同义愤填膺,指着薛平贵破口大骂,“就算是闹到了县衙去,我也是要让县太爷把你抓进去!” 薛平贵一个西凉王,敢进大唐的衙门吗? 如今大唐跟西凉正在打战,他又不是疯了。 可是让薛平贵忍了这口气又是千难万难,他咬牙,“大嫂子,我只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王宝钏。” 他一把将自己的手腕扳了回来,一时间倒也不能再动弹右手,只能回去再说。 姜霜同警惕地看着他,“我就是王宝钏,你认识薛平贵,你是何人?把家信给我吧。” 薛平贵早就没了刚才的那番心思,径直道,“既然你就是王宝钏,我就直说了。 “我跟薛平贵相识十八载,他之前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欠了我前前后后一千两银子。 “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还这么一大笔钱。 “他告诉我,你是丞相的千金,便把你卖给我抵债。” 薛平贵怜悯地看着姜霜同,“王宝钏,虽然你已经年老色衰,又是一把年纪了,你这就跟着我走吧。” 他说着话,就要来拉姜霜同。 谁知姜霜同伸手就是狠狠一巴掌,重重打在了薛平贵的脸上,直接把他脸上打出来了黑色的五个手印。 姜霜同之前一直在摘菌子野菜,这会儿手上都是泥土,手又粗糙。她下了死力打,轻而易举地就划破了薛平贵矜贵的脸,他脸上立刻就开始流血。 薛平贵说话的功夫就挨了两次打,手断了不说,又挨了一巴掌。打人不打脸,他简直被打蒙了。 薛平贵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捂着自己的脸,“你好大的胆子!” 到底是西凉王,做了王上的人,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农妇在自己头上撒野? 可别人怕薛平贵的威势,姜霜同可是一丝一毫都不怕。 她红着眼眶,神情激愤,“薛平贵,你对得起我? “我苦守寒窑十八年,你抛弃发妻,享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停妻另娶,你一朝回来,竟然最先质疑我的贞洁,调戏羞辱于我? “我当初嫁给你,已经断了跟父母的情分,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薛平贵这个人。可是我抛弃了一切,结果得到了什么? “”我这十八年的孤苦操劳,到底为的是什么? “我等了十八年的丈夫,盼了十八年的良人,换来了一身的病痛跟衰老,就是这样一个人? “薛平贵,你可真是好,好得丧尽天良,好得寡廉鲜耻,好得天怒人怨!” 姜霜同每骂一句话,便狠狠在薛平贵脸上打了一巴掌,薛平贵内疚在身,却是不敢还手。 他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动手? 等到姜霜同骂完了,薛平贵两边的脸颊已经都是黑的红的一片,肿得跟馒头一样,看上去就触目惊心。 薛平贵却不管不顾,径直跪了下来,“宝钏,是我对不起你。 “这十八年,是我负了你。 “如果打我骂我能让你解气的话,你就尽管来吧,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一个男人。” 他当年以为王宝钏已经改嫁,最后才娶了代战,最后阴错阳差成了西凉国王。 如今王宝钏没有改嫁,为了他守贞十八年。 他的确是负了王宝钏。 姜霜同却是冷笑一声,眼中都是寒光,“你当然算是一个男人,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娶了西凉的公主代战,做了西凉的驸马,最后做了西凉国王。 “男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跟抱负,为了荣华富贵,辜负了我一个结发妻子而已,可不就是男人本色?” 薛平贵不妨姜霜同已经知道了一切,猝不及防之下只能道歉,“是我对不起你,我当初以为你改嫁了,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代战对我柔情一片,我也不能辜负她。 “如今我跟她成亲十八年,跟她生儿育女。 薛平贵期盼地抬头看着姜霜同,“宝钏,你放心,即便我们没有孩子,可是我跟代战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你跟代战都是他们的母亲,他们会奉养你,我一定能让你好好过下半辈子,补偿我亏欠你的一切。” 第2章 王宝钏与薛平贵(2) 在薛平贵看来,对姜霜同这个发妻如今最好的安排,就是带着她回到西凉,册封她为贵妃,让她安安心心修养,该养病养病。 姜霜同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别说生育,连寿数都已经过了一半有余。人活七十古来稀,她也就是三十多年的命。 一个没有孩子跟父母断情的妇人,最大的指望不就是自己这个丈夫。 薛平贵给了姜霜同一份荣华富贵,安稳日子,又有孩子们尊敬她,日后她还能有孙子孙女,死了之后还有香火供奉,不就是一个女子这辈子最大的指望了? 薛平贵真心实意地道,“这么安排,也算是对得住我们当年夫妻结发,你苦等我这十八年的情分了。” 他动情地看着姜霜同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唇,“我先找人给你看病,咱们好好修养,我先带你回西凉。等到战打完了,我再带你回相府。 “你当年为了我跟你父母断情,就是因为他们看不起我。 “如今我终于扬眉吐气,功成名就,你带着我这样的夫婿,总算是能让你衣锦还乡,让你父母后悔了。” 任何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当年薛平贵一无所有,只有寒窑这个栖身之地,王允看不起他,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接到了绣球的他。 如今他衣锦还乡,怎么就不是一巴掌打在了王允脸上。 姜霜同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薛平贵的话,嗤笑一声,“你莫非是以为,你这么跪一跪,带着我回去你入赘而来的西凉,让我这个结发妻子做了你的妾室,我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薛平贵,你已经身为西凉国王,难道你会这么天真,认为你那个西凉公主,如今是王后的代战殿下,会接受自己竟然只是一个停妻另娶的妾室,还要对我这个正室下跪行礼?” 姜霜同好似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如今体弱多病,没有半分人手势力,进了西凉后宫,代战殿下会容得我活下去几日呢? 姜霜同一脚踩在了薛平贵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即便是她杀了我,你难道还会去杀了替你生儿育女,跟你有十八年夫妻情分,还把王位都给了你的代战?” 薛平贵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卑微过,可他却忍下来了。 他艰难地在姜霜同的鞋底下开口,“代战心地善良,你也是大方贤惠,你们都是我的女人,如何就不能好好相处? “当年的事都是阴错阳差,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命。 “你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代战又怎么会一定要把你怎么样?” 一个女子最大的依仗要么是娘家,要么是丈夫,要么是子嗣。 姜霜同如今没有子嗣,娘家也没了,只有自己这个相处没有多少时日的丈夫。代战深明大义,怎么会还对姜霜同不利? 姜霜同连冷笑都欠奉。 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她当年抛弃了父母家族,一心一意就要嫁的良人。 她当年岂止是瞎了眼,简直是被屎糊了心窍,才能做出这等蠢事。 薛平贵见姜霜同丝毫不为所动,干脆狠了狠心,取出身上的佩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宝钏,我薛平贵这辈子是负了你,哪怕是阴错阳差,也到底是负了你。 “你若是真得不肯原谅我,我就一剑自刎于此,了了我们的恩怨。” 他把剑拔出了剑鞘,横在了自己脖子前,眼神决然地看着姜霜同。 姜霜同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你真得肯把命赔给我?” 这种装腔作势的劲儿,她看过无数次,薛平贵装得最差。 薛平贵却是知道王宝钏不可能真得让他去死,此时一狠心割出了血,“宝钏,是我对不住你,平贵以死谢罪了!” 宝剑在他脖子前划出了血痕,薛平贵见姜霜同真得不为所动,冷漠如冰,“宝钏,你真得这么恨我,恨不得我去死吗?” 姜霜同却是道,“我的孩子死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陪着它一起去死。 “你不曾受过丧子之痛,不曾真得苦守寒窑十八年,不曾被自己的丈夫质疑过贞洁,不曾经历过停妻另娶,不曾面对过降妻为妾的难堪。 “薛平贵,你怎么能知道我有多恨?” 薛平贵只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好像都没用,正是万般无奈之时,不想忽然浑身抽搐,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又觉得浑身不适,好像是凭空老了十几岁一样,腰背肩颈四肢都酸痛难受。 他抬起头,倏地发现,他对面站着的正是一个男子,而那个男子就是薛平贵自己。 他立刻看着自己如同老树皮一样的双手,粗麻做出的衣裳,干枯的脸。 他竟然变成了王宝钏那个老妇。 薛平贵仿佛被一道雷给劈了一般,“宝钏,宝钏,是你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呢?” 姜霜同此时已经用薛平贵的身体站了起来,把长剑收回剑鞘,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你方才不是说,愿意交出你的命? “我只是让你履行你的承诺而已,你不愿意吗?” 薛平贵都要疯了,扑上去想要抓着姜霜同,却被姜霜同一脚踢开。他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膝盖因为动作过大一阵阵疼痛,“宝钏,你怎么会这样的邪术? “你马上把我们变回来,否则我一定要你后悔莫及!” 姜霜同俯下身,微微笑了,“平贵,我没有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做几日的王宝钏罢了,你怎么就这么大不满?“ 薛平贵只见姜霜同在他身上动了动,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禁制束缚住了自己,“你这个妖妇,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是西凉的真龙天子,你怎么敢?”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本来已经老迈的妻子竟然突然变成了一个会妖术的妖孽,他竟然变成了王宝钏这个苍老病弱的老妇。 他是风华正茂的西凉国王,他怎么可以变成王宝钏这个命不久矣的老妇? 可是接下来等着追随薛平贵的人来找薛平贵之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 薛平贵本来的下属见到一个老妇冲过来对着他们指手画脚,一脚就踹开了老妇,“滚开!” 薛平贵孱弱的身子摔在地上,一时间激愤,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第3章 王宝钏与薛平贵(3) 心功能不全,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炎,慢性胃炎,贫血,脑梗死及脑出血,焦虑症,失眠症,肿瘤,皮肤干燥症,湿疹,各种骨折,骨质疏松,腰腿疼痛这些病是什么滋味? 薛平贵以前不知道,他这十几年养尊处优,也轮不到他知道。 可是他如今知道了。 自从他占了王宝钏的身体之后,王宝钏一个早年流产,辛苦劳作十八年的老妇,仿佛把全天下所有的病都给得了。 他身上到处都是在寒窑久住得来的湿疹斑点不说,膝盖肩膀脖子到处都痛,背都弯了,根本蹲不下来。他的牙也开始松动,头发成把地掉,成天地咳嗽头痛。这还是平时,但凡是换季或者是天气不好的时候,下雨天,薛平贵骨头缝里都是发痒发寒,恨不得把手脚都给敲断了。 这已经是姜霜同找人给他换了好的屋子,还找了大夫给他诊治,还请了丫鬟小厮给他使唤的了。难以想象,如果他还是住在寒窑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他还怎么活得下去? 薛平贵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咬牙恨道,“该死的妖妇!” 他如今就着王宝钏的身体,根本不能说出他是薛平贵,也没人会相信他,偏偏姜霜同在外面用他的身体混得如鱼得水,没有任何人看出来任何不妥。 这一日,薛平贵因为风湿躺在榻上根本起不来身,一声声哀怨痛呼,“痛煞我也,太疼了,来人啊,再给我按一按,再给我热敷一下,快啊,人都死了吗?” 谁知这个时候,王宝钏的父亲王允跟母亲吕贺英,大姐王金钏,二姐王银钏忽地走进了正院。 薛平贵如今也就是住了一个一进的院子,自然是外人一走进来就看见了瘫在贵妃榻上晒太阳的薛平贵了。 得了湿疹跟风湿,自然是要多晒太阳。 薛平贵见了自己的岳父岳母一家人,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王允养出来的妖妇害得他如今这个样子,等他夺回来自己的身体,他一定要把王家抄家灭族。 谋害西凉国王,这是死罪。 “宝钏,你这是怎么呢?”吕贺英见薛平贵脖子上都贴着膏药,额头上手腕上都是,大吃一惊。 薛平贵脸色蜡黄干枯,头发稀疏发白,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吕贺英多年不曾见到自己女儿了,如今再见,女儿竟然比她这个母亲看上去还要老相,这还得了? 王金钏跟王银钏则如同是死了全家一样当场就哭嚎着冲着薛平贵而来,“宝钏,宝钏,你一定要救救你姐夫,薛平贵要杀了他们!” “三妹,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姐夫啊,他要是死了,我跟孩子们也活不下去了。” 薛平贵被两个姐姐拖得浑身都痛,连头也更痛了,“你们说什么,魏虎魏豹死了?” 王宝钏的父亲,当朝丞相王允神色凝重,“宝钏,你一直在这偏僻地方养病恐怕不知道,薛平贵原来是当朝天子唯一的子嗣。 “他如今又是西凉王,当仁不让地封了皇太子。 “他,薛平贵让人把魏虎魏豹下牢,罗列了诸多罪状,秋决问斩。” 吕贺英想起两个女婿也是擦了擦眼角,“宝钏,你就当是为了你两个姐姐,为了你的那些外甥们,也要救救你两个姐夫。” 众所周知,下了诏狱的罪人少有能熬到秋决的。他们不是熬不过重刑,就是病死在诏狱。 诏狱里面让人死得悄无声息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薛平贵不仅罗列了魏虎魏豹的罪状,还说他们曾经数次谋害他。谋害当朝太子,这是连累九族的死罪啊。薛平贵看在自己妻子也是王氏女的份上,赦免了其他人,只把魏虎魏豹二人下狱,已经是晚开一面了。 “你说什么,薛平贵做了太子?” 真正的薛平贵大惊失色,简直听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大唐的太子,薛平贵还要杀了魏虎魏豹?” 王允见到如同老妇一样的王宝钏也是感慨,此时劝道,“是啊,宝钏,太子殿下到底是你的结发丈夫,你跟他是夫妻。他如今成了东宫,你要赶紧养好病,去东宫谋你的那个名分。 “你要知道,殿下可是一国储君,他的妻子是太子妃,日后就是皇后!” 吕贺英心疼地抚着薛平贵一身的病痛,“你虽然因为殿下吃了那么多苦,可是你都不能提,你还要尽可能讨好殿下。 “这都是你的命,女子不都是依附丈夫,以丈夫为天。 “你下半辈子都要靠着殿下,你要求殿下给你太子妃的名分,日后替殿下纳妾生下子嗣,养到你膝下也就是了。” 薛平贵气得咬牙切齿,“我还要替他纳妾,我还要求他,我还要讨他欢心? “他停妻另娶,他让我苦守寒窑十八年,害得我失去了孩子,害得我不到四十岁就如同老妇,我还要跟他摇尾乞怜?” 他才是大唐的太子,他要跟王宝钏这个妖妇下跪乞怜? 做梦去吧! 吕贺英看着薛平贵如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宝钏,你以为你还是那个相府的千金,殿下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乞丐吗? “他如今是太子,你再多的委屈都要忍着,你还要保下你的两个姐夫,这就是你的妇德吗?母亲教你要三从四德,你就是如此乖顺的?” 王允也是责怪,“宝钏,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两个姐夫,为了我王家,你就是求,就是跪,就是用苦肉计,你也要救下你两个姐夫,做了这个太子妃。” 当朝皇后出自他们王家,这是何等的荣耀。如果王宝钏做了这个皇后,他们王家起码三代就不用愁了。 王金钏王银钏更是哭求。 “宝钏,殿下是殿下,男人怎么可能有错?你要跟平贵低个头,你要救救你两个姐夫啊。” “你只要做了太子妃,殿下怎么可能杀了他两个姐夫,你为了我们,看在我们血脉相连的份上,去求求平贵吧。” 薛平贵简直要疯了。 他如今可是王宝钏,可是被薛平贵辜负了十八年的王宝钏。作为王宝钏的家人,他们竟然没有一点要替王宝钏讨回公道的意思,反倒是觉得这是王宝钏应该受的。 这该死的世道! 第4章 王宝钏与薛平贵(4) 魏虎跟魏豹屡屡陷害他,甚至要杀了他,王金钏王银钏这会儿就跟失忆了一样,把这些事通通忘了,转头竟然深受魏虎魏豹毒害十八年的王宝钏来救他们。 这是把王宝钏当成了一个面团儿搓出来的人,要吸干王宝钏,然后给王家挣来一份后族吗? 薛平贵头一回觉得自己要为王宝钏鸣不平, “岂有此理?魏虎魏豹害薛平贵,薛平贵要杀了他们,那是天经地义。 “我今日为何会变成这样,大姐跟二姐难道脱得了干系? “父亲十八年前因为我嫁给薛平贵,所以跟我断情决义。十八年后薛平贵成了皇太子,你就要认回我这个女儿,要我光大王家的门楣了吗?” 吕贺英拉了一把薛平贵,“宝钏,你是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孝之一字,你不懂怎么写了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有了太子殿下,就不管你的生身父母了吗?” 王允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忤逆,“你这个逆女,我看你是反了。 “我当年做得没错,如今做得更是没错。 “你当年不听我的话,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你还想怪谁?” 王银钏脾气泼辣,阴阳怪气道,“宝钏这是要做太子妃了,所以要拿捏我们两个姐姐了。 “你可别忘了,你就是死了,也是王家的女儿。你若是不孝,你还能做得了这个太子妃?” 天底下从来没听说太子妃敢不孝的,他们但凡站出来说王宝钏一句不孝,王宝钏都活不下去了,还做什么太子妃。 王金钏则是一贯地出来做和事佬,“宝钏,都是自己家姐妹..........” 薛平贵肺都要气炸了,“魏虎魏豹该杀,死了也是活该,你们全家没跟着一起死就该谢我了,还痴心妄想救下这两个祸害畜生?” 这时候从门口传过来一声“说得好”。 原来是站着薛平贵身体的姜霜同一袭青灰色道袍,就像是一个寻常的书生一样施施然走了进来。 跟在她后面,是一连串的护卫长随。 王允一家立刻跪下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他们一家子正是风口浪尖,哪里敢托大。 姜霜同坐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指着,“你们不用再跟宝钏求情了,魏虎魏豹已经在诏狱畏罪自尽。” 他说着人死了的话,却是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王金钏跟王银钏立刻就哭得仿佛要昏过去,吕贺英立刻就昏倒了。 王家一家子被请了出去,院子里就留下了姜霜同跟薛平贵二人。 这座院子在郊外,四面八方都不跟人挨着,清净之极。 清风徐来,竹影习习。 姜霜同率先开口,“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西凉王后代战跟太子薛天翔暴毙,只留下刚刚出生的孙子。” 姜霜同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给我这个孙子取名李寰,你可还满意?” 寰,还。一报还一报,薛平贵负了她,代战更是害死了她,如今姜霜同还回来了。 瘫在榻上的薛平贵发出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怒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碎了,“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王宝钏你这个妖妇,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你就不怕遭报应,你就不怕天道吗?” 薛平贵尽管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姜霜同根本没有理由欺骗他。 姜霜同如今是大唐太子,而皇帝老迈,已经开始监国。以姜霜同的妖法,要杀了代战跟薛天翔,易如反掌。 “你现在是薛平贵,你没有必要杀了代战,更没有必要杀了天翔,你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啊,为什么!”薛平贵禁不住呕出了一口血,整个人瘫软在了榻上。 他跟代战夫妻十八年,天翔是他的长子,更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在天翔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心血。 如今,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仅仅是因为姜霜同这个被他遗弃了十八年的弃妇。 “薛平贵的确是没有必要杀了代战,杀了薛天翔。” 姜霜同满意地欣赏着薛平贵如今的痛彻心扉,“可是王宝钏要做大唐的太皇太后,要垂帘听政,自然不能留着代战跟薛天翔。 “唯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才是最合适的,你说是不是?” 她怎么可能会留着薛平贵的身体,让薛平贵来做皇帝,得了这个好名声。 薛平贵满嘴都是血腥味,“李寰也不是我的孙子。” 他用的是肯定句。这根本不用怀疑,以姜霜同的狠毒,她一定是恨不得把薛平贵全家杀光。 “李寰是不是你的孙子,并不重要啊。” 姜霜同心情极好,“你现在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而不是去管你那个野种孙子。” 薛平贵恨毒了姜霜同,“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我原来娶回来心地善良,守贞如一的宝钏已经死了,你这个妖妇,牝鸡司晨,我就是死了,也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他如今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任人宰割。 “男人为了皇位,为了争权夺势,为了家财万贯可以动不动就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就没有人说他们心狠手辣,说他们蛇蝎心肠,反倒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说天子霸业宏图,牺牲在所难免。” 姜霜同啧了一声,“怎么,轮到女人有野心想做皇帝,想要权势,就成了牝鸡司晨,就成了妖妇,就要被说不守妇德了。 她走到薛平贵面前,伸出手按在薛平贵身上,一道又一道生机从薛平贵的魂魄传向了王宝钏的身体。 薛平贵感受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虚弱,惊恐道,“你这个毒妇,你干了什么?” 姜霜同收回了手,背着手缓缓离开了院子,留下孱弱的薛平贵,“我就是恶毒自私,心狠手辣,争权夺势,你奈我何?” “我杀代战跟薛天翔之前,也拿走了他们的生机。我为了你苦守寒窑十八年,早就没有几年活头了。 “代战,薛天翔,还有你三个人的生机一并给了我,我好替你们长长久久地活着,看我的这片盛世江山啊。 “哈哈哈哈哈哈...........” 第1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1) “你说什么,筱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方竹清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夫妻,尤其是对妻子钟蕾,“你们家是在镇子里,怎么就突然跑到了市里来生孩子来了? “当年我生筱然是顺产,整个过程我几乎都没有失去意识,你怎么可能偷偷抱走我的孩子?” 方竹清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一向是冷静的脾气也冷静不下来了。 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冷静。 她前些日子刚刚看到了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妇产科发生了错换孩子的事,江西九江青年姚策被查出肝癌晚期,爱子如命的许女士不惜割肝救子,可查出来二人竟然不是亲生母子,当年的孩子抱错了。尽管之后许女士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可惜姚策最后还是不治身亡。 这种故事当成新闻来看都像是电视剧一样,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方竹清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方医生,当初是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子伦真的是你的儿子,我们当初以为有人要跟我们换孩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钟蕾虽然跟方竹清一个年纪,但是看上去要比方竹清老上十岁不止,头发染成了黄色,牙齿也是假牙不说,连背都开始驼了,“当时计划生育抓的严,要是谁家里多生了一个娃,家里的牛啊羊啊都得被拖走,房子都要被扒了。 “我也是没办法,我当时都打了三次胎,才好歹生了一个女儿,能换来一个儿子,我能不愿意吗?” 计划生育最严厉的时候,把怀孕的母亲抓走强行堕胎,搞得一尸两命的事简直是比比皆是,家破人亡的都不在少数。 偏偏钟蕾丈夫张岩又是张家唯一的一个男丁,总是要一个儿子的。钟蕾接连打胎三次,已经再也不能流产了,只能把这个女儿生下来。 一系列的人为操作下来,张岩跟钟蕾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儿子,他们根本就不管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反正是自己养大的,那就是自己儿子。 谁知道张子伦长大以后肾出了问题,竟然要换肾。他们都不是张子伦的亲生父母,根本不可能匹配得了张子伦。再者,换肾就要四十万,他们就是农村家庭,哪里一下子拿得出来这么多钱,还有以后的治疗康复,加起来至少五十万起步。 不得已的情况下,张岩他们只能带着张子伦来到派出所进行大数据匹配,最后匹配出来了方竹清——众所周知,当今大数据条件下,只要知道一个人的一些准确信息,就能定位到你现在的手机跟地址。 方竹清被气笑了,简直是火冒三丈,“两位,如果事实真的如你们所说,你们换走了我的亲生儿子,对我,筱然,还有张子伦是何等的伤害? “现在张子伦得病了,你们需要一个肾,需要钱了,张子伦也长大了,就想到利用我这个亲生母亲来给他匹配肾源,给他钱让他治病,日后儿子还是你们的? “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你们得了,你们还是无辜的可怜的,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脸!” 第2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 为什么有人一定要生一个儿子呢? 方竹清已经快60岁的人了,见过太多求子求得疯魔的人,可是等这件事真得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再好的涵养都兜不住了。 张岩生的吊梢眉,眼睛极小,皮肤黝黑,挺着一个大肚子,看上去就十分不好说话的模样,他见钟蕾唱白脸没戏,就干脆撕破了脸皮,一副摆明了就是滚刀肉的架势,“方医生,这是警察的亲子鉴定,他们测出来张子伦跟你是亲生母子。 “亲生的孩子你要是不管,那你还是人不?” 张岩嘿嘿笑了笑,“警察同志还跟我们说了,你要是啥也不管,那就是遗弃罪。方医生,违法犯罪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遗弃罪是指负有扶养义务的人,对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实施拒绝扶养,情节恶劣,从而构成的犯罪。 张岩当然不知道遗弃罪,可是他们可是去的警察局找张子伦亲生父母,张子伦又是货真价实的需要换肾,都躺在医院里了。警察出于人道主义,就跟张岩他们提了提。 按照法律来说,方竹清是张子伦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对重病的张子伦有义务救治。方竹清又是挂个号就要一两千甚至还要黄牛买号的专家,怎么可能没钱没关系? 方竹清被张岩这幅嘴脸说得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用尽了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去看过张子伦的情况,去了警察局求证以后再说这件事。 “现在满大街都是电信诈骗,到处都是骗子,缅北还有骗子窝,指不定你们就是骗子了。” 如果张子伦真的是她儿子,那么张岩钟蕾这对夫妻是怎么在市人民医院换走的孩子? 医院里面有多少幕后黑手? 张岩他们难道要她给张子伦换肾以后,就从此消停了? 她要如何面对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方筱然? 方竹清看着阴沉沉的天气,闷热得没有一丝的风,可是偏偏下不来雨,空气中都是窒息的味道。 方筱然,也是姜霜同正在跟科室里的同事们一起喝新出来的茅台咖啡了,林逸没点,他十分喝不惯各种酒,“这咖啡里面真的有茅台吗?我怎么喝着一点酒味也没有,现在茅台多贵啊,别又是偷工减料的吧?” 一旁的同事咦了一声,“得了吧,人家茅台卖的哪里是酒,他们跟咖啡联名卖的是情怀,卖的是概念,又不是真心想要卖酒。” 现在茅台已经两千起步的价位了,平时什么档次的饭局才要这种价位的白酒啊。 又有一个女同事接了话,“一瓶茅台两千块,这杯咖啡里面只要有一滴酒就值回票价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筱风敲响了科室的门,姜霜同一看见周筱风就眼睛一亮,“周医生,有什么事吗?” 林逸没忍住,眼神中透出了鄙夷的目光,扫了一眼姜霜同。 周筱风刚刚接到了方竹清的电话,此时看向姜霜同的目光十分复杂,“方医生,正好下班了,我们一起走吧。” 方竹清跟周筱风都担心张岩夫妻会自作主张来找姜霜同,所以周筱风直接来找她,打算带她直接回家。 在眼前这么大的变故之前,周筱风可以主动踏入方竹清家。 姜霜同能跟着哥哥一起回家,心里的激动就别提了,等到了停车场,她坐到了副驾驶,脸上的兴奋根本毫不掩饰,“哥,我好喜欢你这么大的车啊。 “我还喜欢房车,开着房车环游中国,环游世界,听起来就特别威风。” 周筱风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妹妹。 姜霜同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对他一片赤诚,把他当成目标才来的东立。这样的真心,周筱风不可能视而不见。 但是现在,姜霜同不是他的亲妹妹了。 周筱风看着如此兴高采烈,纯粹热情的妹妹,一时间百感交集,“以后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开车出去玩。”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姜霜同一些安全感。 姜霜同不是方竹清的亲生女儿,受到冲击最大的,恐怕不是方竹清,而是这个被母亲爱了二十几年的女儿。 更何况,当年是张岩夫妇主动抛弃了女儿,就为了一个儿子。 “好!” 姜霜同眉眼都是笑,“我记住了,我怎么就没录下来,哥,你可是答应我了,我们要一起开车出去自驾游,他们说去新疆必须自驾游,我还想去新西兰去澳大利亚了,哥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啊。” 周筱风今天会答应姜霜同的一切要求,“好。” 姜霜同更高兴了,“啊啊啊,我这就开始看机票,哥你什么时候有假期,我随时都可以,我们先去新西兰啊,现在那里不冷不热,我们这几天都36度了,我都要蒸发了。” 上班哪里有跟哥哥一起旅游重要啊? 目前必须是哥哥最重要呀。 姜霜同得到了周筱风一起旅游的承诺,恨不得高兴得上天的心情,在方竹清拿出来了亲子鉴定书,说了张子伦的事情之后,瞬间就到了冰点。 她抬起那双从来都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如同迷路的小鹿一样,迷茫而又疑惑,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敢置信地看着方竹清,又看向周筱风,“我,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只是,我只是他们为了要儿子,丢下的,主动遗弃的女婴?” 无论张岩夫妻如何掩盖如何解释,他们都是主动舍弃的女婴。可是时隔多年,已经没有办法追究他们了。到了现在,他们之所以让张子伦这个儿子认回方竹清这个儿子,只是为了要钱治病。 他们根本没有打算要认姜霜同这个女儿,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 就是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儿子,才酿成了如今的悲剧。 方竹清哪里能见这样的女儿,连忙抓住女儿的手,“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了,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妈妈,我一点点把你带大,你是不是妈妈亲生的,那都不重要,啊。” 周筱风也安慰道,“血缘关系改变不了什么,你放心。” 第3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3) 周筱风把姜霜同带回了家。 尽管方竹清非常担心,可是她自己也知道,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些时间跟空间,不适合跟姜霜同待在一起。现在又不能让姜霜同去住酒店,都这么晚了。 张岩钟蕾这对夫妻就是这么丧尽天良,可姜霜同又的确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种又糟心又恶心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这么轻易接受。 更加可气的是,按照法律,姜霜同是张岩钟蕾亲生的,哪怕他们没有养过她一天,甚至还遗弃过她,姜霜同就是对他们有抚养义务——这是现实中法院判过的事实。 周筱风带着姜霜同回了家,他去拿新的洗漱用品出来,再烧一壶开水,处理了一下邮件,洗了个澡,就见姜霜同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眼神愣愣地看着星空。对比起平时跟话痨一样叽叽喳喳的人,此时她安静得过分,看上去十分可怜。 他莫名地闻到了一股子酒味。 她喝酒了。 周筱风有些头痛,他没有应付过酒鬼。尽管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指责她拿他的酒,还是说她不该大晚上喝酒。 周筱风不擅长安慰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等到水开了,拿着一杯水递给她,“水开了,可以喝了。” 姜霜同呆滞的目光缓缓凝聚,而后慢慢抬起了头。 周筱风真切地看见,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跟活力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跟难过,整双眼睛都被泪水笼罩,整张脸都是泪。 她又没有大声地哭,只是安静地落泪。 是啊,在这件事里,姜霜同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还没出生就被父母嫌弃,一出生就被父母故意遗弃。等到她长大了,突然得知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不是亲生的,自己亲生的父母是一对从未对自己有过一丝一毫责任心,更别说爱的,寡廉鲜耻心里只有儿子的败类。 这对父母是来跟方竹清要钱要人脉,又不愿意方竹清跟张子伦有一点干系。 可以预见的,他们还会要姜霜同来赡养他们。 姜霜同扭过头,就伸手抱住了周筱风的腰,而后把脸埋在了他怀里。 女孩子带着牛奶沐浴露香味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周筱风,他从未跟女孩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只能僵硬地握住姜霜同的手臂,“没事的,我跟妈妈都在,我们会解决这件事的,一切还跟以前一样。” 姜霜同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她做错了什么了? 错在她是一个女婴? 姜霜同一边哭一边哽咽,双手紧紧地抱着周筱风的腰,哭得不能自已,“哥.........我不是妈亲生的,你不是我哥.........我要怎么办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亲生父母,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姜霜同活了快三十年,刹那间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可是父亲一直是把她当成小公主。妈妈方竹清是医生工作太忙,是爸爸给她买公主裙编头发,给她洗澡给她讲故事。 爸爸带她出去玩,总是一脸骄傲地说我闺女多厉害啊,八个月就会叫爸爸了,一岁就会跑了。 爸爸离世前,最担心的就是姜霜同,“会有一个特别好的男孩子,代替爸爸来爱我们筱然的,爸爸一直都陪着你跟妈妈............” 可她又隐隐觉得庆幸。 她不是周筱风的亲妹妹。 换句话说,她同样可以守在周筱风身边,不是作为妹妹,而是作为周筱风的爱人,周筱风的妻子。 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妈妈方竹清,一个是周筱风这个哥哥。 她本来还发愁以后周筱风结婚了,会不会跟她生疏到一年见不到一次,几个月发一条信息。 现在不用了。 周筱风不会给她另外找一个嫂子。 她一直希望拉近周筱风跟妈妈的关系,又能维护这个家。同样的,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曾经把周筱风作为自己找男朋友的参照标准。 她那么那么那么喜欢自己的哥哥。 她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全心全意地喜欢周筱风了。 第4章 问心——方筱然(4) 同样都是父亲,为何人跟人的差距,甚至超过了人跟狗的差别? 她日后要怎么面对方竹清? 她要怎么面对张岩钟蕾这对还需要她承担赡养义务的父母? 周筱风心里跟着叹息,不会说话的他只能想出来一句话,“你还有我们。” 姜霜同哽咽着抬起已经哭肿了的眼睛,渴望而又期盼地看着周筱风,就像是森林里迷了路的幼鹿一般,“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周筱风这个时候不可能有第二种答案,“是,你一直都是我妹妹。” 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开始,到她拦在医闹的患者家属面前,到她挡在对他有敌意的医生面前,到她替他寻找证据证明清白。 那样热烈地,冲动地,如同太阳一样扑向自己。 他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姜霜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旁边还拿了一大瓶洋酒,这是周筱风朋友送给他的。直到姜霜同不小心踢到了酒瓶子,周筱风才发现酒瓶子竟然已经空了。 姜霜同竟然跟喝水一样把整瓶洋酒喝完了。 周筱风终于发现了这一点,想把她抱回去房间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姜霜同就忽然搂住了周筱风的脖子。周筱风就跟定住了一样,愣愣地看着醉眼朦胧的女孩子。 喝得整张脸通红的女孩子忽地对着周筱风削薄的唇重重亲了下去,周筱风那一瞬间都石化了。可是姜霜同却是重重地咬着男人的唇,舌头都直接伸了进去,结结实实地在男人口中搅动,就跟滑腻的泥鳅一样,游来游去。 周筱风根本忘记了自己会动。 直到女孩子亲够了,她才放开了周筱风,然后趴在周筱风怀里呼呼大睡,还时不时吐出了一口酒气,楠楠叫道,“哥哥,哥,哥...........” 周筱风抱着柔软的女孩子,僵化在原地。 姜霜同从家里搬了出来,暂时住进了周筱风家里。事实上方竹清给她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不过这套房子一直租给了其他人,租期签了一年,还没有到期,也不好让人家立刻就搬出去。这套房子是方竹清买了给女儿的,做婚房可以,以后姜霜同自己住也好。 现在姜霜同被证实不是方竹清的亲生女儿,她没有想好,是不是能再坦然地要这套房子。 母女二人的关系,一夜之间从亲密无间变成了见面都尴尬无比。 姜霜同却更加地黏着周筱风。 她仿佛是抓着一根溺水中的浮木一样,需要一个支撑,周筱风无疑就是那个人。 这一天中午,她从自己的科室下班就跑到了周筱风办公室,“周主任,去吃饭啦。” 周筱风带着的实习生打趣道,“方医生来了,肯定就是开饭的点了。” 姜霜同几乎是一天三餐都可以来报到的人,周筱风又对姜霜同格外和颜悦色,从来没有拒绝过,二人不说是情侣,起码关系好是肯定的。 姜霜同跟周筱风打好饭找到位置,周筱风的餐盘里有一份剁椒鱼头,上面还有两个鱼头,他有些不自然地夹了一个给姜霜同,“我多买了一个鱼头。” 姜霜同哎哟了一声,“周主任,剁椒鱼头一份只要18块,两份就要36块还不打折,你怎么就会多买了一份?” 她巧笑倩兮美滋滋地打量着眼前英俊文雅又少言稳重的男人,笑盈盈地挑刺。 周筱风有些狼狈,“我经常看见你打这份菜,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自从出事之后,姜霜同别的不说,每天能吃两碗饭的她一下就少了一半的饭量,整个人也迅速消瘦下去。 周筱风每天都能看见她都能觉得她瘦了好多,心中不可能不担心。 姜霜同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周主任!” 周筱风趁机把餐盘里给她买的虎皮鸡爪也夹过去,“快吃吧。” 一旁也坐着吃饭的林逸顿觉牙酸,“方医生,我也喜欢吃剁椒鱼头。” 姜霜同哼了哼,斜了一眼林逸,“喜欢吃不能自己去买啊。” 林逸无语,“别人买多了我就帮个忙,这是做好人好事。” 姜霜同跟林逸斗嘴都习惯了,一口就把鱼眼睛吃了下去,“没了,下次请早。” 林逸:“............” 第5章 问心——方筱然(5) 周筱风见二人旁若无人,互怼也不影响吃饭,反倒是越说越热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发现自己稍微有些不喜欢这一幕。 姜霜同跟林逸一向斗嘴习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伸手就把餐盘里的苦瓜夹给了周筱风,“这个苦瓜没有煮熟,真难吃,好苦啊。” 这段日子姜霜同都是跟周筱风住一起,又是一起吃一天三餐,她已经十分习惯把自己不喜欢的菜扔给周筱风了。周筱风完全不挑食,生的苦瓜也能吃,对妹妹的举动更是被习惯了,直接就把苦瓜吃了。 一旁的林逸眉眼一动。 一般人通常不会这么不见外地把自己不吃的东西给别人,除非这个人是亲人或者非常好的朋友。姜霜同跟周筱风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密了? 吃了饭,姜霜同三个人回到了科室,周筱风正好顺路要去办点事,便一起走了。他们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姜霜同就接到了一个跑腿的电话,医院门口收到了一束99朵红玫瑰组成的鲜花。 哪怕不是情人节,这束玫瑰没有个几百块也拿不下来。 这么多的玫瑰当然不可能没人看见,整个医院的人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八卦,正在姜霜同科室的周筱风亲眼看见了这束鲜红欲滴的玫瑰。 科室里的女同事顿时就开始八卦,“筱然,这是谁送的啊,这么殷勤,你最近桃花很旺,这是要脱单了吧?” “脱单请吃饭啊,筱然这么优秀,有的是男人追了。” “肯定是一个高富帅,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姜霜同拿起玫瑰花里的便签,上面写着,“感谢方医生,祝每天都有好心情——艾柏臣”。 艾柏臣是之前姜霜同一个病人的儿子,据说是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技术。这年头it是风口的高薪行业,程序员是出了名的待遇好。艾柏臣本人也是有一米八的个头,长得也端正,对生病的父亲也挺孝顺。 从各种方面来说,这种条件是非常不错的了。 姜霜同只能解释一句,“这是一个病人出院了送花,就是表示感谢。” 等她坐下,艾柏臣的微信就来了,“花喜欢吗?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去吃鲜虾鸡爪煲,你上一次不是说很喜欢?” 姜霜同非常喜欢吃虾,也喜欢啃鸡爪,有一家店刚好就做了这道菜,她经常去吃,所以就会在跟病人闲聊的时候提起。艾柏臣应该是听见过一次就记住了,非常有心了。 林逸的微信这个时候也进来了,“这是哪个流连花丛的公子哥来献殷勤了,手段这么娴熟,一看就是不靠谱的。” 姜霜同先是怼了林逸一句,“总比你这个母胎单身的靠谱。” 艾柏臣的意思非常明确了,都是适婚年龄的成年人,艾柏臣很好,可不适合她,今晚上就去说清楚比较好。 姜霜同答应了艾柏臣,随即给周筱风发了一条微信,“哥,我晚上跟朋友吃饭,你不用等我了啊。” 周筱风看见这条微信,想到方才的那一大束玫瑰花,神情不由地沉了沉。 她应该是跟追求者一起吃饭吧。 第6章 问心——方筱然(6) 广东的秋天总是很短,林木之间也看不出来换季的面貌。无论是四季桂,三角梅,香樟树都看不见什么枯黄的模样,三角梅反倒是绽放得更加绚烂,粉色异木棉更是在这个季节盛开,整个街头都是姹紫嫣红,热闹繁茂得如同春天一般。 姜霜同穿着一袭粉色的蝴蝶结短上衣,下面是一条七分牛仔裤,头发用一个白色的大蝴蝶结固定了两遍的蜈蚣辫,刘海微微落了下来,配着她那张甜美可人,娇俏可爱的脸,显得越发活泼,看上去就跟一个大学生一样。 她跟艾柏臣走进餐厅,领他们进去的服务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脸也有些微红。 姜霜同点了菜,就率先开口,“我老是来这家餐厅,然后每一次都点鲜虾凤爪煲,吃完了就把剩下的汤汁打包,回去自己买了新鲜的鸡爪跟虾再煮一煮,还是很好吃。 “待会儿一定我来买单,我还要他们给我一点调料包了。” 艾柏臣给她送了那么大一束花,姜霜同自然不好直接拿回来还给他,这就有点不给人脸了。她又打算拒绝艾柏臣,那么她来请客就再好不过了。 艾柏臣立刻就领会到了姜霜同的意图,眉眼一动,“我怎么好让女孩子买单?今天还是打了六折,这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这家餐厅本来就是平价餐厅,一顿饭也就一百来块,再加上打折,真心不算贵。 姜霜同等的话头来了,她含笑坚持,“我现在跟我男朋友一起住,回去他肯定要问我从哪里打包的,我总不能连吃带拿你的,这多不好意思啊。” 艾柏臣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了,勉强笑了笑,“你跟你男朋友一起啊。” 这事也是他的问题。 他只是在医院里遇见了姜霜同,对姜霜同有好感,所以才会送花。现在姜霜同主动表示自己有男朋友,也是拒绝了。 都是成年人,送一大束红玫瑰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艾柏臣借着喝水掩饰了一番自己的尴尬,随即就放开了,提起了另一件事,“之前听林医生说,方医生在找医院附近的房子,找到了吗?” 虽然做不成男女朋友,但是艾柏臣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姜霜同个性好人也不错,多一个朋友也是好事。这年头有一两个医生朋友,指不定改天还能帮忙了。 “没有了,我之前一直跟家里住,现在就是想自己独立出来。” 说起这个,姜霜同也是无奈,“你知道的,医院附近的房子要么都是医护的,要么就是病人住着,图个方便。我一个人找房子,又不想跟人合租,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姜霜同不太喜欢跟人合租,她又不能一直住在周筱风家里。以前还好,她是周筱风亲妹妹,可现在她不是了,就有些不方便了。 她短时间也不想回去跟方竹清住,就只能找房子了。 “我有一个同事是本地人,正好在附近有一套两房一厅到期了。” 艾柏臣说起了早就打听好的事。 第7章 问心——方筱然(7)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姜霜同看了艾柏臣发给她的照片,又听了价位,恨不得立刻就签约订下来,“这房子装修又好,还是高层又安静,我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好医院附近的房子多紧俏,东立旁边的房子但凡是有空出来的,都被一些重症病人跟家属租了,方便他们长期治疗。糖尿病,心脑血管,癌症等一些慢性疾病的病人,尤其是老年人跟行动不方便的人,靠着医院住,总是会方便得多。 艾柏臣本来就有心促成这件事,就直接给同事打了电话,姜霜同跟他同事在电话里刚刚谈妥,忽然餐厅里就起了一阵大声喧哗,还有人尖叫。 “有人昏倒啦!” “你怎么啦?” “有人跌倒了,快叫救护车!” “他没有呼吸了,他死了啊啊啊..........” 姜霜同的职业本能立刻让她放下了手机,跟艾柏臣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就朝着昏倒的人冲了过去。 姜霜同扬声,“我是医生,都让让,让开一下。” 艾柏臣一边拨开人群,一边也叫道,“她是东立医院的医生,大家快让让。” “她是医生,大家让开。” 姜霜同立刻就开始检查昏倒的男士呼吸心跳特征,大声呼喊他,发现他不仅是没有呼吸了,连心跳脉搏都摸不到了。 这最起码是心脏骤停了,心脏骤停一旦超过5分钟就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死亡。 旁边这位男士的女伴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医生,你救救他,你救救他,我们孩子还小........” “马上叫救护车!”姜霜同使病人平卧,头向一侧并后仰,解开他的衣领跟皮带,“看看这里有没有急救设备,全部拿过来给我,快。” 普通人是分不清急救设备的种类,眼下也根本容不得姜霜同再慢慢教。 艾柏臣立刻转身就去找店员,旁边的顾客也纷纷去帮忙找,所有人都力所能及地帮忙。 姜霜同跪在病人旁边,双掌重叠,然后用肩部的力量以掌根垂直按压病人的胸骨中下1\/3的交界处,胸廓塌陷5厘米,捏住病人鼻子,缓慢吹气,同时查看病人是不是恢复了呼吸。 这种在紧急状态下的急救极其耗费体力,姜霜同在开了空调的室内额头上也立刻有了汗。可是她完全不敢松懈,黄金的急救时间只有5分钟,超过了这个时间,病人就算是醒过来都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周围顾客打120的声音,到处寻找急救设备的声音响起,姜霜同的按压动作一刻都不敢停下。 店员终于找到了急救设备,“找到了设备了,是不是这个?” 艾柏臣也同时拿来了一台设备,“筱然你快看看。” 他们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帮忙,都是跑得气喘吁吁的。 姜霜同手上动作不停,转头就看见了艾柏臣手上的体外自动除颤仪,“就是这个,马上插电,快。” 她不知道这种体外自动除颤仪到底有没有电,她只能先避免没电的情况。 第8章 问心——方筱然(8) 这种层次的急救根本容不得别人插手,姜霜同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地开始除颤,所有人都离开了病人不得解除,避免触电。 病人家属今天穿了一身漂亮的红裙子,此时哭得一塌糊涂,“老天保佑,菩萨保佑..........”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除了祈祷还能干什么。 他们刚刚有了孩子,如果丈夫就这么去了,她一个人带着刚刚出生的孩子,撑着这么多个老人,要怎么活下去? 除颤的时间是保证心脏骤停病人存活的关键,姜霜同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心脏跳得极快。 病人还这么年轻,这种突发性心脏骤停极其容易引发猝死,能救回来与否就看姜霜同此刻的急救了。如果等到救护车过来,通常已经来不及了。 她此刻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 她如果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天帝,坐拥三界的上神,或者是哪个神仙,救人根本不在话下。 哪怕救出来的是一个白眼狼呢? 没有一个医生能保证自己救的一定是一个好人,死刑犯都是要送医院治病的,监狱里都是有医生。 心电图从一开始的横线缓慢有了起伏,病人肉眼可见地胸口也有了动静,姜霜同立刻就注意到了,“恢复了!” 除颤不能一直下去,等到病人恢复了正常的心跳足够时间,她就要断开电流了。 病人家属捂住了嘴,双眼通红地紧紧盯着心电图。 上天听见了他们所有人的祷告,病人恢复了呼吸。与此同时,救护车也匆匆赶到了。 救护车里的医护跑进来,“请让让,让开!”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心脏骤停这种死亡率极高的病人竟然被救回来了正在做除颤,这种仪器竟然有外人知道怎么用? 赶过来的医生看见病人面前跪着的姜霜同,“是谁用的除颤仪?用了多久了?” 病人家属连忙解释,“她是东立医院的医生,是她救了我丈夫,我丈夫又有了心跳了。” 医生这才恍然大悟,“病人已经恢复了自主心跳,你们真是运气好啊,正好赶上了有医生在场。这种情况超过了五分钟,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所以救护车这种时候出车,其实大概率是做白工的。 救护车把病人转运到了车上,病人家属一定要留下姜霜同的电话,“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一定要留一个联系方式,谢谢你,谢谢你医生。” 艾柏臣见推辞不了,干脆就道,“你们就加一个微信吧,方医生,救护车还在外面等着了。” 姜霜同无奈应了。 她正跟艾柏臣要走回去座位上继续吃饭了。他们点的鲜虾凤爪煲好吃不假,可是啃凤爪跟吃虾都比较费工夫,姜霜同又加了量,幸好凤爪煲下面有火不会凉,他们这会儿还能再吃。 他们回去的时候,店里的服务生已经来重新加了火,还殷切地朝着姜霜同笑,“刚才老板说,为了感谢医生,今天晚上给二位免单。” 姜霜同可不会推辞送上门的免单,眼睛正好一亮,就听见了旁边一对夫妻站在门口指着她,“我们找她,她是我们的女。” 第9章 问心——方筱然(9) 外面路过的夫妻正是张岩钟蕾。 他们见过姜霜同的照片,更是去过东立医院,自然是知道姜霜同长什么样。 可是这些日子,他们既要在医院照顾张子伦,还要找方竹清,这一边对姜霜同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儿自然就只去找过一次。 刚好,那一次碰上了周筱风在。周筱风为了避免张岩这些人找姜霜同的麻烦,叮嘱了林逸等诸人多次,自己又时常来到林逸他们的科室。 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张岩钟蕾年纪大了,又是姜霜同的亲生父母,到时候他们如果撕破了脸闹起来,受影响最大的只会是姜霜同,被骂的也是她。 今天是餐厅出了急症的病人,所有人都围上来不说,连路过的网红都过来直播了,这番热闹把路过的张岩钟蕾给招来了,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人群中最核心位置的姜霜同。 爱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他们也没有想到能碰上姜霜同。这会儿碰上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艾柏臣个子高,第一个发现了张岩钟蕾。他知道姜霜同只有一个母亲,这会儿夫妻两个来认女儿,他第一直觉就是骗子,立刻就站在了姜霜同的身前,“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大庭广众,说话注意点。” 听说过人贩子现在抢女孩子去卖的手段,艾柏臣以为张岩两人是打着拐卖姜霜同的主意。他听说最近有一个骗术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找不到路,特意找女孩子问路带路,然后就把女孩子拐卖了。 女孩子但凡被拐卖了,哪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他一个大男人还在这里了,他怎么可能眼看着一个女孩子在他眼前被拐卖,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姜霜同目光复杂地看着张岩二人,抿着嘴不说话。她本来不说话也带着笑意的脸明显阴沉了下来,沉默着站在艾柏臣身后。 钟蕾以为姜霜同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立刻就从手机里拿出来了亲子鉴定书,“筱然,筱然,你那边的妈妈没告诉你吧,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她只是你的养母,我们当年抱错了孩子,你是我们家的女啊!” 钟蕾当然不会承认他们是故意抱错,就是为了儿子的,他们可没有那么傻。女儿嘛,随便骗几句也就行了。姜霜同肯帮他们就好,不帮他们就闹。 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就是闹上了法庭,姜霜同对他们也有抚养义务。 艾柏臣站在前面,当仁不让地看见了亲子鉴定书,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是..........” 这也太猎奇了,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面出现的情节,竟然出现在了现实。姜霜同都快三十岁了,突然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那得是多大的刺激。 “我知道这件事。” 姜霜同拿起了自己的包,示意张岩二人跟上自己,“我们到前面的街心公园去说,这里人多。” 她同时给周筱风打了电话,“哥,张岩他们来找我了,我们在泰然公园,我在正门等你。” 她当然不会一个人面对张岩夫妻。 第10章 问心——方筱然(10) 既然张岩钟蕾能冒着丢了儿子的风险来认亲,可想而知已经是到了绝路。在他们的心里,儿子张子伦不说是最重要的,也比他们的命轻不了多少。 姜霜同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到时候他们直接闹起来或者报警,按照中国警察对于家事和稀泥的一贯作风,谁闹谁有理的形式态度,对老人的本能偏袒,姜霜同都可以预见结果是什么。 这时候有周筱风这个对于张岩他们来说是外人的人,又是男人,却又是姜霜同的二十几年的哥哥,场面就好多了。 有靠山不用王八蛋,对亲人来说这显然不是麻烦,等到事情闹大了以后,周筱风跟方竹清还是要来给她解决的。 周筱风开车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就赶来了,艾柏臣陪着姜霜同一起等着他来,之后才离开。 姜霜同在门口送他,“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艾先生。” 无论是绅士风度还是为人,今天艾柏臣都是可圈可点,只是可惜没有缘分了。 艾柏臣知道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万事小心,有事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他原以为是人贩子的事,后来发现跟人贩子也差不多。姜霜同碰上了这么一对亲生父母,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周筱风见姜霜同跟艾柏臣依依惜别,本就板着的脸更加阴沉。他心中猜测,姜霜同是不是跟艾柏臣两个人成了? 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姜霜同立刻就迎来了来自亲生母亲的第一轮暴击,钟蕾急不可耐地吼了一句,“筱然,子伦是你哥哥啊,你是我们闺女,是子伦妹妹。现在子伦病得这么重,你不能不管他。 “周医生是子伦的亲哥哥,周医生的肾最适合子伦了,你们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呀!” 姜霜同跟周筱风都面无表情。 亲人之间肾配对成功的概率大大超过了陌生人不说,兄弟姐妹更是最佳的供体。张子伦是方竹清的亲生儿子,周筱风也是,他们是亲兄弟。按照概率来说,周筱风配对成功的概率超过了60%,比方竹清更合适做供体。 他们一家子医生,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 “凭什么了?” 姜霜同被周筱风护在身后,神情冰冷地看着两个跟人贩子没有区别的人,“凭你们为了要一个儿子,就把张子伦跟我调换,从此改变了我们两个人的人生? “凭我因为你们偷孩子的行为,人生从此颠覆,从此痛不欲生?” 姜霜同本来甜美的面颊罩满了寒霜,看起来恨不得把这对夫妻给吃了,“你造成我们这么多人一生的痛苦,现在还要我哥赔上他的健康,他的未来,他的肾给你们养大的亲生儿子? “你们以为你们是如来佛祖本人,还是玉皇大帝转世,全天下都要听你们的?” 钟蕾在村子里可是有名的不好惹,此时哪里可能会安安静静听骂,刚才被张岩一再拉着已经很受不了了,她直接呸了一口,“我们是你老子娘,你不听我们的,你这个败家东西胳膊肘儿往外转,你还是不是个人啊你?” 第11章 问心——方筱然(11) 周筱风一直站在妹妹面前。 他跟姜霜同讨论过,张岩钟蕾是地道的农民,当年钟蕾既然能为了要儿子打胎三次,又故意调换张子伦跟姜霜同,对于儿子的执着估计仅次于他们的命。而现在要救张子伦,第一是要一个合适的肾,第二则是足够的钱,至少五十万。 周筱风是张子伦的最可能供体,但他显然不可能同意把自己的肾换给张子伦。 “你们没有养过筱然一天,恐怕没有资格骂她。”周筱风神色冷肃,对张岩二人是毫不保留的厌恶。 这种毁了妹妹一辈子的人,就该活着下地狱。 钟蕾简直像被戳到了气管子,这么久为了张子伦奔波已经耗尽了她的心血,“要不是为了我的仔,我会找这个赔钱货?我连儿子都舍出去了,你们是我儿子的亲妈亲哥,你们还是医生,你们就是这么见死不救,你们配做医生啊?” 张岩也是紧紧拉着一张脸,“周医生,子伦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弟弟,一个肾要不了你的命,但能救子伦一条命啊,你行行好吧..........” 张子伦两个肾都坏死了。通常来说肾都是一起发生病变,这也是肾病的麻烦之处。 张岩钟蕾当然知道自己当年抱错了人家的儿子,他们也不可能主动把儿子还回去。可是张子伦要死了,要换肾的话,亲人才是最佳的供体。他们毕竟不是张子伦的亲生父母,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他们没想到,张子伦的亲人这么有钱还是医生,只要方竹清周筱风帮忙,肾跟钱的问题都解决了啊。 既然方竹清一直没有拿钱出力,他们肯定也要从姜霜同这里想办法。 “我们不配做医生,你们更加不配做父母。” 姜霜同哪里是能被道德绑架的人,吵架要赢的第一步就是情绪稳定逻辑清晰,尤其是对待不讲理的人,“你们丢我的那天,想过今天会回来求我吗? “丢了我三十年,今天又回来找我讹钱,还想要我哥的肾,你们可真是当了表子,还要立贞洁牌坊啊!” 钟蕾被姜霜同彻底激怒,哪里有这么跟父母说话的女仔,“你是要造反了,老娘今天就来教教你做人,你个赔钱货扫把星,我不打死你啊.........” 钟蕾一下就把手里的袋子扔了过来,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姜霜同。周筱风还在这里了,他直接把妹妹护在了身后,一把就拦住了钟蕾,“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报警了。” 他明白姜霜同把钟蕾二人约在公园的目的——私密场合没有摄像头,而公园这种地方是一定有摄像头,还有巡逻的警察。 在超一线城市,摄像头无孔不入。而我国警察体系的行事逻辑,但凡是有人动了手,你只要还手就是互殴,先动手的人通常都是责任更大的。 姜霜同配合地惊恐尖叫,“打人啦,疯子打人啦,报警啊!” 这里可是人流量极大的泰然公园,姜霜同这里这么大动静,立刻就吸引了路人们的注意,公园的保安也马上跑了过来。 “住手,干什么?” 第12章 问心——方筱然(12) 泰然公园可是黄金地区的cbd中心,晚上随时可能有警察巡逻,姜霜同他们被警察碰见简直是天经地义的。 有监控有人证有保安,所有人都指称是钟蕾率先动手的,姜霜同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周筱风说话又客气,反倒是张岩跟钟蕾气势汹汹的,警察会偏向谁简直不用想。 钟蕾立刻就开始哭诉,“我这个当妈的不能打自己闺女啊,这还有没有王法啊? “天要下雨父母打孩子,你们管得着吗你们?” 要比音量比惨,姜霜同此时可是哭得更加厉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们突然跳出来说是我父母,我还以为是人贩子要把我卖到大山里给一个村子当生育机器.......... “他们还要偷我哥哥的肾,他们是不是缅北的那些恐-怖-分子啊同志?” 姜霜同哭得可怜,却是看着周筱风眨了眨眼睛。 周筱风心中颇有些无奈。 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是偏向弱者的,张子伦重病需要换肾,张岩家里需要钱,都是弱者。法律才不会管姜霜同跟方竹清感情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法律到时候只会逼着他们给钱。 只有法律才能对抗法律。 周筱风三个人商量出来的主意,便是把张岩一家的道德制高点去了,在法律上的优势没了,双方才能筹码平等地对峙。 是的,从张岩二人从医院里把方竹清孩子偷走的那一刻,张家跟方竹清他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方竹清想得很明白,“张子伦被他们养了快三十年,可不是三个月,他已经是张家的孩子了。无论他到底是什么人品,他只会是张家人。 “就算我倾家荡产掏心掏肺对他,他也只会把张家夫妻看成父母。” 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利益,张子伦这辈子只会是张家的孩子了。 方竹清更是道,“只要我拿到证据,我就要送他们去坐牢。” 偷了她的孩子,让她给张家养女儿骗了她三十年,方竹清要是连这也认了,她就枉为人了。 既然方竹清打定了主意要送张家二人去坐牢,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对张家客气了。今天姜霜同跟张家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让他们留下不利证据的第一步。张家是一定会来找姜霜同这个女儿的,第一次就闹到报警,张家也会投鼠忌器。 现在无论是缅北诈骗,还是人贩子,还是偷人体器官都是极其可怕的事,任何省市都在云南有派遣机构,广东肯定也有,警察根本不敢放松警惕,连忙问张岩钟蕾,“你们是什么人,上来就认闺女,你们什么企图,身份证拿出来。” 刚才保安也出来作证,还有路人也说,亲耳听见了张岩他们要周筱风的肾,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太惊悚了,他们不可能不记得。 张岩紧张得都开始冒汗了,“没有没有,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方筱然的亲生父母,我们是希望周筱风能够捐一个肾给他的亲生弟弟,我们这都是血亲啊,都是亲人啊。” 姜霜同立刻就给了周筱风一个眼色,周筱风马上做出满脸诧异的模样,“我只有一个妹妹,哪里来的亲生弟弟?” 第13章 问心——方筱然(13) 张岩钟蕾对于周筱风的话简直目瞪口呆。 “你装什么装,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想捐肾?” “你是子伦的亲哥哥啊,你这个冷血鬼,你就不怕报应啊你!” 周筱风当然不怕报应。开玩笑,他对方竹清这个生母的情分都要想一想,何况是一辈子没见过面的弟弟。为了这么一个弟弟,他就要捐肾,他是脑子被驴踢了? 再说了,张子伦被张岩钟蕾这样偷别人孩子的人家养大,能是什么好东西? 退一万步说,周筱风跟姜霜同三人打定了主意要张岩钟蕾为当年偷孩子付出代价,莫非张子伦还能站着感谢周筱风? 他拦在仍然不停啜泣的姜霜同面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说话的口音跟我妹妹都不一样,你们肯定就是缅北的人贩子,想要做局害了我妹妹。” 张岩钟蕾张了嘴都说不清,只能不停咆哮“我们是老实人,我们只是想要认女仔”。 即便钟蕾拿出来了亲子鉴定,警察一时间都不相信,把人都带回去了派出所。现在缅北诈骗什么事可是高发,姜霜同又是年轻漂亮,跟钟蕾二人别说是亲子了,根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说是人贩子真就有人信。假如在这几个警察手里眼睁睁又有人被骗过去了缅北,那么他们几个也很难有好日子过了。 没看旁边一堆人拍了视频啊,群众不瞎啊。 到了派出所,自然是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姜霜同却是哭得更厉害了,指着张岩二人露出天大的委屈,“你们偷了别人的儿子,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了,法律管不了你们,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张岩:这话听着耳熟啊。 一旁的警察可真是有点脸红,刚刚这话钟蕾就拿来骂过姜霜同跟周筱风,现在他们一堆警察在这里看着,事实还真就是法律过了追诉期限,他们奈何不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警察显然也不是傻子。当年张岩二人怎么就能那么巧抱错了一个儿子,还把自己的女儿换了回去。等到张子伦要换肾了,张岩二人突然就知道了自己不是孩子父母了,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有考虑过去做一个比对,能不能给儿子捐肾。 退一万步说,钟蕾当年打胎三四次,都是为了生儿子,大家谁不知道我国几千年来杀女要子的国情啊。 可事实就是,拐卖儿童追诉时效是十年到二十年。姜霜同跟张子伦都已经快三十岁了,时效早就过去了,就算是法律也拿张岩二人没办法了。 周筱风早就对这个有了心理准备,他只说:“我们要求对张岩钟蕾执行人身限制令,他们对我妹妹还有我有暴力行为,并且还伴有敲诈勒索。 “他们说换个肾就要五十万,五十万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罪了吧?” 但凡是报过警的人都知道,警察也是怕麻烦的。在周筱风迅速请来了律师,并且警察无法追究拐卖罪的当下,在有视频证据的情况,警察会选择更轻的处置,就是同意了周筱风一方的要求。 至于敲诈勒索罪,周筱风他们还没有给钱,现在警察也就只能警告钟蕾二人了。 姜霜同跟周筱风离开派出所以后,姜霜同给方竹清发信息说了这件事,随后就瘫在了沙发上,“哥,我要喝牛奶,你快去热。” 周筱风见她没有被钟蕾二人影响,站起来拿起了养生壶倒牛奶,“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打扰你了,如果他们再去医院找你,你要告诉我。” 他是男人,而且跟钟蕾他们没关系,更好处理这件事。 姜霜同趴在抱枕上,一双脚直接翘在了沙发扶手,“我们这时候报警,吓都要吓死他们。” 什么时候报警,到底是以什么事报警,什么地方报警都是有讲究的,在遍地都是律师的欧美尚且如此,何况是喜欢和稀泥的我国。 张岩二人偷了孩子是肯定的,报警也抓不了他们,有证据都没有卵用,何况很难有证据。那么,如何能在报警这件事上让姜霜同一方利益最大化,才是关键。 人身限制令可不是没有用的东西,日后但凡是张岩二人再有什么针对姜霜同的行为,姜霜同再报警,甚至是起诉这家子,这就十分有用了。这对于为非作歹了一辈子的钟蕾二人,更是具有威慑性。 周筱风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了姜霜同,“好了,加了蜂蜜。” 姜霜同熟练地倒了一杯递给周筱风,“哥你最近老是睡不好,你也喝一杯。男人到了中年睡不好可是容易秃顶,为了你的头发,你要多喝牛奶多保养啊。” 周筱风:“..........嗯。” 姜霜同每天都要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喝牛奶喝汤,把他补得都胖了几斤。 他一口喝完了牛奶,随即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不用担心妈妈,妈妈很理智。” 这件事里面最大的变数其实是方竹清,方竹清才是张子伦的生母,如果她选择了张子伦,受伤最大的就是姜霜同这个事实上的养女。 毕竟这三十年来,姜霜同跟母亲相依为命,其中的情分不言而喻。 而明天,方竹清就要去见张子伦。母子第一次见面,结果难以预料。 以周筱风对方竹清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十分确定,自己的母亲当年可以那么理智地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有丈夫,为了自己的前途事业离婚不要儿子,现在对于一个从没见过的亲生儿子,方竹清不会一下就失去理智的。 姜霜同哎呀一声,忽然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了周筱风的腰,抬起圆圆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妈妈又有了一个儿子不打紧,反正哥只有我这个妹妹,对不对?” 周筱风看着她眼角的泪花,还有今天哭肿的双眼,心中叹息,“嗯。” 姜霜同能被方竹清夫妻养大,其实是捡回来一条命。钟蕾说过,他们当初是打算扔了姜霜同的。寒冬腊月,把刚出生的女婴扔在垃圾堆,姜霜同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要充一下电啊,哥。” 姜霜同把脸在周筱风怀里乱蹭一气,“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哥的妹妹是个宝,啊啊啊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妹妹了。” 周筱风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无奈地摇头,嘴角却是带着笑。 第14章 问心——方筱然(14) 肾衰竭是什么样的? 人民医院里,半躺在病床上,脸色跟身后的墙一样白,头发稀落,唇色发青,眼眶下陷,黑眼圈极重,眼带更是明显,张子伦本来俊秀的面容,现在看上去就是命不久矣。 他还不到三十岁。 肾衰竭带去了他的所有生机,除了换肾,他已经没有其他活路了。 刚刚才做过一次血液透析,张子伦虚弱得不想说话,张岩还在上班,钟蕾留在医院里照顾他,二人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城中村的小房子,这会儿钟蕾要回去做饭洗衣服,待会儿好给张子伦送饭陪床。 “仔啊,妈去买菜了啊,你今儿个想吃什么,妈去超市给你买。”钟蕾烧了开水灌了开水壶,倒了一杯放在床头柜上,加了一点蜂蜜进去,眼带心疼地问张子伦。 张子伦一个180cm高的小伙子,这会儿瘦得没有模样了,才不到120斤重,她看了就难受。 张子伦不想开口,“你看着买点吧。” 他能吃的东西都是清淡的,对于一向喜欢吃重口味的张子伦来说实在是折磨,他又是生病,根本一点胃口也没有。 钟蕾想着昨天的菜,“那妈去给你买点排骨香菇,给你做个排骨香菇汤,下点粉丝给你带过来。” 尽管医院离他们家不远,可是如果下面的话,面很容易就沱了,粉丝还比较能放,直接烫好了就可以装着带过来再吃。 钟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走开一会儿都放心不下,“妈跟护士说了有事看着你,你要是上厕所要跟她说啊,还有医生了。 “你不是喜欢玩手机啊,不要总是睡觉,多看看电视啊,看点开心的..........” 钟蕾走了一会儿,门又被敲响,张子伦恢复了一点力气,这会儿精神气十足,“谁啊?” 方竹清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间,不像是之前的多人间,安静条件好,平时除非是医生护士过来查房,也不是这个点。 他刚做过透析,医生来查个鬼的房。 走进来的是穿着白大褂的方竹清。 方竹清是人民医院的医生,按理来说,她过来看张子伦简直是再方便不过了。可是她知道真相过去了两个星期,方竹清一次也没有来过。 这对素不相识的母子,从张子伦出生28年来,第一次见面了。 方竹清关上了门,就站在会客的沙发面前。 张子伦长得很像她。 遗传的威力极大,张子伦跟方竹清都是双眼皮,眼睛也是狭长的丹凤眼,二人的脸型都是鹅蛋脸,五官相似度超过了60%。他们母子如果站在一起,肯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血缘关系。 “我当初生你之后就昏过去了,不省人事。” 方竹清在寒暄过后,就说起来这些天查到的东西,“我连生了孩子都是迷迷糊糊的,你爸爸当时还在赶过来的路上,根本没有人看护。” 所以才给了张岩二人机会换孩子。当然,正常夫妻根本不会想到医院里面的孩子竟然会被调换。 按照推算,应该是在产房里面,孩子就被调换了,所以方竹清的丈夫才会一开始就接到的是一个女儿,不是儿子。 方竹清一个工作狂,当年并没有休产假,直到生产前一刻都在上班坐诊,只不过不再做手术了。她要生产了,是直接从办公室到产房的。因为这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了,所以生得很快,方竹清只是太耗费心力。 “如果你爷爷奶奶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孙子,他们肯定会很高兴。”方竹清说道。 那一辈的老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有重男轻女观念的,何况方竹清的丈夫又过世了,剩下的孙女方筱然还是跟着方竹清姓。 这在老人的眼里,就相当于儿子绝后了。 方竹清还没有跟老人谈过这件事,她必须要查清楚之后才能确定怎么面对张子伦。 张子伦僵硬地笑了笑,叫了一声,“妈。” 方竹清没有应,视线微微转移,另起了一个话题,“你爷爷奶奶有六个孩子,你爸郭照和是老三,爷爷奶奶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你爸当初跟我结婚,有一套婚房。 “我们家就是一般人家,但是给你治病换肾的钱还是有的,你不用担心。” 张子伦尽管不是她养大的,但到底是方竹清跟郭照和的亲生血脉。郭照和已经不在了,他唯一的孩子有资格继承他的东西。 张子伦现在住的单人间,还有正在匹配的肾源,平时照顾他的护工,方竹清都会安排好。 “就只是给我治病的钱,就几十万?” 张子伦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妈,咱们家可是在广州有一套房子,广州的房子可是大几万一平的,一套房子值多少钱? “你肯定给方筱然那个赔钱货准备了房子吧,她又不是咱们家的人,她要嫁出去的啊,你给她房子,你是不是傻了啊?” 张子伦早就把方竹清的一切都看做是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接受方竹清这种安排。在他们那里,农村里的姑娘嫁出去田地都要留下来,连拆迁的房子也是法律规定分不到的。 现在方竹清竟然要把几千万的房子给方筱然这个外人,真是脑子被门板夹了。 方竹清可是在欧美读了博士回来,一个人把女儿带大的医学专家泰斗,她对于张子伦的反应早就有预料,“那你想怎么样对筱然?” 方竹清早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内心再如何都没有变过脸色,张子伦则是根本不关心方竹清的脸色,他直接叫嚷开来了,“现在这世道就是对女人太好了,方筱然不是我们家的人,直接就扫地出门啊。她吃了我们家用了我们家的三十年,我们家没要她赔钱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我以后才是你的依靠,你难道还指望一个女人给你养老,她以后要嫁出去的啊,妈,你醒醒啊!” 张子伦几个堂姐表姐出嫁都是夫家出了好几万的彩礼,嫁妆就是一套床上四件套就没了,这还算是好的了,多的是一分钱也不陪嫁的。 方筱然享受了张子伦原本的人生,现在都能做医生了,她可是欠了张子伦一辈子! 第15章 问心——方筱然(15) 张岩跟钟蕾是怎么跟张子伦说的? 他们当初不小心抱错了孩子,可是这些年张家的确是把张子伦当成亲生儿子养的。方筱然如今读了名牌大学读了硕士博士,在大医院做医生,有地位有钱的好日子,都应该是张子伦的。 张子伦被方筱然夺去了他原本的一生。 砸锅卖铁也要送张子伦读书,当年强制交粮食,张岩他们宁可自己挨饿也要避免不交粮食让张子伦退学。 张子伦在家里从来都是穿最好的衣服,吃最软的那块肉,连张岩父母都是都是最疼这个孙子。 张子伦高考成绩加起来才考了三百多分,最后还是花了很多钱上了大专,之后勉勉强强在工厂里干了几年,就开网约车挣钱了。 这样的人生,跟方筱然的人生怎么能比? 张家的,方竹清跟郭照和的一切都是张子伦的,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就是张子伦,张岩,钟蕾共同的决定,张子伦也认为,方竹清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方竹清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想到了张岩钟蕾可能养出来什么孩子,并没有特别惊讶,“你的肾衰竭还好是慢行的,先做着透析休养两天就可以先出院,等到有了合适的肾源,我们再给你做换肾手术。 “这段时间你就先不要工作了,你还年轻,先休息一阵子。” 方竹清当然知道张子伦是开网约车的,张家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一下子拿出来换肾的五十万肯定是太多了,但是张子伦休养几个月半年,张家还是供得起的。 她会替张子伦找到合适的肾源,也会出换肾的钱。 “然后了?” 张子伦知道自己这几天住院是因为情况不好,等做了透析好了就最好回家等着换肾,“妈,你是我亲妈,你就这不管我了? “你还要让你那个野种赔钱货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还要我们家几千万的房子?” 方竹清简直是疯了啊。 方竹清当然不是疯了,而是她意识到了跟张子伦根本无法对话,“你也是本市的户口,我之前找了关系,给你找了本市的廉租房。 “等你出院了,你就可以跟家里搬过去了。” 广州的廉租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申请到的,但是申请到了就能住十几几十年,还是好的小区,该有的基本装修也都有。张子伦这一次能有廉租房,就等于在广州有一个家了,以后就是结婚都好说了。 “妈,廉租房才多大,值多少钱?” 张子伦痛心疾首,“你怎么就想不明白,方筱然就不是我们家的人,她就是一个外人,一个赔钱货...........” 方竹清打断了他的话,“嘴巴放干净一点,要是我再听见你用这种字眼诋毁筱然,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方竹清站起身,开门就离开了,留下张子伦在身后咬牙切齿地痛骂,“妈你傻了啊,你怎么给钱给外人..........” 方竹清从小花园路过,回到自己的科室。 小花园即便是在秋天也是绿意盎然,三角梅跟四季桂开得热闹,桂花的香味更是把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熏了一身。 天气极好,天空湛蓝,连云都没有几朵。 她忽然想起来,其实方筱然就是生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里。 她生产后醒过来,发现丈夫抱着女儿坐在床边,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郭照和抱着自己的小宝贝,见妻子醒了,立刻就嘘寒问暖,“辛苦了,还有哪里疼,我把宝宝放下,带你去洗手间?” 刚刚生产的产妇通常都有恶露,还有的一直会流血,他们准备了一些成人纸尿裤,这还是特地去的进口超市买的。方竹清就是这几天生产,她把自己要用的东西早就带来了办公室,郭照和刚刚就去拿过来了。 方竹清产后虚弱,“我看看孩子,我还没看见过了。” 郭照和说起孩子简直是眉飞色舞,“你看看我们闺女,长得可好看了,眼睛跟眉毛都像你,跟你一样白,鼻子跟脸像我。 “女孩子像爸爸有福气,像妈妈漂亮,以后肯定是又聪明又好看的小姑娘。” 方竹清低头看着自己枕头边上闭着眼睛红通通的小猴子,心里也是柔软得一塌糊涂,她低头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亲,“你想好了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想好了,我挑一个。” 郭照和已经起好了男女好几个名字,方竹清就是最后拍板的人。 郭照和给了三个备选的名字,“方筱婉,方筱然,方筱函,都很好听,都可以。” 方竹清想了想,“就叫筱然吧?” 然,烧也。从火肰声。 比起其他的字,她更希望自己的闺女能是一个有情有义,爱憎分明,跟烈火一样性格的人。 郭照和果然理会了方竹清的意思,“好,然然,我们小闺女以后就是一把火,自己活得热热闹闹,也温暖爸妈,是爸妈的小棉袄小宝贝呀。” 方竹清伸出手捏了捏闺女的小手,郭照和拥着妻子,抱着闺女,感觉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回忆就像是时不时跳出来的刀剑,会刺得你鲜血淋漓。 我们小闺女以后就是一把火,自己活得热热闹闹,也温暖爸妈,是爸妈的小棉袄小宝贝呀。 照和,我们的亲生儿子第一次见我,没有问过我,也没有问过你,更没有想过去祭拜你,去看看爷爷奶奶,而是说到了钱。 但凡是张子伦有一点心,哪怕是装都该装一装。 可是他没有。 亲生的孩子又能怎么样? 日后方竹清如果有事,这个世界上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的只有她的女儿方筱然,绝不可能是这个她从来没有养过一天的张子伦。方竹清给他的所有东西,他都认为是理所应当,却没有一丝一毫感恩。 他一点也不像自己,更不像那个大方爽朗的父亲,倒是像极了张岩跟钟蕾。 这个儿子,的确是跟我们没有缘分。 强求不了。 姜霜同可不知道自己被张子伦骂得又是野种又是赔钱货,她正在值夜班,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突然救护车送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第16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16) 值24小时48小时班是一件非常累人累心的事,哪怕是没有什么病人,值班的医护都会觉得煎熬,每天都十分烦躁,何况是晚上过了凌晨还要来病人。 这时候来的病人,肯定都是急诊,可能都是重伤重病类。 累了一天的医护再碰上这种病人,那心情可想而知。 姜霜同带着护士过来,护士闻到了病人身上偌大的酒味,立刻就扇了扇风,“咦..........” 她对着姜霜同用嘴型说了一句,“酒鬼。” 酒鬼本来就挺让人讨厌的了,急诊的酒鬼都是把自己喝酒喝过来的,完全是找死的代表。这个病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一般,一双手又黑又粗糙,看上去条件也就一般,还很有可能是酗酒。 酗酒往往跟家暴联系在一起,他们很可能还在救一个家暴犯,真是一想就异常糟心。 急诊送过来的医护交待了一句,“这是病例,病人是倒在了大街上被路人叫的120,他送过来就完全没有意识了,交给你们了,我走了啊。” 急诊科一天24小时都很忙,医护都是踩着风火轮走的。 林逸的脾气比较急,“哎,病人送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血压这些测了吗?” 既然急诊送过来了,他们又是内科,接这种酗酒的病人也是对的。 急诊科护士指着病例,“正常啊,触诊的时候他肚子痛,大概率是胰腺炎。” 胰腺炎是胰腺因胰蛋白酶的自身消化作用而引起的疾病。胰腺有水肿、充血,或出血、坏死。临床上出现腹痛、腹胀、恶心、呕吐、发热等症状。 病人肚子痛,又是酗酒,胰腺炎是初期诊断,进一步的诊断还要他们进行检查。 姜霜同跟林逸开始给病人再次做检查,b超与ct哪里空着就去哪里做。医院的这些科室可不都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等着你的,万一还有其他的病人,急诊的病人又不能等,只能先找一个有空的。 几个人推着病床过去的路上,姜霜同刚好碰到了病人的手,“不好,病人的体温下降,呼吸也次数少了。” 她看着给病人用着的血压计,血压只有70\/50mmhg,心率100次\/分。 姜霜同立刻就拉了一把林逸,“病人休克了,林逸。” 意识不清,呼吸表浅,四肢温度下降,心音低钝,脉细数而弱,血压进行性降低,可低于50mmhg或测不到,就是休克的症状。 急性胰腺炎引起的休克原因可有多种,休克严重者抢救不及时可以致死。当然,心脏病脑血栓等等也是能引发休克的。 可无论如何,休克是很危险的。 b超医生很快就来了,给病人的结果也出来了,病人肝脏内部有严重的内出血,并且肝组织呈不规则破碎。 林逸立刻道,“马上做诊断性穿刺。” 这些血到底有多少,以及肝部到底是什么情况。通常病人这个情况,最危险就是要做肝部切除手术。这个手术的后遗症繁多,还会造成持久性的影响,不是一个说做就能做的手术。 诊断性穿刺的结果是抽出来了非常多的血。 肝部大量出血,至少是失血休克。出血过多会直接导致死亡,现在必须立刻止血。 姜霜同已经走向了手术室,“马上准备输血跟紧急手术,准备肝切除手术。” 手术必须要做最坏的准备,而且目前病人的血压一直在掉,再出血下去就要死人了。 所有的医护都忙开了,姜霜同走向了林逸,低声道,“一直没有联系上病人家属,没有人签字,到时候出了问题怎么办?” 出血管不停抽出来血,这些血都是病人肝脏内部的,这简直要命。 林逸看着已经低于40的血压,一咬牙,“马上手术。” 姜霜同拉着他,“如果出了事,我们承担不起后果,而且万一病人闹事,我们也很难办,你明白吗?” 病人酗酒自己作死不假,可是病人送到了医院,送到了他们科室,那么他们必须要对病人负责。这个负责不仅仅是对病人的身体负责,如果没有病人家属的签字,到时候家属闹起来,中国无数的医生死于医闹,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教训? 林逸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术,我来担责。” 他是他们科室的负责人,他才是第一主刀,他必须出来担责。 姜霜同闭了闭眼,跟着进了手术室。 这种内脏大规模出血的手术必然是要打开病人的腹腔,这是大手术,对病人的伤害很大。而打开了腹腔之后,肝脏内部果然已经有很多破损。这种程度的破损根本不可能修复,只能实行肝切除手术。 林逸立刻就要开始,姜霜同见他已经做了两个小时手术,便主动说,“我来切除吧,你在一边指导。” 切除手术并不麻烦,尤其是林逸已经做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后续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常规收尾了。 林逸当然相信姜霜同的技术,闻言就让开了,“方医生,待会儿我们点一份麻辣烫,给你点猪肝。” 姜霜同:“..........” 手术室的其他人都隐隐笑了。现在做了几个小时的肝切除手术,他们谁都不想再看见肝了,更别说吃了。 姜霜同横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准备好缝合吧。” 接下来的手术十分顺利,几个人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到六点,林逸果然点了一个麻辣烫,嘴贱地跑过来逗姜霜同,“要不要吃猪肝猪肚鸭肝鸡肝?” 姜霜同伸手就递了一杯咖啡给他,“肝肝肝,你有本事再麻辣烫点到这么多的肝,我就有本事吃。” 林逸摸了摸鼻子,“这还真没有。” 麻辣烫一般都是有各种菌类啊,各种青菜,各种牛羊肉丸子,各种鱼之类的,还真不太可能有这么多的肝。说白了,肝就不是各种麻辣烫烧烤常备菜。 “林主任,我要吃虾,香菇,牛肉丸,鱼肉,猪脑,猪肚,青菜要菠菜,加葱加香菜加辣加麻。” 姜霜同一边跟护士交待病人术后管理,“要加粗粉,赶紧的,冤大头赶紧下单。” 第17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17) 姜霜同下了班就被方竹清接回了家,她爷爷奶奶过来了,她怎么也得跟爷爷奶奶一起吃个饭。 她睡了六个小时,就被方竹清叫起来,“筱然,起来吃饭啦。” 方竹清看着睡在床上四仰八叉,被子都要掉下床的女儿,又叫了一声,“奶奶给你做了胡椒猪肚鸡,我做了蒸鱼,马上起床洗脸。” 姜霜同迷迷糊糊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非常自然而然地抱怨,“妈,你不知道,我们昨天晚上半夜来了一个外卖小哥,他酗酒把自己的肝都要喝烂了,我们昨晚上给他做了肝叶切除手术,累死我了。” 方竹清正在姜霜同带来的衣服叠起来收进衣柜里,“切了肝啊,还是外卖小哥,那影响很大,他以后做这种太劳累的工作恐怕吃不消,他家属什么反应?” 她又再次训了姜霜同一句,“说了你多少次了,衣服要叠起来,一件一件放好,你看看你,哪里有一个收拾,都是一把揉进来。 “这件衣服多好看,被你揉了就这么皱了,穿的时候还要烫。” 姜霜同趴在床上从行李箱里拿了一套黑色的家居服换,“叠衣服总是容易乱啊,都是白叠了,我的衣柜总是不够用啊。” 她吐吐舌头,然后提高了音量,“妈,那个外卖小哥是一个人被路人打了120送进来医院的,他肝脏大出血,要是不立刻手术就没了,根本来不及联系家属。” 方竹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们没有联系医务处,也没找领导?” 这种意外在医院并不少见,一些人突然晕倒,或者是家属不在场,总是要有人出来担责的。作为医生,这种本质上利他的行业,很多医生都是有救死扶伤的本能,就要面对这种责任。 她又瞪了女儿一眼,“都秋天了,昼夜温差十度,你还不穿袜子,方筱然你多大了你?” 姜霜同被妈妈管了快三十年,每天被念叨无数次早就习惯了,跟周筱风住了几天已经放飞自我,这一回到了家,方竹清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曾经是一个霸道女帝,天下至尊,可是她还得听妈妈的话。 姜霜同乖乖地穿上了袜子,“叫了啊,我们通知了主任,主任也没办法,病人大出血,怎么联系家属? “第二天病人不是清醒了嘛,他就说自己是坐着电动车上跌倒了,然后把他家属叫来了。” 姜霜同说到这里,哈了一声,“妈,你不知道他老婆有多凶,把那个病人骂得狗血淋头,尤其是看见手术要花这么多钱,直说她老公干脆死了得了。 “她要留着钱给儿子读书,才不会交医药费。” 许成化跟 陈沛清这对夫妻简直是让姜霜同大开眼界,许成化看上去老老实实不说话,可就是酗酒。陈沛清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但是许成化能够酗酒,她不纵容是不可能的。 方竹清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问题,“那病人家属岂不是要闹?” 作为一个资深的医生,方竹清处理过无数这种问题,吃过的亏也数不胜数。这件事看上去错不在医院,更不在医生,但是因此吃亏的医生实在不少。 “只能让她闹了啊,也没别的办法了啊,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姜霜同耸耸肩,“要是见死不救了,我们也是没好果子吃。” 那家属肯定还得闹。 这时候姜霜同奶奶杜瑶光来敲门了,“然然过来吃饭了,我汤都给你盛好了,值了24小时班不够累的,吃了饭再睡啊。” 杜瑶光有六个孩子,为人严肃,但是意外地跟姜霜同这个孙女投缘,小时候姜霜同放在爷爷奶奶家过寒暑假,杜瑶光都是带着孙女睡的。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疼,才会有感情。就算姜霜同不是杜瑶光亲生的孙女,可是她跟孙女近三十年的情分不是假的,总比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子强。 她已经八十岁了,就是人没了都是喜丧,管不了那么多了。 姜霜同一看见奶奶就扑了过去拉着杜瑶光的手臂,“奶奶,我妈说你给我做了胡椒猪肚鸡,走走走,我们去喝汤,我要吃竹荪,噢耶!” 杜瑶光怎么可能不知道姜霜同喜欢吃竹荪,面容慈爱,“有有,我下午泡了半斤竹荪,铁定够你吃的,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我们家女王。” 姜霜同小时候脾气丑,虽然嘴巴甜,可是一旦不高兴了就发作的厉害,杜瑶光小时候就给她起了一个诨名女王——姜霜同的爸爸叫郭照和,魏文帝的皇后郭照小字女王。 “哎呀,这是谁家的奶奶这么好啊。” 姜霜同更高兴了,“哦,这是我家的,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奶的孩子是个宝。” 杜瑶光被她哄得眉开眼笑,“你妈还在了。” 姜霜同脸皮无比厚,“奶奶在我家的地位那可是杠杠的,根本不用说。” 可是姜霜同爷爷郭世华看见这一幕就觉得很碍眼了,他已经拿了杜瑶光给姜霜同盛的汤,坐在本来留给姜霜同的位子上,“谁家小孩子让长辈等着吃饭的,女孩子不做饭,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姜霜同:“..........”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姜霜同当然不好说爷爷,杜瑶光带着她坐下,再给她盛汤,“别理那个老头子,吃你的竹荪。” 郭世华是十分守旧的思想,天然地看重儿子孙子,认为女儿孙女都是别人家的,从来都对家里的女孩子十分漠视。郭照和早逝,唯一的孩子还是一个女儿,还跟了方竹清姓,哪一点都戳了郭世华的肺管子,他一直都十分不喜欢方竹清跟姜霜同母女。 这一次得知姜霜同竟然不是郭照和亲生的,他还有一个孙子,他才上门来。 方竹清给姜霜同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配着饭吃,吃了饭我们就去湖边散步,现在不冷不热了,天气正好。” 郭世华见杜瑶光方竹清对一个不是亲生的这么好,连饭都盛好了,板着脸把碗放下,“这么有空,就去把那套装修好的房子过户给子伦,留给外人像什么话。” 第18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18) 郭世华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 在他那个年代,女孩子别说读书上学出门工作了,就连家门都出不了,从小就要裹小脚,到时候被父母安排一门婚事嫁出去也就是了。 “时代变了,女娃子日子过得够好了,旧时代做梦都赶不上的好日子。” 郭世华身体健朗,精神头也很好,重新装了的新牙吃起饭来也是非常顺畅方便,一边自己盛了饭一边训人,“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吃了我们三十年的饭,读到了博士做了医生,我们家也没有亏待你。 “现在我们家的亲孙子回来了,不该你想的东西,就不该去想。” 女娃子都是别人家的人,又不是传宗接代的男孙,本来郭世华就不赞成方竹清把几套房子都给姜霜同一个女娃子,而是给几个儿子生的孙子。可是这些房子车都是方竹清自己攒出来的,郭照和走得早,也没留下来多少东西,只有姜霜同一个女娃子,郭世华也就认了。 可是现在,张子伦可是郭照和唯一的亲生儿子,方竹清肯定应该把夫妻两个的东西都给孙子,绝不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啊。 姜霜同本来还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就没了笑容,放下了碗刚要说话,就见杜瑶光发作了,老太太一头黑发相间的银发,穿着宽松的灰色绣红梅上衣,常年拧着的眉头更是紧紧皱着,“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是存心找不自在?你还真以为你是旧时代的老太爷,你就是说一不二的? “醒醒吧,你自己仔细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你现在给房给车给钱,那个张子伦当然会高高兴兴叫你爷爷。 “可养了他三十年的张家,他前脚拿了你的房子,后脚就会把父母长辈全接进去住新房子,你死皮赖脸住过去,他还会嫌弃你老东西碍事你信不信?” 郭世华这个岁数,脾气早就跟石头一样硬了,他把碗筷放下,“那也是我们郭家的亲孙子,是照和的亲儿子,血脉相连。我们家的东西,绝不能给外人。” 杜瑶光冷冷嗤笑,“在人家眼里,你这个老不死的才是外人,别在这里做青天白日梦了。” 张子伦可是被张家养大的,就算张家是农民,那也是费心费力养大了他,培养他读了大专,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退一万步说,假如张子伦对于自己的养父母都没有一点情分,一点也不孝顺,他难道就会真心孝顺他们这些三十年从未见过的血亲? 可能吗? “你就把子伦当成草,把这个外人当成宝,你以后下去了,怎么去见照和?” 郭世华痛心疾首,“照和唯一的血脉就是子伦,筱然终归是要嫁人的,她的孩子又不姓郭,你忍心让照和绝后吗?” 在郭世华心里,男人绝后绝对是天大的事。 杜瑶光:“忍心。” 郭世华一口气被堵死了,“..........你,你这个泼妇,你不可理喻!” 他看向方竹清,“竹清,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也要听我的,子伦才是你的亲儿子。 “在我们那里,要是把家里的钱给女娃子一分,哪怕是一分,都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你是我们郭家的媳妇,你不想以后进我们郭家祖坟,连摔盆的儿子都没有吧?” 他们老家村子郭家是大姓,整个村子几乎都是郭家人,当然是有祠堂的。而女娃子是没资格进祠堂的,姜霜同连给方竹清捧牌位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一心只想着钱素不相识的亲生儿子,跟自己从出生第一天就养了三十年的女儿,方竹清早就选择了后者。 她从来都是理智的。 当年她为了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学业,自己的事业能够连儿子都不要地离婚,她就做出了选择。 凭什么男人就能为了事业不顾家庭,而女人就要为了家庭为了丈夫为了孩子牺牲一切? 她只是做了全天下几乎大半男人做过的事,她至今仍然不后悔。 她当年都能有这个觉悟,今天怎么可能会被郭世华几句话,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生儿子拿捏住? “我要是死了,就葬在公共墓地,到时候筱然肯定会替我打理的。” 方竹清云淡风轻地说着,“我完全可以不进郭家的祖坟,我并不在乎这个事。 “照和活着的时候最记挂然然跟我,等我下去了,他也会理解我们的。” 不进郭家祖坟就不能跟郭照和合葬,方竹清虽然有点遗憾,可是完全能够接受。都什么时代了,唯物主义思想深入人心,她一个接受过博士教育的知识分子可没有那么封建守旧。 杜瑶光立刻就站出来支持儿媳妇,“说得好!说到底你不就是看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属品。 “古时候男人可以卖自己老婆自己女儿甚至自己亲娘,那才是你们男人梦想的黄金年代,下辈子投胎趁早啊您。” 郭世华被这婆媳气得直哆嗦,指着杜瑶光,“你,你们简直不可理喻!等到这个女娃子以后成了白眼狼,你们才知道错,到时候没有后悔药吃! 他直接点了姜霜同的名,“做人要知足,你要是现在退一步,子伦就是你哥哥,以后还能给你撑腰。要不然你以后嫁人了被欺负了,还有谁能帮你?” 女娃子总归要嫁人的,她以后最大的底气就是娘家,就是娘家的兄弟。张子伦也算是姜霜同的哥哥,是姜霜同以后要巴结的对象才是。 姜霜同显然跟郭世华想法完全不一样,“爷爷,生身父母自己不能选,丈夫是自己选的,我的眼光如果差到丈夫欺负我甚至家暴我,那也是我自己给自己撑腰,自己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脸上有着极为自信的光芒,背脊挺直,眉眼开阔,“我如果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要靠张子伦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我爸爸都要跳出来骂我。 “更何况,我有哥哥,我哥哥比张子伦好上一亿倍,我哥哥永远都会重视我保护我,我用得着去稀罕张子伦?” 这个时候,方竹清打开大门,前来接姜霜同的周筱风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第19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19) 姜霜同一直致力于改善妈妈方竹清跟周筱风的关系。 尽管出了张子伦这件事,她的处境变得很尴尬,可她仍然没有忘记。今天爷爷奶奶来他们家,而方竹清跟姜霜同一直不得爷爷的喜欢,姜霜同在周筱风面前只说了一句,周筱风就主动要求晚上来接她回家。 周筱风可不是郭世华的孙子,郭世华当着周筱风这个外人的面怎么也不敢直接欺负方竹清母女。周筱风跟方竹清再不亲再有隔阂,他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妈妈跟妹妹吃什么大亏。 周筱风要来的事,姜霜同没有事先跟方竹清说,方竹清都很惊讶,“筱风,吃饭了吗,快来,大家正吃饭了。” 方竹清多了解自己生的女儿啊,她一看女儿滴溜溜的眼珠子,就明白这是女儿暗中作怪。不过周筱风跟她多亲近,方竹清不可能还故意推出去。再者,郭世华今天这么一番发作,周筱风在场,对女儿更好。 郭世华当然认识周筱风,他就像是看见救星一样激动无比,“筱风来了,来来来赶紧吃饭,正好做了一桌子的菜。 “筱风你不知道,你妈妈你奶奶糊涂了,要把房子给不相干的外人,就是不肯给你的亲弟弟。 “子伦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帮弟弟说话啊。” 男人是最看重血脉的,郭世华理所当然地认为,周筱风跟他一样,肯定是选择张子伦这个亲弟弟。 再说了,张子伦还要换肾了,指不定找不到合适的肾,还要指望周筱风去做匹配了。 周筱风显然完全跟郭世华期盼的完全不同,他只看见姜霜同明显发红的眼角,跟已经泛着泪意的脸颊,还有脸色十分不悦的方竹清,僵持着的杜瑶光。 很显然,郭世华刚刚绝对是发作了妹妹。 郭世华这个几十年没见过几次的姻亲长辈,还有自己的妹妹,周筱风会怎么选择,真是想也不用想。 “郭爷爷,您误会了,我只有一个妹妹,哪里来的弟弟。” 周筱风超过一米八的身高站在客厅里就有一种压迫感,他本就是严肃端正的性格,这会儿情绪不佳,脸色发冷,“张子伦姓张,我姓周。” 郭世华:“............” 他被堵得哑口无言。 周筱风这么说,并没有错。周筱风三十多年从来都没见过张子伦,哪里来的情分?更何况,他们只是同母,周筱风跟母亲方竹清的情分如何都一言难尽,何况是同母异父的弟弟? 张子伦上来就是要钱又要周筱风捐肾,周筱风要是一口答应了那才是有鬼。 郭世华僵硬地强笑几句,“别说话了,快吃饭,喝汤,这是你奶奶做的胡椒猪肚鸡,待会儿我们用饭盒装了,给子伦送一份过去。这孩子这几天在做透析,实在是难受,我那天去看他,脸色都黄黄的,都没有我重了,可怜啊。” 不想姜霜同这个大孝女忽然开口,眸光冷冽,清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讥讽,“爷爷这么可怜张子伦,怎么不把拆迁补偿的房子给张子伦?” 郭世华跟杜瑶光是本地人,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而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下,本地人的房子地都被拆迁,都拿到了补偿的房子跟地。郭世华手上有好几套房子,杜瑶光的嫁妆也有房子。 正因为如此,杜瑶光有养老金有房子,她根本不靠着郭世华,所以才能挺直了腰杆子跟郭世华说话。 谁知郭世华听到姜霜同的话竟然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呵斥,“长辈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多什么嘴?” 姜霜同撇嘴,拉着周筱风坐下吃饭。她心中却是道,她问不出来不打紧,等到你的亲孙子张子伦也问的话,你还能不说吗? 张子伦果然很快就听说了自己亲爷爷奶奶竟然是本地的土豪,房子加起来恐怕都过亿了,他心里哪还坐得住,立刻就在郭世华来看他的时候问了,“爷爷,我马上就要出院了,在广州也没房子住,租房子又贵得要死,我张家的爸妈也在这里照顾我。 “爷爷奶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要是有的话,就借给我住一阵子行不行?” 郭世华再一次被堵得一口气出不来,“爷爷的房子,当年你那些伯伯叔叔结婚都给他们了,都那么久的事了。” 事实上,郭世华那些房子虽然说给儿子们结婚用了,可产权还是他名下的。儿子们这些年也都买了自己的房子,或者是有单位的房子,这些房子最后都被郭世华租出去了。 租出去是有租金,也是一笔收入。 可给了张子伦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子伦带着张家人住进去,郭世华还能跟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子要租金吗? 张家人拖家带口住进去,郭世华能高兴吗?张家人可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还很可能是偷孩子的人贩子。 张子伦这一大家子但凡是住进去,郭世华还能要回来房子吗? 这可不是什么小城市几千块一平的房子,那可是大几万一平广州的房子,加起来就是过千万的价值。 郭世华自己还有好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了,他怎么可能给张子伦一个没见过几次的孙子?其他的那些孙子会怎么想? 郭世华要是真给了张子伦房子,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张子伦一听就听出来了猫腻,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了,郭世华那么多房子一间也不借给他住,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爷爷,我也不是不讲道理,我妈她宁可偏着一个外人也不帮我,别说其他了,我妈自己就肯定有空余的房子,她就是给方筱然也不给我。 “方筱然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人,她还要嫁出去的。 “爷爷,那可是我爸的房子,你能让这些房子跟着一个外人走了吗?” 既然郭世华自己舍不得,那他就去找方竹清的麻烦去啊。张子伦不在郭家长大,根本不可能跟郭家有什么情分,就只能谈利益了。 都是成年人,钱才是最重要的,谁不想一夜暴富了? 姜霜同还不知道张子伦又在跟爷爷算计她,她因为医院跟艾柏臣推荐的房子近,走路只要十几分钟,很快就搬了家。可是这天她晚上九点下了班回家,却发现好像后面有人跟踪她。 第20章 方筱然cp周筱风(20) 东立医院附近的住宅楼跟其他医院不太一样,东立附近的小区都是早年的小区,建筑历史起码有十年以上了。换句话说,这里的规划其实很糟糕,道路不够宽阔,也没有足够的路灯照明。 很多墙体都已经开裂,灰扑扑得长满了青苔跟爬山虎的也有,但是这种楼偏偏很贵而且很不好找房源。 姜霜同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当她察觉到有人跟踪她的时候,她就不是那么高兴了。即便她并不害怕这种事,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跟踪的人。 她超出了普通人的精神力看见了跟踪她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她同时给周筱风打了微信视频电话,周筱风有些意外,“喂,筱然?” 姜霜同不是很喜欢打视频电话,现在已经九点了,她已经下班了,刚刚还来给周筱风送过馄饨,怎么还打电话? “哥,有人跟踪我。” 姜霜同心里不害怕,面上却是做出来十分恐慌的模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刚刚出医院,他就跟着我了,怎么办啊?” 她还给周筱风看了看她身后的人影。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姜霜同在周筱风眼里就是一个从小被保护在温室里面的女孩子,以前跟父母住,之后跟着哥哥住,现在突然一个人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保护自己。 周筱风头皮一紧,心脏紧绷,立刻就冲出了自己办公室,风驰电掣一般跑了起来,“你不要挂电话,马上找有人的地方,开免提,我马上就过来,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发紧还有点凶,可是姜霜同没有半点反感,反而无比乖巧地应声,“听见了,我旁边有一个便利店,我马上就过去。” 跟踪这种事到底报不报警,是一个很玄学的问题。因为跟踪狂立刻就可以反口说,他只是同路。这种没有造成伤害的事,即便是报警,警察恐怕心里都会怪你瞎找事。 这就是报警的现状,更何况等到警察来了,很多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比如温州那个死在报警回来路上的女孩子,报警十几次,警察就没有对她前男友做任何事,最后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姜霜同一下就到了便利店,可是跟踪的人也进来了,他直接就走到了姜霜同旁边,“美女,你长得真漂亮,加个微信吧?” 跟踪狂身高不足170,但是却挺着一个四五个月大的肚子,皮肤黝黑,露出一口黄牙笑着。 姜霜同紧绷着脸,“我不认识你。” 视频里的周筱风当然看见了跟踪狂,他此时简直心急如焚,拿出来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便利店的方向飞奔。他替姜霜同搬家,对于她家周边的环境十分熟悉,一下就知道该怎么走。 可是他跑得再快,还是急得满头大汗。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社会新闻上各种变态杀人案,拐卖案通通都出现在了脑海,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是姜霜同碰见了这些事情。 他甚至不愿意假设。 跟踪狂一点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耍个朋友啊,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很需要男人吧,我肯定能让你每天都满足得要死。”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挺了挺下半身。 姜霜同一个箭步推开了好几步,双眸里迸发利光,“这里可是有监控的,我要报警了。” 便利店的小哥哥这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上前站在了姜霜同身前,“你要干什么?” 同一时间,周筱风也站在了门口,“筱然!” 他满头大汗还穿着白大褂,立刻就走到了姜霜同身边,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你是什么人?” 跟踪狂见周筱风来了,发现明显占不了便宜了,也怕真得出事,便切了一声,“玩不起啊,没意思。” 扭头走了。 周筱风这才转过身,上下打量姜霜同,“没事吧?” 天知道他受了多大的惊吓,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了。 万幸是没有出事。 姜霜同伸手就抱住了周筱风。 她的耳朵贴在周筱风怀里,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两个人同时震了震。 姜霜同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男人怀里,就没有注意到周筱风此时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有无比的安心。 尽管她可以应对一切的危机,可是当她碰见了一个自己从小就喜欢的,满足了她一切幻想,又是对她这么好,永远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她无法克制地心生眷恋。 她忽然发现自己更加喜欢他了。 等到他们两个回到姜霜同家里的时候,周筱风就提出,“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回去住。” 既然有跟踪狂,这里明显就不是很安全了。其实这种老旧小区本来就是大门门禁管得不严,只有楼下有门禁。如果跟踪狂知道姜霜同住在哪里,那她就危险了。 姜霜同还有踟蹰,周筱风见说服不了她,立刻就给方竹清打了电话,方竹清当场就让把电话给姜霜同,“然然,你马上就跟你哥走,不然就回来跟妈妈住,听见了没有?” 任何涉及到女儿安全的问题,方竹清都不会放任。 姜霜同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听见了听见了,我今晚跟哥回去。” 挂断了电话,姜霜同还坐在沙发里,被两个抱枕围绕着,周筱风见她还不动作,“筱然?” 只见沙发里的女孩子蹭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周筱风,“哥,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周筱风:“???”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第21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1) 众所周知,医学院一向是最忙碌最没有人性的一个专业,无数本砖头一样厚的专业书能把你压得一口气都喘不了,无数的实验更是能让你半夜见鬼还嫌鬼挡路碍事。 周筱风又是这种比较沉默的性格,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谈恋爱。 他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女孩子,就是姜霜同这个妹妹了。 自从发生了那晚上意外亲吻的事情之后,他难免会对肢体接触有些敏感,可是等到姜霜同真得冲到了他怀里,跟他表白之后,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筱风声音嘶哑,狼狈地把手背在身后。 他们过去这几十年都是以兄妹的关系相处,突然之间姜霜同不是方竹清的亲生女儿了,他们才转变了身份。姜霜同完全是把他当成了哥哥,她只是想要一个依靠。 周筱风垂首看着怀里的女孩子,她的头发那么软,他前几天还给她吹了头发。她用的洗发精都是从自己家里带过去的,是柠檬味的橄榄洗发精。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女孩子身上,他动都不敢动。 “我所有的同学结婚,都是因为碰见了合适结婚的对象,搭伙过日子而已。” 姜霜同明白周筱风的意思,“别说喜欢这种情绪,就是连好感都没有,完全就是生活习惯合得来,三观还能接受,就结婚了,他们甚至连婚前财产都做好了分配。” 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多快,加上就业率数据惨淡,经济下行,每个人忙着过日子都来不及了,更别说爱情这种万中无一的奢侈品了。要知道,在有无数繁殖癌的我国,竟然也出现了人口负增长,越来越多人不愿意结婚了。 周筱风也明白这个事实,“妈妈,妈妈接受不了。” 方竹清怎么可能突然接受自己的儿子跟女儿突然配对了,这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妈妈会接受的啊。” 姜霜同对这个很有信心,她喜滋滋地道,顺道把周筱风劲瘦的腰又捏了一把,“我嫁给你,她就是我婆婆,以后完全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你娶了我,我就是她儿媳妇,她更加不用担心你找不到对象了。 “我们结婚了,妈妈绝对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周筱风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他被怀里这个软软的小东西给弄得心神不定,“万一你后悔了........” 姜霜同抬起头,眼中的光晶莹璀璨,声音甜得跟蜜一样,“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对吧?” 周筱风:“..........”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姜霜同可没有让他的意思,这会儿高兴得不得了,“反正你同意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这是奔着结婚去的。” 周筱风都要叹气了,“筱然,你要冷静一点,我们的问题还有很多。” 他都不确定她的感情,更别说结婚了。 “全天下还有什么男人比你对我更好?” 姜霜同就跟一个山贼女大王一样,很是没有脸皮,“我是全天下对你最好的女人,你最关心的女人,嫁给你,你就不用担心以后会有人欺负我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明明知道姜霜同的话大多都是胡搅蛮缠,周筱风低头看着她,都觉得自己心软得如同泡在了温泉水里,每个毛孔都打开了,喜悦从心底里冒出来,拦都拦不住。 周筱风低声再问了一遍,“你决定了吗?” 他无法阻止这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子这么闯进了他的世界,而且是这几十年以来都是。 就跟她说的一样,全世界再也没有人这么热烈地对待他了。 除了他自己,他也不能放心别人照顾她。 “我决定了。”姜霜同就跟一个山大王一样蛮横,抱着自己的稀世珍宝不放手。 她恨不得把周筱风变小了,揣进口袋里,到哪里都带着。 周筱风叹息一声,认命地低头在她的头顶上印下了一个吻,“希望你不后悔。” 谈恋爱这种事情很少能有结果,他当然希望能跟姜霜同走向正果,可是如果没有,他们恐怕连兄妹也很难再做了。 姜霜同可是敢说敢做的山大王,完全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直接拉了男人的脖子,男人顺从地低头,然后就再次被亲了。 如同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落在彼此的心里。 她凶神恶煞地威胁男人,“我后悔什么,我们在一起肯定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别说你还想不负责任!” 她的眼神就是直直地盯着周筱风,就像是控诉一个负心汉。 周筱风被她逗笑了,主动抱着这个可爱小猫咪,“我负责。” 如果他不负责任,估计方竹清第一个不会饶了他。不过,他也完全没想过这个。 以后的日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在,就是想一想,也觉得幸福。 姜霜同干脆双腿都缠上了男人,让男人抱着她去卧室收拾衣服,叽叽喳喳地吩咐他做事,“那我就要搬过去跟你一起住了,还好东西没有完全搬过来,就收拾了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就行了。 “我们待会儿去买点肠粉,我今天去拿了那个肠粉的调料包,待会儿我把调料包放进去电饭锅里定时煮,明天把肠粉热一热就行了.........” 周筱风被他指使得团团转,却是眼里心里都带着笑,一直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他的全世界。 第二天方竹清让两个人回去吃饭,两个人的关系就暴露了。 恋爱中的人连眼神都不一样,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何况是方竹清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们两个的人。 方竹清察觉到有情况,就先问了姜霜同,“筱然,是不是谈恋爱了?妈妈认不认识,合适的话,到时候带回家瞧瞧?” 她也不是什么专制的家长,一向十分开明。尽管现在不结婚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方竹清还是希望姜霜同能够结婚,至少能有人照顾。 周筱风给姜霜同盛饭的动作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姜霜同镇定自若,“妈,我的男朋友就在你眼前。” 方竹清表情空白了一秒钟,而后才说话,“你说什么?” 她已经不仅仅是惊愕了,而是惊吓。 她的儿子跟女儿? 在一起? “我跟我哥在一起啦”姜霜同十分正经重复了一遍,“我跟哥哥又不是亲兄妹,这样你又是婆婆又是妈妈,多省心。” 方竹清:“!!!” 省心个屁。 她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第22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2) 方竹清本来要给姜霜同盛汤的手都放了下来,直接从餐桌走开坐到了沙发上。 姜霜同在家里一向是地位最高的,这体现在有人给她盛饭盛汤,基本上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会儿方竹清不吃饭了,周筱风看不下去了,把盛了饭的碗给她,接着给她盛汤。 周筱风做起来十分自然的事情,方竹清觉得更加碍眼了,“你们还有心情吃饭,赶紧跟我说清楚,你们两个不要坐一起。” 这真的是不可思议。 哪怕是地球末日到了,带给方竹清的惊讶也没有今天更大了。 她根本找不到词来表示她的震惊,她现在看不得姜霜同跟周筱风坐一起。 姜霜同可怜巴巴地看了方竹清一眼,圆圆的脸颊上带着委屈,“妈,虽然这是点的外卖,可我们都饿了啊,我中午那顿饭早就消化完了,上了一天的班,我都要饿昏过去了。” 方竹清真是好久没有这么被破功了,揉着自己的额头,“你真是好意思。” 周筱风则是坐到了沙发上,一边示意姜霜同继续吃饭,“你吃饭。” 姜霜同肠胃不好,但凡是吃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是三餐不规律就会上吐下泻,她前几天坐车的时候有点晕车,回家就吐了,周筱风一直很担心。 再者,他是男人,这件事本来就该他来承担。 他对着方竹清,“妈,我跟筱然在一起了,我们打算结婚,希望你能够同意。” 方竹清看着周筱风这个稳如泰山的架势,再看姜霜同已经开始吃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筱风,你一向成熟稳重,你应该知道,你跟筱然两个人的关系..........你们一直事兄妹,你怎么能突然.........” 在方竹清看来,这就跟乱.....伦无异了。 “在美国很多州,表兄妹堂兄妹可以结婚。” 周筱风显然是有备而来,目光坚定,“在中西部州,亲兄妹如果做了绝育手术,或者是超过了一定年纪,也是可以结婚的。 “妈,在我国古代,表兄妹本就是最好的联姻对象。” 方竹清对这些事实不能发表意见,她直接切中了要害,“你们两个确定,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感情?” 之前姜霜同对周筱风那么热情,几乎就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去追随哥哥,现在好了,她转头就要嫁给哥哥了。 方竹清连吐槽都不想吐槽了。 “妈,你不能这么想啊。” 姜霜同一下子就喝完了汤,端着饭碗坐到了周筱风旁边,被方竹清瞪了一眼也无所谓,“这世界上多少夫妻是因为爱情结婚的?你跟爸当年也是因为合适才结婚,平时不都是跟亲人一样。” 方竹清眉头紧皱,“那不一样,我们那个年代跟你们怎么能一样,你们之前三十年都是跟兄妹一样的。” 她根本接受不了。 “那全世界所有人,还有谁比哥哥做我丈夫更能让你放心?” 姜霜同耸耸肩,在吃饭的间隙说话,丝毫没有坐相,“同样的,我做你的儿媳妇,你才能最放心啊。” 方竹清:“..........” 这个逻辑听上去是不错的。 两个孩子从小认识,又是互相重视,品性过关,又有感情。排除了他们从小当兄妹一样相处以外,其他都没问题。 方竹清头痛得要死,“总之,筱然你马上搬回来住,听见没有?” 现在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住一起了。 周筱风却是沉声,“筱然必须得跟我住一起,之前跟踪她的人很可能不是第一次,她每天都从医院进出,我不放心。” 方竹清也是一个人住,加上姜霜同也是两个女人,如何让人安心? 再者,姜霜同跟妈妈一起住,就会全部承担所有的压力,周筱风是男人,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方竹清想起了那个跟踪狂,一下子觉得自己都要犯心脏病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们两个,都跟我一起住行了吧?家里也有房子,你们都搬过来。” 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两个孩子单独住一起了,之前的忌讳尴尬在二人要结婚的消息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姜霜同吃完了一碗饭,握住了周筱风的手,把头靠在男人肩膀上,“成交。” 方竹清气得肺都要炸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霜同跟周筱风开车去上班,她一上车就附身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眉开眼笑道,“早安吻。” 周筱风脖子后面有些发热,却是从善如流地也亲了亲她的脸,“早。” 姜霜同有些不满,直接爬过来趴在了男人怀里,抬起头看他,“你这是敷衍我!” 她一向不怎么化妆,脸上连口红都没有,明明是很素淡的一张脸,看在他眼里却是百般可爱。 他抱住怀里的女孩子,对着她泛着花瓣光泽的唇低下了头。 两个人的声音都融化在甜蜜而缠绵的吻里。 第23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3) “我要下车了哥,我中午去找你吃饭啊,我要吃炒杂菇,芹菜牛肉,都要加辣。” 姜霜同在地下车库下车前就开始构思中午要吃什么,直接使唤周筱风。他们食堂的菜单通常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有一个小炒窗口可以点餐,还可以叫外卖了。 周筱风跟着姜霜同已经吃了这么久的饭,早就习惯了听她安排菜单,然后习惯性地加了一个炒杂鱼还有一个炒蚕菜。姜霜同偏爱几种青菜,其中就有蚕菜。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之后,周筱风以往还会胃痛的毛病几乎再也没有犯过,三餐按时不说,还稍微吃胖了一点。 姜霜同听了就笑,乌黑的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哥哥,我今天比昨天更爱你了,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周筱风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子。她笑颜如花,周身都洋溢着幸福。 他也觉得很幸福。 几天前他还曾经纠结过姜霜同对他到底是不是兄妹之情,可是昨天他自己跟方竹清解释的时候,姜霜同毫不犹豫的支持,忽然就让他明白了。 正如同他自己说的,美国那么多州甚至允许亲兄妹结婚,堂表关系更是小菜一碟。他跟姜霜同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世上最亲近最重视对方的人。 现在东三省的离婚率都已经接近60%了,人们结婚越来越为了搭伙过日子,他们为什么不能结婚? 即便他们没有爱情,但是他们都不会辜负对方,这不就够了? 周筱风握住了女孩子的手,另一只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二人的额头紧贴,“哥哥也爱你。” 姜霜同心底一动,浑身震动。 她抬头就吻住了男人,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情。 她是那么高兴,快乐,那么幸福,她又感到幸运。 二人的呼吸都是彼此的气息,女孩子身上带着薄荷香气的沐浴露味道传到了男人鼻子里,他被她的香味笼罩,手上用力,更加把人搂得紧了。 这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视,最珍爱的人。 再也不会有人比她对自己更好。 姜霜同把自己完全埋在了男人的怀里,贴在他暖热的胸膛里,抱怨了一句,“驾驶座好小,没有家里的沙发舒服。” 他们现在还要跟妈妈一起住,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她每天抱着有六块腹肌的男人能看不能吃,两个人每天看一眼都觉得眼神发烫,这很不人道啊。 他们这简直是偷情。 周筱风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很快了,忍一忍。” 他会解决方竹清的担忧。 姜霜同有些羞赧,哼了哼,“到底是谁在忍啊,说得我好像迫不及待一样。” 周筱风笑着看她,宠爱地让步,“是我等不及了。” 姜霜同这才满意地准备下车,“算你识相。” 她刚刚来到科室外面,就被林逸拉住了,“先别进去,去病房。” 那个半夜被急诊送来切了肝的许成化家属陈沛清带着记者来了。 姜霜同他们还没有到病房就听见了偌大的喧哗声,陈沛清的声音几乎要把天花板给掀了。 “我们家男人以后再也不能干重活了啊,他才四十岁啊,连外卖都不能送,他以后还能干什么?” “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谁来养家啊?” “老许根本不用切肝,都是医生误诊,他们就是要医药费,这群黑心肝的,他们丧尽天良啊!” 陈沛清带来的记者更是顺着陈沛清的话采访许成化,“许先生,你当初还有意识,根本没有昏迷,反对过切肝对不对?” 许成化此时当然是按照陈沛清的话来做,“对,我当时还醒着,我说过我不要做手术,可是医生就不听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当时的事实明明就不是这样的,许成化当时都昏迷休克了,已经濒危了。 林逸都要爆炸了,冲上去就嚷嚷起来,“你们这是颠倒黑白不做人了是吧?我们当时是有监控的,手术室也有录像,许成化当时肝部严重受损内出血都要死了,我们救了你的命,你还倒打一耙?” 这就是医生的无奈跟悲哀。 他们救人无数,可是他们并不能保证,他们救的人都是好人,或者都是值得的。要知道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在判死刑之前,也是要医生诊治的。 姜霜同却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医院的领导跟科室主任都是知道许成化一家来闹事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一次他们都没有出现。 果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保安跟医护的正常工作都被打断了。 等到医院把记者打发走了,科室主任来找当晚上动手术的医护,林逸跟姜霜同坐在一起,听见了主任的话,林逸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科室跟当晚的医生来负责许成化的费用,还要我辞职?” 医院疯了吗? 第24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4) 林逸跟姜霜同没有一点的问题,他们不仅治病救人,他们救了许成化的命。 主任却是道,“给许成化做肝切除手术没有家属签字,这是这件事最大的瑕疵。 “现在许成化家属一直闹,医院已经被闹了半个月了,实在是闹得不可开交了。” 陈沛清反正没事做一直闹,许成化家里还有人陪着闹,但是医院打开门是要做生意的,很多病人不会看事实如何,只会看这里有一直处理不了的医闹。病人都是同情病人的,他们就会用脚投票。 中国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闹得起的往往因闹取胜,医院是闹不起的。 林逸这辈子怎么可能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我们明明没有做错,还要赔钱,还要我引咎辞职?” 主任解释了一句,“只是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林逸的嗓门都要尖利了,“这还不是引咎辞职吗?好,我走,我马上就走,老子不伺候了!” 他很明白自己师傅肯定是跟医院争取过了,这会儿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等一等林逸,你不用走。” 姜霜同拉住了林逸,转而面向主任,“当天是我给许成化切的肝,该引咎辞职的是我,不是林逸。” 她站在原地,就像是一株傲然挺立的松柏,眼角划过一抹幽静暗光。 主任有些迟疑,“你.........” 其实比起林逸来,姜霜同如果把事情扛下来,肯定是更好的。毕竟林逸显而易见更有价值更有人脉,姜霜同则没有。 林逸怎么可能让姜霜同替他背这个锅,“不行,我才是手术的主刀,我肯定是负全责。你一个小医生,既不是主任也不是主刀,你凭什么来负责?” 林逸内心深处有着无可撼动的震撼。 他这辈子虽然冲动脾气大,可是受的委屈实在不少,他整天担心自己也得了心脏病,担心自己早死。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是一个女人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但是林逸是一个男人,他根本不可能让姜霜同这么做。 姜霜同满面冷意,态度却是坚决,“林逸,你是副主任,可最后做这个手术的是我。如果一定要有人走,我才是该走的人。” 而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得知了医院决定的周筱风刚好听见了姜霜同的话,他毫不犹豫地接口,“如果方筱然医生要辞职,我也会立刻辞职。” 他去哪家医院都可以,但是姜霜同绝不可以是因为这样赔闹的名声辞职。 周筱风很清楚,医院既然已经决定赔钱赔人来息事宁人,只要交出来一个人就可以了。而林逸的份量比姜霜同重的多,除非是加上方竹清,否则方筱然根本不可能比得过林逸。 但是姜霜同绝对不可能愿意把方竹清牵扯进来,更不愿意连累周筱风。 她立刻就反对,“我不同意,周筱风医生,你为什么也要辞职,你这是脑子坏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认为周筱风发疯了。 周筱风可是东立最年轻的主任不说,更是业务能力人品都无可指责,何止是前途可期,完全是未来不可限量。 他如果辞职固然不愁工作,但是他要去其他地方,也要有合适的岗位给他,这样的发展空间可不是每个医院都有的。 科室主任也脸色难看,“周主任,你没有必要因为一件不相干的事跟着离职。” 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场闹剧,当天做决定的医生是没有责任的,只是因为如今的现实让医院不得不这么做。走了一个医生已经够让医护寒心的了,要是周筱风也跟着走了,那简直是轩然大波。 周筱风此时只会跟姜霜同站在一起,“只要你离职,我就跟着走。” 姜霜同:“..........” 她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瞪了男人一眼。 林逸注视着二人,察觉到他们旁人不能插入的默契,心中无端有了些莫名的憋闷。 这件事还没有最后解决,姜霜同下班的时候臭着脸坐在副驾驶,“周医生,我要辞职你也跟着走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知不知道?” 她走是损失最小的结局了。 “你跟我有关系。”周筱风目不斜视地开车,态度也非常坚决。 姜霜同忽然就有些哽咽,眼角变红,发泄一般地叫出来,“我知道这件事我们都没错,错的是无理取闹的病人,他们恩将仇报,他们忘恩负义,错的是医院要息事宁人。 “可林逸拿他的职业当成生命,他愿意付出一切,可我不是,我并没有那么看重医生这份职业。” 第25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5) 姜霜同难道不难过吗? 她难道不憋屈吗? 她难道不恨吗? “我已经不能再在东立待下去了,我受不了这个地方。” 姜霜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心中的酸楚,惶恐,茫然,变成了针扎一般的痛,汇入了心底,“这些人真让人恶心。” 可是林逸可以。 她跟林逸看上去好像是林逸更加冲动,但是林逸有自己的追求,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让步。 姜霜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从出生以来,就是方竹清的女儿,青出于蓝是所有人对我的期望。 “等到我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我又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路灯,我一直奔着你。” 她一直是被引导,被期望,被规划好了的人生。 她没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目标,自己的事业。 如果她只是原来的方筱然,她为了医学付出了十几年的努力,做了这么久的医生,已经很难再重新开始。可是姜霜同不同。 她可以。 “我可以有脾气,我可以愤怒,我可以放弃。” 姜霜同把手拿下,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其实我前几天就收到了东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们希望我能够尽快去完成我的博士学业。” 她转头看向周筱风,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哥,我不想再待在东立了。东立让我辞职,那我就走。今天我走了,明天我会让东立高攀不起。” 她拥有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医术,科学,甚至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一切。只不过在规则的制约下,她只能拿出来很少一部分。 但那也够了。 她不愿意再这么把自己困死在东立,困死在追逐周筱风,追逐方竹清的道路上。 她既然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为何还要受这份委屈? “你确定吗?”周筱风把车停在了红绿灯口。 他有些艰涩,又为难地开口,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喑哑。 他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爱人,偏偏她还要安慰自己。 她打算去日本继续读书,走另一条路。 他身手摸着女孩子的发,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他突然感谢这个长达140秒的红灯,给了他更多的时间。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在保护她,他可以保护她。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他即便是跟着姜霜同离开了东立,东立也不会松口。何况他们闹到了这个份上,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姜霜同一个人离开,已经成了最优解。 林逸热爱他现在的这个工作,他的师傅在东立,他最合适的地方也在东立。 而周筱风在东立这么多年,他的人脉他的位置他的前途也都在东立。 “我想为你做一点事。” 周筱风痛恨极了现在的自己,在现实面前,他竟然这么无能,“我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你,什么都不做。” 他是一个男人,他应该站在她面前。 “你已经站出来了啊,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吗?” 姜霜同绝不可能让周筱风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大部分人都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能够为了我抛弃这一切,这已经够了。 “你真得牺牲这么大,以后你的工资少了,我每天要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去日本留学,谁来养我啊? “周筱风同学,我可是你未婚妻,我们是要结婚的,你要负责挣钱养家,你总不能再让妈妈养我吧?” 她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对周筱风的控诉。 绿灯了,周筱风继续开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无奈又妥协,“妈肯定愿意养你。” 姜霜同怒,“你不愿意?!” 胆子肥了啊这是。 周筱风揉了揉她炸毛的脑袋,“我不是早就上交了工资,以后每个月你就给我一千块零花钱就行了。” 在我国很多地方比如东三省,夫妻两口子都是妻子管钱,每个月就给一两千零花钱给丈夫。周筱风早在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就这么做了,他每个月都在食堂吃饭,房贷自动扣除,他也花不了多少钱。 更何况,现在读博士都是有工资的,姜霜同自己这些年也是挣了钱的。 医生并不是低薪行业。 “你可是看我脸色过日子的,每个月给你多少零花钱,完全看我心情。” 姜霜同翘着唇角,甚至开始抖腿嘚瑟起来,“我要去日本大概两年了,中间的假期可以回来,你也可以去看我,指不定我毕业了,我们周主任都要成周院长了。” 她终于说服了周筱风,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她有妈妈,有哥哥,有爱人,有自己的理想。 在这一刻,她就是无所不能的。 她把头靠在了周筱风肩膀上,两只手抓着他的手,“我好爱你啊,哥哥。” 周筱风的手指穿过了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手贴着手,心贴着心。 姜霜同第二天去医院办手续,刚下车就看见林逸在电梯门口等她,她正要走过去,不料一旁又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冲了过来,“方筱然,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给子伦治病。子伦可是你哥哥,我是你妈妈,你敢不管他?” 却是钟蕾又来了。 第26章 问心——方筱然cp周筱风(26) 钟蕾也是没办法了。 尽管郭世华这个爷爷嘴上说得多爱张子伦,可除了拿出来了小几万块出来,买点东西,房子是一口咬死没有,完全是一毛不拔。 张子伦现在住在方竹清弄的房子里,每个月房租是不用多少钱,可张子伦看病是要钱的,一直找不到肾源,偏偏方竹清这边一点消息也没有了。眼下张子伦又住院了,每天睁眼就是钱,她要照顾儿子没法挣钱,只能一个个来找姜霜同方竹清了。 姜霜同被钟蕾突然冲出来吓了一跳,她旁边的周筱风跟林逸却是想都不想就拦在了她面前。也是钟蕾这几天为了照顾张子伦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了,她头发花白又乱糟糟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汗味混杂着油烟味,双目凹陷,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吓人。 周筱风直接就把姜霜同搂进了怀里,林逸双目微微睁大,周筱风却是道,“这里是医院,你想干什么?” 林逸抿了抿唇,现在不是计较周筱风的时候,也对着钟蕾呵斥,“你这是要攻击医生吗,你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林逸不了解情况才会说报警,这是面对医闹的正常反应,钟蕾已经被弄进去了一次警察局了,她这会儿为了儿子也管不了了,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你们报警啊,你们抓我啊,看我犯法了没有?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治好我儿子,我就跟你们拼了,我也不活了........” 张子伦是她这辈子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不明白,方竹清那么有钱,她就是要五十万,要周筱风一个肾给张子伦治病而已,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他们怎么就这么小气? 姜霜同如今都要离职了,她哪里还会怕钟蕾在东立闹事,把东立闹得不可开交才好了。她干脆就等在停车场,对着钟蕾甚至还笑了笑,“你怎么不跟你男人打个电话,问一问他现在怎么了?” 林逸跟周筱风都不明所以,钟蕾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你说啥?” 姜霜同自从知道了张岩这对夫妻做的事之后就一直在准备,今天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她眉目之间带着怜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自己的生母,“你们当初偷孩子,现在法律也奈何不了你们,你们还光明正大来讹诈,你不会认为,我就任由你们整天想摘我哥的肾,就待在家里哭吧?” 林逸一惊,周筱风是姜霜同的哥哥?他们的名字里的确是都有一个筱字,是分别跟父母姓? 钟蕾这会儿明白过来,立刻就给张岩打电话,张岩的电话好不容易通了,却是传来了让人惊恐的喧闹声,“张岩,你涉嫌行贿跟挪用资金罪........依法逮捕.........” “老婆,你快去找方竹清,找人来救我啊,我被警察抓了,我要坐牢了啊!” 张岩真得被抓了。 不是上次那种随便的报警,而是真得要坐牢了。 钟蕾被吓得胆战心惊,看着姜霜同的眼神犹如看着恶鬼,“你,你害了你的亲爹,你还是人吗你?” 姜霜同眼风都不曾动一下,说出的话没有丝毫温度,“你们也配跟我说亲爹?” 钟蕾当年流产了起码三个女胎,姜霜同能生下来都是被他们打算扔到垃圾堆的。 她如果还对张岩钟蕾有一丝的期望,那都是她在犯贱。 张岩多年都是做建筑,还大小有一些人手,算是一个包工头。但凡是在房地产做过的人都知道,房地产整个利益链条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姜霜同没有足够的人脉找到证据,可她之前出于医生的本能救了心脏骤停的黄国勇,他们夫妻感激得跟什么一样。 更巧合的是,他们夫妻竟然打听出来了姜霜同的处境,主动提出来帮忙解决。 钟蕾跟张岩夫妻多年,当然知道张岩手上不干净,她没想到最后是他们当初没有掐死的赔钱货害了她男人,一股脑冲上来,“我杀了你,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溺死你这个扫把星!” 周筱风跟林逸同时伸手,“住手!” “你干什么?” 他们却没有直面钟蕾的姜霜同快,她直接一只手就制住了钟蕾双手,钟蕾完全被她压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只见姜霜同低低在钟蕾耳边道,“你那三个女儿会回来找你的。” 钟蕾却是在这一刻犹如见了鬼一样,好像凭空看见了三个没有五官的婴儿出现在了眼前,“啊啊啊.........有鬼啊..........你是鬼,你也是鬼,冤魂索命了啊!” 周筱风实在是忍不住,一把将姜霜同抱了过来,“你别靠近她。” 他怀疑钟蕾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眼见钟蕾没威胁了,林逸就看着周筱风的行为有点不顺眼了,“筱然,你没事吧?” 他特意看了一眼周筱风的手。 越看越碍眼。 姜霜同却是直接牵住了周筱风的手,“林逸,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周筱风先生。” 周筱风不由自主地回握了她,心中温柔得化成了水。 姜霜同当众承认他,实在是让他高兴。 林逸犹如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嗯,什么?” 他以为姜霜同是也喜欢他,所以才会为了他离开医院,他正打算带着她一起走,然后二人正式在一起。这时候,她竟然说她有未婚夫了? 哪怕是晴天霹雳也没有比这更让林逸更吃惊的了。 第27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问心(27) 林逸可是刚刚猜测周筱风是姜霜同哥哥了,现在转眼又成了未婚夫? 演戏了? 周筱风却是非常懂如何刺激林逸,“我跟筱然快结婚了,到时候欢迎林医生来参加婚礼。” 他想在姜霜同去日本之前结婚。 他自觉是一个无趣不会说话的人,而姜霜同前有林逸,后有艾柏臣,再有人成天跟踪表白,实在是太受欢迎了。等到她去了日本,两个人分居两地,他更加担心她被人抢走了。 周筱风以前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可真得等到有那么一个每一处都适合你的人出现,你才会不再习惯。 姜霜同驯化了他,他心甘情愿被她驯化。 林逸如坠冰窖,整个人顿时都要崩溃一般,“筱然,你,你要跟他结婚了吗?” 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天都要变了? 医院要开除他们,救了人反倒是被病人恩将仇报,他喜欢的姑娘要嫁给别人了。 他这是在做梦吗? “对,我们要结婚了。” 姜霜同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林逸眼中的失落,但是她此时更应该快刀斩乱麻,“我离开东立是自己的选择,我就要去东京大学继续学习。” 东立的这个决定是全国所有医院都可能发生的事情,国情如此,不是她能改变的。 她忽地笑了笑,如同月光从层云之中出现,流动着的光华照耀着大地,“你要是实在觉得愧疚,到时候给我包个大红包,我是肯定不会拒绝的。” 她并不觉得林逸欠了她什么,但是林逸肯定不会这么想,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给钱。 谁能不喜欢钱呢? 林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喜欢的姑娘跟着周筱风十指相扣,二人相携离开。 他心里的一个角落轰然崩塌。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表明心意。 角落里的钟蕾还在一个人喃喃低语,“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想生个儿子,我没错,不要来找我,你们这些讨债鬼赶紧滚,滚啊.........” 林逸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 张子伦见到姜霜同的时候并没有多吃惊,他只是冷笑着,“哟,方家的千金大小姐来了,把自己的亲爹送进去监狱是不是挺开心的啊,大孝女?” 张岩被逮捕就是证据确凿,张子伦根本没办法。钟蕾现在也怕了,根本不敢找方竹清跟姜霜同麻烦。 “犯罪伏法,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姜霜同把提着的水果跟鲜花放下,自己拿着纯净水倒进了开水壶烧了一壶水,“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想问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张岩起码会判刑五年,钟蕾日后见了她,就会因为她的心理暗示,看见堕胎的三个女婴。 钟蕾恐怕再也不敢来找她了。 她跟张子伦之间是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只不过她仍然希望见他一次。 张子伦嗤笑,“这是来施舍乞丐来了?你欠了我一辈子,你害得我爸进了局子,你他妈还来做好人?” 他拿着枕头朝着姜霜同就扔了过去。 姜霜同轻巧地避开,起身打算离开,“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按照我的方案,从今年开始,给你每年买一笔大病保险跟养老基金。 她站在门口,转身看向气得要死的张子伦,“你没有像我三个姐姐一样被堕胎,没有像我一样要被亲生父母扔到冬天的垃圾堆里冻死,没有被亲生父母像扔一条死狗一样扔给别人。 “就是因为你是男人,不过是带了个把,公平吗?” 若干年后,姜霜同获得了美国最具声望的生物医学奖项,也医学界仅次于诺贝尔奖的一项大奖时,站在领奖台上,她百感交集,看着台下的方竹清跟周筱风,“我的三个姐姐因为身为女性,被剥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我,因为身为女性,被亲生父母打算扔到只有几度的垃圾堆里。 “此时此刻,我想告诉我自己,方筱然,你生而伟大,你活着有意义,你不虚此生。” ——————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 “来来,我跟大家介绍一下,首席女主播文慧心,现在荣升为新闻部副总监来帮我。” 总监于英飞戴着高尔夫球帽,对着姗姗来迟的文慧心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市场部总监司徒李勤,球技最好了。” 司徒李勤上下扫了一眼文慧心,然后转开视线,“进了第几个洞了?” 文慧心跟他打招呼。 首席男主播,文慧心的头号对手梁景仁啧了一声,“本来是有一个洞,现在有两个洞了。” 所有人都大笑,男人懂的自然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对着文慧心摇头,“man姐,你的什么美容心得,买包心得,瑜伽心得,留着给方太太说,这里,可用不上。” 这里全都是男性高级干部,没有一个女性,而文慧心是唯一的一个女性。在这里开带着黄色的笑话,就是为了羞辱文慧心。 不想有一个梁景仁绝对想不到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留着跟我说什么,我倒是很想听一听。” 却是梁景仁刚刚提到的方太太方罗丽嫦,也是穿越后的姜霜同坐着球童开的车施施然到了。 第1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 姜霜同是snk电视新闻台的大老板,在场都是高管,没有人不熟悉大老板的音色。 所有人在听见姜霜同声音的这一刻就反应了过来,梁景仁更是立刻就改口,“方太太,我是说可惜我没有美容买包方面的心得,不能跟方太太有共同话题。” 梁景仁怎么可能会去当着大老板的面得罪她? 他又不是疯了。 尽管他骨子里仍然是大男子主义,不喜欢女人太强势欺压在他头上,但是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文慧心,而不是脑子抽了去得罪集团大老板。 于英飞这时候也帮着解释,“是啊方太太,打工的人谁不想多讨好大老板,我们这时候就羡慕man了,她可以陪着你美容瑜伽逛街,我们多惨啊,没有机会。” 梁景仁的话不仅仅是看不起文慧心,还是羞辱了文慧心作为女人的性别,顺带蔑视了一下方太太。于英飞也是在场的男人,他也是有责任的。 其他的男性高管变脸如同翻书,这时候花样百出地讨好姜霜同。 “是啊方太太,我太太一直想跟你喝茶,一直没有机会。” “圣诞节方太太要不要举办一个party,我儿子跟女儿都好喜欢方太太家的圣诞树了。” “我妈在电视上看见方太太,还说方太太这么年轻就是大老板了。” 逢迎拍马是普通人都会做的事,何况是混了这么多年的高管,早就是顺手捏来。 刚刚还在鄙夷文慧心的司徒李勤此时甚至还夸了文慧心一句,“man啊,手表很别致很漂亮,果然很有眼光。” 文慧心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现场可以给自己立威的机会,她立刻就回了过去,“刚才梁景仁跟你们还说,时装表好看,就是没什么用,还是机械表好。” 梁景仁没明白过来这关自己什么事,但是他现在还是明哲保身得好,“这是个人爱好不同而已,男人嘛,总是喜欢一些机械啊电子之类的东西。” 文慧心要的就是这句话,“方太太在我生日的时候送了我这支表,我一直都很喜欢,每天都戴着。” 梁景仁:“.........” 于英飞:“..........” 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姜霜同不在这里,他们再怎么开文慧心黄色笑话,再如何瞧不起女人,再鄙夷方太太也是女人都可以,前提是方太太不在。 但是方太太突然来了。 姜霜同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即走向了文慧心,“man是我的干妹妹,我拿你当亲妹妹看,今天这套衣服跟手表很般配。” 梁景仁迫不及待地附和姜霜同,“方太太选的这款表真是配man的气质,方太太真是好眼光。” “方太太见过多少好东西,man这手表简直就是为了man量身定做的,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该打。”于英飞绝对是能屈能伸,此时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下。 古代臣子给皇帝下跪都是平常事,他给大老板认个错有什么问题。 姜霜同显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种随处可见的职场男性心理优势,对在场所有男性高管再做什么,她从车子上拿出来一根球杆,随手挥出去了一根空杆,“手生了,大家都玩啊,别管我。” 于英飞他们都四散开来打球,文慧心则是陪着姜霜同,“谢谢你啊,阿姐。” 如果没有姜霜同过来,文慧心必定要被抱团的男性高管们羞辱一顿。虽然她并不在意,也能反击回去,可是到底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消防的事情给我提了一个醒,我们要多考虑退路。” 姜霜同戴着白色的帽子,脸上没有化妆,扎着马尾,不停地联系挥杆,“我在内地收购了一家财经杂志,man,你带着几个人去看看。 “记住,不要让消防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之前消防部门三天两次来检查新闻台,让新闻台频繁停电,直接让新闻台的声誉跌入谷底。偏偏这是消防,民不与官斗,他们新闻台只能妥协。 文慧心是这件事的得利者,她也明白这是新闻台未来的发展走向,“谢谢阿姐信任,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文慧心带着人来到财经杂志社,杂志社主编唐亦率先伸手,“欢迎。” 一旁的郑书意许雨灵也微笑鼓掌。 文慧心走进会议室,就率先拿出来了杂志社这一年的计划书,开门见山,“这个星期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对铭豫云创总裁时宴的专访,不知道唐主编安排的是哪位?” 唐亦已经知道时宴的想法,“时宴点名要求郑书意来采访。” 文慧心的目光转向了郑书意。 她从走进杂志社开始,第一次打量郑书意。只见郑书意染了头发,穿着一袭小香风的淑女连衣裙,搭配一双长靴,头上还戴着一个白色的毛绒帽子。 与其说是像一个记者,不如说是要去约会。 郑书意被文慧心犹如实质的目光看得如坐针毡,不想文慧心下一句就是直接道,“许诗晴,你来扮演时宴,郑书意,你现场排练一遍。” 郑书意顿时头皮都要炸了。 第2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 姜霜同让文慧心来领衔接收财经杂志社,文慧心当仁不让会带着自己的人为主体,可是她不可能只带自己的人,故而其他派系的许诗晴跟张家妍也来了。 许诗晴多会抓住机会啊,她主动站起来走到了郑书意面前,居高临下地扫视了郑书意一番,看着郑书意如同要去逛街一般的休闲打扮,意味深长地笑着伸出手,“许诗晴,新闻台黄金时段女主播,幸会。” 文慧心微微笑了,一旁的唐亦脸色发沉。 香港snk新闻台跟他们是完全不同的赛道,这一次他们杂志社被收购,文慧心本来就是直接空降到了一把手的位置,而这本就是文慧心的一个跳板,是她要挑大梁的前奏。 众所周知,收购一家已经成了规模有声誉的公司,首先就是要把握话语权,然后安插自己的人手,掌控整个公司。 郑书意是唐亦的心腹爱将,又是接下采访铭豫云创总裁这样业界瞩目采访的人,当然是许诗晴的头号目标。 可是郑书意一脸娇俏可爱的打扮,加上她散乱的发丝,站在气势逼人的许诗晴身边,连唐亦都没眼看。 郑书意撑起一股气站起来,“郑书意,幸会。” 许诗晴再次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尤其是郑书意那顶粉色的贝雷帽,然后顾自拉开了两张椅子,率先坐下,“我是时宴,郑小姐,我们开始吧?”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郑书意,郑书意觉得自己的肾上激素都要爆了,她过度紧张,“我,我去把我的采访大纲拿过来,请等我一下?”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snk新闻台的所有人都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郑书意。尤其是文慧心手下的人,如果他们敢像郑书意这么做事,他们早就被文慧心一脚踹出去snk一万年了。 许诗晴毫不掩饰地摊手笑了,转过头看向文慧心。 文慧心心领神会,眼光中充满了讥讽地朝着唐亦问道,“是郑书意准备的采访大纲吗?要采访铭豫云创总裁这样的业界领袖,竟然都不能脱稿?” 她微微前倾,面带笑意,可是说出来的话不带丝毫余地,“郑小姐,请问是你自己写的采访大纲,还是抄来的,你自己写的东西,过了多久了,你竟然还没有背下来?” 许诗晴毫不留情地接着补刀,“难道说,要带着一个笔记本去采访铭豫云创总裁?” 她捂着嘴立时就笑开了。 张家妍也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打算掩饰笑意。 这是他们snk收服财经杂志社的时候,显示他们的专业性跟权威性,正要拿这件事立威。 郑书意感觉文慧心等人的话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她此时当然要立刻补救,“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我可以脱稿,大纲当然是我写的。” 唐亦僵硬地笑了笑,“那就继续吧。” 许诗晴不知道采访了多少政客要员,对于这种采访实在是驾轻就熟,她甚至还给郑书意稍微放了水,“我最近喜欢喝正山小种,郑小姐喝什么茶?” 采访通常不会直接进行,都会有一两句寒暄的开场白,许诗晴从茶入手,是十分稀松平常的话题了。 可是郑书意根本就不懂茶,她根本就听不懂许诗晴说了什么,“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喝茶,我不太懂这个。” 许诗晴惊呆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第3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 这个所有人当然是指从snk新闻台来的人,文慧心跟张家妍对视了一眼,各自无可奈何地摇头。 唐亦的脸色几乎青了。 许诗晴是真得太震惊了。 茶可以说是一个极其常见的聊天话题了,尤其是采访那些政客企业家,各个都是对茶能聊个门道的。许诗晴别管有没有兴趣,都对男人常见的兴趣爱好下了一番大功夫,更何况仅仅是正山小种这种随处可见的品种了。 郑书意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甚至没想过去弥补这方面的知识,她竟然也是财经杂志的王牌记者?这家杂志社还没有倒闭,真的是老天保佑啊。 郑书意明显感觉到了许诗晴的神色不对劲,“我平时不喝茶,喝饮料比较多一点,喝茶对于我来说真的是牛嚼牡丹了。” 许诗晴和善地微笑,做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而后示意郑书意继续,可是等到她们聊到了现行的国际金融局势,许诗晴提到了,“美国已经停止了量化宽松政策,美联储在经历了一系列量化宽松政策后,为了平衡其资产负债表和调整货币政策而采取的措施。 “美国的债一向是全世界来买单,郑小姐,你了解美国为什么要停止量化宽松政策吗?” 郑书意已经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天书,完全不知道许诗晴在说什么,“对不起,请你再重复一遍?” 许诗晴即便是预料到了郑书意的反应,也真的是只能耸耸肩。 唐亦根本不敢再看文慧心,她此时此刻羞愧得几乎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诗晴当然不可能只问这么一个问题,“量化宽松这种政策跟普通人没有实质上的关系,跟我们银行有关的是巴塞尔协议,因为央行调整了存款准备金,并且开放了对房地产公司的融资。” 许诗晴此时就如同一个恶魔一样,用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吐出让郑书意魂飞魄散的话,“郑小姐有了解过我国什么时候禁止银行向房地产公司输血的吗?对了,巴塞尔协议郑小姐不陌生吧?” 这场模拟采访已经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许诗晴就像是把郑书意的衣服扒得干干净净,她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被会议室两方的人目光凌迟。 郑书意此时如果能够从天台跳下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可是她却只能羞愧地低头再次道歉,“我对这些的准备不足,我很抱歉,我马上就去做功课,对不起..........” 许诗晴摊摊手,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man姐,我看郑小姐不仅仅是要去补充金融银行知识,还要去学习宏观微观经济学,这是要再去念一个大学回来才行啊。” 她此刻就像是一个女王一般站在郑书意面前,郑书意根本不敢抬起头,加上她戴着那顶粉色的贝雷帽,无端就像是一个走错了地方的未成年小女孩。 郑书意要去采访一个银行的总裁,对金融知识的匮乏简直骇人听闻。这种记者如果在snk新闻台,别说文慧心不能容忍了,就是张家妍都要忍不住让她滚出去。 因为对手实在是太弱,许诗晴这一仗简直轻而易举。 “郑书意小姐,我给你几点建议。” 文慧心对许诗晴的表现非常满意,她对着许诗晴颔首,自己从上首的椅子上站起来,绕着郑书意走了一圈,“戴着粉色贝雷帽,穿着白色长靴,一身淑女连衣裙还是毛绒材质的。 “我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像一个财经记者,反倒是像一个穿着小姐衣服的丫鬟。” 郑书意此时哪里还有一点可能解释,她立刻拿下来了自己的贝雷帽,头发乱糟糟地对着文慧心再三道歉,“对不起,man姐,我错了,我立刻就改,我再也不会这么穿了。” 文慧心对于如何调--教自己的下属简直是顺手捏来,“你看看你的头发,披头散发,你刚刚跟cathy采访的时候,摸自己的头发超过五次。 “郑书意,搞清楚,你是在做一个vip的专访,你竟然不停地撩头发,你以为你是在干什么,摆姿势拍照吗?” 郑书意几乎要被骂哭了,她实在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对不起man姐,我回去就把头发扎起来,我再也不会有这种小动作了,对不起..........” 她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么难堪过,这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天,她几乎要忍不住哭了。 文慧心跟许诗晴怎么会这么不留情面,戾气这么大? 文慧心却觉得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开除郑书意,已经是给了郑书意天大的面子,她说完了,便气势一变,柔声拍了拍郑书意的肩膀,“好歹是杂志社的王牌记者,还是时宴点名的。回去好好准备,cathy。” 许诗晴应声,“是,man姐。” 文慧心揽着郑书意的肩膀,笑着对许诗晴,“你协助郑小姐准备时宴的专访,郑小姐是这一次的vip,你要好好协助她。” 郑书意此时简直是绝地逢生,感激涕零对着许诗晴道,“谢谢man姐,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许诗晴跟文慧心相视一笑,二人眼中都是意味莫名。 在场只有郑书意在那里感动得都哭了,而张家妍则是面无表情,就当是自己看了一场好戏。 唐亦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正要离开香港去内地的姜霜同,则是被带着律师上门一堆人堵在了家里。 “方太太,这是香港几家知名大医院的亲子鉴定书,冯豪先生是方先生血缘关系上的儿子,拥有对方先生遗产的继承权。” 第4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 冯豪的故事很简单,方先生生前跟冯红出轨,方先生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儿子,冯红自己都是做了避孕措施,可还是意外怀孕。尤其是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超过三个月了。 冯红出于种种考虑生下了冯豪,可并没有告知方先生。但是最近,冯豪被人诱骗欠下了巨额赌债,冯红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孤注一掷来找姜霜同。 冯豪好歹是方先生的亲生儿子,总是能分一些遗产来还赌债的吧。 冯红知道自己很无耻,她的语速不快,一向干练的性子让她条理分明,“我教子无方,让这个孽子做出来这种事。可是冯豪的债主手段狠毒,为了保命,我只能来找方太太了。”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姜霜同已经叫了自己的律师团过来,她一直一言不发,可所有人都不敢忽视她。 姜霜同才是做最后决定的人。 冯豪竟然也是生得高大俊朗,他向姜霜同鞠躬道歉,“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方太太。” 私生子本来就出身不正,冯红多年来都不愿意找方先生,此时为了一家子的命,已经走投无路。 这件事估计不用明天,就会上香港的头条。 方先生留下那么一大笔遗产下来,因为没有孩子,最后都归了遗孀姜霜同。姜霜同可谓是香港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了,她这些年的版图越做越大,除了香港最大的电视台,内地更是产业无数。 但是,这些产业如果细细算起来,冯豪作为方先生的私生子,能分走的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 冯红跟冯豪走了之后,律师团跟姜霜同分析目前的形势。 “这份亲子鉴定是真的,按照继承法,私生子也是跟婚生子一样的继承权利。” “方先生当年的遗产这些年虽然变了很多,可是snk新闻台这些股份,都是方先生的遗产。” “冯豪的赌债,很可能是有人察觉到了他的身世做局。” “他们有心算无心,冯豪现在出了一点事,都会有人联系到方太太身上。” 冯豪能够分走的遗产是一个天文数字,别说是还赌债,光是snk的股份就能让冯豪直接进入福布斯排行榜前一百。冯家人是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的,全香港都知道snk,都知道方先生。 香港的冬天很长一段时间都并不冷,反倒偶尔会下一点小雨。 今天便下了雨。 明明只是下午的时节,天便是阴沉沉的,好像已经到了傍晚。姜霜同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房子里,房子被她重新收拾了一遍,白墙黑瓦,围墙边上密密种了竹林。 竹叶被雨水打落在地上,间或飘来一阵的冷风。 几日超过25度的炎热终于走了,十二月的香港,终于要迎来秋天了。 律师团走了之后,姜霜同独自走到了起居室,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方先生留下来的录像。 方先生当时在弹古琴给姜霜同听,“我第一次给你弹琴的时候,你都吓死我了,让我把所有的曲子都弹给你听一遍,我得弹到天荒地老啊哈哈哈.........” 姜霜同在录像里笑得如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教我弹琴的时候,所以我从来都不记谱子啊,就怕你报复我。” 方先生一把搂住了她,揉了揉她的头,“都多大的人了,还耍这种小脾气。 “我们过了一辈子了,所有人都离开我了,只剩下你一个了。真希望我能在你之后走,不要留下你一个人,你一向想得多,特别容易生气。” 姜霜同气得要死,“谁惹我生气了,这辈子还不都是你!” 方先生哈哈大笑。 方先生生前惹她生气,死后还是惹她生气。 她年轻时候因为结婚,一下子从罗丽嫦变成了方罗丽嫦。当时她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还觉得以你之姓,冠我之名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可等到方先生过世之后,她以方先生遗孀的身份打理这么大一份家业,如果失策了,就会被人说“果然是女人,就是比不上方先生”。如果有什么成就,她就会被人说,“都是靠着男人,方先生好眼光。” 她不再被人称呼名字,也没有人记得她的姓,她总是被人叫做方太太。 到了现在,她再次因为方太太这个称呼,要承受方先生带来的伤害。 姜霜同面无表情地看着录像里穿着白色衬衫的方先生,“如果你活着,我一定拿着马鞭,打死你。” 第二天香港多家新闻媒体的头条果然就是方家私生子的事。 姜霜同到了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梁景仁。 姜霜同挑眉,“早啊,george,有什么事?” 梁景仁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个打工的人来找董事长怎么可能只是闲聊,“方太太,我已经听说了冯豪的事,我有办法替方太太解决这件事。” 姜霜同神态沉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哦?” 梁景仁来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 文慧心被派到内地接手业界数一数二的财经杂志社,直接做了一把手,等于是另起炉灶。snk内部,于英飞仅仅是五十来岁,还是一个男人壮年时候。梁景仁想要接于英飞的班,还有大把比他更加资深更加有实力的高官在排队。 未来的出路,必然在内地,在国际上。这一点,他能看到,姜霜同肯定也能看到,姜霜同肯定已经布局。 梁景仁想要跟姜霜同递上自己的投名状。 还有什么事,比结局了冯豪这个私生子,更加能做这个投名状了? “冯豪既然能够被人引诱去赌博一次,就绝对有第二次。” 梁景仁成竹在胸,“香港的黑--社--会手段有多狠辣,当年整个香港连当局都是为他们控制。冯豪见识过的手段太少了,我能让他把他继承的所有股份,通通都输光,还要给我们磕头。” 第5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5) 梁景仁很清楚,姜霜同跟他是同样的人,眼中只有利益。 姜霜同扶持梁景仁跟文慧心在snk新闻台里作为不同的派系斗争,同时却让张家妍作为隐形的第三支人马,悄无声息地制衡他们。 文慧心是姜霜同的干妹妹,可姜霜同要赶走文慧心的时候,同样毫不留情。 现在需要开疆拓土了,她已经把文慧心派出去了,梁景仁希望自己是下一个,而且能拿到比文慧心更好的蛋糕。 “现在全香港都知道方先生出轨了,留下了一个私生子要来分遗产。” 姜霜同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幽幽地看着湛蓝的大海,语声深邃,“冯豪现在掉了一个毫毛,都会有人怀疑是我动的手。” 没有一个妻子会喜欢丈夫的私生子,哪怕丈夫已经死了,而她无儿无女。 梁景仁走到了姜霜同身后,一袭高定西装对比姜霜同不过是宽松的中式长袖长裤,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业界精英,可他不敢有半点对姜霜同的不尊敬,接着道,“方太太,无论外人怎么想,方太太都不可能喜欢冯豪。 “要知道有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大众舆论就是那么一回事,冯豪身上发生的事多了,最后根本不会有人再理会他。” 豪门内斗固然是有人喜欢看,可一个人戏太多,又天然地处于道德上的劣势,大众都会觉得厌烦。 大众都是薄情寡义的,他们会很轻易被新的热点吸引过去。 姜霜同安之若素,无波无澜,犹如月光下平静的湖水,“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既然要递投名状,自然是要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投诚,有什么用? 梁景仁立刻就明白姜霜同这句话的意思,她是在问,他能为她做什么。 听话听音,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他也用不着拼了命地往上爬了。 “方太太,我会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冯豪,不断给他制造一点小麻烦,不时受点小伤。” 梁景仁当然已经想好了整套思路,“冯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媒体,我会让跟snk没有一点关系的媒体来报导这些八卦,起码持续一个月以上。” 姜霜同微微点头,“然后,我就安排冯豪进snk,跟着你。” 梁景仁闻言便勾了勾唇,志得意满,“冯豪最好的出路,就是进入方先生最值钱的snk来。 “他不可能一进公司就是高管,肯定要找一个人带他,我就是带他的最好人选。” 于英飞职位太高,其他人资历太老,只有梁景仁这个跟姜霜同递过投名状的人,才是带冯豪的最好人选。 “冯豪绝对不会拒绝进入snk的机会。”梁景仁断定。 姜霜同淡然的眼风,扫向了梁景仁野心勃勃的脸,“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了?”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george,我听说,man一手教出来的徐晓薇,早就不知不觉被你策反了,反手狠狠给了man一巴掌。 “george,好手段。” 姜霜同是snk董事长,她一手造成了如今文慧心跟梁景仁两虎争斗的局面,自然是对公司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徐晓微当初能进snk,到现在能够坐上黄金时段主播的位子,完全靠的是文慧心一手提拔。 要知道,当初徐晓微可是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为人懦弱,别说现在的本事,她连穿衣打扮都是文慧心调--教出来的。 这种程度的恩情,徐晓微都背叛了文慧心。 姜霜同在赞赏梁景仁手段厉害的同时,不可能不忌惮梁景仁。 梁景仁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十分坦然,“徐晓微之所以愿意背叛man,是因为爱情,她爱我,我能够给她的,比man更多。 “方太太,你知道的,有些女人人生中别说感情用事,对爱情简直看成是狗屎,比如man。 “可是有些人就是以爱情为天,把男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如徐晓微。” 他耸耸肩,“我所能动用的一切手段都伤不到方太太,而方太太可以轻易断了我后路。 “方太太,我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你根本不用忌惮我。” 他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由姜霜同打量,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梁景仁眼中的野心几乎蓬勃而出。 而在财经杂志社里,文慧心走进办公室,就看见郑书意已经把头发完全扎了起来,用了定型水,没有半点留海碎发,穿着最标准的白衬衫跟西装裙。 只是郑书意的骨架大,又是驼背又是前倾,走路摇头晃脑,仪态不佳,穿着这一身看上去就像是卖保险的,土气土气的,远不如旁边穿着挂脖针织上衣跟齐膝短裙的许诗晴有精英气质。 郑书意看见文慧心就跟老鼠看见猫一样,立刻就站了起来,“man姐早上好。” 文慧心扫她一眼,答了一声便走进了自己办公室拿了自己的杯子要去茶水间打热水,不想身后有人进来就把门关上了。 杂志社的许雨灵也拿着自己的杯子,“man姐,时宴的采访,能不能交给我来?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得好,至少比郑书意强得多。” 文慧心烧了开水,这会儿正在等水开,把杯子放在露台的桌子上,径自坐下,“说说看。” 第6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6) 财经杂志社的茶水间有一套地中海风格的家具,旁边种着绿萝红掌之类的盆栽,桌子上每天摆着新鲜水果,今天放的是香蕉跟桔子。 文慧心随手拿了一个桔子剥了。 许雨灵却是在心里再次给自己打了一遍腹稿。 经过了文慧心跟snk的一通下马威,别说郑书意乖得跟鹌鹑一样,就连许雨灵都立刻把头发打了定型啫喱,仔细揣摩了文慧心一众人的穿着,恨不得连衬衫领子都跟他们一样放。 要知道,今天早上郑书意进门的时候把衬衫领子外翻在西装外套上,就被许诗晴讥讽了一顿,“如果你不是搞摇滚乐队的,要突出你的与众不同,我建议你不要把衬衫领子外翻。” 许诗晴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这样穿,会显得你很像一个菲佣。” 郑书意立刻就改了。 谁会想穿得跟一个菲佣一样了? 许雨灵再三给自己鼓气,“man姐,这是我草拟的采访大纲,我是财经系硕士毕业,绝对不会犯跟郑书意一样的错误。 “如果man姐用郑书意可以,为什么不用我呢?” 文慧心的下马威让所有人都明白,她只会看重有本事有能力的人,而采访时宴对于一个记者来说是多大的机会,许雨灵不可能不去争取。 唐亦偏心郑书意也就算了,文慧心摆明了就是不喜欢郑书意。 文慧心好整以暇地吃了一瓣桔子,语气轻快,“请问你是?” 许雨灵:“.........”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可这是她的错。 文慧心是他们的大老板,大老板没有义务认识每一个人,他们杂志社上上下下千来个人,加上技术网站社交媒体,文慧心刚来才多久啊。 许雨灵觉得自己都要尴尬地找块豆腐撞死了,可是她现在只能选择介绍自己,“我是许雨灵,man姐,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文慧心的眼中早就不耐了,可是许雨灵完全没有发觉。 她把桔子吃完,给自己泡好了咖啡,拍了拍许雨灵的肩膀,“继续努力,下次有机会吧。” 从许雨灵自己关上门那一刻,文慧心就已经否决了她这个人,更别说把采访时宴的机会给她。 而当许雨灵走出茶水间的那一刻,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封公司群发的邮件,邮件上写着,解除唐亦主编的职务,由张家妍暂代主编。 郑书意许诗晴所有人也都同时看向了手机,包括正走进办公室的唐亦。 唐亦立刻就走向了文慧心的办公室,文慧心一手插在裤袋里,已经泡了两杯咖啡,“唐小姐来了,请坐。” 文慧心这个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也知道开除自己的决定。 “man,给我一个理由吧。”唐亦刚进来的那股子怨气,被文慧心 更加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击垮了。 她的情绪一瞬间就走了。 文慧心勾唇一笑,白色的西装显得她此时有些气质偏冷,“唐小姐既然问了这句话,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了,不是吗?” 唐亦带出来了郑书意这么一堆废物,早八百年就该滚蛋了。 “你连郑书意也没打算留下来”唐亦语气发寒,“你之所以留下来郑书意,只是因为她是时宴点名的。” 她早就该知道,在文慧心的眼里,只有利益。他们收购财经杂志社,完全是为了杂志社目前的影响力还有网络社交媒体上的优势。 “不然我留着一个连巴塞尔协议也不知道的废物干什么,留着让她学习什么是正山小种,什么是大红袍吗?” 文慧心轻笑着喝了一口咖啡,脸上带着戏谑,“唐小姐,你能够包容郑书意这样的废物,真是胸襟广大啊。” 唐亦:“...........” 唐亦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得离开,索性便不管了,“我现在就算是跟郑书意说,你是在驯养她成为一条狗,她恐怕也会更怕你,而不是相信我。” 她想起来许雨灵说过自己也想采访时宴,“许雨灵找过你了吧,你肯定拒绝她了。” 许雨灵这点道行在文慧心面前简直跟幼儿园一样,文慧心不可能看得上她的。 文慧心:“许雨灵来找我投诚,可是她没有任何价码。” 无论是许雨灵还是郑书意,在她来看都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许雨灵比郑书意强的是,她知道争取,不会跟郑书意一样,竟然在基本的着装礼仪上像个蠢货一样。 她实在是怀疑郑书意到底有没有出来工作过,到底上过大学没有。 文慧心弯眉一笑,施施然道,“不过,唐小姐有价码,我也看得上。 “我让唐小姐主动离职,唐小姐不拿出一点东西给我吗?” 唐亦冷笑。 她不是郑书意许雨灵这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她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文慧心先是当众宣布开除她,现在她必须拿出价码来换和平离职,还有她这些年的漏洞。 snk的董事长派出文慧心来财经杂志社,真就是大材小用了。 郑书意哪里能让文慧心玩,再投胎一次都不够。 在几秒钟之内,唐亦就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带走杂志社一个人,我这些年能够联络的一些人脉关系也会留给你。” 唐亦只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时宴的采访是我谈下来的,我不会再动手脚。” 文慧心朗然一笑,“好,唐小姐果然是聪明人。 “这是深圳日报总编的私人联系方式,你去找他,他还会给你一个主编职位。” 互联网时代,地方各地的纸质媒体已经日渐走下坡路了,不过谁让他们是国有了,他们总是能养老的。 唐亦冷冷地看着文慧心,“我是你的手下败将,败得心服口服。” 郑书意可不知道文慧心跟唐亦正在聊起她,她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给闺蜜毕若珊打视频电话,毕若珊看见郑书意这幅职业白领打扮,夸张地叫了起来,“亲爱的,你真是太美了,美得倾国倾城,沉鱼落雁,我都要醉了。” 路过的许诗晴,文慧心,张家妍:“..........” 第7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7) 张家妍三个人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 就郑书意这张脸也能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那个国只有郑书意朋友一个瞎子吧? 是鱼见了要翻白眼,大雁见了要光速逃走的那个意思吗? 然而郑书意对于毕若珊的彩虹屁十分习以为常,还撩了撩头发,抬起了下巴,嘴角扬起,“是吗?我觉得我,长得也就一般吧,就是一个路人。” 文慧心,张家妍,许诗晴:太对了,郑书意你终于说了一回人话。 可是郑书意的这个表情,显然是觉得自己的确是倾国倾城级别的美女。 口不对心石锤了。 毕若珊见郑书意这个动作,捂住了自己胸口,倒在了沙发上,“亲爱的,你这个祸水,我一个女人都受不了了,更别说时宴这个男人。 “相信我,你只要这么冲上去,就能拿下时宴,狠狠地打那个渣男一耳光。 “时宴那么帅那么有钱,比岳星洲这个人渣不知道好了一万倍有没有。” 郑书意这几天才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出轨了一个有钱的富二代,她当然毫不犹豫跟人渣分手,可是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加上文慧心一众人的刺激,郑书意正是人生中的最低谷。毕若珊这么安慰她,就是希望她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既然时宴的外甥女抢走了她的前男友,她就要做小三的舅妈,气死那个小三。 许诗晴三人走到了茶水间,她还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家妍,郑书意的长相身材也就是普通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觉得她特别漂亮?是我的眼睛不正常吗?” 有文慧心的地方,杂志社的人都是不敢随意靠近的。 许诗晴跟张家妍是自己人,自然是能够说一两句闲话的。 张家妍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前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很多路人看见郑书意,都说她是不是什么演员,好多人来跟她合照。 “大概是内地跟香港的审美不太一样,我是欣赏不了这种美。” 而且长相不过是一张脸而已,张家妍从来不靠脸吃饭,郑书意这种完全沉浸在自己美貌里的人,她敬谢不敏。 文慧心更看得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像这个地方的人都对郑书意的脸有种诡异的滤镜。 “我查过了郑书意没有什么特殊背景,时宴点名她来采访,估计是看在她拿过一些奖还有文章。” 文慧心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许诗晴,“如果时宴看上的是郑书意的脸,那不是更好吗?” 她手下可不是没有美女的,许诗晴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韵味气质,都比郑书意强太多了。 许诗晴自然是明白自己的优势,笑得妩媚丛生,“我明白的man姐,我一定会多多关注这一点。” 财经杂志社不过是他们进入内地的一个跳板,跟铭豫云创银行比起来,简直跟一只蚂蚁都算不了。 要知道,一个人创业开一家工厂一家公司都很正常,开杂志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一个人要开一家银行,绝对够得上一句了不起。 铭豫云创,如果他们能够得上的话,那就截然不同了。 而离开了杂志社的唐亦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到了自己男朋友关向成家里,关向成还没有去公司,见她神色不虞,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不是上班时间吗?” 唐亦对工作有多上心,他跟唐亦认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清楚。唐亦从来都没有迟到早退的事,今天绝对不正常。 “我辞职了,失业了。”唐亦把自己扔在了沙发里,趴在关向成怀里一动不动,浑身都是沮丧。 关向成有些色变,“你是杂志社的主编,你怎么会突然辞职?” 唐亦在杂志社这么多年了,地位跟人脉都已经稳定,她没道理离开的。 “我们杂志社不是被收购了,来了香港最红的女主播,把我开了。” 唐亦垂头丧气,“她开了我,我还要走得感恩戴德,心甘情愿。文慧心,真是厉害。” 关向成诧异,“文慧心,香港的那个文慧心?” —————— snk总部,于英飞亲自带着冯豪进了新闻部,“各位同事,来来来,这是新同事,冯豪,jacksan,以后就由george来带,大家欢迎。” 在场所有人心思各异地鼓掌。 方先生有了一个私生子的事已经在香港人尽皆知,冯豪的照片更是恨不得snk人手一份。 你未必能碰见冯豪,可万一了? 你总得记住这位可能的太子爷长什么样吧。 所有人都知道冯豪的长相。 梁景仁率先伸出手,没有一点端着,“jackson,欢迎,以后我会很严厉,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冯豪能够进来snk是他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他当然会好好干,“george你好,请一定要严格要求我,骂我是为了我好,我听方太太说,你是snk最优秀的主播,你可是我的目标。” 二人相处和谐友好,于英飞见了,也是乐见其成。 他下班以后就来到了姜霜同住着的院子,走过了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穿过一片竹林,越过一座石桥,石桥下的鲤鱼还飞了起来。 姜霜同拿着一管洞箫,正在练习长音,时不时吹一会儿《笑傲江湖》,神情闲适。 于英飞听了一会儿,“方太太真是风雅,我们这种俗人一辈子都不会一件乐器,只能是劳碌命了。” 有钱有闲才能去玩乐器,于英飞一个都没有。 “我是年纪大了,就喜欢一些安静的乐器,连洞箫都选了一把琴箫”姜霜同放下了箫,抬手从电热炉上取了100度的热水加在紫砂壶里,“陈普,我已经泡了好几泡了,味道没有那么浓了。” 于英飞端着紫砂茶杯喝了一口,“方太太换了茶叶了,我看这茶叶不是之前的那饼三十年普洱。” 普洱一般来说越是年份久的越贵,也越好。 “就是喝茶而已,十几块一饼的茶叶做口粮茶,十几万的喝了一口,也不会成仙。” 姜霜同拿着手帕擦拭洞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冯豪进了snk,你打算怎么做?” 她当然不可能就任由冯豪冯红母子高高兴兴过日子,snk是由于英飞来管理日常事务的,于英飞当然是她的心腹。 于英飞也知道冯豪是姜霜同的心腹大患,“george带着冯豪,目前来看,冯豪每天勤勤恳恳,没什么大问题。 “私生子的风波已经过了一阵子,如果方太太想要动冯豪的话,正是时候。” 第8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8) 于英飞跟着姜霜同十几年了,如今坐在仅次于姜霜同的位子上,当然是希望姜霜同能够继续在位的。 他很了解姜霜同。当年她跟方先生情投意合,二人互相扶持一起建功立业,方先生正是因为姜霜同,最后才没有去弄私生子女,二人感情很好。 正因为感情好,所以方先生如今的背叛,才会让姜霜同更加不满。姜霜同可不是什么会看在丈夫唯一血脉份上对冯豪好的人,她一向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说说看。”姜霜同继续练习。 每当说起冯豪的事,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来方先生。 已经离开的人不会有任何负担,留下的人承担所有。 她无法把方先生揪起来鞭尸,只能处理这份苦果。 竹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和着竹叶清新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庭院。 于英飞此时作为姜霜同的心腹,当然是要毫不犹豫地表忠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冯豪从此消失,就当没有这个人。” 可这显然不可能,冯豪能分走的可是几十亿的钱还有源源不断的分红,他跟冯红是疯了才会走人。 于英飞也知道这个很难,“最糟糕的解决办法,就是给冯豪不断画饼,让他在snk里面慢慢爬。方太太还年轻,几十年过去了,他始终爬不上去,耗也能耗死他。” 私生子想要坐上董事长的位子,肯定是要方太太一手扶持。 董事长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冯豪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他没有人脉没有手腕没有知识,怎么可能凭空做得了董事长? 谁能服他? 姜霜同静了静,“继续。” 于英飞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眉头,“方太太,我们既然已经替冯豪还了赌债,又让他进了snk,那么完全可以制造一两个意外,比如之前消防的事,到时候二一推作五,就让冯豪死了,最多赔丧葬费给冯红。” 冯红又不是方先生的私生子,可没有继承权。如果到时候打官司,冯红怎么可能斗得过方太太庞大的律师团。 “冯豪去赌博是最近一年的事,短短几个月就欠了好几百万。” 姜霜同转了转手里的洞箫,整理了一下洞箫上的流苏,“你还没有查到是谁做的局吗?” 仅仅是冯红跟冯豪两个人怎么敢来找她,他们没有一点依仗,简直就是来找死。 于英飞顿了顿,赔笑了一句,“还没查到,他们目前看上去背景很干净。” 姜霜同对于察言观色完全是本能,她瞥眼打量了一下于英飞,眸光变深,“继续去查吧,还不着急。” 她的声音没有波澜,可是她看向于英飞的视线却让他芒刺在背。 于英飞挺了挺脊背,“好的方太太,我会再找人查的。” 他从姜霜同的院子离开之后,便把自己的车放在了停车场,自己打车去了公园,走到了公园里的湖心小岛,小岛上有一个小书斋,经常有游人去歇脚。这会儿,书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于英飞走进去,梁景仁就跟他打招呼,“飞爷来了,刚刚煮了牙买加咖啡,这咖啡豆实在是香。” 一旁还坐着市场部总监司徒李勤,以及三个在香港家喻户晓的男人——香港首富郑松柏的三个儿子郑楛,郑梧,郑栝。 郑栝脾气比较外向,第一个开口,“飞爷来了,伺候完了方太太了吗?” 司徒李勤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方太太守寡那么多年,肯定也是需要男人的啊。” “飞爷辛苦了,坐坐。”梁景仁也来凑趣。 男人之间互相开认识女人的黄色笑话,一向是他们的常规操作了。 于英飞沉着脸坐下,四处看了看,“冯豪没来?” 郑栝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翘着二郎腿,“他来干什么,那个老女人成天盯着冯豪,冯豪来了还麻烦了。” 姜霜同肯定找了人严密盯着冯豪冯红,他们最好不要直接跟冯豪见面。 郑梧则是讥讽一笑,“冯豪跟方太太肯定是你死我活,方太太肯定不会想到,她的心腹爱将一个个都想mbo了她,把她赶出snk。” mbo就是管理层收购,司的经理层利用借贷所融资本或股权交易收购本公司的一种行为,从而引起公司所有权、控制权、剩余索取权、资产等变化,以改变公司所有制结构,通过收购使企业的经营者变成了企业的所有者。 于英飞梁景仁几个都是snk的高管,他们有心收购snk,其实也是国际惯常操作。只不过姜霜同牢牢地把控了snk的股份,拥有绝对的决策权,所以才让他们不得不寻求第三方合作,来改变现状。 第9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9) “要是那个老女人肯跟阿飞结婚,阿飞成了老板娘的老公,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郑栝眼中玩味之色渐浓,嘴角勾出来一抹嘲讽的弧度,“女人嘛,就该在家生孩子做家务,出来做董事长,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啊。” snk新闻台之前靠着全球第一个播出香港首富郑松柏去世的消息,一时间名声大噪,全世界的新闻媒体当时都以snk为风向标。 这对于snk来说当然是风光无限,可对于郑松柏这边来说,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任何人踩着自己亲生父亲去世的消息上位,子女们都不会笑着鼓掌的。 于英飞这些snk的高管们接到了松柏集团的橄榄枝,自然是立刻就心动了。 snk的高层几乎全部都是男性,而司徒李勤本来就是大家族司徒家的嫡系,只不过他不是继承家业的那一个,就自己出来。司徒李勤有股份有分红,在snk多年又有话语权,想要mbo这家公司自己做主人,简直是天经地义的。 打工人打工到最后通常有两条路,要么就是继续打工,要么就是自己翻身做主人。 而通常,男性高管们都会对于自己的女上司有那么一点出于性别优势的心理,想要翻身的欲望会特别强。 与此同时,女性做了公司的领袖,也会牢牢把控住自己手里的决策话语权,占有绝对多数的股份,不会让自己的地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司徒李勤给了郑栝一个眼色,挤眉弄眼地看着于英飞,“听说前几天上海一个女的继承了好几个亿的遗产,她老公立刻就跟她要离婚瓜分遗产了。 “当年美国总统华盛顿也是因为娶了一个有钱寡妇才开始发达,方太太不识趣,我们也很无奈啊。” snk的市值太大了,方太太手上的资金产业太庞大,他们这些高管根本吃不下,必须要有一个极其有分量的帮手。snk得罪了松柏集团,松柏集团想要给snk尤其是方太太一个教训,又能收购snk,何乐而不为? 冯红冯豪就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助力,才敢找上方太太。 否则的话,方太太要是杀了冯豪怎么办?豪门杀人的事实在太多,冯豪也是怕死的。 梁景仁哈哈一笑,看上去就比郑栝要正经多了,“我已经给冯豪大大小小弄出来了一些事故,也有小报捕风捉影了几天。 “只要方太太真正出手,我们就伺机而动,直接把这件事捅出去,届时snk的股价势必大跌,那就是我们收购股票的好时机。” 梁景仁可不是傻子。 他虽然做了双面间谍,可他始终是由退路的。 如果松柏集团赢了,那么他可以收购股票,做了snk的股东之一。 如果方太太赢了,他立刻就可以出卖于英飞这些人,拿这些人做投名状,去跟方太太再次投诚,同时铲除冯豪。 以方太太到时候得处境,她肯定会选择留下梁景仁这个仅剩的高管,从而提拔他,起码于英飞的位子肯定是他的。 从snk目前的形势来看,文慧心去了内地,snk少了一个可以制衡他的人,方太太肯定不会放心。梁景仁正是看出来了这一点,才决定踏入这一潭浑水。 第10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0) “方太太能够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摊子,成为香港的女首富,可不是一个蠢货。” 郑家的老大郑楛最持重,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尽管头发都没白,保养得宜,却是坐在那里便是渊渟岳峙,稳如泰山,“我们以后就不要随便见面了,阿飞,你联络冯豪,起码要在snk里面给他造成一点篓子,让他无法立足。” 于英飞到底是姜霜同的心腹,如果心腹这个时候对冯豪竟然是优柔寡断,竟然像是要拉拢的意思,姜霜同怎么可能相信于英飞。 他们松柏集团是香港首富,全球第七的家族,可姜霜同这个香港女首富难道手上就没有人手? 虽然消防系统的人跟松柏集团有了默契,但是snk这个全香港最大的最有影响力的电视台,怎么可能不跟政界有关系? 众所周知,全世界所有国家的首富,必然是官商勾结上位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明白,我会跟george一起安排的。” 于英飞故作轻松,“我如果探听不到方太太的动作,我们这边做不了准备,就不妙了。” 拿下snk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毕其功于一役只是最好的预想,他们很可能需要长期奋斗。 郑梧举起了手上的威士忌酒杯,率先站了起来,“这一次人这么全,我们就先预祝一切顺利,马到成功!” “旗开得胜。” “cheers!” —————— 北纬三十度附近的冬天,到底要比香港要冷一点。 铭豫云创银行周围是一座城市公园,里面种满了四季桂跟三角梅这种四季开花的观赏类植物,正门口有数个小池子,里面养着许多红色黑色的锦鲤。 许诗晴跟张家妍不可能放过接触时宴这种业界领袖的机会,两个人都从酒店一起过来,许诗晴一见这个环境就笑了,“看来这家银行也是请了大师看过的。” 有山有水,山水的摆放,还有锦鲤,铭豫云创前面还放了一座像是山岳的雕像,偏偏这雕像底座还很像是泰山石,绝对是风水师的手笔。 泰山乃是自古以来封禅祭天之地,集聚了天地的正气,是最好的镇宅石,上面还雕刻了泰山的轮廓,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张家妍对这些不感兴趣,了解的没有许诗晴多,她只关心今天的采访,“man让郑书意来采访,可是她到时候写的稿子,出的采访视频就要我们把关,以郑书意这种水平,她能写出什么稿子来?” 张家妍看过了郑书意这一年的所有作品。 如果郑书意的脸还能用普通美女来形容,那么郑书意的作品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她实在是疑惑,时宴到底是为什么指名要郑书意来采访的。 许诗晴多了解张家妍,“你是不想增加工作量,到时候省得我们从头来一次。可man看来,时宴点名就是最大的理由,就算是搞砸了,还有我们来给郑书意擦屁股了。” 她们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了银行门口,就是为了多观察一下这里的环境还有员工,提前做好准备。 郑书意显然没有这个观念的,她还没到。 “man对于职场pua一向用的如鱼得水,以前是用在徐晓微身上,现在是郑书意。” 张家妍抱臂冷笑,“郑书意被你们驯得跟一条狗一样,偏偏还要感谢你们让她进步。” 郑书意实在是太过废物,张家妍连同情她的力气都没有,她可不会浪费自己的感情在一个废物身上。 可是等到废物郑书意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许诗晴跟张家妍都惊呆了。 许诗晴简直忍不住爆粗口了,“郑书意,你穿成这样来采访银行总裁,你的脑子里都是草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张家妍觉得自己的下限再次被郑书意拉低,她都没眼看。 郑书意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小香风连衣裙,有领子,可是裙子长度只到大腿不说,还是黑色的长靴,搭配一顶黑色的贝雷帽。 全身都是黑色,还用的黑色的小香风背包。 她成功地让张家妍跟许诗晴都眼前一黑。 这看上去不仅不像是来采访银行总裁,更像是来气死她们的。 “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平时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就是脱--光了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许诗晴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了,“你这身小香风逛街打扮还戴着贝雷帽,你是来采访的,你是记者,你是要露脸的,你现在代表的是杂志社,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们说的人话啊?”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man当初那么公开训斥过郑书意了,她竟然到了今天的紧要关头固态萌发。 郑书意丢人也就算了,可是她们两个今天是来协助郑书意的,她们待会儿也要被郑书意拖累,一起丢人现眼。 郑书意在毕若珊的提醒下选了那么久的衣服,竟然得到了许诗晴这样一个评价,此时瑟瑟发抖得要死,“cathy姐,我只是觉得,我这样比较好看,比较正式,还有点禁欲系,纯欲系……对不起,我马上去换........” 许诗晴连冷笑都欠奉了,“说你是猪,真是侮辱了猪,猪的智商都比你高。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采访时间,你现在去换衣服,你去哪里换?” 张家妍刚才已经问到了洗手间的位置,她直接拉着郑书意到了洗手间,拖下了自己的高跟鞋,“换上吧,把帽子摘了,把头发弄干净,哎等一等。” 她见郑书意要把头发扎起来,就头痛不已,“你的肩膀比例实在太虐,你今天又是穿的没有肩衬的衣服,不能把头发扎起来,你更不适合这种口红颜色......... 张家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要教郑书意一个30岁的女孩子化妆,“黑色的衣服用这种粉嫩的颜色,会显得很不庄重。” 郑书意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可这是斩男色,很受男人喜欢的。” 许诗晴,张家妍:“.........” 许诗晴被气笑了,“我还把你当人看,没想到你都不把自己当人。你不拼着靠自己本事吃饭,你用这种斩男色口红讨男人喜欢,男人就会看得起你了吗? “做女人做成你这样,真是给全天下女人丢脸。” 第11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1) 而此时,郑书意的电话响了,时宴的秘书通知她们,时宴因为有其他的行程,所以采访改期。 郑书意本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此时更加沮丧地挂掉了电话,“采访取消了。” 她折腾了这么久的,还被骂成了这样,竟然就被时宴这么轻而易举地取消了。 郑书意垂头丧气地换了鞋子按下电梯打算离开,“cathy姐,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谁知无论是许诗晴还是张家妍都习以为常,没有什么意外,二人已经朝外走,张家妍雷厉风行,“我去找时宴的秘书,打听一下时宴接下来的行程,预约接下来采访的时间,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宣传材料。” 许诗晴则是道,“man给我提供了银行宣传部经理的联系方式,我去找他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先拍一点照片视频,到时候作为预告片放出来。” 她们采访过多少人,为了采访机会花费了多少心思,经历了多少失败,临时被放了多少次鸽子,简直是数也数不清了。 时宴这一次取消,简直连打击都算不上。 如何利用时宴的取消,如何能够争取下一次机会,不浪费今天的时间,才是她们最关心的。 郑书意站在电梯前面,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她们跟自己好像不太一样。 她们就像是在高处俯视着她。 她就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无是处,不知道未来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 而此时赫赫有名的中国首富关向成正跟自己的女朋友,坐在姜霜同跟文慧心面前,他直接开门见山,“方太太,虽然snk收购了杂志社,但是能否让唐亦小姐继续留在杂志社主编的位子。” 他气定神闲地给在座的女士倒了蔷薇刻花茶壶里的红茶,绅士风度一览无遗,“不知道方太太跟文小姐喜欢什么,就让人准备了英式下午茶,希望几位女士喜欢。” 求人做事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他虽然是势大,可姜霜同也不是无名之辈,曾经登顶过香港女首富,他自然是要尊重的。 今天虽然不过是杂志社的小事,关向成只是替女朋友出头,也不是要得罪姜霜同。 姜霜同也没有想到被文慧心赶走的唐亦是关向成的女朋友,她脸上露出讶然,仪态端方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正宗的阿萨姆红茶,还有玫瑰香,关先生费心了,我很喜欢。” 关向成听说是对武夷茶情有独钟,却特地准备了香港人更可能喜欢的英式下午茶,就可见诚意了。 文慧心察言观色的本领是她的本能,姜霜同的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姜霜同的意思,笑道,“关先生哪里的话,唐小姐在杂志社这么多年,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业务能力,都是无可挑剔。 “唐小姐本来打算休息一段时间,是哪里传闻唐小姐离职了,我们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唐小姐这么出众的人才。” 文慧心友善地看了一眼唐亦,仿佛那个赶走唐亦的人不是她一样。 唐亦对于文慧心这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叹为观止,可她主动提出来想回去杂志社,她此时也只能认了,“谢谢方太太,谢谢man。” 姜霜同风轻云淡,脸上一点妆容也没有,穿着烟灰色的长衫,看上去就跟出世之人一样,“关先生跟唐小姐郎才女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有幸喝上一杯喜酒?” 唐亦是走是留其实是文慧心整顿杂志社的一步棋,可相对于唐亦的男人关向成这个中国首富来说,唐亦简直是微不足道。 唐亦自己无足轻重,但是她能有这么一个男人,就是她的本事。 可唐亦这个岁数了,自己受了委屈,最后还是要靠男人,真就是很难让姜霜同跟文慧心看得上。 “到时候一定请方太太来,方太太务必要赏光。” 关向成已经办妥了事,就变得更加好说话,“听说你们要采访铭豫云创的时宴,我刚好认识时宴的长辈,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待会儿给时宴说一声,让他找个时间去见一见你们杂志社那个郑书意。” 唐亦对着关向成眨了眨眼。 姜霜同跟文慧心对视一眼。 关向成竟然直接指定了郑书意来采访时宴,显而易见是唐亦说的。看来,唐亦实在是非常喜欢郑书意了。 文慧心更清楚这件事,尽管在她心里郑书意就是一个废物,可此时此刻,文慧心睁着眼睛说着自己也不信的鬼话,“谢谢关先生,郑书意小姐是我们的王牌记者,处事干练,得过很多奖项,我也非常欣赏她,相信她一定能好好完成对时宴先生的采访。” 关向成态度极好,“到时候,我就跟时宴一起接受郑书意小姐的采访。我都一把年纪了,给时宴做个绿叶,抬轿子。” 这就是关向成来补偿她们了。 文慧心笑得如同百花盛开,“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真是求之不得,真是谢谢关先生。到时候我一定让郑书意跟唐小姐全程负责这件事,一定保证让关先生满意。” 关向成亲自给女朋友做局还出来采访,当然是要唐亦来摘果子,文慧心怎么可能没有这点眼力见。 姜霜同闻弦歌而知雅意,琥珀一般的眸子往唐亦身上一动,清凌的声音响起,“我最近一直在看胡雪岩的书,听说关先生对于这个红顶商人十分有研究,好像齐白先生也曾经提起过这本书。” 胡雪岩是清朝首富,因协助左宗棠收复新疆有功,被授予从二品布政使衔,赏穿黄马褂、官帽上可带二品红色顶戴,并总办“四省公库”。他可谓是古往今来,中国商人的巅峰,而这本写他的书,最关键突出了他跟清廷的关系。 齐白是我国的财务大臣,而财务大臣是众所周知的下一任首相,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到了这本书。 她此时提起,当然是为了投石问路。 snk困于消防,其实是因为香港的另一个派系跟姜霜同所在的势力不和,姜霜同一个商人自然是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现在关向成既然主动递了橄榄枝,那她自然不会客气。 我国首富,身后怎么可能没有强大的靠山了。 第12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2) 饶是关向成早就做好利益交换的心理准备,姜霜同说的话仍然让他有些诧异,不过也就只有一点点。 还是那句话,作为曾经登顶香港首富的女人,姜霜同怎么可能没有跟政界没有一点关系了? 哪怕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的首富都绝对官商勾结,何况是香港首富。 姜霜同是有资格跟他平等对话的人,否则的话,关向成今天也不会这么重视,姿态摆得这么低。 他侧头,视线从姜霜同身上转过,非常有风度地不过多打量女士,儒雅一笑,“方太太也对胡雪岩有兴趣,听说陈特首也曾经提起过胡雪岩,她到访安徽的时候还去参观过徽商故居。” 如今的香港特首姓陈,是一位女士。 关向成早就听说,姜霜同跟陈特首关系很好,两人有几十年的交情了。当年姜霜同能够在亡夫过世后迅速稳定局面,陈特首的支持功不可没。 姜霜同眸光平淡且宁静,琥珀色的眼眸里有着松弛跟舒缓,“陈特首博文广知,当然会了解过胡雪岩这位赫赫有名的晚清首富。” 关向成跟姜霜同的对话实在是云遮雾绕,唐亦在一旁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可是心里却更加担忧,“老关.........” 她本来并不希望关向成替她出头,可是关向成却执意这么做,她拒绝过一次,也不能再三拒绝关向成的好意。 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关向成为此付出太大的代价。 她偿还不了。 关向成拍了拍唐亦的手,安抚地笑了笑,而后答应了姜霜同的要求,“过几天我一个郊外的茶室刚好弄齐整了,到时候请几个朋友一起去,方太太千万要赏光。” 茶室一般都不大,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茶室里的聚会都是几个人的私密聚会,关向成这是承诺到时候会给姜霜同引荐她想见的人。 姜霜同了然,声音清淡,如同秋水长天,清净阔达,“那就谢谢关先生了,随时联系,静候佳音。” 双方友好地告别,姜霜同在离开后就吩咐文慧心,“无论如何,说服唐亦留在杂志社,促成唐亦嫁给关向成。” 文慧心多机灵的人,她立刻就领会了姜霜同的意思,“好的,阿姐,我一定做好这件事。” 唐亦来到茶室的时候,文慧心已经等在原地,她站起来笑颜如花,仍然是当初那么热情周道,“唐小姐来了,坐,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庆祝你回来杂志社工作。” 文慧心的表现如同她从来都没有赶走过唐亦一样,唐亦此时心理百味杂陈,接过了礼物,“谢谢man,你有心了。” 文慧心却是示意她打开盒子,“不打开看看?” 现场打开礼物是很好的朋友才会做的,唐亦并不打算这么做,可是此时也只能拆了礼盒,礼盒里面是一支用水晶做成的玫瑰花。 “唐小姐能够跟关先生喜结连理,自然是大喜事。” 文慧心看起来诚心诚意,“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也希望你的事业长青,再接再厉。” 唐亦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机手段能够斗得过文慧心,可是她想起来之前关向成跟她说过的话。 唐亦当时十分后悔,“我不希望拖累你,我不能帮你就算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关向成安慰她,“我们这个年纪谈恋爱,当然是奔着婚姻去的。你以后是关太太,我是关先生,我一个男人,不保护自己媳妇,那还活着干什么?” 唐亦更加羞愧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胜任一个合格的官太太..........” 关向成在送走姜霜同跟文慧心之后,阐明了他的打算,“唐亦,你不用担心拖累我,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们难得在一起,之后肯定是要结婚,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为之付出一点代价理所应当。 “更何况,我一直想跟方太太搭上线,如今是通过你,实在是巧合,是一件大好事。” 认识特首的姜霜同,想认识内地的政要,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之所以想要通过关向成,是想跟关向成靠拢。 派系问题太过复杂,关向成无意跟唐亦解释那么清楚,不过他不会因此吃亏,唐亦不用有心理负担。 唐亦的心里压着太多事,一时间复杂莫名地看着文慧心,“man,我以为你会说,我一个女人高攀了关向成,你会看不起我。” 文慧心太过强势,一看就是视爱情为粪土的人。 唐亦一直以为自己十分有主意,可是比起文慧心,她简直就是一朵菟丝花。 第13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3) 唐亦这一次能够回来财经杂志社,又指名让郑书意采访时宴跟关向成,不仅仅是因为她欣赏郑书意,郑书意跟了她那么多年,更是为了狠狠下一次文慧心的面子。 文慧心怎么可能不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 可是比起关向成,唐亦跟郑书意加起来连一只蚂蚁都比不上。关向成能带给他们,带给她的东西,哪怕让文慧心给唐亦下跪也没关系。 唐亦能够看中文慧心,看中snk,看中杂志社,简直就是文慧心的运气。只要唐亦以后嫁给关向成,凭着关向成,他们杂志社以后就会坐稳了内地第一把交椅,成为文慧心的踏脚石。 而对于snk,对于姜霜同来说,关向成的太太在她名下工作,就无形中形成了跟关向成的同盟,这是姜霜同迈向内地的一个极好的踏板。 退一万步说,到时候关向成出了事,姜霜同还能拍拍屁股把唐亦开除了,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一举数得,不过是养几个闲人而已。这笔账,文慧心会算,姜霜同更会算。 “当年我跟着方太太一起看三国的时候,曾经对诸葛亮六出祁山气得要死,破口大骂他穷兵黩武。” 文慧心姿态非常放松,轻易就让唐亦也跟着放松下来,“方太太当时就问我,你比诸葛亮更聪明吗?你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难道诸葛亮看不出来? “没想到你这么自信,竟然认为才过孔明?” 她问唐亦,“唐小姐,你觉得我比诸葛亮聪明吗?” 唐亦当然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没法比。” 他们都是普通人,跟诸葛亮这样旷古未有的天才,实在是不能相提并论。 “诸葛亮肯定比我们聪明得太多,我们要是在诸葛亮手下工作,只要乖乖听话就够了。” 文慧心唇角一勾,“同样的道理,方太太跟关先生都比我们聪明,我们两个普通人,只要听着做事就好。” 唐亦明白了,反倒是自嘲地笑了笑,“man,我以为以你的为人,你应该是不认可我嫁给关先生的。” 她摆了摆手,“我们就没必要说那些没意思的话,你明白的,我跟关先生就算是结婚,他有儿子了,我们肯定会签婚前协议,我如果跟关先生感情不再离婚,我仍然只有我自己。” 这是实话。 关向成儿子都成年快结婚了,唐亦嫁过去就算是生了孩子,等到她的孩子长大,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了。更何况,唐亦都快五十岁了,她能不能生孩子都是一个问题。 “既然唐小姐这么坦诚,我们日后还是长久的同事,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文慧心脸上的笑从来没有下来过,干净的妆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十分可靠,“如果我是唐小姐,我一定会嫁给关先生。” 唐亦蹙眉,“因为他是首富?” 她可不认为文慧心这种事业心这么强的人会这么想。 “因为他是首富。” 文慧心颔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正山小种的花香味扑鼻而来,她的心情更加愉悦,“唐小姐,我可以确定地说,你过去,现在,未来,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比关先生更好的选择。 “如果关先生喜欢的是我,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做关太太。” 唐亦失笑,“我以为,man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未来,而不是靠男人上位。” 文慧心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唐小姐这话是不是有些天真了?人类脱离了母系社会,进入了父系社会几万年了,整个世界天然地就是由男人拥有话语权,男人如今的一切,天然地建立在对女人的剥削上。我们要男人把这些还给我们,就会被说是靠男人上位。 “男人靠女人上位,美国总统华盛顿娶了寡妇,杜月笙靠着女人赏识,怎么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我们靠男人上位,只要上位了,所有说三道四的人,只是嫉妒我们而已。” 她摊摊手,“所以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就很嫉妒唐小姐。” 文慧心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留住唐亦,更要促成唐亦嫁给关向成。 为此,尽管她认为唐亦是草包,郑书意是废物,她都能包容下来,甚至夸奖她们。 唐亦哭笑不得,心里却是有一丝窃喜,“我被man这么说,简直是小人得志了。” 文慧心是何等人,她早就看出来唐亦的选择,此刻唐亦态度好了,她赶紧趁着机会,“财经杂志社是唐小姐多年的心血,里面的机制,人脉,员工都是唐小姐一手建立。 “而有了关先生,唐小姐在杂志社绝对会过得很舒服。 “唐小姐,你如果去新的公司,怎么也比不上财经杂志社,你说是吧?” 第14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4) 文慧心此时的表现岂止是殷勤,简直是谄媚了。 唐亦尽管知道文慧心一定会对她态度改观,却也没想到文慧心能够如此弯得下腰,“man,你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到杂志社。 “除了杂志社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为了你,为了方太太,为了snk。” 唐亦多年来一直待在杂志社,已经变成了井底之蛙。 直到文慧心他们的到来,她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成器。她即便是去了其他地方,恐怕也是会被赶走。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凭着关向成的关系,能够在文慧心手下磨炼自己。 唐亦:“我希望,我能活成你这样,有实力在哪里都能活下去。” 文慧心了然于胸。 她太了解唐亦这种人了,唐亦当然恨文慧心,但是她同时崇拜文慧心。这种复杂的情感,促使她要回来杂志社。 “我明白,我一定不会对你手软的。” 文慧心笑得极其诚恳,“有关先生在,我只会把你带得更加出色,方太太还说让你去snk总部工作一阵子了。你看,家妍跟cathy她们把郑书意都教好了很多,你一定会对她现在的样子大吃一惊的。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越来越好。” 唐亦欣然,“越来越好。” 安排文慧心去说服唐亦,姜霜同也没有空闲下来,她回到了自己在当地的房子,就碰到了在门口徘徊的冯红。 冯豪的母亲,方先生出轨对象冯红。 冯红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多岁,这些年也没有受多少磋磨,看上去仍然漂亮有气质,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套装,就那么站在大门口。 姜霜同不可能会喜欢自己丈夫的出轨对象,不过她显然也不可能让冯红就这么站着,她领着冯红走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冯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 她跟冯红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冯红看上去是一个聪明人,不像是来做无用功的。 “我当年年少无知,眼光不好,做错了事,对不住方太太。” 冯红低垂着头,没有化妆,脸上十分憔悴,“虽然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可是我仍然要跟你道歉。无论如何,冯豪这件事,错的是我。” 插足了别人的婚姻,还有了一个私生子,这个身份到底不光彩。 冯红这辈子,是不可能摆脱这个骂名了。 姜霜同用桌子上泡茶的茶具烧了开水,一边洗杯子,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律干什么? 就算是方先生重生,她也不会原谅方先生,更何况是活着的冯红。 “我们等了这么久才来找方太太,没有趁着方先生在世的时候过来,是因为我知道,方太太跟方先生感情很好,方先生不可能会偏向我们的。” 冯红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讨人嫌,便直接道,“我们之所以这个时候过来,是因为snk一直被消防为难,连续收视率走低,股价也一直在震荡。 “之前snk因为全世界第一个报导了香港首富郑松柏去世的消息,虽然从此名声大噪,可也让郑家的人很不高兴。” 冯红也是没办法。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冯豪是方先生的血脉,但是他们还不够姜霜同一根手指头玩的。 他们有了郑家帮忙,又有snk的内鬼带着,固然冯豪的路好走了,可是冯红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到时候snk倒了,姜霜同倒了,冯豪能拿到多少东西,到底他们母子两个能不能保下来,真是未知之数。 她永远不会相信有钱人的承诺,白纸黑字的协议分分钟都会被撕破,她要拿什么去跟郑家拼? 他们母子不过是两条命而已。 可是冯豪被人骗了,他们母子不得不入局做了人家的棋子。 现在,他们只有把水搅得更混一点,让方太太直接跟郑家对上,他们在乱局中,才可能有活路。 姜霜同面上浮起一个既是讽刺,又是了然的笑来,眼眸中兴起了波澜,顷刻间又出现了兴味,“我原以为我是见过世面的,可今天还是大开眼界。 “你一个破坏我婚姻的第三者,这是来求我保命来了?” 她径直笑出了声,“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这么做?” 冯红:“.........” 第15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5) 冯红何曾不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她此行来求姜霜同绝对是下策。 可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当年留下了这个孩子,谁知道方先生根本不在意。等到方先生去世了,她就是想冯豪能够安安分分一辈子也就算了,可是冯豪被骗去了网络赌博,他们一脚踏进了郑家的陷阱,已经无力翻身。 “我知道我无耻,我没有底线,我不是人。” 冯红真情实意地红了眼眶,语气透露着无限的绝望跟哀伤,“我只是想抓着这个机会,我已经为之付出过代价了,我一辈子都是未婚先孕,是我的错。 “方太太,我们母子对你有用,我们都是做棋子,为什么不选一个善待我们的主君?” 她迫切地希望姜霜同认可她,“我们不求家财万贯,更不是来分方先生的遗产。 “我们只希望能够全身而退,到时候我就带着冯豪移民去英国,保证绝对不会再回香港。” 在郑家跟姜霜同之间,冯红母子别说想拿到几十亿数百亿,最后连活下来都是看二者的仁慈。 她不像冯豪那么天真,认为找到了靠山就能为所欲为。 郑家给了你什么,你就要回馈郑家更有价值的东西,否则郑家凭什么帮你? 他们孤儿寡母,根本保不住那些数百亿的产业。 “这个世界上谁都在争,争着挣钱,争着上位,争权夺势。无论是中国梦还是美国梦,最后都是想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姜霜同蓦地视线聚焦,冰冷地看着冯红,琥珀一般的眼眸里,带着逼人的寒霜,眼中的不屑喷薄而出,“我们当年白手起家,到现在坐拥snk这些产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跟方先生一起挣来的。 “你跟了方先生,生下了私生子,不过是也争着想上位,为了你的野心。 “你自己选择了这么丧德败行,寡廉鲜耻的手段,方先生最后让你得逞了吗?” 姜霜同冷道,“你一个女人,不靠着自己的本事去拼,就想着生一个私生子上位,儿子生下来了教成了一个赌鬼。 “你说你们母子对我有用,你能管得了你那个赌鬼儿子?” “做女人做成你这样,真是丢尽了天下女人的脸,你还指望我看得上你,会帮你?” —————— 姜霜同在此处的房子是一处清朝留下来的园林。 大一点的园子都被拿出去做旅游景点了,这种不出名的小院子反倒是留了下来。 冬日里,异木棉肆无忌惮地绽放着,满地都是粉白色的落英。 东风呼啸,院子里的梅花已经开始次第开放,大多只是微小的花苞点缀其中。 园子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怪石嶙峋,还有偌大的一个湖泊,可以想象夏日里十里荷香的热闹光景。 文慧心第一次来姜霜同这里的房子,一见便觉得大开眼界,“阿姐这里真是太好了,我都想给阿姐做佣人,住进来这样的好地方了。” 以文慧心目前的经济水平,买房子并不难,可是弄这么一座园子,就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了。 “让man来给我做佣人,不就是大材小用。” 姜霜同穿着布鞋,一身黑扑扑的家居服,“你要是喜欢这里,我在苏州有一座园子,就送给你。” 文慧心有些吃惊,“阿姐,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这个意思。” 如今这样一座园子价值绝对是超过了九位数,还是根本买不到的那种。姜霜同这个手笔太大了,她都有些受宠若惊。 “解决了这一次消防跟冯豪的事情,价值绝对超过一座园子。” 姜霜同笑了笑,白皙脸颊上的笑容若银白月光,带着逼人的自信,“man,你是靠自己本事吃饭,又不是唐亦,难道还会觉得园子烫手?” 文慧心失笑,摊了摊手,“阿姐你是不知道,我昨天为了劝唐亦,说了一堆女人一辈子活着不就是为了嫁得好这种鬼话,我真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封建过。” 唐亦这些年没有嫁人,很明显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结婚对象,其实骨子里还是被驯化的女性。 文慧心跟姜霜同都看不上唐亦。 文慧心逮着机会就吐槽两句,“唐亦还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关太太。 “她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 也是一个平等的个体,关向成也应该想一想,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唐先生吗? “她跟关向成差距太大,以后别说话语权,一举一动都要靠着关向成的施舍过日子。 文慧心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这种憋屈的日子,送给我,我都看不上。” 第16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6) 文慧心很清楚,今天姜霜同给她房子给她钱,无非是为了掉着一根胡萝卜,让她去争。 就如同是当初文慧心拿黄金时段主播的时间去掉着许诗晴一样,她们都是同样的手段。 她跟姜霜同都是很大方的人,对待自己人从不小气。 她心甘情愿成为姜霜同的马前卒,替姜霜同纵横捭阖。 “man,你这么捧着唐亦是可以的,但是这不是上策。” 姜霜同分花拂柳,缓缓地越过了一扇月洞门,门的另一边是豁然开朗的湖泊。 冬日里的湖边北风拂面,把二人的头发吹得四散。 姜霜同的头发随意用了一根木簪子挽着,几缕发丝刚好落到了她眼前。 墨黑的发丝,在她久经岁月的面容上拂过,沉静的双眼跟淡色的唇,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无端让人觉得宁静致远。 “郑书意既然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么怎么用她,就要看唐亦的价值。” 姜霜同的语气凉薄,抬手把发丝撩到了耳后,“唐亦这个人,虽然你看不上,但是她能嫁给关向成,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 中国首富的妻子,怎么可能不是一项成就? 只不过,作为一个人,唐亦的价值从此就被泯灭在关向成身后,成为了关向成的附属品。 文慧心想起唐亦对于婚礼的向往,不由摇头,“我这辈子要做的是成就我自己,靠着自己的双手出人头地。如果我嫁人了,所有人也都会看到我文慧心。” 她当年何曾不是有过其他的选择,可以跟着自己心爱的人结婚,过上另一种生活。 可是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便不会后悔,后悔也没用。 姜霜同柔声看向文慧心,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暖得能化开寒冬腊月的坚冰,“不愧是我看中的人,man,你真是我的亲妹妹。” 她当年遭遇过多少的艰难困苦,被羞辱过多少次,吃过多少的亏,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才能有今天。 “唐亦希望能得到认可,能够进步,那么我们就要打压她,对她更加严厉。” 姜霜同接着道,琥珀一般的眼眸带着深邃的光芒,“她一定要捧郑书意,那么郑书意就是攻击她最好的武器。 “郑书意一旦倒得一败涂地,也是唐亦心理上的严重打击。” 看上郑书意是唐亦一次极其错误的投资。既然眼光不好,就不要怪她们利用郑书意这颗棋子了。 有时候打击一个人,反倒是会让其更加信任你。 比如姜霜同贬低冯红到了极点,反倒是冯红对姜霜同俯首帖耳,恨不得跪下求姜霜同帮她。对比起对他们一脸殷勤的郑家,冯红最后选择站在姜霜同这边的可能性高得多。 文慧心心领神会,“我明白了阿姐,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要想郑书意搞砸什么事,那真的是太简单了。唐亦一旦遭受重创,那么她再次鼓起勇气离开杂志社的可能将会大大降低不说,她还会继续向文慧心妥协退让。 他们掌控住了唐亦,无论如何,都是牵制关向成的一步好棋。 ———— 文慧心在郑书意去采访了时宴跟关向成之后,就交待了她做出来一版ppt跟word文档,到时候大家整体开会来学习一下。 毕竟郑书意被关向成点名采访,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吧。 郑书意战战兢兢地站在演讲台上,再也不敢戴贝雷帽穿小香风的连衣裙套装,而是穿着求许诗晴带她去买的衬衫跟半身裙,头发半扎还打了定型水。 她现在对于自己在上班的衣服再也没有任何自信,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把ppt页面放成全屏,开始说自己的定稿,“关于铭豫云创总裁时宴的采访,以下是采访的要点跟总结.......... “传闻中以雷霆之势挽回银行败亡之局的完美奇才,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不知道对另一半有什么设想? “时总对于银行又一轮的降息,认为对于重振房地产市场,刺激经济......... “我国再次增发了一万亿的国债..........” “对于新能源企业的投资.........” 郑书意结束了自己的ppt,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台上,像是罪犯等待审判一样等待着台下所有的审视。 唐亦一向是最支持郑书意的,她第一个就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这一次做得很好,条理分明,切中要害,等视频剪辑出来了,就可以跟稿子一起发出来了。” 她看向文慧心。 文慧心没有拍板了。 文慧心只是耸耸肩,扭头对张家妍道,“家妍,你来。” 张家妍是一个对工作要求极其严格的人,此时根本没打算留下任何情面,“郑小姐,我的话仅仅是针对你的采访。 “我记得我们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采访时宴跟关向成这样的业界领袖,脱稿是最基本的素质,你为什么在采访视频里,竟然还拿着你的笔记本,还拿着笔?” 第17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7) 张家妍从没见过这么无能的饭桶,竟然能在她们一再的批评下,还拿着笔记本去采访时宴。 她们因为文慧心的吩咐,最后让郑书意一个人去采访,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弄成这样。 张家妍做这种专访别说带着笔记本了,她连受访者的祖宗十八大都恨不得背下来,结果郑书意竟然胆敢还这么做? 郑书意被骂得一下子就委屈了,“我,我就是担心我会忘词。” 所有人:“...........” 许诗晴毫不留情地就嗤笑了一声。 文慧心双手抱胸,歪头看向了唐亦。 许雨灵实在是忍不住,“就这样的人也去采访时宴,真是丢人现眼。” 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唐亦宁愿选这样的人也不选自己。 张家妍的话显然还没有完,“针对你的采访内容,你以为你问了这些全国人都知道的问题,拿来问时宴一个非国有银行的总裁能有什么用? “非国有银行对国债,对降息,对金融政策有那么敏感吗? “你拍了时宴四个问题的马屁,足足浪费了三分钟,就是为了问他的择偶标准。你以为这是皇帝选妃吗? “财经杂志的受众主要是谁,他们会关心这种八卦,还是他们脑子里一门心思只有嫁给时宴这种霸道总裁,成为总裁小娇妻强制爱吗?” 唐亦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郑书意更是已经被张家妍说哭了,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公开处刑,被扒光了在台上公开示众,“对不起,我马上回去改,我会改的.........” 张家妍被气得要死,不妨郑书意这个废物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重点,她抬起一双严厉极了的眼睛看着郑书意,“我在你采访之前就给你发了《纽约时报》采访马斯克的专访,你不仅没有吸取一点有价值的地方,竟然像是一篇八卦杂志一样,把自己弄成了娱乐圈狗仔。” 她走到了台上,对着郑书意的ppt,“你一个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人,ppt的原则是明确主体,突出重点,逻辑分明,你了,你整个页面上都是文字,几百个字!” 她打开郑书意的word文档,“你了,你的word文档跟ppt几乎是一比一的复制粘贴,你做出这样的ppt文档,你真的是读过大学的吗?你的母校敢来认领你这样的高材生吗?” “你的word文档简直就是灾难,格式一塌糊涂,连对齐都做不到,间距五花八门,丝毫没有重点,冒号省略号双引号的用法错了,的得地不会用,到处都是“凡尔赛”,“尊嘟假嘟”,“创死”这种网络流行语。 张家妍这么说郑书意,心里却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要瞎了,简直受到了巨大的伤害,“郑书意,说你是记者,都侮辱了记者这个行业。” 郑书意:“..........” 她心神崩溃,实在是受不住,扭头就从会议室跑了出去。 就连许雨灵都是心有戚戚,心里拼命地回忆自己写的word文档,到底有没有犯郑书意的错误,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学习做ppt。 她绝对不能成为第二个郑书意。 郑书意经历了这样的打击,在天台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我是一个废物,我怎么能这么没用,我一无是处,我怎么办啊........ “时月,我什么都没做好,这么好的机会我都弄砸了,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办啊..........” 郑书意受到了这辈子前所未有的打击,她被击穿了自信心。 她看着天台的栏杆,都恨不得跳下去。 她没希望了,她怎么能这么烂? 秦时月此时当然要安慰郑书意啊,“怎么会,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能干,别说我了,唐主编也是非常欣赏你的啊。 “你就是凭着你这张冠绝天下的脸也能过得很好,偏偏要靠才华吃饭,家妍说的都是小问题,你能改好的啊。” 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笑传了过来。 许诗晴摇曳生姿地慢慢踱步,“是啊,郑书意,你没法靠本事,靠你这张脸,也是一条出路。最起码,你不能被公司辞退,不能在业界立足啊。” 第18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8) 秦时月哪里看得了好朋友郑书意这么哭,立刻就跟着安慰她,“诗晴说得对,你这张脸就算是进了娱乐圈,那也是天降紫微星,鹤立鸡群,上天派下来整顿娱乐圈的丑男丑女。 “你完全就可以靠着美貌去直播啊带货啊就行了,你还这么努力天天加班,真是非常了不起了。” 郑书意泪眼朦胧地问秦时月,“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还着重看了一眼许诗晴。 秦时月给许诗晴使眼色眼睛都要抽筋了,“当然是真的,比金子还要真!” 许诗晴:“.........真的。” 真个屁! 就郑书意这张脸,撑死了也就是普通美女的程度。真不知道秦明月哪里来的这么大脸,她竟然夸郑书意到了扫荡娱乐圈的天降紫微星美貌,秦时月真得没有长眼睛的吗? 然后郑书意手机里,她闺蜜毕若珊的声音传了过来,“书意,谁要是说你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他们绝对是瞎了,他们都是嫉妒你的美貌,你理他们干什么?你只要随便跟时宴撒个娇就可以搞定他了,你还担心个什么?” 郑书意还在想刚才被张家妍喷得体无完肤的难堪,“可是我真得那么糟糕啊,我把采访搞砸了呜呜呜.........” 秦时月马上摇头否定了她的话,“你这是没有发挥好,你不是还能修改啊,再去采访时宴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还有关向成等着你了,你怕什么?” 毕若珊再赞同秦时月不过了,“就是就是,你这种祸水一出马,时宴还不是手到擒来。” 郑书意再次看向了许诗晴。 许诗晴觉得自己心脏都不行了,说着自己完全不相信的鬼话,还一脸真诚,“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能凭自己争取到机会,那是你的本事。 “时宴长得那么好看,又有钱有势,到底是你吃亏还是他吃亏,还不一定了。” 但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中听,并且完全说到了郑书意的心坎上。 郑书意终于止住了眼泪,重新鼓起了勇气,“我一定要一雪前耻,争取采访好时宴跟关向成,重新在公司立足。” 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秦时月抓着她的手,满脸都是鼓励。 她们却没有发现,此时许诗晴低垂的眼眸里,却是从骨子里的轻视。 她在公司里只穿着舒适的平底鞋,甚至还是拖着后跟,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时月跟郑书意。 郑书意其实事实上一直坚信自己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拥有王牌记者的惊世才华。但是她的表演性人格,让她需要别人的吹捧跟崇拜。 她始终坚信,她就是貌比西施,才堪诸葛的天降紫微星。 许诗晴始终不懂,到底是什么给了郑书意这个废物这种自信? 许诗晴想起自己跟文慧心的对话,文慧心问她,“当年你选了george,还跟他交情不浅,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是你的入幕之宾,现在跟了我,后不后悔?” 许诗晴为了跟着梁景仁上位,付出不少。现在她转投了文慧心,相当于她之前的付出都白费了。 “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在争,都在抢,争抢升职加薪的机会。男人为了上位可以做小狼狗,我自然也可以。” 许诗晴丝毫不后悔,“我当初一无所有,梁景仁让我做了黄金时段女主播,成为公司的招牌。 “我一下子从每个月一两万的工资,直接在后面加了一个0,学到了无数的东西。” 她还可以接广告接代言,到处有人请她演讲,出场费动不动就是几十万。 假如许诗晴还是一个职场普通打工人,她要奋斗到年薪百万,有多少可能,要花费多少代价? 现在人人都是自媒体,可自媒体真正上位的有多少人? 许诗晴奋斗到今天这个地位,在george已经流露出明显颓势,并且竟然跟徐晓微确定关系的时候,立刻转投了文慧心。 她走到今天,美貌跟身体只是她上位的资本之一,男人只是她的踏脚石,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跟头脑立足,凭借眼光跟手腕周旋于这个世界。 郑书意总觉得自己太美太能干,那么许诗晴当然可以鼓励她,让郑书意用她的绝世美貌去搏一把。 毕竟文慧心答应过她,张家妍去采访冬奥会,那么采访关向成还有几位赫赫有名的商界领袖机会,没有了郑书意,都会是许诗晴的。 —————— 今年冬天是中国举办冬季奥运会的时候,snk跟他们杂志社同时派出了张家妍带着一众人手前去现场。 张家妍对于这种大型赛事驾轻就熟,完成了既定的采访任务之后,就自己开车在城市里踩点鹤城政府大楼,火车站,汽车站,体育馆,图书馆这种大型公共场所。 众所周知,在中国内地,一个城市的这些公共场所,代表了这个城市的门面。 张家妍先是对于鹤城直追北上广深标志性建筑的政府大楼耸耸肩,而后就发现了鹤城体育馆楼顶上的一堆沙包。 第19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19) 张家妍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的理科十分不错,还是一级荣誉毕业的硕士生。 通常这种用麻袋装着的东西要么是沙子,要么是石头之类的建筑材料,这栋鹤城体育馆旁边正在修一栋大楼,很可能就是旁边工地的。 她的理科常识告诉她,这种体育馆的楼顶是有承重限制的。 她开着车绕着体育馆转了一圈,仅仅是目测,墙体屋顶的新旧程度来看,起码是十五年以前的建筑了。 按照这些年建筑质量的断崖式下跌程度,这栋体育馆的使用寿命已经到了中晚期。 张家妍自己报导过多少豆腐渣工程,之前大桥事件也是她揭发的。这种屋顶所采用的钢结构网架,具有轻便,强度高,承重载荷能力强,施工方便,速度快的特质。 当然,施工单位很可能只看中了施工方便,速度快这两点。 建筑的承建单位很容易可以查到,张家妍直接在网络上一搜就搜到了,她按照搜到的信息走访了体育馆的施工单位,监理单位,代建单位,主管单位,教育局,质监局,安监局。 张家妍采访完了冬奥会之后,面色凝重,却是眼中有着异常的光芒,没有回到snk总部,第一个找到了文慧心,“man,我查到了起码有四个省的楼有问题,嘉美建设有限公司要出大篓子了。” 她把自己走访了临近几个省拍到的照片,各种材料给文慧心,其中她整理完的档案重点标注了体育馆,图书馆,学校实验楼这些人群密集建筑。 文慧心没有想到张家妍竟然挖到了这么惊人的消息。 她坐在原地看了不超过五分钟,就立刻拿起东西,“走,跟我去找方太太。” 这已经不是她能摆平的事了,他们要去找能决定的人。 张家妍不解,“我的证据不能更完备了,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在黄金时段播这个新闻,而且越快越好。” 冬天来了,北方就要下雪,这些建筑隐患一定会越来越严重。他们早一天引起关注,就能早一天解决这个问题。 文慧心脸上没有了笑意,唇角下撇,“你是自己人,对于这个新闻,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会提供所有的人脉,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支持,让你来报这个新闻。 “可是家妍,你要想一想,一个城市的市级体育馆图书馆,大学中学的体育馆这些设施的承包方,到底是什么公司?” 她指向窗外抬头就能看见的政府大楼,“任何一个普通人能够包下学校的小卖部,就能吹一辈子牛。 “哪怕是小学生也明白,学校的食堂小卖部甚至是饮料机,都绝对是关系户中关系户才能弄到的,何况是能承包几个省的公司? “你作为记者的敏锐性有,你的工作能力没有人能够否定,可是你对于政治的敏感度,还不如一个小学生。” “嘉美到底是有多硬的关系,多硬的后台,我们如果把你手上的东西报导出去,我们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你想过没有?” 文慧心的担心丝毫不过分,姜霜同听了张家妍的讲述,只是粗粗看了她手上的材料,就赞同了文慧心的决定,“家妍,你做得非常好,证据充分,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但是我很遗憾,我们不能直接报导这个材料。” 张家妍无可奈何地叹气,摊手反问,“是因为政治?我们是香港的snk,我们又不是内地的媒体,我们报导这些,不用担心审核,他们管不了我们。” 众所周知,内地的所有媒体内容都是需要审核的,可snk是香港最大的电视台。 “家妍,我问你,如果snk报导了这则新闻,你认为可能的结果是什么?”姜霜同并没有直接回答张家妍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她一个简单的情景假设。 如果张家妍连这个都没有仔细想过,那姜霜同就要失望了。 张家妍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以snk在香港,在中文互联网的影响力,这件事会迅速发酵,这几个省都会被卷入舆论中心,嘉美建设会被查,这些建筑也会被查,起码能够排查一波隐患。” 她顿了顿,“当然,snk也会成为风暴中心,各方的压力都会齐聚snk。但是我们是媒体,有媒体的独立性不说,这几个省哪里来的能量对香港的电视台施压?” 第20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0) 张家妍一直都记得自己作为新闻人的出发点是什么——她今天报导地上有一个井盖螺丝松动造成事故,第二天全香港的井盖都能被检查一遍。 她之所以劳心拉力马不停蹄地去收集这么多材料,去那么多地方,就是为了能减少事故隐患,更能避免灾难的发生。 这是她身为人的良知,也是身为媒体人的操守。 姜霜同忽地笑了,她放下了手上的材料,转头对文慧心说,“man,你看,什么是深仁厚泽,成仁取义,这就是。” 文慧心挑眉,脸上表情莫名,“阿姐说的是。” 张家妍左右看看她们二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明白姜霜同说的词是什么意思,可她并不认为自己符合这两个词。 姜霜同站起身来,琥珀色的眼眸流转,手上拿着一把团扇把玩,“我们一旦把这件事播出去,第一个要担心的,是你啊,家妍。” 张家妍:“我?” 她就是一个在公开场合拍照取证的人,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发现这件事的是内地的媒体,最好是中央媒体,事情反而简单了。” 姜霜同轻轻一笑,“他们知道该把这件事报到什么派系,什么人手上,然后有扛事的出来发话了,他们就可以决定报不报,怎么报。 “而在这一刻,这件事的最后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可snk不是内地媒体,所以这件事的结果,第一个要为此负责的,就是张家妍。 当初消防的事情发生,尽管文慧心有做错的地方,可他们snk的确是不择手段,有消防人员为了救记者而牺牲,snk绝对是有责任的。 之后于英飞想要解决这件事,也是打算把刘艳交出去。 同样的,日后如果体育馆的事闹大了,snk扛不住 压力,张家妍很明显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天底下打工人多的是,没有了一个张家妍,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张家妍。 不报道这则消息,的确是保护张家妍的。 snk是香港最大的电视台不错,但是snk里面的人,snk的老板姜霜同,是要担责的。 姜霜同本身就跟香港政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本身就受着重重制约。再者,姜霜同此时内有冯豪母子兴风作浪,外有松柏集团郑家虎视眈眈。 一旦snk出了什么事,就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姜霜同目前手上的筹码,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应对所有的危机。 这一点,文慧心是明白的,所以她阻止了张家妍。 姜霜同问张家妍,“我们snk的宗旨是什么?” 张家妍有些明白了,“沟通内地跟世界的桥梁?” 香港的地位非常特殊,他们作为香港的电视台,本身也是需要明确自己的定位。 “你仔细品味一下这几个字,沟通内地跟世界。” 姜霜同循循善诱,语气越发地缓慢,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始终受着内地的制约,这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是为什么姜霜同在内地有这么多产业,最近还收购了这家在网络媒体,纸质媒体上有着强大优势的杂志社。 张家妍到了这个时候都有些自暴自弃,“那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文慧心失笑,“怎么会,我们手上有这样的消息,当然有用啊。” 姜霜同颔首。 她们两个都没有经过商量,就不谋而合。 张家妍眉头紧蹙,“但是,这件事不能在snk,或者是跟snk任何有关系的媒体发布,是吗?” 姜霜同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心如明镜,秋毫可见,“但是,你可以在你的社交媒体账号上曝光这件事。” 张家妍一惊,“???” 传统媒体这些年随着短视频自媒体的盛行,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下坡路了。张家妍作为媒体记者,当然在各种社交平台上都有自己的账号,这是他们作为媒体人的基本操作了。 文慧心在姜霜同的示意下接着道,“家妍,你在微博这些平台上,仅仅是说鹤城体育馆屋顶上有大批量的麻袋重物,还有体育馆的招标经历了两次,最后竟然又是采购而没有招标,施工单位跟监理单位为同一家这些事。 “总而言之,所有事情只涉及到鹤城体育馆,其他的图书馆学校实验楼,其他几个省,就如同你从来没有接触过,从你的记忆里一键删除。” 第21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1) “小姐,这是你的房卡,房间在十六楼。” 许诗晴穿着一身休闲宽松的大衣,戴着墨镜,慢悠悠地走进了这家三星酒店。 等她进了房间,她立刻就把行李箱里的仪器拿出来,对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开始侦查。 他们收到了网友的私信,说是这家酒店里面装了摄像头,但是报警之后,警察竟然查出来是一个无业游民做的。更离奇的是,这个无业游民在至少三个房间的插座背后,空调里,灯管罩子上装的微型摄像头。 一个无业游民有这么大能力,酒店还一无所知,警察出具这样的结果,说出来谁信呢? 这家酒店已经停业整顿了一个星期,许诗晴接到了私信就跟同事分头来采集证据。 这年头单单酒店有摄像头已经不足为奇了,但是报警被警察整顿之后还是重操旧业,被他们报道出来,那才是大新闻。 许诗晴这些年对于这种仪器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一下子就在床头柜的插座里面又拆出来了一个摄像头,浴室的喷头里面也有一个,吹风机插座里还有一个。 一个房间里三个摄像头,真是下了本钱啊。 与此同时,跟她一道来的三个同事都找到了摄像头,许诗晴在微信群里跟大家说,“我们不要立刻报警,先把摄像头带回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再找几个人来这家酒店,起码住十个房间以上。 “到时候查出来几十个摄像头,再带上之前派出所的通告,到时候就有意思了。” 他们回去公司,打开了每一个摄像头的内存卡读取,里面当然是有客人的各种隐私不说,而且内存卡还不小,能够联网。 公司里的技术支持十分给力,许诗晴越查越多,甚至侵入了摄像头另一头的存储服务器,下载了以t为单位的视频。 许雨灵拿着许诗晴交待她去做的采访稿来,许诗晴完全没有时间看,“你去联系一下这几个在这家欣佳酒店住过的客人,把他们当时隔离时候花的房费餐费通通都截图回来。 “记住,越多越好。” 许雨灵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怎么找到这些客人的信息,联络他们啊?” 她怎么可能弄得到酒店的入住信息? 许诗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把她从头打量到脚,“连银行的客户名单都可以买,何况是酒店信息这种到处都能查到的东西。 “你在这家杂志社待了这么久,是来养老的吗?” 大数据时代,酒店客户信息真就是到处都是,毫无隐私可言。 许雨灵眉尖一动,脱口而出,“可那是违法的啊?” “你可以选择不做,我可没有逼你。”许诗晴耸耸肩,拿着自己的包,踩着运动鞋跟飞一样离开了办公室。 这时候,许雨灵听见了郑书意的电话,“时宴,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再给你做一个采访,好不好吗?” “晚上可以啊,晚上我请客,你千万不能失约啊,不然我要哭的,到时候把你的办公室给淹了。” 许雨灵的面色变得黯然,她咬紧了牙关,转头就拿着许诗晴给她的名片,开始打电话,“喂你好,我想要欣佳酒店这一年的客户名单,多少钱?” ........... 张家妍报道的鹤城体育馆安全隐患在社交媒体上只有很小的水花,片刻就悄无声息了。 snk当天将鹤城体育馆,图书馆,博物馆各个公共场所的各种隐患集合在一起,并且列举了已经出现的安全事故,加上对于施工方的招标调查,倒是终于引起了注意。 也可能是文慧心跟张家妍让snk的所有人都用境外电话去举报,才最终导致官方注意到了这一点,最起码,鹤城体育馆上的成百个麻袋被拿走了。 张家妍对此非常不高兴,她的男朋友邵俊乐打来了视频,他多了解张家妍,见她独自一个人待在酒店房间,竟然还有心情坐在落地窗旁边喝酒,就问她,“怎么了,微博上的事情没有发酵,你不开心啊?” 张家妍对着邵俊乐就没有藏着掖着了,“这件事明明很危险,但是偏偏没有几个人关心。要不是我们去举报了,估计还没人管。” 可是她想要的结果,是北方四个省都开始自查,偏偏连鹤城全城自查都做不到。 “我刚刚看见鹤城质监局才发了文,说他们百日大检查刚刚结束,圆满完成。” 邵俊乐也很无奈,“他们刚刚结束,你就把这件事捅出来,你不高兴,他们能高兴才奇怪。” 张家妍对此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我一个外地人开车随便转了转就能看见那么多麻袋,起码已经放了好几个月了,他们难道是瞎了吗?” 体育馆的屋顶是不能承重的,何况里面放的还是沙子这种如果下雪被打湿,重量就会加倍的材料。 邵俊乐一派悠然,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投资不过山海关,你也不是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虽然你的报道没有多大用,至少这家体育馆安全了,你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张家妍瘫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我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完整的调查如果拿出来,几个省的官方解决不了事情,但是解决发现事情的张家妍还是很容易的。 姜霜同也是在爱护她。 张家妍这幅模样让邵俊乐摇了摇头,清隽的脸上带着纵容,“你也去过快一个月了,这周是圣诞假期,我过去陪你,我们一起去江浙玩好不好? “你那里离苏州杭州一两个小时高铁就到了,圣诞节假期内地人也不多,我们很久没有出去旅行了。” 张家妍是知道好歹的,她终于有了笑脸,“好,那我等你。” 二人相视一笑,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馨。 ———— snk的香港总部里,冯豪刚刚跟着梁景仁去直播了大湾区音乐会回来,梁景仁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刚刚采访了那么多大牌明星,你也没出什么差错。” 冯豪看着一旁站着亭亭玉立的徐晓微,谦虚了一句,“晓薇做得比我好多了,好几次我不认得人,都是晓薇救场。” 他这几天经常提起徐晓微,梁景仁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晓薇,我最近还有其他的安排,你来带jackson几天。” 冯豪立刻就笑开了。 徐晓微礼貌地答应了一句,“好啊。” 第22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2) 大湾区晚会当然是晚上开的,他们做完了直播,现在已经都凌晨了,徐晓微把东西放下,去洗手间一趟,就打算开车回家。 她走出洗手间,在洗手台洗手,正拿着擦手纸擦手,忽然就感觉到女洗手间有人走了进来。 她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冯豪。 冯豪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抹了摩斯,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跟徐晓微的视线相对。 徐晓微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这里是女士洗手间,jackson。” 尽管这时候除了她已经没有别人了,但这也不是冯豪进女士洗手间的理由。 更何况,冯豪这几天频频对她示好,徐晓微又不是三岁孩子,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示好,还能是什么可能? 她虽然跟梁景仁分手了,可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冯豪? 冯豪不过是方先生不承认的私生子,方先生都不在了,冯豪母子还能在方太太手上过得了几招? 徐晓微是疯了才会得罪公司董事长,去讨好一个没有未来的私生子。 更何况冯豪还是一个赌鬼。 “这时候不就只有你了,没有别人了。” 冯豪拦住了徐晓微想要离开的去路,径直开口,“我好不容易能跟你单独相处,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徐晓微神情冷若冰霜,连敷衍都欠奉,“jackson,请你让开。” 冯豪却是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淡,“你都跟george分手了,空窗期来了,怎么不考虑一下我? “你跟了george,不就是为了上位?跟了我,我能给你的,绝对不比george少。” 徐晓微没想到冯豪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她气极反笑,“jackson,我跟george是为了上位不假,可george跟我各取所需,你以为你能给我什么? “我再说一遍,让开。” 冯豪到底是公司的太子爷,方太太都没有跟冯豪闹翻,她被冯豪堵在女士洗手间的事闹了出来,恐怕最后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晓微已经背叛了文慧心,又跟george闹出来了桃色事件,她已经不希望自己成为这种八卦新闻的主角了。 她当初对许诗晴说女人要洁身自爱,可现在来看,许诗晴即便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徐晓微自己也没有干净多少。 “我虽然不敢说snk都是我的,但我至少能拿走不少。” 冯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刚进公司不久,就可以跟你这个黄金时段女主播一起直播大湾区音乐会,采访刘德华梁朝伟这种天王。 “你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跟了我,你能少奋斗几年,难道不好吗?” 他只是喜欢徐晓微而已,这段喜欢能够维持多久就难说了,他以后是要娶豪门淑女,婚姻是他的得力筹码,当然不会浪费在徐晓微这种没有价值的女人身上。 不过,徐晓微年轻漂亮,身材相当不错,更是有野心有地位,还是snk的黄金女主播。这种女人,拿来做女朋友,里里外外都能爽到。 徐晓微实在是不耐烦,“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我现在只想一心在工作上。” 冯豪眼里的轻蔑她怎么可能看不到。 她实在是不明白,冯豪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只要他招招手,女人就会对他前仆后继。 “george都主动把你送给我了,你还不明白吗?” 冯豪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徐晓微饱满的事业线,露出一丝带着深意的笑,“明天刚好是周末,你去我家,我们两个一起过个周末,我绝对让你满意,不会让你寂寞的。”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徐晓微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少得了男人? 徐晓微的回答就是她立刻打通了报警电话,在电话通了以后直接按了免提,“警察先生,有人把我堵在女士洗手间对我进行性骚扰,现在他就在我旁边,请你们帮帮我。” 冯豪:“............” 他狠狠瞪了徐晓微一眼,转头就走了。 徐晓微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冯豪都没碰到她,也没有证据。 徐晓微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冯豪落荒而逃的身影,抿紧了唇。 冯豪从snk出来,就转进了自己常去的场子摸两把。 他今天心情不好,又总是输,一下子就散出去了十几万。 在他又要把手上的黑桃8扔出去的时候,他的手被人从后面一把捉住,冯红满脸怒意,“阿豪,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你再也不会去赌,你现在在干什么?” 冯豪对着母亲还是有点心虚的,他立刻就跟着冯红出来,“妈,我这不是心情不好,工作又太忙了。我就是玩个大小,这又没什么。” 冯红看着不知悔改的冯豪,不由得想起来姜霜同是如何鄙夷她的,眼眶一下子就发红,怒其不争,“方太太是怎么说你的你忘了?她说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赌鬼从良,你就这么不争气,你就是要让人看不起,还要妈妈替你下跪磕头,你才能甘心是不是?” 当初冯豪因为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冯红被逼上门,母子两个都被压着下跪磕头。 要不是郑家那时候伸出了援手,他们现在还能不能完好,手脚还能不能长在身上,还是一个问题。 当然,这到底是不是郑家做的局,也难说。 冯豪呸了一口,眼中露出狠意,“那个老东西,迟早snk是我的,到时候她连个屁都不是。” 冯红听了这话简直觉得儿子疯了,“你还真以为郑家是真心诚意扶持你的?你能给郑家什么,郑家缺你那几个钱?他们是香港首富,全球第七的富豪,你醒醒吧,看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是个什么东西!” —————— 而此时此刻,郑书意来找时宴的路上,碰到了一条夜市,两边的小摊把路挤得都窄了,卖螺蛳粉关东煮烧烤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十分有烟火气。 郑书意刚走进来夜市,就被三个男人围住了,为首一个长得又肥又壮的男人笑眯眯地对着她,“美女,加个微信,咱们去吃个烧烤喝点啤酒,交个朋友啊?” 第23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3) 郑书意这些年因为长得太好看,被搭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处理这种事完全是驾轻就熟,“我还有事,没带手机。” 这年头不带钱包出门可能,不带手机出门那是骗鬼了。 要知道几年疫情期间,没有健康码没有核酸没有行程码,很多地方连小区办公室都出不了,更别说坐公交地铁了。 拦路的男人当然知道郑书意在敷衍他,他自然是不高兴,“美女,给个面子嘛。” 郑书意退了几步就想绕道走,几个男人又拦了几步,旁边的路人完全就当没看见一样,郑书意恼了,“你让开,你再不让开我就要报警了。” 光天化日这么多人,她就不信这些人真得敢动手。 这个壮实男人显然是敢的,他直接想上手拉郑书意,郑书意正要挣扎后退,不想直接被拉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时宴冷着脸穿着黑色的大衣 ,正面跟几个男人对上了,“请让开,否则我们立刻报警。” 欺善怕恶是人的本性,时宴是一个男人,当然比郑书意一个女人难对付多了。更何况这里可是核心cbd,到处都是巡逻的警察。几个男人不想把事情闹大,为首的男人丢下一句晦气就走了。 时宴冷着脸带着郑书意去餐厅,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郑书意穿了高跟鞋要小跑步地追,她一路喊时宴的名字,到最后干脆就直接拉着了时宴的衣服,“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追不上你。” 时宴满心满脸的不悦,根本没有看她。 郑书意撒娇一般哎哟一声,扯了扯时宴的衣袖,“你生什么气,我碰到这种事,我都没生气了。” 这就是人长得太美的烦恼了。 就跟毕若珊说的,她要是在古代,就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 “你自己长得多招人不知道吗?” 时宴终于松了口,“就是吃个饭,还打扮得那么漂亮,还化了妆擦了口红。 “吃饭的时候穿随便一点,不就不会惹事了吗?” 如果刚才他没有出现,郑书意多少是要吃一点亏的。 那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从停车场出来,正要去搭电梯的姜霜同,文慧心,还有时宴的父亲时文光正巧站在电梯间的另外一个入口,时宴跟郑书意站在电梯前离他们不过几米,却被眼前的一堵墙遮住了,三人完整地听见了这段话。 姜霜同跟文慧心径直看向了时文光,眼中的神色简直毫不遮掩。 时文光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一张老脸都要被丢光了。 然而不等时文光开口,郑书意却是笑得春心荡漾,一只手慢慢地沿着时宴的手掌心往上,直到时宴的脖子,锁骨,喉结,二人的脸几乎贴着。 女人白皙的脸颊贴了贴试验的脖子,“那,我招惹到你了吗?勾引到你了吗?” 通过镜子围观到这一幕的姜霜同,文慧心,时文光:“...........” 时文光正要上前去打断二人,却见姜霜同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顿时就停在了原地。 他要是出去打断二人,这件事就闹大了。既然姜霜同已经看见了,那不如就之后再单独跟时宴说,避免在公共场合丢更大的人。 说到底,时宴跟这个女人,也最多就是一个风流的名声。 时宴一时激动,当场就搂着郑书意的腰亲了她一记,然后就放开了女人,“你要乖一点,听话一点。” 郑书意拉着时宴的手不依不饶,“我一想到要见你,就忍不住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弄得更加好看一点。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情不自禁,心神荡漾,心花怒放了,我好喜欢你啊。” 时宴轻声咳嗽了一声,“知道了。” 他微微偏头,显然也觉得有点羞赧。 郑书意显然还没有完,也没有在公共场合要收敛的意思,“我以后出去见其他的男人,一定就平平常常出去,一定不招惹其他男人。 “我就打扮给你看,让你再也离不开我,好不好?” 时宴这才露出了笑,“觉悟挺高啊,郑书意,以后继续保持。” 姜霜同:“..........” 文慧心:“...........”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时宴还有话要嘱咐郑书意,“你想想,之前那几个男人为什么要打那几个女人?不就是因为那几个女人半夜一两点穿着清凉又化妆.,谁不怀疑她们不是什么正经人? “你觉得这个世界对女人友好,是因为我们男人太宠着你们女人了,你也不看看印度那些女的,你要知足,懂得感恩。” 他始终觉得现在女人的权利声音实在太大了,吵得烦死了。 郑书意乖巧得不行,“嗯嗯,我肯定不会一个人深更半夜出去吃夜宵的。我就是出去,也跟你一起,你放心。” 时宴摸了摸她的头,再次夸她,“乖女孩..........” 这个时候电梯终于来了,二人搭着电梯上去餐厅吃饭了。 文慧心啧了一声,“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还记得唐亦当初是怎么夸郑书意的,“自立自强,敬业认真,有理想有抱负,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自己的事业。” 她还以为郑书意只是毫无业务能力,根本没有资格当记者。 现在看来,女的犯贱,男的太贱,这两个人真是太般配了,一辈子锁死吧,千万不要去祸害其他人。 时文光就像是被扒掉了所有衣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笼罩着他,文慧心的话他也是完全无法反驳。 而姜霜同不可能看得上郑书意这样的女人,她完全是对全天下女人的羞辱跟践踏。 至于时宴,姜霜同一派悠然,语声温柔,“令郎跟郑书意小姐的婚事快了吧,到时候我恐怕无法参加婚礼,真是让人遗憾。” 时宴的亲爹时文光:“...........” 他跟姜霜同只是来赴关向成的约,完全就是点头之交。可时文光如何能得罪得起香港女首富,姜霜同更是已经攀上了关向成的高枝。 他完全明白姜霜同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的儿子时宴这一番话,真的是丢人到了极点。 郑书意这样自轻自贱,丧失人格的女人,姜霜同看一次都觉得脏了眼。 而时宴,只配娶这样的女人。 第24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4) “你知不知道餐厅是公共场合,你做事情从来都不分场合的吗?” 晚上时文光直接从餐厅把时宴带回了家,他立刻对着时宴大发雷霆,“你最近跟一个女明星在一起,就是这个郑书意? “你就算是再看不上女人,你也不能在公开场合说女人打扮得漂亮惹来麻烦,是她们的错。” 时文光简直是痛心疾首,“如果你这是在欧美,你这番话被记者看见,你立刻就能见报。 “你到底知不知道,哈佛大学的校长仅仅是说“由于生物差异,男性在数学和科学领域的表现要优于女性”,就被迫辞职了?” 科学技术的跨越式发展,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到来,解放了女性,全球范围内女性开始了广泛而不可逆的觉醒。 哈佛大学校长当时阐述了两个观点,首先,由于需要照顾孩子,女性不愿意长时间工作。其次,由于基因差异,男生在高中科学和数学成绩上优于女生。 这在时文光看来无关痛痒的小事,就让哈佛大学的校长几乎身败名裂地辞职,不可能不让时文光警醒。 “我说错了什么?” 时宴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我跟我自己女朋友说话,有记者曝出去就是侵犯我的隐私。 “哪里有正经女孩子凌晨出去吃烧烤喝酒的,还穿着超短裤化了妆,正常男人都会怀疑她们是不是出来卖的。 “就这么一件小事,搞得全国都起了轩然大波,把那些女人给惯的。” 时文光眼见跟时宴说不清了,干脆就道,“你只要不在外面说这些,谁会管你?那个郑书意你喜欢也可以,可是方太太明显是十分不喜欢她。 “方太太是曾经的香港首富,她有多大的能量你知道吧?她在社交圈只要随意摇个头,郑书意就不能立足。 “你的妻子以后就算不是出身名门,但绝不能是到处得罪人,尤其是方太太的。” 然而世界上有一种孩子就是喜欢跟父母作对,时宴更是其中翘楚,“我喜欢郑书意关方太太什么事?她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还是寡妇,我还不喜欢她了,她也配来对我指手画脚?” 被时宴父子两个议论着的姜霜同吃完了饭坐在车后座上。 文慧心在前面开车,她兴致却是不错,“原本郑书意的用处只是在唐亦,没想到她竟然真得能勾引上了时宴。 “时宴把郑书意当成是玩物,她也心甘情愿地很。” 姜霜同摘了耳环放进了手包,漫不经心地开口,“唐亦力保她,郑书意为了自己所谓的事业心,也不会离开杂志社。 “既然这两个女人上赶着要成为男人的附属品,一个轻贱玩意儿,我们不用用她们,岂不是浪费了她们的爱情?” 郑书意太多把柄了,浑身上下都是筛子。 也就是国内跟欧美不同,时宴这种性别歧视的话即便曝出去了,也是毫发无损。但凡是在欧美,时宴早就身败名裂了。 我国,一向是对男性无限包容,而对女性无限苛刻的国家。在她有生之年,恐怕都将如此。 她低下头,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目光幽深。 —————— 关向成请姜霜同来他新建好的茶庄,姜霜同刚下车,就被关向成亲自迎接。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茶庄即便是在冬日里,仍然春意盎然。 并没有多么名贵的花,只是花期早一些的梅花,四处都是的三角梅,散落一地的月季。 地上都铺着鹅卵石的小路,零星几片梅花花瓣四散开来,芭蕉叶落在月洞窗前,墙角种着厚实的藤蔓。 月洞门两侧必然是不同的景致,他们走进去,几乎是别有洞天,柳暗花明之感,翠叶绿枝中,黄色的银杏叶子落英缤纷,一座白墙黑瓦堆砌而成的暖阁出现在眼前。 齐副总理齐白坐在暖阁里,缓缓起身,“罗女士,幸会。” 这是第一次有人称呼姜霜同。 在身份看来,齐白根本不需要站起来主动跟姜霜同打招呼,可他就是站起来了。 哪怕就是为了表示对女士的绅士风度,这风度也够了。 更何况,姜霜同提前约定时间一个小时就到了,齐白竟然更早。 姜霜同态度十分尊敬地主动伸出手,“齐先生,幸会。” 第25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5) 在杂志社里,许诗晴难得跟张家妍一样,直接拿着手机视频就冲进了文慧心家里,“man,为什么我报导欣佳酒店的新闻被删头去尾了那么多? “欣佳酒店最大的价值就是它作为隔离酒店的资格,还有隔离时候的天价收费,你把这些都删了,仅仅就是摄像头能有什么用?” 欣佳酒店当初在疫情最开始的时候用来安置回国隔离的人,一家三星级酒店每天标间不过五百多,直接飙升到了一千五,每日三餐竟然直接三百起步,还不能叫外卖。 而根据客人的照片来看,吃的三餐不过是豆浆稀饭,煎蛋青椒肉丝这些四处可见的东西,一顿饭在普通的快餐店二十几块随处可见,每天加起来恐怕正常都不超过五十块。 欣佳酒店就可以卖三百,足足翻了六倍。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初的所有隔离酒店都是短时间由当局指定的,根本没有任何所谓的招标公开流程。 “然后把欣佳酒店挖出来,以及当时直接指派的boss?” 文慧心转身就抱胸坐在了沙发上,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是能把欣佳酒店关门,还是能把这家酒店的大老板揪出来,或者是直接让当地的卫健委主任直接下台? “全国当初有多少隔离酒店都是欣佳酒店一系拿到的标的,一百多个城市,你知道这家酒店到底是多大的背景吗? “cathy,你惹得起这些人吗?”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最近张家妍跟许诗晴挖到的最大新闻都是牵连太广太深,文慧心都背不起来的惊天内幕。 就好比当初全中国所有人都看见江西的学校食堂里吃出来了老鼠头,可是当地就是上上下下要指鼠头为鸭脖。这么小的事,最后竟然是部委一级四个部门联合调查才能出来结果,这已经非常能够说明问题了。 许诗晴怎么可能甘心,她眼睛里都要喷火了,“所以你怕了?” 当时郑松柏过世,全台没有人敢出来报导这个新闻,许诗晴敢自荐,就是想出头。 她这辈子就是想出人头地,就是想做出一番事业,为此可以不顾一切。 欣佳集团这种新闻,一定要有最大的价值,才不枉费她的心血。 文慧心早就拿定了主意,“我们能够曝光当地的派出所,能够让当地的欣佳酒店再次停业,目前只能做到这样。 “除非是能全身而退,否则你报导了这则新闻,后脚就被关门大吉,香港消防的事你忘了吗?” 许诗晴娇艳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挫败,她撑在椅子背靠上,“如果,我跟张家妍一样,在社交媒体上曝光这件事.........” 文慧心断然道,“到时候snk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我完全置身事外。 “但是,如果你能暂停这件事,世界首富马斯克来访的时候,凭着方太太的面子,他的专访就给你了。” 许诗晴蓦地抬头,眼睛里迸发出光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文慧心却是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无论你怎么做,你都要用英文完美完成这个采访,否则的话,我就让你直接回家吃自己,明白了吗?” 之前许诗晴的英文很糟糕,她并不能跟人用英文流利对答。 “我现在就可以用英文跟你模拟对马斯克的采访。” 许诗晴这半年来苦心造诣,“如果你有一点不满意,这个专访我就拱手让给家妍。” 她可不是郑书意这样的废物。 她想要的,从来都会主动争取。 —————— 关向成的茶庄里,齐白也同样提起了欣佳集团的事,“罗女士能事先警醒,我们非常感谢。” 第26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6)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而政界之中派系林立,齐白并不是主管这一块的人。 几年的疫情,在全国累积了无数的矛盾,留下了无数的把柄。 摄像头偷拍的事在普通人来看简直不寒而栗,可看在齐白眼里,真正能够让他割肉流血的是储存器里关于内幕交易,暗箱操作,以及事后分成的直接证据。这可不仅仅是欣佳集团一个公司,而是全国上百个城市。 姜霜同能够动用能量查到一百多个城市的资料,比起之前许诗晴查到的要扩充了一百倍不止。但是放在齐白这里,他能查到的只能更多。 这些证据太充分了,有纸质文档有视频有录音。齐白只要把这些证据握在手里,就能一把将自己的直接对手扳倒。 他扳倒的是跟自己同等位置的人,可想而知之后获利多大。 齐白之前跟姜霜同不过是点头之交,互相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姜霜同这一次递上这样的投名状,齐白自然要礼遇。 当然,香港曾经登顶的女首富,跟内地任何一家公司相比,都能够更加引起齐白的重视。 “齐先生客气了,我们查到这些东西,放在自己手上就是烫手山芋,交给您也是为了自保。” 姜霜同在齐白面前十分谦恭,说话十分谨慎而缓慢,“可是没想到,我们去冬奥会采访,还发现了这个,也只能交给您了。” 她取出自己包里带着的文件袋,里面既有纸质文件也有u盘,放着的是张家妍在北方四省采访到的嘉美建设集团承包的所有工程项目调查基础上,涉及的招标单位,监理,市政,教育局等等利益相关方。 可以说,北方四省几乎所有的三线城市以上,主要市政大楼,图书馆,博物馆,体育馆,各个学校的教学楼,实验楼,体育馆等,一个都没有跑。 而这些项目,大部分都不是通过正常招标,而是直接采购,几乎是指定了嘉美建设集团。 甚至于,姜霜同甚至拿到了回扣,返佣,还有施工队的回扣等等文件。 她的能量,自然不是张家妍一个人可以比的。 可同时,这份东西,已经足够把北方四省彻彻底底犁一遍了。 这样的东西,别说张家妍不能报,连姜霜同也不敢公开。 到了这种程度的风暴面前,姜霜同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交到齐白手上,她才是稍微松一口气。 关向成早就退出去了。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出事,有些事他不过是一个中间人罢了。 齐白也没有想到姜霜同还能拿出来这样的东西,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看着纸质文档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姜霜同是最懂上位者的,她最后自己整理了这份纸质文档,把最能引起齐白注意的事情罗列了上去。 死亡十人以上的建筑事故,最后死者通通都被封口,还签了一个类似不闹事的承诺书。 明明已经当场死亡的人,还被拖去了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就是为了降低当场死亡人数,把事故等级降低。 要知道,当场死亡人数直接关系到事故等级 特别重大事故,一次造成30人以上死亡或100人以上重伤,比如湖南长沙4.29特大倒塌事故,直接把3任长沙市长,长沙市委书记,湖南省住建厅原厅长、长沙市住建局局长等80人通通倒了。 少死一个人=直接降低事故等级=乌纱帽保了。 为什么不少报,瞒报,虚报? 这才是直接关系到切身利益,性命攸关的东西。 至于学校一台电脑要五万块,一台投影仪五千块,一个路灯一千块这种事,她根本就没有放上来纸质文档,齐白恐怕也并不会多关心。 齐白面沉如水,内心极少地起了波澜,后背绷紧,眼眸里蕴藏着狂风暴雨,脸上却是仍然如初,“真是,真是好得很。” 死了三十多个人特大事故,把十几个尸体都四分五裂的孩子拖过去医院抢救一个晚上,就把事故等级降到了重大事故,事故的责任人直接隐身。 这样的事情,已经被连续做了超过十年,上百起事故 溃烂到了这个地步。 齐白在姜霜同面前,一时之间愤怒,失望,惭愧,甚至还有些难堪。 姜霜同到底是香港人,她查到这些东西。齐白作为内地主政主官,此时实在是有些颜面无存。 “嘉靖几十年不上朝,重用严嵩一党四十年,可他不但不是一个昏君,甚至还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 姜霜同此时肯定不可能对这些东西指手画脚,而是把烧开的水冲了一下放了生普茶叶的茶具,慢条斯理地烫了茶具,再缓缓把水倒在茶叶上,语声如同玉石沉水,“但是后世评价,明朝灭亡,却是从嘉靖开始。” 第27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7) 很多人排历史上的皇帝名次,嘉靖可是很多时候都能冲进前几名的。 他能几十年不上朝,可是从清流到严嵩一党,没有一个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可见一斑。 嘉靖显然不可能希望大明的江山败在自己手上,可最后的结果却背道而驰。 姜霜同既然知道了这样的秘闻,其实从她本人出发,跟张家妍一样,是希望不要再出大事,再拿一件还算大的事情作为新闻,让snk能够再上一层楼。 可这一切,都需要跟齐白商量。齐白对于她来说,既是她投诚的人,也是兜底的人。 既然递了投名状,她就要识时务。 同样的,齐白也不可能希望嘉美建设集团,欣佳酒店集团这样的地-雷真得爆-炸,但这两件事都是在他最大的政敌手里,就由不得他不为自己一派打算了。 “当年嘉靖为了东南抗倭,北方抗鞑靼的军费,在浙江推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国策一开始就是一起惨剧。” 齐白的视线焦点放在眼前的博山炉上,炉子上的梅花香清新淡雅,一缕缕烟雾缓缓升起,而又消失不见,“但是从嘉靖,到严嵩,到徐阶高拱张居正,到海瑞,都在推行改稻为桑。 “很多事情,不能看一时的利弊得失,而要等待时机。” 就比如嘉靖想要倒严嵩一党那么久了,最后还是忍了那么多年,处置严嵩的时候都是轻拿轻放,现在也不是处理嘉美跟欣佳的最好时机。 姜霜同明白了,“冬天来了,北方都是大雪,可能很容易倒塌一两座房子。” 鹤城体育馆能够把几百个装着建筑材料的麻袋,放在根本不能承重的房顶上长达四个月,北方四省更加荒谬的事情恐怕比比皆是。 这其中太容易出事了。 齐白儒雅端正的脸庞上纹丝不动,就如同风吹开湖面的涟漪一样,忽地笑了笑,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当年改稻为桑在浙江差点激起民变,被誉为中兴之臣为国为民的张居正张太岳,不也想要用人命,来倒严吗?” 姜霜同将手上青绿色的茶尽数倒在了茶海里。 茶水在茶海里泛起了波纹,慢慢消逝。 —————— 郑书意采访时宴的视频跟文章发布了。 经过几乎是改头换面一样的修改,杂志社所有人都看过郑书意最开始的原稿,毕竟这是郑书意当众演讲用过的。 杂志社的人最近看郑书意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其中以许雨灵为最,尤其是她听说关向成竟然被郑书意约下来了,几乎控制不住地冲向了郑书意。 许雨灵的怒火都要把她自己点燃了,“郑书意,时宴的专访是主编给你的,现在关向成的专访也是你的。 “你那天打电话要去时宴家里让他看稿子,我看你是为了这两个人的采访,把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用到了极致了吧?” 她本以为文慧心他们收购了杂志社以后,唐亦也不能当家做主了,她以后得事业可以更加顺利一些,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的。 唐亦竟然还是可以指定郑书意,唐亦到底是看上了郑书意什么,她们两个难道还是女同不成? “我如果要用我的美色上位,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郑书意心里,她一直都是为了事业拼搏付出的独立女性,哪里受得了许雨灵这样当众羞辱,“我的采访稿改了多少次,man姐都过了,我的视频也播出了,直接给杂志社的账号涨粉十几万,无数媒体转载我们的采访,给了我们多少钱。 “我就是有这个本事,你要是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谈关向成?” 许雨灵亲眼看见过郑书意坐在时宴的车上对自己耀武扬威,此时郑书意转身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简直要把她的肺给气炸了,“你靠着男人上位,你还这么小人得志?” 郑书意丝毫不心虚,“我就是靠着我的男朋友怎么了?有靠山不靠王八蛋,我靠着我的男朋友,你有本事也去找一个厉害的男朋友啊?” 她把许雨灵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地抬起了下巴,“哦,靠你这张脸这幅打扮,指望下辈子吧。” 许雨灵的长相别说美女了,连清秀都算不上,怎么跟她这个祸国殃民的大美女比? 别说时宴不可能看上许雨灵了,连郑书意都觉得许雨灵真是太丑了。 许雨灵如今的直属上司张家妍得知了许雨灵跟郑书意吵架的事,面对站在她面前的许雨灵,却是没有丝毫要安慰她的意思,“我听说在我们来之前,杂志社九个月的头版都给了郑书意,而你陪跑了一年多?” 第28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8) 张家妍跟文慧心不一样。 文慧心根本没有考虑过许雨灵,可张家妍还是愿意要许雨灵的。 正因为如此,许雨灵此时才可以站在这里问张家妍。 张家妍问的事全杂志社谁都知道,她点了头,“是这样,所以我才不服气。 “郑书意哪一点比我好,她除了长得还算好看,其他的都是一塌糊涂。” 许雨灵找到了宣泄的人,这会儿真的是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要说,“郑书意有一篇稿子竟然把杂志社的名字“财经介”写成了“财经界”,介绍的介,变成了世界的界。 “这样的大错,从郑书意到主编都要滚蛋,可是到了最后,她们竟然完全没事! “郑书意完全就是靠男人上位,我亲眼看见了她坐在时宴车上,她还让我这个晚辈跟她卑躬屈膝。” 真的是欺人太甚! “所以你为了争一口气,就这么在杂志社待了快两年?”张家妍任由许雨灵把话说完,才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许雨灵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些忐忑不安,“我,我就是财经专业毕业,专业对口,所以才留下来。” 虽然她比不上郑书意受重用,可她到底还是能够得到一些认可的。 “我听说,你曾经跟man自荐过?”张家妍又问道。 许雨灵越发不安,“是,可man拒绝我了。” 她时至今日都不明白,为什么man会拒绝她,而是用废物一样的郑书意。 “man并不是你的直属上司,而是我们杂志社的总编,你直接去找man,就是越级,你知道吗?” 张家妍看见许雨灵,就想起来文慧心怎么对徐晓微的,没想到她也有今天,“man根本不知道你是谁的情况下,你就直接去找她,你又没有man看中的东西,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会用你?” 郑书意是一个废物,可她莫名其妙地被唐亦看重,唐亦不顾一切保她。而唐亦能够看重郑书意这种废物,拿整个杂志社来给郑书意折腾,文慧心就能毫不留情地让唐亦滚蛋。 唐亦能靠着关向成回来,那么唐亦的价值就不在她本人身上,而是在于她即将是关向成的太太。 许雨灵之前的那股子气已经要没有了,她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我,我看见man跟你们那么批评郑书意,以为你们看重的是业务能力,我想为我自己争取,有什么错?” 张家妍笑了,“你为自己争取的前提,难道不是选对人,再拿出有价值的筹码? “唐亦被man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邮件辞退,可她风光回来了,还是做她的主编。 “郑书意被man,被我们那么当面diss,完全可以扔进垃圾桶直接碎掉的废物,我们为什么还要让她去采访时宴,甚至还有关向成,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张家妍看着许雨灵,就如同大人看着一个孩子,“你已经三十岁了,不是职场新人。你在公司上班,不仅仅是业务能力,还有办公室政治。 “唐亦现在除了郑书意秦时月那几个人,她手下还有谁?她还有过一句怨言吗? “为什么你一个三十岁的人,对于办公室政治的觉悟,就跟幼儿园三岁小孩子一样?” 她实在难以想象,许雨灵此时此刻还在计较郑书意。 杂志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郑书意已经被彻底放弃了,只有她自己跟秦时月这些人没看懂而已。 许雨灵都惭愧得说不出话,“我今天不该跟郑书意吵架的,吵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郑书意即便是一个小人,可是她得志了。 许雨灵一直想要靠着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却没想到自己无形中犯了这么多错误。 第29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29) 张家妍有心要教许雨灵,她开口要了许雨灵过来,才说了这么多话。 如果许雨灵还是冥顽不灵,她也没办法了。 她跟许诗晴虽然来了财经杂志社,可她们两个都很清楚,她们日后的base还是在香港的,来内地只不过是短期工作。 她们两个在snk这么多年,付出的东西太多了,现在离开非常不划算。 文慧心现在另起炉灶,梁景仁没有了对手,张家妍如果也离开了,梁景仁就一人独大了。 姜霜同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她必然要提一个人上去。 这个人选势必 会在张家妍,许诗晴,徐晓微之中。 张家妍本来就是网络部的主管,又是公司里的第三人,势必会直接跟梁景仁对立起来。 那么同样背叛了梁景仁,再次投靠了文慧心的许诗晴,就很合适做第三个人了。 两虎相争并不稳定,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 张家妍走了,唐亦没用了,许雨灵如果立得起来,文慧心肯定会扶持许雨灵。 文慧心接下来,还会跟着姜霜同开疆拓土。 此时见许雨灵还算知道好歹,张家妍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我只跟你说一次,没有多余的功夫跟你掰扯。”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脸色平静,“郑书意处处不如你那么多,唐亦还选了她,你又无法改变唐亦,那么你就该立刻辞职走人。” 如今是互联网时代,传统媒体的衰落已经是肉眼可见了。snk收购杂志社不过是内地的一个跳板,张家妍已经略微看出来了。 现在姜霜同通过snk搭上了关向成,关向成的太太唐亦又在杂志社,那么姜霜同就算是为了唐亦养着杂志社,也是可以的。 唐亦经过了这么多轮打击,早就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所有人都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杂志社里只有郑书意还有着神鬼莫测的自信,认为自己是独立自强有事业心的独立女性。 “努力没有错,拼搏更没有错,但是选错了地方,就是你自己的错。” 张家妍指向落地窗外面,“那么多的公司,那么多的媒体,还有自媒体短视频,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在这里跟整天认为自己倾国倾城的郑书意耗着。 “你陪跑了两年,得到了什么?” 许雨灵:“.........” 收获了一堆的失望跟打击。 她扪心自问,自己偷郑书意的采访稿,抢她的专访,什么都做尽了,可是仍然一事无成。 她真的是太失败了。 而张家妍作为自己的上司,指出了自己的错误,分析了公司的形势,就是希望她能够明白过来。 许雨灵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擦掉脸上不由自主落下的眼泪,“家妍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张家妍抽出来一张纸巾给她,“现在中美关系是全世界的热点,世界首富马斯克要来访问我国。 “方太太跟他有交情,我们能够争取一个专访机会。 “许雨灵,你有没有信心?” 许雨灵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后悔过,可是她艰难地开口,“家妍姐,我,我很抱歉,我的英语能力还不足以跟马斯克对话...........” 她毕业很多年了。 众所周知,毕业多年的人一直不用英语,那么在学校里的英语就都会还给老师。 许雨灵现在连单词都忘光了,怎么还有脸去采访马斯克? “这就是你努力的方向。” 这一点在张家妍的预期之内,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回忆,“当初cathy进来snk的时候,她的英语也是完全不能采访。 “可是仅仅半年,她就能在威廉王子访问香港的时候去采访他。 “现在snk收购了杂志社,这不仅仅是snk的规划,也是你的机会,你明白吗?” 许雨灵眼中的神采又回来了,她坚定地站在那里,“谢谢家妍姐,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有了新的方向跟目标,还有能够为她担担子的上司,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了? 香港的首富郑松柏过世后的五七,即第五个七天,郑家自然是要办的。 在“过七”的习俗当中,头七和五七最为隆重,五七是最大的一个七,郑家按照习俗供奉了生猪头、活鸡和活鲤鱼摆三牲祭,郑家人在主宅里摆了祭祀的礼仪。 这一天,于英飞带着梁景仁等人来参加仪式,并且报导。 于英飞梁景仁就跟普通客人一样跟郑家三兄弟致哀,二人站在一旁,司徒李勤已经在等他们了,他用眼神看了看郑家三兄弟跟郑松柏的遗孀郑况贤,“郑家老大都没有跟老太太站在一起。” 第30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0) 现在的独生子女很难理解兄弟姐妹多了的情形,很多以为只有古代嫡出跟庶出才会有矛盾,殊不知哪怕是同父同母,兄弟姐妹之间也未必会有亲情,反目成仇的都大有人在。 比如香港首富郑家三兄弟郑楛, 郑梧,郑栝。 他们三兄弟感情不好,简直是全香港都知道的事情。 梁景仁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他们要是站在一起,那才是要见鬼了。” 郑家老太太郑况贤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本来就在松柏集团任职,郑松柏生前,她就是集团的大股东。 郑况贤老太太性格强势,对子女有很严格的控制欲,而郑家老大郑楛是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经常跟老太太有矛盾不说,在婚姻上再三违逆母亲郑况贤,郑况贤早就对儿子有了心结。 “无论谁是郑楛,这辈子都不会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司徒李勤的声音极低,他们又是站在一处花坛旁边,四周都没有人,才说几句话。 司徒李勤自我代入一下郑楛,都觉得自己想手刃母亲跟亲弟弟。 不过也不要紧,恐怕全香港所有来参加郑松柏五七的客人,都在八卦郑家的那点事。 郑楛当年被人绑架过。 豪门也有豪门的苦,郑楛就应了他的名字。他被绑架后,母亲郑况贤跟两个亲弟弟拖延了很久,跟绑匪再三谈判,把赎金从25亿降低到了7亿。 绑匪显然没有对郑楛心慈手软,据说郑楛在被囚禁的十几天里,被脱--光了衣服,吃饭排便都在一个小黑屋里,被殴打恐吓凌虐,据说用在中情局特工上的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一遍。 这等折磨,绝对不是从小豪门贵公子出身的郑楛受得了的。 郑楛被赎出来之后,状态可想而知。 但是他的母亲跟两个弟弟显然没有一点要同情他的意思,而是直接架空了他在松柏集团的权力,强行让他修养停职。 接下来,郑楛出轨了,他要跟现在的妻子离婚,跟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再婚。 郑况贤能同意才有鬼了,她直接的反击就是撤销了长子的所有职务,由两个弟弟担任公司主席。 郑松柏这些年已经重病,根本无力阻止妻子跟儿子的争斗。 郑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松柏集团陷入了香港历史上金额最高的行贿案件中,郑梧,郑栝被廉政公署带走调查,同时牵连的是前任香港特首。 前任香港特首因此被迫提前结束了任期。 这桩惊天大案震惊了全世界,松柏集团的股价一天之内暴跌了30%,郑况贤当天就突发心脏病进了急救室。 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猜测,这必然是郑楛这种级别的人动手,才能让松柏集团陷入这么可怕的危机。 试想,香港特首级别的行贿,那得是多大的金额,是何等核心的高层才能够知道的事情。 有动机,有能力,有魄力做这件事的,只有郑松柏的长子郑楛。 尽管因为郑松柏的去世,三兄弟看上去好像和解了,但是拼了你死我活那么多年,积累了数不清的恩怨,没有人相信他们真得和好了。 于英飞对此也有些担心,“他们三兄弟打得生生死死不可怕,不要牵连别人就好了。” 现在他们跟郑家正在合作,郑家三兄弟看上去是一致对外,可万一三兄弟又内讧阋墙,倒霉的就不仅仅是郑家自己了。 偏偏于英飞又想自己当家做主,碰上了郑家这根橄榄枝,又有冯豪这个机会,真的是几十年来最好的机遇了。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那么他此生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们兄弟打起来,对我们也有好处啊。” 梁景仁对此就很看得开了,“听说郑楛已经被从家族信托基金踢了出来,以后一分钱也不会从基金里拿到了。 “老太太真是心狠,自己的亲儿子也能狠得下心。” 郑况贤心里看上去就只有其他两个儿子,完全放弃了郑楛一样。 不过郑家斗得这么狠,他们跟郑家合作,才能够更加放心。毕竟他们这一方实力太弱,虽然占据了天然的优势——郑家收购了snk,以后也是他们这群高管来打理的。 任何人收购了snk,都不可能完全撇开他们这些人。 司徒李勤是司徒家的人,消息更加灵通,“老太太已经把自己的股份都给了两个儿子,老大一分钱也没有。要说绝,这才是现代武则天,亲手杀了儿子估计都不会眨一下眼。” 梁景仁刚想问一句,忽然徐晓微挽着冯豪的手,走入了他们的视线。 第31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1) 徐晓微穿着一袭黑色的套装,非常得体地没有化浓妆,一身素净地来祭拜。 冯豪也是一身纯黑色的西装,连领带都是黑色的。 二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人完全就是情侣的姿势,徐晓微主动挽着冯豪的手,冯豪在上阶梯的时候还会微微扶着女伴的腰。 但凡是成年人,都能看明白二人的关系。 梁景仁虽然跟徐晓微分手了,甚至还主动推了推徐晓微向冯豪靠拢,可他真得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他的前女友张家妍不再要他,他的前女友徐晓微为了文慧心,选择跟他分手。 现在,徐晓微跟了冯豪,肯定不是因为爱情这种蠢东西,而是为了上位。 梁景仁不过是一个主任,而冯豪是snk的太子爷。就算冯豪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徐晓微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男女之间谈恋爱而已,结婚都可以离婚,徐晓微怕什么? 司徒李勤这个花花公子自然可以理解梁景仁此时的感受,他安抚地拍了拍梁景仁的肩膀,“行了george,不过是一个女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怕没有女人? “现在这些女人变了,为了上位,她们什么都做得出来,都跟男人一样了,哈哈哈哈哈哈.........” 说起这个话题,于英飞也十分有同感,“可不是,这些女人心狠起来,真就是最毒妇人心。” 他被姜霜同一个女人压制了这么多年,自己眼看着就要到退休年龄了,他不可能甘心就这么退休。 可是他在snk太多年了,人脉都在这里,其他的公司也不会让他一个snk的二把手过去做一把手。同等的职位上,他已经很难跳槽,也没有必要跳槽。 他总不能给人打一辈子工之后,被灰溜溜地赶走吧? 他只有一个出路,便是翻身自己做老板。 男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女人不过是附属品,他只是拨乱反正,难道不是吗? 冯豪祭拜过后,就带着徐晓微来跟三个人打招呼,司徒李勤向他挤眉弄眼,“可以啊,抱得美人归,郎才女貌,般配。” 徐晓微只是矜持地笑笑。 冯豪当然是为自己能够追到徐晓微而得意的,毕竟徐晓微之前还报过警说他骚扰,“都是晓薇给我面子,我都是向晓薇学习,她是我的前辈。” 于英飞对冯豪一向态度极好,这会儿也是恭喜,“你聪明勤奋,只是资历浅,学习一段时间以后,肯定是新闻界的number 1 。我看人这么多年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梁景仁收到了于英飞的暗示,此时肯定要出来表态,“晓薇是我们优秀的女主播,jackson你又有才华,两个人真是很合适,期待你们能够做出成绩,到时候我们再开香槟庆祝。” 他的视线跟徐晓微不期而遇,二人都很快移开了目光。 被外人议论着的郑家此时也不是风平浪静,等到客人都送走了以后,郑家老大郑楛扭头就要离开。 老三郑栝赶紧拦住他,“大哥,不跟妈打一声招呼?” 老二郑梧也劝了一句,“我们还有事情要商量了,大哥,嫂子他们也还没走,你一个人走,待会儿嫂子问起来要怎么办?” 今天郑楛并没有跟妻子郑武诺一起出现,几个孩子都是跟着母亲过来,郑楛是一个人过来的。 郑楛跟郑武诺两个人的矛盾早就摆在了明面上,郑楛现在都是跟现在的女朋友柯亚住在一起。 郑梧提起郑武诺这个大嫂,显然并没有多少好意。 郑楛儒雅的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他的脸上常年阴郁,此时更是神情冰冷,“你大嫂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会走路。 “至于妈,我要走了,妈指不定得放鞭炮。” 郑梧,郑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郑梧郑栝作为两个利益既得者,当年跟母亲郑况贤做出了选择,那么他们从此显然就跟郑楛反目成仇,永远也不可能和解了。 他们虽然最后给了赎金,可是郑楛到底受了那么大的折磨,郑梧郑栝难道没有责任吗? 别逗了,他们当初怂恿了母亲郑况贤这么做。 郑楛作为长子,本来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相对的,郑梧跟郑栝能够分到的,只是很少的一份。 可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郑楛被绑架了。 第32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2) 郑梧跟郑栝当然是跟自己的亲大哥有情分的,可是他们两个从小被母亲偏爱长大,郑楛被父亲偏爱。 郑况贤当年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加上产后漏尿,乳腺炎,头痛数不清的后遗症找上她,她根本就没工夫自己去照顾孩子,心中对第一个孩子难免就有隔阂。 父母各偏爱自己的孩子其实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就在于郑松柏因为老年痴呆症阿兹海默症各种老年综合征,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事了,整个郑家都是郑况贤做主。 恰逢郑楛被绑架要了天价赎金,郑梧跟郑栝只是稍微推迟了一下交赎金的时间,再试图跟绑匪讲价,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错,连郑况贤都觉得应该。 可郑楛回来之后,他的遭遇被宣扬得全香港都知道了,郑况贤跟郑梧郑栝不可能不心虚。 心虚的人通常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就是拼命弥补,要么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既然郑梧郑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郑楛和解,那么干脆就决裂。 郑松柏过世这一次,他们三兄弟看上去合作对付snk集团,可三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功夫。 “阿楛,今天这么多客人,你少说几句吧。” 郑楛的太太郑武诺带着几个孩子上前,形式上劝说了几句,“你总不想明天小报上又说你们兄弟吵架,给他们看笑话吧。” 郑楛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郑武诺,“我走了。” 郑武诺当初跟他是自由恋爱结婚,可是郑楛自从被绑架之后,就心性大变,又找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柯亚做女朋友,一心想要跟郑武诺离婚。 郑武诺跟了郑楛一辈子,两人有好几个孩子,她是疯了才会同意离婚,自然就一直耗着。 偏偏年少时候极其反对他们结婚的婆婆郑况贤,这时候反常地支持郑武诺,郑武诺这时候当然是站在婆婆一边。 郑况贤年纪大了,坐在花厅喝茶休息,听见长子已经独自一个人走了,眉毛都没动一下,“不孝子。” 郑栝是小儿子,一向最得母亲的宠爱,胆子最大,给郑况贤添了茶,自己先喝了一口,“妈,你这喝的是什么茶,你最近不是一直喝普洱来着?” 郑况贤口味多变,换茶的频率更高,一直都是自己家的茶庄给她供茶,难得喝外面的茶。郑家在福建,云南都有茶庄,也用不着喝外面的。 “方太太来过了,这是她给我送的口粮茶,据说十五块一斤,我喝着还不错。” 郑况贤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地靠着靠枕,“她去了这么久内地,还给我送了一套几十块的衣服,看上去跟几十万的没什么差别。 “听说她跟关向成联系上了,关向成可是内地首富啊,好快的手。” 于英飞他们都会来祭拜郑松柏,姜霜同出于礼节,当然也会来。 事实上,姜霜同还是郑松柏认下的干女儿,郑况贤也拿她当晚辈看。 当然,这并不妨碍姜霜同用郑松柏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给snk谋利。 这对郑栝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跟二哥郑梧对视一眼,“妈,这种十几块钱的东西,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太太也是,什么时候这么眼皮子浅了,就用这么便宜的东西?” 他们兄弟都知道,郑况贤是非常喜欢姜霜同这个干女儿的,尽管这并不碍着她也想要算计姜霜同。 亲生的母子尚且可以反目,更何况这种因为利益结合的干亲。 “方太太那么大的产业,也没一个孩子,还这么抠抠搜搜的。”郑梧也跟着凑了一句。 他们都拿不准,到底姜霜同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是他们其实跟姜霜同很少打交道,她都是跟郑松柏还有郑况贤说话。 她一旦来了郑家,老头子跟老太太都是高高兴兴的,笑声能够传出去老远。这个女人想要讨好谁,真就是易如反掌。 “你们很久没去内地了,阿嫦说,现在内地到处都是消费降级,房子的窟窿越来越大,根本没法填平了。” 郑况贤垂眸,拿着茶杯慢慢啜了一口,“我们家就是做房地产的,到时候就怕出事。” 全球经济下行,松柏集团这家以房地产为主营业务的公司,日子也不是好过的。 没有需求,没有购买,建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我们前期已经投入了那么多心思,就不管snk了?” 郑栝不服气,“方太太到时候要是没了,snk不都是冯豪的?冯豪那个败家子哪里守得住家业,snk最后不还是我们的?” 第33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3) 在郑栝他们看来,姜霜同挣了那么大家业,可就是没孩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便宜了外人。 与其便宜不相干的人,不如便宜了他们两个干弟弟。 “生儿子有什么用,到头来跟仇人一样。” 郑况贤冷笑一声,“人都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她本来慈眉善目的面貌变得严苛刻薄,一下子气氛就肃然了起来。 “关向成跟我们不是一派的。” 郑梧斟酌了一句,“如果方太太倒向了关向成,那我们这一边跟她就是敌对。立场不同,不在一条船上。” 关向成投靠的是齐白一系,他们这一边跟齐白是政敌。 自古以来,商人要做到首富的位子上,要说没有跟政界有一点关系,那真是鬼都不信。 可同样的,他们一旦选择了派系,就不能再变,除非你的靠山倒了。首尾两端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 “阿嫦这时候靠向了关向成,只怕已经得到了风声。” 郑况贤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她的语气带着郑重,“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乃兵家大忌。你们面对的还不是兔子,而是阿嫦这样的对手。” 再者,她似乎也听见了郑武诺说起过,郑楛跟姜霜同也有联系。 这个长子为了整垮郑家,绝对是不遗余力。 郑楛离开了郑家,兜兜转转了一次,来到了一处海边的度假别墅。 碧海蓝天,天气极好,暖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洁白的沙滩人不多,远处还有人在玩帆船。 姜霜同坐在阳台上,已经煮好了一壶姜茶,“阿楛来了,我从内地带了一个大榴莲回来,只要99块,就有足足8斤了!” 郑楛:“...........” 郑楛跟姜霜同很熟,交情很好。 他当年跟姜霜同一起在英国留学,姜霜同出身小康家庭,意外地跟他就是处得来,二人同岁,姜霜同比他还大了几个月,硬是成了他干姐姐。 他们当时几个人住一起,脏活累活都是男孩子干的,郑楛从不跟人说自己的身世,被姜霜同指使得团团转,扛东西削菠萝剥榴莲都是郑楛的事。 郑楛洗了手就开始切榴莲,简直是本能了,“这么重的东西还千里迢迢弄回来,就不难提啊?” 不过香港的榴莲估计不太可能99块8斤这么便宜,加一个0都可能。 “反正我是从深圳开车过来,直接寄到深圳的。” 姜霜同穿着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块的家居服,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你这个土豪不知道,内地到香港快递费动不动就要二三十块,内地可是全国包邮的你懂不懂? “只有天猫超市满249包邮,可是天猫的东西还是很贵啊,我就很烦。” 郑楛熟练地把榴莲切了,戴着手套把榴莲分成小块放到碟子里,闻言就翻了一个白眼,“你最近折腾完了房子就折腾吃的喝的,我听说你今天还送了十几块一斤的茶叶给老太太,你出息了啊,喝得起十几块的茶叶了。” 姜霜同理直气壮,“十几块的茶叶就是口粮茶,便宜又好喝,我这煮的就是十五块一斤的大红袍,比你那十几万一斤的强多了。 “也不知道是谁,根本就分不清真假,还一定要买十几万几万的,土豪钱太多给我啊,我可不介意。” 以前花十几万买了茶叶的郑楛:“..........” 彼此太熟了的结果,就是知道太多黑历史。 尤其是郑楛跟姜霜同的关系只是两个人私下联系,连方先生也只是知情而已,郑楛的父母兄弟都不知道。 郑楛最感激姜霜同的,就是当初他面临母亲弟弟们的被判,姜霜同毫不犹豫劝自己父亲郑松柏把股份都给长子。 既然母亲偏心两个弟弟,那么郑松柏必须要一直偏心长子郑楛,郑家才能维持表面和谐。 可惜的是,郑松柏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的股份平均分给了妻子跟三个儿子。 这样一来,郑况贤跟两个儿子的股份总额就大大超过了郑楛,郑楛被赶走之后,选择了跟家人玉石俱焚。 “听说方先生那个私生子最近在播黄金新闻的时候,又是挖鼻孔,又是翻白眼。” 郑楛把榴莲放到了姜霜同面前,端起青瓷杯子喝了一口刚煮好的茶,“一股子姜味,你还放了盐?这什么啊,擂茶吗?” 时人喝茶都是泡茶,煮茶已经很少了,姜霜同放这么多东西,简直跟喝汤一样了。 “梁景仁主动请缨要带冯豪,不把他放在黄金时段,哪里称得上捧?” 姜霜同自然是对冯豪母子的动向一清二楚,“冯豪认为自己是snk太子爷了,表面上看上去恭恭敬敬,事实上仗着有你们郑家撑腰,眼睛里还能有谁?” 第34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4) 郑楛看了看她。 他一度担心她会因为私生子的事而难过,现在看见她神情如常,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方先生到底还是没有认这个私生子,解决了冯豪,也就没事了。” 方先生跟姜霜同感情不错。 正因为感情不错,方先生的背叛才可能让她更加伤心。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姜霜同不能把死人拖出来鞭尸,只能认了。 郑楛自己也是出轨好几次的人,在这件事上立场尴尬,不太好劝。 “之前你不是又改了你们家族信托的受益人,你两个弟弟还一直想再次把你踢出去。” 姜霜同把茶放到了保温杯垫上,提起了正事,“听我一句,把你的股份都卖出去,退出松柏集团吧,你自己的公司够你折腾了。” 郑楛几经波折,尽管还是在松柏集团做着董事长,可他已经另外有了一家市值百亿的房地产公司。换句话说,松柏集团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还留在松柏集团,争的就是一口气。 松柏集团依附的势力跟齐白正好敌对,齐白手上握着对手那么大的把柄,等到发作的时候,松柏集团也是要跟着倒霉。 这股风暴到底有多大,连姜霜同都不好说。 “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郑楛立刻就明白了,嫌弃地把杯子里的茶喝光了,“消息确定吗?” 姜霜同凝神,“十分确定。” 她亲手查证的消息,一旦揭开就是狂风暴雨。 “那就是做空郑家的好机会。” 郑楛微微笑了,让他沉郁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缓和,“我把股份前脚卖了,后脚做空郑家,老太太还不得吐血。” 他对亲生母亲已经没有丝毫情分,对亲兄弟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现在天降良机,可是千载难逢绝无二次的机会。 股票不仅可以看涨,还可以看跌,意思是如果不看好股票的后市,也就是看跌后市行情,就会卖出股票,这就是所谓的做空操作。 全香港都知道,郑楛做空郑家的股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人会怀疑。 “行事闹得越大越好,你也没什么怕的了。” 姜霜同转眸看向正要沸腾的热水,不由得叹气,“我没有什么家人,你有等于没有。 “你那几个孩子,只怕也不可能多孝顺你。” 郑楛要跟妻子郑武诺离婚,那么直接威胁的就是几个孩子的利益。几个孩子就是为了自己,也不会跟郑楛站在一边。 郑楛自从被绑架回来之后,因为情绪实在过于糟糕,抑郁症躁郁症全部得了一个遍,几个成年孩子没有一个愿意照顾他的。他们本来就是跟着母亲长大,大家长郑楛就像是一个过客,能有多少情分? —————— 在snk里,冯豪在直播的时候挖鼻孔翻白眼,当然是直播事故。 徐晓微就跟他一起直播,下了播,她根本等不及就要爆发,“冯豪,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播黄金时段新闻,你刚才在干什么? “要是man姐还在,你立刻就要被赶回家吃自己!” 文慧心对于他们业务能力的要求是无与伦比的,他们所有人都必须对自己的工作极其认真严格。 徐晓微跟了文慧心这么多年,所有的习惯都是被文慧心培养出来的,她的性格无形中也朝着文慧心靠拢。 第35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5) 冯豪也知道自己有错,可他心里更是不平愤懑。 他总算是明白了,好的出身到底代表了什么——教育,教养,习惯,眼光,格局,手腕等等。 他从小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冯红是请家里的亲戚把他带大的。这就导致了,他平日里挖鼻孔翻白眼,驼背,脖子前倾各种坏习惯,各种糟糕的仪态跟着他一辈子了,他必须要等到直播了才能发现。 偏偏这不是一下子就能改的,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这个时候,无论是于英飞还是梁景仁,他们都把各种好资源砸在了冯豪身上,各种名人明星专访,各种黄金时段,各种大会赛事全都一股脑都是冯豪的。 冯豪所有的毛病短时间集中爆发。 这一次直播挖鼻孔翻白眼已经不算是大事了,他说脏话,抖腿,情商不够等等毛病已经得罪了一堆人,梁景仁不知道替他收拾过多少烂摊子。 这会儿他再被徐晓微这么骂,他简直是气得火冒三丈,“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有好习惯的,你就不会看看我好的,一定要盯着我不好的地方黑吗?” 徐晓微:“???” 这是什么样的巨婴才会说出来这种话? 观众难道是你妈,要这么体贴你? 这种直播事故但凡是发生在文慧心在的时候,冯豪早就被文慧心一巴掌赶回家吃自己了,哪里还有功夫在这里大放厥词? 偏偏冯豪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我已经非常努力了,每天睡觉都不用枕头,穿矫正带调整仪态,这难道还不够吗?” 徐晓微:“...........我还有事,先走了。” 跟冯豪的争吵根本毫无意义。 你努力关观众屁事! 文慧心要是在这里,能抽死冯豪。 冯豪就这个鬼样子,他竟然还敢去跟方太太斗? 冯红算计了一辈子,就教出来这么一个酒囊饭袋?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人,你也是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的,没比我高贵多少。” 冯豪恼羞成怒,“梁景仁比我厉害,比我能力强,可他就是别人的一个棋子。 “你还不是抛弃了他,跟了我?” 徐晓微简直想要冷笑了,“你还是先争取在直播的时候不要驼背,再来跟梁景仁比吧。” 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古代那种出身能够决定一切,小人物命如草芥的世界了。梁景仁虽然草根出身,可是他今天已经绝不是随便能被捏死的蚂蚁。就连徐晓微都能收拾了冯豪,何况是梁景仁。 所有人都知道,冯豪冯红母子凭借两个人就敢来跟方太太斗,绝对是有靠山的。而跟方太太投诚的最好办法,就是除了冯豪冯红。 方太太一向是十分大方的,光是看文慧心在内地连九位数的房产都有了,就可见一斑。 全世界到底多少人一辈子能挣一个亿这个小目标? 自媒体时代,能火的能挣九位数的有多少人? 徐晓微就是为了钱,为了权势来跟冯豪,难不成还因为爱情? 冯豪愤愤离去,梁景仁从角落走了出来,双臂抱胸,“没想到,你还能为我说话?” 他可是用心追求过徐晓微的,也不是对徐晓微没有一点情分。 徐晓微如今放下了他,去跟了处处不如他的冯豪,梁景仁的心理是十分微妙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徐晓微早就察觉到了梁景仁的存在,她都已经闻到了梁景仁的香水味,“办公楼里一直都有香薰,你为了突出你的与众不同,一直都用的是跟香薰差距很大的香水。 “冯豪已经来了snk这么久,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梁景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轻轻一笑,“如果他发现了,他就不会用跟司徒李勤一样的香水。 “他出身差人家一大截,天赋差人家一大截,偏偏还自以为很努力就够了。” “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单蠢的人?” 通常在娱乐圈里,粉丝拿来互相洗脑的经典话术之一就是,“我们家哥哥姐姐那么努力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挑刺?” 可事实上,你的努力没有任何效果,我凭什么容忍你这样的废物? 因为你明明是废物,还这么自信吗? 司徒李勤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家世基本没有帮上什么忙,他甚至还是被赶出来自己创业的小儿子。可是论手腕论能力,司徒李勤可是snk的元老,所以他才会想要翻身做主人。 “我也没有很聪明,我做不了man那样的人。”徐晓微扯了扯嘴角,自嘲了一句。 梁景仁先前走了几句,离徐晓微距离更近,“你跟了冯豪,到底想要什么?” 第36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6) 一个内斗无止境的郑家,一个扶不起的冯豪,一个看似心机不浅的冯红,早就入局的文慧心,坐山观虎斗的张家妍,还有老谋深算的方太太,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局面已经够乱的了,现在徐晓微又主动入局,梁景仁不得不早做打算。 “你是想问,到底是谁指使我去勾引冯豪的吧?” 徐晓微还算了解梁景仁,清丽的脸颊上带着了然的笑,“你们一个个都算计来算计去,当初我为了你背叛了man姐,你转头就一脚踹了我。 “谁能想到,你竟然还跟张家妍有过一腿。 “george,要是方太太有个女儿,你只怕恨不得去舔她的脚指头,做她的狗吧?” 方太太没有孩子,可她如果有一个女儿,那么整个snk都会是这个千金小姐的。就算是来一千个冯豪,都比不过方太太的亲生女儿。攀上了这个千金大小姐,岂止是少奋斗几十年,简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果方太太有一个儿子,你难道不会扑上去?” 梁景仁寸土不让,对敌人有什么好心软的,“可方太太没有儿子,冯豪一个私生子下场怎么样你我都知道,你现在跟了冯豪,能有什么好处?” 冯豪能给徐晓微什么? 说来好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晓微在梁景仁心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更不是一个脑子里只有男人的女人。 “他能给我钱,很多很多钱。” 徐晓微安之若素,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梁景仁,“全天下谁不爱钱,只要一个男人给的足够了,我立刻就可以脱--光了上去。” 梁景仁眉头蹙起,英挺的面容上布满了阴云,“晓薇,做女人还是要自尊自爱。你不尊重你自己,没人会尊重你。” 梁景仁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直接让徐晓微发笑,她也直接笑了出来,“许诗晴被你们像一块肉一样送来送去,结果她现在成了snk当红女主播。 “我嘲讽她要自爱,结果我因为一个男人背叛了man姐,再跟了冯豪。 “我跟许诗晴谁能去争这个不自爱的名声,你们是不是很乐意看见这样的场面?” 她看着梁景仁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边用女人的美色做筹码交易,一边又讽刺女人不自爱。 “劝婊--子从良,劝良家卖--身,你这副尊荣,真是让人想吐。” 梁景仁被激怒了,他此刻的表情简直跟吞了苍蝇一样,“你除了靠男人上位,你还会什么?” 徐晓微当初是一无所有进来的snk,能够有今天,都靠的是man。徐晓微背叛man的那一天,也是梁景仁打心眼里看不起徐晓微的时候。 “梁景仁,man走了,你才能坐上这个新闻部副部长。” 徐晓微丝毫不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反倒是展颜一笑,“我靠着冯豪,不仅坐稳了黄金主播的位置,更是做了副主任。 “钱,权力,我通通都有了,我照样能骂冯豪,这样的男人跟着不值得吗?” —————— 全球首富马斯克的来访让杂志社一下子炸锅了,郑书意第一个就上去找唐亦,“亦姐,求求你了,马斯克的专访我们能争取吗?” 她要是能采访马斯克,肯定能一炮而红。 第37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7) 埃隆·里夫·马斯克是谁? 世界首富,马斯克是历史上首位身价破3000亿美元的人,是福布斯统计史上最富有的人。 3000亿美元是什么概念? 此时此刻去翻一翻全球股市,我国数一数二的互联网巨头阿里巴巴的市值不过是1837.25亿美元。 马斯克可是一条推特可以让全球股市震动的人,中美关系现在又是扑朔迷离,是全世界关注的重中之重。 任何一个人可以拿下马斯克访问我国的第一个专访,可谓是一夜飞升。 既然唐亦当初能给她争取到时宴的专访,她如今又拿到了关向成的专访,为什么他们不能争取一下马斯克了? “亦姐,现在文慧心他们收购了杂志社,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可最后不还是要把时宴关向成的专访让给我们?” 郑书意从来都是对自己拥有着神一样的自信,在被挫败过后,很快就能原地复活,“我们出了关向成的专访之后,你看看杂志社无论是销量,微博短视频流量一下子就破表上了热搜。 “你才是杂志社的顶梁柱,如果让文慧心他们拿到了马斯克的专访,我们以后哪里还有地儿站?” 唐亦留在杂志社,要说没有一点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并没有听说杂志社能拿到马斯克的专访,马斯克是何等人物,全世界无数的记者排着队去求着他,他也能直接扭头就走。 他狂傲嚣张叛逆的脾气,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你是听谁说的,我们杂志社争取来了马斯克的专访?” 唐亦秀美的眉目犹如画卷,就连她蹙眉都是惹人心怜,“如果我们能争取到马斯克的专访,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去。” 郑书意是唐亦最看好的人。即便之前郑书意出了那么多问题,可是唐亦在郑书意身上投入太多了。郑书意如果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么一力扶持郑书意的唐亦是什么? 她必须证明,郑书意是扶得起来的,也等同于证明她自己。 还有什么,比完美完成马斯克的采访,更让人刮目相看了? “我听时宴说的啊,他还以为这个专访一定是给我的了。” 郑书意说起时宴还有些羞赧,不过也是大大方方,“亦姐,关先生能想办法帮我们一把吗?现在全世界都关注中美关系,马斯克来访流量得多大,我们能蹭上这个热度,肯定能狠狠落文慧心的脸!” 文慧心他们屡次打击郑书意,让郑书意简直是名声扫地,连许雨灵都能来踩她几脚了。 许雨灵处处都比不上自己,凭什么能来奚落她? 郑书意要是不报这个仇,简直就枉为一个敢爱敢恨不服就干的独立女性。 时宴是郑书意的男朋友,关向成是唐亦的男朋友,她们两个拥有这样的靠山,有关系不用王八蛋,她们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行,我尽力,你也要好好准备。” 唐亦点头,“如果我们真得争取到了马斯克的专访,到时候我们一定要漂漂亮亮地回击man一次。” 郑书意笑得信心满满,“亦姐你就看好了吧,我可是拿过多少杰出记者奖的郑大记者,错不了。” 郑书意的信心第二天就遭遇到了挫折,唐亦在会议上提出了让郑书意采访马斯克的建议,文慧心听了就是一声轻笑,她平淡悠然,一如往日,“书意要采访马斯克,不知道书意的英语考了雅思还是托福,有没有用英文采访过政要的视频,拿给我看一看?” 唐亦,郑书意:“............” 那当然是没有的。 郑书意又不是外语专业毕业的,这些年根本就没有再碰过英语,现在怎么可能立刻捡起来? 英语是一门语言,语言可不是靠临时冲刺一下,突然背一两篇稿子就能搞定的。 真正要用英语采访一个人,英文实力绝对是要出类拔萃。 郑书意面上一顿,画着韩流妆容的眉眼僵硬得厉害,“man姐,我们也能用中文采访马斯克,这也没什么的.........” 她还没说完,张家妍就翻了一个白眼,许诗晴更是嗤笑出声,“郑书意,你以为马斯克是什么人?他即便是说了反犹太的话,他照样能在犹太人的围剿中活得风生水起。 “你还想不用英文采访马斯克,怎么,是想拿着笔记本,戴着贝雷帽,再找个翻译过去吗?” 第38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8) 张家妍知道许诗晴投靠了文慧心,马斯克的专访是文慧心安排给许诗晴的好处,她也没有打算争。 比起给这些名人政要做专访,她更喜欢创造机会。 而在许诗晴眼里,既然姜霜同跟文慧心把这个机会给了她,她要是抓不住让郑书意这样的废物抢走了,她也不用活了,直接从天台跳下去一了百了。 郑书意却是不可能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专访上让步,她明知自己有语言这个天大的 弱势,还是强行争取,“现在我国到处都是反美情绪,我如果能用中文采访世界首富,那很多网民肯定还觉得我们厉害了,这是我们的民族尊严。” 现在网络上到处都是恨不得直接发起世界大战的声音,自从美利坚制裁我国以来,这种反美的情绪更是到达了顶峰。 郑书意相信,出身香港的许诗晴恐怕不会对这种大陆的政治正确太敏感。 唐亦早就跟郑书意通过气,“书意说得没错,现在政治正确高于一切,用中文采访,会抢先刷一层网民的好感。 “我们这个专访的主要受众不就是我国,现在贩卖爱国人设,很容易得来流量。” 没看见那种挑起外国对我国争端的话题,分分钟就能引爆舆论。二极管思维,非黑即白才是如今网络时代的主流。 然而唐亦自以为十分有把握的理由,在文慧心看来简直是荒谬的,她脸上仍然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是充满着不屑跟蔑视,“你们这么想,可问题是,马斯克会买账吗? “他可以在推特上骂美国总统无数次,难道他还会忌惮我们小小一家杂志社?” 她实在是觉得唐亦二人愚蠢得可笑,“我们之所以能得到这一次专访,是凭借snk董事长方太太的面子。 “马斯克是什么人,他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发起疯来分分钟可以让任何人下不来台,郑书意到时候连他的话都听不懂,怎么随机应变? “你们以为,如果马斯克甩手就走,我们还能有第二次机会吗?” 她看着郑书意,“郑书意,既然你想争取这一次的采访,想必你已经做了采访提纲,还有各种模拟方案了吧?” 郑书意并不服气文慧心的话,仍然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此时就极为自信地回答,“是的,我早就准备了提纲。” 她的提纲让时宴看过,时宴都说没问题,她不信文慧心还能鸡蛋里挑骨头。 “我问你,如果马斯克提起自己真得反犹太主义,你要怎么应对?”文慧心根本没有打算看郑书意的提纲,而是直接问道。 马斯克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 当然,他们还没有那个资本让马斯克顾忌。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提前准备好一切的雷点,并且做好公关方案。 他们要享受马斯克带来的流量,就要承担马斯克带来的可能危害。 郑书意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她顿了顿,匪夷所思地问,“马斯克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政治不正确的话?” 唐亦也觉得不可思议,“马斯克应该知道这句话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不会这么说。” 世界范围内,种族,宗教,性别等等都是禁忌,公众人物应该知道触碰这些雷区有什么下场。 “他在推特上发表了这条帖子,他就是说了。” 文慧心直接接过了许诗晴做的采访提纲,“这是cathy做的预案,她分析了马斯克在推特上的三万多条帖子,得出了马斯克是一个有这方面倾向的人。 “他如果当场发表这种言论,我们杂志社要怎么反应,cathy?” 许诗晴语声缓慢而慎重,显得她早有准备,更特别的是,她用的是英文,“当你发表自己的观点时,你是想激起某个群体或观众的情绪吗?你意识到你在这方面的影响力吗?或者是,你就是觉得这一届的以色列当权者有什么不当的决策?” 文慧心同样用英文称赞了许诗晴,“很好,避开问题关键,缓和情绪。” 唐亦跟郑书意根本不能听懂二人的话,郑书意一脸茫然中带着焦灼。 许雨灵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张家妍对她的好。她这些天重新背单词听bbc新闻,起码能够听懂一些许诗晴的话。 她的视线余光看着郑书意挫败的脸,心中带着一种隐秘的快意。 杂志社的天变了。 “这不过是一个预设问题,我没有想到,但是我可以加上去。” 郑书意不愿意自己会被抢走这么大的一个机会,“man姐,我真得比cathy更加合适。” 第39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39) 她就算是采访提纲有问题,英文不过关又怎么样了? 她有时宴,唐亦有关向成做靠山,她们拼不过文慧心,那时宴跟关向成也不行吗? “别着急,马斯克前几天才说了,他讨厌广告。” 文慧心挥挥手,示意郑书意坐下来,“cathy,郑书意,你们回答我,你们要怎么应对这个问题。 “我事先说明,我们是一家媒体公司,我们超过一半的收入,就是来自于广告。” 事实上,任何媒体都是需要广告金主赞助的,金主们可以左右媒体,就是因为他们有钱。 马斯克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他们这些媒体可不能得罪广告主们。 郑书意完全理解错了文慧心的意思,她完全偏向了马斯克,“广告已经摧毁了多少公司,损害了多少人的权利,尤其是那些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的广告,更是成就了一堆垃圾公司。 “苹果一家公司的市值就超过了其他前十所有公司的总和,它需要做广告吗? “只有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就比如特斯拉的销量是其他电动车厂商的几倍,靠的就是特斯拉独一无二的实力。” 唐亦赞赏地看着郑书意,郑书意也十分自豪。 张家妍则是忍不住再次翻了一个白眼,文慧心耸耸肩,看向了许诗晴。 许诗晴跟郑书意的方向简直是南辕北辙,她这会儿完全跟马斯克的观点不一致,“从古时候交口相传的口训,到近代的传单,再到视频广告,广告之所以一直存在,就是因为有它独一无二的价值。 “特斯拉的官网上,每一句对特斯拉的介绍,视频,就是特斯拉的广告。 “创意极佳,简明利落的广告可以成就许多伟大的公司,而枯燥下作,重复无聊的广告则会毁了一家前途光明的公司。” 她抬起眼眸,娇媚的容颜上闪耀着极盛的自信,好像下一个瞬间,就能将郑书意直接碾碎,“我们snk,也是一家由广告支撑起来的公司,我们一直秉持着自己的原则跟气质,作为大陆跟世界的桥梁。 “当然,我这也是一个给snk打的广告。” 郑书意根本不等她说完,“你完全跟马斯克作对,他如果突然暴起,你到时候怎么下台?” 许诗晴弯了弯唇,“你在所有地方都附和马斯克,他会看不起你,观众会看不起你的立场,金主们会觉得你放下碗骂娘。 “郑书意,你真以为一味地拍马屁,不制造矛盾,没有爆点,这个专访有意义吗?” 无论马斯克怎么反应,他们作为媒体对于广告的立场都必须是支持。 马斯克支持,那就皆大欢喜。 马斯克反对,那节目组就有了矛盾点,到时候完全可以继续激发。相对于犹太人这种政治正确的原则性问题,广告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可怜,完全可以跟马斯克唱反调。 郑书意看似拿捏着政治正确的姿态来说事,可事实上,一个记者可以说出来比马斯克还要地道标准的英语,会让观众本能地产生慕强心理。 想想吧,我国多少小孩子从小学习英语到高考,他们大多数人的英语已经还给了老师,可面对一个英语可以吊打他们的学霸记者,他们只会产生来自学渣的羡慕。 郑书意几乎要拍案而起,“你这是强词夺理,马斯克是什么脾气,他到时候搞砸了整个专访,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许诗晴立刻反唇相讥,“总比你根本听不懂马斯克在说什么,跟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强吧?” 郑书意气得要死,“我有同声翻译,我为什么要怕?” 就在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家妍手上的手机忽然掉到了桌面上,“出事了。” 第40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0) 天色发青,风雨欲来。 晚到了许久的西伯利亚寒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了整个大陆,从北向南大幅降温,甚至都有地方直接跳崖一般降温,一夜之间跳水三十度。 黑得发沉的天空上,厚厚的云层堆积。雪已经不下了,可是零下三十度的低温,把全世界都冰冻住了。 放眼望去,大街上几乎都没有几个人走。凌晨四点就爬起来铲雪的清洁工口罩上都是雪,说一句话都是冒白雾。 北风呼啸,吹得人都要飘起来了。 这一天是周末,杜艾一早起来就买了馒头豆浆油条回来,见女儿邓瓶还在睡觉,就拍门叫了一声,“瓶瓶,赶紧起床,今天要去练球啊,别偷懒了。” 杜艾跟丈夫离婚了,独自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女儿是学校排球队的校队成员,而他们省出了不知道多少个国家队队员,邓瓶从小就练习排球,一直就希望能进省队,进国家队。 邓瓶今天有点头痛,又是例假的第二天,不太舒服,天气又冷,“妈,我上午想休息一下,我下午再去成吗?” 她状态不好,也练习不出什么结果。 “听说这几天省队的人就要下来挑人,万一他们周末来了?” 杜艾见她状态还行,“不然你就坚持坚持,过去看一眼,到时候就在旁边多休息,跟教练说一声?” 女孩子都是有特殊时期的,经常有人经期特别痛,教练就会安排人观摩。 邓瓶唔了一声,“好吧。” 如果省队的人过来,她好歹在场,总比不在要强。 邓瓶吃了馒头穿上衣服出门,杜艾给她拿上手套,“要是真不舒服就回来,妈给你煮红糖鸡蛋吃。” 邓瓶一把搂住了母亲,“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他们家就在地铁口,离体育馆就五站,邓瓶都十七岁了,早就自己去训练了。 杜艾微笑着看着闺女的背影离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慌,又叫了一声,“瓶瓶。” 邓瓶回头,“哎?” 杜艾回过神来,“没事儿,赶紧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邓瓶高挑充满活力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前,杜艾抬头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天空。 冬天总是雾蒙蒙的,看不见一丝阳光。 可是仅仅过了不到三个小时,杜艾就收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 “学校体育馆塌了,邓瓶被埋里面儿了!” 杜艾手上的手机一下子就滚落到了地上,发出嘭地一声。 与此同时,办公室正在开会的众人也收到了鹤城中学体育馆倒塌,至少28人被埋,生死不知的新闻。 这则新闻是snk第一个发出的。 不仅如此,snk因为在当地正好有采访任务,此时第一个赶过去现场开始全程直播,直播间的观看量一下子就突破了千万。 张家妍全身都起了一阵颤动,视线缓缓跟文慧心相对。 片刻后,她捡起手机,转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她们二人都很清楚,这就是姜霜同等待的时机,是最好曝出张家妍手中资料的时机。 snk一定会在这时候放出来这些内幕消息。 可这件事到底最大的受益人是谁,到底打击到了什么人,都不是张家妍能够做主的了。 这被埋的28个师生,很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祭品。 文慧心并没有管已经离开的张家妍,而是打开了另一则新闻,递给了许诗晴,“欣佳酒店被雪压塌了。” 大范围的寒流给许多地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欣佳酒店一家三星级酒店一夜之间也塌了。 一座房子塌了不算大事,但是一座正好举办活动的酒店塌了,一下压了几十几百个人在下面,那就是震惊全国的大事。 然而现在,鹤城跟泉城同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整个网络都爆了。 snk又是第一个直播泉城欣佳酒店倒塌的媒体,甚至于当时记者还在直播其他的画面,酒店就在直播镜头里榻的。 这就等于是,好几万观众眼睁睁看着酒店在他们面前塌了。 snk的直播间流量一下子从千万级破了亿,关注人数猛增了百万。 许诗晴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拿什么换到了马斯克的专访,她跟张家妍一样,都猜到了这其中姜霜同绝对是做了什么,可她显然没有张家妍的情绪,反而是确定自己眼下争取的事,“man,我们再吵下去也没有意义,我无论是英文水平,采访方案,还是应变能力都已经足够胜任这一次专访,你觉得了?” 第41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1) 许诗晴永远都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 欣佳酒店明摆着已经成为姜霜同博弈的筹码,她已经插手不了,也无法插手。 那么,马斯克的专访,她必须要抓住。 郑书意气得咬牙切齿,转向了文慧心,“man姐,固然我的英语不过关,可能准备不充分,但是你刚刚也说过,股东跟广告主们对我们媒体公司也是至关重要。 “马斯克的专访到底有多重要,相信股东跟广告主们也绝对会无比关心的。” 跟许诗晴吵架有什么用? 郑书意想起来时宴在零度的天气在楼下等了自己半个小时,就是为了接自己下班。 她喝醉了,时宴哄着叫她小仙女,还扛着她回家。 她需要采访关向成,时宴就给自己引荐。 她手受伤了,时宴甚至要喂自己吃饭,替自己洗头发。 时宴对自己这么好,她绝对是前世积德。 如今面对着马斯克的专访这么好的机会,时宴一定会极力支持自己。关向成是唐亦的男朋友,他支持唐亦就是支持郑书意。 以时宴跟关向成的能量,还不能让文慧心偏向自己吗? 回答郑书意的是文慧心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打开了八卦杂志的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是郑书意跟时宴。 郑书意只穿着一件衬衫,时宴则是衬衫扣子都没有系,郑书意娇羞地叫了一声,“时总,我皮带不会系,你能帮我吗?” 郑书意已经三十岁了,不是三岁。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宴一个成年男人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时宴穿好了衣服,走进了郑书意的更衣室,真得替她扣起了皮带。 时宴明显是跟她在调情,“你说说,你要怎么谢我?” 郑书意想了想,“上一个帮我系皮带的男人是我爸爸,大不了,我也叫你爸爸?” 时宴觉得颇有意思,有些意动,“凑合吧。” 郑书意闭上眼睛豁出去了,“爸爸,爸爸,爸爸.........” 时宴的手从郑书意的衬衫里伸进去,“乖女孩,你的内衣掉了,爸爸替你系一下。” 郑书意又是害羞又是不好意思,“你这个老流氓,你还爸爸了。” 时宴干脆一把吻住了她,“我好想亲亲你,可不可以?” 郑书意:“只要你帮我拿下关向成的专访,你想亲多少次都可以。” ........... 会议室满场哗然,瞬间就炸锅了。 都是成年人,郑书意跟时宴这一通操作,连爸爸都叫上了,这是里番popo海棠才能出现的y了,郑书意玩这么大的吗? 你们玩这么大,竟然还被拍下来了? 郑书意原来真的是靠美色勾引时宴,拿到了时宴的专访? 郑书意靠美色上位,没人知道也就算了,竟然被小报爆出来了,这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郑书意,你靠着财色交易去抢到了时宴的专访,败坏了杂志社跟snk的名声。” 文慧心抬起下巴,毫无情绪的视线划过了郑书意目瞪口呆的脸,悠然笑道,“你被辞退了,公司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如果是以前,他们当然不会拿郑书意开刀,更不会波及时宴。 但是现在不同了,欣佳跟鹤城体育馆的新闻就是动手的信号,文慧心已经不打算再容忍郑书意一秒钟。 留着郑书意这种人在公司,就是带坏公司的风气。 她文慧心带着的人,第一就是要有本事有能力要上进,这才是一个公司能够生存的根本。 剔除郑书意,是她要杀鸡儆猴,树立这种凭本事吃饭风气的第一步。 郑书意哪里受得住这种打击,她简直就是在被现场每一个人羞辱,被扒--光了被所有人凌迟,“这是哪里来的,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造假,这不是真的!” 这对于郑书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为什么会有这种视频? 她跟时宴在私人的马场,为什么会有这种视频流露出来? 她被拍了这种视频,这辈子还能翻身吗? 许雨灵怎么会放弃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郑书意,之前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你如果凭借美色上位的话,还有我说话的地方? “你还在珠宝店义正言辞地炫耀,你男朋友就是有钱,我们见了你男朋友还要点头哈腰。 “原来你就是这么上位的,叫爸爸叫得开心吗?” 郑书意赤红着眼睛瞪着她,“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许诗晴抱胸,妩媚的双眸满是不屑,“拿到时宴的专访,靠的是男人。拿到关向成的专访,还是靠男人。 “你男朋友有钱,你男朋友有权有势,所以你无比骄傲。 “郑书意,你这样只会做男人奴隶的废物,找个男人嫁了吧,在snk岂不是浪费我们的工位?” 第42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2) “时宴,你有没有看见我给你发的视频,还有好多视频,到底是怎么了,现在要怎么办,呜呜呜.........” 郑书意坐在公园角落里,一边哭一边给时宴打电话。 她已经看完了网络上的各种小视频。 这些小视频是各种营销号发出来的,根本找不到来源,里面不仅仅有郑书意让时宴系皮带的,有郑书意让时宴叫小仙女的,还有两个人骑马的,全部都是郑书意勾引时宴的内容在。 更可怕的是,里面还有郑书意被抛弃了,要勾引小三的舅舅,要做小三的舅妈来报复小三这一段跟毕若珊的对话。 这一系列视频的逻辑清晰,尺度大,并且全部都是郑书意主动的。 尽管财色交易是众人皆知,但这件事若是弄到明面上来,那就是截然不同的效果了。 郑书意是财经界有名的记者,时宴是银行新贵,二人都是公众人物。尤其是时宴,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他的一举一动是直接关系到公司股价的。 郑书意跟时宴哭诉,时宴不仅恼火这些麻烦的视频,同时还觉得自己被玩弄了,“郑书意,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看见我就心花怒放,是因为你要报复我的外甥女? “你玩弄我的感情,就是为了报复小三?” 时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个? 郑书意这时候已经慌乱到了极点,被时宴这么一指责都要崩溃了,“我不是啊,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马上去找你,我被我们公司开除了,我怎么办啊...........” 时宴直接挂断了郑书意的电话,根本不想再理会她。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欺骗,还出了这种事,时宴几乎脸面扫地,这辈子从未丢过这么大的人。 他的父亲时文光的电话立刻又进来了,时文光暴怒地叱骂,“我早就说过郑书意这个女人不能要,你就是不听。 “她得罪了方太太,现在又把你搞进去这种事情,你现在马上发表声明,立刻跟她分手,听见没有?” 时文光还以为时宴跟郑书意是自由恋爱,可从那些视频来看,哪里是自由恋爱,分明是郑书意刻意勾引,甚至恨不得在时宴面前脱--光了。 这样一个恬不知耻送上门的女人,能有什么羞耻心?说不定网络上那些视频,还是郑书意弄出来的了。 时宴还来不及对时文光说什么,他的办公室就被敲响,进来的是董事会秘书崔娜诺以及几名董事。 “时宴先生,因为你在公司重要的岗位上,因个人问题处理不当,引发严重舆论危机,给公司声誉造成重大影响。董事会决定,暂停你公司总裁的职位,对于你的具体处置,将由全体董事会成员召开董事会决定。” 崔娜诺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表情地看着时宴。 时宴之前能够力挽狂澜,拯救了公司,所以才会把他直接提升为合伙人的位置。 现在时宴仅仅是因为个人问题,就造成了舆论哗然,对于他的道德品行也造成了莫大的影响,将会直接影响他在公司的处境跟前途。 而在第二天,董事会就做出了决定,取消时宴合伙人身份,记过处分,降级处理,取消上一年度奖励。 这相当于什么了? 降级处理,损失一级差异的500万年薪差额,股票份数减少1万股,因降级每年损失2000万。 取消年度奖励,意味着直接损失1500万。 对于时宴最严重的,是取消了他的合伙人身份。银行的合伙人是比较特殊的身份,其中最大的收益就是每年1-3亿的分红,还有最高决策层的权力。 时宴因为郑书意的关系,不仅职业生涯大幅倒退,并且直接损失了至少2个亿。 郑书意再也打不通时宴的电话,哪怕她整天去时宴家外面蹲守,都会被保安请出去。 她现在名誉扫地,被公司辞退,除了来蹲守时宴,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坐在时宴每天的必经之路上,恍惚间觉得,自己竟然穷途末路了。 —————— 南北同时出现了极寒的气温,天降大雪,导致鹤城中学体育馆跟泉城欣佳酒店同时倒塌,下面压着几百个人,直接让整个网络都沸腾了。 张家妍只花了四个小时就赶到了现场。 现场被警车,救护车,消防车,施工队,挖掘机等等堵得水泄不通,诸多记者只能在外围报道,只有snk的直播机器在内围,又是好几台摄像机,根本没有办法在倒塌的房屋里拆除,于是只剩下snk唯一一家媒体竟然可以全程直播挖掘过程。 snk的直播挤入了全世界的流量,已经大爆特爆,所有snk员工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张家妍直接拒接了所有陌生电话,电话还在不停响起,微信更是把手机都要炸掉了。 第43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3) 张家妍到了鹤城中学体育馆倒塌现场之后,没有snk的人来接,她还进不去。 她把自己遭了瘟的手机静音,第一眼就被眼前哭得死去活来的杜艾吸引去了所有视线。 杜艾接到老师的电话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等到她到了现场之后,亲眼看见了成了一滩废墟的体育馆,她又不能进去挖,只能眼睁睁站在外面。 杜艾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直接坐在地上嚎哭。 “妈妈对不住你啊,妈妈不该让你来训练的。” “妈妈害了你啊,姑娘啊,你是妈妈的命根子啊姑娘.........” “你不想来的,是妈妈一定要让你来,妈妈害了你,是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啊.........” 她想起来早上邓瓶不舒服,抱着自己的腰撒娇不想来。 她睡得脸颊红扑扑的,婴儿肥的脸蛋上还有小窝窝。 姑娘高中胖了,本来就脸大,现在更像是一个苹果。 那是她的小苹果,小瓶子。 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跟丈夫离婚了,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她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 她那时候为了女儿的前途,就劝女儿坚持坚持。 如果女儿早上没有来,她根本就不会被压在废墟下面,更不会现在生死未卜。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坚持女儿来训练。 她养到了十七岁的姑娘,她的亲闺女,她那么骄傲那么听话的姑娘,就被埋在了这栋废墟下面。 仅仅是几个小时,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姑娘了。 她当时叫瓶瓶回头的那一刻,竟然是她最后一次看见瓶瓶了。 杜艾犹如失去了孩子的野兽一样,哭得心都碎了,“瓶瓶啊,我的瓶瓶啊,妈妈的心肝啊,妈妈的宝宝啊,姑娘啊,妈妈的命啊......... “为什么死的不是妈妈啊,我的瓶瓶啊..........” 雪下得那么大,北方几个省的雪都有人的膝盖厚,杜艾就这么跪坐在地上嚎哭,不仅仅是各路媒体拍到了,路人也纷纷拍了视频,snk更是直接把这一幕直播到了网络。 鹤城埋了28个学生的事本来就是全网关注,杜艾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网友们的心都是肉长的,见到了这一幕更是引爆了舆论。 “学校的体育馆到底为什么塌方?” “下面埋着的都是孩子啊,十几岁的姑娘养了这么大没了,谁当父母的不得发疯?” “今天是他们,明天就是我们!” “妈妈好可怜,我都看哭了。” “┭┮﹏┭┮当妈的看不得这种视频,眼泪哗哗地流。” “我一个男人都看哭了,太惨了。” “追责!严惩!所有责任方要是不追究,天理不容!” “看得受不了了,这种事都不追究,还有没有王法啊。” 姜霜同镇定如同山岳,岿然不动,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坐镇snk,全程指挥着所有的一切,此时下达命令,“可以把所有东西都播出来了。” 她已经收到了齐白的信息,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就在舆论处于沸腾的时候,风暴中心的snk插播了一条关于鹤城,直至北方四省各地公共建筑,学校建筑等等施工方,招标,监理,包括当局在内所有利益方的调查。 这份调查不仅有招标的各种不合理内幕黑箱操作,还有施工方的种种违规,当局对于事故发生后的施压,对于受害者的打压等等。 这份视频就像是一份炸--药包,直接把已经沸腾的舆论推向了难以想象的温度。 而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snk无法拆除的直播拍摄到了,体育馆抢救队伍挖到了已经四分五裂的尸身,竟然放到了救护车的担架上,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还大叫着,“不许登记死亡,都是重伤,全部拉过去抢救!” 第44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4) 不是每个人都会实时上网的。 同样的,你以为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显然还有相当多的人不知道。 snk的直播可以实时拍摄救援过程,机器直接卡在了倒塌的建筑里,没法拆。snk又是一家香港的电视台,天高皇帝远不说,snk的大老板姜霜同根本六亲不认,谁来施压说情一概不认,就是维持直播。 参加救援的医护,消防,警察等等,可不是每个都会上网的人,他们根本没空看手机。 这种到处都是次级伤害的地方,他们还想着玩手机就是有病。 偏偏领导这会儿想要挨个通知警告,也不可能了。 这就是姜霜同事先布置的好处。 为了这些摄像头,她还搞了一个东北复兴的专题纪录片,四处撒了无数人手。 于是,救援人员把已经好多尸体强行搬到救护车抢救,哪怕这些尸体已经头都被砸断了的画面,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把死亡改成重伤有什么用了? 绝大多数网友之前是不明白的。 可是snk刚刚的背景调查视频已经说过无数的案例了啊,死亡人数直接关系到事故等级,直接关系到乌纱帽,直接能干倒无数人。 即便是不明白的,弹幕上有无数的课代表都来解释了。 救援人员连有摄像头拍摄都不知情,完全就是按照之前领导吩咐的常规操作,简直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 网友们直接就被点爆了。 “那个学生手脚都被砸断了,竟然直接就扔到了担架上!” “他们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了还在想推卸责任?” “他们这是无数次这么做了,他们根本不怕我们知道。” “那个小姑娘还有气,要是父母来还能见最后一面!” “没用的,必死无疑,内脏都出来了,这时候见了最后一面就是立刻死亡,这是提高事故等级。” “那个小姐姐还在叫妈妈啊,造孽啊,她妈妈肯定想见她最后一面啊。” “受不了了我要去举报我要疯了。” “哪天要是我们碰见这种天灾人祸,我们也是这种下场。”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我要去举报,举报方式如下***,所有人冲啊!”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邓瓶啊,我的天啊,邓瓶她妈妈还在外面哭得死去活来了,能见最后一面啊。” “快去叫邓瓶妈妈过来啊!” “来人啊,邓瓶还活着啊,赶快啊!” 看直播的人都看见了杜艾,snk还把邓瓶的照片放了出来,这一下弹幕评论数量飙升,snk本就被打爆的电话一秒钟都无法接入,所有网友都看出来了邓瓶奄奄一息,剩下来的时间恐怕都是以分钟来计算了。 邓瓶生命中最后几分钟,肯定是想见到自己的亲人,尤其是相依为命的妈妈。 杜艾怎么可能不想见到自己的独生女最后一面? 这是她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有网友把snk所有人的微博都刷遍了,拼命地叫人。 所有成年人都知道,现在能把杜艾带过去见邓瓶的,绝不是他们这些网友,而是真正有权力的人。 他们普通人的死亡时间,都要被修改,都不能自己做主。 这就是他们无法言喻的悲哀。 可他们心中仍然有微弱的火种,希望帮这个十七岁的姑娘见母亲最后一面。 因为如果他们是邓瓶,他们一定会这么期盼。 她们母女两个,此时此刻,不过就是十几二十几米远而已。 一旦邓瓶被弄上了救护车带走,她绝不可能再见到自己妈妈。 张家妍已经看见了这个消息,可是她自己都还进不去现场,她怎么能带杜艾进去? 杜艾凭什么相信她? 而这个时候,张家妍特别设置的,属于姜霜同的电话铃声响了。 姜霜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动如山,平静如水,“张家妍,我是一个不择手段枉顾人命伤天害理的人,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你完全可以这么说我。 “但是,我已经找了人来带你跟杜艾进去见邓瓶。 “你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向全世界直播出去,听见了吗?” 第45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5) 张家妍即便此刻如何痛心疾首,也不是真的傻了。 她很清楚,如同鹤城乃至于北方四省这样的窟窿,就算是她捅出来了,也会被悄无声息地和谐。 掌控舆论,从来都是上位者的必备技能。 届时真正会有麻烦的,不是她要揭发的人,而是她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如今真得出事了,她甚至无法进入封控现场。 真正能够帮杜艾邓瓶的,只有权力。 张家妍没有这个权力,文慧心都不会有,只有姜霜同能做到。 但是同时,因为现场的混乱复杂,很有可能会有人直接拦着杜艾。 张家妍在此时的作用,就是用直播,用舆论来帮助,并且保护杜艾邓瓶。 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张家妍丝毫不拖泥带水,马上就挂了电话。 她随即就被一个现场工作人员打通了电话,二人跑到了杜艾面前,杜艾睁着已经哭肿了的双眼,麻木地看着他们。 张家妍早就想好了说辞,“杜艾,我是snk的记者,我现在带你去见你的女儿邓瓶,你什么都不要问,现在就跟我走。” 如果是平时任何时候,杜艾都会犹豫确认张家妍的身份。可如今她就在倒塌的体育馆前面,眼前就埋葬着她的女儿。 她甚至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经没了。 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她什么都不怕了,“我跟你走。” 来找张家妍的人神通广大地让二人戴上了安全帽穿上了工作服,将二人带到了救护车旁边,就碰到了意料之中的阻碍。 救援人员看见他们要靠近伤员,立刻就要推开他们,“你们干什么,这些都是重伤员,他们要是有什么好歹,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 整栋体育馆都塌了,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的生还者,基本都是尸体,还有必死无疑的人。 可这个人数太多了,直接就冲上了特大事故等级了。 特大事故等级意味着整个鹤城都要拖出来被收拾一通,他们这些人也跑不了。按照往日的正常操作,他们必须要把这些人通通算成重伤员,只管往急救室一拉,到时候拖上半天一天,再让家属签署死亡确认书。 于是,这些当场死亡的人通通都变成了重伤,当场死亡为10人以下,事故等级最低,所有人都安全了。 这其中有一个前提,任何其他人都不能接触到这些重伤员。 “我是香港最大的电视台记者张家妍,我们在这里有几十台机器直播,全球直播流量超过了十亿。” 张家妍此时无比感谢姜霜同给她的底气,这些事先的布置让她有了谈判的筹码,“全世界几亿人都看见了邓瓶的内脏都露出来了,她已经濒死。 “我们现在带着邓瓶妈妈过来见她最后一面,请你们配合。” 工作人员也不是被吓大的,他们人多势众,面对张家妍几个人还有两个女人,他们怎么可能一句话就会退让,“这里是事故现场,随时可能出事,病人要立刻送到医院。及时抢救还能有救,如果救不了,到时候家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snk直播间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网友们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邓瓶的四肢都软塌塌的不说,她的心跳呼吸都微弱,看着呼吸机上的显示图,无数医护都冲出来现身说法。 “放屁!这个心电图,这个血压,这根本就是垂死了。” “全天下的医生没有死光,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那些头都破了一半的人也在抢救,这是明着骗人了。” “这些尸体也要拖走抢救,到时候好脱责啊!” “你们tmd都不是人!” “他们那么多人,张家妍小姐姐一个人怎么冲过去啊?” “小姐姐跟杜艾不会被打吧,天啊我看不下去了。” “谁在鹤城的,兄弟们还不赶紧冲。” “人在鹤城,已经在体育馆外面守着了,就是进不去。” “邓瓶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弱了,等不及了,他们在拖延时间啊。” 张家妍的男朋友邵俊乐此时也在拿着手机看直播。 他简直是心急如焚。 张家妍就这么带着杜艾跟那么多人对峙,势单力孤不说,这些人如果真得动粗赶人,张家妍一个女孩子能怎么办? 她又那么固执。 邵俊乐一直在打张家妍的电话,试图联系上她。如果现在他也在鹤城,至少还能护在两个女人前面。 第46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6) “就算是抢救伤员,伤员的妈妈跟着一起去医院难道不可以吗?” 张家妍据理力争,寸土不让,根本没有被一群男人围着就要退步的意思,“到时候伤员不需要人照顾吗?就算是病危,未成年都要妈妈签手术同意书吧? “天底下什么地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拦着亲生母亲去见自己重伤的女儿?” 杜艾已经麻木的神情终于缓了过来。 她不可以跟一个木头一样,让张家妍一个人站在前面。 东北的女人可不是孬种。 “我要见邓瓶,我是她妈。” 杜艾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几十亿人都在看直播,同志,你们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当然是没有几十亿人的,现在谁来管她是不是夸张。 救援人员:“..........”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就是他们。 他们是公务员或者编制人员,但凡是这种舆论事件,很容易就能让他们完蛋。 snk广角高清摄像头究竟装了几台,装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snk是香港的电视台,香港的电视台怎么可能会怕他们这些人。 snk的香港总部里,姜霜同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家妍他们的对峙。 如果张家妍最后没能成功,她就要来兜底。 她永远都准备了备用方案。 snk的直播间里,网友们被教育了一轮又一轮,这会儿已经没有傻子了。 “鹤城中学体育馆招标了两轮,最后谁都没要,直接内部拍板了,这种流程也能行?” “全天下谁不知道学校的建筑都是关系户,现在体育馆塌了,tmd还来搞这个?” “网友是天真可不是蠢,凭什么不让杜艾见姑娘?” “就算是邓瓶没有受伤,杜艾还不能见自己闺女吗?” “怎么着怎么着,一群男人围攻两个女人,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 “老子就在体育馆外面等着,你们要是敢对张家妍杜艾动手,就别想得了好。” “我们东北人的姑娘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怎么着一群男菩萨啊,要替邓瓶给医药费啊?” “施工监理是一家单位,体育馆楼顶的材料摆了好几个月,真是清清白白嘉美建设啊。” “天眼查一查就知道,嘉美建设承包了北方数不清的学校施工,当网友都是傻子了啊?” 然而现场的救援人员心知肚明,他们根本不敢让任何人接触到伤员。 这些伤员可大都已经是尸体了,被拍到了,到时候他们怎么作假? 趁着这个时候,救护车已经关上门,准备立刻就开走了。 张家妍眼睛都不敢眨得盯着救护车,此时狂奔过去直接拦在了救护车面前,堵住了狭窄的路口,“不许走,凭什么不让妈妈见孩子?” “你们要开过去,有本事就碾死我!” 正在看直播间的邵俊乐目眦欲裂,“家妍!” 直播间的网友们沸腾了。 “张家妍小心!” “他们敢撞小姐姐,我就跟他们拼了!” “几十亿人看直播,他们还敢这么做!” 救护车停了下来。 救援人员面面相觑,几个女同志直接上去要拉走张家妍,张家妍早有准备,随便捡起了一块石头,对着自己的头就是一砖头下去,“别碰我!马上让杜艾去见邓瓶,不然我就死在这里,你们敢碰我一下?” 救援人员都惊呆了。 张家妍此时真的是头破血流,还是她自己砸破的。他们难道真的要在这里逼张家妍自残,乃至于砸死自己吗? 张家妍敢这么做吗? 还没等他们想清楚,杜艾就被张家妍启发到了,也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自己一记,“我要是见不到我姑娘,我也不活了!” 而此时此刻,体育馆外面围观的群众也开始骚动。 “凭什么不让妈妈见孩子?” “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你们敢开车!” 第47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7) “他们在那里,张家妍他们在那里!” “你们敢动手!” “大家快过去帮他们,拦住救护车!” 众多围在鹤城中学体育馆旁边的家属群众们几乎都是正在看直播的。就算是你不知道直播,也被周围的人科普了。 也许大家并不懂为什么要阻止家属见到伤员,为什么要把当场死亡拖延成为重伤,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最朴素的想法——妈妈一定是最关心孩子的。 无论邓瓶到底是生是死,到底有没有受伤,让杜艾跟着一起上救护车不过是一分钟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拦着? 全天下还有比杜艾这个妈妈更关心孩子的吗? 所有的医护救援人员加起来,能比得过亲生母亲吗? 到时候邓瓶的医药费还要杜艾给了,难道这笔钱不用出了? 救援人员阻止的力度越大,大家就越是怀疑。 —————— “关叔,我这一次跌了跟头,你要拉我一把。” 时宴可不是郑书意,他因为女色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已经被董事会停职,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偏偏他现在在银行里做什么都是错的,只能寻求外援。 郑书意是财经杂志社的人,是唐亦的手下,而唐亦是关向成的女朋友。snk这一下,等于直接打了关向成的脸,关向成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啊,还是太年轻,竟然犯了这种错。” 关向成跟时宴家里是世交,刚刚时文光才来拜访过他,他语重心长地训了时宴几句,“哪怕你是真心喜欢郑书意,也不至于在公开场合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更何况,你竟然还说了那么多羞辱女性的话。这种话但凡是在欧美,你已经身败名裂了。” 这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天然被欺压掠夺羞辱。 在女性权利低下的非洲印度,你可以直接杀了不贞洁的女儿妻子,你这是荣誉处刑,不用负一丁点儿责任,公交车上面轮---爆案件更是屡见不鲜,非洲几亿女性还要受惨绝人寰的割礼。 我国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像时宴说郑书意被男性当街骚扰,是因为她打扮漂亮之类的话,固然会引起女性的极大不满,但是时宴的下场绝不会有欧美那么严重,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问题。 对比一下,时宴跟郑书意的桃色新闻让他被停职,扣钱,取消合伙人身份,降级等等,而他私下说女性的不恰当言论,得来的不过是一句斥责,就没有然后了。 “郑书意不过是一个女人,没了就没了。” 时宴现在哪怕是一个傻子,他也知道一定要跟郑书意一刀两断,他此时只想出一口气,“关叔,方太太这么算计我们,您就能忍下去?” “方太太仅仅是利用郑书意,就一把收购了铭豫云创的股份,成为铭豫云创第三大股东。” 时宴说起这件事简直是咬牙切齿,“真是小人之举。” 他跟郑书意说到底不过是男女情情爱爱的小事,可是在姜霜同提前做空,加上股价下跌的情形下,姜霜同一天之间就利用时宴的失误,强势入驻铭豫云创。 换句话说,时宴不过是铭豫云创的总裁,他拥有的铭豫云创股份甚至还没有姜霜同多。 他现在已经在为姜霜同打工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snk现在跟着嘉美建设跟欣佳集团的事,估计他们的服务器已经爆了。” 关向成慢慢地拿着盖碗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提醒了时宴一句,“想必嘉美建设跟欣佳集团,不会就这么等死。 “我听说,方先生不是还有一个私生子,前阵子光明正大地进了snk。 “snk这么风雨飘摇,出点事的话,股价肯定不稳定,方太太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时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飞快地告辞,“谢谢关叔。” 关向成坐在蝴蝶兰盆栽旁边,把白瓷盖碗放下,用手拂了拂眼前文竹的叶子,微微笑了。 姜霜同既然玩得这么大,把他也算计进来了,他不还手真是心气不顺。可是姜霜同这一把明显是跟齐白一起的,关向成不可能明着拆齐白的台。 但他暗地里给姜霜同使一点绊子,让时宴来做,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同一个派系里,利益分割,有先有后。 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 snk里所有人都忙得要疯了,很多人一天下来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喝过一口水,电话永远都在响,座机干脆就被拔掉了电话线。 于英飞借着上洗手间的几分钟跟梁景仁,司徒李勤几个人碰头,“方太太竟然敢一起得罪这么多人,snk现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第48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8) 于英飞做梦也没有想到,姜霜同有胆量全球第一个报郑松柏去世的消息,敢得罪松柏集团还不是她的极限,她还敢捅了北方四省,欣佳集团这样恐怖的窟窿。 于英飞即便没有在内地经历过疫情三年,也是知道核酸,隔离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东西。 整个利益链条上牵连的都是什么人,更何况还有北方四省全部凑在了一起。 姜霜同简直是把天都给捅了一个窟窿。 之前于英飞要求爷爷拜奶奶才能见到的区长,局长,主任全部都把电话直接打到了他这里,直接来snk的更是不计其数。 所有人来的目的各不相同。有来施压的,有要掐断直播的,有要见姜霜同的,有要断电的,有检查消防的等等。 偏偏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无论是欣佳集团还是鹤城中学体育馆的直播,并不在snk总部。 随便你怎么断电检查,都没用。 甚至于查到了直播间的ip,都不在大陆,而是海外。 海外的直播间要想断了,这可就跟香港内地不一样了,难度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不说,你还要有海外的关系才能办到。 但凡是来施压的,当然只有特定等级才能见到姜霜同。可仅仅是于英飞见到的人,都已经让他喘不过来气,说话都说得口干舌燥,恨不得自己立刻昏过去了。 “既然方太太自己搞这么大的,我们马上就要行动,只要郑家跟我们联手,一旦出事,snk就会天翻地覆。” 于英飞已经推演过无数次,“george,你带着冯豪,你知道要怎么做。” snk里最能打击到姜霜同的,既不是现在嘉美跟欣佳的新闻,也不是直播,而是冯豪。 所有人都知道,姜霜同不可能喜欢冯豪这个私生子,冯豪一旦出事,一定会是姜霜同的锅。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冯豪只要出事,就是方太太的罪名。” 司徒李勤也是忙得两眼通红,“george,重伤就可以了,留着冯豪一口气,让他继续恶心方太太。” 梁景仁答应了一声。 他当初会选择去跟姜霜同投诚,也就是因为自己在于英飞这个管理层之中,地位最低,资历最浅,也最穷。 没办法,于英飞什么年纪了,自然是龙头老大。 司徒李勤出身司徒家,虽然不能继承家族产业,可是股票分红产业还是有的,他有钱,到时候可以认购更多的股票。 梁景仁只能靠着多做一些事,尽量为自己争取。同时,他跟姜霜同投诚,也是为自己留一些余地跟后路。 梁景仁从洗手间出来了,转头就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今天太多人来找姜霜同乐,他一进去,明显看到姜霜同脸上的疲态,她今天甚至没有化妆,脸上的皱纹法令纹斑点暴露无遗,她已经老了,还在咳嗽。 可是梁景仁丝毫不敢因为她的年纪轻视眼前的女人,立刻就上前关切道,“方太太,你没事吧,我替你倒一点热水?” 梁景仁忙了一整天,现在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更何况是已经快六十岁的姜霜同。 这个女人今天坐镇snk,从内阁大臣到特首所有人都给她打电话,甚至亲自来斥责她,她都不动如山。 她悄无声息地制造了今天席卷整个国家的风暴,无数人都要被牵扯进去,梁景仁甚至还不知道到底还会发生什么。 “咳咳咳.........” 姜霜同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喝了一口加了蜂蜜的参茶,再吃了一颗含片含在舌头底下,瘫在了椅子上,“说吧,找我什么事?” 梁景仁今天不是第一次来找她了,她已经应付了不知道多少人,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累。面对梁景仁,她闭上了眼睛,枕在了靠背上,还给自己的眼睛喷了喷雾。 “方太太保重身体,身体才是一切的前提。” 梁景仁先是再次表示了一下关心,而后才切入了正题,“刚才飞爷找了我们,说现在正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我想此时此刻,飞爷应该是去找郑家了。” 第49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49) 郑楛,郑梧,郑栝三兄弟齐聚一堂,正在商量snk的事。 谁都没有想到,姜霜同这一把玩得这么大。 “方太太真是女中豪杰,现在别说整个香港,我看整个内地也是被裹进去了。” 郑栝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问郑梧一声,“喝不喝?” 郑梧点头,“既然她要送我们机会,我们要是不接着,怎么对得起人家?” 全香港的权贵现在都或多或少打过姜霜同电话,或者是去拜访过她了。 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只要冯豪出点大事,snk的股价必然跌破谷底。加上他们之前收购做空的份额,今天就是姜霜同的真正倒霉的日子了。 郑楛一直阴沉着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算计别人,不怕被人算计了。” 郑栝看见自己这个大哥就烦,他不像郑梧还做做表面功夫,“行了大哥,你现在是集团董事长,郑家不好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郑楛掐了手上的烟,“我跟郑家没有关系。” 说完了,他就转头离开,留下郑梧郑栝两兄弟面面相觑,郑梧撇嘴,“我联络于英飞,让他立刻动手。” 同一时间,snk总部,姜霜同睁开了眼睛,疲倦的面容上唯有一双眼眸熠熠生辉,“george,现在snk内外风声鹤唳,你选择帮我,不如去帮阿飞,得到的好处也许能更多,你说是吗?” 梁景仁既然能背叛于英飞,为什么不能背叛她呢? 现在又不是古代,梁景仁也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名将宰相,职场上就算是发生了什么首鼠两端的事,也未必能影响你以后的职业生涯。 唯有利益才是永远的出发点。 “方太太说得对,我做任何事都是因为对我有没有好处。” 梁景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于英飞跟了方先生方太太这么多年,一朝叛变,他必定要离开snk了。司徒李勤又是打着收购snk的主意,也是要走。 “现在man为方太太在内地开疆拓土,香港的盘子这么小,man不会看得上。 “现在snk里,新闻部总监的位置,最合适的只有我。” 就算是于英飞成功了,司徒李勤照样在市场部,梁景仁最差也能拿到这个位置,还有snk的更多股票。 他作为一个双面间谍,进退都是获利颇丰,何乐而不为了? —————— 冯豪今天并没有待在snk,而是跟徐晓微一起在香港一所大学里直播世界大学生辩论会大赛。 直播的间隙里,冯豪在阳台上抽烟,一边骂骂咧咧,“今天那么多政要去了snk,老妖婆就把我赶了出来。 “她在那里搞风搞雨,我就在这里做苦力。弄吧弄吧,到时候弄死了自己,老子等着收遗产。” 他看着手机里嘉美建设跟欣佳酒店救援的直播,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把这两个直播的机会给自己,他何愁不能一跃成为香港最红的主播? 姜霜同宁可去扶持张家妍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也不愿意给自己人机会? 徐晓微就冷静多了,“这是本来就安排好的行程,家妍姐他们有自己的工作安排。 “再说了,现在家妍姐在体育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徐晓微扪心自问,她自己未必能豁出去一切,就陪着别人闹那么大。 冯豪把烟头一扔,啐了一口,“这条路都给张家妍铺好了,她肯定死也要抓住机会。走了,看一群小孩子玩去了。” 徐晓微却是抢先一步,走在了冯豪前面。 二人在进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徐晓微的高跟鞋忽然掉了,她弯腰穿鞋,冯豪就站在后面。 这个时候,一阵细微的嘭声响起,冯豪倏地僵在了原地。 他中枪了。 第50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50) 离冯豪不过几步远,正要过来实行计划的梁景仁同样被打中了好几枪。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穿着套头t恤的男人两只手都拿着枪,对着入口嘭嘭把子弹差不多都打光了,剩下一颗子弹送给了自己。 现场一下子死伤十几个人,一时间哀鸿遍野。 “啊啊啊啊啊.........” “杀人啦!” “开枪啦!” 很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终于开始疯狂逃跑,报警,查看伤员等等,现场混乱得犹如台风过境。 一直站在冯豪身后蹲着系高跟鞋的徐晓微,看着梁景仁不敢置信地吐血倒地,才放开了托着冯豪尸体的手,把自己故意弄掉的高跟鞋搭扣系上。 她摸了摸自己衬衫下穿的防弹背心,想起了昨天姜霜同在snk亲口跟她说的话,“运气好的话,死一个冯豪。菩萨保佑的话,还能加一个梁景仁。 “如果你做成了这件事,梁景仁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我再送你一栋跟man一样的院子。 “如果你失败了,我们今天就从没见过。” 她终于明白了姜霜同的所有目的。 冯豪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姜霜同做的。 可如果杀人的是一个要报复社会的反人类了? 如果冯豪临死之前还主动站在门口,拦住了凶手进去会议室扫射学生了? 冯豪这可是见义勇为,舍身忘己,这是何等的大义啊! 冯豪死了,姜霜同所有的麻烦一下子都没了,还能把背叛了她的梁景仁一并除了。 凶手只是一个反人类,跟姜霜同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个男人为什么无差别扫射? 这是警察的事,跟一整天待在snk忙得要死喝口水都没工夫的姜霜同有什么关系?无数人都可以替姜霜同做不在场证明,甚至还包括了政务司司长,警察局局长等政要了。 徐晓微仅仅是做了这一把,就能拿到九位数的酬劳,还有每年年薪过百万,每年奖金百万,分红过百万的职位。 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梁景仁看不起她,利用她,睡了她还觉得她贱,认为女人根本只配脱--光了伺候男人。 她当初不敢播报郑松柏去世的消息,失去了一个机会。 她在主播台上,那么多人就敢关了她的麦,所有人都敢欺负她,打压她。 爱情,男人,都会成为她的踏脚石。 她以后,要爬得比所有人都高,挣得比所有人都多。 徐晓微笑着开始落泪,发出了受到惊吓的尖叫,“冯豪,冯豪,george,你们怎么了,来人啊,快救人啊.........” 在snk总部看见冯豪尸体的姜霜同,则是将相框里方先生的照片拿出来,用打火机慢慢点燃,目光幽深而空旷,“我说过,我要拿着马鞭,抽死你们。” —————— 唐亦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自从郑书意离开以后,她很难进入状态,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待在杂志社。 关向成也说了,她即便是不工作,他也能养得起关太太。 唐亦一直在犹豫。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文慧心走了进来,“有时间吗?” 唐亦不自在地笑了笑,起身给文慧心倒水,“有,找我什么事吗?” 文慧心是什么人,她对于唐亦整个人了解得彻彻底底,她直接开门见山,“唐亦,我是来劝你,不要离职,更不要做全职太太,也不要把郑书意的事怪在自己头上。” 唐亦说起这件事就有些惭愧,“我很抱歉,这次的事给杂志社也带来了风波。” 郑书意靠着女色拿到了时宴的专访,任何人都会怀疑这里面有没有利益输送。时宴因为这件事受到了责罚,关向成也受到了影响。 毕竟郑书意给他们两个人做了专访,那是直接发表了的。 “这件事过去了,我还担得起。” 文慧心没有坐下,反倒是撑在了桌子上,注视着唐亦,“只不过,我看你未必担得起做一个全职太太,或者另外去找工作的压力。 “女人做全职太太通常有什么下场,你现在离开了杂志社,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你我心知肚明。 “无论如何你都要靠着关向成,为何不选一个能够提升自己能力,又能给自己更大平台的地方?” 唐亦茫然地坐在那里。 第51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51) 唐亦当然不是傻子,可她聪明得有限。 能说出“我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关太太”这句话,就已经十分说明问题了。 经过郑书意的事,唐亦已经对文慧心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从来都以为自己自立自强,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靠着男人才能立足。” 文慧心觉得很奇怪,“我们生下来就是靠父母,就是靠的男人跟女人。靠男人上位有什么好羞耻的,羞耻的是一辈子都做男人的附庸,被男人挡住了所有的光芒。 “唐亦,你跟郑书意是不同的。” 她的每一句话都透着深意,“你如果嫁给了关向成,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的影响力。 “你我都知道,你这辈子不会超过关向成的成就。 “我如果是你,就会考虑到底要不要跟关向成结婚。毕竟,你们就算是结婚,也是要签婚前协议的。” 关向成这种级别的富豪,对于婚前协议是算计到了每一个字,要有律师团队来过目的。 男人算计财产就是天经地义,而男人会叱骂女人这么算计是捞女爱钱。 文慧心这么说,已经算是很为唐亦着想了。 唐亦明白文慧心的意思,“我知道,他有一个成年的儿子,现在也不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古代。” 文慧心摇摇头,“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方太太收购了铭豫云创银行的股份,我要去做铭豫云创的公关部总监。 “唐亦,我跟方太太商量过,要把杂志社交给你,你来做杂志社的总编,你同时成为杂志社的第二大股东,绝对胜过了做一个关太太。” 唐亦愣住了。 —————— 鹤城体育馆倒塌现场的直播到了这种白热化的局面,就差要闹成群体事件了。 齐白的加密电话过来了,“丽嫦,你想把这件事做到什么地步?”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snk已经把鹤城的天给捅了,这件事不能善了了。但是做到什么地步,还是两说。 “齐先生,普通人想要活下去,除了丰衣足食以外,就是能够有地方可以伸冤,可以讨回一个公道。” 姜霜同面沉如水,看着直播间上面的张家妍跟众人对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只会代入普通人。如果有一天我是邓瓶,我是杜艾,我还能不能再有一个snk来给我全世界直播,我能不能得到一个公道?” 鹤城乃至于北方四省,欣佳酒店这些事已经造成超过百人的死亡。 这些人的死伤跟齐白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姜霜同也不用负责,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把这些人用来作为攻讦敌人的筹码。 齐白沉默了。 姜霜同:“嘉靖用改稻为桑的事盘剥浙江,即便是严党毁了大坝害死了几万的百姓,嘉靖也忍了,裕王也忍了。张居正一心拥立裕王,可张居正改制,几乎把要亡国的明朝救回来了,最后不还是落得几乎全家死绝的下场?” 她即便投靠了齐白,如果齐白也是一个能闭着眼睛草菅人命的人,那谁能保证明天,姜霜同不是下一个邓瓶跟杜艾? 她在齐白眼里,跟邓瓶杜艾也没什么区别。 齐白明白了,“崇祯最后不也吊死在万寿山?” 姜霜同笑了笑,“在这件事上,我如果不帮他们,以后良心不安。” 当然,良心是一个原因而已。 这一点,姜霜同懂,齐白也懂。 “那就去做吧”齐白给出了承诺,“张居正当年未尝不知道,自己满门不会善终。” 第52章 新闻女王+以爱为营(52) “你们别过来,别碰我们。” 张家妍跟杜艾两人拿着石头对着自己,就像是两个女战士一样寸土不让,她穿着羽绒服的后背都湿透了,额头上又是汗水又是血,整个人就跟在雪里滚过一样狼狈,“我说到做到,我反正豁出去了,不过是一条命!”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绝对不能退缩。 杜艾被张家妍的脾气一激,这会儿更是又砸了自己一转头,神情癫狂,“要是我姑娘没了,我也不活了,你们有本事来杀了我啊 ,来啊!” 救援人员油盐不进,“不可以让家长见孩子,万一家长情绪太激动,现场失去控制,到时候谁负责? “你们这群记者就知道惹事,稳定秩序才是最重要的,你们懂不懂?” 张家妍简直冷笑了,“我不懂,你们有本事碾死我,来啊!” 杜艾:“你们过来啊!” 张家妍跟救援人员别说三观不同,他们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利益出发点,是绝不可能互相理解的,这些救援人员现在恨不得真得杀了张家妍。 但是全球直播,几十亿的热度,谁敢真得杀人,他们连骂人都不敢。 人群在警戒线外越来越激愤,直播间见杜艾又砸了自己一头血,网友们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老子不过了,老子也要冲过去!” “我开车过去半小时,我tmd也是当妈的,我拼了!” “鹤城的老少爷们通通四了啊,让两个女的自残拦着救护车啊?” “杜艾就是我们,我们也有这天的!” “他们还记得他们是人民公仆吗,为人民服务五个字放在那里!” “家长为什么情绪激动,你们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们这群畜生!” 邵俊乐已经坐上了往鹤城的航班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直播,“家妍,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我马上就来了,我能帮忙的,我可以的。” 这件事已经扩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邵俊乐根本预料不到后续的结果。他能做的,就是赶过去拦在张家妍身前。 就算是救护车真得撞过来,他也愿意陪着张家妍一起死。 如果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他还可以收拾残局,照顾张家妍。 就在围观群众已经打算冲下警戒线的时候,拦着张家妍跟杜艾的几十个人忽然让开了。 之前姜霜同安排来的人走了过来,“赶紧过来,让杜艾见孩子。” 救援人员也开始挨个拿着喇叭叫警戒线外的人,“谁是孩子家属的,还有谁是孩子家属,人已经全部救出来了,孩子家属来这里确认身份..........” 杜艾两只手都拿着砖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家妍已经一把拉住她,“快走。” 带他们来的男人一路畅通无阻地领着他们来到邓瓶的救护车面前,显然是早有准备。 张家妍一个劲感谢他,“真是谢谢你了先生,谢谢你的帮助。” 男人看了一眼她的头,“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吧,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杜艾一上救护车,就看见了自己的姑娘。 邓瓶的左手被砸断了,是真正变成了两截,右腿小腿以下都血肉模糊,肚子上缠着绷带,绷带上都是血。 她知道,邓瓶的内脏都出来了。 她看过直播间了,好多医生都说邓瓶别说活下去了,根本就是弥留之际了。 她冲过去就贴在邓瓶边上,“瓶瓶,妈妈来了,没事了,妈妈来了。” 邓瓶仿佛知道这一刻似的,一直迷迷糊糊地保持着微弱的意识,此时看见了母亲,一下子眼泪就从眼角滑落,把她灰扑扑的脸都流出了泪痕,她戴着呼吸器的嘴艰难地吐出来了几个字,“........妈妈......... “妈妈...........痛.........下辈子.........买黄桃罐头..........” 她只说完了这句不成调的话,最后的视线从杜艾头破血流的脸上落下,便闭上了眼睛,靠在妈妈的怀里,再也没有了呼吸。 仪器上,心电图已经成了一条直线,再也没有了起伏。 杜艾抱着她,默默地呢喃着,在邓瓶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好,好,妈妈下辈子还给你当妈妈,妈妈给你买黄桃罐头.........我们家小瓶子吃了黄桃罐头,就再也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东北的孩子,只要吃了黄桃罐头,无论是感冒还是受伤,就通通都会好了。 即便是这时候,邓瓶也知道,她妈妈上午让她坚持训练,可是出了意外,杜艾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她能死在妈妈怀里,她已经很幸福了。 妈妈失去了她,也没有姥姥姥爷了,妈妈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还那么内疚。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希望能安慰妈妈。 妈妈,不是你的错,不要哭了。 希望下辈子,她还能做妈妈的小瓶子。 第53章 神隐+新闻女王(53) snk的股票经历了一天的暴跌之后,在鹤城体育馆对峙解决之后,瞬间就开始飙升。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snk这一通涉及大江南北的直播绝对是有极其强大的靠山,而且这靠山还赢了。 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否则的话,张家妍一个记者,哪里能拦住现场几百个人? 去大街上随便问一个小学生甚至于幼儿园的孩子,学校的食堂体育馆图书馆施工单位,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snk竟然能赢了这些关系户中的关系户,这是要飞升啊。 时宴在家里操盘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水落石出,气得要死,“艹!” 他联合了好几股势力一起狙击snk,没想到最后snk竟然翻盘了,他一下又亏了好几亿进去。 等到他接到了电话,得知银行进来了一个新的董事会成员文慧心,而且文慧心直接空降为银行的公关部总裁,并且兼任国际业务部总裁,时宴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文慧心可不是无名之辈,作为snk的第一把交椅,大江南北都认识这个香港第一女主播。 现在文慧心作为姜霜同的先锋,进了他们银行,即便时宴以后复职了,也要受到掣肘。 而这个时候,书房的落地窗被石头砸了一下,发出响声。 落地窗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碎,时宴伸出头一看,发现郑书意就站在楼下有汗又叫,“时宴,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能不要我.........”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时宴已经听烦了。 可是下一刻,郑书意就跪了下来,哭得委委屈屈,“时宴..........” 时宴走了下去,一把将郑书意拉了进来,拎着她的领子,“你知道你害了我什么吗?你一辈子都赔给我做牛做马,都赔不了这么多钱。” 郑书意就是有本事哭了这么久连妆都没有花,“我一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我都听你的。 “你别把我看成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时宴把她扔在了地上,翘着二郎腿,“哦,那做我的狗了?” 郑书意看着他的鞋,扑了过去,“..........我可以的!” —————— snk的翻盘直接把郑家提前狙击snk的投入打了水漂,郑栝一下就摔了手上的酒杯,“shit!” 冯豪的死实在是太意外了,而且还死得那么大义凛然,简直跟一个英雄一样。 当然,冯豪现在已经被包装成了一个英雄。 没有什么政府当局乐意看见无差别杀人的反人类,这个时候与其去宣传一个反人类分子,不如去包装一个英雄。 香港当局甚至立刻就奖励了冯豪的母亲冯红一百万港币的抚恤金。 郑梧闭上了眼睛,长久不语。 这一把,他们亏了起码超过了三十亿港币。 郑楛坐在原地,仿佛跟一切都没有关系一样,郑栝看不下去,“大哥,你当初一分钱不投,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姜霜同绝对是攀上了高枝才能扫平一切障碍。 而这个时候,老太太郑况贤走进了花厅,直接捏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着郑楛砸了过去,郑楛轻而易举就躲过了。 郑况贤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对着大儿子破口大骂,“早知道你生出来就掐死你这个孽障,跟外人合伙害亲娘亲弟弟,你当年怎么就没被撕票,你还不如死了!” 欣佳酒店的事被揭发出来,snk将郑家是欣佳酒店大股东的事情刚刚捅了出来,松柏集团的股票一时间暴跌。 目前为止,已经暴跌了5%,这才仅仅一个小时啊。 “当初我没死,真是遗憾。” 郑楛捞了自己的大衣就朝外走,“妈,真希望你们能长命百岁,看着郑家灰飞烟灭。” —————— 《神隐》 “你一个刚化形的小仙兽,什么时候学的锁仙咒啊?” 古晋被阿音掉在半空中,下面还有一口烧着火的大锅,顿时又急又气,“快把我放下来,阿音,听见没有?” 水凝兽阿音捧着一盘东西靠近了大锅,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古晋,“想剖我丹,坏蛋。” “今天,炖你。” 她把托盘上的东西一碗一碗倒下去,“八角,搞里头。 “桂皮,搞里头。 “香叶,搞里头。 “孜然,搞里头。 “茶叶,搞里头,通通都搞里头。” 古晋怒道,“好好好,有本事你把小爷我也搞里头。” 阿音都敢追到古晋跑到茅房里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加大火力,呼呼........” 她蹲下去,使劲地吹火。 孜然桂皮八角这些香料煮在了一起,而且还被阿音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间冒出来一股子诡异至极的味道。 “我都快不认识搞里头这三个字了。” 一个穿着布衣头发随意挽着的女仙从地里冒了出来,正是本地的山神姜霜同。她吸了吸鼻子,又瞧了一眼当下,“哟,水凝兽,已经没有几只水凝兽了,不想这里还剩下一只。” 阿音见到一个陌生人也毫无防备心,“你知道我是水凝兽吗,你怎么知道的?” 古晋当然是认识此地山神的,“山神大人,打扰你了。” 他跟随师傅见过山神,他当然是没有资格跟山神来往的。师傅说过,此地山神来头极大,乃是从上古就是山神了。 “好好说话,不要夹着嗓子装嫩,听着就让人不舒服。水凝兽一族人丁凋零,你恐怕连父母都不认识吧?”姜霜同随意跟古晋点了点头,就跟阿音说话了。 古晋长得贼眉鼠眼,尖嘴猴腮,实在是太丑了,看一眼都伤眼睛。 阿音努力咳嗽了一声,出口却还是奶声奶气的,十分有志气,“我喜欢这个声音,听着就可爱。既然水凝兽没有几个人了,我要重振水凝兽一族,我就要多找几个仙力高强,出身显耀的仙君,生一群孩子,让水凝兽一族再次壮大!” 姜霜同:“...........” 这真是史上最让人鄙夷讨厌的仙女了。 她再次问了问,“你这辈子,就是要多生几个孩子,靠着男人壮大水凝兽族?” 阿音十分确定,“肯定啊,到时候就有一对水凝兽了,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她从此时开始就要努力寻找合适的仙君了,不然她的伟大志向怎么办? “你一个神仙,不想着自己努力修炼,提升修为,却想着靠嫁给男人生孩子来壮大族群。” 姜霜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这是凡间哪座牌坊成精了,简直是丢尽了女仙的脸。 “找个仙君嫁了吧,你这辈子也就丢人现眼四个字了。” 她说完话,便转身消失在原地。 她再待下去,都觉得自己要被这夹子音给夹吐了。 第1章 一念关山(1)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任如意,也是姜霜同坐在桌案前,此时敲门声响起,于十三站在门前,一副风流潇洒的姿态走了进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是不是啊美人儿?” 可此时此刻,姜霜同却听见于十三的心里在说,“任如意既然对着宁远舟投怀送抱,一夜风流,还不用负责,我今晚岂不是也有艳福了? “无论如何,任如意可是货真价实的美人,睡了难道还是我吃亏?” 姜霜同眯着眼睛,眼神危险地看向他。 姜霜同悚然而惊。 刚刚于十三说的不是这些话,她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紧接着,于十三款步走到了姜霜同身前,随便在桌案上坐了下来。 姜霜同十分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起身站立,“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看了看天色。 于十三明白她的意思,这么晚了,他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是不适合来一个姑娘家的房间。 换做是往常,他也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不同了。 姜霜同竟然想要抢了宁远舟,就是为了要一个宁远舟的孩子,而且是在二人没有婚约没有成亲的前提下。 这是无媒苟合啊。 这是未婚生子啊。 这是一个正经姑娘家该做的事吗? 都不是啊。 一个正经姑娘家要是未婚生子,在乡下可是很容易被人浸猪笼打死的,姜霜同肯定不是正经姑娘。 既然她那么想要一个孩子,他于十三也可以啊。 不是正经姑娘,那就采用非正经手段。 于十三抬了抬下巴,摆出了自己最英俊的角度,取出自己刚刚认真摘下的野花,“宁远舟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但凡他是一个男人,他就不会做出这等混账事!” 听到了于十三所有心声的姜霜同:“...........呵呵。” 她确定了。 她可以对于十三读心。 就是不知道,她仅仅是能对于十三读心,还是对其他人也可以,或者是随时随地都可以? 这种能够随时随地读心的技能,看上去挺有用的,但是会给她带来巨大的负担,恐怕日后连个好觉都很难有。 “在下年过而立,尚未娶亲,貌比潘安,看杀卫玠,身强体壮,才高八斗。” 于十三怎么可能知道姜霜同完全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仍然像一只孔雀一样抖落着自己的羽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似撼天狮子下云端,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日后我的孩子,定然是人中龙凤,世上麒麟儿!” 可于十三的心里却是十分简单,“送上门的女人,有睡白不睡。” 姜霜同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实在是不明白,她之前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坏掉了,为什么会想要一个孩子? 更何况,宁远舟长得贼眉鼠眼,脖子前倾弯腰驼背一副二流子模样,这是要污染了后代的基因。 她一个女子,主动去勾引宁远舟,要宁远舟给她一个孩子,还弄得众人皆知,如今便是恶果。 “于十三,我问你,如果一个男子无媒无聘,想要跟一个姑娘生孩子,被你撞见了,你会如何?”姜霜同敛眉问道。 于十三对于此倒是心直口快,“在下可是侠义之士,碰见这种败类,当然是暴打一顿,扭送官府。任何朝代对于这种强--暴女子之事,都是杀之而后快。” 开玩笑,这种问题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好歹还是一个男人,见一个男人欺负弱女子,他肯定是想也不想就冲过去阻止啊。 “那换成是一个女子想要强了一个男人,就是为了跟这个男人生一个孩子,莫非就是天经地义,难消美人恩了?” 姜霜同一把揪出了站在外面的钱昭,双臂抱胸,“男人不可强迫女人,女人自然也不能强迫男人。 “方才是我的不对,我这就去跟宁远舟道歉。” 于十三:“???” 钱昭:“?” 女人心海底针,变得也太快了吧? 第2章 一念关山(2) 第二日一早是一个好天气。 不热不冷,又是干燥温暖。清风吹过,带来了一阵阵树林里的凉爽气息。 姜霜同今日穿得素淡,只是一袭青衣,头发挽了几个发髻披散着垂在后背,用一根发带束起。 偏她容颜清丽,气质清冷,犹如一根青竹,本就是傲骨如霜的品格,这会儿更加显得难以接近。 等她下楼到了院子,正想去吃早饭,院子里已经沾满了人。 都是男人,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男人。 这些男人都眼神发光,如狼似虎地盯着姜霜同,一个个把身上的肌肉弄得紧实,声音洪亮,简直是一道景了。 于十三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你们,你们这简直是不堪入目,不忍直视,有碍观瞻!” 他还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啊。 昨天姜霜同要宁远舟跟她生孩子的话,简直方圆五里都听见了,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六道堂的人,也是普通男人啊。 他们大多出身普通,没有万贯家财,没有大屋良田,纯粹是来讨口饭吃,娶媳妇都是大难事。 这会儿,姜霜同一个标致的大美人竟然投怀送抱,就是想要一个孩子,看上去还不用负责任,这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不要的是傻子! 他们愿意跟姜霜同生孩子,他们还愿意成亲,他们比宁远舟这个要睡了人家姑娘不成亲的混账强太多了。 钱昭也觉得没眼看,嫌弃地撇过了头。 可是一众男人不仅没有被于十三刺激到,反倒是一个个冲到了姜霜同面前献殷勤。 “任姑娘,我父母双亡,家里只有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绝对是良配。” “放屁!我们家有一间铺子,几十亩良田,父母和善,才是最适合任姑娘的。” “我家里姐姐已经出嫁,只有寡母可亲,任姑娘若是嫁了我.........” “你一个寡母,谁家的傻姑娘要嫁给你受磋磨啊。” “我娘可疼我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可能磋磨我媳妇?” “任姑娘,我家里六个兄弟,一个姐妹也没有,一定能保证姑娘生儿子!” 于十三被这些男人挤压,完全不能冲上前,气得咬牙,“任姑娘,你一定要优先考虑我啊,我长得最玉树临风,我保证绝不去秦楼楚馆,绝不纳妾!” 姜霜同负手而立,手上拿着一把长剑,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她,“没闻到臭味吗?” 所有人都愣了愣,而后呼啦啦就冲了回去。 “我要去沐浴。” “我要换衣服。” “我要洗发。” 现在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每天沐浴更衣的,没有那个习惯不说,也没法每天烧水啊,热水可是要钱的,很多人都舍不得。 他们每天赶路,又不洗漱,自然身上就有气味。他们又脱了衣服练武,这气味简直是熏人。 姜霜同却是听见了这群男人心里道。 “竟然有小娘子不要聘礼,主动献身,怕不是哪座青楼出来的吧?” “一个小娘子就要孩子不要男人,是不是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了?” “反正我只要睡到了美人,美人还不用我管,天大的美事啊。” 姜霜同再一次尝到了之前发疯的苦果。 女子在此时本就比男子艰难百倍,若是女子没了名声,多的是羞愧自尽,甚至被家族逼死的。 姜霜同逼迫宁远舟生孩子的事,难道不是伤风败俗吗? 等她见到梧国公主杨盈,杨盈本来对姜霜同的态度已经好了极多,此时却直接恶言相向,“你不是说女子不要嫁人,一生悲喜由他人,结果了? “你一个女子,无媒无聘的,就要强逼宁大人跟你生子。 “任娘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不知羞耻?” 她真是对姜霜同太失望了。 姜霜同替她揭开了皇后他们欺骗他们的真相,又告诉她女子可以自强不息,可以自立,可以不依靠男人。 但是姜霜同自己不自爱。 一个不自尊自爱的女子,她竟然还钦佩这样的姜霜同? “如果你是梧国皇后萧妍,你手掌大权说一不二,别说你要跟宁远舟生一个孩子,就是生十几个几十个,也没人敢说一个字。” 姜霜同淡漠地转过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杨盈,“你看,我如今一无所有,无权无势,所以有了跟男人去父留子的念头,才会招来无数人的羞辱。 “你身为梧国公主,如今已经是萧妍他们的棋子,若不奋力一搏,下场只会比我如今凄惨百倍。” 杨盈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你做了这样的事,你还.........” 姜霜同声音冰冷,“我昨日的确是做错了事,我会改,我会认,我会与宁远舟赔礼道歉。 “殿下,你做错了事,你会改吗?” 第3章 一念关山(3) 姜霜同:“你用迷药迷倒了所有人,想要一走了之。如今你没跑成,你认为,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吗?” 杨盈以月事为由支走姜霜同,随后迷倒宁远舟跟六道堂的人,最后又被抓了回来。 杨盈如果真的是亲王也就罢了,宁远舟到底是臣子,也不能拿亲王如何。 可杨盈不过是一个公主,还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冷宫寄人篱下,被皇后他们欺骗着去安国的公主。 公主虽然出身是够尊贵了,可在宁远舟于十三这些人心里,只怕杨盈比不过宁远舟一根手指头,更不会听杨盈的话。 一个母族低微不受宠拿来送死的公主,又有几个人会在意? 昨天,杨盈竟然还迷倒了所有人,等于一把得罪了所有人。 她也不想想,万幸就是没出事,如果出事了,第一个要玩没脱了的,就是杨盈自己。 “就让我死了算了。” 杨盈这几日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这会儿也破罐子破摔了,“所有人都想让我死,我也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娘子,我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她捂住了眼睛,只觉得万念俱灰。 所有人都骗她,所有人都害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是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那你就去死啊。” 姜霜同对于劝人没有丝毫兴趣,只不过是尽自己女史的职责,“上吊,匕首,撞墙,咬舌,放火都可以死,还是选择一种没有那么痛苦的死法。 “等你死了,我也没事了,你的尸身届时随意扔了便是,没人在意,到底是被野兽吃了,还是被虫子啃了。” 杨盈活着如今还是有用的,如果死了,宁远舟最多找个地方葬了,皇后他们是不会对杨盈的尸身有兴趣的。 杨盈没想到自己都要说死了,结果只换来了姜霜同这么无情的一句话,“你,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你是我的女史,我都不想活了.........” 她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好像跟昨天的不太一样了。 昨天的她虽然也是说话直接,可不像现在,好像对待她十分不耐烦一样。 “人若自弃,又何必救?” 姜霜同迈步向前,语气清冷,薄唇开合,“我又不是你娘,管你死活干什么?” 杨盈:“...........哼。” 被姜霜同气得要冒烟的杨盈在吃午饭的时候,到底还是下来大堂。 她不仅来了,还带着置办的好酒好菜,还有一篮子的红封,让婢女分给随从而来的诸人。 杨盈深吸了一口气,先施了一礼,“昨日是我对不住各位兄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她现在能拿出来的都是很微薄的礼物,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六道堂的人见了,宁远舟带头站起来道谢,“多谢王爷。” 钱昭跟于十三等人也纷纷站起来拱手,“多谢王爷。” 不过是一个小娘子,他们一群大男人也没出事,当然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这件事面上就算是揭过去了,姜霜同却是接着上前,垂首躬身对着宁远舟深深作揖一礼,“宁大人,昨日是我举止不当,行为不端,心中无比惭愧,还请宁大人能够宽宥一二。” 宁远舟实在是有些诧异,“没事没事,任姑娘不必挂怀,小事而已。”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姜霜同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没有来纠缠他生孩子的事,反而是来道歉了? 不会是故意来表面上道歉,暗地里继续偷孩子吧? 这女人也太恐怖了,他的清白他一定要扞卫到底。 听到了一切的姜霜同:.......... 她看了一眼杨盈,杨盈立刻就想起来了她的话,“任女史昨日以下犯上,冲撞了宁大人。 “有罪当罚,本王罚任女史杖责二十杖,逐出使团,以儆效尤。” 全场哗然。 事实上,本朝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这说的是男子强了女子,并没有女子强迫男子的判罚。 而且宁远舟显然并没有出事,在众人来看,这还是宁远舟的艳福。 可如果真得追究起来,姜霜同的确是于法不容,于理难通。 男子强--暴女子有罪,女子强--暴男子就无辜了? 杨盈作为使团名义上的主事人,这么判罚,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就连钱昭元禄都觉得这么判罚是公允的,只有于十三第一个跳出来,“不许打我的心上人,要打就打我!” 他心道:这可是我表现的机会,指不定就能拿下美人。 第4章 一念关山(4) 宁远舟也觉得不用这么严厉,“王爷,此事就是一场误会,没必要责怪任姑娘。” 他是找任如意回来教导杨盈的,而且已经有了一点成效。 杨盈毕竟是女子,宁远舟不方便直接接触,有任如意在的话,很多事情会方便很多。 再者,任如意毕竟没有得手,也认错了,同心蝶也没了,宁远舟愿意放过这件事。 他一个大男人,没得跟一个小娘子计较。 姜霜同听见这些话,并没有多高兴,“我的确是对宁大人不敬,我愿意受罚,此乃理所当然。” 任何一个男人打算强了她,她都会杀之而后快。 她对宁远舟做了同样的事,受罚是天经地义。 她打算离开使团。 她刚刚劝说了杨盈那么久,就是为了让杨盈来恩威并施,并且让她名正言顺地离开。 她之前不知道脑子被谁控制了,忽然就想要强了宁远舟要一个孩子。 可是事实上,姜霜同如今还是朱衣卫白雀,这个身份注定她不能安定下来。 不能安定下来,如何生孩子? 要孩子可不是空口白舌凭着男人一秒钟的功夫就行的。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十月怀胎,还有生产,产后休养,还有漫长繁琐的育儿。 姜霜同此刻最想要做的事,是查清害死皇后的凶手,替皇后报仇。 试问她大着肚子一年,如何去复仇? 靠着大肚子吗? “任姑娘,既然宁远舟都不介意了,你不要想不开啊。” 于十三飞快地接下了话头,“宁远舟一个大男人根本不怕这些,男人恨不得多几个女人了。 “再说了,你是宁远舟的远房表妹,在使团待得好好的,没必要离开啊。” 宁远舟却示意姜霜同跟他出去,他蹙着眉,低头劝说,“任姑娘,如果是为了昨天的事,你属实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想替王爷立威,但是不用你来,可以找一点别的小事。” 他心道:这个小娘子脾气怎么这么古怪,昨晚上还想着跟他生孩子,今天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她走了,他上哪里去找一个女史来教导一无所知的公主? 姜霜同安静地站着。 院子里没有人,周围的景致一览无余。正午的阳光错落地照在人的身上,带来了稀薄的暖意。 她一袭青衣,站在一株泛黄的银杏树下,银杏的热闹没有沾染她半分。 “宁大人,你认为,我昨日之事妥当吗?”姜霜同问了一句。 宁远舟心里立刻就下意识地答了一句:肯定不妥当啊,那还用问。 一个大姑娘半夜要强了一个男人,说出去简直匪夷所思。 宁远舟这辈子都没见过举止这么不妥当的小娘子,他都打定了主意要远离姜霜同了。 可他明面上却不能这么直接,“姑娘若是想要一个孩子,应该寻一个合适的郎君,二人成亲以后,再共同养育孩子,这才是正道。” 否则的话,一个未婚先孕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来找我自荐,或者是用别有深意目光打量我的男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姜霜同的眼睛眯了眯,“我固然可以教训他们,可是经过昨天的事情,我已经不适合再待在使团。” 再留下来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第5章 一念关山(5) 名声这种东西,重要也不重要。 姜霜同固然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遇见一个人都要在心里羞辱看轻你一次,她偏偏可以读心,难道她还能赶走杀光所有看不起她的人? 她又不是有病。 姜霜同说的这一点,宁远舟也无法绝对避免,他能管得住自己手下不乱说话,可是目光这种东西怎么管,他斟酌着问了一句,“任姑娘,是真得想离开吗? “你昨日还信誓旦旦,今日却变了,在下想要确认一二。”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快,恨不得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架势,宁远舟都有些不太适应。 要知道,前几天姜霜同可是真得勾引过他,对他举止暧昧不说,就差卿卿我我了。 自荐枕席这种事都做过的女子,一朝就要放弃,如何能让他相信? 昨天姜霜同可是都在脱他的衣服了,最后还泼了他一盆水。 宁远舟自恃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姜霜同的事,如何能够真得不介意。 “我前些日子的确是有过这个想法,可是昨天晚上,于十三来找我,毛遂自荐,他就是我孩子亲生父亲的最好人选。” 姜霜同早就想好了理由,此时一袭素衣站在树下,未施粉黛,犹如清晨时候沾染露水的菡萏一般清丽,“紧接着,钱昭说,他听见了我强要你生孩子,其他人也听见了。 “今日清晨,那么多人光着膀子,亮着肉,目光里就是说,这个女人不正经,送上门来的女人,有睡白不睡。” 她的声音冷寂如霜,带着冰凉的寒意,“这是我此生最羞辱的时候,却是我自取其辱。” 在经历了这样的羞辱之后,若是她还不能幡然悔悟,只怕也是贱到出汁了。 宁远舟有些惭愧,连连道歉,“这是在下的不是,在下没有约束好他们,让姑娘受委屈了。 “在下保证,一定让于十三钱昭他们跟姑娘当面道歉,保证绝不再犯。” 无论如何,于十三半夜去找姜霜同自荐枕席,就是不对。 但凡是一个气性大又被三纲五常约束得厉害的女子,碰见这种事寻了短见都是可能。 于十三真是举止不堪,其他人也是行为不端。 姜霜同听到这里,深深地看了宁远舟一眼。 宁远舟被她看得心头发毛,赶紧转移话题,“任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当真想要一个孩子吗?” 他觉得,姜霜同好像仅仅是为了完成皇后的遗愿才要孩子,这并不是姜霜同真心想要。 女子要生养一个孩子,付出实在太多,不应当是为了别人,应该是为了自己。 姜霜同眼中的兴味一下便没了,“宁大人何以会如此问?我若是不想要孩子,怎么会对宁大人这个才认识几日的男子这么殷勤?” 宁远舟不过是跟她认识几天,就对她的事交浅言深。 要知道,宁远舟是梧国 六道堂堂主,而姜霜同是 安国朱衣卫前左使,他们二人的身份可以说是敌对的。 都是朝廷的爪牙,被人明面上丢臭鸡蛋都不稀奇。 宁远舟尊重她,可是她已经放弃孩子之后,过问孩子的问题,未免有些太自信了。 “昭节皇后对你一片真心,劝你要一个孩子,恐怕并不是真得希望你只要一个孩子,而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家人,亲人,能够有所依靠,而不是只有朱衣卫里的一切。” 宁远舟自己就是六道堂的人,对于这种朝廷鹰犬的事再了解不过了。 无论是六道堂还是朱衣卫,做的大都不是能见光的事,为百官不耻。而朱衣卫的白雀,更是以勾引男人,用美色来达成目的。 这样的日子,如何能是正常人的日子? 昭节皇后让姜霜同要一个孩子,就是希望她日后能够有普通人的人生。 姜霜同清冷的眉目之间,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来。 宁远舟不过认识她几日,便认为她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应该改变,日后就是为了过正常人的人生,才是她的人生意义。 “如此说来,宁大人认为,我活了这近三十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而是活得像行尸走肉?”姜霜同带着笑意的话缓缓说出。 只是刹那间,她的目光犹如实质,就这么放在了他的身上。 宁远舟一下子后背发僵。 第6章 一念关山(6) 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 宁远舟活了近三十年,见过的人千千万万,大部分老百姓只是踏实地为了活着。 仅仅是 活着,就让他们千难万难了,他们根本没工夫去想其他。 填饱了肚子,才能去想抱负不抱负。 “任姑娘过去都是作为朱衣卫而活着,没有过正常人的日子。” 宁远舟其实也是在说自己对于未来的想法,“普通人为了生计而奔波,贩夫走卒,箪食壶浆,男耕女织,日出而作,生儿育女,日落而息,也是有普通人的知足。” 小娘子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好归宿,养几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姜霜同想要孩子是没错的,错的是不应该不成亲就要孩子,这样真的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冒犯了他人。 冒犯男人,那也是冒犯。 “我当初不过是二十出头,便成了朱衣卫左使。” 姜霜同觉得宁远舟的话简直匪夷所思,她带着讥诮的话声,随着秋风吹到了宁远舟的耳边,“那是我一刀一剑,无数血泪铺就的。我二十几年筚路蓝缕,血雨腥风,为的就是找一个男人嫁了,从此洗手作羹汤,生一个个孩子,做一个内宅妇人?” 姜霜同清冷的眉目之间,有一股傲然之气喷薄而出。 这样的神情,宁远舟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过。 不,他在萧皇后身上见过。 那是萧皇后从未掩饰的野心,从来不肯退让的蓬勃欲望。 同样的东西,他今时今日又在姜霜同脸上见到了。 杨盈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找一个好驸马,从此嫁人做一个贤妻良母。 如今放到姜霜同身上,找一个男人嫁了吧,竟然成了羞辱她的话。 宁远舟不由得想要劝她,“任姑娘,昭节皇后对你的期望,也就是一份安定的日子。女子若是所图太多太大,就如同安国萧皇后,她一朝事败,必然粉身碎骨。” 这些争名夺利的事,就是他们男人该做的。女子若要趟这浑水,绝对要艰难百倍。 他再道,“你没有过过寻常女子的日子,或许你会喜欢赏花喝茶,琴棋书画的日子,也说不定?” 姜霜同垂下了眼眸,掩去了眼中的冷漠。 她要查昭节皇后被害的真相,让朱衣卫能够重见天日挣脱枷锁,她这一生要做的事情那么多。 她实在是不明白,之前她到底是被夺舍了还是如何,竟然会光天化日想要睡了宁远舟,现在就生孩子。 “如果二十年前,我没有进朱衣卫,我定然能跟寻常小娘子一样,就这么嫁人生子,平日所有的一切便是洗衣做饭,伺候丈夫公婆。” 姜霜同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冷,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这种一辈子的指望都只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人生,可不是我的。 “我这辈子也没打算生孩子,宁大人大可不必再担心你的清白。” 宁远舟这一刹那只觉得自己是一个险些被污了清白的小娘子,“我冒犯了,任姑娘既然执意如此,在下便不再强留了。” 他也留不住。 他再这一刻已然相信了,昨天那个脱他衣服要强了他的小娘子,的确是改变了主意。 宁远舟:“只是,王爷说的二十杖,我看就不必了吧?” 第7章 一念关山(7) 他这句话出自真心,面上也真诚。加上之前他曾经警告于十三说的“如果女子没有主动表示过垂青,你就去献殷勤,便是不妥”,姜霜同其实对宁远舟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可下一刻,宁远舟心里就在想:小娘子都是娇滴滴的,做错了事撒个娇就没事了,哪里还能真打二十杖。 “我既然做错了事,自然敢作敢当。” 姜霜同对宁远舟的观感一下子降到了谷底,“我身为朱衣卫左使,自然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以身作则。 “我若是连这一点担当也没有,我是如何坐上这个位子的?” 她眼带深意地看着宁远舟,“宁大人该不会以为,我是靠着撒娇上位的吧?” 宁远舟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怎么会?” 他心里发毛:这个小娘子不会是真得馋我身子,想着半夜来睡了我,生孩子只是借口吧? 听到这一切的姜霜同:........... 她简直被气笑了,“宁大人千万放心你的清白,你这种小眼睛驼背脖子前倾的长相,我这辈子绝对无福消受。” 真就是太丑了。 姜霜同再一次感慨,她这几天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才会再三勾引宁远舟,还投怀送抱,自荐枕席? 她前几天铁定是脑子里进了水,晃一晃都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万幸她醒悟了过来。 她如今内力没有恢复,周围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加上她从不忌讳承认自己的错误,当然是用这二十杖来表示她认错的诚意。 她如今没有资格跟宁远舟,跟六道堂结仇。 她现在越是嫌弃宁远舟,宁远舟心里就越是放心,他简直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任姑娘,世上有的是比我俊美合适的男子.........” 于十三捻起一把扇子出现在眼前,像一只花蝴蝶一样花枝招展,“那就是在下这个美男子了。在下也就是比宁远舟俊美个一千倍,比他合适一万倍而已,任姑娘千万要为孩子着想,考虑考虑在下。” 姜霜同干脆双臂抱胸,冷眼看着于十三,“这位郎君,但凡是真正靠得住的亲事,男子定然是秉明了父母,请了媒人,大大方方来提亲求娶。 “余大人再三上前自荐枕席,是有哪一点尊重了我,哪一点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是凭你想要不负责任,想要跟我春风一度,还是在众人面前轻薄羞辱于我了?” 这可不是现代男女当街拥吻都没事,古代家风严苛的女子被于十三这样当众示爱,基本上除了嫁给于十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于十三自始至终,都没有尊重过姜霜同。 于十三被她这么说,连忙把扇子收起来,“不是不是,任姑娘你误会在下了,在下绝对没有轻薄的意思,在下只是希望任姑娘能够垂青。” 他心道:我怎么可能秉明父母娶她,她要睡宁远舟的事谁不知道啊? 姜霜同连冷笑都欠奉了,“于十三,你轻薄羞辱了我,于你不过是风流韵事,还能吹嘘一番。对于我而言,就是你们六道堂所有人都能来跟我自荐枕席了。 “今日早上为何那些人都敢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来习武,不都是跟着你吗?” 于十三有些恼了,“任姑娘,女子要跟一朵花一样,温柔如水才会有人喜欢。男子便是一棵树,就是来呵护花朵的。” 姜霜同:“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我天生就是一棵野心勃勃不甘平庸的树,谁稀罕做一辈子靠男人的花。” 呸! 第8章 知否+红楼梦+《一念关山》(8) 离开使团的前一晚,姜霜同已经受了罚养好了伤,确认内力已经彻底恢复之后,她便打算明日动身。 苔痕湔雨,竹影留云,待晴犹未。 霜露打在生了竹笋的小径上,举目望去,苔藓层层叠叠拂在屋檐枝蔓。 “你一定要走吗?” 杨盈这些日子以来在姜霜同的督促下每日习武,日日跟使团的人吃住在一起,逐渐褪去了之前天真懦弱的模样,说话都有了一些底气,“你若是不走,我还能跟着你继续学武,我们一起去安国。” 姜霜同显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杨盈留下,“殿下,即便过去了这些日子,使团的人看我的目光仍然带着轻蔑。 “虽然这是我咎由自取,可殿下若是我,能受得了吗?” 她当初发疯要去睡宁远舟,等于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小娘子的名声在时下一旦毁了,根本无法挽回。 她即便跟宁远舟道歉认罚,仍然杯水车薪。 她内力已经恢复,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每日看他人脸色。 杨盈自然也知道这些,“可是你不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旁人的话,你不是说听听就罢了。” 那么多人来献殷勤拦路,姜霜同也不见变脸,仍然我行我素。 杨盈一直很羡慕她这样的心境。 “殿下,我年幼时候被虐待长大,能到能够摆脱之时,立刻就离开了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地方。” 姜霜同觉得杨盈实在是天真地可笑,“我能忍受,不代表我要接受。每个人都想要过得更好,而不是委曲求全。” 杨盈懵懂地问道,“可是那个地方让你武功这么好,这么厉害..........” “殿下,你知道虐待是什么意思吗?”姜霜同打断了杨盈的话,毫不客气地问,“我被虐待了十几年,我再次重复一遍。” 杨盈眨了眨眼,“挨饿受冻,被人打骂?我小时候经常过这样的日子,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姜霜同无奈地摇头失笑,“我跟一群小孩子执行一个任务失败后,师傅们把我们所有人都吊起来用鞭子抽,还泼了盐水。 “滴水结冰的日子,我被吊了四个时辰。那几天,我们那一批孩子总共九个,死了七个。” 乱世之中,人命最不值钱,女孩子比男孩子更贱。 杨盈瞠目结舌,“这,这些人没有被官府抓起来杀了吗?这,这简直.........”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最苦的了,没有想到,姜霜同过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那些师傅就没有把她当成是人。 “殿下,每当你觉得自己最惨的时候,就要想到,多的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活饿死活活被打死的人。” 姜霜同淡声道,“你想到他们,就该知道,自己不是最惨的,你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 杨盈看着她,有些怅然若失。 杨盈走后,宁远舟找了过来,“任姑娘,这是程仪,祝你一路顺风。” 姜霜同到底给公主做了这么久的女史,宁远舟也不是小气的人,给了十分丰厚的酬劳。 姜霜同接过,“多谢。” 宁远舟还是再挽留了一句,“若是你能留下,我一定替你查出昭节皇后的死因。” 姜霜同对他还是有用的。 “我们认识不过数日,我凭什么要相信宁大人?” 姜霜同很奇怪,语声平静地问道,“宁大人认识我也不久,怎么会许下这么重大的承诺?莫非宁大人不知道,害死昭节皇后的人,必然是权势滔天之人?” 宁远舟很可能为了这个承诺付出极大的代价。 宁远舟顿了顿,“我当初答应过你,就会尽力。” 姜霜同的语气变冷,“你的决定过于轻率,而且你身中剧毒不说,还背负了使团这么大的麻烦,自顾不暇,如何能够帮我?” 空口许诺,谁不会了? 宁远舟被堵得无言以对,“任姑娘,女子为人处世,还是柔和一些,或许会更好。” 他从未见过姜霜同这么咄咄逼人,强势夺人的小娘子。 这样的小娘子,是很少有男人会喜欢的,更加难嫁出去。 “真是可惜,我此生并不以嫁人为目标。” 听到宁远舟心声的姜霜同眸光变冷,视线从宁远舟身上转走,看向夜空中的明月,“我也不需要讨男人喜欢。”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1) “你是谁?” “你是何人?” 当朝天子赵祯本是自己睡了,不想在梦中忽然来到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山谷,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竹林深处有一处用篱笆圈成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菜蔬,养着鸡鸭,不远处有一河,一座竹屋坐落其中。 这等田园农舍怎么会出现在他梦中? 正在他疑惑之中,一位鲜艳妩媚,风流袅娜,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的女子拿着一把菜蔬从竹屋后面走出,跟赵祯面面相觑。 正是秦可卿,也是穿越而来的姜霜同。 第1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1) 姜霜同穿粗布麻衣,头发用一根树枝挽了,摘了一把绿叶菜,就如同一个寻常的农妇一样,见到赵祯,装作是大吃一惊的模样。 她穿越过来的时机实在是糟透了。 她已经嫁给贾蓉三年,并且被迫跟贾蓉父亲贾珍有了首尾。 后世但凡是看过红楼的人都知道,她不久后就要病逝,她丈夫反倒是得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差使。 至于她到底是病逝还是被逼死,实属无人在意,反正死的不是旁人。 姜霜同到了这个境地,只能全力一搏,成了便是从此安稳,输了便是死了,还要被人羞辱成千年。 她出身实在平平,只是书香门第贫寒之士秦邦业的养女。秦家并不能给她任何助力,反倒是贾珍的事败露,秦家恐怕比贾家还要更想逼死她。求助贾家其他人,更是求死之道。 而罪魁祸首贾珍,却是清清白白,到头来不过是风流韵事,照样纳妾作乐。 世道对女子尤其不公,不过如此。 谁管你是不是公公贾珍逼迫,秦家这个娘家还会叱骂姜霜同勾引公公不知廉耻。 她这般无权无势,性命却是危在旦夕,身边群狼环伺,必须寻一个极其得力的助力。而当今世上,哪里有什么助力,比得过当今天子。 更妙的是,当今天子赵祯刚刚丧了赵昕及杨王赵昉、荆王赵曦所有三个儿子,并且从此再也不会有子嗣降生。那么这时候,有什么比给赵祯孕育一个子嗣更加有用了? 要知道,赵祯当年迟迟没有儿子,曾经打算过继濮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后来有了儿子又把赵宗实送出了皇宫。 可见赵祯本人对于亲生儿子来传承的执着。 哪怕是没有真正怀孕,姜霜同也有把握弄出来怀孕的假相,以假弄真。 生死存亡之际,她已经别无选择。任何人,上从天子赵祯,下到焦大宝珠瑞珠,全都是她求生的踏脚石。 跟一个皇帝说情分就是痴人说梦。 她要的是贾珍身败名裂,知道贾珍扒灰的贾家毁于一旦,她要做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不向任何人低头。 庆幸的是,姜霜同得了一个可以给人制造梦境的能力,当仁不让就把赵祯拖进了自己编织的梦境。 赵祯怎么可能想到天底下有人能够编织梦境,他见面前之女子,只看了一眼便避过,拱手问道,“娘子请勿见怪,在下姓李,名挽。我在山中迷路,误入此处。不知娘子可否指一条路,先行谢过。” 赵祯生母姓李,他一直想要挽回从未孝敬过生母的遗憾,故径直取名李挽。 他不知道眼前女子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赵祯本性纯厚,待人以宽,便是周全礼数。 “李郎君万安,我姓秦,夫君早逝,也是误入此地,不想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也无处离去。” 姜霜同脆生生一双丹凤眼,视线只看着赵祯的衣襟,却是端得如云中杏蕊,“幸得有此处竹屋,能够做饭住宿,不至挨饿受冻。” 赵祯已经信了。 他已经把周围都走了一圈,只看见了姜霜同一个人不说,连地上的菜蔬都是种了不久,刚刚冒芽。 天底下如果谁有本事做出这种局,已然不是凡人。他虽然是真龙天子,到底不过凡胎肉体,如何能斗得过。 至于姜霜同,不过是一个寻常失业寡妇,也无可奈何。 赵祯方接连失去了三子,此时又遇到如此绝境,心中喟叹,道,“果然如此。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跟娘子讨一杯清水,说说此地。” 姜霜同笑了。 她姿容风流,笑得甜美,却婉约华贵,那浓密的睫毛下藏了两潭泉水,犹如久久渴了的旅人见到沙漠中的绿洲,一下就点亮了整个眸子。 第2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2) 姜霜同何等的容貌,这么一笑,赵祯哪怕是帝王,也不由得心神一动。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皎若太阳升朝霞。 他不由得想起那些志怪演义,莫不是碰到了神仙鬼怪了?可他是天子,按理妖魔都不得近身才是。 “郎君客气了,已经是辰时过半,该用晌午饭的时辰。这儿就只有郎君跟我,我是乡野女子,粗俗惯了,就不计较那些规矩礼数,且请郎君用饭了。” 姜霜同语声如同黄鹂出谷,吟柔婉转,“菜蔬米粮都是我自己备的,好歹饿不死罢了。” 换做是平常,赵祯无论如何不可能见一个人第一面就吃他们家的饭。可此时此地,什么事都怪异非常,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力所及。 他固然可以饿上个几天,可他要在这里待几天,这里的食水到底能不能用,他到底为什么会到这里,通通都是要解决的问题。 这里只有姜霜同一个人,他当然可以用姜霜同探路。 姜霜同怎么可能不明白赵祯心里的戒备,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她取了灶上的水烫了杯子,倒在壶里,出来的是略带黄色的茶水,“河边有甘菊跟龙葵,我摘了晒干放在茶水里。这里没有茶叶,郎君见谅了。” 赵祯没有矫情到这时候还要茶叶,见姜霜同喝了一杯茶之后,自己才喝了一口。 用晒干的野花泡的茶,有甘菊的清甜,略微带了一点清苦。 他从未喝过这么简单的茶,用的也是粗陶杯子。竹屋里都是用竹子做成的桌椅柜子,还有一张摇椅,帘子门都是竹子做出来的。 他再看姜霜同的手,双手看上去底子很嫩,掌心跟手指都有伤痕。 姜霜同烧火做饭动作很慢,看上去就不是十分熟练,烧火时常会呛到她咳嗽不已,还顾不到上面锅里的菜,看起来手忙脚乱,笨拙不已。 赵祯就呆呆地捧着杯子坐在那里喝茶。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很可能没水喝。 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再次被呛到的姜霜同简直出离愤怒,一把将手上的柴火扔了,叉腰指着赵祯,“郎君还不过来帮忙?这里只有你我,你莫不是想吃软饭?” 她跟赵祯可是要在这里好长一段时日,她怎么可能让赵祯就这么干看着。 第一次被骂吃软饭的赵祯:“.........” 这种经历对于他来说实在是首次。 可眼前的女子到底是神仙还是鬼怪都两说,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许她也不用怕他。 不过这女子看上去温柔娇弱,脾气真不是一般地泼辣。 他放下了杯子,咳嗽了一声,“娘子要我做什么?” 让皇帝去做饭,实在是第一遭,新鲜得紧。 “先去劈柴,然后把所有的菜都洗了,打扫干净院子,尤其是鸡鸭的粪都扫了过去粪坑放着施肥。” 姜霜同毫不客气地颐指气使,“待会儿还要去河里抓鱼摸螺丝了,我可告诉你,你休想给我吃软饭。” 赵祯:“..........” 他看了看姜霜同还没有自己粗的胳膊,她脸上故作凶恶的脸,却是看上去娇俏可爱得紧。 “咳咳。” 赵祯好脾气地应了,“在下听见了,娘子吩咐就是。” 如果是演义志怪里的神仙鬼怪,肯定不可能这么凶。 第3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3) 赵祯身体并不是很好。 他别说练武骑射了,体力都不如健壮的常人。在面对一个不知是仙是妖的女子之时,他选择了暂时接受。 何况,只不过是去劈柴洗菜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然后,当朝天子被劈柴给难住了。 劈柴原来这么难啊。 赵祯选了一根比他还高,有他手臂粗的木柴,先砍成两截,接下来就是劈成两半,谁知道柴火一直立不住不说,他这把刀还不是很利,总是不得劲。 他又找不到磨刀石,便只能先把细一些的树枝掰断,用绳子捆了带到厨房给姜霜同,惭愧地道,“秦娘子,我没有寻到磨刀石,先把这些给你。” 姜霜同接过柴火,毫不客气地指使,“磨刀石在水缸旁边,先去把菜洗了,把水缸挑满,磨刀以后接着砍柴。指不定就要下雨,柴火不能放在院子里。” 这些活儿在赵祯来之前都是她自己做的,费功夫不说,把手都给糟蹋得不成样子。她看了一眼赵祯也被柴火刮了的手,心里毫无负担。 赵祯是什么人,做皇帝的人如果连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早就不知道死了八百次了。 她一个劲地讨好赵祯是没用的,她必须是不同的那一个。再者,她只需要一个赵祯的孩子,赵祯重视她即可,其他的只是额外,她也犯不着讨好赵祯。 赵祯看她跟方才的温柔有礼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由得心想,姜霜同长了一张这么风流娇柔的脸,性子却是跟脸截然不同,刁蛮直爽任性,肯定也是爱娇。 这么一个脾气,她丈夫在世的时候定然是千娇百宠的。可这么一副绝色容貌,偏偏丈夫早逝,日子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性子爽利一些也是应该。 赵祯一辈子别说洗菜磨刀了,连自己的衣服都从未洗过,如今拿着扁担挑水,只挑得动半桶水,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才把厨房的水缸填满,拿着扫把扫地。 他粗粗喘气,拿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听姜霜同无比嫌弃,“挑个水就成这个熊样,你也没有七老八十啊。” 赵祯如今不过是三十多岁,又是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跟二十多岁的小郎君一样,体力这么差,真是让人看不过眼。 赵祯被她说了也不生气,她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乡野妇人,“娘子说的是,我粗苯,要劳烦娘子多多关照了。” 这个奇怪的地方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姜霜同,赵祯虽然饿不死,但是日子也是难过。 “哎”姜霜同用开水把菜蔬烫了烫,“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来了几个月了,都没有法子出去。 “现在好了,来了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能有什么用。” 她的嫌弃简直浮在了脸上,赵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嫌弃过,偏偏姜霜同说的又是真的,他无奈又愧疚,“劳烦娘子了,我一定用心做事。” 等到他吃到了自己劈柴洗菜帮忙做出来的第一顿饭,赵祯只觉得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鱼用油炸了再煮,葱姜蒜的味道完全去了鱼的腥味,调料尤其香辣,金黄色的鱼看着就让人垂涎。 鸡蛋配着葱跟芫荽炒了,鸡蛋非常嫩,配上葱跟芫荽的香味,一贯不喜欢芫荽的赵祯一下都不挑食了。 等到赵祯在梦境中过了十日,从梦境中醒过来,他从自己宽敞的龙床上起身,看着一旁空空荡荡只站着太监的寝殿,一时间没有人来督促他干活,他还有些不习惯。 而在庄子上养病的姜霜同这会儿起来洗漱用了饭,懒懒躺在榻上看院子里的母鸡带着一串鸡仔,就听到瑞珠说,王熙凤带着贾宝玉来瞧她了。 第4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4) “我的奶奶啊,你可不知道,盛家长房养出了一家子白眼狼,在宴席上就大吵大闹,说盛家嫡女是不下蛋的母鸡,把盛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王熙凤不愧是当家的奶奶,各家的闲话如数家珍,完全来给侄儿媳妇姜霜同解闷来的,“盛家长房嫁了嫡出长女给孙志高,那个孙志高的母亲还要盛家再嫁一个女儿给她侄儿,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哪里来的破落户,他们也不撒泡尿瞧瞧他们是什么德性,还想再娶一个千金小姐,这笑话都传到京城来了!” 王熙凤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一进来就说开了。 她跟姜霜同是真真正正交好,二人虽然是婶子跟侄儿媳妇,却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密友。 宁荣二府中,王熙凤能看得上的人不多,姜霜同却是算一个。 姜霜同只着了素衣在身上,还没说话,就被贾宝玉抢去了话头,他对这些事情是听惯了的,“凤姐姐,你跟蓉儿媳妇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在喜宴上,孙志高那一家子就这么叫嚷,这行事也太不讲究,盛家嫁过去的那个女儿要如何做人?” 姜霜同听见宝玉说话,便只瞧他,只见宝玉独自坐在那儿,一派天真懵懂,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却是长相极其出色,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男子该有的世故成熟,倒像是一个孩童一般。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姜霜同能够跟王熙凤说到一起,又都是当家的奶奶,自然是对这些宅门里的事情清楚明白,盛家的事情又是最近最大的新闻了,“当初孙志高少年就中了秀才,才气高,名声好,数不清的人家想要跟孙家结亲,就是为了结交一位将来的相公。 “盛家长房从商,自古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人不耻。为了改换门庭,也为了前程有靠,盛家当初可是陪嫁了大把财货,才把嫡长女嫁给了孙志高。” 商人有钱了安全吗? 这可是未必,没听说过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盛家长房本就比当官的二房势弱,自己又没有靠山,提前在孙志高身上下注,再正常不过了。 “可不是,那孙志高早些年也就中了秀才,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个破落户。” 王熙凤十分瞧不上这家子在盛家婚宴上撒泼的做派,“但凡我是盛家的太太奶奶,有这么一门姻亲,早就被气得不能见人了。” 都是当家的奶奶,操持婚宴本就是累人的事,若是出了这种累及全家名声的事,当家的奶奶太太只怕头发都要白了。 宝玉却是最关心嫁给孙志高的盛家嫡女,“凤姐姐,孙家闹成这样,这两家的姻亲只怕不成了吧?女儿家回了娘家,可千万不要再待在这样的虎狼窝了。” 宝玉这话一出,姜霜同跟王熙凤都看向了他。 二人的眼神如同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宝玉有些不解,“凤姐姐,蓉儿媳妇,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一个傻子。 盛家嫁给孙志高的那个嫡女明摆着不过是盛家拿来下注的筹码,孙志高即便再苛待妻子,盛家也不会多在意。盛家唯一在意的,是孙志高能不能继续考举人考进士,让盛家长房能够有一门得力可靠的姻亲。 王熙凤打发了宝玉几句,便说起了今日来的正事,“晏殊晏相公府上摆了寿宴,是晏夫人五十岁寿辰,东府没有了管家娘子,如何去贺寿便成了你公公头痛的大事。你婆婆那人你是知道的,你公公昨日便打发了人来跟我说,让我接你回去做主了。” 贾珍要接她回去? 姜霜同眼中神色刹那间便成霜雪。 第5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5) 后世是如何介绍秦可卿的? “那个跟公公私通的荡--妇。” 无论秦可卿到底是不是无辜,是不是可怜,是不是被迫,所有人就是这么描述她的。 她到底长成什么样,有什么德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能引起人一丝一毫的兴趣。 她即便是死了,都是给贾家铺路,还是贾宝玉第一次面见北静王的机会。 贾珍让王熙凤来接她回去,表面上看是公公对媳妇的关心看重,事实上却是对她的觊觎,对她的敲打。 在贾珍看来,她只有安分受贾珍的淫--辱,安分做一个扒灰的媳妇,安分做一个当家奶奶,才是她该做的事。 贾珍作为东府一家之主,就是大权在握,姜霜同能够避到庄子上几日,不可能避一辈子。 姜霜同要杀了贾珍容易,可是让贾珍连带整个贾家一起身败名裂,还能保全她自己,就只能从赵祯身上下手。 偏偏她现在不可能见到皇宫里的赵祯,赵祯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了。 “公公婆婆对我,如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我却是病成这般模样,还因为有症侯,要来温泉庄子上休养。” 姜霜同咳嗽了一声,本就面白如纸的脸色,更加憔悴,她又是一点妆都没有上,看上去的确是一片病容,“婶子知道,我们府上太太素来不管事,惜春姑姑是长辈,却又年幼。她又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我不替她操心,又有谁来管她? “这会儿正好晏相公家举宴,只得我带了她去,能让京城的太太奶奶们见一见,好寻得一门好亲事。” 贾惜春是贾珍的亲妹妹,养在老太太膝下。可老太君史氏已经很久不出门做客了,王夫人自然不会替惜春打算,尤氏是填房,不会管惜春的事。 姜霜同素来能得贾府上上下下的好,跟她一心一意替他人打算脱不开关系。她这般说话,王熙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能这么想就是了,府上还有谁不说你一身好了,你只管养好了自己身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做当家奶奶可不容易,姜霜同本来就是惜春的侄儿媳妇,对惜春好那是孝顺。不然日后惜春嫁得不好了,也是姜霜同的一桩错处。 荣国府里,宝钗听到王夫人跟薛姨妈说起往晏相公家寿宴送礼的事,待王夫人走了之后,便跟自己母亲薛姨妈道,“太太,我们若是去相公家做客,跟着姨母是一定的,只是最好带上林妹妹。” 薛姨妈正在琢磨那日要送的寿礼,宝钗要穿的衣服首饰,不妨听见这话倒是有些吃惊,“我的儿,你林妹妹自有她外祖母筹谋,你如何又是管她的闲事?” 而且林黛玉人品端得拔尖,宝钗本来就差在出身上了,如何还能再让林黛玉分走她的光芒? “太太,你这就想岔了。” 宝钗何等城府,自然是把自己母亲看得透透的,“姨母让我们住在贾府,虽说是一家,到底我们是客居,是寄人篱下。 “我们虽然是皇商,可到底是商人,地位怎么都不如。 “林妹妹虽然没了母亲,可林大人是两榜进士,探花及第,五代的列侯。林家几代的姻亲故旧,还有林大人的同年师承,这些人讲究起来,都是林妹妹的嫁妆。 “我们能跟林妹妹一处,林妹妹没有应付过外面的事,我带着她,她去结交这些人的时候,如何能避过我去?” 第6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6) 薛姨妈听了宝钗的话,便十分赞同,“我的儿,你说的在理。你林妹妹在这里待着,总也不出去做客,我这边提了,她自是领情。不求她把我当成亲生的母亲来看,只要对我们有一两分回报,便是你的好处了。” 贾家老太太贾母这边,王夫人也是来说这件事,“老太太,晏相公的寿宴,可是京城难得的盛事。宝玉年纪也大了,还只是在姐妹堆里厮混,也不曾好好做学问,若是再不认得什么人,日后要做官了,可如何明白那些官场的官司?” 王夫人一心希望贾宝玉能够跟自己长子贾珠一样,考了秀才举人,以后好光耀门楣,给她这个做母亲的撑腰。可是贾宝玉对科举举业之事并没有多用功,王夫人自然得想想其他的法子。 晏殊乃是当朝集贤殿大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是文官之首的宰相之尊,地位何等尊贵。晏府一贯不办宴席,这会子晏殊夫人吕氏虽然是五十岁大寿,可晏府突然这样操办寿宴,定然是奉了宫里的旨意。 这等盛事,宝玉若是去了,能够结识一两个天潢贵胄,日后有的是好处。 “宝玉还是一个孩子,去了倒是不妨事。” 贾母想了想,“只这一次寿宴,你必要带着黛玉去。黛玉来了京城这些日子,因为守孝的缘故,并未出门。这会儿这么大的宴席,她若是还不出去见人,她那些舅父舅爷家要怎么说咱们?” 贾母见王夫人撇嘴,心中对这个儿媳妇颇为看不上。 林黛玉到底是她亲外孙女,她养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疼爱。再者宝玉到底没有他兄长贾珠成器,封侯拜相只怕不能,那就只能给宝玉寻一门得力的姻亲了。 怎么样的姻亲,比得过五代列侯,探花及第,巡盐御史的独女? 出身,人脉,家财,这些林如海的东西通通都是林黛玉的。娶了林黛玉,就等于有了林家百年的积攒,贾宝玉就是坐在了金山银山上,他们贾家顷刻间就能放开手脚谋划一番了。 贾家有着林黛玉这么一颗好棋,王夫人偏不喜欢,贾母也是恨其不争。 “老太太说的是,我必带着林姑娘一道去。” 王夫人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老太太不知道,昨儿个凤丫头去瞧了蓉儿媳妇回来,说蓉儿媳妇要带着惜春一道去寿宴了。 “蓉儿媳妇到底才是东府当家的奶奶,照看着惜春,也是应当应分的。” 贾母的大丫鬟鸳鸯守在一旁,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冷笑。 她冷眼看着,阖府上下真正待惜春好的,只怕就是蓉大奶奶这个心诚的人,连惜春的亲哥哥贾珍都不曾真正把惜春放在心上,更何况尤氏那个填房的嫂子。 贾母把惜春这个东府嫡出的小娘子跟探春一个庶女养在一起,本就是有些心虚的。这会儿王夫人来是说这一遭,就是为了给蓉大奶奶上眼药了。 蓉大奶奶对惜春这么上心,不就是反衬着贾母对惜春不上心了? 果然,贾母虽然脸上没什么,眼中神色已经淡淡,肩膀也微微垂下了。 贾母还不曾说什么,说话间,外面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便高声来禀,“老太太,太太,蓉大奶奶来了。” 周瑞家的打开了帘子,便走进来了一个春梅绽雪,云堆翠鬓,唇绽樱颗的美人来。 姜霜同见了贾母未语先笑,“老祖宗,我从庄子上带了好些果子,来找老祖宗这儿蹭饭来了。” 第7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7) “你这猴儿,得了一些果子都想着老祖宗,怎么就不想着我。” 王夫人如同方才的话完全没有说过,起身就拉着姜霜同,亲切地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眉眼含笑,“老太太,蓉儿媳妇带来的神仙果子,可得分给我一半,万不能偏了心。” 贾母此时笑得如同庙里的菩萨一样,“蓉哥儿媳妇孝顺我了,你还要拈酸吃醋,可找你自己的儿媳妇去。” 王夫人的儿媳妇就是贾珠的媳妇李纨,李纨孀居在家,平日里别说赶上王熙凤了,连姜霜同三分伶俐都没有,王夫人也没多待见她。 姜霜同见王夫人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心中冷笑,面上却是越发凑趣,“老祖宗,都是做人儿媳妇的人,我们老爷得了一套了不得的头面,说是要给惜姑姑去晏相公家寿宴戴了,让我来接惜姑姑家去。 “我要是太太的儿媳妇,太太疼我,定然把这头面给嫡亲的儿媳妇了。” 不过是一套头面的事,王夫人都不会计较,更何况是贾母这等老封君,贾母指着姜霜同笑骂,“惜春是你长辈,你连长辈的醋都吃,还说了出来,仔细你们家老爷太太说你。” 她一贯都喜欢姜霜同这个重孙辈的媳妇。姜霜同是东府的,跟贾母说起来并没有直接的亲戚。再者姜霜同会做人,贾珍自己得了头面首饰,要儿媳妇来做坏人,贾母为难一个做人媳妇的,也没有道理。 “我们家老爷太太疼我,就跟自己家女孩儿似的。” 姜霜同依偎在贾母身边,“老祖宗更是什么好东西都偏着我,我待会儿子吃饭,定然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等着我了。” 照理说贾府用饭,都是媳妇儿来伺候长辈跟未出嫁的姑奶奶,然后才是媳妇儿自己吃些残羹冷炙,或者是自己回去吃。但是姜霜同是东府的媳妇,原就是客人,又是自己家亲戚,贾母便一直让姜霜同跟她一处吃饭。 贾母被她逗得大笑,“你这猴儿,我就让人给你吃咸干菜,看你还敢说我的不是。” 顿时一屋子的媳妇丫头都笑了。 吃了饭,姜霜同便一道带着惜春回了自己的住处,拿出一套颜色娇嫩的绒花首饰,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宝珠跟瑞珠,语重心长地道,“惜姑姑是长辈,原不该我来说这些话。只是你是还没出嫁的千金小姐,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事,我却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 姜霜同直接把惜春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安置在碧纱橱里,为的第一就是防着贾珍。贾珍的亲妹妹就住在碧纱橱里,贾珍根本就不可能过来。 再者,姜霜同这几日都是带着惜春同吃同住,本是她厚道,也没人能说什么。 刚刚姜霜同带着惜春回来宁国府时,贾珍派来的焦大脸色都变了。 在宁国府,姜霜同虽然是当家奶奶,可贾珍到底才是当家人,又是公公,是真正大权在握之人,想要收拾一个内宅的儿媳妇,实在是太容易了。 姜霜同心中再三想了自救的法子,越发焦急,“晏相公家的寿宴,从前都没有大办过,这一回却是凑巧了。” 惜春年幼懵懂,此时便问,“姐姐快别客气了,私下里我叫姐姐,你叫我妹妹,不然我如何还敢来姐姐这里。” 她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姜霜同这会儿带她去晏相公家的寿宴,对她只有好处。旁的不说,她是宁国府唯一的嫡女,到时候贾母恐怕都未必会带她出门。 “好妹妹,我便抬高了自己辈分一回了。” 姜霜同道,“当今圣人无子,从前曾经养过宗室子濮王之子赵宗实,后来又遣了回家。这赵宗实如今到了年纪,正要说亲。他这个身份,不上不下的,圣人一向不喜曹皇后,曹皇后也不敢操办。再者圣人的长女福康公主年岁也到了,正是说亲的时候。” 偏偏皇帝又想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自己的表弟李玮,福康公主生母苗贵妃又不愿意。 这种种事情凑在一起,适合在宫外筹办宴席的,便只有也是宗室女所出的晏相公夫人吕娜吕氏了。 第8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8) “卿姐姐可住了口吧,这些哪里是闺阁女儿家能听的?” 惜春一向冷情,听见姜霜同说这些都恨不得堵住了耳朵,“女子以贤良恭俭为要,这些都是外头爷们的事,我们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 再者,她被东府遗弃了一般,姜霜同虽然平时也看顾她,惜春却仍旧不想也不愿掺和外面的事。 姜霜同自然不会热脸去贴惜春的冷屁股,她依旧笑着,“姑姑说的是,这些东西说出来,都是污了你们清贵闺阁女儿家的耳,这却是我的不是了。” 这时候的闺阁女子绝大多数都被教养得三从四德,所见只有后宅里的东西,命运都是由父兄决定。惜春正是看透了这一切,最后才会选择遁入空门来躲开这些。 如今姜霜同说起来这些,眼看着是要替惜春打算前程,惜春不领情也就罢了。 此时的皇宫里,天子赵祯从寝宫福宁宫去往听政的垂拱殿,福宁宫总管太监已经备好了御撵,赵祯也是本能地就要上去。可等一个小太监跪在前面让他踩着当脚踏的时候,赵祯却是看见了抬着御撵的几个大力太监,还有面前恭恭敬敬跪着的太监。 在梦里,姜霜同可是毫不客气地指使赵祯挑水砍柴扫地。 挑水这件事看上去简单,可是等到赵祯真得用自己的肩膀每天挑水至少五次以上,若是沐浴就得七次,他的肩膀第一天就红肿了。 赵祯这辈子别说干重活了,连砍柴都不知道捡干的枯枝,被姜霜同骂了不知道多少次,一身皮肉那么细嫩,肩膀痛得睡不着,手上都是划痕还肿了,一双脚走了太多路也是浮肿。 可他干的这些活,姜霜同都是跟他一起干,他一个大男人若是还推脱,他哪里拉得下脸面?当然,看姜霜同的泼辣劲儿,他也没可能偷懒得了。 这会儿,赵祯想起自己仍然胀痛的肩膀跟双脚,一下就不忍心,“天气好,我走过去垂拱殿吧。传话下去,日后不许人做脚踏,免得伤了阴德。再者,把御撵撤了吧,备马车来。” 他挑水扛柴火会伤肩膀,难道这些抬御撵的太监就不会伤? 他自己痛了这么久,实在不忍心。 冯春立刻就跪下了,感激涕零地道,“官家菩萨心肠,奴婢替这些小子们谢恩了。” 冯春这句话说得真心,旁边跪下的太监们也是感恩。 赵祯真的是一个十分仁厚的天子了,在福宁宫伺候的太监宫女从来都不会被无故殴打出气,赵祯甚至过问了他们这些日子的膳食衣物。 这样好的君王,真的是他们积德行善了。 这当然是赵祯在梦里一直穿着不分男女的粗麻布衣,每日都要吃到自己做的饭菜,真情实意体会到了百姓们的不容易,才会想到去关心最低等的下人。 姜霜同太讲究分工,赵祯自己做的饭,他自己都吃不下去,可姜霜同就是吃着生米饭啃咸菜,也要赵祯不浪费粮食。 赵祯在梦中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在垂拱殿中,出使契丹的正旦使包拯详细说了自己的差使之后,特意说起了自己在边境的见闻,“微臣曾见几个五十岁上下老者结伴去往深山,原来是他们体弱多病,家里无法供养,为了不拖累子女,便以此自绝。 “这些老者在大雪时候身上只有破旧单衣,穿着草鞋,只因买不起布匹。 “微臣着实不忍,便将他们送到了临近城池善堂,却见善堂里所吃餐食,顿顿都是白粥,粥中连米都瞧不见一粒。” 第9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9) 赵祯本就是仁厚之人,他又知道包拯素来耿介,十分信任包拯,“这是为何?” 莫非是善堂主事贪污,还是当地的衙门没有重视善堂? “边境年年打仗,但凡是能跑的,都跑了,十室九空都无法描述那些场景。” 包拯只是一个使臣,当地也不会因此蒙蔽他什么,主要是根本瞒不住。 包拯:“官家,上一次我们跟西夏大战,三十万人却是被三万西夏兵打得全军覆没。 “这等惨烈,边境哪里还有百姓敢留下来?” 赵祯面色黑沉,心中重重叹息。 他心情不佳,晚上到了梦中见到姜霜同的时候就带了出来,“秦娘子,你说当今天子,是一个好皇帝吗?” 赵祯登基多年,可是之前很多年都是由刘太后摄政。刘太后过世之后,赵祯才能亲政。 又因为刘太后隐瞒了赵祯生母李宸妃,让赵祯跟生母从未相见,他心中对刘太后有着难以磨灭的愤恨。 刘太后垂帘听政被赞是圣明,赵祯怎么能忍受自己不如刘太后? “你今儿个是不是吃多了没事做,那就去捡螺丝。” 姜霜同还在编筐子,手上圈着麻布,不由就翻了一个白眼,“老百姓谁有功夫去管皇帝,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吃饱穿暖就不容易了。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万一下好几天的雨,到时候吃什么,还不快去捡田螺抓鱼!” 赵祯已经习惯了姜霜同的态度,他对于农事家务完全不会,要想不饿肚子,就必须得听姜霜同的。可是被姜霜同这么一顿教训,他刚才的郁闷一下子就一空,“是啊,只要让老百姓过好日子,他们就知足了。” 姜霜同冷笑,“废话,谁给饭吃谁是妈,饿着肚子谁管你是不是皇帝。” 赵祯摸了摸鼻子,拿着篓子,见姜霜同也跟着他一起,连忙道,“水凉,秦娘子就别下水了,我来摸田螺吧。” 姜霜同根本不理他,直接就把袖子裤子一卷,拿着削得极薄的竹竿就开始叉鱼。 嘭。 她眼明手快,一杆子下去就是一条巴掌大的鱼。 她把鱼放到了木桶里,而后鄙夷地看着赵祯拿着篓子抓鱼,“指望你吃上饭,我早就连骨头都烂没了。” 赵祯十分不好意思,“都是我的不是,辛苦秦娘子了。” 然而赵祯这个乌鸦嘴竟然真得应验了,姜霜同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头痛,等到吃了一小半,喉咙间不舒服,一把就冲出去吐了。 姜霜同把午饭都吐了出去,最后只能呕酸水了,才一下坐在了地上,瘫软地倒下了。 她酥软的身子被赵祯一把扶住,他把放在一旁的清水给姜霜同,眼带担忧,“漱漱口,我扶你回去躺着,给你做一点白粥吧?” 赵祯这么多天跟姜霜同一道过日子,一起挑水一起抓鱼,时不时就会接触到对方,对于肌肤之亲早就不在意了。 赵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姜霜同也是嫁过人,普通老百姓也没有那么大的男女大防。 他难道还要因为男女大防,眼看着姜霜同倒在地上? 姜霜同硬是撑起来,被赵祯扶着走了回去躺下,“我不吃粥。” 她不喜欢喝粥,一年一次都难得。 赵祯已经对姜霜同的爱好有所了解,这会儿只能换个,“那我给你煮点鱼汤,放点面?” 姜霜同双眼带着雾气,朦胧地看着他,忽然就开口,“我要是能嫁给你就好了。” 赵祯:“!!!” 第10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0) 姜霜同是真这么想的。 贾蓉加上贾珍,一家子贾家的男人,几乎挑不出来一个好东西。 而赵祯仅仅是人品,就比一家子贾家的男人强太多了。 如果赵祯只是一个普通的郎君,秦可卿嫁给赵祯,别说大富大贵,起码不会被逼死,还落了一个那般不堪的名声。 “秦娘子,你休息吧,我去煮汤。”赵祯心头一颤,立时就要走。 虽然他仅仅是把自己当成是李挽,就跟普通的百姓一般与姜霜同相处,但他毕竟是大宋天子,有皇后有妃嫔,他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孩童了,明白姜霜同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捡来的弃婴。” 姜霜同自嘲一笑,“我们家家境贫寒,我却嫁给了一个世家子。这样泼天的富贵,我父亲我弟弟都指着我过日子。 “我丈夫死了,我即便再年轻,也必须从此守寡,用一辈子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她躺在床榻上,双眼麻木地盯着屋顶。 她如果不能在赵祯这里得到助力,只能杀了贾珍。可就算她能杀了贾珍,她的丈夫贾蓉也是一个跟贾珍一样荒淫无耻的人,他甚至能跟其他男人一起玩弄尤二姐。 如果姜霜同此时没有穿越过来,秦可卿已然被逼死了,贾蓉踩着亡妻上位,还能得了一个小官来做。 她如何能忍受这样一个男人? 她杀了贾珍,并不能让贾珍得到报应,也不能逃脱这个牢笼。 她身为贾珍的儿媳,哪怕她豁出去状告贾珍奸--淫,她都是大不孝,最后她自己会被贾家秦家联手逼死。 这样一个让人窒息恶心痛恨的世道! 赵祯心中叹息,“秦娘子,若是你想大归再醮,我能想想法子。” 大不了就是离开汴京,换个地方过日子,总比一辈子守寡强。 赵祯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可等他端着鱼汤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姜霜同浑身发烫,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救救我,救救我.........我只想活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求生,我恨你们所有人!” 赵祯连忙去拿布巾沾了水给她擦拭额头面颊手臂,试图给她降温,“秦娘子,娘子?” 姜霜同显然已经昏迷,赵祯这会儿不可能见死不救,连忙打着灯笼去了林子里。他们这些日子过来,他留意到了不少的药草。 赵祯自幼身体就不好,久病成医,一些常见的车前草,蒲公英,艾草,葵菜,龙葵,他都是认识的。 晚上果然是下雨了,而且狂风大作,赵祯撑着的伞一会儿就被打落了,他赶紧用伞遮住了灯笼,手忙脚乱地摘了草药放进背篓里,脸上手上被划伤了也顾不得了,反正梦中的伤醒过来之后便会好的。 赵祯几乎是心急如焚地跑回去了竹屋,自己被打湿的衣服直接脱下,立刻就拿着草药煮了给姜霜同。 可是姜霜同肠胃不适,这会儿吃什么就吐,嘴巴闭得死紧。 赵祯只能捏住她的下颚,垫了布巾,把药灌进去,再不停地给她擦拭手脚脸颊。 一整个晚上,赵祯都不敢合眼,终于在天明时分,发现姜霜同开始退烧了。 她睁开那双雾蒙蒙的丹凤眼,跟赵祯四目相对,二人都心中一动。 第11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1) 普通的风寒感冒只要不严重,退烧了之后病程就只有七天,最严重的是中间几天。 姜霜同在梦里这一病来势汹汹,她这一天断断续续发烧退烧,赵祯不可能这时候扔下她一个人不管,便时刻都在她卧房里看着她。 姜霜同一贯都是指使赵祯做事的,这会儿更是理直气壮地让他做了小厮,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嘀咕,“我要喝野菊茶。 “躺着太没劲儿了,我想要听说书。 “不会,那就背你会的吧,你一个书生,又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别是一本书都不会背吧? “你还怎么考科举,不考科举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养家,跟柳三变一样浪迹青楼,钻青楼女子裙子底下?” 赵祯早就领教过姜霜同的嘴皮子,就是没理都会给她说出道理来,他就从来没打算在嘴上赢过这娘子,只能认了,“我只会背一些要科举的书,《诗经》《论语》之类,怕娘子嫌弃。” 如今科举是天底下读书人的通天之道,赵祯一看就是一个读书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连稻谷跟稗草都不会分。可作为一个皇帝,他能够完整背诵的书,还真就是科举制业,启蒙的书。 寻常小娘子显然不会喜欢这类书。 “谁让这里只有你了,那就将就着背《诗经》吧。”姜霜同十分勉强,靠在好几个竹子做的隐囊上,怏怏地没有精神,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已经一觉睡到了中午,刚刚吃了饭,总不能立刻就睡吧。 这个时候,她就真得觉得,现代人想要穿越到古代来,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古代没有手机电脑电影电视剧,连识字的人都没有几个,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最可怕的是没有厕所不能冲水没有下水道,甚至还是露天的排水沟! 她在这个竹屋里有一整套的马桶下水道系统,赵祯显然不可能对于梦中出现的东西追根问底,只能默认合理。 赵祯在梦中听姜霜同的话已经成了习惯,就如同他刚刚一大早去打扫了猪圈跟养鸡鸭的地方,还把屎都弄好,以备以后施肥。 就这会儿,炉子上一直烧着水,随时可以喝不说,待会儿还可以直接焖饭做菜。 姜霜同的屋子里也放着一个炉子,上面搁着瓦罐熬着药,空气里都是中药独特的苦味。 赵祯一边烧火,一边背书,倒是有些回到了小时候开蒙的时光,“小雅第一篇是《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停”姜霜同翻了个白眼,“我说李郎君,我虽然是乡野村妇,可我也听说过,《诗经》是国风开头,国风开篇就是《关雎》。 “你现在背这个小雅,你手上又没有瑟又没有笙,你这是存心气我来了,赶紧换《关雎》!” 赵祯:“..........” 他当然知道《诗经》开篇就是《关雎》,可是关雎讲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论关雎有什么深意,可字面上就是这么写的。 他现在跟姜霜同孤男寡女不说,他这一个多月下来跟姜霜同朝夕相对,这段日子都超过了他跟后宫女子所有的相处辰光。 这个时候让他背《关雎》,他心中却是有一些尴尬,又有一些隐秘的羞涩。 第12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2) 也许是羞涩吧。 说来可笑,赵祯虽然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长女福康公主都已经到了定亲的时候,他其实对自己的妻妾不过尔尔。 他从未在女子面前,有过这般复杂而不明所以的心绪。 刘太后强势,又是垂帘听政,赵祯从小以为自己是刘太后的亲生儿子,当然是言听计从。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为人是有些懦弱,又有些违逆的天性。 他非常习惯于依靠强势年长的女性,又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怜惜柔弱无依的小娘子。 他的许多后宫妃嫔就是这般模样。 姜霜同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是刘太后,也不可能驱使赵祯去砍柴挑水做饭,他跟姜霜同这些日子来,就如同普通夫妻一般相处。 而在昨日,他看着病弱瘫软的姜霜同时,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女子,她还是一个守寡失业的小娘子。 这样的小娘子,无论是在夫家还是娘家,要受多少苦楚,都是可想而知的。 她平日里那般胆大泼辣,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美貌的小寡妇,但凡是退让一步,只怕都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而偏偏,赵祯只能在梦中照顾她,给她做饭,替她念书,却不能真得帮她分毫。 赵祯掩下心中的万般愁绪,迟疑地开口,“秦娘子,我到底是男子,对着娘子念《关雎》,唯恐冒犯娘子。” 姜霜同一声嗤笑,“可得了吧,这处就只有你我二人,连个鬼都没有影儿。我们都在梦中,谁还能管得着人做梦? “我就是真跟你在这儿滚上了榻,难不成还能让我大了肚子,有了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赵祯听了这话,就如同一个被调戏的小媳妇一样,不仅是脸,连脖子耳朵都红了。他皮肤白皙细腻,脸红就明显,“娘子.........娘子如何能这么说...........” 时下乡野的小娘子,竟然行事说话如此大开大合? 赵祯本就心有惴惴,这会儿在梦中,无需掩藏自己的脾气,也无法隐藏脸色,更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也是这么久了,他早就不会在姜霜同装相。 “李郎君,你这个岁数,要是娶妻早的话,都可以做人祖父的年岁了,怎么还如此放不开?” 姜霜同抱着一个隐囊,眼睛半眯着,满脸的疲倦,可是嘴巴上却不饶人,“在我们乡下,我们这种年岁的汉子寡妇看对了眼,去野草地里滚上一滚都有的是。 “乡野妇人,四处打战不说,大多也就三十多岁的寿数,死于难产跟妇人病的多了去了,还讲究什么贞洁?” 尤其是北方边境,百姓的寿数更是连三十都不到。 赵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姜霜同的话了,只得狼狈地开始背书,“秦娘子,我还是背《关雎》吧,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赵祯的声音如同铜制的琴弦,静寂深幽,带着独特的韵律,一下子就让本就疲乏的姜霜同闭上了眼睛,枕在竹囊上睡了过去。 她因在病中,脸色惨败如雪,却格外得显得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之态,让人怜惜心疼。 赵祯给她盖上了薄薄的被褥,一时间只瞧着她,便觉得痴了。 第13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3) 赵祯这一日见了晏殊欧阳修几人之后回到文德殿坐下,刚喝了几口茶歇了歇,便见女儿福康公主跟着母亲苗淑仪来了。 福康公主赵挽安是赵祯如今唯一长成的孩子,其他的孩子无论男女尽数夭折了。赵祯对这个独女是怎么疼宠都不多的,见了她便笑道,“挽安怎么来了,怎么瞧着不高兴?” 苗淑仪神情有些踟蹰,“官家,今日侍中李用和夫人进宫请安,带了儿子进来拜见皇后。” 赵祯明白了。 苗淑仪一贯是温柔不争的性子,加上苗淑仪之前夭折了赵昕这个儿子,赵祯虽然并没有多宠爱她,但还是看重苗淑仪的。 如今能够让苗淑仪这么为难的,便是赵挽安九岁就订婚的驸马李玮,也是赵祯的表弟,赵挽安的表叔。 这等复杂的亲戚关系,按照常理来说,赵挽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自己的表叔,可是赵祯一生从未见过生母不说,心中对生母愧疚甚深,又是一心想要扶持母族,那全天下还有什么,比下降当朝天子的独女福康公主,更大的荣宠呢? 福康是嫁到了自己的母族,赵祯也不担心福康受委屈,这是两全之策。 如今苗淑仪跟福康都不太高兴,想必是这一次曹皇后安排的相看,母女二人都不满意。 福康何止是不满意,她简直是觉得受到了羞辱,“爹爹,那杨氏母子好生无礼! “那杨氏在外殿候着母后跟姐姐,竟然偷偷窥伺母后,她还带着那个已经长成的儿子一起偷窥......... “爹爹,他们在母后宫里尚且如此,何况在自己家中?” 赵祯微微蹙眉,“杨氏竟如此放肆?” 苗淑仪听到这里也是面露为难,“官家,当时我跟娘娘正带着挽安,打算先在侧殿瞧一瞧李玮,他到底是外男了........” 曹皇后此时也不放心跟着进来了,“官家,此事也怪不得挽安生气,杨氏跟李玮到底是没规矩了一些。 “在皇后宫中四处走动,随意挪拿,还窥伺内卷,实在是不成体统。” 曹皇后是将门之女,秉性耿直,最是见不得这种不守规矩的人。 就如赵挽安刚刚说的,李玮被杨氏这样的母亲养大,性情实在是可想而知。 “爹爹,你不知道,那个李玮长得贼眉鼠目,皮肤黝黑肥壮,看上去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头豚猪。” 赵挽安不过是十三岁的女孩子,又是千娇万宠地长大,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爹爹,我真得要嫁给这样的人吗?李玮不是我的表叔吗,律法上都不许隔辈联姻,我怎么要嫁给他,我嫁给他,我还不如一辈子都不嫁,陪着爹爹母后姐姐!” 苗淑仪扯了扯赵挽安,示意她不要把话说得太难听。 赵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他当然知道李玮貌丑,而且身上有浓厚的体味,必须熏很重的香才能盖下去。而且李玮算是李家少有的性情暴躁之人,长得格外黑,连牙都是发黄。 赵祯长了眼睛,自然是知道李玮不讨人喜欢。 “挽安,阿玮到底是你的表叔,你日后嫁给了他,多给他纳几个侍妾也就是了。” 曹皇后多了解赵祯,这会儿已经在帮赵祯劝导赵挽安了。 第14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4) 福康九岁就跟十三岁的李玮订婚,如今福康十三岁,这桩婚事已经是要开始准备起来了,这才有了李玮跟福康的相看。 曹皇后跟赵祯夫妻多年,深知赵祯心中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从未见过生母,从未奉养过生母。赵祯为了补偿母族,是一定会把独女下降李家的,而李家适龄的嫡子只有李玮一个。 福康跟李玮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绝无可能更改的。 福康再受赵祯疼爱,也是拗不过身为天子的父亲,还不如想开一点。 “挽安,公主下降李家,你又有自己的公主府,别说伺候公婆,就是驸马也不会欺负你。” 曹皇后安抚赵挽安,“你若是不想生孩子,我跟你姐姐大可以陪嫁几个媵妾给你,日后替你生孩子。” 李玮实在是丑,曹皇后看了都觉得伤眼。可赵挽安下降李玮是为了赵祯,大可以做一个名义上的夫妻,把侍妾生的孩子养着。 苗淑仪也是这么想的,“挽安,娘娘说得对,你不可再跟你爹爹闹了。” 赵挽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看见自己未来的夫婿这样,能忍下来就怪了,“我不嫁,李玮如同彘猪一样,我嫁了这样的驸马,我日后还要怎么抬得起头? “我还要跟他生孩子,我看见他就想吐,他一个叔叔娶自己的侄女,不觉得恶心吗?” 赵祯冷着脸训斥,“挽安,李玮是你表叔,你就是这么说长辈的吗? “这桩婚事是父亲做的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小娘子,安心备嫁妆就是了,给我退下。” 赵挽安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爹爹,爹爹,你见过李玮,你知道他有多丑多粗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终身幸福,爹爹你就要这么糟践我了吗?” 曹皇后跟苗淑仪见赵祯脸色太难看,赶紧拉着赵挽安走了,还留下了一地的哭闹声回响。 赵祯当场就摔了一个茶碗,空荡的大殿里立刻就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 清寒的晨风里,淡青色的帷幔随风飘荡,一旁的博山炉里,青烟都缓了缓。 苗淑仪带着赵挽安回去,赵挽安就撇开了自己母亲,“你别管我,我要是嫁给李玮,我宁可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你以后一辈子也别想见我了!” 苗淑仪何尝不知道李玮不是良人,可是她一贯都是听丈夫的,温顺惯了,“你父亲做主,你是你父亲的女儿........” 赵挽安不敢对着曹皇后发火,却是对自己的生母,“母后说父亲要把我嫁给李玮,就是为了补偿母族,可母族的人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吗? “当初弟弟去了,你说你愿意为了弟弟去死。 “我就是不如弟弟,你心里只有弟弟,所以连争取都不愿意去吗?” 赵挽安跟苗淑仪吵得天翻地覆,抹着眼泪跑了。 恰好吴国公夫人,苗淑仪生母许氏进宫,她便带着赵挽安回府待一阵子,也省得赵挽安成日里跟皇上闹腾。 此时的姜霜同刚刚从回事厅回来,处置了府中一天的事,便要打发人去把惜春接过来说话,不想宝珠回说尤氏接了惜春吃饭。 姜霜同一边走进内室要换衣服,不妨内室中冲出来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要来抱她。 “心肝儿,快来给公公亲香亲香。” 第15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5) 姜霜同想都不想,立刻就转身快步走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她这辈子穿越过来的时间太晚了,她本来的确是在生病,即便是她极力调养,也不过是勉强恢复了健康。 要知道,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秦可卿这会儿都死了两三个月了。 她不过是快走了这几步,便是心口直跳,都有些喘了。 后面跟着的贾珍毫无顾忌地追了上来,“秦氏,父亲跟你说话了,你这是怎么了?” 贾珍旁边的焦大嘴角一歪,心里嗤笑。 他们家爷早就得了蓉大奶奶的身子了,这会儿蓉大奶奶再来装相,难道是男女之间那点儿官司,要来拿娇? 女人啊,果然都是有点贱性的。 贾珍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秦氏,你上回依了我,莫不是这次要忤逆不孝?” 第一回没有得手也就罢了,既然得手了,还在这里跑什么? 姜霜同牙都要咬断了,“老爷,媳妇儿这几日正巧身上不爽利,又是带着惜姐儿住着,故而没有去跟老爷太太请安。 “这不,我刚刚从老祖宗那里回来,老祖宗留了饭,还说待会儿要打发鸳鸯来给我送药了。” 贾珍拧了拧眉。 他这会儿刚得了姜霜同的身子不过一次,正是上手新鲜的时候,哪成想姜霜同这几个月要么病了,要么就是去了庄子上。这几日更好,直接带着惜春住着碧纱橱,贾珍想要上手也难。 他让尤氏接了惜春走,正想爽快一次,没想贾母又要来掺和一脚,姜霜同明显又是不愿意。 这会儿在院子里,贾珍又不好直接发作,拉下了脸,“秦氏,你是贾家的儿媳妇,是我的儿媳妇,孝道是你的首要。对待长辈,要孝顺听从,凡事可一不可再,否则惹了长辈不悦,便是你的罪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一次放过了姜霜同,下次绝对不可了。 姜霜同恨得心中要把贾珍千刀万剐,偏面上只能低头,“老爷说的是,我晓得轻重。” 贾珍走了,姜霜同直接趴在了榻上,一下子连衣服都没法换,浑身的气力都没了。 宝珠跟瑞珠两个人都是知道内情的,这时候只能伺候她拖鞋,一边劝慰几句,“奶奶,我们还是先换了衣裳,奴婢给你捏捏腿脚。” “灶上备了奶奶喜欢的清蒸鲈鱼,还有菌子,奶奶洗一洗吃饭吧。” 她们二人生死都是跟着姜霜同,可是姜霜同是这种处境,她们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霜同避过了这一劫,缓缓地爬起来靠着隐囊,“尤氏.........” 尤氏一定是知道了贾珍强要她的事,却还是帮着贾珍带走了惜春,已经是做出了选择。 尤氏是贾珍填房,尤家家世差了贾家太多,尤氏即便是想要做什么都是无能为力,竟然还助纣为虐。 宁国府之中奴仆几百,贾珍那里又是漏的跟筛子一样,知道贾珍秘事的人恐怕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个。杀了贾珍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要斩草除根。 “走,跟我去太太那里,我们去会会这个贤惠的太太。” 第16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6) 正院里,尤氏正在跟惜春说着新鲜花样子,惜春大面上一直是过得去的,也不会明着得罪尤氏,她奉承着尤氏,“还是太太这里的丫鬟们手巧,这样活灵活现的蝴蝶,就跟要飞出来一样。” 尤氏自然是给面子的,“她们这些孩子成日胡闹,也没个正样子。” 姜霜同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丝毫不客气地开口,“太太,我有些要紧的事儿要跟太太说,惜姑姑还请容一容。” 惜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姜霜同一直对所有人都是和气的,这会儿要赶自己这个长辈出去,竟然一点也不客气。 可惜春一个养在贾母膝下的小娘子,也不会这么得罪东府的掌家奶奶,她站了起来,“太太,我想起还有事,便先去了。” 尤氏早就看姜霜同这个儿媳妇不顺眼,更是知道了姜霜同的丑事,这会儿还见儿媳妇这么不客气,一下子气不打一处儿来,“惜丫头去吧,我还得在这儿听我们家奶奶吩咐了。” 惜春并不蠢,知道这对婆媳这是剑拔弩张了,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了,她也做不了什么,便干脆地转头离开。 惜春一走,姜霜同便挥了挥手,正院里所有伺候的丫头婆子都下去了,尤氏见了更是生气,“蓉大奶奶好大的威风。” 她已经知道了贾珍跟儿媳妇的丑事,这会儿明着说姜霜同是贾蓉的媳妇,就是来羞辱姜霜同。 姜霜同要是能被这点事儿打击到,她还来这里干什么,她冷笑一声,“我威风再大,不也是太太的儿媳妇。太太平日里像是一个锯了嘴的葫芦,可万事不管,不想内里却是大有乾坤,跟老爷真是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啊。” 尤氏哪里听不出来姜霜同是讥讽她帮着贾珍偷人,她听了更怒,“我再有本事,可比不过蓉大奶奶。蓉大奶奶但凡知道一点廉耻,就该一根绳子上吊,死了干净。” 一个跟公公扒灰的儿媳妇,还敢来婆婆面前叫嚷,真是寡廉鲜耻。 “我一根绳子死了干净,老爷倒是还能继续今日睡一个小姨子,明日再睡一个戏子。” 姜霜同的话让尤氏脸色大变,她冷若冰霜,寸土不让,“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如今不过是求生罢了。但凡我要死了,我一定今日说太太跟政大爷通--奸,明日说老爷跟小姨子脱光了衣服打架,后日说太太勾引了宝二爷。 “就是不知道,这些个风流轶事传得满京城都是了,我横竖是一根绳子吊死,太太会不会跟几个姨母一起,齐齐整整地陪着我下黄泉!” 她这些日子为了能活命,用尽了手段去哄骗赵祯,想尽了办法拖延时间,还要跟贾珍虚与委蛇,还要去哄冷心冷肺的惜春。 她所求的,不过是保下自己一条命,让贾珍贾家罪有应得。 任何人拦着她,她都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一个跟公公扒灰的贱人,竟然还敢倒打一耙?”尤氏再是泥塑的菩萨,这会儿都是气得发抖,指着姜霜同,“你去说啊,你倒是去啊,我就要看看,是你先被一根绳子勒死,还是我先被浸猪笼?” 姜霜同嗤道,“太太有这个胆气,我立刻就出了大门,去开封府衙,求了包大青天,判一判太太勾引政二老爷的丑事?” 尤氏气得都要翻白眼了,“你敢!” 第17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7)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姜霜同摆出了一副滚刀肉的架势,“我若是要去见阎王,势必要拉着太太做了垫背。” 她跟尤氏做了多年婆媳,对尤氏再了解不过。这个女人最擅长明哲保身,因为没有子嗣家世不显,一向不敢作声,偏偏又爱钱又惜命。 惜命好啊,怕死更好。姜霜同一个必死之人,怎么可能会怕这种怕死的胆小鬼? 尤氏指着姜霜同叱骂了半天,“你.......你反了天了.........” 可她到底不敢真得去开封府衙门。 这个世道,但凡是妇人传出来逆伦之事,无论真假,这个妇人日后也是不能见人了。尤氏半辈子虽然过得不尽如意,但她不想死,更不想以后就被关在佛堂或者庄子里。 姜霜同如今已经是困兽,她做不出来这等事还好,如果她敢了? 她现在敢这么对抗尤氏这个婆婆,已经证明了一切。 姜霜同转头就出了正院,回了自己院子,便见花厅里坐了一个,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的小郎君,却是姜霜同养父的亲生儿子秦钟。 贾蓉正陪着小舅子喝茶,见姜霜同来了,便笑道,“你姐姐回来了,正好在家里吃晌午饭,我去吩咐他们多置办几个你爱吃的菜,你们姐弟说说话。” 他路过姜霜同时,夫妻二人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姜霜同心中冷笑。这会儿贾蓉心里惦记着尤二姐,本来跟她感情就是淡薄,此时哪里还耐烦应付她这个发妻。 等贾蓉走了,姜霜同神情平淡地坐在榻上,秦钟已经凑了上来,撒娇卖痴,“姐姐,听人说你病了好一阵子,又在庄子上修养了好久,怎么不打发人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来瞧瞧你啊。” 姜霜同听了就嗤道,“可得了吧,你跟宝二爷不是兄弟相称,成日里二人都是在学里厮混不说,要么就是争风吃醋,哪里还能记得我这个姐姐?” 秦钟是秦父已经53岁时候生出来的,秦父一贯宠爱,秦钟小小年纪别说好好读书举业了,成日里脑子里只有女人,是一个在女人裙子底下过日子的风流人物。姜霜同若是指望秦钟这个弟弟,只怕骨头都要烂了。 秦钟当然在姐姐面前也不作伪,“那不是师傅去了,我也没个正经地方读书,只能来贾家的学堂,跟宝二爷一起读书。 “这几日晏相公家不是要办寿宴,宝二爷要我一并去,我不好空着手,只能来求一求姐姐了。” 秦家家境贫寒,唯一就是嫁到了贾家的姜霜同出息了,秦钟已经向着姐姐要钱要习惯了。 贾宝玉难得出一次门,又是晏相公家请客这样的大事,贾母跟王夫人一定要他去,贾宝玉心中惴惴,就邀了素来亲密的秦钟。 “找你姐夫去,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姜霜同看见秦钟,便想起来他跟一个尼姑幽会,后来得病短命而死的下场,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你是个风流种子,你姐夫也是,正好般配。” 她说完了话便进了内室,秦钟脸皮薄,贾蓉又来寻,便也走了。 没过几日,晏殊相公家的寿宴终于到了。贾母,王夫人带着西府的太太小姐们,汇合东府一并进了晏府。 只见晏府张灯结彩,却并不豪奢,只清静幽雅,正堂里坐了晏夫人吕氏,吕氏旁边有一个老夫人,一个十三四岁装扮华贵的小娘子坐在一旁。 正是当今福康公主赵挽安。 第18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8) 姜霜同八面玲珑,人人称好的处事不是没有好处的,晏相公夫人吕氏,福康公主外祖母吴国公夫人许氏,齐国公夫人平宁郡主都是格外地喜欢她,见了她便招手让她过来,“卿姐儿来了,快过来陪陪你妹妹。” 福康公主赵挽安常出来外祖家,跟姜霜同也是相熟的,见了姜霜同就一把扑进了她怀里,“卿姐姐。” 赵挽安这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姜霜同一看便知道了。她搂了赵挽安,对着几位夫人笑道,“这是多久不见我,想我了吧?我今儿个才知道,原来我竟然这么招夫人姐妹们待见,真是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姜霜同这番话,顿时让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笑了。她们都喜欢姜霜同,不是没有缘由的。普天之下能给赵挽安委屈受的人只有当今天子,吕氏许氏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们也不可能说出来。 又不是不要命了,说天子的不是。可赵挽安也不是会忍的,她就是不高兴,她们也只能哄着。姜霜同一向性子和善,素来得这些小娘子们依赖喜欢,吴国公夫人许氏早就盼着姜霜同来了。 晏夫人吕氏对贾家其他人不假辞色,却是对着姜霜同微笑,“带着你妹妹去玩吧,你们小娘子们也散散,陪着我们这些家伙干什么。” 她又问了一句黛玉,“这可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姑娘?” 黛玉出来见礼,“夫人万安。” 今天来拜寿的人太多了,能够得了吕氏一句话的已经是格外看重,薛宝钗见黛玉一下子就被吕氏指了嫡女带去招待,便从紫鹃手里拿了披风,追上去,“林妹妹,今日还是有些风,你在外面走着,担心受了风去。” 吕娘子何等眼光,一下就看出来了薛宝钗的意图,但见林黛玉顺势说了薛宝钗的身份,便也干脆带上了薛宝钗一道。 薛姨妈在一旁见薛宝钗可以跟晏相公家的娘子相交,心中自然高兴。贾母王熙凤也是笑着,唯独王夫人见姜霜同,林黛玉薛宝钗得了便宜,却不见帮宫里的元春说话,也不见提一下宝玉,心中暗道,果然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各个见不得自己家的亲戚好。 晏府中的丫鬟领着赵挽安跟姜霜同去了准备给贵客的院子,从垂花门左边过去,两边是抄手游廊,进了一个两进的院子。 赵挽安一进去就趴在贵妃榻上,难过极了,“卿姐姐,我爹爹心里只有孝道,他这是要埋儿奉母了...........” 姜霜同早就把人都叫出去了,自己拿了帕子给赵挽安洗手,“孝道大于天,自古以孝治天下,官家这么做,你随意出去问问,是不是人人都说好?” 赵挽安本来忍下去的泪水一下子就又出来了,“李玮是我表叔,是我叔父啊,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嫁给他,他那么丑,长得跟一头猪彘一样! “卿姐姐你不知道,我今日听见那些小娘子议论,说李玮还有体臭,跟人没人愿意靠近他三步,更何况是嫁给他?” 第19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19) 从汉朝以来,每一个朝代的皇帝都是宣称以孝治天下,无论到底是不是真的,赵祯都得做出来是真的。 赵祯把独女赵挽安嫁给母族的李玮,就是赵祯大孝之举。无论是从感情还是政治来看,赵祯都不会收回成命的。 “只要李玮是李家的嫡子,无论他多丑多臭,无论他有多少妾室庶子,你都得嫁给他。” 姜霜同轻轻拍了拍赵挽安的肩膀,轻柔地安抚她,“安妹妹,皇后娘娘还有你姐姐是怎么说的?” 赵挽安想起这个就气极,“她们都让我安安心心嫁给李玮,她们从来都是听父亲的。” 姜霜同反问,“难道你能不听你父亲的?” 赵挽安的父亲不仅仅是她父亲,还是一国之君,还是皇帝。 赵挽安噎了噎,又扑回了榻上,扭头发脾气,“卿姐姐,你不疼我了!” 她这一趟来吴国公府,无论是外祖母许氏还是舅母舅父们,都是劝她嫁给李玮,不要跟官家闹脾气。 姜霜同无奈,哄着这个娇贵的小丫头,“我若是不疼你,如何还陪着你来说这些话? “我且问你,你可是真心不想要这桩婚事?” 赵挽安顿时就翻转过来抱着姜霜同,一张脸都要发光了,“一千个一万个真心!卿姐姐,你若是替我推了这婚事,你日后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去你的!”姜霜同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的父母,哪里是我能当的?我疼你这么些年,可不是看着你日后跳了火坑的。 “我只问你,你可是愿意为了解除婚约,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 赵挽安点头如捣蒜,“嗯嗯,我若是嫁给李玮,我肯定活不了了,我肯定要死了了.........” “呸,晦气不晦气”姜霜同捂住了她的嘴,“快呸几口,小娘子家家,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可是要长命百岁,日后给我摔盆的。” 如果姜霜同此番不能成事,背了千古骂名被逼死简直是必然的。 “卿姐姐才是晦气了,赶紧呸呸呸!”赵挽安摇着姜霜同的手,“我素来知道卿姐姐是女中诸葛,什么事都会。若是卿姐姐是个男儿身,定然是能考一个状元。” 姜霜同自斟茶给她,自己喝了一杯,“可行了吧,还状元了,能活下去就是千难万难了。 “你且想想,你再怎么求官家,官家都是不可能点头的。而且自古以来,女方若是退亲,无论如何,都是对女方名声有碍。即便你是公主,你日后若是想再嫁,必然要被提起这次退亲。” 如今的小娘子是必然要出嫁的,赵挽安是皇帝的独女,更是必然要嫁人。没了李玮,还有其他男人。 “只要不是李玮,其他人再怎么差劲,也不能更差了吧?” 赵挽安接触的郎君太少了,根本无法拿出来现成的例子,“卿姐姐,你跟蓉哥哥不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吗?” 姜霜同没有答话。 贾蓉但凡不是一个傻子,在她死后贾珍的种种不妥当举止,还有跟筛子一样的宁国府,就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公主,你怎么想不明白了?” 姜霜同真是想掰开赵挽安的脑子瞧一瞧,“我是说,要退了这桩婚事,必须得从李玮的身上找到天大的错处。” 第20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0) “六娘子,我们爷就在这个小花园子里等着了。” 不为引着盛明兰来到相府僻静的小院子门口,殷勤地让明兰进去。盛明兰用视线余光看着四处,小心地进了院子,便看见齐国公世子齐衡快步从不远处走来。 他看见明兰,眉眼都是笑,“六妹妹。” 明兰看见他也是高兴的,跟着齐衡走到了院子里,“小公爷。” 二人虽然互相倾慕彼此,可真得单独相处了,一下又有些羞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兰甚至有些踟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齐衡还是记起来之前的事,主动开口,“六妹妹,之前我母亲让我认你们做妹妹的事,你千万不要挂怀。 “我母亲一心想我娶一个高门贵女,我定然会尽力争取,将来我一定会求得母亲同意,让她去你们家提亲,写祖谱上祠堂,三书六礼,大轿入门。” 明兰何曾听见过这样动人的话,更何况这是她的心上人所说的,她眼眶不自觉地发红,“小公爷,我明白的,你放心。” 她不会因为平宁郡主的几句话就退缩。 齐衡为了他们的婚事做了那么多事,为了她跟郡主娘娘抗衡,闹到了不饮不食的地步,跟郡主更是屡屡反目。 她不能做什么,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背叛齐衡。 “你一直都叫我小公爷,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齐衡开心极了,忍不住拉住了明兰的手,“六妹妹,叫我一声元若吧。” 这一对鸳鸯在此处两情缱眷,偏他们不知道院子还有一处花窗,花窗后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站着福康公主,姜霜同,晏夫人吕氏,还有齐衡的母亲平宁郡主。 平宁郡主此时的神情简直如同锅底,偏又不能发作,只能强笑着,“我那个孽障就是胡闹,我这就去拿了他回去,让他父亲收拾他。” 平宁郡主倒是不担心吕氏,毕竟吕氏是她的表姨母,自然不会拆她的台。 但是福康公主跟姜霜同,就由不得她了。 姜霜同费尽了心思布置这一局,就是为了此时,她给福康公主使了一个眼色,赵挽安立刻就摆起了公主的架子,“小公爷跟盛六娘子当真是郎情妾意,已经私定了终生。 “听闻郡主还想给小公爷跟邕王家的嘉成县主议亲,不知邕王若是知道了此事,会如何呢?” 邕王行事专横跋扈,又是得势大权在握,齐国公府也得罪不起。 平宁郡主几乎要咬碎了银牙,“殿下有什么差使要吩咐臣妾,臣妾万死不辞。” 吕氏是主家,又是平宁郡主的姨母,此时自然只能一起把事情兜下来。 方才吕氏跟她来接福康公主,福康公主偏偏要带着她们走到这里,平宁郡主只当是公主任性,这会儿真得出了事,平宁郡主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公主,竟然在这里等着她了。 福康公主但凡是在皇帝面前说上一句,齐衡这辈子的前程,甚至齐国公府都难逃干系。邕王不是好惹的,齐国公府到底只是勋贵,哪里比得上宗亲,那些人都是姓赵的。 福康公主早就得了姜霜同嘱咐,此时迫不及待地道,“听说流苏阁是招待男客的地方,李六郎就在里面...........” 第21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1) 前院里,晏殊晏相公正跟欧阳修,富弼,周敦颐,包拯,梅尧臣等人说话,晏殊跟欧阳修瞧了诸位宾客送来的贺礼,却瞧见了一副字。贺礼帖子上写的是眉州眉山苏氏,可这幅字上,署名却是苏轼。 莫非是苏家人把自己写的字送来了? 宰相夫人做寿,送礼的人当然不可能只送给宰相夫人,而不给宰相送礼。事实上,晏夫人吕氏做寿,晏殊收的礼才是真正的大头,吕氏不过是一个名头。 眉州本来是偏远,苏氏更是从未听说过的人家,如今苏氏过来送礼,想来不过是随礼。 欧阳修却是翻到了这一卷字,大为赞叹,“此帖笔法峻健锐利,锋芒毕露,''嫋嫋兮春风,泛天宇兮清闲。吹洞庭之白浪,涨北渚之苍湾。''妙哉,妙哉。” 梅饶臣是欧阳修好友,见他如此推崇这幅字,便拿来一观,一看便赞,“好字。” 在场诸人无不是大家,科举出仕,字写得丑一些,根本无法得中,还做什么官。 晏殊周敦颐过来一瞧,晏殊还不曾说话,周敦颐也颇为赞赏,“沉雄劲健,一气呵成,此子想必年纪不大。” 年纪大了,可不敢把自己的书贴拿来送给当朝宰相。 晏殊正在看这幅字帖。 这贴笔意雄劲,姿态闲雅,潇洒飘逸,结构严整,郁屈瑰丽之气,回翔顿挫之姿,实在是上佳。只是少年意气,还有待打磨。 晏殊点头,“不错。” 有如此才学,想必日后一定是要科举出仕。 欧阳修已经招了长随过来,“去把眉州眉山苏氏的人叫来。” 此时晏府管事来报,“范相公到了。” 范相公范仲淹,官拜参知政事,乃是首相。再者,范仲淹人品贵重,立身大节,才德兼备,朝中莫不敬仰。如今晏殊夫人做寿,范仲淹肯来,是给了晏殊莫大的颜面了。 前院所有人立刻起身,晏殊领头,“我们去迎一迎。” 首相来访,必然是要出门迎客的。 晏殊夫人吕氏也已经早早到了正门前,跟晏殊一道迎了范仲淹进府,晏殊再三客道,“拙荆生辰,能得范相公前来,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 范仲淹跟晏殊相交多年,摆摆手,“同叔言重了,我只是听闻你府上得了好些字画,便厚着脸皮过来讨教,你可不能不留饭,让我饿着肚子回去啊。” 晏殊抚着须大笑,“别的没有,一碗白饭还是能打发的。” 吕氏在前面引路,手中的帕子却是捏得死紧,晏殊见他们走的并不是寻常的路,也没有多问,可等他们将要到了外院书房前,旁边一处院子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声的尖叫。 “李玮,你放肆!” “父亲!” “啊啊啊...........” 晏殊立刻就皱眉看向吕氏,先跟范仲淹赔罪,“招待不周,万望海涵。” 今天是吕氏做寿,主人家没有安排好待客,就是主人家的不是。 不管是晏殊还是范仲淹,只一个李玮便是值得他们都去看看的了。要知道,李玮是天子的表弟,是福康公主的未婚夫。天子看重母族,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不可能跟人对着干。 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也不是聋子。 可等到他们真得到了流苏阁,见了屋内的场面,饶是范仲淹见多识广,也变了脸色。 第22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2) 晏夫人吕氏更是活像是见到了鬼,几乎都要站着晕过去,恨不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晏殊的脸黑得犹如黑炭,眼中的诧异根本无法掩饰。 欧阳修年岁小了许多,跟在后面,简直觉得大开眼界。 范仲淹已经天命之年,见到如今这场面都觉得惊惧。他方才只是看在李玮的面上过来,加上福康公主今日也在晏府,他跟晏殊几人过来,也是能够主持大局。 这个大局也太大了。 贾珍,贾蓉,秦钟,李玮几个郎君都全身干干净净,不辍寸缕,在流苏阁里行那龌龊事不说,更是好几个人都连在了一起。 贾珍是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家也是四王八公,贾珍如何就荒唐到了这个地步? 贾蓉是贾珍的嫡长子啊。 更是有人认出了秦钟是贾蓉的妻舅。 最可怕的是,李玮可是天子的表弟,是福康公主的未婚夫。 如今这个场面,父子乱--伦,郎婿相--奸,李玮更是前后都有人奸--淫,何止是一个乱字了得? 此时姜霜同恰如其分地出现了,她惊叫一声,软到在地,跟福康公主互相扶住了对方,二人都泪眼朦胧,羞愤交加,“安妹妹,我要和离,我死也要和离啊!” 福康对李玮根本没有感情,完全哭不出来,被姜霜同掐住了大腿,只能痛呼,“我要和离,我要和离,卿姐姐我不活了啊!” 范仲淹跟晏殊对视一眼,二位位高权重的相公此时不得不出来收拾这个无比污糟的烂摊子。 晏殊立刻就找了人把贾珍几个人裹上了斗篷领走,分别知会他们的家人,吕氏则是回去安抚女眷,范仲淹则是立刻带着李玮进宫面见天子。 在场看见这一幕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几十个,天子马上就能知道。范仲淹亲眼所见,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无论李玮等人是不是被算计了,贾珍风流成性谁人不知,贾蓉也是成日在家里厮混,他们父子做出这种事想来也不是第一日了。李玮能够跟贾珍几个人混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李玮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等龌龊的脏事,范仲淹没见到也就算了,如今见到了,他是一定要秉公处置的。 姜霜同跟福康被吕氏送到了休憩的院子里,二人重新洗脸匀面换衣服出来,平宁郡主已经在等她们了,“殿下如今可是如意了?” 哪怕平宁郡主跟吕氏帮了一把,她也没有想到赵挽安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到了如今,她也明白了,姜霜同必然是其中主谋,赵挽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平宁郡主却是不解,“秦氏,那里面有你的夫君,公公,还有你的亲弟弟。算计了他们,你能得什么好处?” 即便是在夫家不忿要和离,也不至于连自己亲弟弟也要算计吧? 姜霜同面上还是凄楚哀切,“郡主说的什么话,我今日见了这般场面,想死的心都有了。如今和离,也不过是为了余生,不想日后一口薄棺了事罢了。” 秦钟不过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定然是被强迫的,贾家也好,晏家也好,势必会补偿一二。再者。秦钟成日只知道来吸她的血,日后为了一个尼姑,随随便便就能病死的废物,此时来替她掩藏嫌疑,坐实了她受害者的身份,岂不是更有用?如果经历了这等场面,秦钟还不能立起来,趁早死了干净。 第23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3) “卿姐姐说得对,她算计了自己的公公丈夫,纵然他们身败名裂,卿姐姐难道就能得了好?” 赵挽安这会儿正是自信心最足的时候,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护起短来简直毫不犹豫,“郡主,你难道会算计自己的丈夫跟公公在众人眼前逆--伦吗?” 赵挽安今天做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件事,她成功让李玮身败名裂,还是当着几位相公,百官勋贵宗亲通通都瞧见了。 李玮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她就要摆脱李玮了。 平宁郡主:“..........” 她当然不可能。 要知道,在大宋,《宋刑统》有言,父子父女这等亲缘乱--伦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要处死刑。 秦钟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一个孩子暂且不论,贾珍贾蓉无论是不是被算计的,在所有人面前做出这种事,是必死无疑的。 这件事里唯一存疑的便是李玮这个外人。 李玮固然是身败名裂了,可李家也跟着李玮颜面丧尽。李玮能保住命,可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还是两说。 “此番他们如此丧德败行,我若是还为他们说一句话,我成什么了?” 姜霜同虽然哭得凄切,可说出来的话却决断,“我今日亲眼见了他们做出此等丑事,贾家也是容不下我了。如今还能和离,已经是最好的退路了。” 在自己被逼死,还有贾珍去死之间,姜霜同当然是放鞭炮庆祝贾珍去见阎王了。 而这个时候,晏府的丫鬟带来了口讯,“秦娘子,开封府尹包大人传你过去问话。” 平宁郡主豁然抬头,恍然大悟。 对啊,如今的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刚正不阿,明察秋毫,爱民如子,决计不会对苦主姜霜同袖手旁观的。 姜霜同真是前前后后算计了一切,后宅前朝通通在掌握之中。 这等心机手段,平宁郡主作为被算计的一个,简直有些心悸。 姜霜同起身就要走,赵挽安立刻就跟了过去,“我跟卿姐姐一起去,省得卿姐姐受欺负。” 在晏相公府上出了此等大事,包拯作为开封府尹自然责无旁贷,立刻就在一处花厅僻了地方,将晏府一干下人管事相关人都叫了过来。 可这是晏夫人吕氏跟平宁郡主亲自安排的,她们两个是今日的主人,怎么可能会留下任何把柄? 包拯审问了一通,所有事都顺理成章,事实看上去就是贾珍贾蓉这些人之中一个带上了助兴之物,加上今日的酒劲,几个本来就不干净的人厮混在了一起。 只不过他们之前待在偏僻的流苏阁,众人来迎范仲淹的时候抄了近路,才撞见了这等丑事。 姜霜同作为贾珍的儿媳,贾蓉的妻子,又是亲眼看见了现场的人,当然是在证人之列。她一进了花厅,就立刻哭求,“包大人,还请包大人救我一命,救福康一命,判了我们同那等畜--生义绝吧!” 福康被她一拉,也叫嚷了起来,“一定要我跟这等寡廉鲜耻之人成亲,我宁可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 包拯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发黑。 第24章 红楼梦+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4) “包拯见过殿下。” 包拯先是对着福康行礼,而后才请赵挽安上座,“殿下跟李玮的婚事乃是皇上钦定,包拯不敢擅专。” 他又看向了姜霜同,“至于秦娘子,按照宋律,本府确是可以判处你与贾蓉义绝。” 所谓义绝,指夫妻任何一方,对另一方一定范围内的亲属有殴、杀等情事者,必须强制离异,违者判处徒刑。 贾蓉如今跟贾珍父子公然逆伦,已然是必死之罪,当然是可以判处义绝的。 包拯如今已经年过不惑,审讯过的案件已然不计其数,自然是知道为何姜霜同会想都不想地要求义绝。 秦家贫寒,秦娘子能够嫁进来贾家已然是高嫁得厉害。现在贾蓉死得不清白,贾家却是绝对不可能放了秦娘子大归,秦家也没有底气来闹。 更黑心一些的,大可以让秦娘子为贾蓉守寡一辈子,或者让她殉节——若是贾家因为秦娘子多了一座贞洁牌坊,绝对是比活着或者大归的秦娘子有用的多。 “我已经备好了义绝的文书,还请大人用印记档。” 姜霜同从荷包里拿出来早就写好的义绝书,“包大人救命之恩,民女铭感五内。” 包拯看见文书上极其端正的馆阁体,可以用作范例的遣词用句,不由得赞赏地看了一眼姜霜同,“好,本府这就替秦娘子办好文书。” 赵挽安见自己的事就这么卡着了,心中七上八下,“包大人,本宫的义绝文书了?” 赵挽安跟李玮已经定亲,如果要取消婚约,也是要官府出具义绝文书的。 但这是按照宋律的处置,这桩皇上御赐的婚约,即便是包拯,也不敢不经过皇帝就做什么。 姜霜同拉了一把赵挽安,安抚道,“殿下,包大人公正廉明,天下皆知,天下人都信得过包大人,我们也要相信包大人。” 她费尽了心思拖延到了晏府寿宴才收拾贾珍,包拯是她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换了任何一个人做了这开封府尹,姜霜同都不会这么有把握。 赵挽安一脸懵懂,“他还能跟爹爹作对啊?” 包拯咳嗽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视线。 在福康公主面前,包拯不可能承认这一点。 姜霜同却是极其有信心,等到出了花厅,她就嘱咐赵挽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拉着平宁郡主,吕夫人进宫向官家哭诉。记住,先让人找皇后娘娘跟你姐姐,你们直接去找官家。” 赵挽安不解,“为何此时还要找平宁郡主她们?” 因为要这件事不可收场。 李玮跟赵挽安的婚约,说是国事,也可以说是家事。皇帝如果真的要一意孤行,维持赵挽安跟李玮的婚事,如果在场只有皇后苗淑仪她们,自然是没有人可以拦着皇帝的。 但是如果在场不仅仅只有后宫女眷,还有外命妇,还有几位相公,赵祯这个爱面子的皇帝不可能真得毫无顾忌。 平宁郡主跟吕氏已经深陷其中,此时只能陪着赵挽安一条路走到黑,根本无法半路脱身。 既然吕氏跟平宁郡主要进宫,晏相公跟齐国公也肯定要陪着。 这个时候,就看赵祯能不能抗得过这些人了。 第25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25) “你说什么,李二郎做了什么?” 赵祯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重新问了包拯一次,“在晏相公府上的宴席上,李二郎做了什么?” 包拯身为顺天府尹,来跟皇帝禀报这件事是本职所在,他也没有任何文过饰非的意思,“回禀皇上,李玮,贾珍,贾蓉父子,以及贾蓉的内弟秦钟四人在晏相公府上流苏阁聚众淫--秽,父子,郎婿内弟逆--伦。 “诸位相公,微臣,还有宴席上所有人都为人证,确凿无疑,属十恶不赦之大罪。” 贾珍贾蓉秦钟几个人如何判,是已经定下来的。唯一需要皇帝拿主意的,就是李玮。 李玮跟在场几个人都没有亲缘关系,他充其量就是聚众淫--乱。聚众淫--乱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很多时候就是打几个板子,罚一些银钱。 汉顺帝会把聚众淫--乱的人腰斩弃市,而南北朝则是无事发生。 包拯把这件事说成是十恶不赦之大罪,已经是明示了自己的态度,必须要重罚这几个人的。 “秦钟不过是十三岁的懵懂稚子,而且又是受困于长辈,无亲缘干系,当从轻处罚。” 包拯接着道,“贾珍贾蓉父子,当处绞刑。” 秦钟家世年纪身量处处受制于人,现场来看又是受伤破重,一看就是被强迫的。他们也不可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过于苛责。 晏殊因为府上出了这样的事,自觉颜面无关,“包大人说得在理,微臣治家不严,出了此等丑事,实在是惭愧。” 晏殊说到丑事二字,坐在上首的赵祯用视线余光扫视了下面的人一圈。 不说吕氏,平宁郡主这几个妇人,就是一向明哲保身的齐国公都赞同包拯的话。 赵祯不可能重罚李玮,“李玮是朕表弟,是先太后嫡亲的侄子。他的确是行为不端,可到底没有贾珍父子那么糊涂。 “看在福康的面上,就杖责李玮二十吧。” 李家在京城丢了这么大的人,如果没有皇帝独女下降,日后李家还怎么做人? 包拯听到这话就眉头一皱,立刻就要反驳,然而比他更快的是范仲淹。 以范仲淹的为人,他不可能赞同赵祯这么行事,他径直开口,“皇上,李玮行如此寡廉鲜耻之事,若是再以公主下降,公主何以面对世人? “李玮此举,这不仅是羞辱了公主,更是羞辱了皇室。 “皇上若是还要下降公主于李玮,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皇上赞同李玮此举?” 赵祯:“..........” 赵祯是不可能答是的。 他还是要脸的。 再者,垂拱殿上这么多外臣外命妇,尤其是还有晏殊范仲淹两位宰相,赵祯不可能真得堂而皇之地包庇李玮,他只能退了一步,“李二郎到底是福康的未婚夫婿,他们二人的婚事乃是朕的旨意。 “朝令夕改,不妥。” 就在此时,福康公主赵挽安踉跄着冲了进来,“爹爹,爹爹,求求你,不要让我嫁给李玮,他就在那里,他跟好几个男人一起做那丑事,他们好几个人一起! “爹爹,求求你了..........” 第26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26) 通常来说,垂拱殿这样的外朝,无论是苗淑仪,福康还是曹皇后都是不会来的。 但今天不同。 曹皇后跟苗淑仪都在皇后的椒房殿,她们二人听见李玮的事,都难以置信,苗淑仪更是要昏过去了。 她们是最清楚赵祯到底有多执着于母族的人,以前倒还算了,如今李玮竟然做了这样的丑事,若是福康还要嫁过去,别说福康以后不用做人了,曹皇后都觉得自己这个嫡母都活像是脸上被打了一耳光。 赵挽安到底是皇帝的独女,她冲进来垂拱殿,没有人真得敢拦着她,她一进来就对着赵祯磕头,又一把拉着范仲淹的袖子,“范相公,你是亲眼见了李玮到底有多龌龊的,他根本把这种事当做寻常,没有丝毫的羞耻心。 “这样一个败类,竟然尚公主,从此平步青云,高官厚禄,为官做宰。 “范相公,你日后能亲自提拔这样一个人吗?” 范仲淹本来还在搀扶避让赵挽安,这会儿的脸色比赵祯的还要难看,赵挽安的话如同一支利箭射在了他的心坎上,他看向赵祯,“皇上,殿下所言甚是,皇上当真要留一个千秋骂名,就是为了保住李玮?先太后一生仁德慈爱,何以要被留这么一个污名在身后?” 赵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换成是任何一个人,任何其他的场合,赵祯都不可能被一个臣子说成这样还不发作。他到底是一个皇帝,再仁厚也不会这么软弱。 可这是范仲淹,眼前跪着的是他的独女赵挽安。 范仲淹是什么人? 当年刘太后摄政,十九岁的赵祯就如同是刘太后手中的傀儡,还不知道自己生母不是刘太后,范仲淹就敢上疏刘太后,请求还政仁宗。范仲淹因此被贬出京,等到赵祯亲政后才还朝。 范仲淹对于赵祯来说,绝不是一般的臣子。更何况,范仲淹乃是事实上的首相,赵祯怎么可能拿着首相出气。 他方才还能用福康做借口,这会儿福康已经来了,赵祯刚才的话这会儿简直只能唾面自干。 就在这个时候,曹皇后跟苗淑仪扶着杨太妃进来了,赵祯立刻就起身来迎。 杨太妃当年跟刘太后一起抚育过赵祯,赵祯一向尊敬杨太妃。杨太妃对国家政治不感兴趣,喜欢专心修身养性,只是捐赠钱物修建了道观禅院,更是让赵祯放心。 赵祯扶了杨太妃坐下,“小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儿子就是了,怎么还专程过来?” 杨太妃虽然不管国事,可对于赵祯已经三十五岁,膝下的独女赵挽安是无比疼爱的,她面容和善,可说出来的话带着深意,“官家,我养了阿安这么些年,若是阿安不好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杨太妃今年正是五十岁的大寿,因为江淮和京东一带蝗灾严重,她特意不做寿,赢了天下赞誉。一个五十岁的人说出这话,多少有些不吉利的意思。 赵祯连忙赔笑,“小娘娘是要长命百岁的,哪里就说这样的话?挽安还没有生儿育女,日后还要小娘娘照看挽安的孩子了。” “若是你要阿安仍嫁给李玮”杨太妃难得的强硬,“我就跟着阿安一起住到李家去,才能保住阿安的命啊。” 赵祯:“...........” 第27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27) 话说姜霜同拿着开封府尹的义绝书回到了宁国府,消息也传了回来,宁国府上下都是哀鸿遍野,尤氏更是哭着跑去找贾母,求贾母贾赦贾政替贾珍贾蓉说情。 姜霜同吩咐宝珠瑞珠收拾东西,自己则带着人去了贾母的院子。贾母院子里,尤氏王夫人王熙凤诸人都在,就连一向避开女眷的贾赦贾政贾宝玉贾琏也待在这里。 姜霜同见了这三堂会审的架势,进去就哭倒在贾母面前,“老祖宗,老祖宗,造孽啊,我都没脸见老祖宗了,这可怎么得了,老爷跟大爷他们,他们..........” 贾赦是个浑人,这会儿见拿着义绝书的姜霜同哭,顾自撇嘴,“秦氏,你都是要义绝大归的人了,少在这儿猫哭耗子了。” 贾赦未必有多看得起贾珍,但是贾珍到底是姓贾的,贾珍贾蓉这一下子就要因为乱--伦大罪被杀了,贾赦就十分看不起立刻义绝的姜霜同了。 若是平常,贾赦这么说肯定要被贾母责骂,可贾母这会儿并没有说贾赦,反倒是肃着脸问姜霜同,“蓉哥儿媳妇,你跟我说说,今日晏相公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得要出人命了?若是你们家老爷跟蓉哥儿都没了,你们府上还能有个好?” 尤氏即便是对贾珍贾蓉没有多大情分,这会儿听了贾母的话也是悲从中来,“老祖宗,老祖宗,你可得千万救一救我们家老爷跟大爷啊。 “他们若是有什么差池,媳妇也活不下去了啊!” 宁国府如今就这么两个男人,若是贾珍贾蓉真得没了,宁国府偌大一家子人真就是难了。 刑氏,王夫人,王熙凤诸人也面露哀戚。 宝玉哪里能见得这般场面,他心肠最软,“蓉哥儿媳妇,我们家遭难,你怎么能这时候跟蓉哥儿义绝了?夫妻一体,不是应该共患难才是?” 他一向喜欢这个侄儿媳妇,这般灵秀的人就该待在他们家。往日贾蓉跟姜霜同感情甚好,姜霜同如何就是这么薄情寡义。 姜霜同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泪眼朦胧,“宝二叔,侄儿媳妇也是没法子了啊。当时事发的时候,几位相公,王爷宗亲,文武百官,那么多的外命妇通通都看着。 “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立刻就给我做主,让我义绝大归。 “我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那个时候还能说一个不字?还敢说一个不字?” 姜霜同说着跟事实完全不一样的假话,却是情真意切,仿佛从未推卸责任,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包拯头上。 可在场所有人,有谁不知道包拯公正廉明,体恤民情的脾气?即便是闺阁里的王夫人王熙凤都知道,她们更知道如果姜霜同没有被包拯立时判了义绝,此番回府,不说守一辈子活寡,恐怕还要脱一层皮。 当下义绝,是姜霜同最好的出路了。如果是包拯,当真是他能做得出的事。 贾母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发难。如果没有包拯插手,姜霜同当下义绝大归,她有一万种手段可以让姜霜同不能活着走出贾府。 可包拯亲自判了义绝,若是姜霜同在贾府出了事,只怕贾府也要担干系。 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她如此。 “蓉哥儿媳妇,你去跟晏夫人他们说说情,把老爷跟蓉大爷救回来吧。” 尤氏见贾母不说话,干脆就抓着姜霜同的手,“她们素来喜欢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28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28) “尤夫人这话说得就不妥当了。” 跟着姜霜同进来的一个中年娘子此时回了一句,道了恼,“宁国府的案子是开封府尹包大人判的,按照大宋律例,跟晏夫人他们有什么干系? “秦娘子不过是一个闺阁妇人,哪里能插手刑案,救下逆伦大罪之人?” 姜霜同嘴角微微勾起。 她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就回了贾府? 有靠山不用王八蛋,她忍了这么久,终于能离开贾府了,为什么还要再忍贾府? 她帮着福康摆脱李玮出了大力,难道仅仅是因为怜悯福康本来嫁给李玮,一生凄惨,不过三十岁早亡? 她从来都不是活着的菩萨。 贾母尤氏等人这才注意到了这个娘子。 这个娘子看着三十岁上下,菊纹上裳,丝绸罩衣,灰色的裙子,一身打扮得素净,可通身的气派,矜贵而自持,看着贾府满屋子的夫人太太没有一丁点儿卑躬屈膝的模样。 贾母到底是老练,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甚至还起身来说话,“中贵人来府,老身有失远迎,不知道是哪位姑姑?” 王熙凤的察言观色本事一流,马上就来跟这个娘子见礼,“中贵人大驾,怠慢了怠慢了。” 王夫人邢夫人贾政贾赦都起身。 尽管来的很可能就是宫女,但是皇宫里出来办事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他们也接待过那么多的中贵人了,这个娘子气派当真是不一般。 “诸位大人夫人太太万安。” 素衣娘子稳稳地站在姜霜同身后,行礼问安,“奴婢江氏,是公主殿中人,蒙公主跟娘娘看重,添居管事之职。” 当今只有一位长成的公主,就是苗淑仪的福康公主,这个江氏就是福康公主的掌事姑姑。日后福康公主下降开府,就是公主府的大管事。 王熙凤心中暗暗吸了一口气,贾母已经请了江满上座,“府上招待不周,江姑姑见谅。只是江姑姑方才所说,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子孙是死罪?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熙凤得了贾母暗示,这会儿已经亲自斟茶,在茶盘下面放了一个封了银票的荷包递给了江满,“姑姑请用茶。” 王熙凤年岁比江满小,又是小辈,自然是最合适来奉茶的人选,也是表现了贾府对江满的看重。 福康公主的掌事大姑姑,他们平时想见都见不到。这会儿江满亲自来了,他们自然是恨不得拿出来天上的人参海里的龙珠来供奉的。 “老太太客气了,奴婢是奉了殿下的旨,来替秦娘子打点嫁妆的。” 江满执意要坐在姜霜同身边的绣凳上,一副把姜霜同当成主子来看的架势,“至于贾府的事,自有开封府衙门来判。奴婢知道的,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贾母诸人虽然去了晏府,可他们显然不可能听包拯审案子,更是早早就被打发回来了,消息自然是没有江满灵通。尤氏听到贾珍贾蓉被判了死刑,这会儿更是哭得要厥过去了,“老爷啊,大爷啊,这可怎么得了?我活不下去了,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了啊!” 王夫人刑氏忙去劝着,“人还没事,先想想法子。” “中贵人还在了,不能失了体统。” 第29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29) 贾母并没有拦着尤氏,也是殷切地看着江满,“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儿孙虽然混帐,但无论如何也不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姑姑还请指一条明路,让我们这些可怜人想想法子。” 因为江满是女眷,贾政贾赦等人已经避让出去了,自然是贾母做主。 “老太太哪里的话,奴婢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哪里能指教老太太跟各位夫人奶奶。” 江满的口风哪里是贾家能打探出来的,她八风不动,“奴婢只是来伺候秦娘子回秦家的,就只记得自己的差使。” 贾母又问一直都在哭泣的姜霜同,“我的儿,你可别哭了,你们家老爷跟大爷还等着救命了。” 姜霜同自从进来就一直哭哭啼啼,此时哭得更是说不出来话了,“老........祖宗..........我.........咳咳...........呃...........” 这是哭得岔了气了。 贾母嫌恶地看了一眼姜霜同。 姜霜同则是自顾自地接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装哭谁不会啊? 只要哭一哭,坐实了自己受害人的事,再一个劲地装可怜扮懦弱,贾家还能当着江满的面怎么样? 她现在跟贾家能说什么? 贾家还想找她麻烦了,姜霜同说到底目前没有实力对抗贾家,没有必要去硬碰硬啊。 江满见都这个时候了,贾家还在为难姜霜同,心中更加不屑贾母诸人,起身扶着姜霜同,“老太太,奴婢这就帮着秦娘子去收拾嫁妆。这次是来跟老太太夫人奶奶们告辞,秦娘子这些年劳你们照顾了。” 她说着话,姜霜同就对着贾母等人跪下磕头。 贾母看着江满带着的好几个婆子丫头,到底不敢真得罪了江满,只得吩咐,“凤姐儿,你去跟你侄儿媳妇拾掇一番。蓉哥儿媳妇是个好的,就是我们家没有福气罢了。” 姜霜同虽然得了吕氏平宁郡主诸人喜欢,可她出身太低微,家里父亲老迈弟弟年幼,到底成不了什么事。 王熙凤跟姜霜同是真正交好,她连忙也去扶了姜霜同,待到了宁国府,她一边拿着姜霜同的嫁妆单子,一边真心实意地嘱咐,“妹妹,你听我一句劝,你离了这儿,不定是好事。 “如今你大归了,可千万要想想日后的日子,能拿的都拿走。否则啊,日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了。” 现在贾珍贾蓉很可能就这么没了,宁国府只剩下了尤氏,惜春,还有一个不管事的贾敬,偌大的家业只怕都要被尤氏给捏着了。 现在姜霜同归家,秦家就是一个老头子,还有不顶用的秦钟,只怕还要靠着姜霜同过日子。 “什么男人啊,娘家啊,都是虚的,只有手上的银子才是真的。” 王熙凤道,“宝珠,屋子里的古董绸缎通通都包起来,还有那个珍珠帘子,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同昌公主制的涟珠帐通通都收拾好了,抬回去秦家。” 第30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0) 王熙凤的心腹通房大丫头平儿最是乖觉,王熙凤每指了一样,她就带着丫鬟收拾了一样装箱,完全不觉得自己拿了宁国府的东西做筏子有什么不对。 江满显然也觉得王熙凤说得在理,“王娘子真是明事理,再体贴不过了。 “如今秦娘子家里的兄弟..........” 她略去了秦钟的事,而后道,“有殿下在了,娘子就是搬空了宁国府,也无人敢来找娘子的不是。” 尽管李玮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可李玮此番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几乎身败名裂了。如果皇帝还是执意让公主下降,公主也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秦娘子这般手段心机,出身却低,还所嫁非人,家中父亲兄弟不顶事,一定要找一个助力。公主跟秦娘子交好,秦娘子定然会全心为公主谋划。 江满打定了主意要交好姜霜同,收拾嫁妆完全是不遗余力。 姜霜同见平儿跟江满脚不沾地,完全不忌讳宁国府中人的冷嘲热讽,便在一旁跟王熙凤喝茶,“若是我去了,只怕还不定有江娘子跟平儿管用了。” 王熙凤是掌家奶奶,对姜霜同的话最有感触,“谁说不是了?旁人不说,你那老爷跟大爷,太太院子里的人,你要如何?大家伙儿都说,长辈院子里的人,哪怕是一只猫儿狗儿都比小辈要尊贵,我真是呸! “这些个积年的老仆,真是架子摆得比正经的爷们奶奶娘子们还要阔气。 “你且就坐这儿,由着江娘子跟平儿去。江娘子是中贵人,她可比你能理事多了。” 贾家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虽说宫里还有一个元春坐贤德妃娘娘,可事实上已经败落了。别说府里的奴才们,就是贾母也不敢深得罪了江满这个福康公主的大管事。 “姐姐,你叫我一声妹妹,妹妹便托大。因娘儿们素日相好,姐姐待妹妹一片赤诚,妹妹也是盼着姐姐好的。” 姜霜同握了王熙凤的手,本就没有干的泪痕又湿了,“此番能够义绝,整个贾府,我最舍不得的,不是旁人,便是姐姐了。” 纵然王熙凤对旁人千般不好,可王熙凤对姜霜同的确是真心。 她前世被逼死的时候,王熙凤好歹是真心替她难过,往后每年都给她祭祀上香的。 王熙凤被姜霜同说得也有些感怀,“你能走了就赶紧走,切莫回头。我好好的,你管好你自己,咱们姐妹日后时常说说话,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姐姐就是了。” 秦家本来就清贫,秦家的老爷跟秦钟又是不中用的,日后只怕还有姜霜同的苦楚。 “姐姐这话我记着了,姐姐日后有难处,我能帮的,定然没有二话。” 姜霜同叹道,“姐姐,你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琏二爷在我眼里,连你一分也不及。 “今时不同往日,女子尚且能立女户,女儿家并非一定要把自己寄托在爷们身上。 “琏二爷一贯不是个好的,日后若是再有了其他相好,姐姐定然要以自己跟巧姐儿为首要。” 她指着自己,“姐姐看看我,老爷跟大爷如今做了这般事情,我尚且还能义绝,从此海阔天空。 “姐姐强过我百倍,和离义绝,姐姐有娘家,有巧姐儿,有银子,何尝稀罕琏二爷那个色中饿鬼了?” 第31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1) 王熙凤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曾经亲口跟姜霜同说过贾琏是色中饿鬼。 她嫁给贾琏这么多年,对贾琏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妹妹,你比我强得太多。姐姐一家子负累,娘家人,恐怕也没有多真心待我。 “你走了,我倒是有些羡慕。” —————— 皇宫里,赵祯听了杨太妃的话,本来就不好的脸色这会儿就更加难看,“小娘娘,二郎到底是舅父的嫡子。朕从未对母后尽孝,不能再亏待了母后的侄儿,让舅父难做。” 赵祯生母章懿皇后李氏只有一个继母所生弟弟李用和,赵祯加恩母族,封了李用和为太师、陇西郡王。李用和为人谦逊知礼,又自觉不是章懿皇后的同胞亲弟,所以一向深居简出,从来不以天子母族而狂悖。 所以,尽管赵祯明明知道李玮跟生母杨氏上不了台面,也是要给舅父一个面子的。 “李二郎不过是一介庶子,又犯下如此大罪。” 杨太妃看着赵祯这么固执的模样就是一阵气恼,“太后啊,你何以去了那么早,就留了我带着阿安再这里受苦? “官家宁可委屈自己的女儿,也要去贴补母族,哀家就不是他的小娘娘了,他心里没有半点哀家跟姐姐的情分了.........” 福康也跪在杨太妃面前,一个劲地哭着。 她想起来她进宫前,姜霜同再三嘱咐她,今日与其说是他们算计了李玮,不如说是他们算计了皇上。 今日的结局,就看皇上跟他们之间的博弈。这其中有两个关键,其一就是拿着杨太妃抚养皇上的情分,来搏一搏皇上对生母章懿皇后的愧疚。 尽管这很荒谬,但是赵祯的确是把这份愧疚完全转移到了母族。 其二,就是请来一个人。 此时此刻,福宁宫总管太监冯春忽然报,“陇西郡王请见。” 福康狂喜,这一局另外一个关键的人终于来了。 陇西郡王李用和进来了就立刻跪下请罪,“官家,臣教出来这样一个儿子,是臣之大罪。 “不敢请皇上宽恕,还请皇上夺去孽子身上所有官位俸禄,让他去守着祖宗家庙,谢罪思过。” 包拯对于李用和此举再赞成也没有了,“皇上,李玮虽然是聚众淫--秽,可到底并没有与贾家一样罪不可赦。郡王此言,臣以为十分恰当。” 他不可能要皇帝杀了自己的表弟,李玮能得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范仲淹也道,“郡王深明大义。” 曹皇后跟苗淑仪都恳切地看着赵祯。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连李玮的生父都说了,赵祯不可能当场跟自己舅父杨太妃翻脸,已经无路可走,最后只能依了众人。 可是等到曹皇后带着苗淑仪福康回了椒房殿,立刻就收到了冯春送来的圣旨,敕封荣国府嫡女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府诸人听了圣旨,简直欣喜若狂,可又有贾珍贾蓉被判了秋决的旨意,一时间悲喜交加。 李用和的嫡长子李璋再被加封殿前都指挥使,就是对李家的补偿了。 而另一边,晏府的寿宴上,曾经被赵祯宣进宫收养过的濮安懿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也见到了父母为他相看的娘子,陈王高遵甫之女,曹皇后外甥女高滔滔。 高滔滔出身尊贵,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心直口快地道,“我从来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首饰是这样,我日后的郎君也这样。 “十三郎君,你若是受不了,尽可以当做今日没见过我。” 赵宗实:“..........” 第32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2) 赵宗实在来见高滔滔之前就知道这位贵女的性情,可如今他真得碰到了这般直言不讳的场面,他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赵宗实自然不可能是没有野心的。 应该说,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当皇帝。 赵宗实的父亲赵允让为了给赵宗实造势,曾经说他梦见两条龙与太阳一起坠落,就用衣服接着。等到赵宗实出生之后,红光照遍居室,有人看见黄龙在红光中游动。 这到底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可从赵允让到赵宗实的煊赫野心,那是货真价实,比真金还要真的。 但是,赵宗实虽然早年被当今天子接到了皇宫教养,可等到天子的亲生儿子出生之后,赵宗实就被送回了赵允让身边。 赵宗实的身份实在是尴尬。他曾经作为皇子被教养过,可他后来又没了这个身份。不上不下,他哪怕是议亲的时候,都是被迫拖延下来了。 可是皇帝的儿子夭折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竟然只有福康一个公主长成了。 赵宗实的机会来了。 即便如今赵宗实还没有真正被过继给皇帝,没有被封为太子,可曹皇后让自己嫡亲的外甥女高滔滔来跟赵宗实相看,就是一种示好。 赵允让千叮咛万嘱咐,让赵宗实一定要娶到曹皇后的外甥女,哪怕高滔滔是一头羊一只兔子,赵宗实都要把高滔滔供着。 “高娘子放心。” 赵宗实看着眼前英气矜贵的小娘子,却是笑得坦诚,“我若是能跟小娘子成就秦晋之好,必定相敬如宾,绝无二色。” 他又笑了笑,“小娘子也知道,我身上不好,也容不得我好女色。” 高滔滔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羞恼,“你是有这个色心,没有这个色胆!” 赵宗实确实脾气温和,也不生气,“高娘子说的是,我这个身子,能够娶妻已然是万幸,哪里还敢贪求其他?” 高滔滔瞪了他一眼,撒腿跑了。 赵宗实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颇觉有趣。 宁远侯府二公子顾廷烨缓缓走了过来,“十三爷跟高娘子的婚事,势在必行。” 高滔滔这个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后的曹皇后,曹家,还有高家。赵宗实若是能得了高滔滔,曹家跟高家还能不尽心竭力地辅佐赵宗实? 要知道,当今天子可是无子又龙体欠佳,曹皇后日后还能依靠谁? “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宗实整理了一番衣袖,而后缓缓踱步,“皇后能够走这一步,看来官家很难再有子嗣了。” 赵祯身体一直不好,他的子嗣无论男女都夭折得只剩下一个了。这是上天赐予赵宗实的机会,他绝对不能放过。 “十三郎,虽然我们都希望促成这件婚事,可十三郎现在要做的,是去官家面前婉拒婚事。” 顾廷烨跟赵宗实是好友也是知己,只有赵宗实登临大位,顾廷烨才能够一展宏图,“你必须让管家以为,你是不得已才娶了高滔滔。 “是曹皇后主动跟你结亲,高滔滔一定要嫁给你,你只是没有选择。” 天子多疑。 应该说,所有皇帝都是多疑的。 第33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3) “十三郎,我且问你,如果你是官家,你可愿把皇位传给不是自己儿子的,外人?” 顾廷烨问道。 他跟赵宗实因为一起意外结交,他从来不把赵宗实看成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而是看成平辈。 赵宗实几乎想都不用想,“绝不。” 如果他是皇帝,他宁可毁了这个天下也不会愿意把皇位让出去。 哪怕是同族的子侄,也不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血脉。 这份不甘跟悲愤,他是万万咽不下去的。 “皇后如今率先示好,看上去是对我好,可事实上,曹皇后从来都不得官家喜欢。” 赵宗实明白顾廷烨的意思,“我即便是接住了曹皇后的示好,娶了高滔滔,也可能失去了官家的心。 “我能否过继,任何人的话都做不了准,唯有官家一人决断。” 顾廷烨颇为安慰,“十三郎能够看清这一点,便是大善。十三郎本来就是一个宽厚之人,面对官家,面对百官宗室后宫娘娘们,你只要是本来样貌便可。 “人家给个棒槌,你就认作针,脸面放软,别人说几句好话,你心肠就软下来。” “曹皇后要把外甥女嫁给你,你心里肯定害怕,一个没经过事的少年,胆子小,吓得晚上连觉都不敢睡,只能去求求官家的话。” 顾廷烨不敢公开议论皇帝,可皇帝为了李玮的事,发作了贾珍贾蓉,竟然转头就封了贾家的大娘子贾元春为贵妃,简直是活生生在曹皇后苗淑仪脸上打了一巴掌。 要知道,苗淑仪给皇帝生了福康公主跟一个皇子,如今不过是一个淑仪。贾元春无功无德,无子封了贵妃,岂不是让满后宫看苗淑仪等一众年长妃嫔的笑话? 皇帝这样的心性,根本就是容不得逼迫的性子。你越是逆着他,他越要发作回来。如果你顺着他,他反而会也顺着你。 赵宗实颔首,“我在京城能够依靠的,不过是官家这个叔父。婚姻大事,我自然是要禀告叔父做主的。” 赵祯在垂拱殿见了赵宗实之后,晚上梦里见到姜霜同,就越发感慨,“人若是能够跟这些葱蒜姜一般长,每夜能长出手指头那么长一截,从不担心子嗣传承,该有多好。” 他如今晚上都要种菜浇水施肥,哪怕是去挑粪这种事都做得十分熟练,完全不会嫌弃臭了。前几天姜霜同病了,这些事都是他一个人做。如今姜霜同好了,又是两个人一起分担,他就话多了起来。 “你这把岁数,还没有子嗣,还是没有儿子?” 姜霜同一听就啧啧作声,“我之前在乡下见了一个老人,她说天下人有信孔孟的,有信黄老的,有信庄子的,有信钱的,连老鼠都有人拜,恨不得早晚三炷香。 “可前后推五千年,我们无论男女老少,从三岁到一百岁,绝对都信一件事。” 她看了看赵祯,赵祯非常捧场地问,“何事?” 姜霜同摇头晃脑,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赵祯,“生儿子。” 赵祯:“............” 第34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4) 赵祯听了,当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拿生儿子跟孔孟来比,也只有姜霜同才能说得出来。可是细细一想,竟很有道理。旁人不说,赵祯这些年为了子嗣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夭折的孩子数一数都是心上的血,根本碰不得。 他不得已领养了宗室子侄赵宗实,可又因为有了儿子送赵宗实出去,前前后后地折腾,不就是为了一个亲生儿子吗? “我父亲年过五旬才得了弟弟,偏弟弟是一个风流种子,竟然在学堂里就跟小学生挤眉弄眼,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 姜霜同说起来秦钟,“他在这上头方才吃了大亏,觉得自己丢了大人,又被父亲打了一顿,回到了家里,竟然一病不起,连起身都难了。 “我父亲千辛万苦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就要没了,跟没生一样。他时常长吁短叹,说为何生这么一个儿子出来造孽。” 姜霜同一向看不起秦钟这般做派,说出来的话更是毫不留情,“郎君娘子们为了求子,比那猪栏里的彘豚种马一般,生出来的还大有可能是个孽障。自己一辈子都没什么意趣,尽在生儿子这档子事上了。” 半辈子也在生儿子的种马赵祯:“...........” 他肯定也是被骂的一个,偏偏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说姜霜同什么。就连他自己,也时常为了子嗣忧心头痛。一国之君尚且如此,何况是普通人。 “家大业大,若是不给自己的血脉,如何能甘心?”赵祯叹道,“再者,如果不是自己的子嗣,自己日后的香火,跟着自己的妻妾仆人,还有谁能够善待?说不定,日后我去了,我的身后名都没了着落。” 如果过继宗室子为皇子,日后这个皇子定然是最看重亲生的父母,他这个半路来的养父恐怕要被扔到臭水沟里践踏。 这倒是实话。 姜霜同想了想赵祯后来过继的赵宗实继位,赵宗实为了把自己的生父生母封为太上皇太后,可是折腾了好几年,最后还是赵宗实英年早逝,所以才没有得逞。 “你自有自己的妻妾,我又不认识你。” 姜霜同翻了个白眼,继续手上的活儿,“我可告诉你,今儿必得摘上一筐子的艾叶晒了,晚上才会没有蚊虫。我要是被咬了,看我不一口咬死你。” 赵祯好脾气地答应了,“明日就是除夕了,前儿我们抓到的鱼没吃,就炖一个鱼汤,配一个虾,再有一个鸡肉,再弄一个叶子菜,也算是过年了,娘子看如何?” 赵祯一向是听姜霜同的。这也是没办法。鱼是姜霜同抓到的,虾也是她捉到的,野雉也是她抓到的,叶子菜也是她种出来的,赵祯平日里只是帮着打下手,深觉得自己没用,当然只能乖乖听话。 他时常觉得,他跟姜霜同这般过下来,竟然跟自己向往的平常夫妻没有什么分别,比起自己在皇宫里的日子,不知道要舒坦多少。 “反正也就过一次年,我倒是没有话说。” 姜霜同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有了歪主意,“不过,正月十五上元灯节那一日,我会在东市看一晚上的灯,只有我一个人。 “若是我们能碰见...........” 第35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5) 开封府大牢里,贾琏带着人收拾了东西来看贾珍贾蓉。 尽管贾珍贾蓉被判了秋决,可如今是过年时节,显然不可能立刻处决了犯人,家眷来看也是可以通融的。 贾珍跟贾蓉被分开关着,他见了贾琏,“琏哥儿,你哥哥的命太苦了,你可要救救你哥哥啊!” 贾琏见贾珍穿着囚服,虽然看上去还干净,可是面色蜡黄,双眼发黑,胡子拉碴,头发更是凌乱梳着,跟平日里的模样差了万倍,也是黯然,“珍大哥哥,蓉哥儿,家里为了你们的事想尽了办法,连宫里的娘娘都去求了皇上都落了不是,实在是没法子了。” 贾珍是贾家的族长,跟他们是血亲,贾家任何一个人都是想救的,可连刚封了贤德妃的元春在皇帝那里都被禁足责骂,贾家又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其他姻亲故旧也爱莫能助。 贾蓉到底年轻,这会儿已经耐不住了,“琏二叔,你救救侄儿吧,侄儿才这把年岁,侄儿不想死。 “凭什么那秦钟就能全身而退,而我跟老爷就要结伴去见阎王?秦氏了,秦氏平日里不是甚得那些夫人奶奶们喜欢,她还不去求求那些个太太们,救救她的男人?” 贾琏说起这个也是有些激愤,“蓉哥儿,你那媳妇被开封府尹包大人判了义绝,已经是收拾东西回去了娘家,跟我们贾家没有干系了。” 贾蓉大惊,“好啊,好得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平日里待她不薄,通房妾室一个也无,她竟然就这么舍下我去了,当真是薄情寡义!” 贾蓉还是怒,贾珍一个激灵,由着贾蓉的话想到了那日在晏府事发时候,是姜霜同命了宝珠带着他们去找了李玮。贾珍对姜霜同自然是不同,便带着儿子跟秦钟来了,谁想就是进了鬼门关,送了自己性命。 贾珍怒从心起,一股子恶气从心底升起,嘭地站了起来,“贱人,遭了天谴的小畜---生,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我们父子这是被秦氏那个贱人算计了啊,蓉儿。 “我当晏相公府里,谁还能算计得了我们?原来是秦氏合着晏夫人她们,一起算计了我们父子,要把我们送上西天,她好脱身干净了。” 姜霜同有太多理由这么做了。 贾珍自知自家事,知道他占了儿媳妇,儿媳妇又可能有了身孕,他自己倒无事,可姜霜同若是真得有喜,定然必死无疑的。而如果贾珍一死,姜霜同就是府里当家做主的奶奶,再也没有了顾忌。 贾蓉如果也死了,那姜霜同如今还可以义绝再嫁,还犯不着脏了自己的名声。 两个父子逆--伦的罪人,媳妇判了义绝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贾蓉更加诧异,“老爷,秦氏哪里能驱使得了晏夫人她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算计我们?” 要知道,当日晏府里可是来了不知道多少皇亲贵胄,文官武将,就是相公都有好几位了,仅仅凭着那么一点子喜欢,晏夫人凭什么要帮姜霜同? “晏夫人是犯不着帮秦氏,可如果加上福康公主了?” 贾琏这会儿也醒悟过来了,咬牙切齿道,“珍大哥哥不知道,秦氏回来那日,福康公主的掌事大姑姑来替她撑腰。 “是了,一定是秦氏跟福康公主一起算计了我们,所以晏夫人才不得不出来帮忙。” 第36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6) “真是给脸不要脸,一窝子的下贱玩意儿。” 贾珍听了,狠狠骂道,“秦家是什么家世出身,秦氏能做我宁国府的大奶奶,是祖上积德前世造福,竟然还反咬了我们一口,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但凡我出不了这口气,就是下了地狱,都要死不瞑目。” 姜霜同不过是秦家保养的养女,秦家处处都是靠着贾家,秦钟还时不时来贾家打秋风,在贾家的族学读书闹事,姜霜同竟然还恩将仇报。 贾蓉还有些犹疑,“我跟秦氏一向还算和睦,她缘何就有了这么毒的心思,还能成事?” 事实上贾蓉是不喜男色的,他这会儿正念着尤二姐了,秦钟不过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少年,李玮更是面向奇丑,贾珍又是他父亲,他怎么可能对这些人有龙阳之好? 他又不是疯魔了。 他那日跟几个男人纠缠在一起,自己醒后也是恶心了好久,也是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可京城里无数的眼睛看着他们,即便是被人算计了,也是无力回天。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没气性的蠢儿子?” 贾珍素来是一个浑人,对贾蓉也没有几分父子之情,这会儿都要死了,还顾忌个什么,“你,我,李玮,秦钟几个互相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在晏相公府上就行了那事?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定然是被算计了,而我们若是没了,唯一得利的便是秦氏。 “秦氏家里连米都吃不起了,她没了你,自然可以再嫁,还能得了贾家一大笔银子做嫁妆了。” 贾蓉还是不解,可贾珍已经吩咐起来贾琏了,“你回去跟老太太你媳妇他们说了,秦氏定然就是罪魁。若是秦氏不死,我定然不饶。” 贾琏应了,回去禀了贾母不提。 —————— 而姜霜同跟赵祯提了上元佳节的事,便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地说了,“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自夜达旦,男女混淆,听说还有赏花灯、吃汤圆、吃元宵、猜灯谜、放烟花,妇人们也能走百病。听说皇上还要带着百官出来,还给百姓们发利是了。 “我这些年从未去逛过,如今能出来个一两回了。” 秦家教养女儿素来养在深闺,她做姑娘的时候就难得出门,更别说嫁人了以后,也是不让她出来逛的。 仔细想一想,她义绝回家了,反倒是自在了许多。 赵祯心中一动,“上元灯节,一向很是热闹。只是我家中有家人在,只怕不便。” 这么久了,他自然知道姜霜同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可他并不想再拉着她入了皇宫这个地界儿。她明显就是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在皇宫里困着,她必不能自在的。 如果他们注定能在梦中有这么一段缘分,何必要纠缠在白日里? “你这个岁数了,自然是妻妾子女都有”姜霜同并没有多少意思,“我们多少算是相交,也是高山流水之交。友人之间,结伴游玩,也是有的。 “十五那日,我就戴着这个竹叶做的面具。若我们能碰见,也不会给旁人瞧见。若是我们不能碰见,那也罢了。” 赵祯一时无言,只看着她用竹子编成的面具,心中柔肠万千。 第37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7) 却说姜霜同义绝大归,贾府里的姐妹们再是闭目塞听,贾家的族长贾珍跟贾蓉都要秋决,她们也尽数知晓了。 迎春探春李纨宝钗黛玉诸人来瞧惜春,却见惜春只哭,“他们倒是稀里糊涂送了性命,只留下我们这些闺阁女儿家,日后可怎么得了?” 她自知是被家里拖累的,宁国府一片污秽,她也难以独善其身。如今贾珍贾蓉都是父子乱--伦而论罪,她是贾珍的亲妹妹,宁国府的嫡女,怎么可能得了好?旁的不说,她日后都无法见人了。 要知道惜春虽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众人跟她相处日久,自然也是明白的。 迎春性子好,劝了一句,“珍大老爷他们自然是被冤枉了的,明眼人都是知晓的。” 迎春再是愚钝,也明白,贾珍贾蓉再糊涂,也不至于在晏相公府上寿宴做出这样的事来。 探春也道,“从老太太到大老爷二老爷,各个都为了珍大老爷跟蓉哥儿奔波,都是为了保下他们。你是他们嫡亲的妹妹姑姑,怎么就说起来这些丧气话来?” 他们只是闺阁女儿家,但好歹也是贾家的人,怎么好人还在,就要撇清干系了。 惜春只是咬牙恨道,“我现在也大了,不是三岁的孩童,谁知道他们整日里都做些什么腌渍事儿,才闹出来这样的大祸?我平日里每每听闻人说那些闲话,哪里是能听的?想来他们能做出这种事,旁人都是信了,我们家自己人不信又如何,难道还能从开封府捞出来他们? “包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万民敬仰的,他能受得了这个?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凭什么就让他们带累坏了我?我日后还怎么做人?” 惜春说了这一通话,就捂住脸胡乱哭了起来。 眼见大家都要吵起来了,宝钗连忙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珍大老爷跟蓉哥儿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先是自己吵了起来,能做什么用? “二妹妹,到底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嫡亲的侄儿,你心里难过我们都明白,快别哭了。” 李纨一向是以父兄为天,这番也是道,“父兄才是依靠,二妹妹怎么能咒起来他们?珍大老爷是贾家族长,操行贵重,自然是被人陷害了的。” 这边闹成一团,黛玉却是一直默默不言。 她自然是知道开封府尹包拯判了的案子,任凭是皇帝来了都改不了口。包大人明察秋毫,连她们闺阁女儿都知道,贾珍贾蓉必然不是冤枉的。只是贾家的族长都是这般名声,东西二府都是一体,他们这些待在贾家的小娘子们,也是要被贾家的名声连累。 只是京城离江南甚远,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会不会把她接回去? 即便是把她接回去了,贾家才刚出了事,黛玉就要走,贾母自然是不会放,外人又如何看她? 这时候宝玉披着大毛披风,戴了风帽进来了,一下就笑道,“二妹妹快别哭了,过几日上元佳节,我禀了老太太,我们出去看灯去。” 黛玉见贾家出了这么天大的事,宝玉一个郎君却是只顾着玩,心里只想着哄惜春,一时间看着宝玉,也觉得没有往日的顺心。 第38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8) 只听宝玉道,“只可惜蓉儿媳妇家去了,没法跟咱们一道去了。不然的话,家里的姐姐妹妹都在一处儿,那才是好了。” 姜霜同义绝大归了,宝玉日后只怕都见不到她了,心中也是怅惘。 李纨听了,独这件事十分不悦,“女儿家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蓉哥儿还在了,秦氏就想着义绝。就算是有包大人判了,她宁可拼着守节一死,也要全了名声。” 黛玉听了,不禁一个激灵。 她素日知道李纨父亲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所以贾珠没了,李纨不过是青春年华,李家却是执意要她守寡,李纨自己也是枯守。 只现在贾珍贾蓉做出了这等十恶不赦的恶事,姜霜同如果不义绝归家,日后守一辈子的寡是必然,秦家还不能说一个不字。开封府尹包大人当机立断判了义绝,才是救了姜霜同一命,李纨却说她不贞。 黛玉看着李纨,只觉得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大嫂子,心里都有些惧怕。 这边贾琏把贾珍的话带回来,贾母听了,只沉吟了一会儿,王夫人便道,“这个秦氏这般冷心狠意,不是一个好的。我们家那些守寡的媳妇那么多,如何就会亏待了她?她这般就义绝大归,就是把我们家,把娘娘的名声放在脚下踩。” 她见贾母并没有不悦,便径直道,“过几日便是上元灯节,京城要放五六日的灯,媳妇娘子们都是满京城里跑。哪一年的上元灯节不是要丢百十个小娘子小孩子的,秦氏若是出来看灯没了,秦家也只有认栽的份。” 她说了话,便瞧了一眼王熙凤。 若是按照往常,王熙凤一贯按着自己姑母王夫人一边,只是这一次,她跟姜霜同一贯交好,大家都是知道的。无论是从私还是公,王熙凤这时候都不打算说话。 尤氏自来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便是如今就更加了,“大老爷既然发了话,我们自然是要照办。旁的不说,若秦氏真的是算计了大老爷跟大爷,便是我们一家子的仇人,哪里有放过仇人的说法?” 贾赦这些天到处求人,也是吃够了排头,“不过一个弃妇,没了就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如今珍哥儿跟蓉哥儿都救不回来,我们就能得了好?宫里的娘娘有这么一门亲戚,哪里还能在宫里立足?” 贾赦的话触及到了贾母,贾母长叹一声,吩咐王夫人,“你将秦氏拘了,远远发嫁了,便了了。” 秦氏在京城,便是贾家的羞辱。 王夫人应了,心中却是有了更好的主意。 却说晏殊夫人吕氏还有平宁郡主被姜霜同算计了这么一通,二人都是心中一团子的火,平宁郡主回家跟自己儿子狠狠发作了一通,便跟自己姨母道,“秦氏向天借了胆子,要挟着我们?我们若是认了,岂不是要被她要挟一辈子?” 第39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39) 晏殊夫人吕氏自从那日的事发了之后,晏殊回来就单独跟她说话,“你今日为何做这事?” 贾珍几人的事,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是被人陷害了。可就是如此光明正大的阳谋,偏偏天下人都知道,贾珍几个人还是要死。 毕竟父子伦常,众目睽睽,不死也得死。 晏殊是当朝宰相,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是白做了,吕氏也不辩解,便是直说了福康公主跟姜霜同拿着齐衡的事,她言下十分无奈,“郎君不知,若是只有那秦氏见了衡哥儿的事,此事倒也是好办。只是福康公主乃是皇上独女,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发作的。 “福康公主日日能见皇上,若是朝着皇上说上一句,衡哥儿便是难了。衡哥儿是玉瓶,那贾珍贾蓉不过是瓦砾。为了衡哥儿,我也是无法,只得跟平宁应了。” 晏殊明白吕娜未尽之语。他也是大家出身,幼年成名,自然知道如果没有福康公主同行,秦氏不过是贾家一个孙媳妇,又出身贫寒,吕氏跟平宁公主随便一个抬抬手,秦氏就没了。 可这一局最难便是有福康公主在,福康公主乃是圣人唯一长成的独女,给吕氏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造次的。福康公主又是只算计李玮贾珍几个,吕氏跟平宁郡主权衡之下,便只有答应了。 正因为晏殊知道,贾珍这一局若是没有吕氏经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连包拯都查不到任何一点线索,好像就是贾珍贾蓉荒淫无道一般,所以他在御前在包拯面前,还得替吕氏描补。 晏殊仔细思量,“这一局死的是贾珍贾蓉,伤的是秦钟李玮,得利最大的,如今看来是福康公主。即便官家知道是福康有手笔,官家也不可能拿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做什么。 “上到官家,当朝几位相公,下到府中下人,通通被算计了一遍,偏偏还找不到罪魁。” 他忽然笑了笑,“福康公主若是有这样的手段,如何还能愁李玮的婚约几载,还是无可奈何。” 吕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平宁也说定然不是福康公主,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罢了,什么事都要旁人来教。她那日事发时便说,罪魁便是秦氏。 “我只不解,贾珍是秦氏公公,贾蓉是秦氏丈夫,这二人死了,还是死得如此不光彩,于秦氏一个娘子又有何益处?” 如果不是包拯当机立断判了秦氏义绝,秦氏回了贾家,能不能保住命还是两说。大户人家对于这种无子守寡的媳妇,是恨不得让她自尽来换一座贞洁牌坊的。 如今吕氏见了平宁郡主,也是想起来那日晏殊交待的话,“你姨父说,不要跟秦氏交恶。虽然我们有个把柄在她手上,她也算是交了底在我们这里。你可别忘了,那日去找贾珍的,便是秦氏的丫鬟。 “秦氏对自己公公丈夫,还有自己弟弟尚且如此心狠手辣,我们若是真跟她斗上了,若是结果了她倒还好。怕就怕,手段不够。” 第40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0) 平宁郡主素来知道,晏殊这个姨父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首相又是范仲淹这样众人敬重的人,根本就是进无可进,目下都是以稳妥平安为主。吕氏自然是以自家郎君为上,不会一时意气用事,能不结仇便是不结仇为好。 那秦氏是何等心机手段,连平宁郡主都有些心悸,何况是吕氏。只是吕氏不争不抢,平宁郡主却是烈性之人,“姨母这般说了,我却是忍不了的。衡哥儿屡屡不听父母,做出此等丑事,我回去便把他的长随打死了。 “我看那秦氏必然就是罪魁,不过是一个营缮郎的养女,父母是猪是狗都尚且不知了,我如何要受了她一辈子的挟制? “姨母也不想想,若是秦氏活着,我们做局陷害了李玮的事传了出去,第一个要拿我们的就是一心要促成李玮尚主的皇上!” 她面上一狠,目露凶光,“本朝一向尊文抑武,勋贵早就没落了,也没得被一个破落户欺辱。秦氏这等低贱的小娼--妇,便是死了,就当踩死了一只蚂蚁。” 秦氏百般筹谋,可到底她最大的弱点,便是她如今没有权势,而平宁郡主只要杀了她,便是万事无忧。 “秦氏既然跟福康公主有故,怎么会没有想到自保?” 吕氏还是有些顾虑,“秦氏低贱不假,收拾了她也是简单,就是唯恐后患。” 吕氏自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担心秦氏身后还有人,到时候她们恐怕还会惹了一身骚。 平宁郡主早就有了主意,“姨母不必担忧,此事我一肩扛下,自然有法子叫日后安稳。” ———— 姜霜同义绝归家的第一天,就被父亲秦业打骂一通,只听秦业呵斥道,“三纲五常,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便是以夫君为天。 “你既嫁了贾蓉,就该以贾蓉为天。如今贾蓉身在监牢,你不思营救,竟然立刻就义绝归家来了,你这是何等得忘恩负义,这是将我秦家的清白名声活活踩在地上啊!” 秦业本就老迈,如今气急,更是不停咳嗽。他本就因为秦钟出事又急又怒,如今女儿又被判了义绝,自然是气上加气,脸都咳嗽得红了,气喘不停。 秦钟如今正躺在自己院子里,秦业也发作不得,这下便强道,“吩咐下去,马上套车,我自送你回贾家。便是你夫君真的没了,你也该守节才是。” 姜霜同冷冷地看着秦业。 她此时当然不可能说,她是被公公强了,被逼得都要自尽去了,到了绝境才被逼自保。若是她说了,只怕秦业立刻就要亲自勒死她。 若是她被贾珍强--奸了的事发了,普天之下,只怕天底下所有人都认为她该死,只有她自己想活。 秦业吩咐了几句,秦家家仆自然动了,只是姜霜同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江满带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摆设,一下就拿住了秦家的丫鬟婆子,连小厮都辖住了。 秦业哪里见过宫中这些人,大惊失色,“逆女,你敢不听父命?” 姜霜同冷道,“拿三从四德来训我,等下辈子吧。” 她若是真得三从四德,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第41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1) 秦业当真是一辈子都没有被这么忤逆过,他指着姜霜同气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咳得更是撕心裂肺,“逆女,我要去衙门告你忤逆!” 此话一出,饶江满是宫中的掌事大姑姑,也悚然一惊,连忙劝道,“老太爷息怒,这可使不得啊。娘子大归是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亲自下的判书,一丝一毫都是看的大宋律例。 “老太爷跟娘子是嫡亲的父女,偶尔有些个口角也是有的,如何就搞得忤逆大案的地步?要知道府上还有一位小郎君正在读书,尚未议亲了。” 不怪江满爷急了,实在是父母告子女忤逆这个罪名实在是太重,乃是“十恶”之一“不孝”。“忤逆”案是“十恶”里仅次于谋反叛乱大案,一旦县里出了忤逆大案,县官要撤职待参,甚至会获充军发配,而“忤逆”罪的极刑比凌迟还要残酷,采取“剥皮揎草”、“磨骨扬灰”。 但凡是秦业豁出去了告了姜霜同,别说姜霜同定是必死无疑,就是秦家出了忤逆女,从此也别想在京城立足了,还有谁敢跟秦家结亲?当然,秦钟今日在晏府出了这档子事,死罪逃了,一世名声也毁了。 秦业老迈,秦钟不中用,好在姜霜同心机手段,又年轻美貌,可谓是秦家未来的依靠,秦业竟然要亲手毁了,当真是糊涂。 秦业如果真得这么拎得清,就不会一辈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郎官了,“这里有你这个奴婢说话的地方吗?” 姜霜同却是冷笑,“她比你的品级可高多了,你竟敢羞辱宫中贵人?” 秦业哪里见过宫中贵人,顿时大惊,“宫中?” 江满也不计较这些,反倒是继续劝道,“老太爷容秉,奴婢是福康公主的掌事姑姑,奉了公主的命,特来送秦娘子回府的。 “有包大人跟公主做主,老太爷若是还要把秦娘子送去贾府,只怕难以善了。” 江满也是见识了。方才在宁国府,尤氏原本一根针都不许姜霜同带走,在那里棍棒伺候,都是要把姜霜同活活打死的架势。若不是姜霜同早早就请了他们来,她能不能全身走出宁国府都是两说。 好不容易出了宁国府,秦家是姜霜同的娘家,可从秦业这个父亲到秦钟这个弟弟,秦家的下人都立刻要把姜霜同送回去贾家。 一个义绝大归的妇人,如何还能回去夫家? 秦业这才突然意识到江满方才的话,竟然不是吓他,他颤颤巍巍地拱手见礼,“姑姑见谅,老朽这是糊涂了,竟然对姑姑口出不逊,是老朽的不是。 “可卿乃是老朽的闺女,老朽如何会害了她?实在是自古女子三从四德,她这是义绝大归了,她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日后她弟弟,秦家的娘子们还要如何议亲?” 姜霜同心中漠然,她若是在贾家自尽死了,自然成全了秦家的名声,贾家的仁义。 可谁来赔她的命? 她都要死了,哪里还管得了旁人的名声? 姜霜同:“父亲若是执意,便拿着这义绝文书去开封府衙门告包大人。我倒是要看看,父亲到底能不能告倒了包拯包大人,成全父亲的三从四德?” 秦业:“............” 第42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2) 姜霜同百般筹谋,特特算好了让包拯当场给了义绝文书,就是等着用包拯来压秦家贾家的人。包拯是何等的铁面无私,怜恤百姓,哪里是秦家贾家这等逼着姜霜同去死的人家能比的? 再者,就是皇帝都有时抗衡不了包拯,何况是贾家秦家这等早就没有多大权势的人家。 有江满姑姑陪着,姜霜同在秦家安顿下来,便去了秦钟院子里。秦钟虽然也被卷入了贾珍的事里,可秦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又是明显被下了药的,包拯只判了十个板子,便放了回来。 可秦钟却觉得丢了天大的人,这会儿趴在榻上嘤嘤哭着。他本就生得女儿一般,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颇像一个小娘子。 姜霜同进来挥退了伺候的丫鬟小厮,便问他,“我如今义绝大归,你便不能再去贾家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你已经虚岁十五了,是打算继续读书,还是就这么做个滑贼,窝囊一生?” 秦钟听得不能再去贾家的族学,顿时就爬了起来,大惊,“我要去上学,我为何不能去?” 他在贾家还有宝玉,有香怜有玉爱了,他如果没有了他们,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你在水月庵里有一个智能尼姑,在贾家还有贾宝玉,还有香怜玉爱三个小情儿。” 姜霜同却是一声冷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钟,“设言托意,咏桑寓柳,遥以心照,男女不忌,荤素皆可,当真是风流快活啊,秦小郎君。” 秦钟不知为何,今日尤其怕这个姐姐,平日里本就芝麻的胆子更是一点都不见了,拉着姜霜同的衣摆,“我错了姐姐,我知错了。日后我定然不会再跟他们纠缠,只一心苦读,你就让我去吧。” 他不知道姜霜同到底是如何知道智能,还有宝玉几人的事。可他到底是心虚,跟几人也到底有情意,还是有首尾的。这些事儿但凡是任何一个事发了,秦钟都是不能善了的。尤其是贾宝玉,乃是荣国府的麒麟儿,衔玉而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何能跟他有了情意? 他可是听闻了,贾宝玉日后恐怕要跟借住在贾家的姐妹定亲,亲上加亲的。 只是想到他日后不能见到宝玉他们,秦钟就心如刀割。 姜霜同捏着他的手腕,脸上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你今日跟贾珍贾蓉几人有了首尾,我义绝归家,你竟然还想着去贾家读书?谁给你的面子,贾家凭什么还要你?你莫非是以为,贾宝玉一个无权无势只知道撒娇卖痴,跟你们厮混的混世魔王,能做得了主? “你是秦家顶门立户的独子,我不过是一个养女,你竟丝毫不知道撑起门户,心里只有那几个小情儿,今日的教训竟然还不够吗?” 秦钟被打了板子,又是那处受了罪,此时也是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哭得可怜,“姐姐,我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我对不住姐姐,对不住爹爹,可我不能没有他们啊。 “那话本子里怎么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舍不下啊!” 第43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3) 秦钟前世仅仅是因为没了智能,之后就一病没了。今生他受了如此大的刺激,跟姐夫贾蓉贾珍几个有了丑事,竟然还是这般。 姜霜同一句话都懈怠跟他说,只冷冷看他一眼,随即走了,不顾秦钟在榻上苦苦求饶,“姐姐,姐姐,我要去贾家读书,还请姐姐成全弟弟,疼一疼弟弟.........” 姜霜同出了秦钟的院子,便吩咐了瑞珠,“看住大郎君,不许他出院子一步,让他的伤慢慢好,这些日子给他寻两个严苛的老师。 “再者,找一家管教严厉,平日不许外出的书院,务必让大郎君扭了性情,考了功名才是。” 瑞珠一个内宅大丫鬟自然不能办所有的事,可他们大娘子这几个月早就不知寻来了多少得用的管事长随,瑞珠只要负责传话便是了。 一旁伺候的江满见秦家实在是不像话,老的迂腐得要害死女儿,小的竟然还好了南风,便劝道,“大娘子,奴婢有一句话,秦家如此,只怕根本护不住大娘子。大娘子不如趁早打算,跟奴婢去庄子上住着。公主的庄子,凉旁人也不敢鬼鬼祟祟。” 江满在皇宫里见过的污糟事太多了,岂能不知道贾家必有后手?若是姜霜同这么轻轻松松就义绝了,所有的屎盆子都是贾家的,贾家日后还如何跟人议亲?贾家守寡的媳妇们岂不是都要大归了?贾珍贾蓉再是不堪,贾家也不会认为错的是他们自己,只会认为错的是姜霜同。 姜霜同跟福康公主算计的可是宰相晏殊夫人跟平宁郡主,这两位任何一个都能让姜霜同消失得悄无声息。 姜霜同如今看上去安稳,实则是危机四伏,群狼环伺。 “姑姑好意,我岂能不领情?” 姜霜同眼圈红了,擦了擦眼角,“出身卑贱之人,连保命都是奢望。我躲得了一时,岂能躲一世?眼下殿下还能看顾一二,又是包大人判了义绝的当下,若是出了事,还能照拂一二,若是等到日后.........” 现在福康公主跟包拯还能记着她,日后还能吗? 江满长叹一声,“大娘子省得便好,还是谨守门户,闭门养病得好。” 姜霜同站在长廊上,看着地上的皑皑白雪,把松柏的绿叶都压塌了,只已然绽放的红梅缀着雪花,凛然傲霜。 一阵风吹过,雪珠纷纷落下。 此情此景,果然是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她蹙着淡烟一样的远山眉,嘴角却是微微勾起,若是她进了福康公主的庄子,如何给贾家他们机会了? ———— 陇西郡王李用和的府邸,李用和脸色暗沉,冷冷地看着李玮,“我如何不知道你定然是被冤枉算计的,可是我们这样的处境,被所有人都瞧见了那等不堪,你就是再自辩也是枉然。 “我们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全凭借你姑母是天子生母,我们是天子舅家。若是你当众跟那么多男子苟且,天子还把独女下降,那些御史言官怕不是要一头撞死在宫门?” 第44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4) 李玮被打了板子罢了官,赐婚也没了,此时趴在榻上,神色越发狰狞,“这明摆着是赵挽安算计了我,贾家是什么货色,泥地里爬不上来的种子,更别说贾珍都多少岁了,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兴致?赵挽安行事如此毒辣,父亲不知替儿子报仇雪恨,反倒是来叱骂我,这是哪里来的骨肉情分?” 福康公主不愿意嫁给李玮,事实上李玮也没有多喜欢赵挽安。 李玮喜吟诗,才思敏妙,擅长水墨画,工于草书、飞白体、散隶,在士林之中也颇有名气,明明是可以大展宏图,科举出身,却被点了驸马。一身的才华,以后哪怕李玮再如何封侯拜相,所有人都会说他是尚了公主而来。 更何况,赵挽安是皇帝这些年来唯一活下来的独女,被宠得脾气骄纵,才学不过认识几个字,李玮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女郎? “住嘴,逆子,公主岂是你能随意辱骂的?你真是要让我李氏一门都毁在你手上?” 李用和气得很,若不是李玮被打了板子,真想亲自再赏李玮几下,“陛下下降公主,本来就是为了保我李氏三代富贵,你自己做了此等丑事,还怨怪殿下? “我且问你,你当日为何会在那流苏阁?晏相公府上那么多阁子,偏偏你就去了那里,栽在了旁人手里? “你说公主设计害你,可这一局布置何等严密,连开封府尹包大人都无法查到半丝不对,哪里是公主一个尚未及笄的深宫娘子能布置的? “你这是瞧不起包大人明察秋毫,还是说你自己蠢钝如猪?” 所有人都知道李玮这是被设计了,可事到如今,原因已经不再重要,甚至连罪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玮贾珍这几个人就是要担下这罪名。 虽然皇帝补偿了李家,可李玮到底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让福康公主跟皇室都跟着蒙羞。现在李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 李用和:“等你伤好了,便回老家休养一年半载吧.........” 旁边一直坐着的李玮生母杨氏听了立刻就哭道,“老爷,二爷被人害了,怎么还要回去老家?二爷如今正是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如何能够回老家,他还没成亲了!” 杨氏正因为李玮没了福康公主这门御赐的婚事伤心了,浑然不觉李用和竟然还要李玮回乡,她如何肯答应。 李玮已经想到父亲会如此作为,也并不惊讶,“父亲为了兄长,当真是要舍弃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了?” 他没了福康公主的婚事,皇帝却是补偿长兄李璋,本就是一种暗示了,没想到李用和真得把事情做绝。 “大家都知道你是被害的,皇上也知道。你越是请罪回乡,皇上就会对你越发愧疚。” 李用和语重心长地道,“二郎,皇上重视母族,提携母族,等到这件事风头过了,他还会补偿你的。” 这件事之中福康公主必然是有首尾,皇帝也是知道的。李玮现在退得越多,皇帝就会越愧疚,李玮能得的就越多。 他们身为皇帝母族,最大的依侍,便是圣心。 第45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5) 李用和走了之后,杨氏心疼地给李玮擦脸端茶,嘴上埋怨,“老爷真是太委屈二爷了,二爷受了这么大的罪,老爷还让二爷回乡。我听说那福康公主的姑姑好大的威风,跑到别人家里管起人家媳妇的闲事了。” 贾家漏得跟筛子一样,江满姑姑的事第二天就传得京城到处都是了。当然,这也是贾家的主子想要攀上福康公主这个贵人的打算。毕竟元春在皇宫里虽然封了贵妃,可是元春一点助力也没有,贾家也是没法子了,任何人都想要拿来做筏子。 李玮对于福康公主的任何事都十分关心,“姨娘说的是江满?” 江满是曹皇后跟苗淑仪给赵挽安挑的掌事姑姑,服侍赵挽安多年,以后更是要跟着赵挽安下降,李玮都见过好几次。 “可不就是这个江姑姑。” 杨氏满肚子怨气,“福康不是有一个闺阁好友秦娘子,就是犯事的贾家媳妇。秦娘子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夫家出事了立刻就要义绝。 “公主还要多管闲事,派了人去替她出头。真是一窝子男盗女娼,贾家出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人,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玮却是笑了,想起赵挽安跟姜霜同当日的反应,心中一片清明,目中狠厉,“这个秦娘子如此看得起我,我如何不好生回报?” 开封城的上元佳节,正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姜霜同独自一个人戴着自己编织的竹制面具,穿着青绿色的斗篷,缓缓踱步在游人如织的东市。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在地走在夜市上,就是随意看看灯谜看灯,走累了就找一个摊子坐着找些吃食,高兴了就买一盏竹叶灯。 群狼环伺的处境,让她每日都殚精竭虑,日日不得安心。 即便是日后能攀上皇帝,她不过也是从狼窝走进了虎圈。 偏偏她没有选择。 她无权无势,出身寒微,想要对抗贾家,只能借力。能对抗权势的,只有权势。 摊子上的妇人端着煮好的汤圆上来,“娘子,你的汤圆,用我们自家的桂花做的,喷香。” 姜霜同尝了一口。 花生馅的汤圆,里面放了芝麻,磨得非常细,应该还加了一些紫苏。这碗汤圆并不如何甜,应该还放了一点盐巴。桂花的香味浓郁,吃一口进去,感觉满齿留香。 姜霜同赞了一句,“娘子好手艺。” 卖汤圆的娘子反倒是转头夸了一句自己丈夫,“都是我们家郎君做的,我们平日里就做面食,这不正好赶上了上元节,郎君日日磨花生芝麻,我就煮一煮。” 磨碎花生芝麻的确是不容易,这个娘子看着自己丈夫的满足跟温柔也是不假。 姜霜同低头再吃了一口汤圆,心中不无羡慕。 不远处角落里,同样戴着竹制面具的赵祯目光一直紧紧放在姜霜同身上,见她随意就找摊子吃东西,忍下来即将出口的吩咐。 罢了,虽然他们不会相见,可他一直跟着她,定能护着她周全的。 第46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红楼梦(46) 一旁跟着的冯春自然是知道皇帝一直跟着一个娘子的,他斟酌了一下,“郎君,上元节的这些摊子多着了,也不见得就要出事。” 百姓在上元节吃汤圆,多正常啊,可不是像皇宫还要验毒有太监试吃。皇帝太紧张这位娘子,才会连这个都想说上一句。 赵祯却道,“你不知道,她肠胃不好,吃了糯米不容易克化,还时常会吐。” 赵祯跟着姜霜同过了好几个月了,太熟悉姜霜同那个脆弱的脾胃。但凡是天气变化就会不舒服,吃多了吃少了不新鲜都会上吐下泻,还会起疹子。 正因为如此,他们平日里不仅仅要摘艾叶晾晒,还要种一些艾叶之类的药草。 可赵祯决定今天不见姜霜同,此时就不好出面,谁知挨着姜霜同坐着的一个女童提着的灯笼正好着火了,女童一慌,就把灯笼往前一扔,恰好碰到了姜霜同的竹叶灯笼,两个灯笼一下就燃起了不小的火。 上元节本来就是容易起火,摊子上的夫妻俩还准备了一大桶的水浇过来,火就被扑灭了。 火是没了,可姜霜同身上不可避免湿了大半,小女童的父母赶紧来道歉,姜霜同这时候自然是说不打紧。 小女童父亲抱着孩子,母亲连忙道,“娘子若是不嫌弃,我们家就在那边的巷子里,娘子去换一身我没上过身的衣裳,莫要着凉了。” 一旁的赵祯没听见说话声,可是跟着他的护卫有懂唇语的转述,他立刻就皱紧了眉头。 上元节每年走失的妇人孩子成百上千,这俩夫妻让随便碰见的路人去家里,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 姜霜同当然不会随便跟着生人走,笑着拒绝了,“不妨事的。” 两夫妻见状也不多说,赔了灯笼的钱,替姜霜同付了汤圆的账便告辞了。 倒是卖汤圆的娘子笑道,“娘子这一身可怎么走,我表姨在前面开了一家成衣店,我带娘子去换一身衣裳吧。” 她看姜霜同这一身又是皮毛斗篷又是绸缎的,绝对是衣着锦绣了,不会在乎多一身衣服。 成衣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这一身湿哒哒的肯定不妥,姜霜同含笑道谢,“多谢娘子,劳烦了。” 赵祯沉着脸。这一切都太凑巧了,虽然好像都顺理成章,但是长在皇宫的赵祯早就不会相信一切巧合。 他转头看了一眼冯春,“去成衣店后门守着,看看有没有侧门,围起来。” 冯春点头。如果没出事就算了,如果出事了,他们也能救下这个娘子。 姜霜同跟着卖汤圆的娘子走了不过几步就到了成衣店,成衣店的老板娘迎上来,“珍娘,你不是说今日忙着,怎么过来了?” 珍娘忙道,“姨娘,这位娘子在我们摊子上衣裳湿了大半,我过意不去,便带她来置换一身。” 一套衣服也要不了多少钱,老板娘也不在意,“真是对不住了娘子,娘子随意去选一套,便算是我们奉送的。” 姜霜同身上的皮毛首饰一看就不俗,他们也没必要扣扣搜搜这一点银子。 第47章 红楼梦+知否(47) 掌柜娘子这么说,珍娘自然也是接过去话头,“姨娘说的是,一套衣服不值当什么,娘子不要客气。” 姜霜同显然不会贪这点小便宜,“那可不行,我真心喜欢娘子的这套茜红色裙子,这绣的蝴蝶跟牡丹多精致,我若是不买回去,只怕是要伤心一整年了。” 掌柜跟珍娘见她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取了衣服给姜霜同,引着她进了隔间。 姜霜同刚进了隔间,关上门,便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掌,瞬间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她身后的男子一把将她扶了起来,从另一侧的房间走了出去,顺着后院的一处矮墙,一把跳了上去,一跃而起,就落到了另一边。另一边院子里已经有人接应,二人立刻就把姜霜同身上的衣服首饰去了,拿着斗篷套了上去,疾步朝外行去。院子的门太小,放不进来牛车。 牛车上坐着一个婆子跟一个汉子,二人看了一眼姜霜同的脸,婆子眼中闪过惊艳,汉子更是面露垂涎。 婆子瞪了一眼汉子,然后语气十分嫌弃,“一看就不是一手货了,五十两银子,多一个子都没有。” 事实上,婆子心里却是想,这种程度的绝色,转手找一个苏州扬州的青楼,一倒手能挣上千两银子。再看姜霜同满身的贵气书卷味儿,一定是又一个红牌。只要卖了她,他们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掳走姜霜同的两个人显然并不多关心她能卖多少钱,一个汉子只道,“必须离开千里,越远越好。你也是做熟了的,万一出了事,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的主家就是要掳走这个娘子远远发卖了,他们肯定不能办砸了差事。 “放心放心,我肯定直接把她嫁给大山里的汉子,一辈子都回不来京城。”婆子张口就是赌咒发誓。 牛车刚走出去一条街,赶车的汉子就想伸手去摸姜霜同的手,不想婆子一巴掌拍了过去,“这么好的货,值多少银子?就凭你,也敢肖想?” 汉子一把搂了婆子,亲了一口,笑道,“我这不是从没见过世面,想要瞧瞧大家闺秀什么味道。你放心,我只要碰过一次,日后什么仙女,肯定都不在我眼里了,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 婆子冷笑,挪走了汉子的手,“老娘见过多少男人,也能被你这种货色骗了?再好的男人,比得过手上的银子?这个小娘子可是我一辈子的倚仗,若是被你碰坏了,你赔得起?” 汉子不过是她的一个打发日子的物件罢了,如何值得了上千两银子? 汉子悻悻然收回了手,老实赶车了一阵子,二人回了婆子的院子,在门口就又被拦下了。 原来是婆子的老熟人陈婆子来找她,陈婆子也不多说,径直问她,“许娘子,今日若是有人要卖一个绝色妇人,你只记得把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其他的,一概不能多问。 “若是你胡乱主张,只怕日后,小命难保。” 陈婆子的话里,带了狠厉。 第48章 红楼梦+知否(48) 许婆子听了,悚然一惊。 他们做中人这一行的,大多手上并不十分干净,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许婆子虽然丈夫早就死了,自己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可她既然做了这事,少不得就跟其他人有些来往,落了一些把柄。 天底下没有谁是真正干净的。陈婆子这句话,就是说如果她坏了别人的事,只怕自己都要性命不保。 这开封城里,最贱的不过就是人命,何况是她这等子手黑的人。 “那最下等的窑-_子…………” 许婆子顿了顿,也不顾忌什么,“陈姐姐,你我都不是外人。任凭天仙一样的小娘子,去了那等地方,等闲活不过一两年去。我若是有了这等货色,岂不是净赔了几百两银子的?” 牛车里一直如同破布一样瘫着的姜霜同,此时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陈婆子摆了摆手,“这等子事,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掺和的?神仙打架,是我们这些小鬼遭殃。有那命挣银子,也要有那命来花啊。” 许婆子心头一沉。她自出生就在京城,若是离了故土,且不说老子娘还在,就是自己的身家也都在京城,去了旁的地方,自己一个女子,只怕被人吞了都是枉死鬼。 她面上还是那副麻利样子,“知晓了,我又不是没做过事的,还能不知道厉害。” 等陈婆子一走,一旁的汉子已是不安,“娘子现下可要拿个主意,我们,我们还能不能做这个生意?” 本来有人拿了人卖给他们,还给了银子,这实在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他们送钱。谁能想到,这里面还能生出这样大的麻烦来。 许婆子则是想得更多,“陈婆子不算什么,可是能给她递话的,都是那些贵人。” 贵人们想要捏死他们,不跟踩死蚂蚁一样。 偏他们才说上了一句话,一旁来了一辆青帷马车,里面露出一个中年汉子,他叫住了许婆子,“许娘子,今儿个没生意吧?” 许婆子见是这片地儿的地头蛇赵五爷,连忙笑着来迎,“五爷来了,可要进来喝杯茶,这可真是稀客。” 赵五爷挥挥手,“没工夫,改日吧。我只告诉你,若是你买了年轻妇人,相貌绝色,定然要划了脸打断手脚卖了。有人递了话,我们都吃罪不起。” 许婆子跟汉子都是惊讶,而姜霜同则是只动了动眉头。 许婆子吓得走近了马车,“五爷,这是哪里的小娘子?方才陈娘子来递话,现在又是五爷。这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逃奴,只怕是捅了天吧!” 这起码是三拨人来了,她牛车里的小娘子,竟然得罪了这么多人?如果方才陈婆子的话还让她可惜钱,现在她就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她可没有命花那么一大笔银子。 “谁知道了,就是一个小娘子,死了也就死了。” 赵五爷无所谓地道,“记着,可千万别坏了老子的事。” 许婆子陪笑,“哪儿敢了,五爷放心,只管放一万个心。” 跟着许婆子的汉子却是想着,既然这个娘子要被划了脸卖去窑--子,为何他不能受用一回? 第49章 红楼梦+知否(49) 而在另一璧,赵祯久侯在成衣铺子外面,见姜霜同迟迟不出,便打发了一个娘子去寻。 不想成衣铺子的掌柜娘子却道,“那娘子早不在了,想是自去了。” 反正就是一套衣裳,她也并不多在意。京城里满地权贵,她可不想得罪了去。 那娘子大惊,“我候着我们家娘子久了,一直不见她出来,故而来探问,掌柜娘子原来也不曾见?” 掌柜娘子也意识到了不对,“隔间里早就没了人,院子里有后门,我还以为你们家娘子从后门去了。” 娘子在隔间每一处都细细看过,连院子里的地方也打着灯笼瞧过。她立刻就出去跟赵祯禀报,“郎君,秦娘子定是被掳走了。” 动手的人并不是他们这样经历过严肃训练的内卫,留下了许多痕迹,诸如屋子里院子里的脚印,拖动人碰到的摆设,隔壁院子里明显的牛车印迹。 如果不是他们暗中出手,这样粗糙的手段根本没法得逞。 赵祯脸色巨变,眼中仿佛闪过惊雷,稳了稳心神,“立刻去找,冯春拿令牌会同开封府封锁京城九门,寻这附近的所有人牙子放话。 “任何人敢动秦娘子,担心他们满门。” —————— 此刻许婆子已经赶车带着姜霜同超城外走了,跟着她的汉子水大郎不解,“娘子,这么晚了,我们还出城,不把人出手了?” 现在摆明了姜霜同就是天大的麻烦,他们自然不能再留着,不早早卖了,还要砸手里? “说你是个蠢人,真就没冤枉你。” 许婆子嗔骂,“赶紧走着,这个扎手的货,我可没福气消受,但绝不能让京城的人知道,她在我手里。 “那么多人要办了她,卖了窑--子,划脸,打断手脚都来了,可想而知她是什么来头。 “若是她日后没了也就算了,万一她还能有什么造化,我们决计是要给她陪葬的。” 什么不起眼的人能被这么多人惦记吗? 这种绝色能是普通人? 连这种绝色都不能活命,她这种蝼蚁一样的人,真得还敢沾手毁容,真就是不知道死活了。 如今她唯一的路,就是马上把姜霜同送出京城,迅速转手,哪怕是放了,也不能再留着。而且,绝不能让姜霜同知道,是她接手了。 想到这里,许婆子叫住水大郎,“大郎,快喂了她迷药,可千万不能让她半路醒了。” 如果醒了,那就容易出事。 许婆子此时已经有了放走姜霜同的心。 水大郎却是心中一动,如果能够喂药的话,他岂不是能更快得手? 他立刻就应了,转头就把迷药还有自己私下里备的秘药喂给了姜霜同。 姜霜同就如同是真正昏迷的人一样,毫无反应地咽下了所有的药。 可许婆子的路到了出城的大门就断了,禁军跟开封府一起封了九门,据说是有拐子。上元节有拐子实在是太正常了,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着急出去的便去门口被禁军询问。 许婆子怎么敢去找禁军,她牛车里还有要命的人了。 第50章 红楼梦+知否(50) 许婆子如何跟皇家内卫来比,京城每个城门早就有内卫守着,就等着守株待兔,许婆子这样的牛车本来就是重中之重,何况许婆子来了又要走,不就摆明了说她有猫腻。 立刻就有内卫上前叫住了许婆子,他道,“停下,车里是什么人,为何退走?” 几个内卫飞快地对了眼色。都是做老了事的人,他们自然是知道,但凡是人牙子这样的中人,通常都会穿很大的衣袖,就是为了在衣袖里给定价钱,这是行里的规矩了。许婆子的年纪,裤子都是短打,偏偏衣袖特别宽大,一旁的水大郎也是利落的打扮,看上去极像是人牙子。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牙子。 借给许婆子一个胆子,她此时也不敢真得逃窜出去,只能停下车,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荷包往内卫手里塞,“官爷,我们娘子这是出城家去了,我们是许家村的人,来京城看热闹的。” 许婆子就是京城附近许家村的,她也是打算把人先转手扔了,撇干净自己再说其他。 如果是寻常的时候,禁军兴许就会放人了,但是许婆子面对的是内卫,内卫可是被冯春亲自叮嘱过,知道丢失的娘子到底是何等重要。许婆子越是搪塞,他们就越是怀疑。 不过官对民,一向不需要客气。 内卫直接拦了许婆子跟水大郎,几个人掀开了重重帘子,在许婆子的叫嚷声中,发现了牛车上躺着的女子。 这个女子脸色蜡黄带黑,还有一个偌大的痦子,戴着面纱,身材肥硕,看上去跟他们要找的秦娘子没有半点相似。一个内卫看了就要走,旁边的一个人却定了定,撩开了女子的衣袖,看见了女子的手腕。 皮肤蜡黄带黑的脸,手也是一样,没道理手腕却是白皙细腻。 这名内卫扭头就声色俱厉地问许婆子,“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许婆子吓得脸色煞白,水大郎已经吓破了胆,求饶道,“官爷官爷,都是许婆子买的人,跟我无关啊,我只是一个赶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婆子瘫软在地上,捂住了脸,“完了…………” —————— 赵祯赶到别院的时候,先前寻到姜霜同的内卫一路跟着,“回禀郎君,娘子并没有大碍,只是被喂了一些楼子里的药,如今已经快要醒了。只是迷药虽然解了,但是助兴的药,却是太烈,也没有法子,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恐对子嗣有妨碍。” 内卫里本就有精通医术的人,对于这些下三滥的药更是熟知。 赵祯明白了内卫的话,这是说若是不想法子,只怕姜霜同日后就无法生育了。 他竟然犹豫了。 姜霜同本就是一个寡妇,寡妇如何还要生育?可他真得舍得吗? 她不过是在上元节众目睽睽之下看灯而已,就如此危机四伏,无数人前仆后继想要害她。方才许婆子二人的口供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仅仅是她一个人,如何活得下去? 第51章 红楼梦+知否(51) 齐国公府里,有人来回了平宁郡主,“郡主,事儿已经办妥了。人已经寻了人牙子卖了,今日就出了京城,一定会卖到岭南蜀州那些地界去。” 平宁郡主详细问了问,“哪儿找到的人,有人发现吗?” 虽然姜霜同是小门小户,又是义绝的小娘子,可她交友广阔,又有福康公主护着,平宁郡主也不能大意了。 “回郡主的话,上元节,秦娘子出来看灯,还是她一个人,我们一路跟着,在一家店里捉到了人。” 家人回话道,“我们立刻就把人卖了,绝不会有人发现是我们动的手。” 哪一年上元节不是要走丢几十几百个小娘子的,跟他们齐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秦娘子一个人出门?”平宁郡主觉察出来不对劲,“秦家就算是寒门,也不至于让秦娘子一个人出门啊,你们真没让人发现?” 家人被问这一句,也觉得有些不对,可到底看不起秦家,“郡主说的是,可我们从秦娘子出门就跟着,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秦家你也是知道的,破落户,两个男人都是窝囊废,病的病躺的躺。” 平宁郡主想起自己家的丈夫儿子,再想一想娘家,的确是觉得秦家男人不当事,“收拾干净尾巴,最好去盯一盯那个人牙子,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办事。” —————— 荣国府里,凤姐儿家常戴着雪白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红宝勒子,穿着樱桃红撒花袄,白狐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斜靠着大迎枕,跟平儿说话,“话给秦娘子递过去了?” 平儿把已经灭了的香换上了新的,一边回道,“递过去了,我亲自去的,奶奶放心。” 王夫人要把秦娘子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虽然用的都是她自己的人手,可传话的却是碰到了王熙凤的人。 也是王夫人这等事做得少了,不知道就算是给人牙子这等人递话,都是需要看到底是明着还是暗着。王夫人是暗着来,就不能动用荣国府的权势,偏偏王熙凤管着一大家子人,不知道是多少人牙子巴结的人物,自然是一下子就知道了。 王熙凤是真心实意交好姜霜同的,她自然是要知会一声姜霜同这种要命的事。 “太太这件事,到底做得太绝了。” 王熙凤在自己屋子里,还是能说话的,“秦娘子如今义绝大归,哪里还能碍着她什么事?也不看看珍老爷跟蓉大爷他们都是什么东西,父子都能相-奸,竟然还想着脱罪出来,竟还怪罪到了秦娘子头上,真是不知羞耻,一窝子的破烂货。” 平儿也道,“谁说不是了,这要是换到了女子身上,只怕早就递话让自尽了。” 王熙凤拍了拍自己的头,“秦娘子如今回去了,这种事是避不开的。她如果要我伸手帮一把,不会不说话,她一句话都没交代你吗?” 平儿摇头,“并没有,秦娘子只让道谢,说定然记住娘们的情分。” 王熙凤放了心,“按照秦娘子的手段,太太哪里能动得了她?” 在国舅爷李用和的府上,李玮也正在问杨氏。 第52章 红楼梦+知否(52) 李玮:“”姨娘,今日就是上元节,我让你去做的事如何了?” 李玮到底有伤在身,而且这是妇人的小事,他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也就是想起来了问了一句。 杨氏对于害了自己儿子的福康公主恨得咬牙切齿,对福康公主护着的姜霜同也是迁怒,“我的儿,姨娘做事你如何不放心?我已经找人去绑了她。到时候划了脸,打断手脚卖了,任凭她是个神仙,也是回不来了。” 他们可是国舅爷,姜霜同不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养女,踩死了不过是抬抬手罢了。 —————— 赵祯的别院就在东市,闹中取静,是一个遍植青竹,松柏四处的清幽之处。尽管赵祯来不了几次,可是院子里应有尽有,丫鬟婆子都候在姜霜同的内室外面,一听见动静便看了一眼,见姜霜同起了身,便来伺候,“娘子醒了,奴婢伺候娘子梳洗一番,用些吃食,再好用药。娘子放心,大夫已经看过娘子,娘子只需要安心在这里休养。” 姜霜同并不说话,只仔细瞧了屋子里的摆设跟丫鬟们的打扮举止。 这内室烧了炕,自己正躺在炕上,炕烧得十分热,普通人会觉得太热了,对自己这个畏寒的身子却是极合适的。大炕上铺着雪白的狐狸毛褥子,连盖着的被子都是用皮毛做的。旁边塌上正面是青绿色白梅靠背,石青青竹引枕,秋香色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小几,左边几上镂空牡丹匙箸香盒,右边几上定窑白瓶,瓶子内插着一支腊梅。案几上燃着香,闻着像是竹叶跟松针制的。 这些都是姜霜同喜欢的,或者说,是她在梦中的院子里做出来的,日日都跟赵祯用着这些。 两个丫鬟穿的寻常,气度规矩却是极好,说了一通话,连主家的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透露。 她心下大定。她折腾了这么久,特意不去福康公主的庄子,留在秦家被秦家父子两个折腾,特意一个人出门,甚至自愿被人掳走,就是为了把自己送到赵祯手上。 她如今虽然避开了死局,却仍然是四面楚歌。唯有超越一切的权势,才能让她活下来。 丫鬟们伺候姜霜同洗了脸漱了口,略微收拾了衣服,赵祯就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姜霜同听见了声响,正好抬头。 二人视线交汇,一时间万籁俱寂。 伺候的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赵祯走近,每一步都无比地慢,他却是一直看着姜霜同。 等到他站到了炕前,姜霜同却是勉强笑了笑,率先开口,“六哥如何救了我?” 她自嘲地一笑,“好歹我也活过了一日,见到了六哥,也算是了了心愿。即便是去了,也是干净。” 赵祯心里本就沉郁,又听了姜霜同的话,立时就更为不悦,“你好好的,不过是拐子,他们已经被我拿了送去开封府衙门。日后你出门,定然要多带一些护卫才是。” 姜霜同却反问,“我们家哪里养得起护卫?几个护卫,能敌得了贾家那些人?” 第53章 红楼梦+知否(53) 赵祯既然找到了姜霜同,自然是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事实上,他已经把今晚的事查出来了眉目,许婆子跟水大郎被包拯亲自审问,倒出来的东西何止一个姜霜同。 姜霜同这一问,赵祯着实无法坐视,略微偏过头,“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替你选一个外地的好人家,离开京城。” 贾家再有权势,也是在京城势大。国舅到底是赵祯的亲舅舅,他也无法因为一个姜霜同就把刚刚受罚的李玮再打一次。 让姜霜同离开京城,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路了。 “我没什么事?” 姜霜同却是笑了,“如今我四肢无力,浑身滚烫,脸热如沸水,内息如洪浪。 “六哥这是打算替我去南风馆找一个官人,来疏解一番吗?” 她眼睁睁看着水大郎下的药,故意以身试法,如何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赵祯狼狈地不敢看她,姜霜同却是从炕上滚了下来。因为身上迷药药性没有褪尽,她完全是头朝地,整个人掉下来,发出嘭得一声巨响。 赵祯吓了一跳,立刻本能地过去想要扶起她,“娘子…………” 姜霜同面色潮红,色如海棠,出口却是厉声,“放开我,我自己去南风馆,这几个钱,我出得起!” 被声响惊动的下人们都进来要扶人,赵祯目眦欲裂,一手拉着姜霜同一把抱起,头也不回地呵斥,“滚出去。” 丫鬟们都忙不迭退了出去。 赵祯双目赤红,神情难看到了极点,压住姜霜同的手将她放回炕上,“你敢…………” 他竟然不能容忍她再有旁的男人。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他就想要亲手杀人。 对于一向宅心仁厚的赵祯来说,这简直是犯戒。 “我反正不是什么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是义绝的妇人,当今天子还鼓励寡妇再嫁了,我又算得了什么?” 姜霜同跟他针锋相对,浑身无力,却是气势如虹,“不过是一夜风流,我又没想着再嫁。怎么,男子能三妻四妾眠花宿柳,我就不行吗?大宋哪天律法说了,女子眠花宿柳,去睡了南风馆的官人,就要被午门弃市了?” 赵祯简直被气笑了,“你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你明明知道我有了妻妾,不愿意委屈了你。你若是成了我的人,我如何愿意委屈你?” 他的女人,自然是要进宫的。可是他更加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愿意进宫。 “我不过是要一夜风流,解了药性而已,李郎君不愿意,就去给我寻其他的男人。” 姜霜同恨道,“我若是跟李郎君成了事,也不会低三下四去做妾室甚至外室,李郎君大可放心!” 赵祯怒极了,“你这是把我当成了南风馆的小官?” 简直胆大包天。 姜霜同挑衅道,“如果是南风馆的小官,他此刻敢不听我的话,只怕研究成了事,拖拖拉拉,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 赵祯气得心肝脾胃都痛,低头就亲了下去,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身上。 第54章 红楼梦+知否(54) 两人就像是在打架一般,互相博弈,彼此都不肯退让。 赵祯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事,他于女色上一贯平常,后宫从曹皇后以下都是对他百依百顺,体贴温柔。可自从他碰见了姜霜同开始,别说温柔了,她甚至都不像一个小娘子,反倒是像一只充满烈性的老虎,总是对他颐指气使,总是对他呼来喝去,还对他骂骂咧咧,时不时上手就揍。 就是到了如今,他到底如何陷了进去,何时入了鞘,他自己都浑然不觉。 赵祯恶狠狠地将女人的嘴唇狠狠吻住,反复辗转,真想把她一口吞下去,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姜霜同两只手被他紧紧抓着,整个人都被他沉重压制着,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个吻,还时不时冒出来一句话气他,“李郎君不愿意做南风馆的相公也行,就把我当成青楼的妓-女,我连嫖资都不要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这辈子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再嫁,你放一万个心!” 赵祯怒极反笑,“你若是有了我的子嗣,你也要这么无名无分地把孩子生下来?” 他都有些吃惊,他竟然这么轻易说出来了子嗣的事。他心里,其实是期盼着他跟她的子嗣。 尽管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孩子,年过而立,还没有立住的男嗣。 “六哥妻妾不少,哪里会缺了一个子嗣?” 姜霜同双目泛着潮水,可是眼神清明,“我养着一个孩子,日后也是一个乐子,省得平日无趣,不也是好事?” 赵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所有愤怒都化作情潮,咬牙切齿道,“秦可卿!” 姜霜同哦了一声,“你到底行不行啊李郎君,不行的话…………” 赵祯终于忍无可忍,彻底封住了她的嘴,省得自己被她气死。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偶尔会是雨露,仿佛三月的阳光,春风化雨,缱绻缠绵。 偶尔是雷霆,毁天灭地,势不可挡,猛气势磅礴。 赵祯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愉悦的时刻,仿佛是冬日里沉入了宜人的温泉,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舒适。 他浑身的精力都被榨干了,却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怀里的女郎,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仿若半--身。 动情以后,跟心上人奔赴乐事,原来是如此沉醉。 —————— 赵祯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怀里的女人已经醒了,睁着迷蒙的丹凤眼看他,“我要更衣,我要喝水。” 赵祯听她的已经十分习惯,起身就从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喂给她,再扶着她去了净房,再倒了热水给她洗手,扶她再躺下。 一气呵成,完全伺候得恰如其分,妥帖非常。 姜霜同还是不满意,哼哼唧唧,“这张炕上靠枕太少了,我早上要吃羊肉面,还有虾饺。” 赵祯记下,“还有吗?要不要加点烤羊肉,你一向喜欢吃烤物,多加一些调料。” 姜霜同白了他一眼,“李郎君,这是打算用一顿早饭就做了嫖资?” 赵祯:“…………” 红楼梦+知否(55) 赵祯心头一梗,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姜霜同的额头,“慎言慎行。” 他从小被刘太后严厉管教,为君多年,这么好的养气功夫,都险些在她面前破功。 “没工夫装相,吃了饭,我就家去了。” 姜霜同有气无力地靠着,“他们一击不中,我去开封府报官,应该能安生几日。” 开封府府尹但凡换一个人都未必敢去碰当朝国舅的事,可架不住现在做开封府尹的是包拯啊。 天底下还有包拯不敢接的案子? 全天下还有包拯不敢动的人? 包拯的确没有辜负姜霜同的期待,他接到了赵祯的密旨,很快就顺藤摸瓜查到了贾家跟国舅家。 许婆子跟水大郎不过是人牙子,哪里来的什么气节,一吓就开口了。 贾家跟国舅两家做这件事根本没有遮掩,下人们几乎是明着摆了身份,包拯完全不用查,就直接让公孙推官挨个去拿人了。 公孙推官登了贾家的门,贾家从上到下都惊诧无比,当家的凤姐第一时间就报到了贾母处,贾母大惊,“拿人?拿的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可以说,周瑞家的代表的就是王夫人。如今开封府衙门直接上门来拿人,就是意指王夫人本人。 贾母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可到底王夫人是宫里贵妃生母,又生了宝玉这个麒麟儿,又是王家的女儿,贾母也是要给王夫人脸面的。可今日到了这个地步,贾母不得不屏退所有人,独独留了王夫人在内室,“开封府衙门来拿人,为的可是秦氏的事?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惹得包大人来为秦氏出这个头? “我可告诉你,包拯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他连皇上都敢骂,皇亲国戚都敢杀,何况是你?” 王夫人虽然还是有恃无恐,可仍然有些慌张,“老太太吩咐我去处置秦氏,我也是吩咐了周瑞家的去做。我只交待了珍大老爷的话,让把秦氏卖了,卖得越远越好。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王夫人吩咐了周瑞家的把秦氏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可周瑞家的并不敢出卖她不说,她到时候二一推作五,说是贾珍吩咐的,难道贾母还能亲自去开封府衙门跟贾珍对峙? 贾母一个诰命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开封府大牢的。贾珍对秦氏,也是确实恨得要死。 “秦氏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娘子,包拯既然敢来贾家拿人,定然是拿到了真凭实据。” 贾母十分为难,“如今只有弃车保帅,让周瑞家的顶了罪。秦氏不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等到风头过了,我们去让他们家撤了状,也就是了。” 包拯不可能永远都是开封府府尹,他总要走的。等下一任开封府府尹来了,他还能不卖宫里贵妃的面子? 王夫人立刻就笑了,“还是老太太见识广,家里总是要靠着老太太的啊,你真是我们的主心骨。” 公孙推官很顺利带走了周瑞家的,可在国舅李用和这里,就不怎么顺利了。 第56章 红楼梦+知否(56) 公孙推官来国舅府之前,曾经跟包拯商量过今日拿人的事。 二人都认为,贾家虽然还有爵位在身,宫里还有一个贵妃,却是没有什么人真正顶用。这样已经没落的勋贵,其实是最怕事的。贾珍作为贾家的族长,出了逆伦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贾家都无法把人救下来,甚至都没有什么人出来说情,贾家如今的处境就可见一斑。 国舅李用和跟贾家截然不同。 李用和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血脉相连不说,皇上对母族心有亏欠,一直竭力补偿,甚至在李玮出了事之后,还想着仍旧把福康公主下降李家。这样的恩宠,实在是闻所未闻。 但凡开封府尹不是包拯,当朝首相不是范仲淹,李玮就很可能全身而退。 偏偏这一次,又是李玮的生母杨氏牵涉其中。杨氏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跟秦氏这个贾家的儿媳妇结仇?倒是李玮出事,明摆着是福康公主跟秦氏有首尾。李玮恨上秦氏,实属正常。 公孙推官:“”但国舅爷李用和是一个正派谦和的聪明人,又简在帝心,恐怕未必会对有伤在身的亲儿子,来个大义灭亲。” 李玮这一次害的只是一个秦氏,秦氏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如果不是皇帝密旨,不是包拯做主,哪怕秦氏死了,李玮也不会被动一根毫毛。 “公孙先生的话,我明白。” 包拯颔首,“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秉公执法,公正严明,是为官之道。今日秦氏不过是一个无辜弱女,我若不替她申冤,还有何人能?” 他既不会因为李玮是皇亲国戚而退步,也不会因为秦氏可能设计了李玮而罔顾她的冤屈。 公孙推官心中叹息,“大人…………” 包拯摆手,“公孙先生,此事乃是皇上密旨。依我看,皇上应该是会秉公处置。” —————— 与此同时,姜霜同收拾干净了自己,坐上轿子,被赵祯送到了二门上,赵祯叮嘱她,“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休息几日。我给你收拾了一些东西,一并带回去。” 女郎夜不归宿或者外宿总归是不好的,赵祯到底跟姜霜同没有名分,不好真得强留她。 “我必然要将罪魁枭首的,你当真没有话?” 姜霜同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严肃,“我跟罪魁,不是他死便是我亡。郎君,你若是拦我,便也是我的仇人。” 赵祯已经有了决定,自然不会置喙,“娘子放心,娘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会替娘子出了这口气。” 姜霜同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拖后腿,就给我挖一辈子的地,做一辈子老牛。” 赵祯:“…………” 时至今日,他还是要在梦里被姜霜同指使去锄地育苗下水,前些日子的水稻刚刚种下去,赵祯累得好几天都没有直起了腰,连白日里都浑身乏力。 他对姜霜同是真得无可奈何。 赵祯苦笑,“即便是为了不天天挖地种苗,我也不敢是非不分。” 而且,李玮实在是胆大包天,简直是恶毒了。 他留着这么一个对皇家对福康对姜霜同有恶意的人,是等着过年吗? 第57章 红楼梦+知否(57) 李用和哪怕是见到了公孙推官之后,仍然觉得不敢置信,“敢问公孙大人,可有人证物证,确实是杨氏做下的此事?” 李用和当然知道杨氏不聪明,可他再也没有想到,杨氏竟然恶毒到了要毁了秦氏的容貌,还要打断人家的手脚。这等作为,岂止是天理不容。 李用和了解杨氏的为人,杨氏定然是不会做出这等恶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杨氏替让人做下的。跟秦氏可能结仇的,自然是只有杨氏的儿子李玮。 公孙推官早就预料到了李用和会问,准备好了案件的文书,“李大人,包大人吩咐下官带了文书前来,这是下官起草,包大人用印的,大人请看。” 李用和接过来,公孙推官接着道,“判定是贵府杨氏所为,其一,开封城各个牙行道口,都被贵府打过招呼。 “其二,我们在一处牙行拿到了杨氏的陪嫁婆子,婆子亲口招认,证词都在文书上。 “其三,杨氏陪嫁婆子供认了杨氏数名陪嫁,我们全都在当日拿到了人,他们也已经尽数招认,都有了供词,并且签字画押。” 有皇帝的密旨在手,有内卫协助,有包拯亲自审案,拿下这么一个案子简直是大材小用。更何况,无论是杨氏还是李玮,都认为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毁了秦氏不过是踩死一支蚂蚁。 谁还会因为踩死了一只蚂蚁而动容了? 哪怕是对着蚂蚁鞭尸毁容,那又怎么样了? 李用和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我管教不严,出了这等丑事,实在是惭愧,惭愧。” 公孙推官没有直说的是,杨氏包括李玮完全是看人命为无物,而且直接用了李府的名头,根本没有一丁点的遮掩。 作为开封府尹的包拯既然已经插手了这件事,事情就已经闹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别说杨氏了,现在李玮都已经保不住,李用和都要被牵连。 公孙推官给了李用和最后的颜面,留了杨氏在府上问话,暂且不用羁押。可李用和很明白,这是包拯在等着李用和自己处置。 内眷若是进了大牢,李家整个家族都不用再见人了。偏偏李家还是天子的母族,包拯这是在给天子脸面。 李用和送走了公孙推官,立刻就吩咐心腹大管家,“马上把杨氏送到家庙,就说她一心向佛,想要出家修行,为李家祈福。” 大家族的女眷但凡是犯了错,如果没有到必死的地步,通常都是这么处置的。杨氏罪不至死,可她却是实实在在给李家抹黑。李用和在亲生儿子跟妾室之间,当然是选择保全李玮。 杨氏被堵住了嘴,悄无声息地送走了。 李玮强行来拦,被李用和冷冷地阻止,“把二少爷架起来,打断他的双腿。” 李玮惊叫,“父亲,你就为了那个贱人,要打死你的亲生儿子,要舍弃姨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姨娘服侍你那么多年,你就为了沽名钓誉,要杀子灭亲吗?” 第58章 红楼梦+知否(58) 李玮几乎就是在说,李用和是不是疯了。 回答李玮的就是李用和亲手拿着手腕粗的棍子,照着李玮腿上就是一杖。 “我说过让你伤好了就回老家读书思过,你不仅不当回事,但凡是变本加厉。” 李用和方才的难堪跟羞耻通通化为了如今的暴怒,他完全是往死里在打李玮,“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毁了女子的容貌,断了她的手脚,这是何等的恶毒? “就算到了现在,你都没有半点悔过的模样,反而怪我不该责罚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蛇蝎心肠的儿子!” 包拯对于公孙推官这一行其实很有把握,其关键就是李用和。李用和为人正派,是非分明,从来不倚仗外戚的身份作威作福。可想而知,李用和得知李玮跟杨氏做出此等恶事,定然不会姑息。 此时李用和当真是恨不得亲手杀了李玮。 可他终究不能,也是不愿,李玮也是罪不至死,他还要保全李玮。 “有包拯亲自督办这个案子,你姨娘这是替你顶了罪,你也跑不掉。” 李用和又是一棍子打到了李玮的膝盖上,李玮痛极了惨叫,只听李用和厉声呵斥,“包拯必然已经把这件事禀报了皇上,皇上还没有下旨,就是给李家一个机会。” 李玮已经被皇上舍弃了。 自从皇上解除了李玮跟福康公主的婚事以后,李玮就已经是一枚弃子。可李玮今日竟然只是对可能牵涉其中的秦氏如此心狠手辣,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恨主谋福康公主。 但凡是李玮有机会,定然不会放过福康公主。 福康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怎么可能留着李玮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想要谋害福康公主? 亲生女儿跟一个表弟,孰轻孰重,皇上难道还能拧不清吗? “李家的一切都是姑母换来的,凭什么我不能跟着享福?” 李玮心中满是不平跟怨恨,“我不过是收拾一个小官的养女,我就是杀了她又能怎么样?全京城就我做过这样的事吗?为何其他的人做的,我就做不得?包拯厉害,让他去抓那些人啊?不就是看着我们李家没有实权,就是想来欺负我们,父亲你还看不透吗?” 李用和却是冷道,“天底下谁的权势不是靠着天子?你姑母受了一辈子的苦,不是用来给你败的。我今日打断你的腿,是要救你的命。” 李玮讥讽大笑,“就为了区区一个秦氏?父亲,你自己相信吗?” 他的命,难道是秦氏可以比的吗? “你既然无可救药到了这个地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子无方,有愧于李家列祖列宗,更有愧于皇上。” 李用和重重地打在了李玮的腿上,丢了棍子,“立刻送二公子离开京城。” 开封府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连国舅府都动了,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晏殊夫人吕氏立刻就派了心腹婆子到了齐国公府,问平宁郡主,“不知郡主到底有没有…………” 这个秦氏当真是太吓人了。 第59章 红楼梦+知否(59) 平宁郡主是真正动手的人,她此时怎么可能还会无动于衷,只是她做惯了当家主母,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捏紧了帕子,“姨母可听说了什么?” 吕氏的心腹婆子显然也不是一个傻子,自然明白平宁郡主这是想要打探消息,真正有用的话却是一字不漏,她笑了笑,“郡主是齐国公夫人,又是宗室,自然是比我们知道的更便宜。” 平宁郡主闻弦歌而知雅意,顿了顿,才吐了口,“我是吩咐下去了,不过事情没成。” 这才是最要命的。 她自认没有直接派人去做,可是到底自己动了手。真得出了事还好,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她真是百爪挠心得难受。 偏偏平宁郡主知道吕氏一向怕事,不愿意惹麻烦,又不能直接把事说透。这种风口浪尖,吕氏不愿意跟她见面,只是隐秘地派了一个心腹婆子过来,平宁郡主已经有些明白了。 “夫人交待过,若是郡主动手了,最好是亲自去秦娘子那里赔罪。” 婆子说出这话都觉得有些烫嘴,可是又不得不说,“夫人说,郡主不是那等心狠的,必然还是留有余地。既然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跟秦娘子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平宁郡主简直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姨母当真是这么说的?” 她既然动了手,怎么还可能跟秦氏握手言和?秦氏这是菩萨转世,舍利子投胎? 她凭什么要跟秦氏这么一个蝼蚁低头? “奴婢不敢擅专。” 婆子谦卑地低头。她再是吕氏心腹,也比不过平宁郡主身份贵重。奴才若是没有了自知之明,只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平宁郡主挥手挥退了婆子,心烦意乱地揉着额头,却见齐国公怒气冲冲地摔了帘子进来,丫头上了茶也不满,“这么烫的茶,这是要热死我啊?” 平宁郡主把吓得半死的丫头挥退,上前伺候齐国公换了衣裳,温言问道,“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齐国公虽然不是脾气特别好,但也还算是不错的了,并不会随便乱发脾气。 “好端端的,突然有御史参了我一本,说我御下不严,家中下人横行无忌。” 齐国公转头就对着平宁郡主发作,“平时倒也罢了,可前阵子连晏相公都因为宴会上的事被圣旨声斥,谁不夹紧了尾巴做人,偏偏就是我们家里被人参了。皇上罚了我闭门思过,连日子都没说,这就是失了圣心,日后万难千难了。” 平宁郡主如同是听见了平地一声雷,轰然在自己耳边作响,颤抖着嘴唇,“老爷,老爷是说,我们家御下不严,就是家里的下人惹了事?” 可不就是家里的下人惹了事,是平宁郡主吩咐了下人去做的啊。 齐国公跟平宁郡主多年的夫妻了,了解自己的妻子,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夫人,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你快说啊,你这是要害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第60章 红楼梦+知否(60) 男女之间一旦跨过了那一道界限,二人的关系便会有实质性的亲切。尽管姜霜同回到了秦家,但是晚上梦里又会跟赵祯待在一起。这一向,二人当然是同吃同住,也是同睡同眠。 姜霜同前晚上太困,根本就没有等赵祯,便自顾自在塌上睡着了,赵祯本来心里还盼望着,谁知等着他的就是姜霜同安然沉静的睡容,顿时哭笑不得。 他只得梳洗了,拿了另外一床被子,悄然躺在了外侧。不一会儿,姜霜同就滚了过来,抱住了赵祯的手臂,他也把这个没良心的小娘子拢在了怀里,闭目入睡。 他在梦里的睡眠一向比在皇宫里好得太多,从未有择席的毛病不说,往往都是一觉到了天亮。当然,他在梦里每日种地劳作,吃食都是自己动手,每日都累得筋疲力尽,也是极好入睡。 姜霜同在赵祯来时便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睡的。 她在宁国府也好,秦家也好,没有一日是敢睡沉了的,养成了她素日来警醒的习惯。 她如果敢在宁国府放松警惕,只怕坟头草都有她高了。秦家两父子一对踩着女人鲜血上位的废物,她要是敢相信,真是活腻了。 等她醒来,姜霜同便觉得心痒,抱着赵祯就开始啃了起来。男人英俊儒雅的面容,在晨光中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宽和的气度让姜霜同动不动就想欺负一下他。 赵祯被惊醒,就被怀里的小娘子投怀送抱,自然是亲腻地亲吻着她,却被小娘子不知足地紧了拥抱,更加热情地索吻。 二人本来就穿得单薄,很快浑身就起了燥热。 姜霜同却在这时候喘息着说:“六哥,我惯常每日都需要抚慰,若是没有男人,便是一些器具也可以。既然我跟六哥成了事,六哥可要好好抚慰我了。” 赵祯简直哭笑不得,又是不能再有第二个答案,只能堵上了小娘子的嘴,把那些胆大妄为的话通通都塞进去。 小娘子显然有些不满,非常生气地掐了他一把,被赵祯用更加凶狠的撞击还了回去。也就是赵祯在梦里身体比外面康健太多,否则他还不一定能降服这个乖张的小娘子。 等到二人终于平息了下来,姜霜同懒懒地指使着赵祯去烧水梳洗,赵祯忙上忙下,还要交待她一声,“那事的罪魁我已经都寻到了,国舅府跟贾家倒是好办,只是平宁郡主那边,恐怕会来寻觅赔礼。” 国舅李用和亲自打断了儿子的腿,还把妾室扭送回去出家了,赵祯不可能不给李用和这个面子,自然就到这一步了。 贾家这事是贾贵妃的母亲王夫人做的,不过赵祯留着贾家还有用,贤德妃又有孕了,他不好立刻就处置了王夫人,只能拿一个奴婢暂时出气。 “平宁郡主会来跟我赔礼?” 姜霜同困倦的眼睛稍稍睁开,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这种不可一世的世家夫人,宗室郡主,会来跟我赔礼?六哥,你怕不是在说笑?” 第61章 红楼梦+知否(61) 平宁郡主这种出身尊贵的宗室郡主,打从心底里轻视姜霜同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姜霜同去讨好平宁郡主,吕氏跟福康公主他们,为的就是寻一点助力,所以甘愿承受这样的轻视乃至于蔑视。 相对于她的命,这点蔑视羞辱算得了什么? 可让平宁郡主给姜霜同道歉,无异于痴人说梦。 “娘子请听我说。” 赵祯煮了米饭,一边摘豌豆,一边跟姜霜同解释,“平宁郡主跟国舅,贾家不同,她本就是郡主,姻亲故旧甚多,仅仅是晏相公的夫人,就是平宁郡主的姨母。 “齐国公虽然平庸,但是根基深,齐国公世子又是科举入仕。比起国舅府跟贾家,平宁郡主算不上首恶。 “捏着这么一个把柄在手上,比借机寻他们的麻烦,要强一些。” 姜霜同目光一动。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郎君。 赵祯风骨矜贵,神采秀澈,眸光沉静,自有一番不动如山,却是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这个宽仁的帝王,这是在替她累积人脉,并且让平宁郡主一脉都为她所用。 “我以前的婆母尤氏是继室,也不得老爷喜欢,故而宁国府管家的是我这个儿媳妇,而不是她这个族长夫人,她便设计了我多次,我并未张扬开来,只是留着这些把柄,慢慢架空了她。” 姜霜同缓缓地道,“谁知一朝出了大事,她身边的人与我通风报信,我才能挟制了她。 “六哥如今,是想要平宁郡主庇护于我吗?” 她跟赵祯既然跨出了这一步,就回不去了。她不愿意给赵祯做妾,赵祯也由着她,这已经是赵祯极大的让步了。也是姜霜同已经义绝归家,也不太可能再跟其他的男子有瓜葛。 “世家门阀,同气连枝,轻易动不得,动了几个下人,又是芥藓之疾罢了。” 赵祯含笑,“娘子如今潜龙在渊,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不可能一把将平宁郡主,李玮,贾家都除了,也没到那个时候。再加上范仲淹正在主持的变法马上就要进行,他此时必然要忍一忍的。 姜霜同噗地笑出来了,“还潜龙,我都差点被毁脸打残了卖到窑子里,还龙了?六哥既然断定平宁郡主会来赔礼,想让我从郡主那里讨来什么?” 赔礼自然是赔东西,最好是两清。这个赔礼必须恰如其分,否则平宁郡主还得不安心。 襄阳老侯爷独子早逝,只有平宁郡主一个女儿,他努力到五六十岁时,知道自己终究是生不出儿子来了,只好过继侄子来做嗣子。平宁郡主的丈夫只是齐国公次子,并不袭爵。这样的平宁郡主,并不是完全不好拿捏的。 “娘子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赵祯直接了当。 姜霜同早就有了主意,“我听闻平宁郡主陪嫁丰厚,在京城就有几百亩的庄子?” 赵祯颔首,“她是养在宫里出嫁的,宫里都陪嫁了,自然是手笔不小。只是娘子不要值钱的铺子,反倒是要庄子,可是有什么打算?” 姜霜同点头,“种地啊。” 第62章 红楼梦+知否(62) “种地?” 赵祯一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十分诧异,“我以为,娘子只是在梦里需要自己劳作,所以才不得不种地。” 他们在梦里什么都没有,吃的米粮瓜果,鸡鸭鱼肉都要靠着自己的双手。但凡是真正做过这些事的人都知道,种地可不像是嘴巴一张就能做到的。赵祯这几个月从选地、浸种、育秧、移栽,平日里看水除草除虫,给养的鸡鸭土猪喂食打扫。 若是几个月以前,有人告诉赵祯,他会每日去打扫鸡鸭猪的粪便,他一定会认为这个人不想活了。可等他做了这么久以后,每日已经成了习惯。白日里回到了皇宫,竟然会觉得不太习惯。 “你这是当富贵人家久了,没发现今天已经到了收谷子的时候了,再不收都要倒了。” 姜霜同翻了一个白眼,鄙夷地看他一眼,“今儿太阳大,把头脸手都给包了,换了长靴子,赶紧干活吧大傻子。” 大傻子赵祯:“............” 谁能想到姜霜同一个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竟然会真得喜欢种地了? 他们种的水稻一般四个月左右成熟,而成熟的日子都是烈日当空,姜霜同拿着帽子戴了,把脖子以上遮掩得严严实实,长袖长裤还有做的手套,拿着镰刀在稻田里挥汗如雨。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种田已经够繁琐了,收割又是极累人的,太阳晒得过分,一下子浑身都被汗湿透了,立刻就被晒干。手上即便是戴着手套,禾苗仍然会割伤手指头,包裹得太严实,呼吸都闷。 二人都没有做过这么繁重的体力活,只做了半个时辰,二人休息的时候都有些萎靡。姜霜同瘫在躺椅上,一句话都不想说。赵祯强撑着拿水给二人洗脸擦身,心疼地道,“你多歇一会儿,我先去,我多做一些。” 他是男子,又是姜霜同的郎君,如何都要多担待一些的。 “我们可是足足有四亩地,你一个人割,要割到海枯石烂去。” 姜霜同嗔他一眼,“再过几日万一天气不好了,稻子倒了,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赵祯叹气,“辛苦娘子了,若是在外头,娘子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最起码,赵祯一个男人,不会让自己的娘子还要种地做农活,这么汗流浃背地暴晒辛苦。 姜霜同歇够了,把一身行头包上,拿着镰刀手脚麻利地干活,“京城里的人,多是看不上在地里刨食的土包子,可种地的农人,各个都是挣的温饱。我听闻圣上前几日又减免了陕西路,河东路旱灾府县的赋税劳役,若是人人都能跟圣人一样体恤百姓,那该多好。” 赵祯被姜霜同夸得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陕西河东遭了灾,自然是要赈灾减税的。国策就是劝课农桑,可京城的这些世家宗室已经无人是农户出身了,只怕也不会知道农户的苦。” 姜霜同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看,天子都要跟皇后每年去农耕亲蚕,若是天子带着百官农耕个半月一月的,定然能让这些贵人生受一番。” 赵祯:“...........娘子说的是。” 第63章 红楼梦+知否(63) 丰收代表着新的一轮插秧,二人这一下足足忙了一个月,每日都是筋疲力尽地倒地休息,连话都不想说一句。可为了赶农时,再累也得爬起来干活,两个人双双瘦了起码十斤,赵祯平日里在皇宫里视朝,手脚都在抖。 好在这个月梦里一直都是晴天,等到晒完了谷子,姜霜同拿着称准备称完了放进石缸好好放着,赵祯把麻袋放上去,疼惜地把洒落出来的谷子都捡起来,“待会儿我把这些谷壳都收拾了喂鸡吧。” 谷子掉到地上也就一点,但是掺杂了灰跟泥土,不好再吃,但是喂鸡鸭猪肯定是没问题的。也就是他们现在没有牛,不然的话,犁地自然是更加便当。 姜霜同打趣他,“六哥之前连过夜的叶子菜都不吃,这会儿倒是连地上的谷子都要捡回来了。” 现代人知道隔夜的菜最好不要吃,可是对于穷人来说,能吃饱就好了,哪里有资格计较。姜霜同刚开始跟赵祯来这里,种下的菜没有收获,野菜摘了吃不完,她热了隔夜的菜给赵祯,赵祯面上不说,却是有些嫌弃的。 嫌弃就饿着,姜霜同自然是不可能惯着他。 饿了几次之后,赵祯就再也没了任何计较。 赵祯见他们称了一次又一次,本来就觉得好像稻谷有些多了,只是他没有见过世面,才问了一句,“开封这一带,寻常一亩地出产三百余斤。可我们这里,即便是脱了谷壳,也太多了些。” 赵祯已经不把姜霜同当成是神仙了,可这些水稻的出产,却是多得跟神仙种的一般。 他们控制了一袋谷子在50斤左右,这加起来一亩地都超过十袋,最起码有500斤了。 那可是500斤。 “这儿还有四袋了,我不是每一亩地都用了不同的草绑了,你这什么破记性?” 姜霜同鄙视地瞧他一眼,示意他把谷子拿下去,顾自拿着纸币登记了重量,“这一袋是56斤,快快下一袋,称完了还得扫谷子喂鸡了。” 赵祯却是受到了偌大的惊吓,“娘子,这一亩地出产700斤,脱了谷壳起码有600斤往上。” 他睁大了眼睛,“娘子这是哪里寻来的良种,可否告知?” 劝课农桑是国之根本,这是每一个皇帝都明白的事情。看看吧,如今大宋江淮一带水稻每亩地出产400斤,北方则是只有300斤。可姜霜同这四亩地竟然能够出产600斤以上,这是直接翻了一倍,能多养活多少人,多出来多少赋税,这是何等的千秋功业? “我这是神仙送的种子,你去问神仙吧。”姜霜同正在写字,头也不抬。 赵祯急得不得了,一把将姜霜同手上的纸笔拿了,抓着她的手,目光急切,“娘子,好娘子,求求娘子教我,我先谢过娘子大恩大德了,这可是能让天下立长生牌位的伟业,娘子疼一疼我吧。” 如果这不仅仅是梦里的良种,而是能够在京城,在天下种的良种,那岂止是不世之功。 第64章 红楼梦+知否(64) 大宋自建国以来,从来都是危在旦夕。 北有辽国,西有西夏吐蕃,南有大理交趾,东有高丽东瀛。大宋失去了可以作为屏障的幽云十四州,面对全民皆兵的辽国,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偏偏当初宋太祖立国以来,杯酒释兵权不说,还改革了大宋的兵制,导致大宋战力锐减。此等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大宋又是最富庶的,其处境何止是群狼环伺。 可以翻倍的良种,代表着可以养翻倍的子民,翻倍的将士。这样以来,大宋的国力何止是增加一倍? “哎哟哟,我们家六哥竟也会撒娇卖痴,磋磨起来我了。” 姜霜同笑他,“只是这良种也好,种地也罢,都是我来了这神仙地界才会的。不知为何,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乍然而得。我自幼打理家事,自然是知道水稻出产,早早就在外面整治起来。今日仙境中得了丰收,我在外面寻的良种,也抽穗见了稻谷了。” 未来水稻的产量可是能够亩产两千斤的,现在受到客观条件限制,没有现代的各种化学基础,但是做一些改良杂交,只要肯下功夫,还是不难的。 最重要的,杂交水稻每一年都需要种子,自己的种子根本不行,这就使得杂交水稻可以牢牢地掌握在姜霜同手里,成为她的底牌。 她从穿越以来第一天就开始筹谋的底牌,终于得用了。 赵祯果真大喜,喜得抱着姜霜同就开始转圈,又亲又笑,“娘子可真是我的贵人,是天下的贵人。好娘子,我要跟着娘子享福了,我能遇见娘子,当真是积了十八辈子的福气。” 能够将水稻产量提高一倍,他这个皇帝都能够流传千古,尊享太庙。 “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如今我们不过是种了一季,连种子都没有多少,还要想些法子琢磨变种,哪里就是你一张口就行的。” 姜霜同也高兴,被晃得头都有点晕了,拍了赵祯一记,“赶紧放我下来,还有无数的事了,里头可是大有藏掖,我一个人即便是累死了也不过是这些种子,哪里就能成真的菩萨了?” 未来大规模的杂交水稻推广,是建立在工业化跟现代科学的基础上。如今不过是宋朝,要如何跟宋朝的人说杂交水稻是基于基因学,如果他们问什么是基因了? 可想而知,要想推广杂交水稻,光是人手这一块,就难上加难。 赵祯对此却是雄心万丈,“娘子要财要物,只管跟我说,无有不应。” 这样的伟业,倾尽全天下之力也要支持。 “人财我都有,如今不过是加了平宁郡主的八百亩地庄子,尽够了。” 姜霜同含笑,“我知六哥颇有权势,再种了一季,得了良种,便交给六哥。只是我早先便说过,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嫁人。嫁给旁人,却是受尽委屈的日子,我已然过够了。六哥之前并未当真,如今我正经与你说一次,我可以终生不再嫁,六哥不必多管。” 赵祯不妨她提起此事,却是下意识问了一句,“若是我们有了子嗣?” 姜霜同:“无论儿子闺女,都跟着我过,名分前程自有六哥照管。 “再者,我有此良种,圣上莫非吝啬给我一个公侯爵位?” 第65章 红楼梦+知否(65) 姜霜同固然如今连小命都不太安稳,时时刻刻挣扎在求生边缘,她也必须寻求一个可以对抗贾家,对抗四大家族,乃至于国舅府齐国公府的靠山,可她并不打算一辈子就进宫做一个妃子,纠结在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所有喜怒都系于一个男人身上。 她也不打算把一辈子花费在生儿育女上。 她没有尊贵的身份,没有权势,没有财富,嫁过人,甚至还被公公奸--污过,可她如果能活下去,照样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活出一个人样来。 赵祯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眸,顾盼有神的情状,一时间颇有触动,“娘子有此不世之功,公侯哪里做不得?只是娘子到底是女子,真得不愿再嫁人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她知道了,她日后就是进宫,最低也是贵妃的位份,自己绝不会亏待了她。能够做贵妃,难道不是全天下女子最期盼的福分了吗? “封侯拜相,开府立衙,我自己便是一家之主,任凭给我一个神仙都不换。” 姜霜同仿佛知道赵祯的未尽之意,淡然自若,“六哥也不要说为了孩子,孩子有他们自己的人生,指不定我这辈子就是生不了孩子,想这些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至今夭折了那么多孩子的赵祯:“...........” 他忽然想起来,姜霜同义绝之前,是没有生育,指不定真得不能生。赵祯自己也是因为没有儿子,被宗室朝臣催着抚养了濮王之子赵宗实,后来又因为有了儿子而送回了。 他恐怕也很难有儿子了,何必因此而为难自己的心上人了。 赵祯牵了姜霜同的手握着,“娘子只管建功立业,旁的事情,自有我替娘子料理清楚。” —————— 贾家推了一个周瑞家的出去做了替死鬼,王夫人虽说保住了,可到底贾家也低迷了好一阵子,又是贾珍贾蓉被困在开封府大牢,一派愁云惨雾的。 但是正月过后不久,贾琏就大喜过望地来禀报贾母,“老祖宗大喜,老祖宗大喜。 “皇上在拜祭先祖尤其是两位皇太后之时,感怀自己从未见过生母一面,思及后宫妃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以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儿女,竟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 “故皇上下了旨意,可以让妃嫔眷属入宫探望,也让妃嫔能够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老祖宗,我们家贵妃能回府省亲了,大喜啊老祖宗。” 王熙凤一向是会说话的,连忙也眉开眼笑,“老祖宗大喜,咱们家大小姐能够省亲,实在是圣上皇恩浩荡。我们王府当年也预备过一次南巡的大事,那可都是大世面了。”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各个都是大喜,贾母笑得皱纹都少了许多,“那可是要赶紧建了别苑,给咱们家贵妃娘娘省亲了。” 第66章 红楼梦+知否(66) 贾母自然是明白王熙凤的意思。 王家是如今四大家族最被重用的,王子腾更是京营节度使的紧要位置上,王家操办过接驾的大事,如此种种,王熙凤又是贾家的当家奶奶,自然是最合适操办贵妃省亲的人。 偏偏这个时候,王家的人来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了。” 一时间贾母竟直接站了起来,大喜过望,“怪不得今日听见喜鹊叫了一早上,原来是应在了这里。皇上天大的皇恩,可真是祖宗保佑,天大的喜事啊。” 今有贵妃省亲,又有王子腾升了此等第一要紧的封疆大吏,若是运作一下,岂不是贾珍贾蓉也能救下来,贾家从此起复有望,是一等一的皇亲国戚,简在帝心呢? 王夫人听闻自己兄弟升官大喜,素来严肃的脸上都上了笑脸,“当真是大喜事,实在是皇上看重,快去禀告一声你们姨妈,让她也来乐上一乐。” 邢夫人笑道,“这样的大喜事,哪里只叫上薛太太,自然是要置办宴席,好生庆贺一番的。” 再如何,贵妃的省亲别苑,也不能只让王熙凤一个人沾了,邢夫人一个婆母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 一时贾政贾赦都来了,宝玉黛玉宝钗迎春几个都到了贾母的正堂,热闹非凡,各个喜笑颜开,一派繁荣场景。 王家这边,贾母遣了贾政亲自去给内兄王子腾贺喜,王子腾备了宴席,吃了饭,贾政才道,“大哥也知道,如今东府贾珍贾蓉误了事,竟被包大人判了斩监候,更是罪不容赦。如今娘娘省亲在即,贾家若是还有此等恶事,只怕冲撞了娘娘。” 他们贾家好歹有一位贵妃在宫中,包拯如此不给颜面,岂不是跟贾家结了死仇?偏偏包拯又是出了名得不讲情面,此事又牵涉了国舅府,贾家也是没了法子。 王子腾身在朝中,比起贾政这么一个不理俗务的人要明白局势太多了,“此事已然无可转圜,我已经问过晏相公,晏相公透给我说,李二郎都因为此事被打断了腿,赶回了老家。贾家再大的脸面,难道能比得过国舅?那可是皇上的亲表弟,都能被皇上 处置了。若是要救出来贾珍贾蓉,就要翻了此案,可案情明显就是关联着福康公主,莫非要皇上处置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可是皇上的独女,唯一的独苗苗!” 当今皇帝子嗣艰难,唯一养大的竟然只是一个福康公主。福康公主不仅是皇上的眼珠子,也是杨太妃,曹皇后这些人的命根子。 “竟然如此。” 贾政长叹一声,“如今之计,只能请了敬大老爷回府,过继一个嗣子袭爵,诚然一个惨局。” 而此时,姜霜同从秦家自己的院子里,走进了隔壁院子,赵祯正换了衣裳,坐在榻上给她泡茶,见她来了便笑道,“这是你喜欢的大红袍,我刚刚煮了滚水,你定然喜欢的。” 他平素也喜欢武夷岩茶,可是并不独爱大红袍,现下跟着姜霜同喝着,却是越发习惯了。 第67章 红楼梦+知否(67) 姜霜同一走进来,宝珠瑞珠就上前伺候她脱了斗篷大衣裳,换了衣服鞋子,擦脸洗手。 这么多的仆人围着她,都是悄无声息,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赵祯也不避讳,只坐在那里看着。 只听见帘子叮当,泠泠水声,并轻盈的步履声响。 即便是寒冬腊月,积水成冰,内室里仍然斜插着一束腊梅在白色的汝窑花瓶里,博古架上摆着清香的兰花,案几上只烧着艾草香,赵祯穿着宽大的道袍,懒懒地斟茶,“来。” 姜霜同一眼就看见了那兰花,“这是哪里寻来的寒兰?你每日来都是带些零零碎碎,怎么就知道我喜欢?” 寒兰叶片呈剑形或披针形,革质或草质,深绿色或浅绿色,花形似蝴蝶或飞鸟,是极其珍贵的品种,寻常等闲难见的。 “寻常郎君归家,都要给自家娘子带些小物哄娘子高兴,不然得看娘子脸色的。” 赵祯直接把手上的茶喂给她,见她喝了,才放下,“正好有人送了我这个,娘子素来就喜欢这些花草,我怎不知?我眼下又开罪了娘子,还想着娘子能网开一面,饶过我这一遭。” 姜霜同靠着靠枕坐下,抬眼瞧他,“你这是做了什么,端得来献殷勤?且说明白了,若是惹恼了我,便将你打了出去。” 她自然是知道贾家省亲,王家升官的大事,这原来就是红楼里众所皆知的事。 “娘子知道,庆历二年,宋夏会战,宋军大败,大将葛怀敏与部将等16人战死,丧失9400余人。宋夏和谈,宋每年向西夏输纳岁币二十五万五千。” 赵祯周身沉静,缓缓开口,每一句话都是字斟句酌,显然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西夏不过是未开化之蛮夷,茹毛饮血,目不识丁者甚众,却能让大宋年年纳岁币。 “有一就有二,契丹也遣使求关南之地,大宋又是岁增银、绢各十万。 “积贫积弱,任人宰割,丧权辱国至此,何止呕血之恨?” 赵祯神色狠厉起来,狰狞得都要奋起,直接把房子给拆了。 姜霜同:“...........”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知道这一段历史的人,她可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可作为真正活在大宋的人,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如此狼狈积弱。 再者,李顺在成都建立“大蜀”,咸平三年,王均的起义爆发,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有力者无田可种,有田者无力可耕。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这也是她当初选择杂交水稻来给赵祯投诚的原因之一。赵祯需要杂交水稻富国强民,她也需要杂交水稻来作为终身的事业,立身的根本。 “范仲淹、富弼、石介,韩琦,杜衍等有志之士皆锐意改革,除旧革新,只是阻碍者皆权势滔天,盘根错节。” 赵祯道,“贾史王薛祖上都是跟着太祖立国之人,手上田地奴仆无数,都是躺在农户人家身上吸血吃肉之辈。如今要变法,他们必然是要出来做这拦路石的。” 第68章 红楼梦+知否(68) 赵祯跟范仲淹富弼这些主张改革的臣子想要变法,无论从哪里着手,都势必要整顿吏治,惩戒贪官污吏,抑制豪强。这就势必要触及到利益既得者,尤其是那些勋贵世家。一旦变法开始,这些勋贵世家一定会猛烈攻击阻拦。 “如今让后宫的世家出身妃嫔省亲,世家勋贵们定然趋之若鹜,撒下无数金银。” 赵祯笑了笑,透出一股子凉薄的味道,“到时候抄了他们,国库就有钱了。” —————— 包拯跟欧阳修也在这个时候来拜访范仲淹,二人都是忠介之人,自然是看不得如今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 包拯径直就道,“相公,官家一向不喜铺张,素来宽仁,何以把施恩于后宫妃嫔,竟然要家家户户建了省亲别苑?” 这省亲别苑可不是好弄的,但凡是家底子薄一些的,哪里来的银钱?即便是再家底厚实的家族,一个省亲别苑,也是要他们大大出一回血。 欧阳修出身贫寒,父亲早亡,更加明白民间疾苦,语重心长地道,“相公,这些世家贵族们兴办省亲别苑,盘剥的都是贫苦百姓不说,他们若是借着省亲别苑的名义去捞钱骗脏,一定是一捞一个准。旁的不说,相公且看看,开封城乃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有几户人家有自己的地,而不是将自己卖给世家贵族,只为了能租地来种。此番能够名正言顺地收地搜刮,不知要出多少惨案。” 妃嫔母家兴建别苑,大可以多选几个地方,多圈一些百姓的地。到时候为了皇家妃嫔省亲的名义一出去,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只怕连贱卖田地都不可得,甚至还要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永叔希仁之言,吾等岂有不知?” 范仲淹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跟辽国西夏的两次大战,已经把国库打得精穷,更是打出来了无数的窟窿。想要做任何事,都必然要钱。” 且不说每个地方都有灾民起事,这几年更是频繁,光是给西夏辽国送的岁币就是很大一笔,朝廷还要养着那么多根本不能打战的将兵,数都数不清的官吏。而朝廷一旦没了钱,立刻就要出事。 范仲淹:“为今之计,这些依附在大宋身上吸血的勋贵们,自然是要来给变法祭旗的。 “若是这些世家贵戚当真闹出来了天怒人怨的惨案,我们要尽量保住人命,却同时也要闹得更大。” 到时候变法的旨意一出,能够有几个大蠹虫立威,加上姻亲故旧起码得有成千上万人,那还有谁敢再拦着变法? 包拯到底持重,“相公所言有理,只是变法本就艰难,如此大开杀戒,难保会招来更大的反扑。须知,当年商鞅变法,最后也是落了个车裂。” 古往今来的变法之士从未少过,可这样涉及国运的大事,范仲淹富弼几位相公必须要有皇帝来做后台。皇帝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变法,不可以有一丝的退让。 否则的话,今日范仲淹变法,焉知他不会是下一个商鞅? 第69章 红楼梦+知否(69) 跟整个秦国几乎所有上层为敌的商鞅,难道不够对秦孝公忠心吗? 难道是商鞅对秦国的贡献不够大吗? 难道秦惠文王是一个傻子,不知道商鞅的价值吗? 商鞅变法的核心就是尽一切可能加强君权,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孝公,把自己放在了秦国贵族官员的对立面。 可商鞅的下场是是什么? 范仲淹如今得到了皇帝的支持,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天子一直都是优柔仁厚的性子。想要皇帝改变主意,根本就不需要太大的力气。 而一旦皇帝改变主意,范仲淹富弼这些人,能保下来几个? 包拯一向敬重范仲淹,自然是不希望范仲淹落得商鞅的结果。 范仲淹自然明白包拯这番话的苦心,他却是淡淡笑了笑,“无妨。” 他一生所求,不过是公忠体国,为国为民。他做了自己能做到的,其他便罢了。 欧阳修跟包拯对视一眼,二人无声叹气。 —————— 而赵宗实也正在跟顾廷烨等人讨论这一次浩浩荡荡的后妃省亲之事,赵宗实先是说了一个好消息,“皇后透过来了消息,让我父王跟母妃请一个大媒,去高家提亲。” 诸人都十分高兴,纷纷道贺,“小王爷大喜。” “我们给小王爷道大喜,真是可喜可贺啊。” “真是喜鹊登门,福星高照。” 高滔滔是曹皇后的外甥女,又是陈王高遵甫之女。娶了高滔滔,赵宗实等于无形中拥有了曹皇后这个嫡母的支持,还有陈王这个岳家,高滔滔本人又颇有贤名,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要知道,赵宗实并没有在这件婚事上表现得十分积极,只是战战兢兢,反倒是高滔滔一眼看中了他,亲自表示她会促成这门婚事。赵宗实本就对高滔滔颇有好感,此时更加欣赏她的敢作敢当,当机立断。 不出意外,他们婚后一定能夫妻同心。 赵宗实又提起后妃省亲之事,他先是道,“官家一向节俭,后宫也是简朴。这一向从未有过如此铺张的省亲之举,事出反常,恐有变故。” 赵宗实如今唯一的优势,便是皇帝赵祯无子。一旦赵祯有了儿子,赵宗实不仅处境尴尬,待赵祯亲子长大以后,赵宗实只怕连命都难保。 谁能容忍一个取代自己差点做了皇帝的兄弟了? 枢密使夏竦长子夏安期是赵宗实在太学的同窗,也是早早就聚拢在赵宗实身边,“小王爷说得在理,官家是出了名得不爱豪奢,这一下有了明旨让后妃母家兴建省亲别苑。我母亲就说,如果我们家出了一个后妃,建这么一个别苑,只怕都要吃上好几年的树皮度日了。” 大家都笑了,顾廷烨笑道,“清卿虽然话糙,但是理不糙。官家此举,只怕是要铲除那些整日里不事生产的蠹虫了。只是这些人到底是勋贵,又是联姻错节,我们最好还是观望一二。” 此时赵宗实最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摆出来一副什么都不想要的姿态,安安分分做一个宗室子。 第70章 红楼梦+知否(70) 夏安期,字清卿。 赵宗实身边虽然聚拢了一些人,但都是一些年纪轻轻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特点,他们大多锐意进取,想要拼搏一番事业。顾廷烨在其中年纪稍长,也是一直主张赵宗实韬光养晦的。 “范相公,富相公他们变法之日已然就在明天,小王爷如果什么也不做,官家何以看见小王爷的才干?” 夏安期一向跟顾廷烨政见不合,他十分反感顾廷烨这种作风,“跟辽国西夏之战大败,大宋竟然要给蛮夷之邦送岁币求和。 “君辱臣死,国辱臣亡。大宋积弱已久,再不变法图存,何以有将来?小王爷一心筹谋,谋的就是储位,难道想日后继承的大宋,是一个被西夏辽国并吞的大宋,做一个儿皇帝?” 当年石敬瑭背叛后唐,石敬瑭借契丹太宗耶律德光之助建立晋。石敬瑭虽然比耶律德光年长十岁却称耶律德光为父,自称儿皇帝。夏安期说大宋的皇帝也是儿皇帝,就是说大宋几近于亡国了。 赵宗实呵斥一句,“慎言!” 虽然这里都是自己人,可这种话但凡是传了出去,也难保会被御史弹劾。 “小王爷,夏大人所说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可却是实情。” 御史孙抗之子孙迷道,“自上一次谋反建了蜀国,天下百姓响应者何其多也。民心所向,每年都有谋反,如今实在是到了不得不变法的地步。 “要知道,今年送给辽国西夏的岁币,还没有凑上一分了。” 赵宗实如何能不知道这些,他神色凝重,“孙大人的话,我如何不明白?所以官家此举,铲除这些勋贵是其一,其二怕就是国库真得缺钱了。” 大宋每年岁入最高的时候,能够到1.6亿贯,一贯就是一千文钱。这些钱也不少了,可超过七成都是用来打战,最后还通通都打败了。损兵折将不说,还要每年送岁币求生。 赵宗实姓赵,作为宗室子,大宋的江山就是皇家的江山,就是赵家的。 他如何能不恨? “既然官家亲自出手,又有范相公,富相公,韩相公他们在,我们只要安心筹办小王爷的婚事。” 顾廷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赵宗实,而后才道,“郡王如今有了曹皇后这个助力,比得上千军万马。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到日后再说。” 等到皇帝真得生不出来儿子,立赵宗实为储君之后,赵宗实想要做什么不行? 夏安期跟孙抗一些人告退之后,顾廷烨留了留,再次劝阻赵宗实,“郡王,无论如何,郡王如今谋的是圣心。郡王如今越是积极朝政,官家就会觉得郡王僭越。 “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想把自己的基业留给亲生儿子的,尤其是帝王。 “郡王一定要明白,你必须是从里到外,都是无心皇位,你是迫不得已才来做这个皇帝养子的,你明白吗?” 赵宗实想起自己自幼在皇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颔首道,“二郎放心,我省得。” —————— 贾家有钱来筹办这个省亲别苑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可凑巧的是,林黛玉之父林海此时传了病危的消息进京,除了林黛玉垂泪之外,王夫人却是暗自交待贾琏,“琏哥儿,你陪着你林妹妹去,可要看着林家的那些下人族亲,省得他们把你林妹妹的家财贪了去。” 第71章 红楼梦+知否(71) 王夫人住在荣国府正院,在花厅理事处见的贾琏。贾琏也是一贯打理这些俗务,又是黛玉表兄,自然要陪着黛玉一同回去。 花厅之处,王夫人坐在榻上,榻上放了一个案几,上面放着炉瓶三事,焚着宫里娘娘赏赐的薄荷香,一旁又有三掌宽,一臂高的小盆景,点缀着质朴的山石鲜花,颇有野趣。镂空雕花的茶盘上,放着一些果子点心,还有青瓷茶杯并盖碗,已经泡着明前的碧螺春。 贾琏应了一声,“太太对林妹妹一片慈爱之心,我们都是知道的。林家五代列侯,可惜姑父如今病重,那些个下人定然是难以管束的。” 林家这样的世家,数代积累的家财,加上林海又坐在巡盐御史这样的金山银山上,合起来何止是数不清的银子,那是一座实打实的金山。 偏偏坐拥这座金山的林黛玉,就是一个闺阁弱女,犹如稚子怀抱金子过闹市,不正是给他们贾家送钱的吗? 他品了一口茶,恭维王夫人,“太太喝的这是明前的茶吧?今年岁寒,明前的碧螺春才多少,也就是沾了宫里娘娘的福气,借着太太的光,我才能喝上一口,这可真是赛神仙。” 王夫人看着林之孝家的,指着贾琏笑骂,“你瞧瞧他这张嘴,明明是想偏了我这儿的好茶叶,就是不说实话,还拿了娘娘来说事。” 林之孝家的凑趣,“琏二爷素来孝顺太太,恭敬娘娘,这份心可是真真的。” 贾琏嬉皮笑脸,“太太疼一疼我,就赏给侄儿一两口茶叶,也让我去我们家奶奶面前显摆显摆,这可是值了百金的好茶了。” 王夫人笑得弯了腰,“我明日可是要问问凤姐儿,是不是平日里亏了你,你连这起子茶叶也喝不着。行了行了,林之孝家的,给你们琏二爷包一包茶叶去,直接送给琏二奶奶,不让琏二爷显摆,哈哈哈..........” 贾琏不依,这么大的男人撒娇卖痴,可是毫不手软。 等贾琏回了院子,王熙凤服侍他换了衣裳躺下,二人说笑了几句,贾琏才说起林家的事,“林家的家财,少说有百万两之巨,到时候五成给了公中,一成给了太太,剩下的就我们收着。无论是给巧姐儿做嫁妆,还是日后给我们儿子,都是成的。” 王熙凤也是赞同,“日后我就仔细看顾着林妹妹,也算是还了这情分了。” 既然林黛玉守不住这份家业,给了他们这些亲戚,总比被外人贪了去要强。 —————— 姜霜同在贾家经营多年,林海病重,林黛玉归家的消息,她几乎是跟贾家的人一同知道的。当晚,她跟赵祯提起这件事,“林海好歹也是扬州的巡盐御史,这也算得上你的股肱之臣了,你如何就让他的独养女儿这么被算计了去?” 赵祯是真不知道林黛玉的事,不过他当然知道林海病重,“林海是只有一个女儿不假,可是他又不是什么耄耋之年,再娶哪怕是过继也是行的,如何就这么撒手不管?” 第72章 红楼梦+知否(72) 是啊,林海世家出身,五代列侯,又是探花及第,最后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任上过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哪怕林海有一点傻,都走不到今天。 可事实就是,他竟然连唯一剩下的孤女黛玉都没有安排妥当,黛玉早亡的下场,从林海此时的托付贾家,几乎是注定了的。 姜霜同将水稻的三系,即水稻细胞质雄性不育系、水稻细胞质雄性不育保持系和水稻细胞质雄性不育恢复系分门别类,并且按照比例杂交。因为缺乏现代的仪器,完全无法做基因检测,做基因测序跟性状检测简直是痴人说梦,她在已经区分了三系水稻之后,还必须比较这三系各自的优缺点,慢慢淘汰选择。 选育优良杂交组合的关键是选配亲本,亲本的好坏是能否育成强优势杂交稻的基础。 姜霜同在最开始寻找雄性不育株,就已经废了几个月之久。也就是在梦里,她有无数的时间跟随心所欲的天气材料糟蹋。但是培植更加合适的样本,必须要经过无数的实验。 姜霜同指使着赵祯把种子消毒后育种,在自己的实验笔记上纪录时间地点样本,一边嫌弃他,“你们男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功名事业,连唯一的血脉都不打算好。依我看,林海这要么就是危如累卵,要么就是完全相信自己的岳家。 “贾家在林海心里竟然有这么好的名声,林海有多糊涂,可见一斑了。” 在红楼梦原文里,林黛玉早亡的下场,贾家是直接凶手,林海这个父亲思虑不周就是源头。林黛玉再心比天高,再才堪咏絮,可连二门都出不去,没有人手没有靠山,说到底就是被人拿捏的。 要不然,当初薛宝钗跟薛姨妈怎么那么轻易就偏了她去,还让林黛玉认了薛姨妈做干娘。 薛家能有几分真心? 要知道,薛宝钗日后可是嫁给了林黛玉的心上人贾宝玉,薛宝钗何等聪明,能不知道林黛玉跟贾宝玉之间的情分? 这是羞辱薛宝钗的脑子,还是看不起贾家所有人的眼睛? “林海是一个能吏不假,不过扬州这一个虎狼窝,已经折了数任转运使,只怕他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赵祯任劳任怨地弯腰劳作,恁是腰酸背痛也无怨无悔。他从来的第一天就被驱使着干活尚且无话,何况如今,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多么重要的事。在梦外,他给姜霜同安排了足够可靠的人手。在梦里,只有他们二人,自然是他们二人来做。 赵祯:“扬州三司的奏报,从未有过差池,偏偏林海已经到了托孤的地步。看来扬州已然出事,只不过今上不知罢了。” 江南东西二路从来都是大宋的钱袋子,盐更是金山银山。赵祯缺钱,大宋缺钱,可有的是人要从他的钱袋子里捞钱。 “皇帝这个糊涂鬼,可真是当得明明白白,骂他几声,可不冤枉。” 姜霜同别有深意地看着赵祯,“六哥在朝中哪个衙门任职,平日里都这么忧国忧民的?” 第73章 红楼梦+知否(73) 赵祯:“...........” 他心头一跳,莫名有些心虚。 他不是没有想过告知自己的身份,可到底他要杀了姜霜同的丈夫跟公公,又杖责了她的弟弟,势必有些不妥的。等到贾蓉贾珍伏法之后,事情的风波过去了,他再告知于她。届时,无论姜霜同愿不愿意入宫,他都能妥当安排。 当然,大半年之后,他们如果还是一直没有子嗣,姜霜同如果执意留在秦家,赵祯也随她。 “父祖留下一些基业,我勉强继承家业罢了。” 赵祯模糊了自己的家业到底有多大,“终归能在官家面前说上几句话,给娘子谋人手银子,日后护着娘子,定然是可以的。” 姜霜同叹了一声,“六哥如此说,倒是显得我一无是处,连自保之力也无了。六哥且不想想,若是我真得事事都要靠着男人,我是如何出了贾家那个虎狼窝?” 指望男人,她只怕早就投胎多少次了。 “男子争权夺利,叫做雄心壮志,有志于世。” 姜霜同讥讽一笑,“女子要权要势有钱,叫做不安于室,牝鸡司晨。 “李郎君若是也这般想,我们趁早一拍两散。” 赵祯被刘太后养大,又是从未见过生母,对于女子干政一定是打从心底忌惮的。为何华夏几千年来就出来了一个武则天,而赵祯只养大了一个独养女儿赵挽安,偏偏就是不肯册封赵挽安做皇储,一定要生一个儿子出来,甚至过继宗室子了? —————— 盛家的女婿孙志高也在跟自己母亲说后妃省亲,外戚们要兴建省亲别苑的事,“母亲,你是不知道,不只是我们却银子,那些个皇亲国戚也是缺银子了。现在各个都要建什么别苑,哪里有钱?” 他看了一眼正院盛淑兰住的院子,面露不屑,“那个不下蛋的母鸡,不就是打着要跟我和离的主意?不守妇道的贱妇,就想着踹了我,重新找一个了。 “我们家拼不过他们盛家,我们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盛家这偌大的家财献了。反正这些银钱最后也落不到我们手里,我们还能凭着贵人赏识,落一个好处了。” 孙母耷拉着眼皮,吓了一跳,“可,可我们不知道献给哪个贵人啊?再说了,盛家那么多房,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银钱,就这么空口白舌地献了,谁信啊?” 孙志高早就有了腹案,“我们城里濮王的侧妃吴氏,不就是宫里吴贵妃隔房的妹妹?母亲如今也能见到吴侧妃了,到时候我们就拿了盛淑兰的一间庄子做了引子,胡乱说个百万两银子。 “吴家有一个贵妃,现在肯定着急忙慌地要银子了。到时候吴家跟盛家来要钱,盛家给还好,盛家就赔了个倾家荡产。 “盛家要是不给,这就是大大开罪了吴家,吴家立刻就要跟盛家撕破脸。盛家如今当官最高的,不过是区区一个五品,哪里斗得过宫里有一个贵妃娘娘的吴家?到时候,盛家自顾不暇,还能有脸子来主持我跟那个贱妇和离,要回哪个贱妇的嫁妆?” 第74章 红楼梦+知否(74) 孙志高当然是知道盛家把淑兰嫁给他的原因。 盛家长房有钱,在宥阳产业甚多,可长房无官,比起其他的房头就是弱了。官字两张口,一口就能把你的钱财给吞了。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难道是假的吗? 孙秀才年少就中了秀才,当时也是轰动宥阳,所以孙秀才之母才会引以为傲,逢人便说儿子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将来是宰相根苗。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根深蒂固在所有人眼里的。盛家长房把嫡出的长女嫁给孙志高,最起码在外人眼里,这门婚事还算是般配。 盛家图的是孙志高日后进士及第,做官庇护盛家,孙志高图的是盛家的家财跟人脉声望,二者各有所图,不过是交易罢了。 可前几日,孙志高又拿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妾室回来,盛家偏偏就发作起来孙家,不仅把盛淑兰接了回去,还把家里的银钱,值钱的东西,婆子丫鬟通通都领走了,摆出来了一副要和离的架势。 孙志高这几日没了银钱,日日拮据,还要受家里妾室母亲的气,正想招了,就听说了后妃省亲的大事,孙母听了果然大喜,“儿啊,我是能想法子见一见吴侧妃,可人家怎么能相信你能代替盛家献银啊? “虽然你是盛家的女婿,可你跟那小贱人要和离的事到底是传出去了,侧妃娘娘也是住在宥阳的啊,她可不是瞎子聋子?” 孙志高这些日子吃够了盛家的亏,闻言便是冷笑,“娘啊,你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只要我一日还是盛家的女婿,我写了献银的文书出去,吴家就巴不得把这件事做实了。官场上讲究的是势,吴家势大,盛家势弱。到时候,这亏,盛家是不吃,也得吃。” 他到时候鸡飞蛋打一无所有,盛家也要跟着陪葬。 —————— 同平章事章得象家里,章夫人周氏在章得象回府之后,便说起来今日娘家嫂子来的事,“周妃娘娘得了恩典,能出宫省亲,我哥哥嫂子定然是要建这省亲别苑的。银钱本来不凑手,可不想那些豪富之家纷纷献银,数额之巨,我哥哥嫂子都有些不安稳,特来问一问。” 章得象为人素来端正,听了就不悦道,“那些个商贾之家,素来品性有瑕者众。如今他们来献银,日后他们拿捏着这个把柄,要你周全的事只怕天大。你哥哥管不住家人,可伯父一向守正,何以也不约束子侄?” 周氏道,“我四弟倒是把这件事说到了伯父处,可伯父也生不出来银钱。没有银钱,如何建省亲别苑?娘娘得了恩典,已经去谢了恩。若是周家此时反悔,岂不是让娘娘欺君?娘娘日后在宫里,如何还有脸面?娘娘没了脸面,周家也做不了人,你这个娘娘的姑父,又是当朝相公,就能抬头见人了?” 周氏的四弟是隔房的弟弟周敦颐,品行一向为章得象赞赏的。 周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家业不丰,平日还好,如何出得起这许多钱来? 第75章 红楼梦+知否(75) “茂叔一向行事颇得我意,果然如此。” 章得象不仅没有附和周氏的话,反倒是夸起来周敦颐,“茂叔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其子类我。” 周敦颐,字茂叔。 周氏见章得象跟她完全说的不是一回事,还夸起周敦颐来,“四弟虽说是我娘家弟弟,可论起岁数,都能做你我的儿子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投了你的缘分,你处处提着他,算了,不说这个了。 “我嫂子来讨个主意,你倒是吱个声啊,难道要撒手不管?” 章得象早就打定了主意,“我的主意早就定了,回了嫂子,让娘娘去垂拱殿辞了这省亲。只听我的话,官家不仅不会怪罪,还会赏赐娘娘。” 周家是什么家底,官家还能不知道?周家若是真得硬要建省亲别苑,只怕今日建了,明日就要被官家抄了家。宫中的娘娘没有子嗣,宠爱也平平,不过是勉强度日。再找了官家的不喜,周妃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出主意,你就这么敷衍我?人家那些破落户都能修省亲别苑,你一个相公,连他们都不如?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章得象始终八风不动,“我把话放在这里,有那个本事吃那份饭。周家没有那个钱,就不要有那个心。哪怕我做了相公,也不是用来以权谋私的。” 周氏怒气冲冲地去了,第二天周氏嫂子来问话,周氏就一口答应,“不过是几个银子,谁能不收一些供奉?万岁爷让娘娘省亲,可不就是让娘家人收些供奉。万岁爷一贯仁厚,嫂子就放一万个心吧。” 周氏嫂子顿时才笑道,“还是得妹妹拿了主意,我们才能放心。你是不知道,我到底不是嫡长房的当家太太,哪里敢真得当家做主。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不好的,都是我的,还是替别人做了出头椽子。” 周氏的这个嫂子是她的二嫂,她的大嫂已经过世,大哥续娶了继室,生下了周敦颐。偏偏周氏的母亲不喜欢这个嫁过人又再嫁的儿媳妇,一直让二房的太太管家。二房太太虽然高兴可以管家,但她在周妃省亲这件大事上,还是得听老太太跟周氏这个相公夫人的。 这下周氏给了话,也就是章得象说了话,周二夫人才放了心。 周二夫人回去周家,悄悄地给几家人递话,收了一大笔银子,这才热火朝天开始给周妃建起来省亲别苑来。 —————— 黛玉的父亲林海过身,黛玉办完了丧事随贾琏坐船,这日正停在岸边采买,她独自坐在窗户边,瞧着江岸不断变换的风景人物。 船娘在撒网捕鱼,她的男人在一边停船,随后过来帮她一起放网。 一群娘子成群结队在岸上补渔网,大家说说笑笑,传到了船上。这家说我家孩子上学堂还哭鼻子回来,那家说我家闺女会做饭了。 大家都有去处,有自己的事做。 偏偏只有她,现在就是一个飘零人,如同江上的芦花,无依无靠,无枝可依,最后要被这江水吞了去, “林姑娘,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走进来船上厢房的,正是姜霜同。 第76章 红楼梦+知否(76) 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黛玉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姜霜同,是她们姐妹几个结伴去送姜霜同义绝大归。其他几人略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只黛玉寻了由头回了宁国府,跟姜霜同道,“卿姐姐,如今珍大老爷跟蓉哥儿做出那样寡廉鲜耻的事,哪怕就是被人算计的,焉知他们平日里不是如此? “他们既已不成了,卿姐姐能家去,就自身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任凭是秦老爷还是钟哥儿,都休想勉强了卿姐姐去。卿姐姐这些年在府里殚精竭虑,也该为自己筹谋一二了。” 黛玉只是感念姜霜同这些年待她的情分,这会儿多说了几句,将备好的香囊取出来,“这是妹妹给姐姐的一些心意,姐姐失业在家,秦家是个什么光景,都是要用银子的。望姐姐看在素日来的姐妹情分,千万收下。” 那日过后,黛玉再也没有见姜霜同一面,自己也万难出去荣国府。到了今日,她父亲去了,她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孑然一身回到荣国府路上,不想却又见到了故人。 林黛玉一时间感慨万千,万般心绪翻涌,眼泪扑簌而下,上前握住了姜霜同的手,“卿姐姐..........” 一旁特意不禀报的雪雁也落下泪来,拉着紫鹃几人退下了。她看得明白,若论整个贾家里还有谁是有几分真心待林黛玉的,姜霜同定然是其一。 姜霜同见林黛玉哭了,连忙劝慰道,“我的好妹妹,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何曾如此伤心,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许久不见,你倒是一副哀毁过甚的模样,倒是活生生瘦了这许多。我见了都不落忍,这不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了不成?” 林黛玉被姜霜同搂在怀里坐下,双手抱着姜霜同的手,“卿姐姐,你如何在这里?” 他们是办完了丧事回来,一路都是低调行事,从未去拜访过故旧。 姜霜同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我在此处有一个庄子,我不耐烦京城里的天气,便来此处松散几日。庄子里有人在这里采买,见了林家贾家的人,便来回我。我料想贾家的人还是寻常,见到了你身边的雪雁紫鹃,才是不应该。我心中挂念,便来瞧瞧。我寻思即便我离了贾家,贾家也不至于拿着扫帚把我赶了出去。” 贾琏当然不敢把姜霜同赶走,他可没忘了,当初福康公主的管事姑姑江娘子是如何给姜霜同撑腰,开封府尹包拯是如何判了姜霜同义绝归家,又是铁面无私地让贾珍贾蓉秋决。有包大人跟福康公主给姜霜同做靠山,借给贾琏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开罪姜霜同。 福康公主倒是好说,可贾家就在开封城,包大人想要收拾贾家,那就是抬抬手的事。别忘了,薛瑞家的就是包大人抓走了, 如今判了流放岭南,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到了。 林黛玉被姜霜同逗笑了,“若是琏二哥哥赶了姐姐,我就拿着扫帚打他,看他敢不敢还手。” 二人叙了几句别情,姜霜同方才叹息,“妹妹一身重孝,我此行不周,没有备下丧仪了。” 第77章 红楼梦+知否(77) 林黛玉如今穿的是斩衰。她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以生麻束起头发,梳成丧髻,一身没有半点缀饰不说,更是不施粉黛。她本就是瘦得没有模样了,现在更是形容惨淡到了极点,随时都能倒下一般。 斩衰是最重的孝服,林黛玉的母亲已经过世,又是从扬州而来,自然是为父亲服孝了。 姜霜同说罢,就动手要出了发髻上的红宝凤钗一并首饰,林黛玉连忙拦了,“姐姐不知我在守孝,我也未曾知会姐姐,哪里就能怪姐姐了?都是我的不是,想着远在扬州,就未曾说与姐姐一声。” 林黛玉再多思多想,也不至于怪罪一个从贾家大归的姜霜同。说到底,姜霜同跟贾蓉义绝之后,就跟贾家没有关系了。林黛玉跟姜霜同不过是凭心论交,哪里能指责姜霜同。 姜霜同还是把首饰都去了,“听闻伯父过身,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连去了首饰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我成什么人了?还好我今日不过是穿了家常衣裳,用不着换。” 她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斗篷,里面倒是青紫色上襦,也没有计较到这个份上。 林黛玉却是忽然顿了顿,“姐姐此来,可是有话同我说?” 她一贯是察言观色的心思,姜霜同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林黛玉不能不想她的意思。 “林妹妹,我且问你,我这一路行来,林家的世仆还服孝,只贾家从贾琏往下,无不是穿着绸衣,各个穿红戴绿的,贾琏还穿着一袭大红的斗篷来迎我。” 姜霜同说着自己一路所见,“我见了妹妹,才知道妹妹原来是服着重孝。贾琏好歹是林伯父的侄子,如何这么不谙事体?” 按照礼节,林海是贾琏的姑父,姑父过世,贾琏应该服大功。即便是做做样子,贾琏也不该穿着大红的斗篷招摇过市。 林黛玉如何能不知道这些,只见她脸色更加难看,“卿姐姐,琏二哥哥寻常都要外出见人,哪里就好服大功?守孝不详,琏二哥哥大约是忌讳着。” 姜霜同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大忙人琏二爷。” 她并不隐晦,反倒是径直开门见山,“林妹妹,你我姐妹见面的时候短了,下一次更是不知何时,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是林伯父的独养女儿,林家只你一个。林家五代单传,你又是一个女儿,林伯父生前既不过继嗣子,也不曾为你招婿,想必是为你筹谋了一桩婚事,把整个林家陪嫁给你的。 “这桩婚事,男方是何人?何人为见证,何人保媒?林家的数代积累,是林妹妹亲自管着,还是交托给了其他姻亲?” 林黛玉进了荣国府,仿佛林家所有的亲戚通通都不见了,林家哪怕再五代单传,一两个族人亲戚总归是有的,却是从未听说。林黛玉更是等闲从不出门,好像一辈子都困在了荣国府。 林黛玉自己不奇怪,好像旁人也是瞎了聋了。 林黛玉面色骤变,一瞬间仿佛堕入了数九寒霜,“卿姐姐...........” 第78章 红楼梦+知否(78) 林黛玉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正相反,因为真心对她的人太少,她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每一份善意。 父亲林海过身之时,提起过跟外祖母有默契,要订下她跟宝玉的亲事。可这亲事一没有信物,二没有婚书,三没有见证人,四没有媒人。这样一无所有的情形下,这桩婚事仅仅是一个口头承诺,林黛玉难道还能拿着刀子去逼贾宝玉娶了她? 林黛玉到底在贾家待了这么些年,她看得分明,宝玉是贾母跟王夫人诸人的眼珠子,日后一定是要宝玉娶一个对他有助力的妻子。宝玉这些年读书不成,学武不就,成日就知道在胭脂堆里撒娇卖痴,吃旁人嘴上的胭脂为乐。这样的一个郎君,哪里能靠得住终身? “我,我父亲有安排的.........”林黛玉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涉及到自己的婚事,不好直接对着姜霜同开口。 “妹妹的婚事落在何处,妹妹还在孝期,姐姐就瞎猜胡蒙了。” 姜霜同却道,“妹妹这模样不像是不愿意,这个小郎君定然是妹妹认识的。妹妹认识的小郎君里面,能让贾老太君跟林伯父同时点头的,只有宝玉了。 “宝玉不喜经济仕途,不喜俗务银钱,妹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此外,我只说三事。 “其一,老太君跟王夫人都已经将袭人许给了宝玉做通房丫头,提了袭人的份例不说,宝玉已经跟袭人有了首尾。妹妹若是日后许给了宝玉,只怕宝玉房里的袭人,晴雯都是通房丫头或是姨娘。 “妹妹当真能容下这诸多妾室,不觉得宝玉脏吗?” 这个世道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定要从一而终。姜霜同以前身为贾蓉之妻,被贾珍奸污,日日惶恐不可终日,贾珍却是即便事发了都能继续逍遥快活,白白赔上儿媳妇一条命而已。 林黛玉这样心比天高的性子,将来跟妾室争宠? 林黛玉也想过这些,她只声音都小了许多,嗫嚅道,“我母亲,外祖母她们,都是这般的。我父亲跟母亲相敬如宾,却也是有妾室通房。” 全天下的女子,不都是这般的吗?她也不过是寻常小娘子,日后也是要过这样的日子啊。 姜霜同知道一时要改变林黛玉十几年的主意,只怕是天方夜谭,只接着道,“王夫人视宝玉如命,她不喜妹妹母亲,也不喜妹妹。妹妹可曾想过,在这样一个婆婆手底下过日子,连凤姐儿这样的人都是如履薄冰,何况是妹妹? “女子嫁人后,跟丈夫相处虽然是首要,可到底寻常都是伺候婆婆的。妹妹日后一辈子都要伺候着王夫人,妹妹当真想过这是何等的煎熬?” 王夫人没了贾珠之后,把贾宝玉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时时刻刻都要掌握贾宝玉的所有一切。贾宝玉婚前是这样,婚后不仅不会变,还会变本加厉。而婆婆对于儿媳妇,有一个天然的孝道压在头上,根本容不得儿媳妇有半个不字。林黛玉又没有娘家撑腰,到时候有苦都无处可诉。 第79章 红楼梦+知否(79) “可是姐姐”林黛玉踟蹰不已,“我若是嫁到了别家,也是这般日子。我便是只顾着自己跟孩子,日后自己刚强一些,把日子过下去也就是了。” 林黛玉如何能不知道王夫人不喜欢母亲,不喜欢自己了。 一个不讨婆婆喜欢的媳妇能过什么日子,看看李纨这般枯槁一样的人生,还能不明白吗? 王熙凤容貌性情手段什么都不差,还是王夫人的侄女,可王熙凤现在过得如意吗?旁的不说,贾母跟王夫人都把贾宝玉看成了心头肉,日后贾宝玉娶了贵女,日后的宝二奶奶一定才是真正的当家太太。王熙凤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姜霜同只平静地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贾府住了不过一年,这一年又是有父亲做后盾,尚且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磋磨。再者,她或许还没有跟宝玉有男女之情,尚未开窍。 可姜霜同恐怕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来劝林黛玉了。 “林妹妹可还记得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 她见林黛玉面色骤变,却也未曾动容,“宝玉在王夫人睡着的凉榻前,去拉金钏儿的手,喂她吃喝,跟她打闹。王夫人挥手就打了金钏儿嘴巴子,骂她是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 “那个次第,宝玉做了什么?” 林黛玉真正意识到了姜霜同要说的话,本就苍白的脸已如雪色,浑身微微发颤。 姜霜同冷道,“贾宝玉一溜烟跑了,让金钏儿独自面对王夫人的怒火,最后金钏儿跳井自尽,一命呜呼。 “金钏儿之死,还不足以让妹妹看清贾宝玉吗?” 此时的世道,女子必得嫁人。林黛玉再才堪咏絮,也是没有独自顶门立户的能力。但凡是嫁人,不论门第家世,不论公婆孝道,甚至不论男方相貌才干,男方必得是一个能顶门立户,庇佑妻儿,能靠得住之人。否则的话,金钏儿便是前例。 林黛玉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泪盈于睫,终于点头,“卿姐姐这般分说,我若是还不知好歹,岂不浪费了姐姐一片真心? “只是我如今到底是畸零人,无依无靠,婚事都是旁人说了算,又有什么能自己做得了主?” 她甚至连贾府的大门都出不了,日日都在后院,就是枯井一般的日子。 姜霜同知道,林黛玉一向是敢作敢当,言行合一之人,又性情清高,应了便是应了,此时才方放下了心,“妹妹需知,你的婚事跟林家宿世积累乃是绑在一起的。你若是不嫁贾宝玉,那么贾家就不能得了你林家的一切。 “可贾家早就是漏风的窟窿,捉襟见肘。如今又要掏空了家底去修省亲别苑,哪里能生出这么多银子?林家的家财进了贾家,贾家焉能再吐出来?届时,妹妹若是要带着林家的家财嫁出去,贾家岂能放过妹妹? “那可是林家世代积累,不是几两几百两银子,而是成千上万两,任何人都会眼红的银子。” 姜霜同每说一个字,林黛玉的心惊就更多一下。待到此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捂住了眼,“外祖母.........” 第80章 红楼梦+知否(80) 姜霜同回了庄子,在庄子大门口就下了马车,宝珠跟瑞珠跟在她身后,“娘子,这里离正院还远着了,如何娘子在正门就下了?” 这个庄子原是平宁郡主的,平宁郡主送了给姜霜同,姜霜同收下,可二人还未曾见过面。平宁郡主写了帖子,说是今日就来。 “这么大一个庄子,光是园子就且逛了,还有那么多山啊田地,我不多瞧瞧,到时候在自己庄子里都要不认识路了。” 姜霜同回眸一笑,对二婢子说道。 平宁郡主这座庄子,说是一个极擅长园林的大师建的,姜霜同昨日下午才到,今日才正经好好逛逛。 只见正门三间,上面桶瓦泥鳅脊,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左右都是雪白的墙,黑色的瓦,端的是江南风光。一进了正门,便是一叠假山层峦叠嶂堆积,不仅仅是有山石,还有各色苔藓林木,参差不齐。最妙的是,假山上还有一条洗洗的小溪落下,仿了瀑布模样。阳光绚烂,瀑布映照之下,有五光十色之感。 从假山绕过,有青石小径,藤萝遮掩。过了石洞,便是豁然开朗。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平宁郡主甚喜牡丹,此时又是牡丹绽放之时,庄子上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千娇万态,斗破朝霞。 水灌香泥却月盘,一夜绿房迎白晓。 红艳袅烟疑欲语,素华映月只闻香。 也就是平宁郡主是宫中收养,又是宫中发嫁,才能得了这么好的一座陪嫁庄子。平宁郡主竟然送了给自己,绝对是大大地出血了。 姜霜同上了一座山上亭子,亭子里早就摆好了茶水点心,围栏上都铺上了垫子靠枕,俱是她惯用的,她喝了一杯碧螺春,闻着杯子里透出来的茶香,用玉筷夹了一个干蒸虾饺吃了,才笑着赞了一声,“你们两个素日里并不偷懒,可也不曾这么体贴过,可见是长进了。” 姜霜同并不多挑剔,也没有什么忌口,可她真正喜欢的吃食却是十分集中,跟素日里她在贾府常吃的可谓是天差地别。宝珠瑞珠按照往常的习惯伺候她,她也没说什么。 可今日备的茶是春日里她喜欢的青绿茶碧螺春,还是特别嫩的明前。点心没有几道甜口的不说,都是虾饺,蟹饺,酥黄独,金钱肚,甚至还有一道姜霜同写的酱汁凤爪食谱做的成品。 这份用心,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宝珠素来更加活泼一些,张口就道,“娘子说的是,奴婢笨得很,哪里知道娘子这些日子的口味变了。还是六爷身边的冯总管指派了新的厨子过来伺候,厨子还带来了不少的菜谱。昨日跟今日的餐食,都是新来的厨子伺候的。” 姜霜同愣了愣,而后才恍然笑了,“原是如此,倒是要谢谢六哥了。” 她跟赵祯在梦中日夜都在一处,彼此对对方所有习惯都了若指掌。自从她跟赵祯定情之后,赵祯便再也不畏手畏脚,而是派了不知道多少护卫丫鬟这些人来照看她。 第81章 红楼梦+知否(81) 赵祯性情仁厚体贴,作为皇帝能够得到仁这个谥号,可见是多么得人心。这份体贴用在姜霜同身上,她的确是感激的。 “平宁郡主到了。” 门子来回话,姜霜同便让宝珠去把平宁郡主引来。 平宁郡主顾琉身为襄阳侯的唯一嫡女,被宫中收养出嫁,嫁到了齐国公府这样的高门,能屈能伸乃是她的本能。即便是今日来跟姜霜同这样一个寒门娘子低头,也是做得周到。 她一到了亭子就施礼,“秦娘子今日肯见我,实在是让我无言以对。我当日一时行差踏错,担忧小儿之事被宣扬出去,坏了他的名声不说,更是耽误了他的姻缘。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丈夫能耐有限,便把希望都托付在了小儿身上,不得不为他打算。” 姜霜同忙侧身避过,“郡主言重了,我哪里能担的。” 平宁郡主顾琉这话对于一个真的古人来说,当然是不能更真。哪怕是在现代,父母自己实现不了的理想都会寄托在孩子身上,更何况是古代这种对女子万分拘束的朝代。顾琉对儿子齐衡投入了多少心力,自然不可能让齐衡娶盛明兰这么一个区区五品官的庶女。 这简直是对顾琉的羞辱。 顾琉却是接着满脸羞愧地道,“秦娘子还是怪我,这原是应该。姨母寿宴那日,你拿了小儿要挟我,又有福康公主在场,做下了那等传遍了京城的大事,让李二郎这个天子表弟都受了黜落。 “这么一个大把柄落在了娘子手上,我一辈子都难以安枕。为了绝后患,我便行了下策,让人绑了娘子。 “娘子虽然才智卓绝,可到底是寒门出身,手上的人手不足,也不知道还有那些个手段。我本以为能够一劳永逸,不料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看低了娘子。” 顾琉神色认真,“今日我且真心向娘子赔罪,娘子但有所遣,日后顾琉不敢有不从。”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以前是看不上姜霜同,可姜霜同手上底牌太多,连齐国公都是说弹劾就弹劾,连齐衡都被先生从太学里赶了出来,说是被叱骂,要齐衡在家静思己过。 这还了得? 齐衡算是顾琉的命根子了,动了齐国公没什么,她丈夫都可以,可她不能看着任何人动齐衡。 齐衡出了事,顾琉立刻就把庄子送给了姜霜同,主动上门赔罪来了。 “郡主实在是言重了。” 姜霜同正色还了一礼,“正如郡主所说,我当日虽然有些风险,可到底最后还是安然无事。郡主今日如此坦诚,我便也开门见山。 “郡主有爵位,又是长辈,却能跟晚辈赔礼,此等胸襟气度,着实不易。晚辈此前承蒙郡主照顾,又是得了郡主跟吕夫人援手,方能脱出贾家那个泥塘。 “郡主虽然起了歹意,可易地而处,我若是郡主,只怕会跟郡主做出同样的事。 “时下我既然能跟郡主在此品茶赏花,看这满园牡丹,便是已经把这件事揭过。郡主日后不会,也不能再对我如何,我如何能不信郡主?” 第82章 红楼梦+知否(82) 听话听音。 跟聪明人说话,假如能够把话说透,那么彼此都会放心。这一点,顾琉明白,姜霜同也明白。 “郡主是郡主之身,还有父辈余荫,夫家又是齐国公府,生了一个举人儿子。” 姜霜同苦笑,“而我了,我一无所有,不过一条命罢了,所求不过苟活。倘若郡主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我自然是甘之如饴。” 顾琉知道姜霜同说的是实话,她也猜到姜霜同的靠山恐怕是日后要纳了姜霜同的权贵,她不愿意得罪这种权势滔天的人,此时更是愿意跟姜霜同交好,情真意切地道,“女子这一生,图的不就是一个依靠。娘家依靠不了,就只能指望夫家。夫家不行,就只能指望子嗣。秦娘子还年轻,如今也是仔细一个归处,生下子嗣才是要紧。” 贵人再权势滔天,宠爱不过是一时。只有抓紧这一时的宠爱,得了子嗣才是最紧要的。 说起这个,平宁郡主又想起一事,“听闻张美人的齐国公主薨了,她这三四年生了三个公主,一个也没留住。瞧着多得宠,可官家正值盛年,明日后宫又进了新人,张美人没有一个子嗣傍身,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姜霜同听了这事,无论是心里还是面上都没有丝毫波澜,只说起了邸报上的见闻,“不是听闻,圣上封了张美人的几个兄长还有生母?可见家里出了一个娘娘,可真是莫大的荣耀。” 赵祯封了张美人的兄长张化基为密州观察使,张尧佐为从四品的天章阁待制、河东转运使,张尧卿赠太子中允,张美人的生母曹氏为清河郡夫人。 赵祯跟姜霜同定情,可从来不耽误他照旧宠幸后宫,日日为他的生子大业奋斗。 “可见后宫妃嫔有了子嗣,哪怕是一个公主,也是天大的喜事。” 顾琉道,“据说,贾家送进宫的那个贤德妃,也是有孕了。贤德妃有孕,又能出宫省亲,真正是贾家的运道来了。” 姜霜同笑道,“流波向海去,欲见终无因。遥将一点泪,远寄如花人。他们求他们的富贵,我们在此品茶赏花,郡主的这庄子里这么多牡丹国色,我们若不多看看,岂不是辜负了这春光?” 顾琉一愣,而后方笑了,“秦娘子有魏晋名士之风流,我倒是一个俗人了。” 姜霜同视线余光扫向日光下还沾着露水的姚黄牡丹,眼眸中映过深色。 —————— 赵祯在垂拱殿里,听了冯春禀报姜霜同跟平宁郡主的话,不由问起,“娘子听闻贾妃有孕,神色如何?” 冯春自然是明白赵祯问这话的用意,小心翼翼地回道,“娘子神色如常,只是没有再说起这个事,引了平宁郡主赏花去了。听闻还采了好些掉落的牡丹,晒了花瓣,要做牡丹花茶,自己做胭脂花粉用。” 冯春:“娘子不知官家身份,自然是不知情的。” 贾妃也是会藏,在有孕三个月之后才禀报了曹皇后,曹皇后一贯贤良,当然是会好生照料贾妃。赵祯虽然并没有多看重贾妃,可到底是看重贾妃腹中孩子的。 第83章 红楼梦+知否(83) 子嗣始终是赵祯心中最大的隐忧,思及此,他想着晚上梦中再安抚姜霜同,吩咐冯春,“传话给张美人,朕晚上去陪她用晚膳。” 皇八女幼悟新丧,赵祯最近但凡有空闲,都会去陪着公主生母张美人。 张美人素来得宠,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冯春自然是知道赵祯的用意,只是他提醒了一句,“官家,秋草坊传来话,秦娘子说是带了许多行李,要去牡丹庄子上住上一两个月。” 秦家就在秋草坊,秦家旁边的宅子被赵祯买了,附近又都是他安排下的人。 赵祯闻言,无奈苦笑,“她这是要日日自己去种地,不耐烦待在京城。” 京城里有贾家热火朝天地办着省亲别苑,还有那么多她不喜欢的人,她又一日不去捣鼓那些水稻就不舒服,自然是庄子上更加自在。加上这是新得的庄子,这会儿正好还能种上一季的稻子,她自然是要去盯着育苗栽种。只是她就这么包袱款款地走了,竟然没有一丝要告知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想着陪他,还是让赵祯有些无可奈何。 “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断。不见眼中人,天长音信短。” 赵祯望着牡丹庄子的方向,想着丝毫不留恋自己的佳人,无声叹息。 赵祯的叹息很快就得到了抚慰,张美人舞姬出身,身家性命都是寄托在赵祯身上,自然是全心全意想着赵祯的。 赵祯走到了张美人正殿外,制止了宫人的通报,张美人正带着宫人收拾东西,她自己正在挑给皇帝用的瓷器,还吩咐人,“把公主用的东西都收起来,那个拨浪鼓,那个木马,还有那个公主喜欢的桃粉色靠枕,都放到库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拿出来。” 宫人劝了一句,“娘子,官家素来体贴娘子,娘子何以把公主的旧物都拾掇了?有这些旧物,官家也能明了娘子的丧女之痛,多顾及娘子几分。” 张美人却是摇头,“官家来陪我,是为了替我排解烦闷,定然是不希望看见一个日日垂泪的妇人。我如今连幼悟都没有保住,本就愧对官家。再连累官家伤心,我如何对得起官家?” 再者,如果官家来她这里就是看她哭泣,二人相对无言,她还要怎么再给官家生一个孩子,最好还是皇子了? 宫里的妃嫔,没有子嗣傍身,日后年长失宠了,她要如何活下去? 她如今不过是二十一岁,正是最合适生育的年纪啊。 赵祯本就是仁厚之人,又一向宠爱张美人,怜惜她接连丧了三女,听了她这番话,心里更是泛起了怜意,“幼悟去了,是天意如此,哪里就是你的不是?你这么说,岂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有错,没有照看好幼悟?” 皇八女幼悟是他最小的女儿,他是亲自照顾过抱过的。哪怕他已经早夭过这么多孩子,他仍然无法面对这么小的幼女离世。 可他是男子,是张美人的依靠。他尚且这么难过,张美人要如何过下去? 张美人再也忍不住,低头擦拭眼泪。 赵祯揽了她在怀,张美人的眼泪便落在了赵祯衣裳上。 第84章 红楼梦+知否(84) “娘子竟真得成日育种,种起田地来了。” 平宁郡主只跟姜霜同吃了午饭,歇了一觉,过来寻她,便诧异地发现姜霜同亲手把已经发芽的谷种种在田里。 这个庄子离开封府要两个时辰,平宁郡主这会儿回去只怕天都要黑了,早就打算留宿一宿的。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姜霜同和解,便是要把这关系坐实了。她们二人在这庄子里住上一两日,还有谁能认为她们是仇家了? 可顾琉再也没有想到,姜霜同穿着粗布衣裳,戴着草帽袖套长靴,真得在种地。 顾琉真不会种地啊,而且谁知道这水田里有没有蛇虫,钻到她身上怎么办? “正好有一批刚刚要插秧的苗,不多,刚好一亩地就够了,我就自己来弄了。” 姜霜同喝了一口宝珠喂的蜂蜜水,又让瑞珠拧了帕子擦了汗,继续弯腰插秧。 这一批秧苗是姜霜同用来做新一轮实验的,从晒种,选种,整秧到播种插秧都是她自己做的,每一步都有完整的实验日志。 要知道,杂交水稻的关键就是培育合适的雄性不育系,但如何选择这个雄性不育系就是一个不断试验的过程,这个过程堪称永无止境。 因为水稻的品性优劣几乎每一株都有差异,有的是谷粒大,有的是谷粒多,有的是谷粒格外小,有的是根本不结谷,有的是花多,有的是稻米特别白等等。 但是杂交水稻的目的,就是获得高产,其他低产不产甚至于米白米香的特征都要被筛选出去。 在现代科学技术的基础上,这都需要几十年的努力。在没有现代科学进行基因测序跟性状筛选的帮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选择更多的样本来进行杂交,并且进行严格的田间管理。 已经产出的高产种子,姜霜同早就已经让自己的人手种下去了,现下已经被赵祯严密看守着,再有两个月就能丰收。 姜霜同见顾琉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便先上了地,让宝珠瑞珠伺候着脱了长筒防水靴跟身上的行头,坐在躺椅上,舒服地松了一口气,“郡主见笑了,我平日里无所事事,又不会那些诗词书画,只喜欢伺候这些秧苗。见这些秧苗青青绿绿的,我便是欢喜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顾琉忽地顿了顿,情真意切地笑了,“秦娘子果然是名士风度,比起我成日里汲汲营营,倒是强多了。我冷眼瞧着,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的娘子们,脑子里就是丈夫儿子娘家,从未有过自己。娘子侍弄这些秧苗,这些秧苗日后还能有白花花的大米。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这样的日子,可不比我们强得多了?” 顾琉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丈夫齐二爷虽然没有纳妾,可到底才能有限。她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抚育齐衡长大,其中的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她怀胎生子,齐二爷只是没有纳妾便得了京城赞誉,可顾琉半夜里腿抽筋,吐到了孕期最后一个月,齐二爷却从未伸过一次手,给她倒一杯水。 第85章 红楼梦+知否(85) 世人对男子的要求,仅仅是他不纳妾,就是人人都羡慕的好夫君了。 顾琉问道,“即便贾蓉误了事,可秦娘子待在贾家,过继一个孩子,把这孩子抚养长大,也比在秦家吃这份苦要强。既然有更好走的路,秦娘子如何不走?” 她跟姜霜同都是聪明人,就没必要打机锋说一些无所谓的话了。聪明人直来直往,才是更好的相处方式。 姜霜同竟然落魄到了种地,可想而知秦家已经到了什么田地。秦家本来就是清贵人家,能够攀上贾家这门贵亲,已经是姜霜同最好的归宿了。姜霜同之后再嫁,绝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如今她给别人做外室,或者给人做妾,都是以色侍人。等到姜霜同年长色衰,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姜霜同没想到第一个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竟然是作为长辈的顾琉,她坦然道,“郡主不知,贾家还有一个青年守寡的李纨太太。她膝下有一个儿子,每日睁开眼睛就是照料儿子,闭上眼睛还是儿子,仿佛儿子就是自己活着的一切。 “我成日看着她过这般的日子,便也够了。” 姜霜同喜欢锦衣华服,喜欢绫罗绸缎,喜欢珠宝首饰,喜欢鲜花着锦,喜欢巡游山水,喜欢美人美景,喜欢交游好友。她的任何一个爱好,都不是一个寡妇能有的。但凡是她做了寡妇,李纨的今日,就是她的一辈子。 更何况,她被贾珍这个公公奸污过的事情,任何时候暴了出来,姜霜同但凡是没有足够的权势,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一开始就必须委身赵祯的根本原因。 最起码,赵祯能够护住她的命。赵祯的养母刘太后在嫁给赵祯父皇之前,也是嫁过人的。本朝对于妇人再嫁并没有多严苛,而权势才是最顶用的。 她不能科举,出身低微,唯一能利用的便是自己攀附男子。 姜霜同躺在那里,让宝珠瑞珠给自己按肩捶腿,让丫头喂着吃葡萄,惬意地道,“郡主看着我种地辛苦,可这份苦楚,我甘之如饴。 “只有自己亲手挣来的,才是最可靠的。” 顾琉长叹一声,“娘子果然是明白人,我大你这么多,却是不如你。” 姜霜同却是摇头,“郡主哪里的话,我正是有事要求郡主了。听闻襄阳侯任职漕运衙门,郡主也有漕运的人脉,可否介绍给我?” 顾琉不妨她提起这个,“娘子是要做运河的生意?” 姜霜同笑道,“不只是运河,还有海运。” 有什么比有共同利益,更能让她跟顾琉真正和解了? —————— 贾元春这位贤德妃有孕的事,贾家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 林黛玉一回到贾府,就往贾母处请安,还没有进去正院,就听见了热闹的笑声,王熙凤的声音传来,“老祖宗嫡亲的孙女总算要给老祖宗添一个神仙一样的外孙子了,那可是天潢贵胄,天上的星君投胎下来的。那得是多大的造化,日后我们见了,还得下跪行礼了。” 林黛玉在帘子外却是看见,无论是她平辈的贾宝玉,贾琏,王熙凤,贾迎春,还是作为林如海同辈的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都是穿红戴绿,未曾有一点为尚在百日热孝的林如海戴孝的意思。 第86章 红楼梦+知否(86) 此时对于守丧是有严格的礼制,尤其是对于官员,守孝更是一等一的大事。 即便贾家只是林海的妻族,宝玉这些晚辈也是应该略表心意。更何况今日贾琏跟林黛玉到贾府的事,他们是知会过贾家的。即便是这样,贾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哪怕装模作样一下。 鸳鸯给林黛玉打帘子,请了林黛玉进去,“林姑娘来了。” 正院中喜庆热闹的气氛顿时停滞,身穿重孝的林黛玉就像是嵌入这里的一颗钉子,让所有欢笑都被风吹走。众人即便是心再大,在林黛玉这一身重孝下,也没人能再笑起来。 贾宝玉第一个就上前去牵了林黛玉的手,“妹妹终于回来了,可千万不要再走了。” 他盼了林黛玉这么些天,可谓是朝思暮想。 宝钗迎春几人也是上前围着林黛玉,贾母搂了林黛玉,上上下下打量她,“我的玉儿回来了,我的心啊,总算安稳了。玉儿这一离去,我就像是被剜了心一样。” 贾母是真心实意地疼爱林黛玉,林黛玉听了,眼泪便是止不住地落下。她已经没剩下几个亲人了,贾母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可王夫人本来因为元春的大喜事高兴得笑弯了嘴,这一下被林黛玉扫了兴,立刻就发作了,“可算是回来了,我的儿,你这一去,老太太这是日也想夜也想,舅母更是惦记你睡都睡不踏实。 “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你这一身衣裳不好穿到老太太这里来。若是出去做客,更是要注意着些。你别怪舅母多话,那些个老封君忌讳着了,到时候招了人家的眼,可就不好了。” 贾元春这是有了皇嗣,这可是贾家光耀门楣的滔天喜事,林黛玉这一身重孝这是要咒谁了? 晦气死了。 王夫人这番话不仅是说林黛玉不懂事,还说她冲撞了元春跟贾母。在场但凡是不傻的人,都听明白了王夫人的话。 王熙凤一向待林黛玉不错,此时出来打圆场,“太太说的可是大实话,再没有比这更真切的了。只是林妹妹如今正是热孝,也不出门做客,又是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老太太跟太太多提点着些,也让我们这些小辈跟林妹妹多学学为人处世,到时候受用不尽了。” 王熙凤并不是很看得上王夫人的做派。一则她往常就跟林黛玉交好,二则他们拿了林家天大一笔银子,转头就刻薄人家的孤女,这种端着碗骂娘的事,王熙凤是做不来的。 林黛玉此时不好说话,只拿眼镜看着贾母跟贾宝玉,偏贾宝玉一向畏惧王夫人,丝毫不敢开口。贾政贾赦又是男子,从不插手女眷之事。 薛宝钗却给薛姨妈使了一个眼色,薛姨妈忙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林姑娘好容易回来了,就好生保养着身子。我的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父亲亲自托付你给了我们,我们必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心。 “你二舅母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旁人谁像她一般一心为你好了?也就是你嫡亲的舅母,才是满心满眼地为了你。” 第87章 红楼梦+知否(87) 薛姨妈跟薛宝钗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交好林黛玉,她们自然是不会吝啬在这时候帮着说一句话。说一句话又不会掉一块肉,还能打个圆场,何乐而不为? 薛姨妈一贯都是老好人,待谁都和和气气,黛玉之前跟宝钏也是贴心。换做是以前,林黛玉或许不会怀疑薛姨妈跟薛宝钗的用心。她毕竟只是一个长在闺阁的弱女,可是林黛玉想起了姜霜同那日在船上问她的话。 “看不清人,就要看利弊得失。世人做事,莫不看利弊。贾家谁能得了林家家财的大头,谁拿小头,谁拿边边角角?你若是在贾家一病去了,贾家既能得了林家所有家财,还能再让贾宝玉谋一桩好婚事,贾宝玉难道会不同意?谁交好你,谁讨厌你,谁喜欢你,是不是全然为了利用你谋好处?” 薛宝钗自从来了贾府以后,一直都是以贤惠大度,顾全大体的性子处事。林黛玉想起来早前周瑞家的来送花儿,把所有人都送过了,最后才送给她。她当时就点出来了,周瑞家的一言不发,贾宝玉明明瞧见了,却只当没看见。 薛宝钗做生日,贾母叫了两个戏子上前打赏,王熙凤薛宝钗都暗暗说着戏子像林黛玉,史湘云更是直接开口说出了这话。 林黛玉一个林家千金,从史湘云到,薛宝钗到王熙凤,竟然都敢拿她跟戏子相比,毫无顾忌。史湘云当众道出这一点,只有贾宝玉给她使了眼色,其他人不曾有一言指责她的不妥。薛宝钗这个做寿的主人,也是当成没听见一般。 到了晏相公夫人做寿前,薛宝钗却是忽然跟她亲近起来不说,当日更是寸步不离林黛玉。林黛玉当日是被晏相公家的姑娘招待,薛宝钗自然也是凑在了一起。 王夫人在贾母面前便发作,贾母却是当作没听明白王夫人话中挑拨林黛玉不尊敬她,不尊敬贵妃的意思,而是搂紧了林黛玉,“我的儿,今晚就睡在我这儿的碧纱橱,跟我亲香亲香。你瞧瞧你这一路,瘦得都没模样了。还好是回来了,在自个儿家里,得好生调理。” 她吩咐鸳鸯,“鸳鸯啊,晚上饭照着林姑娘口味多上几个菜,打发人去弄些菌子做的汤,加上一些鱼虾。这时节又是守孝,这么小的人儿,可千万不能把人给守坏了,你爹妈得多心疼啊。” 贾母亲自把这件事揭过了,其实也就是双方各打了八十大板,看似没有追究王夫人,其实是心中的确在意林黛玉身穿重孝进府,故而没有给林黛玉出头。 林黛玉缩在贾母怀里,低下头,看着贾宝玉跟薛宝钗悄悄说话,眼中思绪万千。 晚上吃了饭,林黛玉带着雪雁紫鹃先回去自己的院子收拾一些东西,在路上,紫鹃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下,低声对林黛玉道,“姑娘,我今日便劝了姑娘,莫要穿孝服进府。往日姑娘第一次来府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么偏偏今日倒是左性了起来?” 第88章 红楼梦+知否(88) 紫鹃虽然是贾母给了林黛玉的人,但她自从跟了林黛玉以后,就一心为了林黛玉。林黛玉如今连唯一的父亲林海也去了,可以说是无依无靠。今次回了贾家,更应该讨好了贾母,伺候好几位舅母长辈,好谋划日后的婚事。谁知道林黛玉不知道出了什么不对,一定要穿着孝进门,这不是活生生给贾家没脸吗? 紫鹃伺候过老太太,深知老太太是一个讲究忌讳的,又是岁数大了,对于这种丧事的冲撞就看得更重了。而在老太太心里,最重的始终是贾家,其次就是眼珠子宝玉,还有在宫里能够给贾家带来天大荣耀跟富贵的贤德妃贾元春。任何人在这三者面前,都要退却一射之地。 如今贾元春有了身孕,只要这一胎安稳生下来,就是贾家以后几十年的护身符,贾母如何能够不看重?林黛玉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上去,贾母没有恼,已经是对林黛玉的疼爱了。 雪雁比起紫鹃来更加心疼林黛玉,“姑娘本就是热孝,哪里能不穿孝服?父母之恩大过天,府里无人服孝也就算了,连姑娘都要被挑三拣四吗?还自己家了,扬州的林府到处都是白色,看看这府里花红柳绿的,哪里有半点避讳的意思?” 就算是贤德妃有孕,可林海到底是府上的姑爷,林黛玉的生父,小一辈的贾琏贾宝玉贾芸这些人竟然连小功都不肯做做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孝悌之道? 紫鹃到底是贾府的人,即便是跟了姑娘,心里还是向着贾府的。 紫鹃哪里听不出来雪雁话里的深意,可是她年岁更大,知道的更多,便劝林黛玉,“如今正是贤德妃有了身孕,又要省亲的大喜时节,府里哪里就好给老爷举哀?纵使府里是怠慢了老爷,可姑娘始终是要在府里长长久久住下去的。姑娘今日一身孝服,怨不得二太太要不高兴。 “宝二爷都不曾替姑娘说话,可见连宝二爷也是知道厉害的。姑娘,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了往后,还是要顾忌着些的。” 林黛玉正要说话,这会儿却听见不远处几个守夜的婆子聚在一起吃酒说话。林黛玉今日不想说话,便特意挑了这条小道走。紫鹃也有话要劝林黛玉,更是走了一条偏僻路,不想竟然撞见了婆子偷懒耍滑。 紫鹃正要拉着林黛玉悄悄走了,不想林黛玉却是轻声上前几步,那边几个婆子说话大声,一下子就传了过来。 “那林姑娘真是好大的脸面,贵妃有孕这样的大喜事,她竟然披麻戴孝进府,真是反了天了。” “她以为她是谁了?马不知脸长,死了爹妈的晦气鬼,尽作妖。” “要是薛姑娘就定不会这般,都是大家闺秀,林姑娘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我要是二太太,定然也是更喜欢薛姑娘,谁愿意伺候这样的小蹄子。” “那可不,我要是有一个儿子,肯定也是要娶薛姑娘这么贤惠的,谁娶了林姑娘,那是受一辈子的媳妇气了。” 紫鹃一把揪住了林黛玉的衣袖,“姑娘,我们走吧,就当没听见。” 第89章 红楼梦+知否(89) 紫鹃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冷汗。 她看着脸色青青白白变换不定的林黛玉,只担心林黛玉会当场发作出来,攥着林黛玉的手用了大力气,“姑娘,就是闹出来,最多也就是这几个婆子被罚几个月钱,打几个板子。到时候她们没有大事,坏的是姑娘的名声,伤了姑娘跟二太太他们的情分啊。” 即便是雪雁这时候都站在紫鹃这边,雪雁也担忧地劝林黛玉,“姑娘,算了吧。凭空闹出来,就是让老太太伤心,也成不了事。” 婆子们说的难道不是真的? 正因为她们说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所以林黛玉即便是闹出来,最后也不会怎么样,贾母最多就是做做样子,王夫人更加恼怒林黛玉罢了。 如今贾府的形势,王夫人膝下有宫里已经有身孕的贵妃女儿,有阖家最心疼的眼珠子贾宝玉,又有王家这样的娘家,娘家哥哥又那么得力,谁能动得了王夫人?林黛玉如今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人可以替她出头,她自己又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除了忍,还能怎么样? 紫鹃当心林黛玉真得发作,连连要拉着林黛玉走,“姑娘想想老太太吧,老太太多疼姑娘啊,姑娘就是为了尽孝,也替老太太省省心。老太太岁数大了,这个家,最后到底是要交到大老爷二老爷手上的。” 形势比人强,贾母到底已经上了岁数,虽然还能做主,可贾府大多还是要看王夫人这个二太太的脸色,王熙凤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这种种关系下来,林黛玉若是真得得罪了王夫人,岂能有林黛玉的好?再者这些个婆子都是内院当差的,彼此姻亲故旧复杂,得罪了一个就是得罪了一群,林黛玉本就势弱,怎么能给自己这么树敌? 两人急急忙忙劝着林黛玉,谁知林黛玉却冷笑了一声,轻声道,“谁说我要去告诉老太太了?今儿晚上,我什么都没瞧见,就当我是瞎了聋了。” 她率先迈步朝着自己的院子去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愤怒,怨恨,痛苦,难过诸般滋味都在心头。 她想起了姜霜同最后问她的那句话,“妹妹,你可曾想过掌控自己的命运?” 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也是父母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日后即便是她嫁了人,也是丈夫做主,自己一辈子都是冠着旁人姓氏的林氏罢了。 就比如今日,她被人这么折辱,整个贾府都是她的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都是骨肉亲戚,却是没有一个能真正替她出头。 她更靠不了自己。 她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更何况,还有姜霜同提及的,父亲急病去了,什么后事都没有安排好,连来林家吊唁的人也没有几个。父亲是巡盐御史,哪里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父亲很可能是被人害了。 林黛玉此时连自己都护不住,哪里还能替父亲伸冤? 林黛玉激怒之下,走的路越发偏僻不说,竟然是朝着贾府库房这边来了,偏这个时候,库房里出来了几个婆子媳妇。 第90章 红楼梦+知否(90) 公中的库房跟各人自己的小库房不同,没有当家奶奶的对牌跟钥匙,是根本不能开的。换句话说,此时开库房,最起码王熙凤是肯定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半夜开库房了? 紫鹃再也没有想到今夜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竟然还能碰见开库房,她实在是不想掺和进来这些事,悄悄拉了一把林黛玉,却是不敢说话。 她们几个间插了竹子的假山中间,透过缝隙看见库房的一角,其实离库房极近,是无论如何不敢说话的。 这等摆明了是阴私的事,她们这等人撞见了哪里还有命在?林黛玉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竟然胆大包天,也敢掺和进来这种事了? 林黛玉却是直接从头发上拔了一根发钗,拿在手上抵住了紫鹃的手,双目发寒,冷冷地盯了紫鹃一眼。 紫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几乎要跪下来。雪雁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紫鹃。 林黛玉之所以这般急迫,是因为她看见了管事婆子们搬着的东西,有林府的封条。那些封条是贾琏亲自押运的,跟着他们进府之后,贾琏就说要搬到专门为了林黛玉腾出来的库房里去。林黛玉本打算明日就去瞧库房对账,谁曾想今天进府的第一天,贾琏就迫不及待把林家的东西搬到了贾家的库房。 不,不仅是贾琏,王熙凤也是主谋。 既然大房长子贾琏王熙凤知道了,她的大舅舅大舅母,还有她的二舅舅二舅母哪里能不知道? 林黛玉心中犹如被一把火烧着,却是在看见小厮们抬来的最后一个箱子时,这把火几乎要把她的心肝烧尽了。 那是林家祖宗封侯的时候,皇帝御赐的晋侯鸟尊,是从周朝晋国就流传下来的至宝,是用来给林家做传家宝一样的国宝。林海在林黛玉很小的时候就把这个至宝时常拿到书房,还带着林黛玉品鉴了那么多次。那个装宝物的箱子每个角都是林海亲自画了图,林黛玉还给箱子重新上过漆。她太熟悉这个箱子了,这个箱子的锁跟钥匙都是特制的,没有钥匙就只能毁了箱子才能打开。 而林家所有的钥匙都在林黛玉这里收着,贾琏怎么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把林家的至宝贪了? 贾家怎么敢? 可是这么天大的事,林黛玉就算是此时叫嚷了出来,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不会承认的,他们还会糊弄她,指不定还会把钥匙从她身上随意骗走偷走。 甚至于,她如果跟秦姐姐说的,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贾家,贾家就可以尽数吞没了林家的一切。 林黛玉五内俱焚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自己锁了门,把紫鹃雪雁都叫了过来,声色俱厉地冷道,“今日的事,你们二人若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即便是死了,也要拉着你们二人殉葬。你们都是贴身服侍我许久的,这府里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你们就是我的副小姐?” 紫鹃雪雁并不清楚库房的内情,只是知道了婆子们喝酒闹事。林黛玉此举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万一紫鹃首鼠两端,她担不起。 第91章 红楼梦+知否(91) 像紫鹃这样的一等大丫鬟,即便是贾母给了林黛玉的,紫鹃也是生死都是由着林黛玉的。退一万步说,如果林黛玉出了事,紫鹃哪怕是背主了,也再难得到重用。 一个背主的丫鬟,谁敢用? 但是,如果林黛玉做的是要害贾家的事,紫鹃的老子娘家人都在贾府,她会如何选择就是两说了。 紫鹃此时只能立刻跪下来赌咒发誓,“姑娘如何就不信我?我虽然是贾家的家生子,可服侍姑娘这么多年,生是姑娘的人,死也是姑娘的鬼。姑娘若是不好,我哪里能得了好?只是今日那些婆子的事,姑娘万万不可闹出来。说一句该死的话,姑娘即便是闹出来,也没有用处啊。” 紫鹃只以为林黛玉说的是婆子们比较林黛玉跟薛宝钗的事,林黛玉还在计较,却不知林黛玉真正想试探的是紫鹃到底知不知道库房的底细。 林黛玉稍微放下了心,方重重坐下,“你们放心,我哪里敢计较这些事?” 跟林家五代积累全部被贾家吞没了,跟她可能被害死在贾家相比,那些婆子们拿她说嘴,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她要怎么样替林家,替自己谋一条出路? 林黛玉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细细想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扳倒贾家,要回林家的家财,甚至能帮她的不过是二者——祖母的弟弟乐安伯吴家远在广南西路,已经义绝归家的秦可卿。 广南西路离京城实在是太远了,林黛玉没有人手可以送信不说,甚至从未见过舅爷家的人,哪里指望得上。 秦姐姐虽然有一些情分,可是到底有限。秦家又是清贵之家,无权无势,根本奈何不了贾家半分,她也不能连累秦家。 可她若还是毫不作为,恐怕就跟秦姐姐说的,日后连求一个全尸都难。 那就只有报官了。 她平日里根本无法出门不说,报官需要人证物证,她在贾家坐困围城,没有半个可靠的帮手,林家的世仆母亲的陪嫁都一概见不了,根本无法拿出来人证物证。如果她去报官,她竟然只有一张嘴。可她说出来的证据,很可能明日就会被贾家处理干净首尾。贾家到时候大可以二一推作五,说这些东西都是家仆偷的,推出来一个替罪羊,就如同周瑞家的那件事一般。 屋子里的灯光被风吹得摇曳,深夜的风声呼呼作响,吹着她最喜欢的竹子晃动,竹叶不停发出清声。 此时此刻,她几乎没有路可走了。 —————— 盛家长房大老爷盛维此时却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们孝敬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吴侧妃,给吴家建省亲别苑?” 盛维的太太李氏觉得眼前这个吴侧妃的管事简直是失心疯了,“我们盛家跟吴家素无往来,我们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银子去孝敬吴家?” 那可是一百万两银子! 即便是把整个大房给掏空了,眼下也是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 吴侧妃派来的管事是吴家的家生子,做了吴侧妃的陪嫁这么多年,哪里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吴管事就如同没听见盛维跟李氏的话,笑道,“白纸黑字在这里,盛家孝敬我们侧妃百万两银子,已经给了五千两订钱,还是你们家女婿亲自送过来的。” 第92章 红楼梦+知否(92) 李氏根本想都不用想是他们家哪位女婿,她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们家大姑娘已经要跟孙志高和离了,孙志高不是盛家的女婿了。吴管事若是跟孙志高有什么过节,就请你跟他当面切结吧,与我们盛家无干。” 盛维没想到这个糟心女婿竟然除了纳了二十多个妾室,还能这么坑盛家一把,他气急,“对,孙家这等纳了风尘女子进家门的人家,家风败坏,私德不休。吴管事若是要跟他们扯上关系,担心被他们连累了名声。” 吴管事今日来之前早就打听好了孙家跟盛家的事,对于盛家的反应早有预料,他自在一笑,喝了一口茶,“瞧盛老爷这话说的,孙秀才是你们盛家的大女婿,替你们盛家办事,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盛家说是跟孙家和离了,可官府衙门,可没有两家和离的文书。 “所以,孙秀才写的这份白纸黑字的敬献文书,那可就是盛家要拿出来一百万两银子,来给我们建省亲别苑啊。” 李氏拍案而起,把案几拍得啪啪响,气得眉毛倒竖,“你们这是强买强卖啊?我就是不给,你们有本事来抢啊?” 盛维看了一眼李氏,面色温和低笑道,“吴管事也知道,这事是孙家不仁不义,我们完全不知情。即便是闹到了官府,我们也是有话说的。” 吴家有权有势,可他们盛家也不是平头老百姓,能够任吴家搓圆捏扁的。 “哪里用得着去官府,这不是小题大做了啊。” 吴管事慢条斯理地道,“盛老爷大概不知道,我们只是让宫里的贵妃,跟官家提了提,盛家敬献的事。 “不仅是贵妃十分感激,连官家都是颇为赞赏了。” 盛维:“............” —————— 后宫这么多妃子出宫省亲,可六宫之主的曹皇后却没有接受这个恩典,她甚至根本没有跟皇帝提过。 曹皇后的管事大姑姑香草走进了花厅,见曹皇后刚刚练了剑洗漱完喝茶,便说起来今日尚宫局的事,“听说吴家把官家赏赐的银子都给退回来了,吴家打算自己建省亲别苑。吴家已经跟官家说了,有一个盛家竟然跟吴家敬献了一百万两银子,吴家有钱了,这不就大方起来了。” 一百万两这个数目,连曹皇后都有些诧异,她问道,“盛家,是勇毅候府那位徐氏嫁过去的盛家?” 盛家不足以让曹皇后关注,可勇毅侯府就够了。勇毅侯府的大娘子下嫁盛家,可是京城一桩大热闹。一百万两这个数目都能够得上好几路一年的岁入了,盛家说拿就拿,还是拿给了吴家,这是图什么? 香草已经打听清楚了,“勇毅侯府那位徐太夫人嫁过去的是盛家二房,敬献银子的是盛家大房。不过都是盛家,既然大房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吴家拿着这一百万两别说建一个别苑了,都能重新买一个吴家。这么多银子还到处宣扬,这是生怕自己不够惹人眼红。” 也就是曹皇后不受宠又无子,所以才能让这些妃子也拿大。 第93章 红楼梦+知否(93) “吴家素来行事张扬,盛家又不欠他们什么,这么一大笔银子,必有内情。” 曹皇后对吴贵妃一家子心里有数,只是这不干她的事,她只道,“不用去管他们,他们闹得越大,官家越是能坐收渔翁之利。我们只需替滔滔把婚事办好了,这才是要紧事。” 高滔滔跟赵宗实虽然算是一起在皇宫长大,可平日里一年也没有正经见过几次,情分有限。曹皇后促成高滔滔跟赵宗实的婚事,自然是为了她跟曹家的未来打算。她自己没有一儿半女,皇上身体一直不好,也没有长成的皇子。若是赵宗实最后被立为皇太子,高滔滔就是太子妃,曹皇后的处境才算是稳固了。 香草此时也不由得埋怨了一声,“官家待娘娘,真是太薄情了一些。” 当初曹皇后嫁进来,曹家根本置办不起来皇后品制的嫁妆。曹皇后的叔叔曹琮为了让曹皇后体面出嫁,借了极多的外债,皇帝哪怕知道了,也不曾补贴过曹家一文钱。 曹皇后嫁进来以后从未得宠,也没有一儿半女。皇帝有苗淑仪,有张美人,吴贵妃,贾贵妃,尚充仪,朱充仪等等数不清的妃嫔,就是不曾看重过皇后娘娘。 曹皇后这一次不回曹家省亲,不愿意张扬是一个原因,更多的顾虑,是曹家实在是没有银钱来置办省亲别苑了。 皇后的娘家没有银钱,一个贵妃的娘家就能有一百万两这样的巨款来修园子,香草真是想想就一肚子气。 曹皇后并不多生气,只是取了一根小羊毫笔,蘸了墨,缓缓开始写字,“既往不来,申以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 —————— 高滔滔收到了曹皇后的信,就看见了这首汉武帝刘彻写给李夫人的赋,她把信给赵宗实看,“奄修夜之不阳。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刘彻对李夫人算是真心宠爱了,可李夫人真正得宠的辰光,又有几年?” 如今这些妃子各个家里热火朝天修着省亲别苑,贾贵妃还有了身孕,吴家还得了百万两的献银,最后不都是便宜了皇帝? 赵宗实自从跟高滔滔订婚以来,逐渐对自己这位小青梅熟络了起来,知道她脾气爽直,胸有韬略,闻言就笑道,“皇后娘娘才是中宫,自然是以贤名勤俭为上。吴家此番将事情闹到了官家面前,只怕是这笔银子不太牢靠,想要用官家来压一压盛家。” 要知道,如今圣上登基之后,天圣、明道、景佑、宝元、康定这些年以来,每年朝廷岁入换算成白银,从3000万到5000万不等。无论从哪一年来算,一百万两银子,都是一笔通天的巨款。 这样一笔巨款,吴家若是真得敢都修了省亲别苑,吴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可吴家若是收不到这笔钱,却转头送给了官家,那官家当然是会笑纳的。 至于盛家到底能不能拿出来这笔钱,那就不是官家会在意的了。 第94章 红楼梦+知否(94) “盛家要是有这个钱,直接给官家不好吗?” 高滔滔是皇后外甥女,这些年可谓对官家的行事颇为了解,“辽国西夏到处要给岁币,到处都是造反的贼子,官家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用,节俭到了舍不得做新衣服,盛家竟然傻到拿着一百万两银子招摇成这样?” 盛家品秩最高不过是五品,盛家拿出这一百万两银子,这跟稚子怀抱金砖过闹市,有什么区别?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赵宗实替高滔滔续了茶,推了推茶杯,示意高滔滔,“正因为这件事处处都透着不妥,所以吴家才敢把这件事捅到官家面前。天底下任何事,不过是官家的一句话。 “娘娘写给我们的信,既是说了不要跟吴贵妃贾贵妃他们计较,更是说,当年哪怕是汉武帝刘彻,也是未及弱冠践祚,在窦太后的钳制下,隐忍多年,等到窦太后没了,方才真正掌权。 “我们要有耐心,后妃们做得越多,露出来的把柄就越多。 “而娘娘,只不过是连嫁妆都要借债的节俭人家。” 吴侧妃膝下也有一个儿子,仗着吴贵妃的势,在濮王府都能有几分颜面。赵宗实这个正经濮王的嫡子,自然是不可能喜欢这个庶母跟庶弟。 他乐得看吴家倒霉。 高滔滔闻言就噗嗤笑了,“就你促狭。” 曹皇后这个一国之母都穷到了出不起嫁妆,那些个后妃各个竟然都花几万几十万两银子建省亲别苑,皇帝心里难道没有一笔账? —————— 吴家把事都说到了皇帝面前,消息很快就传得京城到处都是了,贾家也听到了消息,王熙凤来回禀贾母,贾母眉头一皱,“吴家竟然能得百万两银子,做什么不成,为何要告诉皇上?” 这么大一笔银子,藏着捂着还来不及了,偏偏告诉皇帝,这不是和尚头上数虱子吗? 王熙凤自然是知道吴家的底细,“老太太说的正是了,吴家什么家底我们还能不知道吗?他们这一次虽然能建个省亲别苑,可到底是要大动干戈的。若是他们真的有一百万两银子,那可是能活上好几辈子的。 “要是我,我恨不得日日都睡在银子上,还不放心了,怎么会满大街嚷嚷?” 她跟贾琏商量了这件事,都认为吴家很可能是坑了盛家。但是盛家自己治家不严,出了这等不肖子弟,也是活该。 王夫人此时心里只有元春省亲的大事,哪里还耐烦管这些,“他们自有他们的掰扯,跟我们不相干。” 贾母心里立刻就对王夫人一阵嫌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王夫人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不说,而且格局小,脾气大,从来都不是一个当家的好材料,甚至还不如王熙凤。如果不是王夫人生了贾珠,元春跟宝玉三个,贾母才不会看得上王夫人一分。 “吴贵妃母家得了这么多银子来建别苑,我们若是还拼着他们,岂不是招了人的眼?” 贾母可谓是苦口婆心地教王夫人,“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就越是要注意着些,不要给娘娘招祸。后宫之事,无不关联着朝局。你是娘娘的母亲,难道还想害了娘娘?” 第95章 红楼梦+知否(95) .如今贾家上下只有一个元春封了贤德妃,是贾家合族的希望。若是元春能安稳生下一个皇子,他们往后几十年都有依靠了。 “娘娘靠不了我们什么,反倒是我们处处都要靠着娘娘。” 贾母道,“现下娘娘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我们自然是要谨慎行事,以免给娘娘惹了麻烦。旁的不说,这个省亲别苑若是建得太奢靡了,惹了旁人眼红。现在的吴家,就是一个例。” 明眼人都能知道,吴家跟盛家这是打上了擂台。这件事闹到了皇上面前,无论如何也有有一个交待的。可从哪里想,盛家这一次只怕都要倒了大霉。 王夫人连忙回道,“老太太哪里的话,我哪里能不盼着娘娘好?娘娘现下有了小皇子,那可是我嫡嫡亲的孙子,可是我的心肝肉。我就是打量着娘娘现下有了身子,又要出来省亲,恨不得处处都是妥当的,路上有了一个石子,我都是不依的。” 她当然知道元春现下是全家人的依靠,小皇子更是大家的未来,她所以才日日盯着省亲别苑,生怕出了一点不好。 王熙凤帮着打圆场,“太太最是心疼娘娘的,这些年时时想娘娘就抹眼泪,哪里容得旁人说娘娘一个不好了?老太太也是为了娘娘好,仔细我们年轻不留心,得罪了人了。” 贾母颔首,“正是了,你们且瞧着吧,吴家看着拿捏了盛家,盛家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个盛徐氏可是勇毅侯府的大小姐,脾气硬着了。这会儿吴家看着要得意,盛家焉知不能把吴家咬下来?” 贾母的正室外,林黛玉等待碧纱橱里,正要进去,不妨就听见了这么一席话。鸳鸯知道林黛玉素来得贾母宠爱,又是府上表姑娘,这些话听一听也没什么,便没有禀报。 林黛玉却是心里有了计较,扭头轻声对鸳鸯道,“老太太忙着,我晚点儿再来。” 她出了正院,却是扭头去了薛姨妈处,正巧香菱在回廊下当值做针线,一边还看着书学诗了。 说起香菱跟着众人学诗,也是一段由来,众人都把诗词歌赋当成消遣,偏香菱心中在意,在晚上都在读书想诗。昨儿晚上三更睡下,都是睁眼想着自己的句子,到了五更才朦胧睡着,连睡梦中都说着诗的梦话。 这会儿香菱瞧见了林黛玉,立刻就把手上的书跟针线都扔了,迎上来满眼期待,“林姑娘来了,我白日里都是一根木头,什么也想不出来,可是昨夜梦里想着,却得了八句。 “林姑娘与我指点一二,瞧着如何。若是没有半分长进,我便死了这作诗的心了。” 林黛玉见香菱眉心中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生得白皙,平生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形容周正,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买来的丫头,反倒是像书香门第的姑娘。 可惜这般人物,却是做了薛蟠那个混世魔王的通房,一生只怕就难了。 偏这时候薛蟠回来了,本来见了香菱就要搂上去,香菱避了避,薛蟠就不悦,反倒见了林黛玉俏生生站在那里,风流婉转,如娇花照水,一时间都痴了。 第96章 红楼梦+知否(96) 林黛玉因为守孝,穿的是一袭素衣,雪色为主色,花青的裙子,加了天水碧的半袖,端得娴静文雅,又是俏丽无双。 薛蟠素日里不爱待在家中,连学都是不怎么去上,何况是被薛姨妈跟薛宝钗拘束。林黛玉自从扬州回来,因为守孝,也是深居简出。 守孝之人不详,出来做客本是不妥的。林黛玉今日来也只是来寻香菱,都没有进去薛姨妈的院子。亲戚们也是知道这个,也不多打扰林黛玉。算起来,薛蟠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林黛玉了。 女儿俏一身孝。 薛蟠瞧着一身素净的林黛玉,再看着穿着粉色褙子的香菱,却是林黛玉标致风流,别有一番韵味了。 薛蟠素来是混世魔王,再家学里都顾自养了几个小相公,龙阳之兴都敢来沾一沾的,何况是家里一个一表三千里的林黛玉。他动了兴,目光丝毫不掩饰,直愣愣地盯着林黛玉,垂涎之色显露无疑。 林黛玉哪里忍得了这样无礼的目光,转头就要走,跟着的雪雁狠狠瞪着薛蟠,香菱也拦在了中间,作势要打他,“大爷回来了,我伺候大爷换衣裳去吧。” 薛蟠却是根本不理会香菱,一把推了她,追着林黛玉说话,“林妹妹来了,怎么不跟哥哥说说话?我们是一家子骨肉,林妹妹从来都跟宝玉相好,却是不跟哥哥亲近,情分都生疏了,这可如何使得?林妹妹前些日子不是要认我娘做干娘,我就是干哥哥了,最是亲近的。 “哥哥让你宝姐姐治一席,咱们一家子骨肉,好好吃酒说说话。” 林黛玉见香菱被薛蟠推得摔了,连忙去扶,“快起来,没伤着吧?” 她想起来姜霜同对她说的香菱身世,越发可怜香菱,“你不是有诗要跟我说,跟我去吧,待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薛蟠这么放肆,林黛玉却是根本不敢闹出来,不怕连累了香菱,也怕薛姨妈跟薛宝钗难做。但是她可以走,香菱是薛蟠的通房,根本走不了。她走了,香菱只怕要受薛蟠的磋磨。她能帮得了香菱一时,也就伸一伸手。 薛蟠哪里就这么放手了,他不好拉扯林黛玉,拉扯香菱却是容易,拉着香菱的一只腕子就开始胡搅蛮缠,“作死的小娼妇,就是这么伺候爷们的?林姑娘来了,不让林姑娘吃茶就走了,这是谁家的规矩?爷有几日没有教你了,你就这么没规没矩?” 香菱不妨薛蟠今日这么放肆,使劲要甩脱了他,“大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林姑娘只是路过,不是正经做客的。她身上有孝,都不出来走动,大爷何必要强求人家?” 她知道薛蟠是什么人,自己就是最好的例。 再者,薛姨妈一心想要给薛蟠娶一个能制得住他的媳妇,最好还能帮衬一把薛家,能打理家事生意的。 纵观所有人,林黛玉又是列侯之女,出身尊贵,嫁妆丰厚,又是薛蟠喜欢的绝色不说,脾气也是薛姨妈喜欢的。 天底下还有比林黛玉更好的儿媳妇吗? 第97章 红楼梦+知否(97) 王夫人嫌弃林黛玉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薛姨妈却觉得林黛玉没有父母好拿捏,只能一条心向着薛蟠。 薛蟠如果能听香菱的话才是有鬼了,他不管不顾地拦着林黛玉,“林妹妹,我妹妹就在家了,你来都来了,不跟我妹妹说说话?我妈要是瞧见你了,不知道多开心了。” 林黛玉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索性就放开了香菱,扭头进了薛姨妈的院子。薛蟠虽然要作怪,可也不会当着薛姨妈跟薛宝钗的面做出来,更何况这还是院子外面了,他把林黛玉请进去了,就达成目的了。 院子里的丫鬟早就瞧见了薛蟠跟林黛玉对峙,可她们谁也不敢去说一句话。这会儿林黛玉都进来了,丫鬟婆子们立刻就进去报了薛姨妈。 薛姨妈上前来迎了林黛玉,搂着她一个劲地亲近,“我的儿,你跟姨妈还计较那些个做什么?你素日里没有人能说话,来这儿寻你宝姐姐,跟我说话吃茶,也是咱们娘们的情分。你今日来了,就听我的,旁的什么都不用管,跟着我好好吃顿好的。放心,定然是管着守孝的,只不过那些个鱼蛋还有海味,你定然是要给我吃下去的,否则我是不依的。” 薛蟠也跟着凑趣,“太太说的正是了,林妹妹好容易来了,定然要多留一留。我从外面带了新鲜的鲈鱼回来,清蒸了才是美味。林妹妹虽说守孝,可到底是瘦了这许多,都是一阵风能吹走了,把太太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薛姨妈好容易能在白日里见到儿子在家里吃饭,又是林黛玉来,心里高兴,嗔道,“你今日才算是像个大哥哥的模样,你叫上你妹妹,去安排一顿好的席面,正好招待你林妹妹了。” 薛宝钗刚刚从内室里换了衣服出来,忙应了,“太太吩咐的是,哥哥带的什么好物,都送到厨房去吧,我去瞧瞧有什么能吃的,做了给林妹妹。林妹妹好些日子不来了,瘦了这么多,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多吃几口,别白费了太太的心意。” 几个鱼海味能有几个钱,薛家自然是舍得。 香菱在一旁伺候,本以为经过了薛蟠之前的事,林黛玉此时会发作,或者扭头就走,不想林黛玉却是亲亲热热地跟薛姨妈笑了,仿佛方才薛蟠的事根本不存在一般,“姨妈疼我,我心里哪里能不知道?只是我到底守孝不详,哪里好来搅了姨妈。今日在外面碰见了大哥哥,大哥哥再三邀我,我方厚着脸皮进来的。姨妈不赶我就好了,我心里只有亲近姨妈跟宝姐姐的份。” 薛姨妈跟薛宝钗一下就明白了林黛玉这番话的意思,薛姨妈微微皱了眉,薛宝钗顿了顿,方拉了薛蟠出去,还对着林黛玉笑道,“都是我哥哥不会说话的缘故,林妹妹只管放心,我这就替你打了他出气。” 薛姨妈也跟着圆场,“你哥哥素日里就是这么一个浑人,日后他若有不着调的,你只管来告诉姨妈,姨妈一定收拾他替你出气。” 第98章 红楼梦+知否(98) 林黛玉吃了饭喝了茶,回到自己的院子,转头跟送她回来的香菱笑了笑,“坐着吧,你方才说得了一首诗要跟我说,这会子便说吧。” 香菱本是兴致不高,可是林黛玉问了,她便也答了。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蛾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林黛玉仔细听了,便拿着笔写了下来,把宣纸吹了吹放下 ,“我原来跟你说,作诗最要紧便是立意。若是立意真切,便是什么韵律都不打紧。你这首诗,原是做的这般,起意便是最后的团圆二字。” 香菱本是对林黛玉十二万分的尊崇,这会儿灯光下看她温柔可亲,想起之前薛蟠一通为难,宴席上更是一个劲地献殷勤,骨子里就是一股淫邪。偏偏这般龌龊之人,她还只是薛蟠的通房妾室,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身份更是卑贱。 她强自忍了泪,“我本是泥里的人,能跟林姑娘学诗,是我莫大的福气,天大的造化。林姑娘能知我,我也是高兴的。” 她得了这首诗,第一个便要拿来给林黛玉看,旁的人都不能瞧。 她这心到了这会儿,得了林黛玉这一句团圆,忽然就有了着落。 一杯相属成知己,何必平生是故人。 她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诗。 林黛玉心中的忧思何曾比香菱要少,她也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惆怅叹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你不得团圆,便求团圆。我已再无团圆,求又有何用?你可曾想过,此生都寄托在薛蟠身上,你可能有一个好结果?” 香菱如何能没想过这事了? 她从小被拐子养大,颤颤巍巍长大,知道自己就是给人挣钱的。后来她被卖给了冯渊,本以为苦尽甘来,能跟冯渊做了夫妻,好生过日子,不想却被薛蟠抢走,薛蟠更是打死了冯渊。 她懵懂中知道自己原是有父母的,可此生却是难以再见。 她想要觅得一个归宿,可却只得做了薛蟠的通房,再卑贱不过了。 香菱拿着帕子捂住了嘴,一时悲从中来,“若是能有好结果,为何我只跟林姑娘学一学诗,便被大爷笑话做起了千金小姐?” 香菱学诗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于贾府的小娘子们来说,就是一个日常消遣。薛蟠听说了,只冷笑了香菱一声,“丫鬟的命,小姐的心。你学了诗做什么,是能卖诗,还是能去考状元去?别把心给学野了,仔细伺候了爷们才是紧要。” 她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无依无靠,只能做薛蟠的一个玩意,通房还能随时给卖了,学诗又有什么用了? “我且不说学诗有没有用处,我只问你,若是你有机会能给冯公子伸冤,能让薛蟠偿命,你愿不愿意豁出去,搏这一次?” 林黛玉直直地盯着香菱,如同是在问自己。 香菱再也没有想到林黛玉竟然会说起这个,一时脱口而出,“我去!” 第99章 红楼梦+知否(99) 香菱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 她是被薛蟠抢进来的通房,最好不过是生下一儿半女,做个正经的妾室,如同赵姨娘一样,一辈子看着薛蟠跟大奶奶的脸色过活,自己的儿女无法叫自己一声母亲,甚至还可能看不上自己。 薛蟠是什么样的人,香菱再清楚不过了,那根本是一个没有心肝的浑人。 香菱当初若是能跟冯渊成亲过下去,不知比如今强上多少。正经说起来,薛蟠于她,是有杀夫之仇的。 林黛玉见香菱已经有了松动,便想着那日姜霜同告诉她的消息,“你可知薛蟠在家学里,日日跟那些同窗厮混,早就有了首尾。 “我曾得了消息,说他们曾经十几个男男女女一起,不穿衣裳做起了那等龌龊之事。 “我且问你,你日后可受得了如此?” 林黛玉此时无比庆幸,姜霜同那日把贾府里的人手给了她不说,还告知了她这么多可靠的消息。 林黛玉虽然在贾府有一段时日了,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娘子,连二门都轻易出不了,更别说知晓前院的事。也就是贾宝玉整日里在姑娘们院子里厮混,她见过最多的男子,便是贾宝玉。不比姜霜同,她在贾家做了多年的当家奶奶,积累下的人脉数不胜数,这会儿给了林黛玉几个,林黛玉才能安安稳稳地在贾家听了那么多墙角,还能全身而退。 香菱几乎是惊骇,一下子就从绣凳上跌了下去,一张脸面无人色,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她本以为此时已经是没有指望,何曾想日后还能更加惨淡。 若是到了那个境地,香菱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只能自尽了。 香菱双目无神地看着林黛玉,喃喃自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才落得这个下场。 林黛玉一把捏住了香菱的手,“姐姐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薛蟠,错的是薛姨妈,错的是薛宝钗。姐姐不过是一个苦命人,为何要怨怪自己? “若是没有拐子拐卖了姐姐,姐姐还是父母双全,父慈母爱的小娘子。 “若是没有薛蟠打死了冯公子,姐姐已经跟冯公子成亲,做一对恩爱夫妻。 “若是没有贾雨村包庇薛蟠,没有贾家为虎作伥,没有薛姨妈薛宝钗助纣为虐,薛蟠早就给冯公子赔了命。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冯公子的仇,姐姐真得不替他报了,来日九泉之下,姐姐有何面目去见冯公子?” 林黛玉想起来了那日姜霜同嘱咐她的话。 “妹妹已经认了薛姨妈做干妈,还跟薛宝钗交好如同姐妹。若是妹妹此时跟贾家闹翻,薛姨妈出来说和,妹妹要如何应对?薛姨妈依靠贾家过活,到时候是站在妹妹一边,还是站在贾家她的亲姐姐一边?妹妹走错了薛家这一步,就必须让薛家也是满盆子污水。更何况,香菱的事若不跟妹妹的一起发作,香菱哪里来的权势跟贾家,跟薛家斗?这不仅仅是妹妹唯一的机会,也是香菱此生唯一的指望。” 林黛玉惨吗? 很惨,可香菱更惨。 她们唯有自救。 第100章 红楼梦+知否(100) 盛家大房被孙志高设计了一百万两银子的事,京城的盛家二房几乎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亲兄弟姐妹之间还能攀比嫉妒,何况是房头之间。大房从商,二房做官,本来两个房头就不太和睦不说,二房大娘子王氏有机会就要逮着大房主母冷嘲热讽。 这样的两房人能够和睦才有鬼了。 大房最开始还打算自己想法子解决这件事,到了最后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派人知会二房,这就直接导致了盛纮这一房几乎是在这件事喧嚣尘上之后,才得知了详情。 盛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你说什么,多少银子?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是一个什么数目,都能抵得上一路整年的岁入了! 孙志高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他怎么敢编出来这种天价? 大房怎么会找这么一个破家的女婿? 二房大娘子王氏已经完全慌了手脚,“这可怎么办,这么一大笔银子,这还是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的。若是盛家不给,岂不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一出,盛老夫人徐氏,二房嫡长子盛长柏都眸光发沉。 孙志高是狠毒不假,可吴家明明知道这是孙志高做局,偏偏把这件事捅到了皇帝面前,无疑就是拿捏住了孙志高还是盛家女婿这一点,要盛家就范了。 盛老夫人面沉如水,“这笔银子,盛家拿不出来。即便是有,也不能拿出来。” 当年石崇用蜡烛当柴烧,用花椒涂墙壁,三尺四尺高的珊瑚树堆满了库房,可最后不也是被赵王司马伦杀了,万贯家财一把充了国库? 试想一下,假如盛家能够一次拿出来一百万两银子,何止是满朝权贵,恐怕连皇帝都会问,盛家到底有多少银子? 灭了盛家,岂不是都归我了? 如今的大宋到处都是反民不说,洪涝旱灾蝗灾,还有辽国西夏虎视眈眈,年年都要送岁币,朝廷也缺钱啊。 可不拿出来这么一笔巨款,不说吴家会不会放过盛家,盛家要如何对皇帝交待? 王氏此时还在侥幸,“老太太,郎君,这到底是大房的债,我们完全不知情啊。孙志高是大房的女婿,跟我们二房有什么干系?” 盛长柏听了这话就叫了一声,“母亲。” 盛纮就不客气多了,“你说这句话之前,想想你姓什么?如果是满门抄斩,从我到你,到长柏他们,哪一个能跑得了?” 都是姓盛的,大房被人设计了这么天大的麻烦,他们二房想要独善其身,怕不是白日做梦。 宗族,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母亲,你看这件事,是不是能想想法子,去求一求杨太妃?” 盛纮在官场多年,一下子就判断出来形势,“这件事的关口,就是在于吴家把这件事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若是杨太妃在官家面前陈情,官家能不能将这件事揭过。毕竟说到底,吴家不过是有一个没有子嗣的贵妃,他们家也没有几个能耐人。只要官家能抬手,收拾吴家跟孙志高就容易多了。” 第101章 红楼梦+知否(101) 盛纮说这话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笔巨款的事如果没有闹大,那么盛家当然还能跟吴家商量着解决。 事实上,但凡是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家族愿意彻底跟其他宗族对立,要把全族给灭了。首先这是做不到,再者宗族大大小小牵连太广,再小的宗族加起来都得有几百号人,实在是太费力不讨好了。 可一百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可以通神的地步,所以吴家应该才动了心,把这件事捅到了官家面前,借着官家的手来压制盛家。 虽然孙志高只是盛家的女婿,可这些年盛家为了填孙志高这个无底洞,不知道赔了多少铺子田产,盛淑兰无子,更是给孙志高纳了二十多个妾室,连青楼女子都纳了。 这在当地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毕竟,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要二十多个妾室了? 盛纮可以想到,到时候对峙的时候,吴家大可以二一推作五地说,吴家以为这是盛家遣着有功名受重视的女婿来办事,不经意间跟官家提起,吴家从头到尾可都是什么都没做,吴家这是无妄之灾,吴家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包藏祸心的是盛家女婿孙志高,可孙志高不是你们盛家自己找的女婿吗? 盛家值得。 吴家的所有行为都是无可指摘,此事最大的关节就是官家。只要官家松了口,看在从小养育他的杨太妃面子上,放了盛家一回,盛家就能跟吴家掰扯了。 当今皇帝因为养母刘太后的前车之鉴,如今的后妃大多只是明面上好听,家族并没有多大的权势,吴家就是其中之一。吴家真刀实枪跟盛家拼命,生死还是两说。 盛老夫人徐氏是勇毅侯府嫡女,年高望重,杨太妃还要叫徐氏一声表姨母。徐氏在杨太妃面前有脸面,而这件事对于杨太妃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大娘子王氏当然是知道婆母这一个身份贵重的亲戚,她立刻就附和盛纮的话,“老爷说的是,老太太可赶紧去求一求太妃,救一救我们盛家吧?那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吴家这是要吃了盛家啊。 ‘“李氏成天炫耀她那个秀才公女婿,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得,谁知道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转头就要把盛家给害了。商户人家出身,就是上不了台面,这是要害了我们全族啊,李氏就是这么做宗妇的啊?” 盛家大老爷盛维是这一代的嫡长子,按照祖宗宗法是族长,而他的妻子自然就是宗妇。王氏乃是官宦人家出身,嫁的夫婿盛纮又是礼部清贵的五品官,怎么可能看得上商户人家出身,还做了宗妇的大房娘子李氏? 盛纮见王氏这时候还不忘奚落大嫂李氏,皱着眉头呵斥,“行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去伺候老太太换了大衣赏递牌子求见太妃。再这么下去,盛家可要成为全京城的谈资了。” 盛老太太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眼下,也只能先从太妃那里想想法子了。” 她刚刚起身,忽然就有些目眩头晕,手软脚软地倒了下去。 “老太太!” “母亲!” 第102章 红楼梦+知否(102) “宝镜挂秋,罗衣轻春,荷香风飘,留与红芳。” 赵祯终于把碗洗了,收拾干净了厨房,便见姜霜同已经躺在摇椅上,拿着一把蒲扇在开满了荷花的湖边半眯着眼看话本,“娘子好生受用,看得我都眼热。” 姜霜同白了他一眼,“让你切冬瓜削皮削不干净,让你剥蒜也剥出来一堆的皮,做菜更是把叶子菜都炒焦了。你这么一个吃闲饭的,再也好好洗碗扫地,莫非真要做个饭桶?想得美!” 赵祯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秋草坊,都已经习惯听姜霜同的话,何况自己却是不善厨事,便咳嗽了一声,“娘子教训的是,以前我都是听了那一套君子远庖厨的大道理,弄得自己四体不分五谷不勤,辛苦娘子了,我给娘子打扇子吧?” 他说了话,就从姜霜同手里拿过来了蒲扇,还捏过了女郎粗糙发黄的手腕亲了亲,被姜霜同嗔了一眼,她拍了他一记,“去拿了艾叶香来点了,这湖边蚊虫太多,都管我这边来了,就是不往你那边去,可是气人。” 姜霜同一贯都是招蚊子的,只躺了这么一会子就感觉身上被咬了一口。 赵祯跟她相处日久,又是体贴的性子,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娘子是不是被蚊虫叮咬了?我去拿了艾草膏来替娘子擦了。” 他拿了艾草膏来,姜霜同果然已经把宽松的长裤捞了起来,小腿上已经有了两个发红的痕迹。 赵祯连忙用手抹了艾草膏给她擦了,又点了香,又是沿着湖边走了一圈,把枯枝败叶捡了,顺道摘了一朵半开的荷花插在竹筒里摆了,又是端了一壶野果子锤烂做的饮子,把姜霜同伺候得舒舒服服。 姜霜同见他终于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一时间心中犯软,便亲了他一记。赵祯自然是消受了这一通美人恩,二人在躺椅上作弄了一番。 待到姜霜同嫌热,把男人一把推了,赵祯才哭笑不得地坐在地上,抱怨了一句,“娘子这是过河拆桥,自己舒服了,便嫌了我。” 姜霜同打了一个哈欠,“在这梦里,我一个人过日子,比没有你要强多了。” 一开始白吃白喝的赵祯:“...........” 他气不过,也是看姜霜同累了,便抱了她去午休,屋子里到底比湖边要凉快,何况还是四周都有流水从屋檐下落的寝居。 姜霜同一躺下就要睡着,赵祯却是仿佛讲故事哄她一般,说起来了盛家的是非,“盛家不仅被吴家勒索了一百万两银子,盛家的当家主母竟还伙同亲姐姐毒害婆母老太君。这盛家家风败坏到了这地步,当真是一窝子狼心狗肺之辈了。” 因为杨太妃的关系,赵祯也是熟悉盛老夫人这位表姨婆的。盛老夫人当初下嫁给盛探花,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可是后来盛探花纳妾之后,夫妻二人就渐行渐远,直至嫡子早夭,更是如同陌路。 盛老夫人把庶子盛纮教养长大,还考中了进士做官,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偏盛纮竟想要大被一盖,把盛老夫人中毒的事糊弄过去。 第103章 红楼梦+知否(103) 盛家吴家的事包含了恩将仇报的秀才女婿,皇帝妃子,更是直接牵涉了皇帝,最关键的是直接抬出来了一百万两银子的数目,整个京城就是天桥下的乞丐都听说了,说书先生更是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这样的谈资谁要是不知道,这个人指定就是聋子了。 可盛家接下来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外人自然不包括赵祯这个皇帝了。 吴家跟盛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赵祯当然是密切关注着这两家。盛家当家主母竟敢毒害婆母,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这种事发生在盛家,也没什么稀奇的。” 姜霜同嫌热,推了赵祯一把,躺在竹席上闭上了眼,懒洋洋地道,“盛老夫人当真算起来,跟盛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血缘,不过是一个外人。盛纮一个庶子,哪里能对嫡母有多少情分?” 庶子尚且如此,更别说过继来的孩子了。正因为如此,姜霜同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她注定跟可能被过继来的赵宗实有着本质利益上的对立。 赵祯自己就是刘娥太后的养子,听见这话自然就不赞同,“只是盛纮狼心狗肺而已,盛老夫人教养庶子考中进士,乃是有名的贤良人,广受赞誉。” 他被刘太后跟杨太妃抚养长大,对她们也是孝顺有加。他对于自己从未见过的生母,更是用尽了心思去弥补,去扶持母族李家。 因为天热,卧室里都换上了姜霜同用竹子编的竹帘,用竹管做的水稀里哗啦地流着,把室内的热气带走,留下了艾草香的熟悉味道。窗户边上是她今天早上才随手摘的白色野花,插在削成花瓶形状的竹管里。 一片花瓣扑簌落下,被风吹到了水渠里,飘飘荡荡,消失在眼前。 她再打了一个哈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声音也充满了困倦,“也许是盛家得了一门得力的姻亲,所以不想因为这样的丑事连累了满门。前几日我听顾琉说,顾廷烨结交了一位宗室,她当时瞧见了太监出入,还吓了一跳。” 如今皇帝无子,孩子更是生一个死一个,皇帝更是已经年近不惑了。这也就意味着,皇帝必然要从宗室里过继一个,所有的宗室子都可能有希望。 天底下还有谁不想做皇帝了? 但凡是姓赵的宗室,谁心里能没有这个指望? 可宗室结交顾廷烨这样武将出身的勋贵是大忌,毕竟宗室得了军权,指不定哪天就能来一个兵谏,一把子掀翻了皇帝的龙椅?如今大宋的太祖皇帝赵匡胤不就是这么上位的。 不是谁都能用得上太监伺候的,能够让顾琉认出来的,必然是皇宫里的太监。 毕竟当年平宁郡主顾琉在宫里抚养过一段时日,更是跟宫里过从甚密。她认出来了,就八九不离十了。 而顾廷烨如今正在查办濮王的案子,又是突然为了盛家的事回京,又跟宗室结交,这里面就耐人寻味了。 赵祯立刻就想到了关节,“顾廷烨结交的,莫不是赵宗实?” 第104章 红楼梦+知否(104) 濮王被几个御史台谏参了逾制,强占百姓田地几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赵祯派了人去调查,自然是还有武官护送,这个武官便是顾廷烨。 盛家出了事,顾廷烨一个在外办差的臣子没有经过朝廷允准便回了开封,事后由濮阳来担了这个责找补,赵祯自然是看出来了。可之前他并不知道顾廷烨跟濮王一脉有勾连,顾廷烨的事不大不小,他一向待臣子宽厚,便打算揭过。毕竟顾廷烨是为了妻儿,一个连妻儿都不顾的人,如何还是一个男人? 可如果顾廷烨本来就是赵宗实跟濮王的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不想要自己的儿子继续做皇帝,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秦始皇当年的愿望,便是所有皇帝的愿望。 同样的,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一辈子不会留住一个儿子。即便是夭折了那么多孩子以后,赵祯仍然执着地想要再让妃子生。 他可以把宗室子赵宗实抱到皇宫里养,有了儿子以后就把赵宗实送回给濮王,但是赵宗实不可以有夺位之心。 那是他儿子的皇位。 姜霜同当然知道赵祯对于赵宗实的复杂心结,这也是她主动原谅平宁郡主顾琉的原因之一。顾廷烨既然投靠了赵宗实,就等于顾廷烨的妻族也投靠了濮王。 盛家跟顾廷烨敢来谋这一份从龙之功,那就要想清楚夺嫡的路上,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是九族之祸。 赵宗实这个历史上继位的宋英宗,注定了是姜霜同的敌人,那么铲除敌人的派系,又是盛家自己招来的大祸,何乐而不为呢? 姜霜同此时已经不适合再说下去,直接做出了一副困极了的模样,低低呢喃,“谁知道了,跟我什么干系..........” 可这件事对赵祯却是十分重要,他上前握住了姜霜同的手,正要继续问,却见眼前的女郎双眼闭合,长发因为炎热被束了起来,有那么几丝沾染在她脸颊上,散发出艾叶的香味。她的双手抱着竹子织出来的隐囊,里面塞的是他们晒干的艾草。 女子的双手因为长期的劳作,既不光滑也不细腻,还有各种小伤口跟茧子,粗糙发黄。这双赵祯本来应该嫌弃的手,他此时却是无比怜惜地亲了亲,又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下。 他心想,他家娘子又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什么宗室不宗室的,连跟顾琉结交都是他提的主意,她心里只有她的那些稻子禾苗,又是被贾家欺负到了骨子里的可怜人,他何必拿这些污糟事来烦扰她了。 他自可以去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赵宗实真得结交武将文臣,真的有臣子想要提前下注,图这从龙之功,他自然会让他们求仁得仁。 赵祯将姜霜同揽进了自己怀里,闭上的眼睛里,透出了一股冰冷而尖锐的光芒。 —————— 身为皇帝的赵祯既然不想要留着盛家了,自然不需要自己亲手动手,不过是第二天,吴家便一不小心从盛家的下人嘴里得知了盛老夫人的境况。 第105章 红楼梦+知否(105) 吴贵妃母亲吴国公夫人白氏正在跟丈夫吴国公吴重,婆母太夫人池氏几人说着这件事,“母亲也知道,盛家大娘子是个糊涂人,一心想着娘家,用的都是王家的陪嫁。偏她又不得丈夫宠爱,被一个妾室拿捏了多年,没有多大威信。 “盛家内宅说是大户人家,其实跟筛子也差不离。” 白氏这话自然是有贬低盛家大娘子的成分在,可如今大家都不在意,白氏也就接着说,“我们家这些日子日夜都盯着盛家,盛家老夫人这几日都不曾出过房门,又是频频请了太医大夫。我们家的人就暗暗查了老夫人的药,亲眼瞧过老夫人,确认她是中了毒。 “盛家这几日闹得不可开交,据说是盛家大娘子毒害了婆母,这犯的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啊。” 世上任何一个做人婆婆的都不会乐意听见这样的事,吴国公太夫人池氏皱了眉,“这真是.........可拿到了实证?” 拿到了实证,直接就告到开封府去,开封府尹包拯自会收拾他们,盛家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吴国公吴重摇摇头,“此等大事,哪里来的实证?要么拿到王娘子下的毒药,要么拿到盛老夫人的药渣,这二者此时肯定都是被严防死守的。我们的人能验看一二,已经很不容易了。” 吴重弟弟也道,“我们安排人试过,盛家这几日都在跟王家闹腾,王家日日都来盛家。这是盛家当家主母毒害了婆母,是了不得的大事。我跟大哥商量过,盛家哪怕是为了子女前途,也是要把这件事遮掩下去的。” 要知道,如果王娘子毒害婆母的事传了出去,盛纮几个盛家当官的男人立刻就会被参治家不严,家风败坏,盛纮更会被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天子以孝治天下,盛家几个男人的仕途就没有指望了,哪怕是出嫁的女儿也可能被休,日后处境艰难不说,盛家的小娘子们以后说亲都难了。 这件事对盛家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池氏了然,“这件事拿不到实证,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白费了这么一个千载良机。老大,你跟你媳妇这就去盛家,做出我们有实证的模样去威胁盛家,让他们先吐出来二十万两银子。捏着这么一个把柄,不怕盛家不就范。” 白氏已经跟丈夫商量过这事,听到老夫人这么说就有些迟疑,但是她作为儿媳不好直接反驳婆母,便给吴重使了眼色,吴重便道,“母亲,这样天大的一件事,盛家若不看到实证,哪里就会这么拿出来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们若是给了,岂不是证明他们心虚?” 他们吴家也是没落了,都是在朝廷任的虚职,没有真正简在帝心的权臣,也是不敢真得跟有出息子弟,又有得力姻亲的盛家硬碰硬的。 说到底,他们这一百万两银子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吴家没必要因为这笔钱跟盛家鱼死网破。 “他们盛家出了这样的事,还敢跟我们硬碰硬?” 池氏如同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老大,娘娘的省亲别苑已经建起来了,每天都是流水一般地撒银子,你还在这里磨磨唧唧,那一百万两银子还能拿得回来吗?” 第106章 红楼梦+知否(106) 开封府一处宁静小院子里,赵宗实一走进内室便问道,“二郎何以擅自回京?” 此处静室宽敞,四周都有月洞窗开着,用帘子隔了,一旁还是有湖水环绕,是一个极按斤的所在。静室里只放了一座太湖石做的假山,几根竹子,一旁闲闲错落高几,摆着花瓶,斜插着一两朵鲜花。 此处是濮王私下的产业,交由赵宗实来打理,一向是他跟人密谈的地方。可这一次,赵宗实见到了顾廷烨,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濮王被台谏参了,顾廷烨是去查案的钦差,偏偏顾廷烨没有旨意,在案子还没有查清楚的时候擅自回京,就是为了自己妻族的事。虽说盛家的事已经闹得天大,可顾廷烨大可以回了朝廷,等到有了回复了再回来。 说得严重一些,这可是抗旨的大罪。 “公子,盛家的事有了变数。” 顾廷烨此次来是找赵宗实帮忙的,当然是要据实以告,把盛老夫人的事说了之后,又说出了一个让赵宗实色变的消息,“昨日盛家抓到了一个吴家安插在盛家的探子,吴家已经知道盛老夫人中毒的真相。前有百万之巨,后有儿媳毒害婆母,盛家危矣。” 顾廷烨何尝不知道,他擅自回京,哪怕有濮王描补,也势必会被责罚。可这件事比起盛家的事,已经完全不重要了。盛家的事但凡是没有遮掩住,顷刻便是灭门之祸。 盛家是他的妻族,他跟妻子互相扶持,妻子更是身怀六甲,盛家若是没了,他跟妻子怎么可能好得了?更何况盛长柏已经经由顾廷烨的引荐,归了赵宗实的麾下。盛家若是出了事,赵宗实也是要被牵连的。 “盛家大娘子竟然如此愚蠢?” 赵宗实再也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他不可能此时丢下盛家不管,“盛家内宅.........罢了。” 此时再说盛家家风败坏又有何用,吴家已经得知了此事,赵宗实明白顾廷烨立刻来找他的顾虑。吴家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悄悄把这件事放出去,且不说京城有数不清的御史台谏可以闻风上奏,开封府尹当朝大学士包拯是天下皆知的青天大老爷,刚正不阿明察秋毫,得知盛家有这样的传闻,岂有不上门查证的? 包拯连皇帝都敢骂,而且还骂了不止一次,盛家能尊贵得过皇帝吗? 到了这个时候,顾廷烨也只能开门见山,“如果开封府尹包大人真得去盛家查案,盛老夫人中毒的事绝对瞒不过去,盛家根本没有人拦得住这位包青天。 “盛家还有一百万两银子的账落在官家那里,官家若是得知了盛老夫人的事,只怕恨不得盛家大娘子给他姨婆填命。 “如今之计,只能把盛老夫人的账,栽在吴家头上。若是吴家因为要拿捏盛家,要这百万两银子,才联合王家给盛老夫人下毒。” 只有这样,吴家才不敢把这件事真得曝出去,让整个盛家身败名裂。 赵宗实皱着眉头正在沉思,不想静室外面,赵宗实的长随来报,“公子,有要紧事。” 第107章 红楼梦+知否(107) 的确是出了大事。 其一,台谏弹劾范仲淹,富弼,韩琦等力主改革的宰相结党谋私,党同伐异。 其二,台谏收到了检举信,列出了证据,指证滕梓荆,张亢贪污,而这两个人是范仲淹的得力心腹。 力主改革的范党终于被弹劾了。 赵宗实跟顾廷烨对视一眼,彼此都察觉到了风雨欲来。 古往今来,但凡是内忧外患之时,必然有人力主改革。可真正改革能够成功的,却是寥寥无几不说,成功了还没有好下场的,那就是比比皆是。 比如商鞅。 这是旧党对于新党的第一次攻击,矛头就是直指范仲淹这个新党的核心人物,但是又并没有决定性的攻击,看上去只是一次试探。 顾廷烨道,“外有辽国西夏,内有乱民,是个人都知道国家积弊已久,不得不变。旧党即便是再看不惯新党,也只能徐徐图之。” 可这是一个信号,新党如果连这么粗浅的试探都扛不住,日后也别想着变法了,卷铺盖滚吧。 “不,滕梓荆,张亢贪污,确有其事。” 赵宗实掌握的信息比顾廷烨可谓是天壤之别,他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是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们贪污的是公使钱。” 顾廷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贪污公使钱,检举这个有意义吗?” 公使钱是一个很特别的公费。公使钱是朝廷官员主要用于宴请及馈送过往官员,其数额视官品高低而定。公使钱的使用逐渐变得普遍化,包括供给官吏的日常伙食、宴请当地士兵吏员、救济下属等。随着时间的推移,公使钱的用途逐渐扩大,其公、私的界限也逐渐模糊。 换句话说,公使钱本来就是很模糊的一笔公款,被私用也是默认的惯例了。弹劾贪污公使钱,真的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一样,多此一举。 旧党拿这个作为第一步棋,表面上来看,简直是可笑。 “我们不傻,旧党就傻了?” 顾廷烨顿了顿,“公子,旧党有宰相章得象,枢密使夏竦这样的人物,他们只会比我们精明百倍。依我看,旧党的这一次出招,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还是那句话,除非赵宗实真得被过继成了储君,那么此时他不能在这种大事里出现任何痕迹。 皇帝不会希望赵宗实展露才干的。 赵宗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才抬眼看向窗外的荷花池,接天落地,碧叶延绵,荷花亭亭玉立,“只能继续等着,让他们去斗吧。” 他接着道,“盛家的事,要吴家背了这黑锅怕是不容易,吴家虽然并不当权,可到底是勋贵之家,还有后妃在皇宫。 “如果盛家老夫人一口咬定不是盛家大娘子做的,官家看在亲戚的份上,应当不会追究盛家。同时,吴家如果败了,没有吴家了,他们说的话,自然也没有人会信了。” —————— 盛家这几天气氛压抑低沉,下人们平日里都不敢大声说话,王家倒是日日都来,可王家的主子们也没有一个笑模样,正堂还日日都有争吵,偏这一日有客人上门,来的却是有过节的吴国公老夫人池氏。 池氏皮笑肉不笑地道,“老身听闻徐姐姐卧病,刚听说了消息,这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第108章 红楼梦+知否(108) 盛家不欢迎池氏,池氏自己也不想来。 这时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盛家肯定是恨吴家入骨,池氏上门来,不就是挨骂的吗? 可池氏的两个儿子都劝她来,说什么老太太辈分大,盛家不敢赶人,她就是赖着不走,也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 池氏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一个风吹草动就能出事,盛家这个关口哪里还敢动这个岁数的老太太。尽管池氏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被两个儿子这么驱使,心中还是郁郁不平。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都是大儿媳妇的主意,两个儿子都是听媳妇的,不疼她这个老娘。 等她回去了,她一定要找大儿媳妇算账。 这会儿接待池氏的自然是盛家大娘子王氏,王氏这会儿脸色极差,只能强笑着端茶送客了好几次,只能继续赔笑,“老夫人这是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们家老太太身子骨康健着了,就是这几日不小心吃得杂了,肠胃不适,所以才不怎么见外人。 “前几日我也是吃了几块凉瓜,哪里都不舒服。我们这个岁数的人都撑不住,更何况是老太太。您老也是有了年纪,也是要保重自己得好。” 这是在暗示池氏,不要用自己的身子来跟盛家作对。即便是吴家得了便宜,可池氏若出了事,她能享什么福了? 人若是没了,再大的权势能干什么? 这句话对于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有用的,尤其是池氏这种一心想要长命百岁的老太太,池氏这一趟本来就是试探,见状就要走,“既然如此,那老身就不久留了。贵府老太君还是要多保重啊,毕竟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子孙各个都要守孝,那可就不成了。” 王氏脸色更加难看,她本来就心虚,更加忧惧盛老夫人的身体,这会儿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多谢老夫人挂心,晚辈这就送你出去吧?” 如果不是盛家不敢对池氏动粗,又不好把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妇人拒之门外,他们根本就不会请池氏进门。 —————— 被儿媳妇毒害的盛老夫人徐氏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见过了盛明兰盛长柏几个,养子盛纮便带着王家诸人都进来了,王家老夫人进来就哭得一塌糊涂,“亲家啊,亲家,都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们家那几个糊涂东西都是给人骗了啊。你们如今被吴家勒索了一百万两银子,哪里还受得住吴家这么算计?吴家那些丧尽天良的东西,竟然要这么害盛家,害我们王家,简直是禽兽不如!” 徐氏心中无比诧异,面上却是纹风不动,只看向了盛纮。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实情,是康姨妈跟儿媳妇王氏合伙害了她,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了吴家? 盛明兰也不解,“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她完全是豁出去了要给祖母讨回一个公道,盛长柏都打算放弃一切了,这会儿盛纮还要变卦吗? 顾廷烨按住了盛明兰,“稍安勿躁。” 盛纮道,“母亲,岳母说的是,母亲是吴家设计姨姐害的,跟其他人都没有干系。” 第109章 红楼梦+知否(109) 盛老夫人中毒的事,本来已经因为盛长柏跟盛明兰的坚持,最后要将王氏遣送回原籍幽闭十年,康姨妈更是要送往慎戒司,从此在慎戒司这个惩戒内宅女眷的地方了此残生。 盛纮一贯明哲保身,此时便是道,“吴家不知怎么,得知了老太太中毒的实情。刚才吴家老太太就打着探病的幌子进来了,她已经是八十岁的人,我们根本不能拦着她。今日她从盛家出去,明日就能满京城地传出来老太太中毒的传言。” 他看向了盛长柏,“长柏,你已经是做官的人了,本朝乃是御史台谏风闻奏事最为宽松的。若是有台谏参了盛家一本,接下来会如何?” 当今皇上宽仁,对文官尤其是御史极为优待,御史连皇帝多吃多喝了都要骂几句,再三奏请过继立储也不碍事。这些御史们如果听见了盛家儿媳妇毒害婆母,还是庶子儿媳妇做出来的此等丑事,绝对会恨不得让盛家从此再也不能在京城立足。 盛长柏已经跟顾廷烨商量过此事,他心中已有了主意,“父亲,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泄密的。既然吴家知道了,那就只能从吴家下手。吴家这些日子给贵妃建别苑,侵吞了不知道多少良田,买了那么多人,把柄只多不少。为今之计,便是拿着这些把柄,让人去开封府衙门击鼓鸣冤。” 盛明兰却是最关心盛老夫人,“大哥哥,那大娘子了?” 方才盛纮可是说过,要放过大娘子。 大娘子王氏此时正走进来,闻言便看向了盛长柏。 盛长柏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娘子先留在京城礼佛,今年过后,我亲自送大娘子返乡。” 王氏瘫坐了下去,双目含泪地看着自己最倚重的亲生儿子,“盛长柏,你好,你好..........” 盛纮问盛老夫人,“母亲,您看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盛老夫人还能说什么。等到诸人都离开了寿安堂之后,徐氏躺在榻上,从窗户打量着外面行走的丫鬟婆子们,看着碧纱橱里还放着的明兰睡过的躺椅,再看罗汉床上放着的鲁班锁七巧板,默默闭上了眼睛。 她此生嫁错了人,便从此贻误了一生。 此时婆子来禀,“老太太,杨太妃遣了人悄悄来瞧你了。” 徐氏连忙被扶着坐起来,“没有知会正院,径直来的寿安堂?” 妈妈答,“是了,说是不让惊动。” 徐氏靠在福字靠枕上,见披着斗篷走进来的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将斗篷拿了,却是露出了一副芙蓉面,鲜艳妩媚,风流婀娜,犹如烟霞,正是姜霜同。 徐氏是认识姜霜同的,待姜霜同问安之后便问道,“秦娘子这是?” 跟着姜霜同的确实是杨太妃的人,但是姜霜同怎么就跟杨太妃有了牵扯? “这几个人是太妃娘娘借给我的,老太太不必担心。” 姜霜同坐在徐氏床边,“我此时来,便是给老太太一个机会,一个做回勇毅侯府大娘子,跟盛家的负心郎义绝的机会。 “这也是您这一生,唯一一次机会。” 第110章 红楼梦+知否(110) 徐氏本就因为中毒而衰败的脸上顿时大变,心中更是犹如晴天霹雳。 姜霜同到底是想做什么? 杨太妃,或者是官家到底知不知道盛家的事? 姜霜同这么说,是代表官家要毁了盛家吗? 徐氏若是要义绝大归,她的丈夫早就死了多少年了,她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方式,就是告过继而来的庶子盛纮忤逆。 徐氏勉强笑道,“秦娘子这是何意?” 她根本就不敢问出口。事实上,今日姜霜同来看了她,难保她已经知道了徐氏中毒的实情。 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儿媳妇若是毒害婆母,那是必死之罪。 “老太太若是想问,官家跟杨太妃是否知道老太太中毒的实情,我已经在这里,不就是答案了吗?” 姜霜同一向不会跟聪明人拐弯抹角,径直开门见山,“我只给老太太两个选择,其一,老太太上开封府衙门状告庶子盛纮忤逆嫡母,不孝不敬。” 她目光清淡,一双含情目泛着柔色,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如霜,“其二,盛家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满门被灭。” 徐氏几乎要从榻上摔下来,“何必如此!官家,盛家罪不至此!” 姜霜同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还慢条斯理地端着一碗茶啜了一口,却是不再说一个字。如今盛家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她没必要浪费口舌,只需要看徐氏的选择。 徐氏世家出身,察言观色乃是她的本能,看姜霜同这般作为,心中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盛家一向忠君,更何况,小小一个盛家,哪里来的本事去谋逆?” 文人谋反,十年不成。盛家手上没有一兵一卒,最高不过是四品,想要谋逆,怕不是疯了? 谁会信? “夺嫡站位,从龙之功。” 姜霜同每说一个字,徐氏的脸色就更加灰败一分,她反倒是笑了笑,“盛家既然要谋一个滔天权势,搏一个从龙之功,想必失败的下场,自然是想过的。老太太心明如镜,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顾家跟盛家想要站队赵宗实这个宗室子,莫非以为作为皇帝的赵祯知道了以后,还能高高兴兴的? 皇帝不过是而立之年,你们提前站队,是诅咒皇帝不会再有亲生皇子了吗? 这还了得? 别逗了,赵祯恐怕至死那天都是想要自己的亲生儿子。全天下所有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更看重自己的血脉。 徐氏重重倒在了靠枕上,闭了闭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很明白,盛家区区这般地位,既然一脚踏进了夺嫡之争,一着不慎,就会功败垂成,粉身碎骨。 只是如今官家跟赵宗实之间的不和,不能摆上明面。 应该说,即便是官家跟赵宗实不和,他们也永远要在明面上做出和睦的样子。 盛家已经救不了了。 “若是我出面告盛纮忤逆,是否能求官家恩赦几个孩子?” 徐氏还想给几个晚辈争取一番,“几个孩子不过是稚子,他们什么都不懂。既然官家不对盛家赶尽杀绝,那网开一面,让老身带着几个孩子大归回去吧。” 第111章 红楼梦+知否(111) 盛纮是忘恩负义,自私凉薄不假,可徐氏到底抚养了盛明兰盛长柏几个,盛长柏几个孙子又有了重孙子,全哥儿才是几岁了。 “老太太多虑了。” 姜霜同并没有答应徐氏,反而是更加宽松,态度和缓,“老太太身为嫡母,告庶子盛纮跟儿媳王氏忤逆,只是盛纮跟王氏要剥皮揎草,磨骨扬灰罢了。其他人最多便是罢官,死罪可免,哪里会牵连到稚子。 “王氏下毒谋害婆母,本就罪无可赦,死有余辜。庶子盛纮私德不休,齐家不严,不替嫡母伸冤,恩将仇报,也是大不孝。此二人忤逆,又有哪里冤枉了他们?” 忤逆大罪仅次于谋反,但其实真正要对此付出性命代价的,只是当事人,其他人不过是牵连。如果是谋反的话,那才是盛家上上下下整个家族都无法逃脱。 对于徐氏来说,这真的是一个选择。 这件事的关键,其实是作为皇帝的赵祯尚且没有一个儿子,而赵宗实又是自小养育在皇宫的宗室子。赵宗实还没有被过继为皇子册封储君了,就想着结党营私谋求夺嫡了,在皇帝来看跟谋反也没有多少区别。 但是这件事微妙的地方在于,皇帝虽然坚信自己会有儿子,可万一他日后真得没有儿子,必须过继赵宗实的话,此时对赵宗实的羽翼下手太狠,赵宗实还会记恨皇帝。皇帝到底会有一死,他死了,他的身后事,他的子嗣后妃怎么办? 说到底,赵祯不能把事情办得没有余地,也不能真得以谋逆罪处置了盛家。那么,盛老太太告庶子夫妻忤逆,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也是事实啊。 徐氏老泪纵横,只觉得身心俱疲,“老身这一告,盛家留不得,徐家也回不去了。” 当年徐氏因为勇毅侯府要把庶女嫁给盛纮,跟娘家几乎断绝了往来。她若是跟盛家义绝,是当真无处可去了。 “我朝女子可立女户,老太太乃是被庶子忤逆,可身上有诰命,乃是德高望重,贤德之人,有自己的嫁妆人手,即便是去了,也有朝廷的供奉。” 姜霜同劝道,“盛家探花对老太太负心绝情,盛纮忘恩负义,王氏狼心狗肺,盛家一旦没了,家产罚没,盛家还要来讨好老太太,求老太太施舍他们。老太太养育了盛家那么多子孙,他们难道真敢不孝敬老太太? “盛纮王氏便是他们的下场。” 徐氏哪怕义绝了,可她抚育了盛明兰盛长柏诸人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仍然必须孝敬徐氏,否则就要被官府继续严惩。 要知道,自古以孝治天下,可不只是一句话而已。 徐氏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 开封府尹包拯接到了盛老太太状告庶子夫妻忤逆的状纸,一旁的公孙策还在禀告案情,“王氏下毒谋害婆母,盛纮狼狈为奸,知情不报.........属下已经去盛家查探过,目前来看,的确属实。” 如果是普通的衙门接到了父母状告忤逆的案子,只怕都要吓疯了。 一旦县里出了忤逆大案,首先县官要撤职待参,甚至会获充军发配的罪。而县里的教谕等人,很可能也要问斩。 但是这种事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事情只会更大。 第112章 红楼梦+知否(112) 任何一个家族出了这种事,整个家族的名声都要被连累,被告的子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几乎必死无疑。 哪怕是开封府尹包拯碰见这种案子,都要担心被牵连问责,落一个教化不利的罪名。 “盛王氏,王氏大娘子,已经收押了吗?” 包拯面沉如水,“盛纮既然包庇,就是同犯。按律,也一并带回来收押吧。” 包拯今年的考评注定会因此而得了下下,这已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这件事但凡是真的,整个盛家都要被处置,盛家那么多的姻亲故旧,还有王氏的娘家,都跑不了。 公孙策答道,“我已经起草了拘押的文书,大人瞧了,我这就带人去盛家王家拿人。” 盛纮是四品官,盛家也是世家,开封府要拿人是必定要有包拯签发的文书,他肯定也是要得到包拯的允准。 包拯只看了一遍文书,便盖了印,“公孙先生一贯思虑周祥,连几个下人都早就拿了。只是,此等大案,必须要查实了所有的人证物证,包括点心铺子,大王氏谋划整件事的过程,还要有最好几名太医的证词,盛老夫人的脉案药方等。 “盛家如今牵连到了吴家的百万两银子,全京城都在看着,皇上必会过问。” 公孙策颔首,“大人放心,学生明白了。” 公孙策点了王朝马汉,正要出门,不想衙门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有人击鼓鸣冤。 包拯刚要坐下去,随即便起身,“升堂。” 来敲鸣冤鼓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包拯一向体恤老弱,“你起来说话。” 这是连少年没有状纸都不追究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脚上连鞋子都没有了,一路赤着脚走到了开封府衙门,一双脚都是血印,又哪里能苛求他找到状师写状纸了? 少年吴竹听见包拯的声音,顿时就激动得拜了下去,“您就是包大人吗?那个包青天包大人?” 他是被人指点了来找包大人告状,只有包大人能给他做主。他现在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除了包青天,还有谁能替他们家伸冤? 这些年来,包拯已经替无数少年这样的百姓做主过,他极其有耐心,“是,我就是包拯。你有什么冤情,可慢慢告知本官。” 少年名叫吴竹,是开封府一个粮油店老板吴鹰的独子。吴家本是从京郊迁入京城,吴鹰一家经过几代积累,终于能够在京城盘下一个铺子跟院子,还有几亩良田。 可不幸的是,吴国公正大张旗鼓修省亲别苑,正好圈进去的地有吴鹰家的铺子。吴鹰家的铺子后面就是自己家院子,这是吴家的根基,哪里舍得卖出去。更何况吴国公家的家奴不仅没打算用公允的市价来买,反倒是仅仅出了市价的五成就要强买。 吴鹰自然是不肯答应,吴国公家奴便再三骚扰吴家的铺子不说,更是买通了几个帮闲懒汉去恐吓吴鹰的妻子吕氏。 更糟的是,吕氏被他们恐吓慌不择路,摔了一跤,不慎当场就去了。 吴鹰这些天勉力支撑,听闻妻子噩耗,吐出一口心头血,也跟着去了。 第113章 红楼梦+知否(113) 只不过是闲散勋贵,连爵位也不过是摆设的吴国公,府里区区一个家奴,就能让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家破人亡。 人命在这个时候轻贱得可笑。 吴竹一个家破人亡的少年,没有听他爹吴鹰的话,一心一意要拼了这条命去报仇,甘心做他人的棋子。 是的,棋子。 包拯坐在公堂上,看着吴竹哭得撕心裂肺,心中一叹。 当初吴国公老夫人去了一趟盛家,出来就传出了盛老夫人不好的消息。这件事当初听起来好像无头无脑,毕竟盛老夫人已经七十岁上下的人了,老迈多病也是常事。 可吴竹家这个案子一出,矛头直指吴国公府,就由不得为官多年的包拯不深思。 盛家被吴家讹诈了一百万两银子,还把这件事告到了皇帝面前,此事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比起吴家只有区区一个吴贵妃在后宫的没落,盛家如今可是有权有势得多,盛家会甘心就这么被吴家讹诈? 吴家既然敢把这件事闹到了皇上面前,那如果吴家本身就是持身不正,手上沾了人命了? 吴鹰一家的命或许不值钱,可是放到这个时间点,就成了攻讦吴国公的利器。 吴竹一个少年没了父母庇佑,连活命都是难事,哪里能明白这么多弯弯绕绕。幕后的盛家也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直接把这一切坦承在包拯面前。 他们要包拯做那把刀,捅向吴国公府。 待吴竹被带到了厢房看伤之后,展昭上前斟酌着开口,“大人,此事只需要去查看吴鹰家的地归属如何,就水落石出了。” 吴竹家的案子好查,可是背后牵扯的干系复杂厉害,展昭此话就是在提醒包拯,他们开封府如今已经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了,下一步必须谨慎。 “盛老夫人亲自状告庶子夫妻忤逆不孝,盛家哪里来的功夫还来攻讦吴家?” 包拯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要知道,盛纮一个被过继的庶子忤逆,已经没有活路。盛家这时候拉吴家下马,莫非是想鱼死网破?” 盛纮夫妻被问罪之后,盛家所有当官的男丁都会被牵连,出嫁女眷更是举步维艰,尚未婚娶的子女以后婚事就难了,他们还有心思再去得罪吴家? 展昭也是心思灵敏之辈,不过他是更加直的性子,“如果盛家是为了旁人,要拉吴国公府落马了?或者是为了那一百万两银子。大人,一百万两银子,连皇上都会过问。” 这笔银子实在是太多了,京城连天桥下的乞丐做梦都想着了。 包拯也没有旁的线索,“展护卫,你这就带着人查实吴鹰家的店铺院子。拿到了实证之后,你就去吴国公府拿人吧。这两个案子都涉及到朝中臣子,本府必得进宫秉明皇上。” 全天下任何能够做京城父母官的臣子,必定是皇帝放心之人,也必定是一个懂得利害关系的人。包拯既然已经被迫入局,就必须想办法破局。最起码要让皇帝相信,他仅仅是开封府尹,并没有成为任何人的刀。 可包拯一进宫,就发现垂拱殿发出了阵阵的喧闹声,连站在外面的宫人都不敢打一个喷嚏。 第114章 红楼梦+知否(114) “范卿,你当真要为了这两个人请辞?” 皇帝的声音哪怕是包拯站在垂拱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其中包含的怒意也是毫不遮掩。能够让一贯脾气厚道,性情仁善的皇帝真得发怒,看来必然是出了大事。 范仲淹接下来的话让包拯都出了一身冷汗,他道,“皇上,滕梓荆,张亢被弹劾的罪名是贪污了公使钱,这本身就是无稽之谈。他们二人正是因为支持新政,方才成为了众矢之的。微臣若是连做事的能臣都护不住,如何能继续推行新政?无法推行新政,辜负了圣恩,微臣何以再舔居参知政事之位,执宰相事?” 包拯微微抬头,看向了垂拱殿前的雕栏,面上神情仿佛没有听见殿中的话。 递了牌子求见皇帝的人那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皇帝召见的。即便是召见,也要看皇帝有没有功夫,还要看次序。包拯是临时递了牌子求见,几乎是马上就被带到了垂拱殿前,亲耳听见了皇帝跟范仲淹的话。这其中若是没有皇帝的安排,那就显得包拯是无知稚子了。 皇帝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 正在殿内的范仲淹当然不知道殿外还站着包拯,安排这一切的赵祯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新政不过推行二月,尚无起色,范卿此时请辞,是要置新政于何地?” 新政推行了两个月,别说什么丰功伟业,根本就没有看见半点起色。赵祯明白大宋积弊日久,沉疴过深,即便是实行新政,也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作为新政的领军人物,范仲淹这个宰相如今请辞,就是要撂挑子不干。 这是在胁迫赵祯。 是的,胁迫。 滕梓荆,张亢被弹劾之后,第一时间就请辞,这是被弹劾之后应该做的事。 大宋向来宽待臣子,言官又是风闻奏事,臣子被弹劾是家常便饭了。一个为官多年的臣子被弹劾之后,首先就是请辞,这是在试探朝廷对自己的态度。如果朝廷没有接受辞呈,那么就是朝廷还信任你。 如果朝廷准许了你的辞呈,那你就可以拍拍屁股滚了。 滕梓荆,张亢这么做是顺理成章,可作为宰相之首的范仲淹也这么做,尤其是在新政刚刚开始的时候,赵祯只会认为在胁迫他。 自古以来,不仅是皇帝可以掌握臣子的生杀大权,臣子也可以反过来制衡皇帝。而臣子之中,宰相这个百官之首,更是跟皇帝博弈了几千年,胜败还不是一边倒向皇帝。 包拯听到了这里,心中不由得替范仲淹担忧。范仲淹脾气耿直,虽然公忠体国,一心为公,但是臣子做很多忠君之事,在皇帝来看并不是那么回事。之前章得象夏竦等数人弹劾范仲淹富弼韩琦诸人结党,包拯本能就觉得雷声大雨点小。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终于明白,章得象夏竦等人不是要攻讦新政,而是在君心。 古往今来,但凡是改革变法,成功的最关键,是一个坚定不移手腕强硬大权在握的君主。 如果皇帝跟范仲淹之间的信任有了间隙,那么变法的前路就难了。 果然,范仲淹仍然在维护自己的心腹,“皇上,如果变法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得用之人,何人去推行新政呢?” 第115章 红楼梦+知否(115) 赵祯面色不变,嘴角却是微微上挑。 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能够把一个脾气宽仁的皇帝气到了发怒,这是已经无可挽回。 赵祯此时的确想到了章得象等人弹劾范仲淹这些新党的话,“结朋党以立新帝”。 赵祯不过是而立之年,年富力强,可包括范仲淹富弼韩琦包拯在内的诸多人,却是再三谏言他过继赵宗实,册立储君。 他想起在梦中跟姜霜同的话。 姜霜同其实非常理解范仲淹包拯他们,“国赖长君。历史上但凡是立幼,能有几个皇帝活得到成年?范仲淹这种一心为公的人,心里肯定是大局为重。你去任何地方问一问,范希文的人品,天下何人不钦佩?” 甚至于范仲淹的政敌章得象,说起范仲淹的人品,都是要肃立认可的。 要知道,自从宋朝以后,但凡是文官,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死后能够得到“文正”的谥号,就是从范仲淹开始的。更有甚者,但凡是提起文正公,就是默认为范仲淹。 姜霜同从来都不怀疑范仲淹的人品,她之所以挑了范仲淹在场的日子来算计贾家,就是因为相信范仲淹。 她对于赵祯的信任,连对范仲淹的一分都不到,二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赵祯静静地看着范仲淹,“范卿,公忠体国是你的长处,可你此时请辞,朕只能看作是胁迫君上。你曾说过,变法之要,乃是君臣不疑。 “不过是两月。” 范仲淹为官三十年,当然不是一个傻子,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皇帝言语之中的怒意,他跪下来,放下笏板,“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万死难辞其咎。可是,陛下信任臣,维护臣。此次乃是旧党第一次迅猛而来的攻讦,若是臣真得放任了,那还有谁肯替臣执行新政,替陛下效死变法?” 赵祯却是站了起来,眼神冰冷,“滕梓荆,张亢效忠的是朕这个皇帝,还是你这个范相公?” 范仲淹神色剧变,赵祯却是高声,“宣包拯。” 一旁的冯春下去把包拯请进来,包拯心中担忧,步伐如电,进来就站在了范仲淹跟皇帝中间,让局面没有那么一触即发,他对赵祯行礼,“臣包拯拜见皇上。” 赵祯已经坐了回去,“起来吧,有何事奏报?” 包拯用余光看了范仲淹一眼,范仲淹却是恍若未闻,包拯无声叹息,而后禀报了盛家跟吴家的案子,“这两个案子都已经查实,虽然人证物证并没有齐全,可是盛老夫人的确是中毒不假,吴鹰家的院子如今也被推平,成了吴国公家的别苑,也是无可抵赖。这两个案子涉及朝中大臣,微臣不敢擅专,故来禀报。” 盛老夫人是杨太妃的亲眷,吴国公府是吴贵妃的母族。包拯此番来禀报,是合乎法理的。 包拯为官这么多年,除了支持过继赵宗实以外,都是以纯臣的姿态立身,所以才能做开封府尹这么多年稳稳当当,深得皇帝的信任。 他来禀报这两个案子,就是不想涉及这个显而易见的党争,把决定权交给皇帝。 赵祯明白包拯的意思,反倒是偏头问范仲淹,“范相公看,这盛家跟吴家的案子,该如何处置?” 第116章 红楼梦+知否(116) 范仲淹正在跟皇帝对峙,弹劾范仲淹的宰相章得象也没有多清闲。他本来回了家,换了一身道袍,随意坐着喝茶看几本杂记,不想夫人周氏行色匆匆地走进了书房,几乎吓得面无人色地挥退了下人,“郎君,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可要救救我哥哥,救救周家!” 章得象把手上的书放下,板着脸,“周家又出什么事了?” 自从他做了这个相公之后,亲朋故旧就开始日日都有事。章得象哪怕是从来不会以公谋私,也拦不住源源不断的人情。 就没有一天的清闲日子。 现在更是范仲淹这些新党折腾变法的关键时候,若是周家又来做搅屎棍,章得象绝不会轻纵。 周氏却是完全看不出来章得象的心思,她咬了咬唇,“嫂子方才来跟我说,周家之前受了底下人供奉,拿了帖子去办事,不想逼死了柯家独养女儿,继而全家都跟着去了。柯秀才是去了,可柯家宗族却不肯放过此事,抬着柯家三口的棺材上了开封府衙门,他们,他们要告周家灭门大罪!” 章得象倏然色变,起身就走到了书案后,欺近周氏,“周家是拿了周家的帖子,还是我的帖子?周家不过是芝麻小官,他们的帖子能顶什么用,甚至还能逼死人?如果不是因为开罪了当朝相公,何至于人家满门都会自尽?你今日这么急急忙忙赶过来,不就是因为开封府尹包拯,刚正不阿,连皇亲国戚都敢打敢杀,怕他查出来了实情吗?” 章得象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一下就看出来了周氏隐瞒的关键。 他已经警告过周氏,也警告过周家无数次,不要借着他相公的权势去为非作歹,更不要指望有了他这个相公,宫里的周妃就猖狂起来,最好回绝周妃省亲。 可周家偏偏不,周氏就是不听。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柯氏宗族都为了一家出头,牵连的起码有数百人。 三具棺材在开封府走一圈,就能引来无数人围观,只怕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开封府。 章得象之前还弹劾范仲淹手下门人贪污公使钱,如今自己妻族犯下了此等滔天大案,自己就立身不正,等于把把柄送给了新党。 周氏勉强笑了笑,试图把这件事遮掩过去,“郎君哪里的话,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定然是不敢的。再说了,郎君是相公,一朝宰相,包拯不过是区区开封府尹..........” 章得象一言不发,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周氏。他曾经在刑部为官多年,审讯犯人乃是当家本领,岂能应付不了一个周氏。 周氏吓得一哆嗦,“郎君,我只是把你的帖子给了嫂子,嫂子还还了回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一个区区秀才,就敢闹得这么大?” 章得象冷笑,“你的命是命,人家满门三口就不是命了?宗族固然有欺凌弱小,可若是一个宗族昌盛,同气连枝,就是朝廷都奈何不得,你有本事杀了人家宗族几百口?” 几百口人的大案,古往今来都能数得出来。柯氏以一个宗族来为了柯家满门讨一个公道,连皇帝都要惊动。 第117章 红楼梦+知否(117) 周氏并不是能担得起事的性子,她面临过最大的麻烦不过是娘家人不争气,谁知道娘家能捅出这样的祸事,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郎君,郎君,这要怎么办啊?你不能不管我哥哥他们,你不能不管周家啊........” 周家这些年没有出什么得力的人,可章得象却是已经做了宰辅,这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周氏本能地感到心慌。 “我哪里能不管周家?” 章得象冷笑一声,“也就是我这些年心慈手软,才让你们得寸进尺,惹出这样的祸事。周氏,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周家吧。告诉你二哥,周妃被贬,我没了宰辅之位,都是你们周家害的。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自此之后,你就滚到你的陪嫁庄子上,做你的周家娘子吧。” 到了这份上,如果他还留着周氏在章家,即便是宗族里都是不会同意的。再者,他只能断尾求生,舍弃周氏来自保,也是保住整个章家。 这一点,章得象明白,周氏也明白。身为世家娘子,她太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了。 章得象转身离去,留下周氏在原地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她想要拉娘家一把,也是为了自己跟孩子们有一个依仗。可谁能想到,最终却是害人害己,悔不当初。 —————— 皇帝开口问范仲淹盛家跟吴家的事,范仲淹身为宰相,料理这等案子本来就是顺手捏来——范仲淹进士及第,做过知县,通判,知州知府,还做过武将,镇守边关。 可他更知道,自己已经惹了皇帝不喜,皇帝更是因为章得象夏竦等人弹劾的折子,对他有了猜忌之心。 范仲淹跟包拯在立储的事上,都是赞成过继赵宗实这个已经长成的宗室子,这本就是明面上开罪了皇帝。 再者,全天下但凡是皇帝,都不会希望宰相们结党,偏偏范仲淹为了变法,不得不结党。 仅仅是这两条要命的,就直接牵连了吴家跟盛家的事。 吴家讹诈了盛家一百万两银子,这是新党跟旧党都赤红着眼睛盯着的银子。吴家本身就是外戚,吴家有一位贵妃在宫中。只要是外戚,就会是站队。 如今盛家出了忤逆大案,同时吴家又出了人命案子,简直就像是一张网,把两家一并要吞了进去,时机凑巧得简直像是安排好了一样。 更凑巧的是,吴家跟盛家其实都是旧党。这种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作为利益既得者,当然是反对变法的。变法中的限制官员恩荫,重新分配职田,抑制土地兼并等等,就是在要这些世家大族的命,不反对就是等死。 范仲淹作为新党的领袖,此时无论是回答什么,都可能惹怒本已经不悦的皇帝。 包拯目露担忧。 “回皇上,此两个案子按照包大人的陈情,既然案情已经分明,自然是按照大宋律例。” 范仲淹不慌不忙,甚至没有犹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包大人一向秉公判案,勋贵官员犯法,更要严惩,以儆效尤。” 赵祯眯了眯眼。 ———— 公孙策也是劳碌命,他拿了盛家跟王家的人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今日省亲的贾贵妃贾家。贵妃省亲,开封府衙门也是派了人安排官防,加上贾贵妃又有了身孕,公孙策跟展昭都是打算亲眼盯着的。 谁知道贾贵妃升了座,女眷们正在拜见贵妃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展昭便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金陵薛家薛蟠打死冯渊,强抢民女为妾,求贵妃娘娘做主!” 一直站在隔间伺候的香菱忽然冲了出来,叫嚷了这句话之后,便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一下就见了血,倒下了。 第118章 红楼梦+知否(118) 香菱这一下几乎把整个正堂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就连侯在外面的公孙策跟展昭都是如遭雷击,二人此时哪里还顾得了正堂里都是女眷,立刻就带着人进去。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香菱自戕的那一刻同时,一贯病弱的贾家表姑娘林黛玉忽地也发难,凄厉高呼,“贾家强占林家五世家财,逼死孤女,求皇上做主!” 正堂的女眷们都目瞪口呆。 “林妹妹!” “玉儿!” “林姑娘!” “颦儿!” 林黛玉此时跟香菱完全是孤注一掷,直接朝着正堂的柱子也撞了过去。 林黛玉在昏迷过去的一瞬间,视线落在了香菱身上。她跟香菱如果是要告状伸冤,凭她们是两个弱女子,连出二门都是千难万难,更何况如何找到状师去开封府告官。 且不说香菱如今是薛家的奴婢,身契都在薛家,以奴告主乃是大逆,薛家要摆平实在是太容易了。 香菱如果要告,势必要从冯渊身上入手。求的是贾贵妃,既是家事,也是公事。贾贵妃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 林黛玉是贾家的表姑娘,是贾母的外孙女,直接状告贾家,立身就不正,不符合亲亲相隐的伦理。她没有证据,没有人手,没有立场,唯有一条命。 无论是林黛玉还是香菱,都只有一次机会。 她们必须在一个贾家无法一手遮天的场合,而且要有开封府衙门的官差在场,二人最好发作以后立刻昏迷。否则的话,贾家薛家的这些人能立刻以血亲的身份,把她们二人给吃了。 只有她们自戕,用命来搏,才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想想吧,贵妃省亲的当下,竟然有二女同时自戕来伸冤,告的都是贾家薛家这样的贵妃母族。开封府包大人是一等一的能臣,他一定会立刻拿人查案,搜查贾家薛家。 林黛玉跟香菱如果醒着,她们要被问话被施压,贾家还会处理人证赃物。只有她们不说话了,还性命垂危,才能有用。 林黛玉跟香菱为了今日,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如何撞晕自己,又要见血,还不能真得伤了性命。 二女同时发作,几乎把所有人的天灵盖都掀翻了。 偏偏此时二女生死不知,贾家又是在迎贵妃省亲,难道此刻要顾着贵妃,不顾二人性命? 站在林黛玉身边的薛宝钗本来想去扶林黛玉,可她此时顾不得林黛玉,用眼神示意薛姨妈,立刻去扶起香菱。薛家现在已经大难临头,她哪里还能管林黛玉。 可此时展昭早就已经带着人把整个正堂团团围住,亲自守在了林黛玉跟香菱旁边,伸手拦住了薛宝钗,“留步,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二人。” 公孙策也道,“这位娘子,这二位娘子如今生死不知,我们带了大夫来,要立刻给二位娘子医治。” 王熙凤得了贾母眼色,此时上前来,“大人,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林姑娘是我们贾家嫡嫡亲的表姑娘,谁知道她听了什么小人混账话,竟然怀疑起来自家骨肉。” 王夫人更怒,贵妃的省亲被搅和了,她恨不得吃了林黛玉跟香菱,“香菱是薛家的丫头,一个买来的奴婢,真是反了天了。” 一道尖利的叫声再次响起,把王夫人吓了一跳,她连忙转过身一看,高座上的贾贵妃晕倒在女官身上,人事不知。 第119章 红楼梦+知否(119) 贾贵妃省亲出事了。 已故巡盐御史兰台寺大夫林海的独女林氏,贾家姻亲薛家嫡子妾室香菱在省亲当下自戕伸冤,状告薛家跟贾家。 贾贵妃受到了刺激,一时不稳,当场流产了。 赵祯在召见范仲淹包拯的当下听到这些消息,眼中意味不明。 包拯却是神色更加凝重,他都几乎忍不住要提醒范仲淹,此时千万不要跟皇帝对着干。 谁都知道皇帝子嗣艰难,夭折的孩子实在太多,如今都没有一个养住的皇子,都不得不过继了。如今贾贵妃有了身孕,当场又没了,皇帝能高兴吗? 贾家跟薛家闹出来这样大的事,以包拯来看,林黛玉跟香菱的冤情,只怕大半都是真的。这四大家族藏污纳垢,闹出来的污糟事太多了,上次贾家要把大归的儿媳妇秦氏卖到最脏的窑子里去,还要划破了脸,断手断脚,最后却是把一个奴婢推出来挡灾。 这样一个门风的贾家,做出来什么事,包拯都不奇怪。 而对于林黛玉跟香菱两个弱女子来说,她们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还是用命博来的机会。但凡是她们没有成功,等待她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包拯想到的,范仲淹自然是想到了,他比包拯更加了解林海的事,他提醒皇帝,“皇上,巡盐御史林海的遗折,还有当地转运使上呈的折子,都跟臣调查的实情吻合。林海仓促病逝,连独养女儿的前途都未曾安排妥当,可见当时情况之危急。如今林黛玉孤注一掷,只怕是已经穷途末路。” 本来林黛玉在母族,已经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可如今既然贾家这个母族如此穷凶极恶,那就要给忠臣遗孤一个稳妥的安排了。否则的话,日后谁还敢对朝廷忠心? 赵祯明白范仲淹的意思,转头吩咐,“包拯,你这就去贾家处置此事,妥善安置两个女子。” 这本就是包拯的职责,他立刻就领旨离开。 如今贾家出了事,贾家的人但凡不是傻子,都会立刻灭口人证,毁掉物证。虽然公孙策跟展昭就在贾家,可是包拯仍然心中牵挂。 没过一会儿,后宫杨太妃就来请赵祯了。赵祯见了杨太妃,就开口道,“贾氏确是小产了。” 贾元春这个贵妃本就是赵祯特意安排的,他并没有多喜欢贾元春。如今贾元春因为贾家出了事小产,赵祯也没有多心疼。如贾家这样的家族,如果有了一个皇子公主,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越发无法无天。 杨太妃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她也知道赵祯不喜欢贾元春,“六郎,你如果不喜欢贾氏,就挑几个你喜欢的娘子。我知道你挂心子嗣,也是伤透了心。可就算是不为了子嗣,你身边也总要有一两个知心人。” 赵祯不喜曹皇后,专宠张贵妃,可张贵妃生的都是娘子不说,还一再地夭折,杨太妃实在不指望张贵妃了。 赵祯安慰杨太妃,“小娘娘放心,我有小娘娘疼着,也有自己的知心人,不愁这些。” 若是往常的话,贾氏小产,赵祯当然还会动容一二。可如今,他有了姜霜同,却是心中只期盼着她早日能够有妊。 第120章 红楼梦+知否(120) 贾贵妃在省亲的时候当场小产,曹皇后作为六宫之主,自然是要去探望的。 她不仅自己来了,还跟一向交好的苗淑仪,张贵妃一道来了。 她们到的时候,吴贵妃已经到了,她正在安慰贾元春,“妹妹还年轻,孩子总是会有的。你看看张姐姐可是有四个孩子,虽然都是公主,但那也是龙裔。不像我,没那个福气替官家生儿育女。” 吴贵妃进宫多年,都没有一儿半女,连夭折孩子的机会都没有。 贾元春刚刚小产,又是亲眼看见香菱跟林黛玉自戕伸冤,此时惊魂未定,面白如纸,“多谢姐姐来看我。” 曹皇后此时进来,诸人行礼,曹皇后按住了贾元春,和善地笑道,“妹妹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将养身子,身子才是自己的。官家也是关心妹妹,本宫就盼着妹妹好了之后,再为官家延绵子嗣了。” 谁都知道皇帝如今最大的心结就是子嗣,她们这些后妃若是能生下一个男嗣养住了,只怕是一朝登天。 贾元春是知道曹皇后秉性周正的,她此时才落下泪来,紧紧抓住了曹皇后的手,“娘娘,皇后娘娘,还请娘娘庇佑妾的娘家。世家大族都是树大根深,出了那么几个恶人恶奴,又哪里管得了?” 曹皇后毕竟深居后宫,还不曾知道如今的京城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她心中一动,也不曾答应,只安慰贾元春,“官家定然会来看你,到时候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官家说。官家仁慈,定然会替你做主的。” 一旁的张贵妃扯了扯嘴角。曹皇后这话看上去是安慰了贾元春,事实上却是一个实话也没有,甚至连官家会不会真得过来都不能保证。 苗淑仪却是夭折过孩子,这会儿感同身受地劝慰道,“娘娘要好生保养才是,这小月子若是坐不好,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吴贵妃一向善妒,她不敢得罪正得宠的张贵妃,可是对苗淑仪就不客气了,“苗淑仪夭折过那么多孩子,想必很是明白其中的忌讳,还要多多指点一下贾妹妹才是。” 贾元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更是悲从中来。 苗淑仪不会说话,性情温柔,这会儿被挤兑得脸色涨红,“吴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担忧贾贵妃的身子,吴姐姐这是在挑拨什么?” 曹皇后朝着苗淑仪微微摇头,吩咐香草留下礼物补品,“本宫还有宫务,就不扰了贾妹妹休息了。” 苗淑仪一向最听曹皇后的话,转身就跟着走了。 出了贾贵妃的寝宫,曹皇后吩咐她,“贾贵妃刚刚小产,正是官家最怜惜的时候,你万万不可跟她再有冲突。吴家眼下正是风口浪尖,吴贵妃再发作旁人,到时候也是吴家咎由自取。” 吴贵妃算计了盛家一百万两银子,固然盛家是风口浪尖,可吴家同样遇上了天大的麻烦。 这一百万两银子如果到手了,吴家真得敢拿吗? 吴家真得敢花在省亲别苑? 但凡是吴家敢,第二日就会被官家给抄了。 第121章 红楼梦+知否(121) .吴家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吴竹去开封府衙门告状之后,吴国公跟白氏都被问过话了。公孙策前几日来问的话,吴国公一个没落的勋贵,哪里敢得罪包拯的推官,自然是老老实实答话。 吴国公:“内务一向是由夫人照管,我不爱理这些俗务,男主外女主内嘛。” 白氏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推出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公孙大人明鉴,吴家这件事我们也是今日才知情,国公府上上下下百来个人,我都记不清所有人的名字,哪里还能管这么一点子小事?我已经问过了国公府的大管事,他却是知情的。” 大管事浑身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道,“大人,小人的确是说了吴鹰几句,可谁能想到他就这么不禁吓,一下子就嘎嘣去了!至于吴鹰的媳妇,更是跟我们没有一点干系啊。” 公孙策经手过多少案子,贾家的案子还历历在目,看来吴国公府也是打算让一个下人来顶罪了,他笑了笑,“京城地贵,吴鹰的店铺跟院子连在一起,是经过了几代人经营,还赶上了街坊扩建,才有了如今这么大的地界。若是按照正常买卖,这家店起码要一万两银子有余。一万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钱,若是还不能惊动国公跟夫人,那国公府这份糊涂,可真是太难得了。” 吴国公,白氏:“...........” 站在一旁的王朝马汉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冷笑。 吴国公虽然有一个贵妃女儿在皇宫里,可一个贵妃可不能直接变成银子。听说吴国公夫人白氏连吴国公花一百两买一个砚台,都把吴国公打得脸都破了,更何况是一万两银子。 不说吴国公这个惧内的脾性,任何一个当家主母若是连账上被拿走了一万两都毫不知情,那这个当家主母当真是死的了。 公孙策这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把国公府都骂遍了。 白氏脸色青紫,一阵扭曲过后才勉强道,“公孙大人哪里的话,我是之前并不知道,等到这家店归了国公府名下,我才知晓。他们做下了这等子污糟事,我立刻就要大管事把店还给吴家。这可是天子脚下,谁敢就这么强买强卖了?” 白氏已经跟吴重商量过了,吴鹰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捅了出来,他们势必要把这间店跟院子还回去。只要钱给够了,有人赔了命,吴竹一个孤儿还能说什么?若是吴竹还能继续作妖,那就是背后有人,包拯还能看不明白? 这时候包拯若是要抓着国公府不放,让国公府出了大事,那就是直接参与党争了。 包拯身为开封府尹,天子信臣,他敢直接参与党争,是不要命了吗? 公孙策可不吃白氏这一套,他太了解他们大人了,他慢条斯理地拿着盖碗拂了拂,“原来国公府天上掉下来了一万两银子,国公爷跟夫人都是一无所知,还直接把吴鹰铺子改了房契地契,都写了国公夫人的名字。这可真是天大的运气,莫不是财神爷送钱来了?” 白氏:“...........” 第122章 红楼梦+知否(122) 这种靠发死人财得来的店铺,自然是不能直接挂在吴国公的名下,那么转而挂在吴国公夫人白氏的名下,自然就是最好的了。 白氏这会儿再也没有了话说,狼狈地道,“这是二弟说自己买来的铺子,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连大门都不怎么出,如何知道这么多是是非非。” 吴国公的弟弟吴玄这时候也是惭愧万分地出来认罪,“这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也就是吩咐大管事吓了吓那个吴鹰一家,哪里想到能出这么大的篓子。 “如今吴竹孤苦伶仃,都是我造的孽啊。我不仅给国公府蒙羞,还让这孩子没了爹娘。日后这孩子的前程,国公府一定负责到底。” 这是要吴家二爷出来顶罪了。吴鹰的案子吴玄如果认了,他虽然是主谋,可最后流放就是最多了。这样的结局,总比让吴国公或者吴国公夫人出事要好。 吴玄依附吴国公府,他本人没有出仕,不过是一个闲人。他出来认罪了,家小还能受益。过几年等到大赦了,吴玄自然而然能够回来。 这是一笔谁都能算的账。 公孙策这时候终于有了一丝迟疑。 一座镂金博山炉置于桌上,轻烟缓缓升起,如薄纱般舞动着,点的是檀香,烟的颜色略带灰白,轻柔地升腾,仿佛是一幅慢动作的画卷。烟渐渐地扩散开来,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 吴国公跟白氏几人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书生。 公孙策身量不高,但是周身充满着书卷气,今日穿着一身褐色直裰,还戴着儒生的网巾,不像是办案的大人,反倒是更像是一个冬烘先生。此刻,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静静地凝视着缓缓升起的烟。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那略显苍白的肌肤和高挺的鼻梁。 吴鹰的案子发作在这个时候,盛家的老夫人徐氏又告庶子忤逆, 京城里处在风口浪尖的两家同时出事,又都是旧党。这里面有一双手,无形之中搅动风云。 希望他们大人,能够在这风云之中,能够全身而退。 —————— 包拯出宫之后,立刻赶到了贾家。 贾家此时虽然贾贵妃被送回了皇宫,可是公孙策跟展昭已经做主,将整个贾家都围了起来不说,任何人都不许出贾府。公孙策还将贾家几个主子分别看了起来,下人也都集中在几个院子里。 展昭将开封府几乎所有的人手都调来了,才严严实实地看住了人。 公孙策是积年的老人了,哪里不明白林黛玉跟香菱这一发作,贾家跟薛家立刻就会毁灭人证物证。同样的,林黛玉跟香菱选择在这个时候一同发作,还是用这么玉石俱焚的方式,就是在间接提醒公孙策这些办案的人,证据就在贾家薛家了。 薛家就不说了,薛蟠当年打死人进京的事其实影影绰绰就有风声不说,薛家也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冯渊的案子,只要审问一下薛蟠本人,薛蟠一下就招了。 第123章 红楼梦+知否(123) 薛蟠因幼年丧父,寡母又纵容溺爱,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这样一个混世魔王,当初打死了冯渊,也是让贾家这些姻亲摆平了案子,薛蟠带着薛姨妈宝钗进了京。 在薛蟠心里,打死一个斗升小民,跟打死了一只蚂蚁没有多大区别。 公孙策单独审问薛蟠,薛蟠满不在乎,“我只是让他把一个女人卖给我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不听话,我就吩咐人打了他一顿。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肯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病,所以才一下就死了。他家里人一个劲地告,就是想讹钱。” 公孙策:“..........” 他看着薛蟠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还不时地抖动着,显示出他的不羁与傲慢。他的眼睛扫视着周围,没有半点对公孙策的尊重跟畏惧,反倒是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那种放肆的眼神中透露出他的冷漠和不驯。 薛蟠今天是待在外院,没有亲眼看见林黛玉跟香菱发作,还以为公孙策问冯渊的事是为了翻旧案,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上达了天听,早就不是单纯打死冯渊的小案子了。 林黛玉跟香菱一起在贾贵妃省亲当场自戕伸冤,二人至今还人事不省,贾贵妃当即小产,让贾家跟薛家的事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说一句物议沸然都不够,已然是路人皆知了。 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薛蟠是当朝皇子,都要为冯渊偿命,岂料这个混账黄子还是这么无畏。 公孙策录了口供,让人给薛蟠签字画押,王朝马汉做这些事是熟手了,有的是法子收拾薛蟠。公孙策出了厢房,就去寻展昭他们,就见张龙过来寻他,张龙已经查了贾家的几个大小库房,拿着雪雁几个呈上来的林家家财单子一对比,张龙道,“..........旁的银子还在由账房算账,只是林家当年封侯时候御赐的镇宅之宝晋侯鸟尊,这可是传世之宝,已然被贾家转手卖了。库房里的,只是一个赝品。” 晋侯鸟尊这样的列侯传家之宝,贾家自然是不敢放在省亲别苑的。可是这样明显的东西,虽然值钱,但是不能直接换钱。贾母王夫人还看不上这一点东西,可是贾琏却是敢从火炉里弄银子花的,当下就起了心思,跟王熙凤一道做了赝品出来,把真的出了手。后来王夫人知晓了,王熙凤也是分了一万两给了王夫人,王夫人便也罢了。 仅仅是晋侯鸟尊这一个御赐宝物,就卖了十万两银子。也是张龙带了将作监的积年老师傅,比对着雪雁的单子,才发现了贾家这么胆大妄为之举。 公孙策冷笑,“御赐的封侯之宝物,贾家也敢转手卖了,当真是不怕九族被灭。” 御赐之物谁家得了不是老老实实供奉起来,这等传家之宝更是林家的命根子一样,甚至哪天林家若是真得坏了事,还可能救上林家后人一命。贾家仅仅是这一桩,就是破家之罪。 第124章 红楼梦+知否(124) 这个时候,包拯已经赶到了荣国府。 公孙策来迎包拯,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道,“贾家上下都要见大人,除了一直在求见贵妃之外,还有告林姑娘不孝不悌之说。以学生看来,林姑娘跟香菱二位女眷,在贾家未曾稳妥之前,需要寻求一个可靠的庇护之所。” 开封府衙门固然可以庇护林黛玉跟香菱几日,可庇护不了她们一辈子。贾家家大业大,姻亲广布,是无论如何不至于灭了贾家所有人的。但凡是贾家薛家还有人,林黛玉跟香菱只怕都安生不了。 这一点,曾经做了贾家媳妇的秦可卿娘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黛玉跟香菱若是日后前脚出了开封府衙门,后脚就死在了贾家薛家手上,公孙策包拯都是不愿见的。 “先把二位娘子都送回衙门请大夫好生照料。二位娘子身娇体弱,势必会晕厥好几日。” 包拯吩咐展昭,“这几日不得有任何人来打扰二位娘子,她们正是危在旦夕,任何人来打扰,就是盼着她们一命呜呼。” 展昭一下子就明白了包拯的话,“是,大人。” 林黛玉跟香菱固然是用命来搏,可她们一个是贾家的外孙女,一个是薛家的奴婢,贾家薛家完全可以告她们二人不孝跟大逆。 可如果二人一直昏迷不醒,贾家薛家还要把两个生死不知的人告了?开封府完全可以不接他们两家状子,根本就不理会。 开封府衙门上下都是知道秦可卿娘子的案子,贾家到底是什么货色,他们人人都一清二楚,就等着机会收拾贾家了。 包拯把情况理了一遍,而后亲自去贾家的几个库房查看了一遍,方带着公孙策去见被看押起来的贾家等人。 薛姨妈王夫人见了包拯,立刻就扑了过来。 “包大人,贵妃娘娘怎么样了,贵妃娘娘还有身孕了!” “包大人,我儿子薛蟠被带走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贯混,可他是一个好孩子,包大人开恩啊。” “包大人,林氏乃是贾家外孙女,至亲骨肉。她如今状告母族,乃是大逆不道,是十恶不赦之罪。” “香菱是薛家的奴婢,以奴告主,更是大逆。” “包大人是开封城的青天大老爷,还请包大人替贾家薛家做主啊。” 包拯见贾家的那些清客相公幕僚都在这里,便知道贾家已经商量好了应对之策。 林黛玉跟香菱这么孤注一掷,事实上成败尚在五五之分,甚至于还没有多少胜算。 要知道,自古以来,天子都是以孝治天下,孝道乃是百善之首。孝经第一卷便是埋儿奉母,也就是说,杀了孩子奉养母亲都是被褒扬的。 父母打死子女,很多都是官府完全不管,最多也就是几年的刑期。贾家作为养大林黛玉的母族,又有贾母这个外祖母,贾赦贾政这两个亲舅父在,等于对林黛玉有了生杀大权。 而香菱作为奴婢,被薛家打死,官府都是可以用银子赎罪的。 所以包拯从来就没有打算让两个姑娘直接面对薛家贾家,他坐在上首,在一片闹哄哄的喧哗之中,如同定海神针一般一言不发,就这么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第125章 红楼梦+知否(125) 包拯为官多年,本来就是严谨端肃的脾气,不说话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何况他如今对着贾家人。他宽阔的额头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严肃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他的嘴唇紧闭,仿佛随时都可能迸发出严厉的话语,冷脸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使得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贾母给贾政使了一个眼色,包拯如今来了,真正该拿主意的就是贾政,而不是那个混不吝的贾赦。贾政已经跟幕僚们有了对策,这会儿终于等到了正主,他不慌不忙地把诸多女眷呵斥住,而后对着包拯行礼,“见过包大人,今日累大人至此,荫生辈何以克当。” 包拯:“此事发生在开封府,本府乃是开封府尹,乃是分所应当。” 皇帝已经给了明话,要庇护功臣孤女,不能让有功之臣寒心。包拯本来就对林黛玉香菱两位弱女子有恻隐之心,又有了皇帝的话,他自然是要把事情办得干净,不能让贾家再反告林黛玉二人。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看着包拯贾政,贾政接着道,“当日妹婿林海过身,是在下侄子贾琏操办后事。林海留有遗言,将孤女黛玉托付给贾家,林家家财,皆为黛玉嫁妆。当日林海跟家慈有过口头之诺,为犬子宝玉跟黛玉定亲。今日黛玉状告贾家之事,不过是小儿口角,一时意气。黛玉将为贾家儿媳,也是表兄表妹亲上加亲,贾家如何会为难她一介孤女?林家家财乃是贾家代为保管,日后也是贾家儿媳妇的嫁妆。 “自家人拿自家人的东西,在下岂会做此等不智之事?” 贾家上上下下已经为今日的大难做出了数条应对之策,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口咬定贾宝玉跟林黛玉的亲事。定了亲的女子就是夫家的人了,林黛玉所告之事,就完全不成立了。 王夫人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贾宝玉娶林黛玉,可此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等到事情过了,贾家自然就会让林黛玉悄无声息地去了。过了几年,贾宝玉自然是有更加出身显贵的贵女相配。 包拯早就跟公孙策 几人商量过这个可能,他的呼吸平稳而深沉,没有丝毫的急促紊乱,“既然林氏女跟贾家已有婚约,本府但问,婚书何在,何人见证,是否在开封府衙门,还是扬州府衙门存有文书?” 当下的定亲可不是一张嘴就是了,必须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有婚书。如果讲究一点的人家,还会把婚书送到官府去做个文书。 当初林海过世那么匆忙,连给林黛玉安排妥当都没来得及,包拯可不相信林海还会有时间做下这一整套的礼数。 包拯这么一问,贾母贾政王夫人几个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包拯问的这些东西,贾家什么都没有。林黛玉今日发作,他们根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就连这个定亲的说法,都是贾母现想出来的。 贾母此时自然是当仁不让,“包大人,老身是黛玉的嫡亲外祖母,宝玉是老身的孙子。亲上加亲自古就是佳话,这也是对老身外孙女最好的去处。不然的话,过了今日,还有谁敢娶林丫头?” 第126章 红楼梦+知否(126) 对付贪官污吏跟对付包拯这种青天大老爷,是截然不同的。 给包拯给银票珠宝,等于给阎王送命。 可是人都有弱点,包拯爱民如子,又是青天大老爷,总不能不顾林黛玉的死活吧? “包大人一贯都是体恤孤寡,怜悯孤独。” 贾母人老心不老,“我那玉儿是我的心肝,我怎么疼她都不够。她带着万贯家财,又是一介孤女,嫁到哪家哪户,能守得住?只有老身这儿,她跟她表兄宝玉青梅竹马,宝玉又是衔玉而生,秉性不坏,又有父母之命,才能让林丫头一生无忧啊。” 王夫人心中再有不满,此时也咬牙认了。 薛宝钗垂眸,抓住了薛姨妈的手。贾家此时都自身难保,更何况薛家这等区区皇商。哥哥被带走之后,以他的脑子一定什么都交待了。杀了冯渊是真的,可杀了人却未必要偿命。为今之计,只有保住了贾家,薛家才能有望脱身。至于贾宝玉那个只知道在脂粉堆里混迹的,就留给林黛玉吧。 包拯如何不明白贾母的深意。 今天林黛玉二人发作,是当着贾贵妃省亲的当下。此时只怕是过街的老鼠,都听说了这么大的谈资。贾贵妃当场小产,皇帝竟然没有任何话,这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既然皇帝没有多重视贾贵妃,也没有为了小产的皇嗣发难,贾家就靠不住贾贵妃,只能靠自己了。 贾家如今的筹码,第一便是贾贵妃,第二就是林黛玉。皇帝跟包拯再如何厌弃贾家,也要为了林黛玉的性命跟前途考虑。 林黛玉毕竟年幼,她日后还是要过下去,还要嫁人的。 可她身上带着林家的万贯家财,嫁到哪一家,比贾家更好了?至少嫁到贾家,贾家经过今天的事,根本就不敢动林黛玉一根毫毛,还要千方百计地善待林黛玉。 包拯被贾母毫不遮掩的算计气笑了,他冷道,“本府倒是头一次听闻,心疼外孙女,还能差点逼死她。这种心疼的架势,只怕正常人都消受不起。” 贾母却是不慌不忙,“林丫头是老身的外孙女,是我女儿唯一的血脉,老身岂有不疼她的?包大人虽爱民如子,可贾家到底是贤德妃的母族,贤德妃如今小产,陛下到底体恤一二。 “更何况,如今京城之中,盛家吴家都深陷风波之中,再有范相公屡屡被弹劾。包大人乃是开封府府尹,当朝大学士。如今把贾家一杆子打死,对大人,并没有多大好处。” 王熙凤跟贾琏站在一处,听见贾母贾政等人跟包拯来来往往,顿觉自己昔日在贾母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贾母当真是不知道吗? 贾琏到底是大房嫡长子,王熙凤再是王夫人的亲侄女,贾宝玉才是王夫人跟贾母的眼珠子。他们夫妻二人汲汲营营,根本逃不过贾母的手掌心。 他们夫妻的一切,只怕都是为了宝玉做嫁衣。 公孙策听了这话,心中就叹息。 贾母不愧是积年的老太君,又是老国公的遗孀,见多识广,手腕高超。 第127章 红楼梦+知否(127) 贾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自然是旧党。如今新党跟旧党的争斗越演越烈,连身为宰相的范仲淹也被逼请辞来保人。虽然范仲淹的请辞没有被允准,可皇帝却是下令贬谪了范仲淹被弹劾的两个属下。 这明显是对新党的一个警告,旧党暂时得势了。 可皇帝作为支持范仲淹变法的主君,却是背刺了范仲淹,这不得不让新党对于主君的信任大打折扣。 而包拯如果此时一手端了整个贾家,势必要牵连薛家跟王家,这就是对旧党的一次出手。 朝堂之上的争斗,都是你死我活。虽然包拯从不结党,又是皇帝的心腹重臣,可你对旧党出手了,所有旧党就会还手,包拯又跟范仲淹交好,一定会第一时间被划为新党。 旧党的攻讦且不论,包拯如果成了新党,就会第一时间被皇帝猜忌。 京城的主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包拯又是名闻天下的青天,摇身一变成了新党,皇帝能看着自己的心腹转投了宰相范仲淹的门下? 皇帝跟宰相,自古以来就是处境极为微妙的两个身份,君臣一心更是千载难逢。 贾母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拿来威胁包拯保下贾家。 林黛玉的分量不够,那么包拯的前程官位甚至身家性命够不够? 公孙策心中担忧,却是听他们家大人轻轻一笑。 包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开封府衙门上的匾额,写的是明镜高悬。此方明镜,不仅仅是照着天下百姓,更是照着四海官吏,不存私心,不违国法。如今连林氏女二人都能以命伸冤,本府忝为他们的父母官,若是不能为她们做主,还有何颜面坐在这里?” 平常人也就罢了,林黛玉跟香菱是用命来孤注一掷。如果包拯不替她们做主,等待她们的会是何等结局? 贾母气得倒仰,她简直觉得包拯的食古不化匪夷所思,“包大人,你不顾及你自己,莫非你的家人,开封府这么多门人,你一个都不顾了?” 今日林黛玉告贾家,充其量不过是让贾家剜肉动皮。可任何一个积年的世家都是经不起查的,贾家到底有多少篓子,连贾母自己都不清楚。 她能做的,不过是把贾家今日的损失降到最低。可谁能想到,包拯竟然宁愿得罪四大家族,也不愿意妥协一步。 贾赦这个浑人早就忍耐不住了,他见贾母都吃瘪了,就怒道,“给脸不要脸!你得罪了贾家,以后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贾政连忙上前拉了一把贾赦,责骂了一句,“大哥,慎言。” 实则贾政也觉得包拯不知好歹,为了一个区区的林黛玉要跟整个四大家族作对,这哪里划算了? 包拯冷道,“此乃本府审案之地,两位贾大人还请慎言。否则的话,勿怪本府治你们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今日他要为林黛玉伸冤,必然已经大大得罪了贾家。贾家这种胸襟,日后绝不会跟他握手言和。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么包拯也不在乎再收拾他们一把了。 第128章 红楼梦+知否(128) “包大人要治这个不肖子的罪,就尽管治吧。” 贾母始终不动如山,“若是包大人有什么证据,就请一并交出来。如今这般阵仗,跟过公堂也没什么不同了。” 通常官员犯事,审讯的还不是开封府,而是大理寺刑部这些衙门。 包拯现在拿到的所有证据,不过是治贾家挪占了林家的家财,这个罪名连人都死不了,有什么可怕的? 包拯如今的确不能真得把贾家怎么样,贾家还站着一个长辈的名分,林黛玉的命有一份是捏在他们手里。 就在这么僵持的当下,展昭忽然走了进来,“大人,有急事。” 包拯自然不会给贾家人留什么情面,起身就跟着展昭进了一旁的花厅。 花厅里站着一名穿着斗篷的娘子。 她身姿曼妙,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如丝,眉眼如画,见之忘俗。女子裙子上精美的牡丹刺绣,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花香宛如一朵盛开的紫牡丹。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背上,轻轻拂过裙裾,增添了几分柔美。襦裙的领口设计优雅,露出她白皙的颈项和锁骨,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闪耀着微光。 包拯当然是认识这位娘子的,“秦娘子。” 来者正是姜霜同,她一向尊敬包拯,行礼道,“包大人,我听闻贾家出了事,特意带来了一物,或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展昭已经看过这件东西,便上前把木盒打开,现出里面的器物——正是林家传家之宝晋侯鸟尊。 包拯要办林家的案子,自然是认识晋侯鸟尊的。晋侯鸟尊是凤鸟直立,鸟首回眸微昂,尖喙上扬,高冠耸立,凤眼圆睁,眼神投向远方。禽体丰满,两翼上卷,双腿硕壮,扇形齐短尾微翘,双爪紧扣地面,身饰云羽纹。这尊从周朝就传下来的宝物,就是在皇宫大内都是传世之宝。 包拯见了这个被贾家偷卖出去的宝物,心下大喜的同时,又有所疑虑,“秦娘子,这尊器物是秦娘子如何得到的?” 拿到了晋侯鸟尊,就等于拿到了贾家偷卖御赐之物的赃物,贾家上下一个都逃不了了。可姜霜同拿到了这东西,就是人证。她一个从贾家大归的媳妇,本来就跟贾家有大仇,只怕她也有干系。 包拯知道一个义绝的妇人到底有多艰难,秦家父子不成器他也心里有数,自然是不希望再给姜霜同带来麻烦。 “得大人恩义,我能从贾家脱身,贾家却是容不下义绝的媳妇,自然是恨我入骨。” 姜霜同面色柔和,宛如春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不耀眼,眉毛如远山般修长,“再有上元佳节之事,我跟贾家也是势如水火,自然是日夜不安,处处防备。巧合之下,我得知贾家转卖了周朝古物,便求了贵人做局,得了这宝物,方知是御赐之物。贾家如今出了大事,便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故而我冒昧前来。” 展昭道,“的确是有平宁郡主的管事陪着秦娘子前来。” 贾家跟姜霜同不共戴天,姜霜同此时帮忙除了贾家,简直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 第129章 红楼梦+知否(129) “大人,仅仅是私盗御赐之物的罪名,可大可小,远远不足以将贾家连根拔除,更加牵连不到薛家王家。” 姜霜同的面庞宛如一池静水,没有丝毫涟漪,眼神深邃而坚定,透露出从容,“这一次如果不能把贾家彻底除了,不仅是大人后患无穷,我只怕更是朝不保夕。” 贾珍贾蓉还在开封府大牢里关着了,贾珍可是贾家多年的族长。贾家还存在一日,贾珍这些人一日不死,姜霜同就一日不得安宁。 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一步一步艰难跋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东西,算计了能算计的每一个人,就是为了能活下去。 可贾家只要存在一日,他们就能毫不费力地碾死她。贾珍就要死了,贾家知道贾珍奸污她的人不在少数,只需要出去嚷嚷一嗓子,全天下的人哪怕相信她是被逼的,她也无法立足于世了。 难道她还能去求赵祯? 她难道对赵祯说,我被我公公奸污了,我丈夫还知道? 她的处境比林黛玉还要险恶千倍,要求死容易,求生却是千难万难。 “秦娘子的意思,本府明白。” 包拯能够站在这里,跟姜霜同一个大归的民女说话,就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他道,“贾家虽然没有当权之人,却是四大家族,到底根深蒂固。晋侯鸟尊即便是找了回来,捉贼拿赃,贾家恐怕也就是夺爵贬官之灾。” 本朝待臣子一向宽仁,贬官夺爵才是最常见的,死刑抄家极为罕见。要贾家真得抄家覆灭,在如今这个时局之下,只可能是谋反了。 可贾家一没有大官,二没有兵,哪里能谋反? 包拯跟姜霜同都明白,薛蟠哪怕是真得打死了人,只怕都不用偿命,很可能最后只是流放。 贾家虽然偷卖御赐之物,可这个罪名本来就不是必死之罪,放在新党旧党势同水火的当下,旧党一定会保下贾家在内的四大家族,新党刚刚惹了皇帝不喜,也无力横生枝节。 这就是形势比人强。 哪怕林黛玉跟香菱拼了命,日后也恐怕前程波折,她们也得不来一个真正的公道。 “这就是我今日来的第二个理由。” 姜霜同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我得到了消息,枢密使夏竦密告,宰相富弼要仿效西汉的霍光废掉昌邑王另立宣帝。他递给了皇上,石介为富弼草拟的废立诏书。” 姜霜同看见包拯跟展昭大惊失色的神情,接着道,“大人,如今已经是大人不得不抉择的时候。新党跟旧党,早就是你死我活,势如水火。” 包拯接过了信,停顿了片刻,才打开来看,却发现这是一封九省统制王子腾跟大蜀乱民首领李顺的信。 信中有王子腾跟李顺秘密往来,用平民来给王子腾冒领军功,王子腾如何放纵大蜀乱民的地点时间等等。 这是一封可以让王家抄家灭族,祸及九族的信。 王家是贾家如今最大的靠山,如果王家倒了,那么贾家就完全不足为虑。 第130章 红楼梦+知否(130) 提起李顺,就不得不说起大蜀这个了不得的乱党。 西川大旱,王小波跟李顺率百余农民在青城起义。 一百个农民能成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事实就是,叛军发展到数万人,一举攻占青城县,又转战邛、蜀各州县,攻克眉山县,活捉县令齐元振,甚至攻占成都,将整个西川都收入囊中,建立了大蜀。 这就是活生生打在皇帝,打在整个朝廷脸上的一巴掌。 大蜀终于成了大势,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宋的心腹大患,还久久不能铲除。如今查出来王子腾这个九省统制跟大蜀内外勾结,哪怕当今皇帝是菩萨转世,都要把王家齐齐整整杀干净了。 包拯紧紧地皱起眉头,嘴唇轻抿,“秦娘子,本府想问一句,这封密信牵扯如此之大,秦娘子是从何得来?秦娘子又是如何保证,这封密信是真的?” 不是包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作为开封府主官,一旦把这封信呈上去,信的来龙去脉跟真伪必然是要弄得清清楚楚的。 否则的话,他把密信呈给皇帝,然后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嫌自己脖子太硬,活得太长了? “是有人隐秘投到开封府衙门的,这封信跟我没有任何干系。” 姜霜同睁着眼睛说着自己也不信的鬼话,“每日里那么多人匿名告状举报,多了这么一封密信,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包拯,展昭:“..........” 展昭实在没想到姜霜同能掰出这么一个理由来,简直啼笑皆非,“秦娘子,你既然首告王子腾,必然是有来路。你放心,大人必然守口如瓶,绝不会牵连你。只是大人拿到这封密信,必然要呈报皇上,皇上若是问起,大人自然要回话。” 姜霜同摊摊手,“那就这么回禀皇上吧,反正皇上到时候也没心思去查实了。” 皇帝知道自己的封疆大吏竟然跟反贼勾结,下一步就要猜忌王子腾是不是也要谋反。他第一时间只怕就是要找人围了王家,哪里还有功夫查密信的来处。 包拯没想到姜霜同如此光棍,一时有些无奈,“娘子如此行事,是笃定本府一定会答应?” 姜霜同如此态度,看上去好像是无比信任他。可他跟姜霜同素不相识,只不过是帮她义绝一事而已。姜霜同今日拿出来这封信,又有晋侯鸟尊在前,几乎是等于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了包拯。 姜霜同瞪大了眼睛,“若是包大人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 若是论姜霜同在这世上最相信谁,包拯一定排第一位,范仲淹第二。这二位的人品操守,实在是无可置疑。 展昭听见这话,却是不由得笑了,“大人,密信事关重大,若是牵连了秦娘子,秦娘子恐怕也无法应对。”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越少人知道的秘密才是秘密。若是皇帝知道了这封密信来自于姜霜同,以皇帝的手腕,只怕姜霜同日后就不能安宁了。 包拯抬起手,止住了展昭的话,“秦娘子为皇帝办事,这是入了皇城司?” 第131章 红楼梦+知否(131) 皇城司乃是皇帝爪牙,权柄甚重,牵制“宿卫诸将”和枢密院,监察百官。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 。 换句话来说,这是百官最畏惧的地方,也是皇帝最心腹的衙门,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去处。 如果姜霜同入了皇城司,成为皇帝爪牙,那么她知道这么多事情,还拿到了这封如此重要的密信,又笃定皇帝一定不会追究,就合乎常理了。 可这件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包拯身为开封府尹,能不能跟皇城司直接合作,会不会被皇帝猜忌? 皇帝设置皇城司,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偏偏包拯跟皇城司来往密切,皇帝难道能放心? “大人多虑了。” 姜霜同早就设想过这个可能,包拯如果一下就信任她,那才是匪夷所思,她道,“我并不是皇城司的人,皇帝也不知道这一封密信。大人试想,若我就在皇城司做事,大可以把这封密信直接呈给皇上。这本就是皇城司的职责范围,不是吗?” 可这就不能解释密信的来源了,包拯沉着脸,“秦娘子,本府但问,这封信,是不是真的?” 不是皇城司的人,又是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娘子,如何得来这么隐秘而重要的证据?总不会是王子腾给她的吧? 姜霜同忽地笑了,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如同春天里绽放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大人明察秋毫,这封信,的确是伪造的。” 姜霜同嫁到了贾家多少年了,她自然是见过贾家的姻亲王家,也见过王子腾等人的笔迹。王子腾有没有叛国她不知道,但是模仿王子腾的笔迹,那真是手到擒来。 她刚刚穿越过来就准备了这封信。 已经有一年了,她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把贾家送上西天的机会。 贾家正处于风口浪尖,又是新党旧党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林黛玉拼死一搏,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这是她筹谋已久,绝无第二次的机会。 她必须要倾尽全力。 展昭神色越发严峻,锐利的视线陡然转向姜霜同,“秦娘子,你伪造九省统制的信,诬陷其叛国,你可知道这是何等罪名?” 更可怕的是,他们差一点就要被姜霜同利用,成为姜霜同手里的枪。 包拯却是接着问道,“秦娘子,你既然敢拿出这封信,是否是说,这封信除了王子腾本人,没有人能否认?” 包拯虽然没有见过姜霜同几次,可他识人无数,姜霜同给他的感觉,绝不像是冲动鲁莽的人。刚好相反,她做每一件事,都应该是审慎而后动。 这种伪造笔迹,构陷封疆大吏的事,很可能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包大人,展大人,我说过,贾家若是不亡,死的便是我。” 姜霜同道,“同样的,旧党若是得势,包大人作为跟范相公几位相公私交甚好,又是赞同变法诸多政见的人,又如何苟活?” 包拯:“.........秦娘子的意思是,让我除去贾家王家,以打压旧党?” 第132章 红楼梦+知否(132) 四王八公当然是旧党中的中坚力量,而且相互联姻,除去一个王家贾家薛家,其他几家多少都要被牵连。 可以说,包拯今日把这封王子腾的密信往上一递,他就是彻底得罪了旧党。 “范相公光明正大,踈(shu-)畅洞达,包大人识清气劲,直而不挠,凛乎有岁寒之操。二位德行端正,君子端方,乃吾辈仰望。” 姜霜同颔首作揖,“可世上多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不相信世上有君子,只相信有伪君子。 “范相公跟大人君子之交,仰慕范相公才学人品。 “但大人如今秉公断了贾家薛家的案子,那大人不是新党,胜似新党。你我皆知,旧党是不会善罢甘休,放过大人的,不是吗?” —————— 宰相陈尧佐的府邸里,大宋的几位相公宋庠,章得象,夏竦围坐一起,梅花案几上放着一盆兰花。 兰花的花瓣细腻如丝,色泽温润如玉,,每一片叶子都线条流畅,姿态优美。在微风中,兰花轻轻摇曳,仿佛一位优雅的仙子,舞动着身姿,亭亭玉立。 宋庠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又是最爱附庸风雅,便赞道,“陈相公不像如今京城中风气,什么绿兰金兰瞎养一气,这株白兰,最是君子高洁。” 陈尧佐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年高望重,天子都极为尊敬。宋庠不过是不惑之年,是陈尧佐年纪的一半,连他儿子都比陈尧佐年长,宋庠一向是捧着陈尧佐的。 “范仲淹才是君子,老夫比不上他。” 陈尧佐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夫跟范仲淹比君子,只怕要被人笑掉了大牙。” 宋庠:“..........” 夏竦见章得象板着一张脸,只得上前和稀泥,“范相公被官家申斥,闭门读书,两位门人也被贬官,他主持的变法,自然也是声势大不如前。 “只是如今贾家薛家这个关口难过,盛家吴家狗咬狗一嘴毛。偏偏除了盛家,其他都是旧党。若是他们被一锅端了,盛家即便是被灭了门,于旧党是大损,于新党不过是芥藓之疾。” 盛家被吴家一下子讹诈了一百万两银子,这个银子无论吴家能不能拿到,盛家都绝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如今盛家庶子忤逆,盛家要败了。盛家在新党之中只是小角色,新党根本不会在意。 四王八公跟吴家对旧党,就是手足了,不可能不在意。 章得象刚刚说了自己妻族周家的事,僵着脸一言不发。 宋庠道,“官家处理朝政,不喜朋党,可却同样讲究平衡之道,帝王心术。新党受了如此打击,又有现成的机会送上门,他一定会打压旧党。 “贾家薛家不过是不事生产不掌大权的蠹虫,没了也就没了,正好给官家出出气。” 年年都有外敌,内有谋反,国库空虚,没了这几家,国库还能挣点银子。 “开封府府尹包拯,一向都是不朋不党,以纯臣立命。” 陈尧佐耷拉着眼皮,接过了夏竦倒的茶,“他这一次,只怕要拿贾家薛家,来成全自己的直名。” 第133章 红楼梦+知否(133) 陈尧佐活到了这个岁数,即便是立时去了也是喜丧,对于官场上的一切早就看透了。 包拯此人不爱财色,不慕虚荣,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名了。成就包青天的清名需要几十年的功夫,可毁了这名声,只需要片刻。包拯哪怕不是新党,为了他一辈子的名声,也必须重判贾家这些人。 “王相公说的是。” 夏竦点头,“包拯一贯跟范仲淹富弼他们走得近,保不齐他早就是新党了,也就是沽名钓誉,做个样子偏偏官家。” 京城的主官一定要是皇帝信任的人,这是千古以来默认的事了。道理太简单,若是皇帝住着的地方还不在自己手里,他怎么能放心了? 可若是包拯投靠了新党,皇帝绝对是第一个对包拯下手的。 都传言本朝不杀文官,可哪朝哪代的皇帝真没有杀过人的? “既然包拯一定要与我们为难,那我们也不好束手待毙。” 夏竦把手上的折扇合上,缓缓拍了一下,“既然不能在公事上做文章,包拯之前力主官家过继,不是号称自己没有儿子,毫无私心,假如他突然有了一个儿子.........” 宋庠眼睛一亮,“夏相公好计策,我且有一计,还留着给范仲淹那个老匹夫了。到时候双管齐下,保证他们齐齐整整地出京城。” 到了范仲淹包拯这个官位,一下子让他们身死已经很难了,再加上本朝优待文人的传统,官家又是极其仁厚的脾气,最多就是贬官出京。 可范仲淹他们是变法的核心,他们若是被贬官出京,那就直接意味着仅仅两个月的变法失败。 新党完了,旧党赢了。 —————— 包拯久经官场,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了。他当然明白,姜霜同如今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来跟他说这些话,给他送来晋侯鸟尊跟密信的,会是姜霜同这么一个娘子。 “秦娘子虽然是女流,却是胸有沟壑。” 包拯道,“娘子如今成了皇帝手上的刀,可有想过日后的下场?”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姜霜同否认了自己是皇城司的人,也不可能跟皇帝没有任何关系。可做了皇帝手上的暗人,又是一个女子,以姜霜同无依无靠出身低微的身份,只怕最后很可能是难以善终。 武则天也是千古难得的明主,可她手上的来俊臣,侯思止、王弘义、郭弘霸、李仁敬、康暐、卫遂忠那么多酷吏爪牙,都是什么下场? “我一个危在旦夕,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日太阳的人,哪里能想那么多?” 姜霜同自嘲一笑,坦言道,“成为旁人手上的棋子,固然生死不由自己。可我能做棋子,前提是我能活着。我拼着千刀万剐,才能有今日,就绝不能让贾家继续逍遥。” 她的眼神如鹰般锐利,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冷峻。 姜霜同:“大人一直以为自己有退路,殊不知,范相公已经打算举荐大人为枢密副使,礼部尚书,作为他的副手,主持变法了。” 包拯的瞳孔不由得睁大。 第134章 红楼梦+知否(134) “秦娘子已经见过范相公了?” 包拯悚然而惊,却是竭力保持冷静,“如今范相公在家闭门思过,本府为龙图阁大学士,权知开封府,若是本府来主持变法,皇上岂能允准?” 因为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是被下属簇拥着,最后黄袍加身的。赵匡胤旁的不说,对于京城的掌控可谓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历任开封府府尹都必然是天子心腹。包拯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对此更是心中有数。 若是范仲淹前脚举荐包拯做了这个副手,皇帝只怕后脚就要把包拯贬官出京。 “范相公来举荐自然是不行,可若是皇上自己任命大人了?” 姜霜同笑得意味深长,妩媚风流的脸上带着一股笃定,“皇上令范相公这么做,范相公信重大人,如何会拒绝?” 姜霜同在来见包拯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范仲淹。 上赶着的买卖做不得,自然不是姜霜同去见范仲淹,而是范仲淹来拜会她。 姜霜同有什么值得范仲淹拜会的了? 她庄子上已经快要成熟的杂交水稻。 开封的水稻不同于南方,这个时节只能种一季,可以用的不育系雄株多而杂,而且还需要姜霜同亲手选了每一株秧苗,每一个生长环节都亲手劳作,还要教出一批了完全按照自己想法行事的熟手来。正因为水稻的生长规律不可违背,连赵祯也只能干等着。 第一季的收成都用来育种,再加上赵祯在各地收集上来的植株,到了第二季收割的时候,姜霜同一整年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开封正常不过亩产只有两百斤的水稻,竟然粗略估计就有五百斤的产量,直接翻了倍还有余!这比南方伺候的最好的稻田亩产还要高,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亩产五百斤跟两百斤在观感上是截然不同的,哪怕是仅仅在收获期还没有收割,就能一目了然。 姜霜同庄子上的水稻今年足足种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庄子,共十六顷,就是一千六百亩。除了平宁郡主的庄子,她还把相邻的两个小庄子都买了下来。 一千六百亩稻田,基本上每一亩预估都能有450斤以上的产量。 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广袤的稻田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微风拂过,稻穗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这一千六百亩稻田,震动了整个京畿,无数人争先恐后来看再平常不过的稻谷,来往官员更是络绎不绝。 姜霜同对此早有准备,最边缘的稻田早早就建了栅栏不说,更是安排了人日夜值守巡逻。至于来拜访的官员,自有她安排的人拿着大内的腰牌接待。 等到这一批水稻即将收割完毕的时候,她才终于迎来了这位一直在家闭门读书的范仲淹范相公。 范仲淹被皇帝罚了闭门思过,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来。他坐着马车,连面都不露,直接进了庄子。 接到了拜帖的姜霜同在百花盛开影壁后等着他。 “范相公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第135章 红楼梦+知否(135) 劝课农桑乃是国本。 连皇帝皇后每年都要有亲耕亲蚕,京畿出了亩产翻倍,甚至超过了南方最高亩产的良种,范仲淹身为宰相,怎么可能不关心?即便他如今被皇帝训斥责罚在府,低调出行,皇帝也不会计较。 否则的话,你一国宰相连农桑都不挂怀,这是嫌皇帝训斥得不够? 范仲淹对于这个神秘的碧波山庄慕名已久。他自然是打听到了这座庄子以前是平宁郡主的陪嫁,可平宁郡主已经转赠他人了,自然就管不着了。加上碧波山庄有大内的手笔,范仲淹此时正被皇帝厌弃,根本不可能再向大内伸手,故而没有再探查。 他今日亲自前来,是本着为国为民之心,来核实良种的。若是有了这良种,是万千百姓的福祉,能养活多少人。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范仲淹根本不会有私心。 他没有想到,碧波山庄的主人,竟然是一位弱质女流,“叨扰娘子了,只是农桑为国本,此行乃为为官本分,还请娘子勿怪。” 范仲淹虽然是一国宰相,位高权重,可一向没有什么架子。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看着他穿着寻常的褐色直裰,倒像是一个学堂里的老先生。 “相公高义,天下皆知。若是天下人连相公都不能依仗了,还能依仗谁?” 姜霜同对范仲淹是实打实的敬重,引导他走向正堂,毕恭毕敬,“前些日子晏相公府上的事,若没有范相公,旁人不说,我这个贾珍的媳妇,最后恐怕只能得了一杯毒酒。” 范仲淹停住了脚步。 他当初可谓是亲手处理了贾家父子逆伦的事,对于这件事的直接受害者贾珍妻子秦氏也是知道的。当初包拯当机立断判了义绝,可谓是救了秦氏一命。没想到,秦氏竟然还有如此才干,能够种出如此高产的良种。 范仲淹道,“为民做主是为官本职,当不上娘子一句谢。娘子有如此高产良种,才是真正德炳千秋,造福百姓。”. 他今日来就是见庄子的主人。既然主人就是姜霜同,那么整座庄子十几顷的稻谷,自然是姜霜同的手笔。能够有这等功业的人,已经超出了男女性别的界限,是整个天下的瑰宝。 姜霜同却是笑道,“我能种出此等良种,也是托庇于英主。” 没有赵祯庇佑她,她根本不敢种出来这等高产的良种。 她这也是暗示了她的靠山。 范仲淹早就猜到了姜霜同背后的靠山必然是宫中,并没有多意外,微微颔首,“适逢英主,乃是吾辈造化。” 正堂前有一座假山。 假山以土为主,叠以黄石,气势浑厚。山上古木参天,显出一派山林森郁的气氛。山曲之间水涧蜿蜒,仿佛池水之源。池南涵碧山房、明瑟楼是留园的主体建筑,楼阁如前舱,敞厅如中舱,形如画舫。重门叠户,庭院深深。院落之间以漏窗、门洞、长廊沟通穿插。 范仲淹自然是有见识的,赞道,“这个园子当真是建得精妙。” 时下文人都对园林颇有研究,范仲淹自然也不例外。他见了那么多的园子,姜霜同的这一座碧波山庄可谓是咫尺山林、小中见大,造诣极深。 第136章 红楼梦+知否(136) “多谢相公夸奖,能得您的一句赞,我可是能高兴上整整一个月,到时候满京城去吹一吹。” 姜霜同是真得高兴,眉开眼笑地道,“人活一世,不过是衣食住行。我得了这个庄子,平日里种地回来,就盯着修庄子。日后老了,我成日里就守着这一些牡丹,不能江南老,也能水灌香泥却月盘,一夜绿房迎白晓了。” 范仲淹私下里待人温和,也没有一点架子,见姜霜同眨着一双敬佩的眼睛看着他,也不由笑了,“娘子虽然年少,却是识得个中滋味。这碧波山庄满院子的牡丹,等到来年花期,老夫定然是要来开开眼。” 牡丹之中有好几个名贵的品种都有碧波二字,这个园子虽然遍植牡丹,可大头却是无比务实的稻谷,可见庄子主人性情豁达,又通晓俗务,是一个出入通透之人。 人情往来之间,称呼态度的转变是风向。范仲淹来的时候自称本官,此时已经是老夫,说明他的态度已经变了些许。 姜霜同既做过皇帝,又做过乞丐,深知身居高位之人看待旁人,只分有用跟无用,有多大的用处。 范仲淹做到了宰相,更是如此。如今姜霜同能够培育出来如此高产的良种,就是国之栋梁。加上她又有宫中做靠山,范仲淹只会更加看重她。 二人叙话喝茶过后,范仲淹便问到了此行最重要的事,“良种干系太大,秦娘子欲如何分配?” 有了良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接下来谁得益,谁来分配,才是重中之重。范仲淹这么问,既是问姜霜同,又是问宫中的意思。 “良种后日就能收割完,每一亩都有500斤上下的稻谷。我已有了打算,除了我要留下的,剩下的七成送去边军,三成拍卖,价高者得。” 姜霜同气定神闲,“相公放心,这是已经得了允准的。” 这是赵祯同意的。 如果没有赵祯保驾护航,姜霜同哪里来的人力物力种下这十几顷的水稻。即便种出来了,她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只怕还会怀璧其罪。 这个碧波山庄里里外外的护卫都是赵祯寻来的得力人,日常姜霜同的衣物吃食都是赵祯把自己的送来了,连庄子里的假山牡丹都是直接搬来了赵祯的私库。 赵祯是一个十分有心胸的皇帝,而且跟她有情分,还能听她的意见。如果单纯把赵祯看作是一个老板来说,姜霜同这个打工人已经十分满意了。 范仲淹眉头紧蹙,“七成送去边军,这自然是合适。可若是把这样的良种拍卖,自然是价高者得。那些个豪富之家,只怕会把持着良种,囤积居奇。” 大宋如今内忧外患,这样的良种肯定是要紧着一直屯田的边军,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拿良种挣银子,而不是直接给农人分发,倒是成了与民争利了。 姜霜同肯定不缺钱,良种也拍不了多少钱,何至于此? “相公以为,如果把这些良种都不要钱送给了农人,农人就会听话在自己家的田里种上?” 第137章 红楼梦+知否(137) 边军是抗击辽金西夏的屏障,又是在苦寒之地,缺衣少食,土地作物又不适合耕种,从中原运粮更是千难万难,的确是最需要良种的地方。 更何况军队令行禁止,又是严格进出,有着大量壮丁,也是适合推广良种的。 说句难听的,若是不给军队粮草,军队若是哗变了,那就需要大得多的代价来平定叛乱。 可是剩下的三成拍卖,还有姜霜同需要自留,实在是不对了。 “秦娘子制出良种,的确是国之大功。” 范仲淹对于良种的事早有打算,此时见姜霜同如此固执,便是据理力争,“可若是豪商世家竞买走了良种,他们只会囤积居奇,拿着良种种出来更多的稻谷,充作自己屯兵。如此一来,后患无穷啊。” 他无法反对姜霜同自留的部分,毕竟人都有私心,什么都不给她自己,她一介弱女子莫非靠着朝廷的封赏,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了? 范仲淹从地方到中央为官几十年,再明白世情不过了。更何况姜霜同家里有老迈多病的父亲,爱好南风又不中用的年幼弟弟,两个男人不顶用,偏偏要把担子都压在一个义绝大归的女子身上。 “相公担忧什么,我很明白。” 姜霜同早就劝过赵祯一次了,此时已经驾轻就熟,“若是普通的良种给了世家乱党,肯定是如虎添翼。 “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些良种可以一年又一年地种下去。” 范仲淹犹如醍醐灌顶,“娘子的意思是,这些良种,每年都需要娘子的种子?” 他做过多年地方官,对农事也是了解的。普通的水稻,是可以用来做种的。可是姜霜同的高产良种,难道真得如此特殊? 姜霜同颔首,“正是。这些良种每年都需要我亲自育种,直接用稻谷来培育,是不行的。” 任何一个现代种过田的人都知道,杂交水稻就是用雄性不育株培育出来的,自然而然是不能育种的。每年去买新的种子,也是农民习惯的。 可对于千年前的大宋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杂交水稻,他们更不知道还有这么特殊的品种,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范仲淹立刻就明白了。 正因为良种不能用普通的稻谷育种,必须由姜霜同来育种,所以她才必须要自留。 正因为良种每年都要买种子,所以拍卖给世家富商,哪怕是给了乱党,都不打紧——不能育种的水稻,只能种一年罢了,能顶什么用? 也正因为良种的这一特性,姜霜同才成了最重要的人,重要的宫中也愿意妥协,把姜霜同供起来。 “娘子实属经天纬地之才。” 范仲淹心服口服,“此等良种,实在是造化神奇。” 姜霜同心道,我是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你们是不可能明白元素基因遗传学等无数基础科学结合起来的杂交水稻,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没什么可骄傲的。 她含笑给范仲淹续茶,“相公今日来得正好,我恰好有一事要禀告相公。苗淑仪托我致意,杨太妃有意把福康公主指给相公长子,不知相公意下如何?” . 第138章 红楼梦+知否(138) 范仲淹第一次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姜霜同并不意外。 上赶着不是买卖,她一直等着范仲淹上门。 自古农桑乃是国本,纵观华夏几千年历史,真正的人口爆发直接过亿,还是在外来亩产过千斤的作物引进之后。只有人不饿死,吃得饱,才有余力去生养更多的孩子。农耕社会,有了人,才能有其他一切。 范仲淹神色凝重,“秦娘子此话,可是当真?” 范仲淹从未想过要儿子去尚公主。 他幼年随母亲改嫁,在继父家中长大,直到及冠之年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身世坎坷,加上科考,又是母丧,范仲淹娶妻极晚,孩子自然就生得更晚了。他的嫡长子范纯佑是在他35岁才出生的,如今不过是21岁,正好议亲。 可是福康公主在不过八九岁就跟李家定亲,即便是退亲了,皇帝又怎么愿意让唯一的公主嫁给他这个宰相? “范相公不必想着皇上愿不愿意,而是应该想着如何保存自己,保存新党。” 姜霜同虽然极为敬仰范仲淹,可是在这一点上是十分不赞同他的,“如今新党式微,旧党势大。皇上名义是封大人为宰相,让大人主持变法,可皇上到底给了大人什么保证,还是给了大人怎样的免死金牌?” 当年秦孝公是如何支持商鞅变法的? 即便是秦孝公的太子触犯了律法,阻拦变法,秦孝公都能毫不犹豫地处置了太子,为商鞅扫清障碍。 如今旧党来势汹汹,尚且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皇帝就已经申斥了范仲淹。 姜霜同:“范相公主持变法,自古凡变法者,皆是不成功就成仁,赔上了身家性命,家族存亡。可皇上事实上,只是让相公,让新党去冲锋陷阵,跟旧党你死我活,而他只是坐山观虎斗,都是帝王心术,无情无义之辈而已,不是吗?” 范仲淹:“..........娘子慎言,官家是当世明君,何以如此?” 他并不想跟一个素不相干的女子说这些,交浅言深,又是何必? 范仲淹正想告辞,“今日打扰,老夫家中有事.........” 姜霜同却是道,“对于皇上来说,有什么比让他的独女福康公主下降范家,做范家的宗妇,更能表示他支持新党了? “相公不为自己想,难道就不为范纯佑,范纯仁几个儿子想一想?相公若是失势,他们可能善终?相公怕不是忘了,商鞅变法奠定了秦国统一六国的根基,可商鞅是什么下场? “商鞅变法,可是延续了六世百年,可是成功了,如今大宋的变法了?” 范仲淹转身,厉声驳斥,“秦娘子背靠君上,却猜忌君上,离间君臣,可是应该?” 姜霜同不怒反笑,“范相公说的哪里话,我今日不过是替福康公主说亲来的,跟君上有什么干系?相公不要空口白舌地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给我,我可担不起。” 范仲淹简直被气笑了,“娘子真是好机变。” 这种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架势,这么厚的脸皮,他实在是自叹不如。 第139章 红楼梦+知否(139) “秦娘子能够制出此等良种,娘子还年轻,势必还能有更高产的良种问世,娘子已经可以以此立足,何以还如此汲汲营营,甘为权贵折腰?” 范仲淹是典型的士大夫思想,姜霜同是晚辈,又是弃婴出身,身世悲苦,他也不想苛责,“娘子虽然大归了,可有大功在身,寻一门好亲事,就能脱离秦家这对父子。日后相夫教子,才是娘子的好去处。” 在范仲淹看来,今天姜霜同来替杨太妃苗淑仪说亲,自然是宫中的意思。只是姜霜同出身低微,成日周旋于权贵之间,简直是如履薄冰,顷刻就会粉身碎骨。 更何况,新党旧党之争已经势如水火,如今杨太妃苗淑仪越过了皇帝,要把皇帝的独女福康公主下降给范家,到时候皇帝知道了,只怕未必会同意。毕竟在皇帝心中,他是一心要用独女来扶持母族李家。现在李家跟福康公主解除了婚约,日后李家要怎么办? 如今任何人只要娶了福康公主,就几乎等于跟李家结仇,惹上了李玮这条疯狗。 “我难道没有被父亲嫁人吗?” 姜霜同讥讽一笑,声音李充满了不屑,“我如果不汲汲营营攀附权贵,做权贵手下的一条狗,我怎么逃得过贾家的毒手?贾家即便是倒了,贾家恨我的人能死绝了吗? “我如果无权无势,连舔着权贵的鞋做一条狗的机会都没有,我随时可能被毁容打断四肢戳瞎卖去最下等的窑子! “怎么,如此卑贱污秽不堪的下等人拼死求生,范相公看不惯吗?” 几千年来,无数人已经把范仲淹这个人彻底分析明白了。他虽然为国为民,国之柱石。可范仲淹瞻前顾后,不会用人,盲目地信任皇帝,而且并没有为自己的妻儿安排稳妥,是他极为突出的不足。 知道范仲淹的不足,要挟制他,就很容易了。 范仲淹叹息一声,“是老夫说错了话。” 当初姜霜同被贾家,平宁郡主还有李家共同算计的事,皇帝惊动了不少人,范仲淹是听见了风声的。 事实的确如此。 若不是姜霜同当初跟福康公主有交情,根本就没有机会算计到贾家,从贾家这个泥坑逃出生天。这样一个可怜孤苦的女子,他如何能再以俗世的眼光苛责? 姜霜同端起手中色泽绿黄,晶莹润泽的青瓷茶杯,仿佛方才大动肝火的人一下子随风逝去,“相公答应与否已经不重要,此事相公夫人已经应允,令郎都已经同意。相公只需要知晓,很快,皇上就会提拔包大人为户部尚书,来协助大人主持变法了。” 范仲淹面沉如水,眉头紧锁。 —————— 时间回到姜霜同带着晋侯鸟尊来寻包拯的这一刻,包拯实在是没有想到,姜霜同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够左右朝局,“秦娘子,范相公德高望重,才德兼备,乃是主持变法不二人选。包拯何德何能,可以取范相公而代之?” 范仲淹被勒令闭门思过,包拯出来主持变法大事,谁知道范仲淹什么时候才能思完这个过了? 第140章 红楼梦+知否(140) 包拯不如范仲淹吗? 肯定啊。 范仲淹已经是参政知事,当朝宰相,而包拯只是开封府府尹,二人的声望权位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可妙就妙在,包拯就是远远比不上范仲淹,偏偏又有一个爱民如子,铁面无私的青天之名,又是皇帝的心腹。如今范仲淹无法主持变法,皇帝浩浩荡荡开始的变法不过两个月,若是就这么不了了之,皇帝要怎么下台? 如果这时候,把主持变法的人换成是资历才干威望远不如范仲淹的包拯,新党会因为包拯跟范仲淹交好,也并不反对新政,是能够接受包拯的。 旧党显然是认为,不是新党的人,是头猪都可以。 对于普罗百姓来说,包拯有没有才干他们不知道,但是包拯为民做主,他们是明白的。 这就够了。 这件事最妙的地方在于,包拯没有儿子,才干不足以做宰相,偏偏要做宰相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新党旧党都满意的人选,那就得皇帝倾尽全力来支持。否则的话,皇帝莫非真得不继续变法了? “我只是来知会大人一声,提醒大人办案的时候,不用顾忌太多。” 姜霜同两手一摊,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大人也知道,我只是一介弱女子,什么都不知道。” 展昭忍俊不禁,一下子就笑了。 包拯也含笑摇摇头,“秦娘子放心。” 正如姜霜同所说,他如果真得做了新党的党魁,哪怕只是范仲淹的副手,那么他对待旧党中坚的四大家族,就真得不必顾忌了。 任何臣子,但凡是站了位,就根本不会再有选择。 可包拯没有想到的是,姜霜同前脚刚走,后脚宰相章得象就找上了贾家的门,径直对着包拯道,“包大人,本官管教不严,让家中内眷做出了错事。这会儿苦主已经举族抬着棺木上了开封府衙门,我实在是有愧。” 包拯没想到章得象竟然跑来了贾家认罪,更没有想到章家的事已经闹得苦主全族喊冤的地步,“章相公所说之事,可否说明详情?本府出宫便来了贾家,还未曾回到开封府衙门。开封府上下今日在贾家一直在理事,本府也在审讯贾家诸人,还不曾闻听。” 公孙策这时候却是带着留守衙门的马汉到了。 章得象知道,这是自己家的事发作了,故而伸手示意包拯自便。 公孙策也知道章得象在这里,所以才急忙带着马汉过来,马汉只是陈述事实,“大人,方才开封府柯家族长带着全族过百人抬着柯家一位秀才柯均衡全家的棺木击鼓鸣冤,状告周妃母族周家逼死柯家族人,致使其一家死绝。” 章得象饶是已经想到了这个场面,此时也是头痛欲裂。 包拯本就发沉的脸色更是黑得要滴水了,“马汉,你是说,如今柯家百人都在开封府衙?” 这才是这件事中最关键的地方。 柯家虽然没有人在朝为官,可这个家族风气极正,一向都是同气连枝,而且还是开封府族人众多的大家族。 一百多个人在衙门守着,只怕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141章 红楼梦+知否(141) “挽安今日来陪小娘娘吃早饭,真是个乖孩子。” 赵祯自幼由刘太后跟杨太妃抚养长大,温柔可亲的杨太妃于他来说,比刘太后还要更像是一个母亲。他时常来看杨太妃,陪着用饭说话。他过来的时候,见到福康公主赵挽安跟杨太妃一起吃着馄饨,祖孙两个有说有笑的,不禁也是心中一暖,“我还没吃早饭了,小娘娘可怜一下儿子,也给儿子蹭一碗。” 赵祯自然不可能饿肚子,不过是凑趣哄杨太妃高兴,杨太妃跟赵挽安都被都笑了,杨太妃嫌弃地摆了摆手,“听见没有,快给家里养家糊口的老爷上一碗馄饨,记得他一堆忌口的,不要加芫荽那些。” 赵祯从小金枝玉叶一般被养大,自然是十分挑食的。杨太妃养大了他,十分清楚他有多挑嘴。 偏这个时候,赵祯却是笑道,“孩子还在了,我一个做父亲的,哪里还能挑嘴?多搁一些芫荽葱花也是无碍的,若是有胡椒,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经过了这么多在梦里的苦日子,赵祯再挑嘴也被严酷的环境治好了。 在梦里,最近半个多月一直都在下暴雨。 风怒欲掀屋,雨脚飞银线,屋瓦裂响波生渠,苍龙挂东南,夭矫拏万仞。 只有两个人在的梦里,他们不可能因为下雨不出门,必须要种菜采摘,处理秽物做肥料,砍柴回来烧火一大堆的事。 没办法,人活着总要吃饭穿衣,生火做饭。他们只有两个人,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倾盆暴雨之下,他们根本无法出门,穿得再紧实,赵祯跟姜霜同都会被淋得浑身湿透不说,即便是穿着木屐,回来脚上还会起皮,姜霜同的脚止不住地脱皮发痒。衣服湿了必须要换,可是换了以后,人还是会有风寒。他们二人已经轮流得了一次风寒,可姜霜同还是不停咳嗽,总是不见好。 赵祯中午穿着湿透的雨衣,带着竹帽,姜霜同也是去把稻田里的排水渠加固排水,重新挑了一遍杂草,还去河里的大篓子提回来了一桶鱼虾螃蟹。 他看着姜霜同泛红的脸颊,时不时咳嗽一声,眼睛都水汪汪的,就不自觉地说她一句,“娘子,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门。这些事我回来再做就好,你若是病得更厉害了,哪里来的大夫?” 姜霜同走到回廊下把木桶放下,脱下雨衣帽子,又轻轻咳嗽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拉着赵祯的雨衣低声认错,“可你也会累的呀.........” 他们在梦里得病受伤,但凡是梦醒以后都是会随风而逝,这也是不打紧的。 偏偏赵祯这时候身为男人跟当家人的自尊作祟,他看不得自己娘子受罪,“我一个大男人,养活自己的娘子有什么累的?” 要是连照顾自己娘子都做不到,他还活着干什么? “好嘛好嘛,我保证把兔子窝鸡鸭窝收拾完了以后,就再也不干什么了。” 姜霜同伸手保证,二人走到了后院的窝棚,快手收拾鸡鸭粪便,倒在了沤肥的池子里,盖上了盖子,赵祯拉着姜霜同的手走着,笑着自嘲,“往日里我根本见不得这些污秽,眼下却恨不得越多越好,可见是人过不得好日子。” 第142章 红楼梦+知否(142) 世间所有的苦,只有自己吃过的才是真正的苦。 正因为赵祯自己体会过一米一粟的来之不易,才会一下子改掉了所有的挑嘴毛病。 杨太妃颇为诧异,“六郎如今越发有了做父亲的样子,也知道以身作则了。” 杨太妃虽然半辈子都在皇宫里,可正因为如此,她十分了解男子,尤其是作为天子的男子。就比如现下的张贵妃接连丧了三个女儿,赵祯心里是怨怪她没有照顾好孩子的。 天地良心,丧了三个女儿的张贵妃心里有多痛,怎么没有人去怪赵祯这个生身父亲没有尽责,赵祯哪里来的脸面去怪张贵妃? 男子擅长把所有错都归咎于女子身上,而皇帝更加如是。 赵祯不喜欢吃芫荽蒜这些比较口重的东西,是因为他自小身体不好,所以饮食清淡。可在他心里,他不吃这些,旁人就也不能吃,这些东西就是不好的。若是有臣子妃嫔吃了,那就是他们不尊敬君上。 如今赵祯不仅改了口味,还知道体贴旁人,竟比以前还要真得宽仁许多,让杨太妃颇有些侧目。 “芫荽不好种,葱也是。” 赵祯说起这个,实在是有些语重心长,“芫荽要先泡种子一日夜,还要用冷水过一遍。接着浇透水、整地,然后将种子均匀撒在地面上,最后用扫帚轻轻扫一遍,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土。之后出苗了,才能接着浇水施肥,还不能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芫荽一个月就能采摘了,是极其容易得的叶子菜。” 他跟姜霜同在梦中弄了一个屋子,做了许多架子,里面只种这些低于一个月成熟的叶子菜,才能慢慢在暴雨季节熬过去。 福康公主赵挽安听了更加奇怪,“爹爹,你种过芫荽啊?” 听赵祯这么说,就是亲手种过的模样。 赵祯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在梦里种过不知多少菜,便随口道,“书上有写,农桑为国本,哪里能不挂怀?你也是,你是一国公主,受了万民供奉,也要谨记对得起这份供奉。” 赵挽安心中一动,看向了杨太妃,杨太妃哪里不明白孙女的意思,便含笑看着赵祯吃了一碗鲜虾馄饨,而后道,“六郎,挽安也大了,我前阵子听进宫请安的夫人们说起,范相公家家风端正,范相公夫妻都是脾气好行事正的,他们的嫡长子也是纯孝之人,屋里没有半个人。我就想着牵这根红线,把挽安说给范家,你看了?” 赵祯从杨太妃刚刚说起赵挽安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杨太妃看上的竟然是范仲淹家。更让他无法反对的是,范仲淹仅仅就为人来说,是赵祯自己都要肃立钦佩的人。 说句不亏心的话,以范仲淹如今的声望品行,等到他过世之后,赵祯甚至会让范仲淹陪祭孔庙。 这是自古以来文臣之最,可谓是前无古人,来者也不多了。 有范仲淹这么一位公公在,范家的门风想不正也是难。更何况范仲淹的嫡长子范纯佑虽然没有什么才名,可是纯孝就足够了。 范纯佑孝顺范仲淹,敢不听范仲淹的话吗? 第143章 红楼梦+知否(143) 以范仲淹的名望,即便是赵祯以后继任的皇帝,也不会不善待范仲淹的家眷。 而赵挽安是赵祯唯一长成的独女,是他的眼珠子,把赵挽安嫁给范家,可谓是赵祯这个皇帝对于范家,对于变法最坚定的支持。 赵祯在心里权衡利弊之后,便是问杨太妃,“范相公家的门风,是无需担忧的。只是这门亲事,是小娘娘属意的,还是苗淑仪提的?” 他在赵挽安幼年就给她跟李家订婚,自然就没有苗淑仪这个生母什么事了。只是李家的婚事没了,苗淑仪自然要为适婚的赵挽安打算一番了。 “爹爹不用问娘娘了,是我跟娘娘提的。” 出乎赵祯的意料,还没等杨太妃开口,赵挽安就跳了出来,她睁着一双执拗的眼睛,“范家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范相公是天下人都敬重之人,范家子弟秉性清正,我嫁到范家就是宗妇。 “范家宗妇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敬重。因为那可是德高望重的范相公,天底下谁能不敬重范希文?” 她语气中充斥着不满跟怨气,可是她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是屡屡抬高范仲淹。 赵祯被赵挽安噎了噎,却是只能挑着另一个地方说,“你一个小娘子,哪里能自己找夫家了,像什么话。” 赵挽安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杨太妃不满了,“挽安是公主,公主给自己找驸马怎么了,天底下还有谁敢说嘴?” 她跟苗淑仪几个人亲自拉扯大了赵挽安。 在丧了那么多皇子公主之后,杨太妃几乎把赵挽安看成了心肝。任何人说赵挽安,就是在找她的不痛快。 何况所谓的规矩体统,就是他们框定百姓的工具,没必要把自己也锁了。 杨太妃想起了李玮,不由得开始阴阳怪气,“你也不看看自己找的那个李玮,究竟是个什么混账。生母窥伺宫闱,公然偷盗,还说是自己捡的。李玮自己更是恶毒到让人瞠目结舌,竟然要把小娘子卖到下等窑子里,这是何等歹毒的心肠? “你还死命要把挽安嫁给这样一个亲戚,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唯一的独女不心疼,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吗,你这是要气死我,眼前清净了,你就甘心了啊?” 杨太妃说着就开始咳嗽,捂着胸口脸都白了。赵挽安连忙过来给她拍背,喂水,“娘娘,娘娘不要动气,喝点水,娘娘。” 赵祯立时高呼,“传御医,还愣着干什么!” 他对杨太妃是真心实意的,着急地紧紧看着杨太妃,想帮着做什么。 杨太妃喝了水就缓了过来,摆摆手,“行了,就是被你这个不孝子给气的。我可告诉你,挽安的婚事由不得你一个人就做主了。除非你能找到比范家更好的人家,否则你敢胡乱再给挽安订婚,看我不去祖宗面前跪上半天,就指着你骂。” 杨太妃抚养赵祯长大,是赵祯养母。刘太后已经过世了,她过世时候要杨太妃接着摄政,杨太妃拒绝,本就是对赵祯有恩情。这会儿杨太妃若是为了赵挽安去太庙跪哭,赵祯也就不用做人了。 第144章 红楼梦+知否(144) 赵祯原本就是宽厚的脾气,对着杨太妃更是孝顺,亲自扶着杨太妃躺在榻上,柔声道,“小娘娘若是要骂儿子,就使劲骂,儿子听着就是。只是小娘娘身子要紧,千万不要动气。你啊,能安安稳稳的,儿子就是折寿,也是愿意的。” 他对杨太妃的孝顺的真心实意的,他也就剩下这一个养母了,如何能不真心。 杨太妃被哄得开心,嗔了他一句,“挽安能得了一个好驸马,我就是立时闭了眼,也安心了。” 一旁的赵挽安却是看着这一幕,心下如同波澜起伏。 旁人看到的是母慈子孝,她却是看见,她的父亲掌握生杀大权,杨太妃却能挟制他。 她想起姜霜同问她的话,“你生为一个公主,可如果你的父亲放弃你了,还是要将你嫁给李玮,你除了你的命,还能拿什么来反抗?” 是啊,她能怎么反抗? 她算计了李玮,算计了李家,如今李玮更是被打断了腿送回了原籍。父亲对于李家的亏欠跟扶持不会变,他随时随地都能改变主意,再次让自己嫁给李玮。 她跟李玮已经势同水火,乃是生死之仇。若是她再嫁给李玮,她宁可去死。 她活了这么多年,竟然只能用命来威胁自己父亲了吗? 她的命,竟然要毁在李玮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小人身上? 值得吗? 赵挽安在心里喃喃自语,“卿姐姐说过,唯有掌握权势,才能自保。而我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我现在能够换来权势的筹码,就是自己的婚姻。” 她能替自己找的最好归宿,就是范家。 论权势,谁能比得过当朝宰相,主持变法的范仲淹? 论门风,谁能比得过私德犹如圣人的范仲淹? 嫁到范家,范仲淹就一定会庇护自己这个儿媳。她身为公主,又是范家宗妇,她本身就是权势。 “娘娘,有谁能比范相公家更好?” 赵挽安靠着杨太妃,“娘娘都说,连太后娘娘都夸奖过范相公了。” 太后刘娥可谓是杨太妃最尊敬的人,杨太妃也是颇为感念,“是啊,当初姐姐虽然骂过范希文,也是夸过他的高洁人品。” 刘太后当初垂帘听政,无数人甚至劝她登基为皇帝,可见是何等一手遮天。偏偏范仲淹那个时候初出茅庐,却能直接上疏,让刘太后还政于皇帝。 可想而知,当初刘太后是多么愤怒。可过后,刘太后却对杨太妃说过,范仲淹这样的直臣,仅人品而言,实在是难得。 赵祯能够信任范仲淹,也是有范仲淹当年上疏的原因,“小娘娘放心,我会仔细斟酌挽安的婚事,必然跟小娘娘商议,等你点头才行。” 不想曹皇后听闻杨太妃身体不适来探病,听闻了这件事以后,却是也提出了一个人选,“说起来,滔滔有一个弟弟士林,今年也是到了年纪,还未曾有婚事。士林是臣妾外甥,也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娘娘也熟识。如此亲上加亲,岂不是上好的亲事?” 第145章 红楼梦+知否(145) 此言一出,连赵祯都一时没有说话。 赵挽安则是心神俱震,看着曹皇后的眼神带着惊惧跟惶恐,她此时再次想到了姜霜同跟她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你年仅九岁就跟皇上母族李氏订婚,全天下想要娶你这个皇帝独女的家族,可以从开封排到海边。 “其中最有竞争力的,莫过于范仲淹嫡长子范纯佑,曹皇后外甥高士林,资政殿大学士富弼嫡长子富绍庭,莱国公寇准嫡长孙寇曦。” 曹皇后是一国之母,同样也是教养赵挽安长大,跟赵挽安是有情分的。而曹皇后的外甥女高滔滔已经跟皇帝教养过的宗室子赵宗实订婚,若皇帝没有亲子,那么赵宗实就是最可能的储君,未来的新君。因此,赵挽安如果嫁给高滔滔唯一的亲弟弟高士林,就等于提前站队了赵宗实。或许皇帝还能再有儿子,可赵祯已经夭折了那么多孩子,万一他注定就是绝嗣,赵挽安下降高家,可以确保下半身的安稳荣华,赵宗实也不可能不善待这个妹妹兼弟妹。 更何况,高士林喜儒学,涉阅经史,通大义,尤有巧智,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小郎君。 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富弼今年不过四十一岁,乃是众所周知的储相。赵祯私下都对范仲淹说过,他五年之内必定会拜富弼为宰相。这么一个年轻的相公,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官途。富弼娶的是晏殊的女儿,二人嫡长子富绍庭性靖重,能守家法。嫁到富弼家,赵挽安等于找到了日后二十年的靠山,同时又跟晏殊家族联姻。 “说起来,莱国公家也有世子未曾定亲,臣妾也略有耳闻。” 曹皇后又说起了另外一家,“官家也是知道的,莱国公乃是寇中书家,寇中书何等的人望,家中子弟也是识大体知礼的。” 莱国公是宋太宗宰相寇准的爵位。当年宋太宗是如何评价寇准的了,“朕得寇准,犹文皇之得魏徵也”。慷慨有大节,忘身徇国,秉道疾邪,寇莱公澶渊之役,而能左右天子,不动如山,天下谓之大忠。可寇准晚年被诬陷,被一再贬逐,去世之后才被追封。 如今的莱国公寇随是寇准的侄子,寇准无嗣而过继而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大宋天子冤枉了寇准,而皇帝如果把独女赵挽安嫁给莱国公世子,此等加恩,可谓是极其得人心的。相对的,因为寇准的人望,赵挽安嫁到莱国公府,并不会大富大贵,也是一个安稳的选择。 赵祯当然知道把赵挽安嫁到莱国公府意味着什么,他眉头紧皱,“莱国公府清贫,挽安嫁过去,难道要拿着嫁妆贴补夫家?” 寇准被贬斥那么久,又是侄子过继,本来就是靠着名声过日子,内里已经入不敷出了。这样的人家要是尚了公主,绝对会像是水蛭一样紧紧扒着赵挽安吸血。 曹皇后也是颇为认同,“可若是莱国公府想要尚公主,到底又是一桩麻烦。” 皇室不好直接拒绝寇家。 这也就是说,赵挽安的婚事,必然要赶紧订下了。 第146章 红楼梦+知否(146) “莱国公败落了,哪里比得上范家门风好。” 杨太妃当然看不上莱国公府,她早就想好了,“范相公是什么人望,连范家的下人出门采买都要被人高看一眼。小娘子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哪怕是公主,也怕选错了人。全天下若是还有一家我是放心的,那必然是范家。 “官家,你熟知朝廷百官,你说说,还有哪一家的门风品德,比得过范家?” 赵祯:“范相公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自古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范仲淹的人品德行连赵祯都钦佩,哪怕是旧党都没有人不服。一国首相做到了范仲淹这个份上,还能让赵祯这个皇帝丝毫不怀疑范仲淹的操守,实在是难能可贵。 杨太妃满意了,又问曹皇后,“皇后,你说了?” 曹皇后再自矜身份,也不至于敢拿曹家攀比私德犹如圣人的范仲淹,她扯出一个笑容,“娘娘说的是。” 她是儿媳妇,天然在婆婆杨太妃面前低了一头,此时只有低头的份。 杨太妃颔首,“既然如此,官家,事不宜迟,宣范仲淹跟范夫人进宫,商量挽安跟范大郎的婚事吧。” 知子莫若母。 若说天底下谁了解赵祯,杨太妃这个养母绝对要算上一个。 赵祯一心想要扶持母族李氏,可李氏如今适龄的小郎君只有李玮一个,李玮跟赵挽安已然是死仇,赵挽安已经不能再嫁到李氏了。李氏其他的郎君都已经娶妻,连孩子都有几个了。赵祯即便是再想扶持李氏,也不可能让独女去做李氏郎君的继室。 如果赵祯真得这么做了,杨太妃第一个就要撞死在太庙。 范仲淹跟富弼都是新党,可范仲淹是新党党魁,又是当朝首相,门风端肃,富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在范家跟富家之间,赵祯势必会选择范家。 至于曹皇后的外甥高士林,从一开始,杨太妃就知道,赵祯绝不会选。 赵祯已经三十五岁了,可他仍然没有养大的儿子,迫不得已接到宫中教养的宗室子赵宗实始终是赵祯心里的一根刺。 曹皇后把外甥女高滔滔嫁给赵宗实,既是皇家施恩于赵宗实,帝后看重赵宗实的表现,也是曹皇后提前下注于赵宗实。从曹皇后把高滔滔嫁给赵宗实的那一刻,曹皇后就已经站队赵宗实了。 即便赵祯日后有了庶出的皇子,这个皇子跟曹皇后能有多少情分,比得过抚养多年,又是外甥女婿的赵宗实? 如今曹皇后替高家的独子高士林求取赵挽安,是在给自己,也是给赵宗实增加筹码,也是暗示赵祯立储。 百官比如包拯,韩琦,范镇都上疏多次劝谏立储了,曹皇后这一点暗示,赵祯已经完全不看在眼里,却仍然觉得刺眼。 任何一个男子,恐怕只有到了临死那一刻,才愿意承认自己会绝嗣。 杨太妃知道,如果赵祯之前还对把赵挽安嫁到范家犹豫,那么曹皇后来了之后,赵祯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毕竟,曹皇后替高家求取赵挽安,赵挽安日后的夫家必定是已经得罪了曹皇后还有赵宗实。 果然,一向优柔寡断的赵祯此时一口答应了杨太妃,“小娘娘的眼光总是比我好,就听小娘娘的。” 赵挽安抑制不住地嘴角勾起,双手却是牢牢地握紧了拳头,心中火热。 这就是权势。 这就是制衡手段。 她身为一国公主,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自己决定,还不如一头撞死,省得丢人。 —————— 贾家的案子由当朝首相范仲淹主审,刑部,御史台,开封府协理,今日在开封府开审。 之所以是今天,是因为九省统制,贾家最重要的姻亲,王子腾今日回京了。 第147章 红楼梦+知否(147) 贾家的事牵扯到前朝后宫,又是私卖御赐之宝这样的重罪,是需要一位宰相来主持大局的。偏偏连王子腾这样的重臣都牵扯进来了,更是不能明发旨意的叛国大罪,就更需要有人来挑担子。 “皇上的独女福康公主被赐婚给了范相公的嫡长子,等于皇上给予了新党最大的支持。” 姜霜同站在开封府大牢里,力劝王熙凤道,“贾家王家之案,说是林氏女状告贾家谋夺家财,暗害孤女,实则已经是新党跟旧党的一次交锋。 “王大人叛国已然是铁证如山,皇上前脚刚把独女嫁给了新党党魁,他难道能后脚就赦免旧党中坚的王大人,给他的亲家当头一棒? “贾家已然在劫难逃,王家也是危在旦夕。” 王熙凤刚刚喂饱了巧姐儿,在被关押了大半个月之后,好不容易得见天光,能够吃一点干净的饭菜茶水,她自己也是埋头大吃了一顿。人只有得到后再失去,才能知道来之不易。 王熙凤抱着巧姐儿,头发杂乱脏污,一张脸根本不能见模样,浑身更是发馊发臭。她此刻却是顾不得了,一把抓住了姜霜同,“妹妹,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把巧姐儿救出去,托付给一户好人家,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还你的大恩大德!” 王熙凤说着话,就要拉着巧姐儿跪下来,却被姜霜同拉住了母女二人。她完全不嫌弃母女二人身上脏,拿着帕子给巧姐儿擦手,看着泪如雨下的王熙凤,“凤姐姐,巧姐儿只是一个姑娘,救出去并不难。可你跟琏二哥哥若是都去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娘子,她如何活得下去? “素日里我就劝过你,莫要吃拿卡要,多多行善积德。” 姜霜同语重心长地道,“待你们这做娘老子的一去,你们的仇人,可不就只能找凤姐儿了?凤姐儿的父族母族到时候都没了,又是年幼,若是有了什么天大的难处,要如何是好?” 王熙凤如何不知道这些,此时悲从中来,“我的巧姐儿,这可怎么办啊?偌大的贾家,说没就没了。我们这些人倒是遭了报应,可巧姐儿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啊.........”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手上是不干净的,沾的人命不少,仇家到处都是。贾家这些年做的恶事她心里有数,王家做的她更是明白。她还是贾家的当家奶奶还好,如今一朝树倒猢狲散,她是去了,可剩下一个孤女巧姐儿,要她如何放心得下? 巧姐儿被抱在母亲怀里,王熙凤一哭,她也跟着哭,乌黑的脸上泪痕斑驳,跟素日里粉雕玉砌的模样天差地别,“娘,娘不哭,娘不哭.........” 姜霜同长叹一声,“凤姐姐,我们姐妹一场,今日我来,是尽一尽妹妹的情分,给你,给巧姐儿一条路走。” 王熙凤一听,立刻就停止了哭泣,眼睛迸发出来一阵光芒。 她这些日子待在大牢里,担心大牢里的囚犯差役对她们这些女眷起了歪心思,日夜不得安睡,此时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如今姜霜同给了她一点希望,她拼死也会搏一搏。 姜霜同:“你是贾家儿媳妇,也是王家女儿。若是贾家王家出事,你必定难逃干系。可同样的,若你出面首告,你本是女眷,我再寻公主周旋一二,定然能保下你跟巧姐儿。” 第148章 红楼梦+知否(148) 姜霜同跟王熙凤相交一场,王熙凤平日里素来照顾她,她大归的时候亲自来送她,劝她多拿一些财物。之前贾家对她下手,王熙凤也通风报信。 尽管这些对于姜霜同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她如今相帮王熙凤也是举手之劳。更何况,王熙凤能够出面首告自己的娘家跟婆家,能够挖出来贾家王家无数的恶事,更是往两家覆灭的道路上添砖加瓦。 “可是.........可是..........” 王熙凤到底是世家贵女,一下子让她舍弃娘家婆家,舍弃自己的丈夫,她根本下不了这个狠心,“二爷,二爷是巧姐儿的父亲。妹妹,能不能.........” 姜霜同断然拒绝,“不能。贾琏是贾家嫡长孙,是承袭爵位的承重孙。要说贾家做什么事能避过贾琏,你自己相信吗? “我若是连贾琏都能保下,得是多大的权势?” 她看着王熙凤的眼睛,“凤姐姐,你出面首告,能保下自己跟巧姐儿。有我在,再不济也不会让你们母女二人到大街上要饭。 “可你若是要跟琏二爷,跟王家贾家共存亡,你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一张草席,裹上丢去乱葬岗。 王熙凤心道。 她紧紧搂着巧姐儿,心中却是苦得像吃了黄连,“我再想想,再想想..........” 巧姐儿满脸是泪,不停地抽噎,怯生生地依偎着母亲。 母女二人都在哭,这一幕让人见了就颇为不忍。 姜霜同却是想到,王熙凤会明白过来的。她一向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一定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 王子腾的车队还没有进开封城,车队停在了一个小茶寮喝茶休憩,王子腾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茶寮里坐着的宰相陈尧佐。 陈尧佐是旧党中坚,是自己人。 陈尧佐就像是一个冬烘先生一样穿着靛蓝的直裰,头巾束发,闲适地坐在凳子上,给王子腾倒了一杯热茶,“山上炒制的野茶,虽然不经泡,但是格外地香。” 王子腾是武将,一路都是快马奔驰,只有休憩的时候会坐马车,这会儿一身都是汗味,也不嫌弃野茶,一口就喝干了,还自己拿着茶壶倒在了茶碗里,连喝了三碗才罢手,“能解渴的,就是好茶。” 陈尧佐一向颇为欣赏这个晚辈,勋贵人家里得用的人才不多了,王子腾实在是出类拔萃。 他撸了撸银白的胡须,“子折啊,这一回,包拯手上,只怕有了不得了的东西。” 尽管陈尧佐还不知道包拯有什么证据能够一举扳倒九省统制,但是就皇帝能够让范仲淹主审此案,就已经证明了他查办此案的决心。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把独女福康公主刚刚许配给了范仲淹的嫡长子。 此事古已有之。 千年前,据说商鞅在秦国变法遭遇重重阻碍,就迎娶了秦孝公的亲妹,以拉拢秦国王族宗室,抬高商鞅的地位。 范仲淹成了皇帝的亲家,皇帝若是不想办了贾王二家,就不会让范仲淹主审。 第149章 红楼梦+知否(149) “还能是什么东西,无非是捏造的勾结乱党,通敌辽夏之类。” 王子腾已经收到了消息,对京城的局势已经有了打算,“他们能捏造,莫非我们就不能? “范仲淹已经到了要靠公主儿媳来撑腰的地步,我要是混到了他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省得出来丢人。” 范仲淹的资历跟王子腾不可同日而语,王子腾即便是再自大,也不会看不上范仲淹。他这么说,是在试探陈尧佐的态度。 这一次林黛玉跟香菱拼死伸冤,对于王子腾来说根本毫无关隘。只有包拯拿出来打动皇帝,让三法司会审的证据,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王子腾也很清楚,他这一次是保不下来了。他保不下来,王贾两家也就跟着没了。只不过,他到底是直接带着贾王两家一起去死,还是能够争取只是清判,才是至关重要的。 这一切,都取决于旧党的手段。 陈尧佐当然明白王子腾话中的意思。他把茶壶里的茶叶挑了出来,重新拿着炉子上的水泡了一壶茶。茶水倒在了粗陶茶碗里,水雾悄然升起。它像是一层轻纱,又似一缕轻烟,轻轻摇曳,把王子腾英武的脸面都变得模糊柔和。 “皇上力主变法,还把独女嫁给了范仲淹的嫡长子,可见圣心。” 陈尧佐轻轻笑了笑,枯皮一样的脸上皱纹密布,闻着野茶浓郁的香气,“可这天下,不仅仅是皇上的天下,也不仅仅是赵氏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皇上会明白的,跟天下为敌,这条路可不好走。” 范仲淹主持的变法为何会让旧党全力反对? 因为变法损害了几乎所有文官武将的利益。 天底下就是那么多人那么多地,好处都是有限的。新党要踩着旧党上位,拿走的就是旧党手上的东西。 如今朝廷积贫积弱,皇帝自然是想要变法图强。偏偏皇帝的利益,跟旧党又有本质上的一致。 如今的局面,皇帝虽然把独女嫁给了范仲淹嫡长子,却是未必真得就跟范仲淹,跟新党彻底绑在了一起。 陈尧佐:“听闻范仲淹举荐包拯作为变法的副手,这一次主审却并不是包拯,而是钦定的范仲淹。王贾二家眼看着就要倒了,范仲淹这个主审一下就得罪了这么多人。皇上对范仲淹的支持,也就是这么多了。” 更何况,章得象因为妻族的事,休了妻子周氏,又被贬出京。 盛家因为忤逆大案也是败落了,不过却是拿出来了义绝文书,表明盛淑兰早就跟孙家义绝,孙家根本无法代表盛家,直接反告了吴家一个勒索。吴家墙倒众人推,不仅吴贵妃被贬至最低一等的贵人,吴家也是吴玄被流放三千里,吴国公被罢官申斥。 旧党损失了一个宰相,没了盛家跟吴家,崇尚制衡权术的皇帝,不会再拿王子腾来打压旧党的。 “那也不能任由新党为所欲为啊,相公。” 王子腾当然是要用自己来给旧党换来更大的利益,他当仁不让地挺直了脖子,“若是有什么差遣,某万死不辞。” 第150章 红楼梦+知否(150) 盛家回乡的车队缓缓地离开了京城,远离了盛明兰的视线。盛家全家因为忤逆大案被罢官,主母王氏被判秋决,盛家已经无法继续待在京城了。回到祖籍,等待事情慢慢地平息,盛家才能慢慢地恢复过来。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盛明兰即便跟父亲并没有多亲近,此时看着父亲,长兄娘家所有人都走了,也是泪流满面,“如果我没有坚持替祖母要一个公道,会不会,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她当初也曾想过玉石俱焚,把祖母被儿媳下毒的事情捅出去,娘家所有人都要因此被牵连,盛家从此就败了。 可等到事情真得走到了这一步,她不是没有一点后悔的。 长柏哥哥,还有几位姐姐他们,日后还能有什么指望? 她自己没有了娘家,以后就真得是孑然一身了。 “祖母会去状告王娘子下毒,只怕并不是她的初衷。” 顾廷烨还算了解盛老太太徐氏,徐氏虽然对盛家有怨,可是也对盛家有感情,“祖母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她还记挂着长柏他们,还有你了。她即便是再恨,为了你们,她也是能忍下来的。” 徐氏这辈子忍的事情太多了,她若是真得要一举覆灭了盛家,不至于是她已经年老体衰,需要晚辈奉养的时候。 “父亲明显就是恨上祖母,从此不会再认祖母了。” 盛明兰拿着帕子使劲擦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哭,“可是祖母,祖母竟然义绝大归。勇毅候府这个娘家,祖母已经为了盛家得罪了干净。祖母如今,哪里还有娘家?” 盛家对不住祖母,盛纮忘恩负义,王娘子狼心狗肺,可祖母这辈子就养大了这么一个庶子。她一旦义绝归家,还有谁能照顾她? 顾廷烨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也许,祖母不这么做,事情会变得更糟。至少目前这样,盛家其实保全了。” 他去看过徐氏,可徐氏口风很紧,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他接过来盛明兰的帕子,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哭吧,我记得车上还有好几条帕子。” 盛明兰被他噎了一下,“你说什么了?” 顾廷烨无奈,“祖母到底抚养你长大,长柏他们走了,我们也要尽孝心,奉养祖母。今日盛家离开京城,恐怕最难过的,还是祖母。” 别的不说,盛长柏不仅品行端正,更是十分孝顺盛老太太的。 盛明兰锤了顾廷烨一把,“不早说,我们这就去看祖母。别人我不管,反正我是一定会奉养祖母的。” 如果没有盛老太太,盛明兰能不能安稳长大都不一定。 顾廷烨扶着盛明兰上了马车,回头吩咐了自己的长随一句,便陪着盛明兰去看徐氏。 待看过了徐氏,他便来到了濮王在京城秘密购置的院子,赵宗实跟其他人已经在了。 赵宗实见顾廷烨来了,“二郎来了,坐吧,我们正说到如今贾王两家的案子。可惜,今日开审,我们也去不了。” 新党党魁范仲淹主审旧党的场面,绝不可能一帆风顺。 第151章 红楼梦+知否(151) 花厅里,三五个人坐在茶案前,都在说着今日的案情。 顾廷烨走到了赵宗实身边,赵宗实走到了屋外回廊下,“盛家离京了?” 他身着白衫,容貌俊秀,年少而宽和,眼神中透露出聪慧与深邃。窗边微风轻拂,阳光透过纸窗洒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顾廷烨应了一声,“我拜访过徐氏多次,她始终不肯说出实情。可能够让徐氏忌惮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皇上,不会有其他人。” 盛家是顾廷烨的妻族,跟顾廷烨是同气连枝的。说句实话,如果顾廷烨站队失败,他若是出了事,盛家是一定会跟着陪葬的。 “我们议过一次,也去问过皇后娘娘,那一日,宫中确实有人深夜出宫。” 赵宗实眉头紧蹙,脸色发沉,“官家一直忌惮我,如今只怕更甚。可偏偏,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能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这一次,盛家是被我牵连了。” 赵宗实身份实在是太敏感。 作为唯一一个养在皇宫里的宗室子,他本就是当成储君教养的。可皇帝又一心想有自己亲生的皇子,防备忌惮他。 如果皇帝知道顾廷烨已经在帮赵宗实,只怕真得会拿顾廷烨开刀,迁怒盛家。更何况, 盛家本来就没干净到哪里去,简直是送上门来了一个天大的把柄。 “徐氏是太妃亲戚,太妃这个岁数,长辈已经不多了,自然是愿意关照亲戚的。”顾廷烨叹息。 王娘子实在是做了天大的错事,杨太妃作为徐氏的娘家人,这时候不替徐氏出头,徐氏只怕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徐氏这时候大归,她有嫁妆有人手,又有杨太妃照拂,根本不缺盛家这群没有一丝血脉的不孝子孙。 赵宗实拍了拍顾廷烨的肩膀,“二郎放心,待来日,盛家若是想要起复,都要靠你我二人了。” 他若是做了太子,以后登基为帝,盛家起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 开封府后衙内,姜霜同走进了林黛玉的屋子。 林黛玉本就体弱,受了这一场大罪,更是一直都卧床养病。她脸色雪白,长发如丝般柔顺,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脖颈,眼眸泛着水光,宛如秋水,蕴含着温柔与深情,令人不禁心生怜爱。 香菱坐在床前,正给她削一个梨子吃。她见姜霜同进来了,连忙见礼,“秦娘子。” 林黛玉也坐起身来,“秦姐姐,你来了。” 姜霜同眉眼温柔,含笑道,“今日是审案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我还要睁着眼睛,看着贾家如何败了。” 林黛玉对贾家是有情分的,心绪复杂,“秦姐姐,我们能告赢吗?贾家老太太,舅父,还有宝玉,迎春他们..........” 她当初拼死一搏,是抱了死志的。可等到了现在,她在忧心她们自己的时候,却无法不去想贾家的亲人们。 “我们只有赢了,才有资格去同情贾家,才能伸手帮那些无辜的弱女子。” 姜霜同何等了解林黛玉,“若是我们输了,我们的下场,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比贾家的下场惨多了。” 第152章 红楼梦+知否(152) 林黛玉不过是一个十三岁,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才来贾家不过是一年而已,能知道什么? “我从贾家义绝大归,贾家就把我绑走,要打断了双腿毁容,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姜霜同轻描淡写地,选择性地说了一些事实,“香菱妹妹,林妹妹,试想一下,我尚且是这等下场。若是换了你们,贾家会如何待你们?” 姜霜同一点也不希望林黛玉跟香菱因为任何事临阵倒戈,更不希望今天的三法司会审会有自己人拖后腿。那么第一步,自然是绝了己方的后路。 今天犹如一场战争,不是贾王二家死,就是她们亡。 林黛玉对姜霜同是十成十地信任,此时乍然听闻这么可怕的事,又想到自己的境遇,泪珠子一下就忍不住落下,“秦姐姐........他们怎么能这么狠毒,怎么能做到这个份上..........” 林黛玉此时连男女之情都是懵懂,哪里能明白什么是最下贱的窑子。她只是听到了毁容跟打断双腿,就已经心惊胆战,香菱却是被拐子养了十几年的,哪里不懂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她只要想到眼前这个温柔角色的秦娘子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方,甚至可能一两年都熬不过去,就怕得发抖,又气得发颤,“秦娘子放心,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会咬死了薛蟠仗势欺人,打杀了冯渊公子。” 她心里无比明白,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冯渊公子,她都要薛蟠血债血偿。 “香菱,错了。” 姜霜同断然摇头,正色道,“你定要记住我的话,过堂之际,你且说了薛蟠如何打杀了冯渊公子,却要说起来护官符。” 香菱懵懂无知,不明就里,“护官符?” 姜霜同慢慢道,“我慢慢说,你慢慢记,然后复述一遍与我。 “应天府开封府各地都有一本护官符,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叫作‘护官符’。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贾家跟薛家,可是富可敌国,是金陵的土皇帝。” 林黛玉不解,“秦姐姐,过堂时候,说贾家薛家是土皇帝,当真合适?” 姜霜同笑得意味深长,“平日里自然说不得,可三法司会审之时,却偏偏应说。” ———————— 开封府衙门,明镜高悬的匾额高高挂着,当朝首辅范仲淹,御史台,刑部,开封府府尹包拯都坐在上首。 薛家的案子只关联薛蟠一人,何况案情一目了然,包拯早就已经派人把贾雨村,冯渊族人等带到了衙门。 贾雨村,薛蟠,冯渊族人哪里敢在三法司面前撒谎,何况他们根本来不及串供,一下就全都招了。等到香菱过堂之时,她提及护官符,言之凿凿,尤其是她再三说到了土皇帝三个字,满堂包括范仲淹在内,面色都不由得一肃。 第153章 红楼梦+知否(153) 天高皇帝远。 众所周知,在偏远的地界,百姓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有多尊重。真正在地方上做主的,是族老士绅,也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可这条众所周知的事实,显然并不能拿到三法司会审,宰相主审的场面来说。 哪怕是当朝首辅范仲淹,听见了土皇帝的话,他若是直接当没听见,那么所有人都会问一句,你这是默认了吗? 范仲淹当然不可能视若无睹,立刻就呵斥住了香菱,“放肆!开封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岂容如此猖狂不敬之语?” 宰相宋痒兼任刑部尚书,此时也立刻就道,“无知之言,竟然如此不敬?” 宰相陈尧佐兼御史大夫,他也呵斥了一句。 这种时候,无论新党旧党,首先你要表一个忠心。 包拯打了一个圆场,“此女年幼被拐,又是病弱,只是说了民间之语。想必这些话,在金陵已然是人尽皆知。” 包拯既然把贾雨村,冯家,薛家诸人都提了回来,自然是对四大家族在金陵的作为了然于心。事实上,包拯曾在多地为官,京东、陕西、河北路为转运使,又在开封府几年,哪里能不了解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底。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句俗话虽然很糙,但是意思很直白,地方官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对主政当地的大家族了若指掌。更何况是开封府这个大宋的京城,包拯能够坐稳开封府府尹的位子,可不是吃白饭的。 宋痒跟陈尧佐对视一眼。 他们原以为薛家的案子最多判薛蟠一人,没想到香菱一个婢女就牵连了护官符还有土皇帝的事。护官符这种东西官场上的人都知晓,可显然不能拿到明面上,尤其是三法司会审的时候说。护官符牵扯的人太多了,根本不能提。但是跟护官符相比,土皇帝更是了不得。 今日香菱在公堂上提了土皇帝,他们在场的官员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交代,明日台谏弹劾他们的折子就要堆满一箩筐。 拿大放小,是官场上所有人都懂的。他们懂,范仲淹跟包拯也懂。包拯没有提及护官符,只是说起来了土皇帝,就已经在暗示他们了。 “薛家不过区区一个皇商,就敢如此自称,简直是狂悖忤逆。” 宋痒开口就奠定了基调,“还敢公然害人性命,又有贾雨村行鬼神之事,简直骇人听闻。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薛家又多行不义,更是应该夺了皇商名号,抄家罚没。” 站在外面的薛宝钗薛姨妈顿时如遭雷击,薛姨妈更是立刻就倒了下去。薛宝钗连忙跟人一起扶着薛姨妈,她却是扭头去了薛姨妈娘家王家,一面让人立刻回府收拾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带走。 现在能救薛蟠的,只有舅父王子腾。薛蟠千错万错,可是对薛宝钗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好的。薛家若是被判了抄家,薛蟠若是也没了,他们这些妇孺立刻就是薛家族人砧板上的肉。别说她们的贴身细软,就是薛宝钗这个大娘子都能被收一大笔彩礼给卖了。即便是薛家没有了,薛宝钗也要想办法护住自己跟薛姨妈。 薛家族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叫着冤枉。就是本来是苦主的冯渊族人都十分意外,没有想到权势滔天的薛家竟然一下就倒了。 香菱泪如雨下,心道,“冯郎君,我终于替你报了仇了。” 她跟林姑娘能有秦娘子相助,才能讨回这个公道。 薛家在金陵做的恶百倍于打死冯渊之事,满门抄斩也是该的。可薛家到底是四大家族之一,又是旧党,他们原本是商议薛蟠偿命就行了。只是现下出了土皇帝一词,那么薛家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了。说到底,薛家确实是败落了,没有人能够顶事不说,唯一得力的姻亲王子腾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陈尧佐颔首,看向范仲淹,“范相公看?” 范仲淹也明白护官符之事不能捅破,只能避重就轻,“宋相公是刑部尚书,谙熟律例,自然是妥当的。” 官场之上,即便他们已经斗得再水火不容,恨不得手刃对方,可明面上,他们仍然得和和气气的。不然的话,大宋几个宰相在公堂上吵成一团,公然斗殴,什么体面都没了。 离开封府衙门不远的院子里,赵宗实跟顾廷烨等人听了长随禀报会审的情形,顾廷烨沉思片刻,“包大人明察秋毫,长于刑名。他主审的案子,很难翻案。” 第154章 红楼梦+知否(154) “”识清气劲,直而不挠,凛乎有岁寒之操。” 且不说包拯一直赞成立赵宗实为储,仅仅是包拯的才干人品,就十分让赵宗实钦佩,他微微颔首道,“包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吏,是百姓朝廷之福。” 包拯今年不过不惑之年,还有至少二十年的官途。陈尧佐这个宰相都八十岁了,算起来包拯如果能拜相,那即便是赵宗实日后登基,包拯也会是他的宰相。 假如赵宗实是皇帝,他是非常欣慰有包拯这样的国之栋梁的。 他如今已经惹了赵祯的眼,眼下新党旧党之争,他也只能旁观,“这个香菱倒是很有意思,看似懵懂无知,可每一句话都在点子上。” 一个从小被拐子养大的小娘子,还是丫鬟出身,怎么就能知道护官符,还能准确念出来贾史王薛的滔天富贵权势。更要命的是,香菱说了三次土皇帝。 赵宗实几乎能够想象,她每说一次,公堂上的几位相公会是什么脸色。 “香菱据说是乡绅家的小娘子,不过多年离家,这样的家世背景,她按理不该有这样的机变。” 顾廷烨也颇为不解。这种只有为官多年才知道的事,香菱一个可能字都不认识的小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她背后有什么人? 赵宗实给顾廷烨跟自己添了一杯茶,放下了青瓷哥窑茶壶,“不管她背后站着的是谁,王子腾过堂的时候,就知道了。” ———————— 薛宝钗带着薛姨妈并没有走多远,就被王府的人领到了离开封府衙门不远的一处茶楼。 茶室宁静而雅致,布置干净,几件竹制的家具摆放得恰到好处,一张低矮的茶几,上面摆放着白瓷的茶具。墙上挂着一幅秋天的山水画卷,增添了几分诗意。茶室一侧是一扇纸糊的窗户,透过朦胧的纸窗,阳光柔和地洒在地上。 王子腾今日会过堂,早早就来了开封府衙门旁边等着消息。薛家的消息,他知道的也就比站在外面的薛姨妈跟薛宝钗晚了一会儿罢了。 薛姨妈还晕着,薛宝钗却是见了王子腾这个舅父就泪流不止,天塌了一般,“舅父,你救救哥哥吧!哥哥如今被判了秋后处决,他是太太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哥哥。我们孤儿寡母的,若是没有了他这个顶梁柱,日后我们可要怎么活下去,我们陪着他一起去了吧!” 薛蟠跟薛宝钗是兄妹,自小一起长大,血浓于水,何况薛蟠虽然混账,可是十分疼薛宝钗。薛宝钗无论是从情分还是利益,都是想要救薛蟠的,此时是真得哭得肝肠寸断。 王子腾叹息一声,递给了薛宝钗帕子,“擦一擦,喝口茶。薛家的事,舅父已经知道了。只是如今三法司会审,你心里也知道,无论是谁来,都无济于事。更何况,如今王家,贾家都是自身难保,前途多磨。” 王子腾是薛姨妈的亲哥哥,到底是会顾念薛蟠薛宝钗,“你哥哥定了罪,你跟你母亲就不要再回金陵,也不要回去贾家了,去寻你舅母,日后就跟着舅舅吧。舅舅日后会替你寻一门亲事,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可没有了薛家,薛宝钗本来就不上不下的婚事,日后也就更难了。 薛宝钗如何不明白薛蟠已经没救了,她牙根都要咬断,“舅父,元春大姐姐在皇宫,她可是贵妃啊!” 他们有一个皇帝的宠妃,还有过一个龙胎,皇帝竟然半点情分都不念的吗? “皇上到底为何会封元春,不过是顾忌新党跟旧党之争,平衡朝堂。” 王子腾自己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他要怎么国色天香的女人没有,哪里会念着元春。” 更何况元春有了身孕,却还是坚持省亲,最后害得自己小产。 王子腾尚且会怨怪元春不知保养,何况是万乘之尊的皇帝。如果元春的孩子生下来了,哪怕是一个公主,他们几家也是有依靠了啊。 薛宝钗已经深思熟虑过,此时豁然抬首,“舅父,濮王之子,那位被养在皇宫里长大的宗室子,是不是还没有成亲?” 王子腾倏地直了眼,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女。 薛宝钗不过十四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妩媚风流。她的肌肤如羊脂般洁白,微微透着一丝粉嫩,双颊如熟透的苹果,泛着诱人的红晕,嘴唇如樱桃般娇艳欲滴,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不经意的勾人味道。她的眸子如同深邃的湖泊,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每一次眨眼都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妩媚气质,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他这个外甥女,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绝色之姿。 第155章 红楼梦+知否(155) 王子腾飞速地在脑子里权衡着。 贾家薛家这一次出事,直接牵连了王家,让他这个九省统制也临时被急招回京。无论是什么罪名,都决计小不了。 方才薛家的那个婢女在公堂上再三说起四大家族在金陵是如何被叫做土皇帝,屡次提起护官符。无论是谁教的这个婢女,哪怕是为了皇帝的颜面,为了在场诸位相公表忠,贾史王薛都必然要被拔下一层皮来。 陈尧佐已经明示过,他这一次一定是要出事。那就是说,他的最好下场就是贬官。 贾史王薛狠狠得罪了一次皇帝,王子腾什么时候能起复,简直是如在梦中。 当今皇上后宫里已经有贾家的大娘子元春做了贤德妃,可元春这个贵妃竟然一点用都没有。她一没有拢住皇帝的心,二没有生下皇子公主,如今又是当众小产,可谓是一颗废棋了。 换句话说,贾史王薛在当今皇帝这里,恐怕是没有指望了。 那就只能押宝在下一任天子身上。 皇上夭折了数位皇子,不得已才被迫抚养了一位宗室子,濮王之子赵宗实。说来也奇怪,皇帝的儿子一个又一个地死,赵宗实倒是平平安安长大了。 如果贾史王薛要押宝,当然不能押在不知道还有没有的皇子身上。 “宝钗,你可是想好了?” 王子腾深深地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女,“你只有十四岁,原本是要选公主伴读。若是中选了,一个好姻缘是少不了。可如今薛家没了,你只能是王家的表姑娘,日后姻缘是会差上一些,可也不至于要去给人做妾室。 “但是濮王的那位郡王,已经跟曹皇后的外甥女定亲。他有了这么一门得力的姻亲,是绝对不会发生宠妾灭妻的丑事。” 曹皇后为什么要把外甥女嫁给赵宗实,全天下人尽皆知。赵宗实就算是一个傻子,在他真正能继位之前,都不可能,也不敢不善待这个正妃。 “那宝钗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薛宝钗眼眶通红,止不住地落泪,“薛家也不是什么人间乐土,嫡支跟旁支争斗不休。偌大的家业被抄家了,还是因为哥哥犯了事。哥哥没了,我跟太太孤儿寡母,只能依靠舅舅过活,那些害了我们的仇人,我们就要任由其踩着我们的血泪一辈子吗? “今日会审,旧党遭遇重创,正是皇上需要平衡两党局面的时候。贾史王薛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只能最后奋力一搏。 “宝钗一介女流,能够为家族做的,就是入郡王府,以图来日。” 薛家没了,她这辈子的前途已经可以预料。 她哥哥虽然是杀人偿命,可香菱受了他们薛家那么多照顾,她一向善待香菱,香菱又何尝不是忘恩负义? 香菱可以报仇,林黛玉可以报仇,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 薛蟠是她唯一的亲哥哥,她为什么要用亲哥哥的命来讲理? 王子腾再一次被薛宝钗的话震住了,“宝姐儿,舅父没有想到,你竟然能有这般见识。你母亲生了个好女儿啊,她不中用,你比她强。” ———————— 皇宫之中,赵祯此时也正在听冯春禀报。 冯春:“苦主香菱说,金陵有一本护官符.........贾史王薛在金陵可是十成十的土皇帝............” 第156章 红楼梦+知否(156) 冯春说到第一个土皇帝的时候,就已经看了赵祯一眼,脸色发紧,跪下认错,“奴才有罪。” 民间是个人都可以说土皇帝,可这个词放到皇帝面前来说,那就是不想活了。天底下哪一个皇帝会高兴,有人在自己面前自称皇帝? 赵祯本性宽仁,冯春又只是在复述苦主的话,他摆手示意冯春起身,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土皇帝,而后示意冯春,“继续。” 冯春每说一个土皇帝,一个护官符,赵祯都拿着笔记了一个。等到冯春复述完了香菱的话,赵祯已经写了三个土皇帝,四个护官符。 赵祯沉吟,“护官符。” 他一边沉思,一边手指敲着黄花梨桌面,“土皇帝........” 赵祯身为大宋的君主,自然是知道护官符这个东西的。从来都是官官相护,盘根错节,即便没有护官符,有权有势的人犯了王法,也是能逃个一干二净。 他幼年时候得知护官符这种东西,甚至还有那么多人因为出身权贵就能杀人免罪,曾经怒发冲冠,恨不得自己仗剑杀了这些蠹虫。可他的母后刘太后却说,杀了这一批官,日后的官还是会这样,那怎么办? 护官符关系到了天底下所有的官,赵祯能杀尽所有人? 能够坐到宰相的位置,没有一个不是老谋深算。哪怕是范仲淹面对这个局面,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时候,就只能避重就轻,去处置土皇帝的事了。 是的,赵祯不会真得计较土皇帝这个说法,可他不能容忍几个宰相也云淡风轻。 皇帝也是需要立威的。 赵祯心道,这个背后指点香菱的人,是个妙人啊。 —————— 被妙人指点过了的香菱带来的惊喜可不仅仅是这些,她在被带回后堂之时,还拿出来了几页撕下来的纸。 公孙策上前接过了这几张纸,对包拯微微摇头。香菱来开封府衙门也有好几日了,他们也再三问过话,香菱都没有拿出这个证物。 香菱已经在堂下复述姜霜同教她的话,“我只是一个奴婢,平日里伺候太太姑娘。大爷不顶事,太太时常会有一些账目来往。我有一日意外瞧见了太太的这本账目,上面写着几个大官。我想着,这个账目日后能不能拿来替冯公子报仇,就一直留了下来。” 剩下的话,公堂上所有人都明白了。 她自然是不敢把整本账目都撕下来的,可是单单撕下来几页,除非是所有的账目一起盘账,否则很难查出来。而这样的秘账,又是很少会盘账的。 公孙策把这几页纸呈给了几位相公,给包拯打了一个手势。包拯跟他多年相处,明白这是平安的意思。 香菱的这几页账目里,没有包拯。可这几页纸里,到底写了谁的名字? 无论是公堂上堂官,还是围观的百姓,都死死盯着范仲淹,陈尧佐,宋痒三个人。 宋痒拿到的那一页纸上写满了字,只有枢密使夏竦一个人的名字让他如坐针毡。 这一页账目上记载了薛家往夏竦处,借着送年礼的名目,送了十万两银子,还有若干金银珠宝,补品绸缎,古董玩器。 还有兵器。 宋痒心中几乎在发颤,面上却是假装镇定,“我的已经看完了,陈大人了?” 他要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给陈尧佐知道。 第157章 红楼梦+知否(157) 宋痒年届不惑就能坐上宰相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庸人,陈尧佐也没察觉出来什么不对,把手中的账目还给了宋痒,而后刚开始看,就眼皮子一跳。 四大家族中的钱袋子薛家立身不稳,一向是会上下打点,逢年过节给各家送礼是惯例了。可一下子就送了十万两银子,还有其他的珍贵物件,加起来更是不少。 更要命的是,薛家送兵器给枢密使夏竦,为的是什么? 夏竦一个当朝枢密使,掌管天下兵事,会缺兵器? 你怕不是私自打造兵器,你是不是想要谋反? 全天下任何一个坐在枢密使位置上的人,都会被皇帝这么猜忌过。 陈尧佐甚至想着,如果宋痒当场把这页纸给撕了吃了,不,也不行。既然香菱能拿出来这些账目,那幕后之人一定准备了不止这几页纸,不止这一份。 宋痒如果当场这么做了,那他要怎么跟范仲淹,怎么跟皇帝交待? 陈尧佐咬牙拿着纸笔记了许多,才把这一页递给了范仲淹。他拿着这张纸的手太过用力,范仲淹接过的时候都看了他一眼,“陈大人?” 陈尧佐皮笑肉不笑,“老夫年岁大了,坐的时辰久了,就有些坐不住,要去更衣,见谅。” 陈尧佐比范仲淹大上了二十多岁,范仲淹这时候也站了起来,“正好乘着这个时候,我们议一议这份账目。” 陈尧佐一个人去更衣难免被人议论,如果是他们都去后堂,那就更便宜了。而且范仲淹也需要跟包拯他们商量一下这份账目,以及接下来他们的应对。 这份账目是香菱拿出来的,可香菱到底有没有作假,薛氏到底拿的是不是真账,账目上写的人跟钱物到底是不是为真,都需要时间查证。 —————— 陈尧佐一到只有他们自己人守着的院子,就忍不住发作,“他们不仅想除了王子腾,还想扳倒夏竦这个枢密使!每一步都是直指军权,范仲淹这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不成?” 尽管大宋是文官节制武将,可如果论新党旧党,论起军权势力,是旧党远胜新党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他们一直牢牢把控了枢密使的位置,还有地方上的军权,也是大多在旧党手里。 包拯虽然被提拔为枢密副使,可时日不过大半月,人都认不全了,能干什么。可他们如果被拿掉了王子腾这个九省统制以后,还失去了夏竦这个枢密使,再加上已经被贬的宰相章得象,那么旧党就元气大伤了。 “可是新党拿走军权,能干什么?” 宋痒并不这么想,“陈大人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官家并没有子嗣,濮王一直都是支持旧党不是,小郡王更是娶了高家女,高家可也是旧党。 “新党有了军权,难道还能凭空生出来一个皇子?” 如今大宋立国不过六十年,还远不到要亡国的征兆,皇帝自己还想着做一个中兴之君了。新党没有皇子,莫非还能举兵造反? 以范仲淹包拯富弼这些人的行为处事,他们可不像是会造反的人。 第158章 红楼梦+知否(158) 虽然宋痒跟范仲淹是政敌,可宋痒也是十分钦佩范仲淹的人品。 范仲淹曾经三次被贬谪出京,第一次是跟垂帘听政的刘太后谏言还政皇帝,第二次是反对皇帝跟宰相废黜曹皇后,第三次是直接弹劾宰相吕夷简把持朝政,培植党羽。 这三次被贬,每一次范仲淹都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是取死之道。 若非本朝素来优待言官,甚至有不杀文官的传统,范仲淹早就不知道拖出午门杀了几百次了。换到历史上哪一个朝代,范仲淹的下场都是堪忧。 易地而处,宋痒如果是范仲淹,他是绝不可能这么犯上谏言的。 正因为知道其中的不易,才更能证明范仲淹的气节。 如范仲淹这样的人,连他们这些政敌都不相信他会谋反,皇帝难道比他们蠢? “新党没有皇子,可我们有濮王,有高家,有曹皇后。” 陈尧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宋痒,“小郡王纵然年纪还小,他生身父母,妻族都是旧党,难道他还能是新党?恐怕连官家也认为,小郡王是支持旧党,反对变法的。 “我们手上握着大宋大半的军权,再有最有希望的储君,本来就遭官家忌惮。 “此时夏竦这个执掌军权的枢密使,再有九省统制王子腾。” 陈尧佐越说越脸色发沉,“对,还有包拯陷害王子腾的要命东西。 “这些东西加起来,肯定是会坐实了旧党要挟小郡王以令天下,直接谋朝篡位!” 宋痒在看见这份账目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他在旧党之中,论资历论地位,根本不能跟陈尧佐相比。他即便看出来了,最后仍然要由陈尧佐拍板,无论功过,他都不会是最大的得利者,也不是损失最大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去做这份无用的事了? 陈尧佐看出来了,是他机敏老练。若他没看出来,那陈尧佐活到了八十岁,可就白活了啊。 这都跟宋痒一个资历最浅的人没有任何干系。 ———————— 开封府衙门是包拯的地界,他领着范仲淹几人到了后衙,展昭亲自在外面守着,几人坐下,范仲淹跟前就放着那几页账目。 前来旁听的资政殿学士,知审官院富弼是一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他看过账目后,当即问道,“相公,包大人,可否能确认账目真假?” 富弼是范仲淹举荐,一向是新党的中坚力量,自然是可信的。 包拯执掌刑名多年,公孙策也是老成之人了。二人对视一眼,公孙策颔首,“大人跟学生都认为,这账目九成是真的。” 剩下一成的可能,是真的有人能以假乱真。如果有这份功夫,那真假就不是人力所及的了。 “如果是真的,那事情就好办了。” 富弼直接说出了结果,“夏竦王子腾贬官是必定的。关键的是,二人出京之后,枢密使跟九省统制出缺,旧党实力大损,且不说这两个职位如何争取,官家也不会坐视我们夺了。” 枢密使是何等关键的职位,九省统制也是一方大员,一旦出缺,新党旧党会打出猪脑子来争的。 第159章 红楼梦+知否(159) 富弼是知审官院,也就是主管中下级文官考课铨注,自然是从贬官换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当然,即便是夏竦跟王子腾真的叛国了,他们也不会被当众审理,更不会这一次就被杀。 众所周知,越是宰相枢密使这等要职,他们通常不至于做出叛国的傻事。如果他们做了要被抄家灭族的事,那么通常会将他们贬官之后,再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而不是直接在宰相位上就杀了。 一国宰相被杀,莫非皇帝面上就能好看? 在富弼看来,夏竦跟王子腾这些人最多就是贬官。 “要如何争取出缺是一遭事,可如何定下夏竦跟王子腾,贾家薛家的罪名,做成了铁案,却不好办。” 包拯没有富弼那么乐观,他更加注重的是案情本身,“两个弱女子拼尽了一切,才挣出来这条活路,若是贾家薛家还在,她们都难有活路。” 官场之上姻亲故旧错综复杂,贾家是林黛玉的母族,本来就会以孝道来挟制林黛玉。香菱更是奴婢,以奴告主,又是大逆。 包拯接着道,“我们拿着夏竦的罪证,可是难保旧党不会还击。而且,若是夏竦,王子腾的罪名是真的,他们到底跟叛党做了什么交易,私藏了多少兵器,要如何防范。” 包拯既然做了范仲淹的副手,不说是新党,也胜似新党了。即便他再撇清,旧党也不会相信的。 范仲淹站在上首。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神情严肃,目光如炬,眼神坚定而果断,透露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在他的身上,人们可以感受到一种沉稳和自信,仿佛他就是那个能够解决一切难题的人。 范仲淹一直都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他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希仁说得在理,王均蜀地的叛党久攻不下,战事已经打了半年之久。仅仅是几地的戍卒,杨怀忠率整个蜀地守军,何以艰难到了这个地步? “朝廷军费开支年年攀升,蜀地又是一个无底洞,官家早就对杨怀忠不满已久,才派了王子腾前去巡边。如果王子腾坐实了跟叛军勾结,那王子腾图的是军功,还是想要谋反?” 王子腾不过是四大家族的一个勋贵,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本造反。而蜀地王均之乱虽然旷日持久,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叛乱很快就会平息。王子腾根本就没有理由去造反,只能是为了军功。 “那就是养寇自重了。” 包拯跟范仲淹不谋而合,“王子腾早年虽有军功,可是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建树。如今贾家薛家坏了事,王家作为姻亲必受牵连。 “至于夏竦,他也没有造反的动机。他接受薛家的兵器,恐怕是为了填补亏空。” 大宋每年岁入七成以上都是用来做军费,可各地的兵器仍然是缺得厉害,十几年用一把刀的到处都是,赤手空拳的兵随处可见。 包拯在各地为官多年,对于松弛的军备,实在是过多的兵卒造成的大患,心中再有数不过了。 第160章 红楼梦+知否(160) 正经说来,官家女眷是少有过堂受审的。可林黛玉跟香菱则不同,她们是拼尽了全力才博得唯一的机会,自然是要堂堂正正上堂的。 林黛玉上堂跟香菱迎来了完全不同的待遇,宰相宋痒身为刑部尚书,直接就冷笑出声,“本朝律例,以子告父母长辈,乃是大逆。这个林氏女,应该直接拖出去。” 林黛玉本就面色透白,此时听了这话,衣袖里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牙根不自觉地咬紧。 这本就是她们早早商量过,一定会发生的事。 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心中再次想起姜霜同跟她推演过的局势,还有她们准备的应对之策。这是几位相公们的交锋,她根本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她既然走到了今天,为了她这条命,为了林家的百年清白,为了秦姐姐跟香菱,她也要撑下去。 不光是本朝,自古以来父母告子女忤逆就是十恶不赦之罪。相反的,子女根本无权告父母长辈。 林黛玉状告自己的母族,本身就是不孝。不孝之罪,是应该被判死刑的。 旧党发难这一条,包拯几人早就有准备,富弼跟宋痒是老对头了,他当即就轻嗤,“莫非宋大人见过林姑娘的父母,不然林姑娘怎么告了?宋大人有如此神通,不如请二位先人当堂对峙,也好为吾等解惑。” 被打成了跳大神的宋痒:“.........” 他早就知道自己跟富弼犯冲。富弼再三婉拒了皇帝册封他为宰相的旨意,而宋痒这个一下就接旨的,自然是被再三拿来跟富弼对比,一下子就显出来了富弼的高风亮节,富弼的清高自持,富弼的胸襟品德。 屁! 还不是新党有了范仲淹这个首辅,富弼又是宰相晏殊的女婿,是范仲淹亲自举荐的学生,富弼若是再做了宰相,就会让新党旧党势力不平衡,让皇帝忌惮。 富弼虽然没有做宰相,可是他如今被皇帝百官看成了宰相,反倒是进退得宜。 宋痒这个添居末位的宰相,在旧党里既没有资历又没有权位,反倒是要屡屡冲锋陷阵。 更何况,富弼还有晏殊这个岳父在了,晏殊难道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女婿? “贾家是林氏女的母族,贾老太君是林氏女的外祖母,贾家的人是林氏女的舅父,舅母,表兄表妹,都是血脉至亲。” 宋痒心中唾弃了富弼这个混账,面上却是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林氏女状告自己嫡亲的外祖母舅父,就该被立刻乱棍打死。不然的话,后来者屡屡效仿,孝道何存,人伦何在?富大人,你可能承担得起这个恶果?” 富弼哪里是能被宋痒几句话就能说倒的,“何为孝?孝乃是对血亲父母,林氏女的父母俱已仙去,宋大人既然无力请出先人,怎么还空口造谣起来了? “你想要治林姑娘不孝之罪,是不是忘记了,这儿站着的林姑娘,可是林海大人遗孤。 “就是因为林姑娘无父无母,才会被贾家这一家子号称是亲戚的贪去了林家五代家财,还要害了林姑娘性命!” 第161章 红楼梦+知否(161) 贾家王家的这个案子,如今已经不是林黛玉跟贾家的恩怨,而是新党跟旧党的交锋。 即便贾家再不起眼,王家也没有那么重要,可从皇帝命令范仲淹主审开始,这就是新党的事了。且不论皇帝让范仲淹主审此案到底有什么用意,范仲淹也不能办不好这个案子。 即便是旧党也没有想到,香菱一个不起眼的丫鬟,竟然能牵连出来夏竦这个枢密使。旧党哪怕之前并没有多看重这个案子,这会儿也被迫下场了。 林黛玉是贾家的外孙女,晚辈状告长辈,本就是不孝。旧党若是不拿出来这个把柄,简直是脑子坏了。对于这个,富弼跟范仲淹几人商量出来的对策,就是避开不孝父母这个十恶不赦之罪。林黛玉正经的父母,祖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事实上,十恶不赦的大不孝之罪,林黛玉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避重就轻,才能一步步把这个罪名论轻下来。 “贾老太君不过抚养了林姑娘一年不到,林姑娘多半时间还在替林大人办丧事,哪里来的抚养之恩?” 富弼冷笑,“怎么,林姑娘是从贾老太君肚子里崩出来的,林姑娘莫非是贾家记在族谱上的贾氏娘子?” 母族跟父族在律法上可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本朝不孝外祖父母还可以用银子赎罪,不孝敬祖父母就是十恶不赦。林黛玉如果已经姓了贾,那不孝顺贾老太君才是不孝大罪。可贾家显然没有让林黛玉姓贾的打算,林黛玉一个外姓女,说到底可不是贾家人。 宋痒被噎了一把,立时便意识到了自己上了当,“一派胡言!林氏女一个晚辈把自己的外祖母舅父都告上了公堂,就是罪不容诛。” 一个人只是发脾气,却并没有说出来一句有用的话,就代表着已经输了。 宋痒本来就是被推出来做先锋,他赢了没有好处,输了没有多大坏处,为何要出死力? 富弼只是冷冷地看着宋痒,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宋痒这个滑不留手的泥鳅,本就是官场上的墙头草,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没有好处的事根本不肯出力。偏偏旧党都是这样的人,宋痒不过是其中翘楚罢了。 他跟这些人站在一室,都嫌脏了自己的鞋。 陈尧佐心中摇头,宋痒本来就不如富弼,何况包拯才是刑名上的行家,他们今日备下的幕僚哪里比得过包拯? 包拯见双方已经有了胜负,便开始问接下来的事,“林姑娘,本府已经查抄了贾家,从贾家抄出来了诸多林家的古董书画,珍宝玩器。本府让开封府的数个账房,并户部的主事核对了东西跟账目,贾家侵夺林家产业,证据确凿无疑。 “贾家从贾老太君而下,贾赦,贾政,贾琏,贾宝玉,诸位女眷库房中,皆有林家的财物。” 林黛玉即便心中早有预料,此时仍然不由得齿冷。 贾家哪里是林家的姻亲,分明都是豺狼虎豹,是要吃了林家肉喝了林家血的强盗。 他们做得这么毫不遮掩,根本就没有想着要遮掩。 第162章 红楼梦+知否(162) 林家五代单传,林黛玉父族这一支只有旁支了,而旁支也是没落,都没有出仕。 林黛玉在世上仅有的亲族,就是祖母吴氏的弟弟,也就是林黛玉的舅爷吴协。而吴协带着全家去了广南东路赴任,广南东路离开封也好,扬州也罢,都是千里之遥。等到吴协来给林黛玉做主了,只怕林黛玉坟头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吴协只是林黛玉的舅爷,跟林黛玉就没有见过几次,又是哪里来的情分? 这么算起来,林黛玉就算是死在了贾家,又有谁来替林黛玉出头? 贾家得手如此容易,又是一窝子的蠹虫废物,怎么可能不动手了? 林黛玉又想起来,这些日子,她在开封府衙门偶然遇见了贾宝玉一次。贾宝玉当时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怨恨跟期盼,哭着喊着,“林妹妹,你好狠的心!林妹妹,你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她救贾家,可谁来救她? 林黛玉再傻,经过姜霜同的一番话,经过方才几位当朝相公的一番争斗,已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现下不仅仅是替自己,替姜霜同,替香菱搏一条命,而是新党跟旧党的博弈的棋子。 “新党变法,触及了全天下所有官员的利益,几乎是走的必死之路。” 姜霜同曾经告诫林黛玉,“偏偏当今皇上并没有秦孝公支持商鞅变法的魄力跟手段,新党自己也是危机四伏。 “我们不过是几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女子。既然被逼卷到了这场乱局,做了棋子,就只能让自己更有价值。 “这一次贾家跟薛家栽了乃是既定的事实,就看能不能把王子腾跟夏竦拉下来。” 因为贾家上上下下主子们的毫不遮掩,查出来林家被侵夺的财物简直是易如反掌,比如连贾宝玉库房里的账目都是直接写着林家的秘色瓷瓶,连名目都未曾改一下。 包拯这时候拿出来了林家的传家之宝晋侯鸟尊。 陈尧佐做了这么多年宰相,自然是有见识的,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当年林侯封侯时的镇宅之宝?” 宋痒心中则是一沉,贾家真是死不足惜,连这样的宝物都敢拿出来卖了,真是火盆里的银子都要检出来。 包拯颔首,“陈大人所言正是,这是本府接到了密报,被贾家转卖的御赐之物。” 御赐之物是稀罕,可是能够认出来御赐之物的人就不多了。天高皇帝远的,谁能逮着一件古董就喊御赐?更何况贾家这件宝物本来就是打算卖到海外去,挣银子给贾贵妃建省亲别苑了。 富弼嗤笑一声,“贾家可是国公府第,竟然敢公然偷卖御赐宝物,这是藐视君上,还是欺君枉法,或者是有人纵容了?” 这是要把贾家说成是旧党的手,要把旧党也拉进来。 陈尧佐看了一眼宋痒,宋痒当仁不让,“富大人这句话就可笑了,贾家一窝子想钱想疯了,你能跟疯子说什么? “只不过包大人在此刻拿出来了林家的晋侯鸟尊,时机简直巧合得像是设计好了的。 “莫非是,包大人未卜先知,要先置贾家王家于死地?” 范仲淹听了这话,倏地萌生了一股危机,右手无名指不自觉地抖动。 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便眼带深意地看了看包拯。包拯微不可见地摇头,示意并没有疏漏。 范仲淹却是再次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学生富弼,富弼便退了一步,“宋大人想来是胸有成竹了?” 第163章 红楼梦+知否(163) 出变故了。 被公孙策安排在大堂后内室的姜霜同一手执笔,一边纪录要点,一边心中飞快思索对策。 她把晋侯鸟尊给包拯,本就是放手一搏。包拯既然选择保下了她,那么包拯自己就要承担这个至宝的事。 这固然是包拯对姜霜同多有怜悯。姜霜同一个义绝大归的弱女子,父亲弟弟都不能靠,还结了贾家国舅家平宁郡主家这么多可怕的对头,如何不可怜? 可事实上,晋侯鸟尊是能够直接定罪贾家的关键。任何人都不能拿御赐之物视若无睹,侵夺盗卖是满门抄斩之罪。林黛玉状告贾家侵夺林家财物,说破天了不过是夺财,夺财又不是什么大罪,能把贾家怎么样? 贾家要害林黛玉,真得害了吗?林黛玉不是还没死啊。杀人才能偿命,人死了才能算啊。 别说什么林黛玉以后会死,判案可不是判的以后,而是判的贾家到底有没有害死林黛玉。林黛玉还活着,贾家又没有真得害死林黛玉,贾家就不可能真得出事。 姜霜同当初费尽了心机诱使贾家卖了这晋侯鸟尊,为的就是今日能够彻底把贾家置于死地。晋侯鸟尊一出,哪怕是陈尧佐宋痒这两位相公,都不会再给贾家说一句话。 你藐视御赐之物,莫非是藐视皇帝?这种蠢得巅峰造极的事,贾家可以做,陈尧佐宋痒不敢做。 把姜霜同推出来固然可以把晋侯鸟尊的来龙去脉说清,可姜霜同本来就是贾家的媳妇,你为何会拿着贾家卖出去的至宝? 别说什么巧合,你莫非是对贾家心存怨恨,处心积虑偷了晋侯鸟尊出去,就是为了害贾家? 正因为让姜霜同来承担此事会牵扯更多,包拯才会自己来担。 可他来担,责任便是他的。 旧党根深蒂固,可没有多少傻子,会出变故简直是必然的。 范仲淹他们早就推演了一番,只等着见招拆招,此时俱看向了宋痒。 果然宋痒慢条斯理地开口,直接指向了包拯,“包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这块牌子当之无愧。可包大人如今年近五旬,膝下却没有半个儿子,委实让人惋惜。 “凑巧的是,枢密使夏大人刚好得知了包大人的一桩事,事关包大人的子嗣。包大人跟夏大人结怨,故而才有了今日的误会。” 此言一出,公堂上所有人都一震。 内室的姜霜同直接放下了手上的笔,靠在罗汉床的迎枕上。 包拯是当朝重臣,原配早亡,如今的夫人董氏是继室,有一名妾室孙氏,是董氏所出嫡子早亡后所纳。后来孙氏多年无孕,便求了归家另行嫁娶。 以包拯的操守,如果他有子嗣,只可能是董氏跟孙氏所出。董氏年纪大了,只有孙氏可能生育,而孙氏正好归家了。 也就是说,孙氏很可能有了包拯的子嗣,却未曾告知包拯,但被旧党得知了。 包拯都快到天命之年了,怎么可能不在乎子嗣? 旧党这是要拿着包拯的子嗣,来攻讦包拯,还是跟包拯做交易? 第164章 红楼梦+知否(164) 当今皇帝为了子嗣惹出来了多少是非,男人为了子嗣是可以发疯的。 姜霜同能够想到的,范仲淹怎么可能没有想到。他神色不变,视线微不可见地落在了包拯身上。 包拯此时静静坐在太师椅上,看上去情绪没有起伏,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是攥在了一起,脑子里的思绪如同大海中的波浪一样汹涌不定。 他想到了已经归家的孙氏。 包拯的继室董氏夫人膝下有一嫡子包繶。包繶是包拯唯一的儿子,为人端正,科举出身,政绩显着,为官清廉正直,官至太常寺太祝。 可谁也没有想到,包繶在不到三十岁就早逝。他尚且还没有留下子嗣,妻子崔氏守寡至今。 在这个时候,董氏为包拯纳了妾室孙氏,为包家延续血脉。包拯如今已经四十有六,自觉已经近天命之年,见孙氏一直没有子嗣,便打发了孙氏归家另嫁,还想送儿媳崔氏另嫁。 时下对于寡妇再嫁并没有多在意,毕竟大宋内忧外患,年年打仗,守寡的女子太多。若是还看不起另嫁的寡妇,你不要娶就是了,有的是人愿意。 可谁能想到,包拯把还年轻的孙氏送回家再嫁,孙氏竟然已经有了包拯的子嗣,却没有知会包拯。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件事被旧党知道了。 包拯此时虽然是范仲淹的副手,协助范仲淹主持变法。可范仲淹因为早前跟皇帝不和,已经得罪了皇帝。包拯作为开封府尹,本来就是皇帝的心腹纯臣。 尽管包拯在旧党眼里不是新党,胜似新党,可新党跟包拯自己心里都清楚,包拯不可能是新党,他必须只做纯臣。 富弼也知道事情出了重大变故,强自稳定下来心神,“这薛家刚刚还送了兵器给夏大人,转头夏大人就得知了包大人的子嗣。这怕不是天桥底下唱戏的,才能编出来这么巧的戏本子吧?” 天底下可没有任何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 包拯能够拿出来置贾家于死地的晋侯鸟尊,谁相信是巧合? 这会儿夏竦手握包拯唯一的子嗣,怎么可能是巧合? “夏大人是枢密使,包大人是枢密副使,同朝为官,自然是要互相照应的。” 范仲淹道,“包大人多年没有子嗣,能够得了一个,乃是大幸。哪怕是官家,也是乐见的。你说是吗,宋大人?” 这是要拿同样没有子嗣的皇帝来压他们了。 宋痒心中冷笑,嘴上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范相公哪里的话,我们得知包大人有了子嗣,也是颇为欣喜。 “夏大人之所以会知道此事,正是因为手下有一个厢兵出了岔子,到了军务司,被夏大人偶然得知。” 包拯眉头紧皱。 富弼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问道,“什么事?” 他跟包拯并不熟识,不了解宋痒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如果包拯真的有了子嗣,皇帝也是高兴的,旧党怎么敢藏匿了包拯的子嗣要挟? 如果是要挟,在公堂上公然说出来,那还是什么要挟? 做得太难看了,旧党完全有更好的办法啊。 第165章 红楼梦+知否(165) 如果旧党要拿包拯的子嗣做文章,暗地里威胁才是上策,直接明火执仗地说出来,完全落了下乘。 宋痒自然是明白这一点,他此刻完全是胸有成竹,“夏大人跟包大人同朝为官,自然是互相关照的。他得知了包大人有子嗣,当然是立刻想要知会包大人。 “可谁能想到,包大人归家的那名妾室,却是被一名厢兵闯入了家中,险些遇险。 “这件事查证还需要一些时候,这名妾室所生男婴,也恐怕不是包大人的子嗣。 “未免闹出来什么笑话,夏大人才没有声张。只怕包大人得知了什么,跟夏大人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水落石出。 公堂上所有人都明白了旧党的打算。 哪怕是懵懂年幼的林黛玉,也察觉到了此时的剑拔弩张。 范仲淹在心中长叹。 旧党用子嗣来对付包拯,可谓是攻心之计。 包拯中年丧子,何等悲痛。那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已经长成娶妻的儿子。偏偏他至今为止没有儿子,才遣回了孙氏这个妾室。 孙氏被遣回时有孕,却没有立刻通知包拯,这本就对于孩子的清白有妨碍。这会儿又有厢兵可能欺辱了孙氏,使得孙氏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所有人都会问一句,孙氏在娘家生下的孩子,万一不是包拯的,而是跟那个厢兵私通生下的呢? 宋痒敢把这件事拿出来,一定是已经坐实了所有的人证物证,绝不会留下一丝缝隙。 包拯手里有可能把王子腾或者夏竦置于死地的证据,旧党无可奈何。但是旧党手里握着把包拯子嗣打成野种的枪,就看包拯是否就范了。 范仲淹非常肯定,孙氏的子嗣就是包拯的儿子。可问题是,如果旧党把这个儿子做成了野种的名声,包拯想要认回这个子嗣,都是千难万难了。 退一万步说,包拯真得认回了这个儿子,包拯此生唯一的儿子也会承受无数的污名,连带着包拯的名声也被抹黑。 至于孙氏,哪怕是自尽以证名节,都没用了。 这一步棋歹毒的地方还在于,即便包拯就范了,旧党也未必会把这么要命的把柄还给包拯。长长久久地拿着子嗣掉着包拯,不是更有利吗? 朝堂攻讦,哪里来的什么信誉?莫非封侯拜相的,都是一诺千金的君子? 别说笑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什么君子,都是无穷无尽的伪君子。 范仲淹跟富弼等人自然是看过包拯手里的密信,可这封密信是包拯拿出来的,也是包拯保管的。这封密信到底如何来的,也是包拯知情。 而真正能够拉下王子腾的,就是这封密信。 毕竟王子腾作为九省统制去川陕几个月,大蜀这个叛军一直都没有解决,叛军的首领王均甚至还称帝了。王子腾本就有贻误军机,战场不力的罪名。加上这封密信,王子腾养寇自重,跟叛军勾结才是坐实了。 此时,唯有让包拯自己选择了。 包拯心中无比煎熬。 他想起来了自己早逝的儿子包镱。 包镱年少聪慧,又听话懂事,秉性正直,是包拯一手教养大的独子,寄托了包拯所有的期待。 第166章 红楼梦+知否(166) 包拯没有对儿子有过什么要求,可包镱却是比包拯设想最好的模样,还要好。 他的父母已经故去,发妻也去了,世上的亲人已经不多,唯有一个独子。 包镱病得十分突然,几天的功夫就去了,包拯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忽然间发现,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在那几日,包拯几乎要一夜白头,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包镱去之前再三叮嘱父母保重身体,不要太伤心,劝说父亲再要一个子嗣,让妻子归家再嫁。他只说自己福薄,是自己不孝父母,先父母而去。 他是那么孝顺而端正的儿子。 包拯失去了自己的独子,今日刚刚得知,自己又有了一个儿子,却偏偏面临这样的抉择。 他坐在太师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不怒自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他神色中的沉重。他微微皱起眉头,嘴唇紧闭,仿佛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情绪,神色愈发沉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 他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塑,只有内心的波澜在他眼中涌动。 —————— 离开封府衙不远处的僻静小院里,赵宗实等人听了禀报,御史中丞孙抗之字孙迷便恨不得直接去公堂上,“没想到宋相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给新党致命一击。包拯五十岁的人了,这会儿没有了这个儿子,他就要断子绝孙了。 “宋相公定然是扫清了所有首尾,即便包拯把这个儿子认回来,那也是白认了哈哈哈哈...........” 一个公正廉明的清官固然会得百姓的爱戴,可一个皇亲贵胄都敢杀的开封府尹,百官可不是那么喜欢。包拯在同僚之中,名声并不怎么好。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会选择他做开封府尹的原因。一个注定跟百官都有过节的开封府尹,才合适做这个纯臣。 莱国公世子寇曦也是摇了摇头,“这是光明正大的明谋。新党看似占尽了上风,用两个弱女子做局,想要扳倒贾家,薛家,王家这么多人,实在是惹了众怒。” 别管林黛玉跟香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贾贵妃省亲的时候发作,这件事到了如今,已然是新党跟旧党的一次交锋。新党本就是逆势而为,与百官为敌。包拯本来是一介纯臣,自己想不开要去做范仲淹的副手,入了新党,会有如今的下场简直是天经地义的。 “范相公,富大人,包大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顾廷烨到底年长一些,“且不说此事有法子解决,就算是没法子,皇上一道旨意,天底下还有谁敢质疑包大人独子的出身?” 他们虽然有所预料,可是到底没有想到,这一场交锋竟然一下就到了这么焦灼的地步。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都是寸土不让,每一句话,每一步都是有其深意。 他们仅仅是旁观而已,都觉得胆战心惊。 有朝一日,他们也登上了台面,他们能应对得了这般困局吗? 第167章 红楼梦+知否(167) “包拯不是号称绝不徇私,还立了明镜高悬的牌坊。” 孙迷如今也是在台谏做言官,对于包拯这一类青天特别看不上眼,“他如果找陛下做主,岂不是坐实了他沽名钓誉?” 既然做了包青天,就不要指望因公废私。否则的话,岂不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皇权之下,别说包拯的独子,哪怕是天大的罪名,都能一把抹掉。 赵宗实心中再次涌现了旺盛的野心,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行云流水地烘干茶饼,碾磨茶粉,给在做诸人点茶,“官家一直看重包大人,包大人已经天命之年了,又夭折了一个儿子。施恩一二,是体恤老臣了。” 就包拯这样的名声品德,赵宗实扪心自问,他也是一定会多加施恩重用的。 有才干的臣子不少,可是德才兼备,能被百姓称为青天的臣子,就是明君在世的一种明证。就算是为了皇帝的名声,皇帝都会加恩包拯的。 “既然我们都能想到官家会加恩于包大人,那么宋相公如何能想不到?” 寇曦不认为身为宰相的宋痒比他们要蠢,“宋相公手上的把柄,一定能坐实了包大人这个子嗣出身不正,而且一定是众人皆知的事。 “官家即便是要加恩,可人言可畏。包大人已经这个岁数了,还能庇护这个孩子几年?说到底,还是给这个孩子一个恩典,更为妥当。” 人活七十古来稀,包拯快五十岁了,还能活多少年。这个儿子刚刚出生不久,长成还需要十五年以上。包拯还能不能再有一个十五年,还是未知之数。 孙迷都被绕糊涂了,他也是一根直肠子,径直问道,“那宋相公到底想怎么做,包拯才会就范?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想要保住夏大人。要我说,贾家薛家也是倒霉,碰上了新党旧党斗得如火如荼。要是没有新旧党之争,贾家薛家哪里能被这么一点小事就扳倒了。 “哦对了,还有盛家吴家了,那一百万两银子到底最后归了哪里了啊?” 孙迷就是这般性子,顾廷烨跟赵宗实都习惯了,偏他们性情相投,也是处得融洽。 顾廷烨拿着帕子擦了擦桌案上的水渍,伸手拈了一块做成了莲花模样的果子尝了一口,“盛家不可能拿出来这一百万两银子,也不敢拿出来。只是盛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吴家却是根基还在,只怕盛家回了祖籍,日子也是不好过。” 盛家这一次跟姻亲王家 算是撕破脸了,所有人都没了官位,可谓是数十年基业一朝落空。吴家可还是正经的国公,吴贵妃还在宫里,盛家这会儿算是无依无靠了。可盛家到底是顾廷烨的妻族,他肯定是要照顾的。可是对外来说,他肯定要说盛家的艰难,起码能让赵宗实留下一个印象。 他们如今投靠赵宗实,就是为了日后的前程,当然要让赵宗实记得他们的付出才行。 赵宗实却是忽然想起来了曹皇后之前提醒过他的话,“你们说,宋相公这一招棋,真的仅仅是关乎包大人的子嗣吗?” 第168章 红楼梦+知否(168) 被无数人提起的枢密使夏竦可不会坐以待毙。 他不仅也坐在离开封府衙门不远的院子里,旁边还坐着权知开封府,即民间称呼的开封府知府张尧佐。 夏竦听了长随禀报公堂的情况,随即笑了笑,“看看这帮人,不把老夫置于死地,这是万万不肯善罢甘休啊。” 张尧佐见他没有丝毫紧张,便知道他是心中早有打算,笑道,“夏大人是何等人物,哪里用得着怕他们。” 今天这种连范仲淹都来主持的大案,开封府知府张尧佐都没有资格列席,便干脆躲在了自己的值房,寻机会躲了出来。 开封府上至包拯,下至王朝马汉等人,也都不会多说什么。 张尧佐可是在三年内,从外派的开州知州,回到了京城,直接任开封府推官,到从六品,户部副使、祠部郎中,再到如今的从六品权知开封府。外官回京若是没有背景人脉难如登天,张尧佐凭什么了? 因为张尧佐是皇帝宠妃张贵妃的从父。 张贵妃生父早亡,尽管张尧佐这个从父根本没有对张贵妃这一家子孤儿寡母有任何照应,不收恤诸孤,但是张贵妃只有这一个为官的从父,她为了提高自己的出身,为了自己的几个女儿,也要捏着鼻子,忍着过往的愤恨提拔张尧佐。 众所周知,开封府作为大宋的京城,其开封府尹往往是由储君担任,而且是从一品或者是一品的官职。此职位举足轻重,既可锤炼官员之行政能力,又能砥砺官员之道德意志。历任开封府尹,多执法森严、清正廉洁,弘扬“公生明、清慎勤”之功德正气,开创“清廉刚毅、除暴安良”之官衙新局。 可是当今天子至今夭折了那么多孩子,半个太子的影子都没有,哪里还能有长成的储君来担任开封府尹。正因为如此,本朝的开封府尹为天子敕封的龙图阁学士,枢密副使包拯。 有了包拯这样一位简在帝心的臣子,开封府哪里还有张尧佐这个背靠张贵妃的外戚的位子? 毕竟通常来说,开封府知府才是开封府做主的人。一山不容二虎,张尧佐日后的前程也不只是这里。加上张贵妃对张尧佐这个从父到底是有极大心结,张尧佐有没有实权,她并没有多在意。 “当初张大人要任开封府知府时,包拯可是连同台谏一起,力荐陛下,断以大义,稍割爱情。” 夏竦想起了过往,徐徐道,“如今包拯已经是枢密副使,龙图阁大学士,显见下一步就要拜相,偏偏还是占着开封府尹的位子不放。 “如今包拯骑虎难下,张大人若是仍然坐以待毙,岂不是要看着包拯终老在开封府尹的位子上?” 夏竦知道,张尧佐自己也知道,张尧佐的才干,德行,出身,威望通通都不可能比得过包拯。哪怕张尧佐是张贵妃的从父,是外戚,皇帝也不可能再把张尧佐提拔到开封府尹的位子。 张尧佐哪里有资格做这个历代敕封储君的开封府尹? 一个外戚坐这个位置,那置未来的储君于何地? 第169章 红楼梦+知否(169) 张尧佐不过是寻常人,才干一般,可他有一个不寻常的侄女张贵妃。当今皇上屡次想要废了曹皇后,立张贵妃为皇后。 张贵妃夭折了三个公主,没有为皇帝生下一个儿子,还能如此得宠,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他们对付包拯的手段,唯一的破局者就是皇帝本人。皇帝可以无视一切律法规矩,破除一切不可能。 张贵妃想要做皇后也好,没有儿子想要依靠也罢,自然是要娘家的支持。若是包拯没了开封府尹的职位,张尧佐坐稳了开封府知府的位子,张贵妃自然是靠山更硬了。 包拯屡次阻扰张尧佐的加官进爵,阻止皇帝进封张贵妃,本就跟张贵妃有仇。张贵妃此次若是帮他们一把,既能拉扯娘家从父,又能报复包拯,何乐而不为了? “夏大人说的是,包拯简直是又黑又硬,明明已经升官了,还霸着开封府不放手。” 张尧佐自然是明白夏竦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是谁,“皇上会明白夏大人的忠心,也会知道包拯的心思。接下来,我们就要看,包拯到底是不是真得一心为公,毫不徇私了。” 道德高地但凡是站上去了,就下不来了。 夏竦也微微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张大人果然难得,日后定然能青云直上,说不定,连国丈都能坐上一坐了。” 张尧佐连自己过世从兄的孤儿寡母都不肯照顾,这人还能有什么品德操守?张贵妃后来能成了皇帝宠妃,跟这个从父没有任何关系,偏偏张尧佐得了张贵妃扶持,不仅不知感恩,还得寸进尺,对张贵妃指手画脚,仗着长辈身份颐指气使,吩咐张贵妃做事。 张贵妃在皇帝后宫中熬成了贵妃,盛宠至今,还能被张尧佐这么一个寡廉鲜耻的小人拿捏住了? —————— 张贵妃的寝宫布置得极具匠心,贵妃榻旁设一案几,几上置炉瓶三事,燃着御赐百合宫香。另有长约八寸、宽四五寸、高二三寸的小盆景,内有点缀山石、布满青苔,皆为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置旧窑茶杯及十锦小茶吊,泡着上等名茶。所见皆为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及草字诗词的璎珞。另有各色旧窑小瓶,皆装饰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草。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皆全。榻上另置一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置放茶吊、茶碗、漱盂、洋巾等物。 已经重新进为贵妃的张溶央正在任由宫人给自己上妆,她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如丝,仿佛吹弹可破。手指纤长柔美,如青葱般娇嫩。因为自幼跳舞,常年不懈怠,即便是她生育了三个孩子,仍然如同少女一般身形柔美。 早就有人来告知了张贵妃开封府衙门过堂的详情,她歪坐在贵妃榻上听了,“我这个不省心的从父,这是要我去给他冲锋陷阵,谋一份前程来了。” 第170章 红楼梦+知否(170) 张溶央想做皇后。 张溶央母亲守寡后在大长公主府里做舞姬,父亲早早去世。她八岁时与姊妹三人俱入宫,由宫人贾氏抚养。后宫之中的日子何等难熬,她终于熬到了皇上注意到她的时候。 她再也不用忍受没日没夜做活跳舞的磋磨,太监甚至宫女的觊觎羞辱,不用卑躬屈膝,不用战战兢兢地做一个最低下的舞姬,比宫女还要不如的奴婢。 她从来都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也是不得不拼命往上爬。 时至今日,她宠冠后宫不假,皇帝对她宠爱异常不假,可是她生了三个女儿,而且这三个女儿都夭折了。膝下没有一个皇子,连公主都没有了,她一个无子的后妃,等到年老色衰,皇帝不再宠爱以后,要怎么办? 更何况,皇帝宠爱她,屡屡为她下了曹皇后的脸,曹皇后即便是一个圣人,都是对她恨之入骨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如果不想着取曹皇后而代之,便是被曹皇后踩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偏偏,曹皇后跟郡王赵宗实联姻,赵宗实又是皇帝唯一抚养过的宗室子,更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今日这场新党跟旧党的争斗,若是牵扯上了皇帝最心焦的子嗣之争,局势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娘娘,张大人刻薄寡恩,惯会忘恩负义。” 张溶央的心腹大宫女莫藤服侍贵妃喝了一口燕窝,而后斟酌着进言,“而且娘娘不是说,张大人一向是唯利是图,损人利己。他这次让娘娘帮着夏枢密使,陈相公他们,指定是拿了他们什么好处,让娘娘来卖人情,娘娘又有什么好处了?” 后宫中人,再天真,日后也会慢慢变得行事只看利弊得失,变得唯利是图。 张尧佐对张贵妃从未有过半分亲情。张贵妃三姐妹年幼的时候都没有被张尧佐照拂,难道张贵妃她们长大了,张尧佐忽然就生出来了澎湃的亲情,想要来弥补了? 如今张贵妃唯一的公主也去了,张贵妃没有了半点依仗,唯一的靠山就是皇上了。可皇上的宠爱又哪里是这么好得的,娘娘的贵妃之位,还是娘娘为了陛下受了大罪,凭借着护驾之功才得来的。 “世道不要求长辈慈爱,却要求晚辈必须尽孝。” 张溶央嗤笑,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父母杀了子女,都是无罪。若是子女杀了父母长辈,就是十恶不赦,恨不能死了还要鞭尸。 “我若想得了好出身,寻一个靠山,还要扶持张尧佐这个草包。” 贵妃的话充满了讽刺,可是在场的人都听习惯了,也不觉得多难听。她们这些宫女大多都是被生身父母卖了的,这辈子都没有多少指望能再见亲人,又哪里来的父母情分。 莫藤安慰了一句,“皇上心中一直都是有娘娘的。” 这是张溶央最大的靠山,可她蹙了蹙眉,“皇上如今还在垂拱殿吗?” 今天虽然不用上朝,可是皇帝勤政,按理还在垂拱殿处理国事。 莫藤顿了顿,“皇上,皇上此刻不在垂拱殿。” 张溶央皱眉,“那他去后宫了?” 不应该啊,皇帝可不是白日就去后宫消磨时光的人。 莫藤:“回禀说,皇上应该是出了宫。” —————— 开封府衙门里,内室正在听审的姜霜同正要走出去取水,便见到了从月洞门进来的赵祯。 他看着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那是一种看见心上人的喜悦,“我与娘子真是心有灵犀。” 第171章 红楼梦+知否(171) 一个男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你,是完全可以看出来的。 赵祯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跟愉悦,径直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手臂也紧挨着她。 他时不时低头凝视着姜霜同,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便含笑打趣了一句,“我们日日相见,娘子还是看不够我吗?” 他们在梦里日夜相处,只有他们两个人。按理说这样的相处,赵祯应该早就没有多少新鲜感了。可谁能想到,他却是听闻姜霜同一直在开封府衙门听审,便径直出宫来寻她了。 上一次姜霜同被贾家几伙人掳走,不仅是吓到了姜霜同,还吓到了赵祯。他实在是不放心,便跟姜霜同商量了一下,他来安排姜霜同身边的护卫。 既然护卫是赵祯的人,那么赵祯自然是时时刻刻都能知道姜霜同的行踪。 可以说,加上梦里,赵祯可谓是满足了心底隐秘的控制欲。 心悦一个人,便不由得有患得患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总觉得姜霜同对他那么自然而然的态度,又可以有一天忽然抽身而去。 自然,他也知道姜霜同对他有那么多妻妾,一直都是排斥的。故而,她宁愿这样无名无分地待在秦家,也不愿意要一个名分。 或者,她也根本不需要他给一个名分。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姜霜同巧笑倩兮,回握住赵祯的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赵祯能够在这个时候过来,说明他明白姜霜同此刻所想。 心意相通,两厢情愿,她为何不高兴? 即便是把赵祯看成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他能够做到这一步,也是很有心的。 赵祯牵着姜霜同坐下,抬手重新开始点茶,一边含笑道,“浮生多恨知己少,慰平生,不必是故人。” 他能够得遇姜霜同,已经是平生幸事,怎么能不好生珍惜? 姜霜同正经坐了这么久,正是累的时候,便如没有骨头一般靠在赵祯身上,把头搁在男人宽阔了许多的肩膀,“你这些日子骑射长进了很多,肩膀都厚实了。若是往日,我都不稀罕靠。” 赵祯:“...........” 一向病弱的赵祯只得苦笑,揽着姜霜同让她更舒服地靠着自己,“都是我的不是,没有好生练武,让娘子往常受委屈了。”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梦里不停劳作的缘故,他在平日也习惯了多多练武骑马。若是一日不练武锻炼,反倒是不自在了。他一向多病的身子,这一年多以来都好了极多。 只是,他不再流连后宫,也不愿意再让后妃有孕。 他很清楚,怀中的娘子总有一日会得知自己的身份。若是他还让后妃这时候有孕,那么到时候,姜霜同能直接捻着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摔进湖里。 “委屈倒是说不上,反正你若是没了,我再去寻一个年轻俊美的书生就是了。” 姜霜同悄悄打了一个哈欠,“我可警告你,今日贾家的事若是出了变故,我可是要立时翻脸的。” 宋痒拿出来的筹码太有用了,姜霜同能够想到的破局之法就是赵祯这个皇帝了。 皇权之下,庇护包拯的独子,实在是微不足道。 第172章 红楼梦+知否(172) 此刻,开封府一处僻静的小厅里,陈尧佐跟宋痒正站在包拯面前,宋痒胸有成竹地开口,“包大人,大丈夫在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包大人求子多年,可见对子嗣的在意。当初大人为了父母守孝,莫非包大人的父母在地下,能安心看着包大人无嗣?” 如今别管夏竦跟宋痒到底是谁发现了包拯的独子,别管这个独子到底是不是庶子,在包拯已经四十六岁,马上就要满五十岁,且嫡子早夭的当下,包拯一定对这个独子爱若性命。 如果包拯不够看重这个独子,他们还可以去找包拯的夫人,族人,女儿们,多的是人主动来劝包拯。 “宋大人此言差矣。” 包拯如今再是心乱如麻,却知道自己此时若是慌乱了,或者是退了一步,等待自己的绝不是好下场,“且不说宋大人所说的是否是包拯的子嗣,宋大人如此处心积虑搬出这件事,可见是对包拯图谋已久。 “包拯不知,自己到底有何值得宋大人,陈大人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的?” 朝廷之中,新党旧党之争,早就已经到了赤膊相对的地步。包拯如今做了范仲淹的副手,自然是旧党中的眼中钉。 他一向洁身自好,约束家人族人,不想却是有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了旧党手中。 宋痒所说的那个孩子,只怕真的是他的子嗣,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子嗣了。 “包大人这就自视过低了。” 陈尧佐笑道,“包大人可是多少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连皇上都书写了明镜高悬的匾额恩赐给大人。从刘太后到皇上,开封府尹这个位子只有大人能够胜任。世人谁不知道,这可是一国储君才能坐的位子。大人得到皇上如此看重,实在是难能可贵。 “大人如此人才,怎么能跟着范仲淹这些新党,走上那么一条不归路了?” 包拯:“...........” 果然如此。 旧党用子嗣来逼他就范,他此时退了,日后只能退无可退。可如果他也成了旧党,那么以他目前的威望官位,只会跟几位相公平起平坐。 是自己人了,那就不存在自己人害自己人的事了,他的子嗣也会安然无恙,不会因为声名所累。 “皇上至今无嗣,乃是朝野上下都挂怀的难题。” 宋痒接着道,“而濮王之小郡王,跟曹皇后外甥女联姻,也就是说,濮王跟曹皇后联姻。这是皇后,甚至皇上默许的。 “无论是曹家,还是濮王,都是旧党。 “这一点,包大人应该很清楚。” 陈尧佐:“宋大人所言不假,包大人如今已经是天命之年,小公子刚刚出生,大人能够庇护小公子几年?只有小郡王,风华正茂,又是皇上养子,才是大人的希望啊。” 皇帝身体不好,夭折的孩子太多了,朝臣很多都不指望皇帝能生出儿子了。 恰好,包拯也上疏过,让皇帝过继养子赵宗实。 陈尧佐笑得意味深长,“国赖长君,这可是包大人自己亲手写的。” 既然包拯都想要保赵宗实上位,此时怎么不干脆投入旧党了? 第173章 红楼梦+知否(173) 皇帝身体不好的事,众所皆知,没有什么好隐晦的。为了大局着想,早日立储乃是当务之急。万一皇帝哪天真的出了事,有一个现成的储君,比起皇帝驾崩后再立储,可谓是天壤之别。 包拯不止一次地上疏过,让皇帝早日立储。 “臣不才备位,乞豫建太子者,为宗庙万世计也。陛下问臣欲谁立,是疑臣也。臣年五十,且无子,非邀福者。” 陈尧佐道,“皇上无子,能立者,唯郡王也。” 包拯这种私德堪称圣人,又在民间威望甚高的纯臣,无论是任何一代君王,都是会重用的。如果包拯能够活到七十岁,那他势必还能辅佐下一代天子。 皇帝让包拯为范仲淹的副手,既有支持变法的意思,也有对新党不满之意。包拯既然担着这个担子,那就势必是要把纯臣这一条路走到黑了。 可不投靠旧党,但是投靠郡王赵宗实,不也是变相地支持旧党吗?毕竟赵宗实身后站着的,可都是旧党。 既然旧党已经掌握了包拯的命脉,何必要把人逼到绝境?直接让包拯转向旧党,才是上策。 宋痒嘴巴往下撇,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是接着陈尧佐的话继续劝,“陈大人所言甚是,大人再三上疏支持郡王,郡王心中,必然感念。大人如今已经是如此威望,可令郎年幼。真正能够给令郎前程的,还是郡王。 “寇大人何等威望,甚至是有了救驾之功,可寇大人到底下场如何,后人的遭遇如何,难道还不是前车之鉴吗?” 大宋跟历朝历代都有不同,其中武将不被看重不说,还以文官节制武将,爵位基本不世袭,几乎是形同虚设。即便是你有一个宰相的父亲,只有父辈当权的时候还能过上好日子。等到父辈去了,也就是人走茶凉。 当年寇准使宋辽双方订立“澶渊之盟”,可谓是功在千秋,是何等的功绩。后来又遭丁谓诬陷,被一再贬逐,直至雷州司户参军,病逝于雷州贬所。 包拯如今站队,就等于提前支持了储君。 这是从龙之功。 天底下谁能拒绝得了从龙之功? “陈大人跟宋大人实在是太看得起在下了。” 包拯面沉如水,“官家对包拯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我唯有粉身以报。郡王乃是官家养子,官家若是立储,我为臣子,必定尽忠。” 包拯为什么能跟范仲淹私交甚好? 范仲淹的人品贵重,天下无人不敬仰,包拯也是。可他们同朝为官,能够志同道合的原因,是他们政见相同。 包拯是支持变法的。虽然他并不是支持变法的很多做法,尤其是直接触及兵制跟吏治,这实在是太心急了。 他们都是了解皇帝为人脾气的,范仲淹这样做,无异于把皇帝推到了风口浪尖,让新党彻底跟旧党决裂。 范仲淹当不了商鞅,当今皇帝也不是秦孝公。即便范仲淹愿意做商鞅,一心一意为了皇帝,可皇帝还是会退让妥协,最后也是护不住范仲淹这些新党。 新党也不尽是能臣,也是会犯错的。 第174章 红楼梦+知否(174) 新党的魁首范仲淹不能被皇帝完全信任,君臣二人脾气不合,变法一开始的策略又不对,所以才会让变法举步维艰。 可大宋必须要变法。 包拯曾经出使过辽国跟西夏,在边境长期做过地方官。 他亲眼看见过辽国到底是如何全员皆兵,如何兵强马壮,兵制如何横扫千里。 他看见了西夏只不过是没有开化的地界,甚至西夏连文字都可以说没有,更别说官制科举。 如果说辽国是虎狼之师,无时无刻不在窥伺大宋,那么西夏就是蛮夷小族,这样的芥藓之疾也能打败大宋三十万大军,怎么能不说大宋军队是废物? 说废物都是抬举了他们。 从本朝太祖太宗定下来的兵制,让军队招收的都是流民,乞丐,混子,地痞,无赖,流氓甚至罪犯。军队的战力越来越差,人却是越来越多,而军队的名声已经是跟流氓地痞没有任何差别了。 这样的军队,连西夏都打不赢,何谈辽国? 偏偏这样的军队,耗费着大宋七成以上的岁入,军费还在每年递增,消耗着大宋的国力跟民力。 长此以往,大宋如何不亡? 如今大宋立国没有百年,难道他们都要成为亡国之臣? 包拯心里百转千回,却是没有跟陈尧佐二人说上一句实话,“如果那真是包拯子嗣,包拯自会教养。他的前程,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操心,他自己去争取。 “二位大人的好意,在下愧不敢当。” 包拯是替赵宗实说过话,也是支持立储。可支持立储,跟支持赵宗实是两回事。 赵宗实可能是储君,可却也可能不是。 包拯很清楚自己如今面临的情况,看似步步高升,实则是危如累卵。他既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偏偏被旧党看成,不是新党,胜似新党。他不是旧党,却也不是真正的新党。 官场之上,最为忌讳骑墙之势,偏偏包拯是皇帝一手提拔到了开封府尹的位子。 包拯坐着这个大宋储君才可以坐的官位,如果转投了新党或者旧党,皇帝能放过他吗? “包大人不必急于回答,不妨再考虑一番。” 陈尧佐已经预见了这个答案,“也不必担心令郎,过堂之后,想必包大人的家人会很快知会大人,令郎已经送到了府上。 “只是如今的案子,大人还望三思而后行。” 包拯独子的出身名分,还握在旧党手里。招揽包拯这样的重臣,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不得。 —————— 赵祯也在跟姜霜同说起包拯的事,“包大人这个子嗣,只怕不好办。” 包拯这个岁数无子,他这个做主君的也替包拯担忧。如今包拯有了子嗣,他也是要降恩的。 可包拯屡次上疏立储,最能打动赵祯的,就是包拯自己没有儿子,不会替自己儿子跟后代谋划。如今包拯有了独子,就不可避免会有私心。 赵祯一个没有儿子的男人,以前能够跟包拯感同身受。可包拯一旦有了儿子,赵祯的心态就有些微妙了。 “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为了儿子谋私利,哪怕是皇帝也是心里只有儿子。” 姜霜同嗤之以鼻,“可包大人不可能。” 第175章 红楼梦+知否(175) 赵祯看着姜霜同。 他的小娘子倚在靠枕上,目露笑意地看着他,如同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今日只是穿着葱绿色的交领襦裙,身上半点配饰都无,头发也是挽了松松的发髻,发丝披在身后。 眼前的女郎越是穿着素淡,越是眉如远黛,眼若秋水,顾盼生辉间仿佛有万千星辰闪烁。肌肤胜雪,细腻如丝,微微一笑,便如春风拂面,温暖人心。唇不点而红,娇艳欲滴,如熟透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她这么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家娘子眼里,包大人竟是比我这个郎君还要可靠了?” 赵祯故作恼怒,“我哪里会眼里只有儿子,我眼里明明只有我们家娘子。” 这样的甜言蜜语,姜霜同早就免疫了,她只是以手支颐,微微抬起下巴,“我要是有了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绝对是孩子要强过任何人。” 姜霜同这一世的父亲一心怨她义绝,要她再回去贾家。她的弟弟跟小尼姑鬼混不说,更是跟贾家书院里的几个少年有了首尾,如今被送去了管教严苛的书院,就心如死灰,仿佛不想活了一样。 赵祯有皇后,有那么多妻妾,曾经有那么多孩子,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赵祯靠得住,那才是母猪能上树。 赵祯挑眉,“这是还没有孩子了,我就在娘子面前失宠了?” 他一心盼着姜霜同有孩子,可一听到姜霜同有了孩子就忘了孩子爹,心里就颇不是滋味。皇宫里无论是皇后还是后妃,都是以侍奉君上为第一本分。如今姜霜同既不愿意跟他回去,又是看重孩子,赵祯是破天荒第一回觉得,自己在姜霜同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若是一个十五六岁尚未出嫁的小娘子,你这句话还能骗一骗我。” 姜霜同安之若素,“我不仅嫁过人,还见过数不尽的娘子嫁人后过的日子。她们也就是婚后有一两年好日子,接下来夫君就会抬进来数不清的妾室通房,一个又一个的庶子庶女出生。 “男人享受着三妻四妾,还指望着嫡庶毫无分别,妻妾亲如姐妹。 “六哥,你可也是做着这样的美梦,指望着我跟你的妻妾亲如一家,日后把你当成皇帝一样伺候?” 赵祯哪里敢对着姜霜同杀气腾腾的脸说答应,更何况姜霜同的手已经捏住了他的手腕,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小可岂敢,岂敢!娘子吩咐小可往东,我哪里敢往西一步?娘子说不入府,我也从未勉强娘子一句。 “我若是敢如此贬低娘子,再抬进来什么妾室,不说我无法面对娘子,娘子会第一个把我打得如同死鱼一样,最后还绑了石头扔进去水里!” 他跟姜霜同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对彼此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了,哪里还敢来在太岁头上动土。 “谅你也不敢。” 姜霜同白了他一眼,“就连我都是如此,偏偏包大人,范大人是私德上犹如圣人。在大局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之间,他们只会选择大局。” 她鄙夷地看着赵祯,“当今天子能有这么两位圣人,是他积了十八辈子的福。” 第176章 红楼梦+知否(176) 被劈头盖脸贬到了泥地里,偏偏还不能反驳的赵祯:“..........” 他不是第一次被姜霜同这么说了,可他偏偏不能反驳。 他难道要直接在开封府衙门说,我是皇帝,我就是你正在数落的人?那他未必能得到姜霜同的诚惶诚恐,只怕还要惹来他们家娘子毫不留手的一巴掌! 他如今既舍不得骂,也无法罚姜霜同,只能忍着一口气,“范大人包大人是圣人,可他们不是完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包大人屡次让皇上立储,以前还能说是大公无私,不为后人谋划。如今他有了一个刚出生的儿子,他口口声声说着国赖长君,岂不是就是在图这一份从龙之功?” 赵祯的确是脾气仁厚,可他拥有所有皇帝都有的疑心病。加上他身体不好,夭折了那么多子嗣,子嗣已经是他心中最大的心病了。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被指着说,你就是生不出来儿子? 任何让赵祯立赵宗实这个养子的人,都是在戳他的心肺。 “你可真想得多,当今皇帝才三十有五,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了,以后还不得有十个八个孩子蹦跶出来。” 姜霜同站在全知者的视角,显然是可以俯视赵祯的,她十分理所应当地嗤他,“包大人私德上是圣人不错,可圣人也有私心,也是要吃喝拉撒,也是有妻子儿女的。圣人莫非就一定要成天吃糟糠树根,住在破庙里,不能过好日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的六哥,莫非都还给孔夫子了?” 赵祯:“..........” 他好想说,他的那十个八个孩子都是你给我生吗? 可他不敢。 赵祯实在是糟心,只得一把抱住了他们家伶牙俐齿的娘子,狠狠地揉了一把,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 他以后一定要找回来场子。 可他能怎么办? 姜霜同父亲弟弟都是不中用的草包,自己跟贾家国舅家几家结仇,无依无靠,如今算是依附于他。可她却靠着自己的嫁妆,经营了那么多的铺子庄子不说,还有了亩产翻倍的良种。 仅仅是良种一项,封她一个王爵都是行的。 无论是如今还是以后,他想要要回来颜面,竟然好似不可能了。 —————— 九省统制王子腾过堂受审了。 王子腾这样的大员,在京城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可当堂坐着三位宰相,一位枢密副使,一位知审官院,王子腾再没了京官在外的外放习气,面对包拯的诘问,只答道,“叛军为患,蜀地驻军不能统筹,又是各地为政。我仅仅去了蜀地不过二月,勉力将叛军围困在成都。 “若是要将叛军彻底剿灭,非大军压境,斩草除根不可。” 斩草除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大宋立国开始,从宋太宗赵匡胤就开始了招安叛军乱党的先河,灾荒时期,军队直接收容流民乞丐也是定例。 王子腾这么一番话,是直接要拿列祖列宗出来抗罪,就差说自己是照着祖宗规矩办事,包拯是胡搅蛮缠了。 第177章 红楼梦+知否(177) 包拯并没有正面回答王子腾的话。 他如果承认王子腾是对的,那就是说王子腾迟迟不能平定叛乱,是天经地义的,王子腾何罪之有?他如果否认了王子腾的话,就是否认了本朝太祖的定例。 当朝三位相公都在这里,内室里更是坐进了当朝天子,包拯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包拯看向公孙策,公孙策颔首,“带贾王氏。” 此处的贾王氏,自然是王熙凤。 王熙凤去了所有的金银首饰,穿着最素净的布衣,其雍容妩媚却是没有了,有的只是憔悴跟惊惶。 公孙策:“贾王氏,你可认得堂下此人?” 王熙凤乃是娘子中的将军,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了自己跟巧姐儿搏出一条活路来,便毅然决然地道,“回大人,民妇认识,正是民妇舅父,九省统制王子腾大人。 “民妇手中有一密信,乃是统制大人跟蜀地叛军首领李顺相互勾结,养寇自重,图谋军功的实证!” 王子腾悚然色变,“凤姐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他立刻转过去看向范仲淹,“范相公,凤姐儿只是一个女眷,一介无知妇孺,她能知道什么?” 王子腾再也没有想到,他们猜测的关键性证据,竟然是这样一封密信,竟然是在王熙凤手里。 王熙凤是他嫡亲的外甥女,二人血脉相连,舅父天大。如果是王熙凤举报首告,天时地利人和,王子腾哪里还能脱身? 范仲淹也没有想到,包拯手里的密信会到了王熙凤处。不过王熙凤是王子腾妹妹的女儿,又是贾家的嫡长孙媳。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最好的首告,又能说明了密信的来处。 范仲淹:“王大人,此处乃是开封府衙门,此案由本官主审,陪审的是两位宰相,开封府尹包大人,富弼大人。 “既然贾王氏有证物呈上,你刻意阻拦,莫非是不打自招?” 夏竦身为枢密使,在没有实质上的证据,没有皇帝的圣旨之前,范仲淹也不可能提审夏竦。 众所周知,到了枢密使这等官位,夏竦的罪名早就不是一两桩罪名,几个案子可以告倒的了。真正能够决定夏竦未来的,只能是皇帝本人。 官位坐到了一国枢密使,统领全国兵事,不仅不能三天两头更换,更不能明面上有什么大罪。枢密使有罪,那么提拔枢密使的皇帝能英明到哪里去? 今日最好的结果,就是坐实了王子腾的罪名,并且牵连出来夏竦,让夏竦身上的污点成为铁证。 宋痒也是一惊,立刻反驳道,“范大人,贾王氏是王大人的外甥女。晚辈举报首告,乃是不孝。此等忤逆不孝之人,合该立刻打死。” 富弼冷笑一声,“方才 林姑娘状告贾家,宋相公说林姑娘不孝。如今王氏首告王子腾通敌,宋相公还是说王氏不孝。 “宋相公,能不能想一个新鲜一点的罪名,本官都听腻了! “贾王氏姓贾,乃是外嫁女,又是首告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乃是大忠大义之举,哪里来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