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辣妻致富忙》 第1章 自杀 “文清浅,你个不要脸的破鞋,赶紧开门,和别的男人干了龌龊事还好意思呆在我们纪家?趁早卷铺盖滚蛋!” 文清浅依稀听到有人骂自己,可眼皮太沉了,只能睁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她看到了糊着报纸的屋顶以及透着风的破窗户——什么情况?她不是在照相馆拍照吗?难道是被拐卖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手上全是血,黏黏糊糊地淌到炕上,染红了花布面被子。 “我?割腕自杀?”她来不及多想,“刺啦”在秋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找到伤口上方动脉处,快速缠紧止血。 她可不想死,从被遗弃的孤儿一路拼杀到年薪百万的金领,死了不是太冤了? “文清浅,我这就让人把你拖出来,扔到大街上,看你害不害臊!” 她完全不明白那浓重东北口音的大婶为什么骂她,如果是演戏,那还挺逼真的。 她撑起身体下了炕,正准备出去一探究竟,却不小心窥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心脏猛地一滞——这哪是她水灵灵的文清浅?一身黑色棉袄棉裤、头发跟个鸡窝似的、黑眼圈大眼袋还有两坨高原红…… 一抬头,她又是一愣,黄乎乎的土墙上挂着一张放大到七寸的黑白照片——那是一张结婚证照,她和一个男人肩并肩靠在一起,那个男的单眼皮,高鼻梁,五官棱角分明,虽然看起来凉薄不疼人,可不可否认,长得是真不错。 可自己为什么会在照片里?难道,因为在照相馆看到了一张和自己很像的老照片,然后就……穿越了? 目光下移,炕头上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纪笠,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我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才会信,我只有一死……若有来生,我还想做你的妻……” 署名文清浅——莫非,真的有前世之说? “小破鞋,滚出来!”破旧的木门被狠狠踹了两脚,外面大婶已经喊哑了嗓子,看来今天是和她杠上了。 文清浅定了定神,将遗书揣进兜里,没回应外面的叫骂,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 “文清浅,既然我来了,你的人生就不会再这么悲催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厚的男人声音:“妈,别和她废话,这种女人就得来硬的,我这就拿斧子砍了这破门!” 未等那人行动,文清浅已经走到门口,哐地一声踹开门,外面的大婶直接被她踹到地上,摔了个仰八叉。 她高举着手腕,一方面可以帮助血液回流到心脏保持清醒,一方面也可以让这些人看清楚她的伤口。 “私闯民宅,涉嫌谋杀,你们两个都别想跑,赶紧叫急救,你,手机呢,给我!”文清浅单手指着拿着斧子的矮壮男子,那人愣了愣,吭哧了半天,才问道:“啥,啥是手机?” 看来,不仅地点不对,年代也非常落后,可越是落后她奋斗的空间就越大——作为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她见过的魑魅魍魉多了,收拾这些人比玩连连看都容易。 “瞧瞧,还自杀,吓唬谁呢,你要是死了,我敬你是个贞洁烈妇!”大婶满脸刁钻,爬起来拍了拍厚棉裤上的灰尘,干树皮一样的脸上满是不屑。 “死?就凭你三言两语想逼死我?做你大爷的白日梦!” 文清浅推开那老婆子往外走去,她现在必须输血保命,再怎么说也不能挂在“新手村”吧。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男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扭转过来,吼道:“你和人搞破鞋你还有理了?你对得起我哥吗?你哥进了监狱,你呢,臭不要脸勾引邻居老头!一家子男盗女娼!” 被这男的狠狠一推,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失血的症状瞬间席卷全身,她直直地倒向门外。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晕过去,然后回到现实,继续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闻着咖啡香听着属下汇报工作,可惜——还没晕过去,她就被拖上一辆挎斗摩托车。 “文清浅,我送你去医院,坐稳了,别睡过去!” 她侧目望向说话的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青年,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戴着个狗皮帽子,深灰色的羊毛围脖围在脸上,根本看不清长啥样。 “你谁啊……” “你们邻居赵旭涛啊,我告诉你,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你这么死了可白瞎了……” 挎斗摩托车突突了几下,原地拱了拱,终于窜了出去,文清浅在昏迷之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是哪年?” “你傻啊,今天还是猴年,过完年就是鸡年了,明天大年三十!喂,你可别糊涂,撑住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张滑轮床上,被那个叫赵旭涛的人推着在医院的走廊里东西乱撞。 “医生,这是自杀的,快给看看还有没有救啊,嘴唇都白了!” “没空,自杀的活该,排队去!”这大夫或许心情不好,懒得理人,拔腿就要走。 “这可是纪大夫的媳妇!”赵旭涛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一把抓住那大夫的后襟,特意提高了音调来吸引人们的注意。 “纪大夫?哪个纪大夫?”那人瞥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文清浅,见她浑身没有一个能看顺眼的地方,瞬间打消了心里的猜测——心外科的纪笠风度翩翩,可是医院里众星捧月的香饽饽,号称“如玉公子”,他的媳妇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说是他妈都有人信。 “就是你们心外科那个纪笠!”赵旭涛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松开。 “开什么玩笑……纪笠的媳妇我虽然没见过,可怎么也不能长这样吧?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找人把你轰出去!” 在这纠缠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传入了文清浅的耳朵。 “李主任,重症病人在等我们,这种人交给保卫室就可以了。”这语气没有一丝感情,像是一根冰碴子扎到了文清浅的心窝里。 第2章 这个医生有点冷 “纪笠,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是不是你媳妇?” 纪笠?文清浅一听到这个名字,迷糊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想要看清纪笠的脸,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一双长腿。 “我媳妇?”纪笠的声音带着一丝怀疑,赵旭涛在他迟疑的功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摘掉了羊毛围巾,说道:“是我,赵旭涛,你看,这不就是你媳妇吗?文清浅啊!” 纪笠并没有像文清浅想象的那样惊讶,更没有扑过来紧张地呼喊她,他冰凉的手指探过来,摸了一下颈动脉。 “李主任,她是……是文清浅,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就按照顺序排队吧。” 要不是太虚弱,文清浅真的要坐起来骂娘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他们过了这么久的日子,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对她这么冷漠,当初为什么要娶她? “纪笠,文清浅是被你们家人逼的割腕的!你要不负责,就没天理了!再说,你再怎么不喜欢她,她爸爸也是你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赵旭涛抓着纪笠死活不松手,文清浅在心里给他颁发了一个中国好邻居奖,这份情谊她可得牢牢地记住了。 “推到急诊。”纪笠知道拗不过赵旭涛,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而后便迈着长腿往急诊赶去。 急诊的环境非常嘈杂,根本不是现代医院的样子——病人横七竖八地胡乱躺着,有的还蹲在地上,地面也不是瓷砖的,而是看起来脏兮兮的黄土地,没有灯罩的灯泡晃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纪大夫,这割腕的要输血,先测一下血型吧。”一个小护士走过来问道。 “a型血。”纪笠回答得非常果断。 小护士一愣,瞥了一眼文清浅,脸上略过一丝怀疑——这莫不是纪家的哪个乡下亲戚吧? “你发什么愣啊,这是你们纪大夫如假包换的亲媳妇!”赵旭涛忍不住给文清浅证明身份。 在场的医护人员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啧啧啧,好好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了文清浅这么个烂牛粪上。 而文清浅全程只有一句潜台词——能不能救?不能救就让我死了得了,我特么是吉祥物咋地,是个人都要过来瞅一眼? “a型血不够了,要不,等等?”文清浅总觉得小护士这“等等”二字说得斩钉截铁的。 “我!我是a型血,抽我的!”赵旭涛举起了胳膊,满脸的大义凛然。 “抽他400。”纪笠倒是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赵旭涛很快就挨了一针,血袋子挂在了文清浅的眼前,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她的失血量400不够,剩下的600抽我的。”纪笠给病号做完了心肺复苏,快速挽起了袖子,说道:“就在这里抽吧,我还有手术。” 文清浅一听纪笠肯在关键时刻给她献血,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不料,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不行,纪笠哥,我不同意!” 文清浅费力地撑着眼皮子望向她的脸——嚯,长得还挺清纯可人,身材在原始版本的护士服里也能显得前凸后翘。 而一个名字模模糊糊地在脑海中闪现——陈秋月。 “纪笠哥,你是心外科的主力医生,你要是倒下了,谁来主持大局啊……” 陈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温柔体贴还嗲嗲的,不说她是东北的,还以为她是台北的呢。 “我没事,不要耽误时间。”纪笠的声音仍然没有一丝感情。 “抽我的,我也是a型血!”陈秋月挽起袖子,对身后跟着的小护士说道:“快,抽我的,救人要紧。” 嚯,今天是a型血开会吗?这个陈秋月狗腿的不要太明显吧? “纪大夫,快,重症病人快不行了,你得赶紧给他开胸,咱们医院只有你能啊……”李主任焦急地催促道。 “马上手术!”纪笠一声令下,直接忽略了文清浅,带着一群医护人员推着病人就走了。 这边,陈秋月伸着的胳膊在半空中略显尴尬,她一旁的小护士涩涩地问道:“秋月姐,还,还,还抽吗?” 陈秋月缩回了胳膊,说道:“我有些头晕,算了,一会儿你去问问护士站还有谁愿意捐点血给她。” 文清浅冷笑——这个年代的绿茶味道还挺纯正的,这是碧螺春么,可既然你都这么绿了,不泡一下也对不住啊。 “别走啊秋月,救救我……”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撑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了陈秋月的胳膊。 陈秋月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想甩开文清浅可周围的同事都看着她,又不好太粗鲁。 “就是啊陈护士,你是白衣天使,救人那是你的本职啊,再说了,你救了纪笠的媳妇儿,人家肯定记着你的情儿,是吧?” 有了赵旭涛的神助攻,陈秋月更加抹不开面,她再次伸出了胳膊,然后扎扎实实地挨了一针。 文清浅看着眼前两个血袋子,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睡到清晨,这期间,她做了很逼真的梦,这具身体的记忆零零碎碎地出现,但大部分是儿时的记忆,她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一家人原本很幸福——可到底是什么结束了这样的日子,让她成了抑郁自杀的小媳妇? 当晨光照进病房,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没清醒就听到了一阵对话声。 “纪笠哥,听说你今晚不回家过年?真的吗?”说话的是陈秋月,声音甜的好像泡过蜜。 “昨天的病号还需要观察。”纪笠回答得简短而冷淡。 “那我今晚我也申请值班,我让我妈送点饺子过来,咱们一起吃。” 这陈秋月表面上温柔贤淑,可是对有妇之夫下手这么不客气,文清浅心中冷笑,默默下床,走出了病房。 陈秋月一见文清浅出来,娇柔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一只手扯了扯纪笠的白大褂,说道:“纪笠哥,你不是还要给那几个要出院的病人下医嘱么,咱们走吧。” 纪笠始终低着头在文件夹上写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文清浅,听到陈秋月提醒,便往楼梯口走。 “秋月啊,今晚上你娘来送饺子?”文清浅忽然开口,陈秋月的脸色猛然一黑。 “那就别麻烦旭涛他娘了,给我也带十个八个的,我最爱吃猪肉大葱馅儿,纪笠也爱吃,对吧?”文清浅靠着门框,语气轻松自然愉快。 “你……你说啥?”陈秋月两个眼睛瞪得跟耗子似的,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求助地望着纪笠。 “她的情况今天不能出院,让陆婶给她也带点吧。”纪笠说完,便往楼下走去。 第3章 借花献佛 陈秋月好像吃了只绿豆苍蝇,冷冷看着文清浅,说道:“我听赵旭涛说,他要带你回他家过年,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去啊?” “哦——旭涛是想让我跟他回家过年,可我一寻思,这大过年的,我不守着自己老公,去别人家多不好啊。”文清浅顿了顿,给足陈秋月消化吸收的时间,继续说道:“再说了,纪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们只要在一起就是团圆,秋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文清浅说完,慢悠悠地回了病房。 除夕夜。 东北冷得能把人的下巴冻掉。 医院这地方平时人满为患,可到了过年,但凡是能挪得动的都出院了,医生护士也一样,十几个科室就留了三个医生一个护士,而那一个护士当然就是陈秋月了。 文清浅裹紧了棉袄往值班室的方向走去——在她的再三说服下,赵旭涛已经回家了,而她在等猪肉大葱饺子。 刚到楼下,就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拎着一个花布兜子往里走,虽然本体的记忆还没有全部复苏,可看这人的样貌就知道,这是陈秋月她娘,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保养得不错,陈秋月的桃花眼应该就是遗传自她。 “婶子,来啦?”文清浅直接迎上去打了个招呼。 “呀,你怎么在这儿?” 陈秋月她娘名叫陆桂芬,一看到文清浅,嫌弃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唉,纪笠值班,非要我陪着,我也拗不过他呀。”文清浅说着,一把夺过了陆桂芬手中的花布兜子,说道:“还麻烦婶子大过年的跑一趟,回去的时候慢点啊。” 文清浅转身就要走,却被陆桂芬给叫住了。 “你,你说啥,纪笠让你留下陪他过年?这……不是有秋月在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颤抖。 “对啊,他们科室就留下了他和秋月,秋月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总是不好听吧,我家纪笠考虑的周到,也是为了秋月好不是么。” 陆桂芬吃瘪,文清浅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明明是在讽刺她闺女接近纪笠,却让她挑不出一点理来,她为了帮闺女讨好纪笠,这两饭盒饺子可是单独包的,用的都是农村送来的新鲜五花肉,平时家里可舍不得吃。 “那我去看一眼秋月。”陆桂芬试图将花布兜子夺回来,无论怎么样,不能让文清浅占了上风。 “不用了,秋月忙着呢,整个医院就她这么一个护士,主动值班,爱岗敬业,觉悟杠杠滴,咱作为家属可不能打扰她工作啊,回去吧婶子。” 文清浅一堆高帽堆上去,陆桂芬只能吃了哑巴亏,眼睁睁看着她把饺子拿走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着:“这个文清浅,以前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怎么闹完了自杀变得能说会道的……” 文清浅顺着一楼走廊一直到了值班室,纪笠去查房了,没在屋里,陈秋月和另外两个男医生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见文清浅进来了,都愣了一下。 “病人不能进值班室知不知道?”陈秋月见纪笠不在,也懒得伪装,直接下了逐客令。 “还是你们值班室暖和啊,还生了炉子。”文清浅仿佛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到炉子旁烤火。 “文清浅,你没听到吗?病人不可以进值班室……”陈秋月因为文清浅留下过年,已经是一肚子火了,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 “是吗,那医生家属也不行?”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另外两个值班大夫,眼珠一转,说道:“哎呀,差点忘了,大家吃饺子,这大过年的,哪能不吃饺子呢,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纪笠的内人,姓文,名清浅。” 说着,她拿起一饭盒就递了过去,两个大小伙子早就饿的心慌了,一闻到饺子味儿也顾不得客气,齐声说道:“还有饺子啊,谢谢嫂子……” “嫂子?”陈秋月被这两个字扎了心窝子,再一看那装饺子的袋子,分明就是她家的——文清浅竟然借花献佛? “这是我妈送过来的饺子!文清浅,这是给纪笠包的,你怎么能……”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肯定是纪笠回来了,文清浅勾唇一笑,说道:“啊,对,是婶子送过来的,你的意思是,他们不能吃啊?” 文清浅无辜地看向了那两个男医生,其中一位已经吞了一个饺子,而另一位刚把手伸过去还没来得及吃,正吞口水呢,这一刻,值班室的空气仿佛都冰冻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秋月的脸憋得通红,说不给同事吃显得自己太小气,可她家的饺子的确是给纪笠准备的。 “喂,你俩都别吃了,这是秋月家的饺子,我以为大家都是同事,秋月又是个大方人,吃点也没事儿呢,怪我怪我都怪我……” 一句话把陈秋月更是打得体无完肤,她恶狠狠地盯着文清浅,说道:“你,你,你简直胡搅蛮缠!” 也不知道是气急了还是怎么,她竟然推了文清浅一把,文清浅等的就是这一下,顺势急速后退,直接退到门口,背后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一切都符合预期,perfect! 纪笠扶住了文清浅,望向室内,陈秋月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来得及收,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她推了文清浅。 “怎么了?”纪笠把文清浅“放”到了一边,短暂的肢体接触让他和她都有些别扭。 “纪笠哥……”陈秋月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三个字一出,眼泪就要下来了。 “都是我不好。”没想到她的眼泪没赶上文清浅的速度——想当年她做到财务总监之前,可是在债务公司帮人讨债的,绝招就是声泪俱下帮债主哭穷,真是应了那句话,技多不压身啊。 “你……”陈秋月一看文清浅哭了,气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两个男医生赶紧说道:“纪老师,嫂子也是好心啊,这是秋月家给你送到饺子,嫂子分给我们吃了,然后秋月就……就不太乐意。” 文清浅暗想,这俩人还挺有良心,估计对陈秋月的抠门也有点生气才会替她说话。但不管咋地,这人情她记下了。 纪笠的目光掠过陈秋月的脸,说道:“回去帮我谢谢陆婶,这饺子我就不吃了,给他们吃吧……” “纪笠哥,这是我妈特意给你包的饺子。”陈秋月的声音饱含着委屈,嗓子都哑了。 第4章 粘糕 文清浅勾唇浅笑,走到桌边拿起未开封的那一盒饺子,说道:“远亲不如近邻,人家陆婶大过年的还惦记着我们,这份情我们得记着,我刚才见到陆婶的时候,人家还嘱咐咱俩多吃点呢……” 说着,她拿出一个饺子就填到了嘴里,别的不说,这陆桂芬包饺子的技术真是顶呱呱,猪肉大葱馅儿别提多香了,一边嚼着,她还一边拿起另一只饺子递到了纪笠的嘴边。 纪笠像是被马蜂蜇了似的,惊诧地看着文清浅——她与他结婚三年,可是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而且一直都表现的有点怕他,今天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啊——”文清浅像哄小朋友似的让纪笠张开嘴,而屋子里另外六只眼睛都看着他,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能张开嘴吞了饺子。 文清浅满意地笑了笑,一把挽住纪笠的胳膊,说道:“走,我们坐下吃。秋月,你也别杵着了,咱们都自己家人,我不和你见外, 你也别这么拘束是不是?你看这俩饿货,都馋成什么样了,眼珠子都绿了,是不是得看看眼科啊?” 文清浅几句话,引得两年轻医生笑了出来,冰冻的气氛瞬间化开了。 “就是啊秋月,我们吃你家俩饺子你还不让了,知道你和纪老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咱们也是天天见的同事,你可不能这么偏心眼啊。” 陈秋月皮笑肉不笑,拉着大长脸坐下了。 文清浅把两个饭盒摆好,把筷子分好,又去炉子上倒了几杯热水摆在桌上,说道:“来,我今天以水代酒,敬大家一个,感谢大家平时对我家纪笠的照顾,他这个人啊,不善言辞,但是心好,虽然看着不太疼人儿,可那是因为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希望以后大家在工作中继续照顾我们的纪医生……” 文清浅是谁啊,上辈子出身草根,凭着自己的能力杀出一条血路,接触的都是叱咤商场的老油条,场面话什么的,那是基本功。 简单几句话,就把她和纪笠的夫妻关系捆绑的牢牢的,谁是正宫一眼就能看出来。 “嫂子真是客气,平时都是纪老师照顾我们,你从来没来过医院,纪老师也没说起过家里的事儿,没想到嫂子的性格这么爽朗啊……”其中一个年轻医生附和着,趁机赶紧吃了两个饺子,一边嚼着一边又说道:“我叫王平之,以后你就叫我小王吧。” “小王吧?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可是长寿啊……” 文清浅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王平之没想到初次见面文清浅就这么大方,开玩笑都不带打草稿的,而旁边的小年轻已经忍不住笑喷了,他这一带头,王平之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纪笠在嘴角都跟着抽动了两下,只有陈秋月,默不吭声地吃饺子,好像和饺子有仇似的。 在拘谨保守的年代,文清浅这样的性格虽然突兀,却非常讨喜,尤其是在这气氛总是严肃紧张的医院里。 “嫂子你可真逗,他是小王八,那我姓焦,你给我也取个外号吧。” “你姓啥?” “我姓焦啊……” “姓啥?” “我……我姓……姓焦。” 小伙子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陈秋月立即捂住了脸,说道:“文清浅,你,你说脏话!” “小焦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秋月嫌你的姓脏呢。” 文清浅若无其事地看着陈秋月,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纯洁大白兔,陈秋月除了在心里给她扎小人,还能有啥办法? “好了,一会儿换班的人就来了,回家吧。” 纪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便秘,他不知道再这么放任文清浅待在值班室,她还能说出什么来,他总感觉,文清浅和从前不同了,却又没精力细想有什么不同。 文清浅乖乖答应了一声,跟着纪笠就往外走。 “等等,纪笠哥,我也回家,外面太黑,我害怕。” 就知道这年糕黏在脚面上没那么容易甩掉,文清浅心里不屑,嘴上仍是热情洋溢地说道:“那就一起走呗,咱们邻里邻居的,本来就该一起走嘛,唉,小王小焦,饺子可都归你们了,别浪费了,可劲儿造啊。” 王平之和焦健答应了一声,都是满脸感激,陈秋月咬牙切齿,这饺子和文清浅有一毛钱关系吗,凭什么好人都让她做了?自己赔了饺子又折面子? 三人出了医院,沿着一条小胡同往家走,东北的冬天,随便一阵风都能把身体吹透,文清浅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失血,虽说精神不错,可那都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体质还需要好好恢复,刚走了一半,就已经浑身打颤走不动了。 “把我这大衣裹上……”纪笠将自己的给了文清浅,说道:“别误会,作为我的病人,我不想你再进医院。” 误会?老公关心媳妇存在什么误会?文清浅知道,纪笠是在心里与她划清界限,从夫妻变成医患,可她当然不会让他得逞,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文清浅……”纪笠扶住了她,可她却像是没骨头似的闭着眼睛装死。 纪笠犹豫了一秒,将她横抱了起来,平稳而急促地往前走,陈秋月快步追了上来,对这一幕已经无法冷静。 “纪笠哥,我昨天给她输了600的血,感觉好累好冷啊,刚才就吃了两个饺子……” 可怜兮兮的声音配上冻得通红的脸蛋儿,文清浅真怕纪笠一把扔了她去和抱陈秋月。 “你走快点就暖和了,还有十几米就到家了。”纪笠果然真·直男,文清浅默默在心里给他点赞。 纪笠加快了脚步,到了纪家就直接推门进去,陈秋月的那声“纪笠哥”被强劲的西北风吹散。 文清浅透过纪笠的臂弯向外看去,纪家院子空空荡荡,死气沉沉,各屋黑漆漆一片,竟然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纪笠的目光短暂地环视了自家院子,轻叹了一声,父亲纪成山过世未满三周年,按照东北的规矩,春节不能放炮也不能贴春联,家里冷清也在所难免,可王翠霞明明知道他值班到两点就回来……好歹,给他留个灯也好。 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可那声叹息仿佛落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猛地一疼——难道,天之骄子的纪笠,在这个破得不能再破的家里,竟然是不被重视的? 第5章 蹭炕 想到这里,她的斗志又燃烧了起来,虽说纪笠这个人和自己没什么感情,可他是个好医生,不仅为自己输了血,在她晕倒的时候还能一路小跑抱她回来,这份人情她得还——起码,不能让王翠霞睡得那么舒服。 “哎哟!”文清浅忽然从纪笠的怀里滚了下来,故意大声叫喊,生怕别人听不见。 “小点声。”纪笠要去扶文清浅,她却忽然扑到了他怀里,佯怒道:“你既然抱了就好好抱,松松垮垮的我当然会掉下来了,你现在不许动,让我靠一会儿。” 纪笠本能地想推开文清浅,可这就是一块焊死的铁块,太用力又怕她再晕过去。 他长这么大一直在钻研医学,还从未与女生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即便是他媳妇也不例外,从他僵直的脊背可以看出他此刻的慌乱。 东厢房的灯亮了,王翠花的扯着烟嗓喊了一句:“谁啊,不知道人都睡下了?” “妈,我回来了。”纪笠应了一声,扶着文清浅就要回自己屋,可这家伙脚底下钉了钉子,一动不动。 “大娘,我也回来了,给我们整点热乎水洗洗,医院那地方脏的很。”文清浅的语气一点不客气。 几秒钟后,王翠霞披着棉袄出来了,一看文清浅抱着纪笠,表情明显一怔,可她没工夫在意这些细节,抬手指着文清浅,吼道:“你个丧门星,你管谁叫大娘呢?你自杀死不成又闹幺蛾子是吧?装疯卖傻!” 文清浅并不是故意叫她大娘的,她真叫不出来那一声妈——就王翠霞目前的德行,她不配! “您先别生气啊,您不是一心想把我扫地出门吗,不仅在我头上扣屎盆子,还亲手给自己儿子缝制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我要是再叫您妈,您不还得生气吗……是吧,大娘。” 王翠霞气得肝儿颤,用平时惯用的语气对纪笠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媳妇儿,什么东西啊!自己在外面偷汉子,还有脸回来!自杀都死不透,就是个冤孽!” “行了,我累了。”纪笠一脸疲惫,不想再理这无头官司,径自回了房间。 文清浅紧随其后,也不搭理王翠霞,可王翠霞战斗力极强,站在院子里开始祖宗十八代地骂,内容无非就是她家穷到吃土,她哥哥是盗窃犯,她身无长技没工作还生不出孩子…… 文清浅暗暗感叹,就这么点台词,恐怕活不过两集。 一走进她和纪笠的屋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王翠霞这是亲妈吗,明明知道纪笠下了大夜班要回来住,连炕都不给烧。 “去炕上躺着吧。”纪笠拿起炉钩子就直奔灶台。 “我来吧。”文清浅一把夺过了炉钩子,此刻,她是打心眼里可怜纪笠,虽然自己处境也很艰难,可她觉得纪笠更可怜——有家人却不被关心,还不如没有。 纪笠也没推辞,或许是太累了,走到另一铺炕上就躺下了,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一直是同屋不同炕的状态。 她默默来到灶台前,本以为烧炕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一看这黑漆漆的灶坑和干巴巴的柴禾就傻眼了——这玩意怎么操作,她不会啊! 可既然揽了瓷器活,不会也得上,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掏了掏灶坑,摸到火柴点燃一团干草扔了进去,可草熄灭了,灶坑依然冰冷,还呛得她一阵咳嗽。 “不会烧就别逞能。”纪笠一脸疲惫,但还是爬了起来,蹲在她身边熟练地引燃、抽风箱、加柴、加煤渣…… 火光之中,文清浅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本是拿手术刀的手摆弄着黑漆漆的煤渣和带刺儿的干柴,心里又疼了一下。 纪笠烧好了炕就回去躺下了。 王翠霞的叫骂声终于停下,院子里传来另一个声音。 “妈,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呀,这西北风还不得把风湿病吹犯了,我看大嫂这是没安好心啊,故意气你,你气坏了身体,谁心疼啊,还不是我和纪盛心疼么,走了妈,我扶你回屋去。” 文清浅听到这一串台词,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嚯”,原来纪家也不都是战斗力低下的大草包,这还有个段位稍微高一点的选手呢,从这段话中可以分析出,这是纪笠的弟媳,她老公就是昨天要拿斧子砍她门的矮壮男人。 这女人说话也算有技巧,一听就知道平时是个不吃亏的主,先插了文清浅一刀,说她没安好心,然后又表明自己的孝顺和关心,其实不就是大半夜的被王翠花吵醒了心里烦吗? “娟呀,同样是儿媳妇,你这么懂事,她就非得天天戳我心窝子,这个丧门星……” 王翠霞嘟嘟囔囔地回了东厢房,文清浅一边思考着明天怎么面对婆婆和妯娌,一边烧上了一锅水——在医院那环境住过,她是必须要洗洗擦擦的,再说,她这具身体也太邋遢了,头发都快长虱子了。 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地擦洗干净,又在灶坑前把头发烤干,天都快亮了,她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到一身干净的贴身衣服,穿上之后迷迷糊糊地往炕上摸,可一到炕上,她又是一个哆嗦,合着她的这铺炕是个温炕,干烧不热啊,也不知道以前的文清浅是怎么忍的。 一抬头,那边的纪笠睡得正熟,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美男子就躺在五米外的地方,好巧不巧,又是她的合法丈夫,就算是不揩油,总可以蹭点热乎气儿吧? 文清浅这样想着,便直接摸到了纪笠的炕上,毫不客气地钻进了他的被窝——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被窝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些零碎的记忆又出现在睡梦中,她想起自己有个哥哥叫文河汉,因偷窃罪蹲了监狱,父母都不在了,至于她是怎么到了纪家,还是没想起来——或许是原来的文清浅已经对纪家死心了,并不想留下这些记忆。 第6章 亲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叮——哐——嗞——属于春节的二踢脚环节开始了。 文清浅一个机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纪笠那深褐色的眸子,他显然也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或许是睡觉过程中被彼此的体温吸引,此刻的他们竟然只隔了两厘米。 纪笠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有些迷惘——平时的文清浅头发乱糟糟地,脸也没好好洗过,路过她身边都会闻到一股霉味,可眼前的文清浅头发柔顺,面皮白净,虽然两块高原红还没褪去,可比之前好看了太多,再加上她穿了一身纯白色的秋衣秋裤,更显得干净清爽。 纪笠错开眼神,起来迅速穿上了毛衣,冷声说道:“以后不可以上我的炕。” “我为什么不能上你的炕?我是你老婆……” 文清浅本来想拦住离去的纪笠,没想到劲儿使大了,直接将他按倒在炕上,四目相接,眼波流转之间,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中有惊讶也有羞怯,但更多的是抵抗。 这时,一声烟嗓忽然闯入了耳朵。 “纪笠,快起床,一会儿拜年的来了!让人堵被窝可不像话!” 王翠霞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差点没咬断了舌头——她素来知道纪笠和文清浅是分开睡的,当然也知道文清浅怀不上孩子根本不是因为不孕症。 “你俩……你俩咋回事,纪笠啊,你昨晚上值班喝……喝酒了?”王翠霞秒变结巴,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文清浅,她竟然还洗了头,还换了衣服?之前那邋遢样怎么没了?儿子寂寞太久会不会没把持住? 纪笠没想解释,推开文清浅,直接穿裤子下炕。 “大娘,我们是夫妻,睡一铺炕不很正常吗?下次进屋能不能敲门啊,你说我不孕,也得给我孕的机会吧?” 王翠霞被噎直翻白眼,说道:“臭不要脸,就你,也配?纪笠,听妈的,她现在的名声臭得能熏十条街!你过完年就和她把婚离了,离婚之前你给我离她远点!” “妈。”纪笠忽然开了口,冷声说道:“文清浅和王永章的事,是你诬赖她的吧?” 说起这件事,他还是从陈秋月口中得知的,前段时间他出门学习,回来之后就连续遇到重症患者,一直忙的顾不上家事,没想到在王翠霞的努力下,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他也曾问过文清浅,可文清浅除了哭一句话都不说,让他根本无从解决。 王永章是幸福里出了名的老无赖,奸懒馋滑占了个全,他不信文清浅会看上他。 “纪笠,这事儿不用你管!妈都给你安排好了。”王翠霞使劲儿朝着纪笠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甩出来了。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安排,更不需要这种龌龊的安排,我还有事要去医院,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完,他两步走到了门口,又忽然停了脚步,没回头,只是说道:“文清浅,要是家里没吃的,就到医院食堂来找我。” 文清浅看着他越走越远,心头涌出一丝暖意,虽然他没有直接站在自己这一面,可他心里有一杆公道的秤,只要他本性善良,感情啥的慢慢培养呗! “龌龊?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啊!”王翠霞朝着纪笠的背影喊了一嗓子,然后回过头狠狠剜了文清浅一眼。 “大娘啊,你别生气,我想开了,这家挺好的,炕热、被窝暖、男人靠谱长得也俊,这人啊就是要知足,以后我和纪笠好好过,咱们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文清浅此言一出,王翠霞气得浑身哆嗦,就差直接扔鞋底子了,她指着文清浅的鼻子,骂道:“当初我就不该同意纪笠娶你,不就是我们落魄的时候喝了你家几碗稀粥么!真把自己当成活菩萨了!不要脸的东西!呸!” 王翠霞这样的恶婆婆,真是从里到外的恶,又凶嘴巴又毒,可她对文清浅造不成任何伤害——因为她根本不是以前的文清浅,鄙视也好羞辱也好,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王翠霞走后,文清浅继续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身看着顺眼点的衣服——土黄色高领毛衣,暗灰格子高腰裤,可外衣太短缺了,除了各种灰突突的棉袄,就只有一件纯红色的呢子大衣能显得精神点——估计这是她结婚那天的衣服,胸口处还别着一枚红色水钻的鸳鸯胸针。 文清浅穿上这一身,感觉好多了,只要再换上一双锃亮的牛皮高跟鞋,妥妥的复古潮搭——只可惜,哪里有什么高跟鞋,地上那双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厚棉鞋是她的唯一。 好在,她还有一点意外发现——在一个破箱子底下竟然藏了二十块钱,在这个年代,二十块接近一个人的月工资了,这可是一笔巨款,买鞋足够了。 可仔细一看,二十块钱外面包着的纸上写着几个小字——哥哥出狱买衣服钱。 文清浅心里一颤,她从小就被遗弃,从来不知道亲情是什么,这一刻,看着纸上的字,她感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 “文清浅,钱我先用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重活一世,照顾好你哥,还有……纪笠。” 她穿上了那双棉鞋,在镜子前把长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虽说看不出有多美,可至少女人味儿十足了。 此时,院子里传来邻居来拜年的声音,她顺着窗户缝望出去,见来的人是陈秋月和她娘陆桂芬,陈秋月还一直抻着脖子望着她这屋,看来是不知道纪笠已经去医院了。 院子中除了王翠霞还有三个人——纪笠的弟弟纪盛还有他的老婆和儿子。 “原来是给纪家生了孙子,怪不得这么嚣张。”文清浅冷笑,一转身走出了房门,挺胸抬头,气场两米八。 “文清浅?”陈秋月是完全没想到出来的时尚女郎是文清浅,这一身红色的呢子大衣简直能晃瞎人眼了。 “唉呀妈呀,你干啥,穿这样你要扭秧歌咋地?”王翠霞说着就想去拉她。 “过年不穿的喜庆点,啥时候穿啊?我还有事,你们接着唠。” 第7章 恩情 文清浅说完,眼神似是无意地扫视了一圈院里的人——纪笠的弟弟纪盛,看眼神就知道是个没主意的怂货,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而是像极了母亲王翠霞,个子矮却结实,出去卖煎饼应该是一把好手。他旁边的女人就是弟媳郭玉娟了,一双丹凤眼里仿佛藏着一百个心眼,头发烫着小卷,一看就挺值钱的羊毛大衣里面套了一件枣红色的羊毛衫,生活条件和这个破落的家看着有些违和。 而怯生生躲在他们身后的,是他们的儿子纪晓铎,约莫八九岁的样子,长相憨厚,虽然穿得灰突突地,可脚上的牛皮鞋锃亮,应该是过年才买的。 综合来看,纪盛一家可比哥哥一家过得好太多了,她顺便瞥了一眼他们家所住的西厢房,顺着窗户能看到里面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播着节目——这个年代都混上电视了,本事很大嘛。 将这一家人打量了一遍后,文清浅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住脚步,又转过身来。 “对了秋月,你纪笠哥说医院还有事,一早上就走了,唉,你说你们医院咋这么忙,这一天天的都没空和我说话,今儿早上他一走,这被窝冷得直打哆嗦……” 几句话下来,陈秋月的脸已经绿了,看文清浅这被雨露滋润的样子,难道他们夫妻感情很和谐?之前纪笠可是从来不愿多看文清浅一眼的,他们竟然睡一起了? 文清浅目的达到,勾唇一笑,大摇大摆走出了大门,陆桂芬看着她走远了,阴阳怪气地说到:“她大娘,你家纪笠和他媳妇这是咋回事?你别整天编瞎话蒙我,我看人家可好着呢,我们秋月都25了!再不嫁人,就成了老姑娘了!” 陆桂芬越说越生气,陈秋月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妈,你这是干啥,赶紧走,别在这丢人了。” 母女俩推推搡搡地出去了,这边王翠霞脸上通红通红地,红得发紫。 “娟啊,你看,你出的主意也不行啊,这文清浅脸皮太厚了,纪笠又不肯松口……” “妈,你放心,大哥爱脸面,只要文清浅通奸的事情坐实了,他一准儿离婚,一会儿我再给王永章送瓶酒去,让他找找文清浅的麻烦,我就不信这个婚离不成!” …… 文清浅出了胡同就直接往大马路上走,虽然别的没想起来,可这路她是认得的,他们住的幸福里就挨着林边市的中心,穿过两条街就是中心医院,中心医院对面就是百货大楼。 正走着,一阵摩托声从身后传来,突突突的吵得人脑仁儿疼。 文清浅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她的救命恩人赵旭涛。 他骑着一辆军绿色挎斗摩托,正故意在她后面“突突”。 “唉呀妈呀,真是你啊!”赵旭涛扯掉了围巾,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着说道:“要不是记得你这双大棉鞋,我还真不敢认啊,你咋把结婚的衣服穿出来了,你别说,还挺好看啊,不过,就是太扎眼了,老远看我还以为谁家新媳妇逃婚呢。” 赵旭涛性格耿直又热心,文清浅知道他说话没轻重,也不计较,说道:“这不是没好衣服么,我正准备去百货大楼逛逛,买双鞋,你干啥去啊?” “今儿不是大年初一么,我去给我大姑他们拜年去,正好顺路,走,上车。” 赵旭涛为人坦荡,文清浅再扭扭捏捏也显得不大方了,于是直接坐进了她的挎斗,说道:“那就谢谢你了啊,上次救命之恩我还没还呢,这又占你便宜。” “说啥呢,和我不用这么见外,当初你不是也帮过我么?” “帮过你?”文清浅一愣,她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件事。 “当时我妈过世的时候,算命的说死的时辰是大凶,谁抬谁倒霉,殡仪馆人来了就在旁边看着,非得让我们自己家人抬到车上去,我们家就我和我妹妹,她才12岁,我愣是找不到一个愿意搭把手的人,你一个女人,冲过来就帮我抬……” 赵旭涛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文清浅侧目望去,见他的眼眶里泛着泪花,看来是对这件事很在意。 “我都不记得了,这不都是小事儿么,再说我本来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还没孩子,就算是大凶,也克不了谁啊。” “你这么想,我可不怎么想……”赵旭涛吸了一下鼻子,闷闷地说道:“我就总觉得你和纪笠生不出孩子,就是因为这……我一想起来我就内疚……” 文清浅有些想笑,她和纪笠是因为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哪儿来的孩子,没想到这还有默默背锅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份真情可真是难得,好像有了赵旭涛这个朋友,空气都不是那么冷了。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到了市中心,赵旭涛去了他大姑家,文清浅就直接钻进了百货大楼。 大年初一的百货大楼非常冷清——这个年代的成衣还非常少见,大部分人的新衣服都是年前就在裁缝铺做好了,糖果瓜子也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这时候很少有人逛百货大楼,文清浅看着服装鞋帽区那一片片的黑白灰布料,心里不由地叹了一声气,这个年代的人也真不容易,女的稍微打扮打扮就要被戳脊梁骨,虽然已经开始开放了,可改革的春风也得一点点吹,目前来看,还没吹到林边市。 卖鞋的地方并没有高跟鞋,只有款式十分普通的黑皮鞋,这完全不符合文清浅的预期。 在百货大楼里逛了一圈,她这二十块钱愣是没花出去,刚出百货大楼,她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这不是纪笠的同事“小王八”吗,她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他的名字叫王平之。 第8章 奢侈 “呀,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呢?”王平之拎着一兜国光苹果,满脸的热情。 “这不是家里没意思,出来转转么,你今天不用值班啊?” “我可没有纪老师那么爱岗敬业,昨天到了两点多,他今儿一早又来了,说是不放心那个动手术的病人……我今儿休班,去我姐店里转转,给她送点苹果。” “你姐开店的啊。”文清浅终于听说了一个个体户,这简直比大熊猫都稀有。 “对啊,鞋店。”王平之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门面,说道:“ 就是那个,平萍鞋店,我带你去转转?” “行啊,我正好想买鞋呢。”文清浅跟着王平之一路到了平萍鞋店,店主王平萍是个孕妇,正挺着大肚子摆鞋呢,一看王平之带着个女人进来,还打扮的挺艳丽,赶紧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呀,朋友啊?”王平萍显然是想歪了。 “我们纪老师的媳妇,我嫂子,叫文清浅,怎么样,这名字是不是特别有诗意?” 文清浅也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文艺,和这个年代玲啊、凤啊的很不一样,但想到哥哥叫文河汉,也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哪个文化人一起给兄妹俩取得学名——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哦,原来是纪老师的媳妇,我弟弟常常提起纪老师……”王平萍变得更热情了,看来纪笠虽然是个闷葫芦,人缘却很不错。 “我想来看看鞋,你看我这一身儿,搭个什么样的好看。” 文清浅其实早看上了架子最里面的一双棕红色中跟鞋——不会太浮夸,又很有气质,也不会太老气 。 王平萍的审美也不差,走过去就拿过了那双鞋,说道:“这双别人穿肯定不行,但你这个气质,太适合了,这是我从广州那边进的货,整个林边市你找不到第二家有,我怕卖不出去,一个号就进了一双,你穿多大的?” 文清浅看着这双鞋,真是越看越喜欢,优质牛皮,里面还有一层厚绒,保暖又时尚。 “多少钱?” “这鞋贵,但是贵的有道理,咱们都是熟人了我也不跟你要谎,你给我十五就行,我就挣个运费。” “啊?姐,一双鞋十五啊?”文清浅还没嫌贵,王平之已经惊讶地喊出声来。 王平萍有些怨念地看着他,说道:“你个大老爷们懂啥,这是好东西,不是两块钱一双的大棉鞋。” “行,不贵。”文清浅笑了笑,说道:“我穿37的,帮我拿一双我试试。” 王平萍赶紧去找了一双37码的,文清浅嫌弃地脱下大棉鞋,恨不得马上就扔的远远的。 穿上这双皮鞋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灵魂——这才是职场精英文清浅啊。 “你看看,这贵的东西穿上能一样吗?”王平萍把文清浅推到了镜子前。 虽说这一身搭配的还是有问题,可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摩登女郎了,文清浅的底子其实很不错,就是被纪家给折磨的像个老妈子,稍微捯饬捯饬,又是一漂亮小媳妇了。 “行,给你钱。”文清浅爽快地付了钱,潇洒地和姐弟俩说了再见。 王平之见她走远了,发出了啧啧两声,说道:“姐,你知道纪老师一个月工资多少钱么?” “纪老师是医院的主力医生,工资肯定比你高啊,你挣28,他还不得48啊,要不然他媳妇能这么爽快?” “你猜的还真对,就是48,可是你不知道啊,他每个月到手就25,剩下的23都让财务科给扣了。” “扣了?为啥啊?” “帮她媳妇还债啊!文清浅的娘家妈过世前足足病了两年,家底儿都扔进医院了,还欠了医院五百多块,纪笠结婚的时候就说替她还,月月从工资里面扣,现在估摸着也快还完了吧——不过他一直瞒着自己家里,他老妈一直以为他就赚25块钱呢,我们这些同事也都替他保密,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这纪笠可真疼媳妇啊。”王平萍感慨着,又有些后悔地说道:“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推荐这双鞋了,这文清浅也是,太大手大脚了,纪笠背着这么大的包袱,她还过得心安理得的……” …… 文清浅出了鞋店,便往中心医院方向走去——这一早上空着肚子逛街,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既然纪笠说了她可以来他食堂吃饭,那她为啥不来。 刚走进医院,她就看到了陈秋月急匆匆地往里走,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盒子外糊了一层彩色玻璃纸,一看就知道,这是精心准备的礼物。 文清浅默不作声地跟在陈秋月身后,想到早上拜年时说的话,就知道她是要加快节奏了。 陈秋月敲开了值班室的们,门内站着的正是纪笠,文清浅缩在一个门斗里,默默观察。 “纪笠哥,你今天为啥来医院,李主任又让你替他值班了?”陈秋月的语气满是心疼和不满。 “没有,是我不放心昨天的病人,今天过来看看,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给你送个东西。”陈秋月将那精致的盒子递了过去,小声说道:“这围脖是我自己织的,用的是纯羊毛,可暖和了,你看看着颜色喜欢不?” 文清浅探头一打量,见陈秋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暗红色的围脖,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掌心,心里默念:“纪笠,你要是收了,就是个大猪蹄子,可就负了文清浅一片心了……”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呢?” 文清浅一惊——竟然被那个姓焦的焦文川给逮住了。 “我过来吃饭,找纪笠要饭卡。”文清浅故作大方地笑了笑,走到了值班室门口,陈秋月来不及把围脖放回盒子,只能硬生生在手里拿着。 “这围脖织得可真好,谁这么有福气,能收到秋月的礼物啊?让我猜猜,今天值班室里除了纪笠就剩下焦文川了……这不会是送给纪笠的吧?” 文清浅故意语气惊讶,瞥了一眼看热闹的焦文川,说道:“不可能啊,纪笠有媳妇,秋月不会这么没深浅的,我看,这肯定是送给你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第9章 告白 焦文川本来是踏踏实实看热闹的,没想到矛头忽然指向了自己,一脸惊讶地说道:“秋月,真、真的假的?” “才不是……”陈秋月忙着否认,脸都憋红了。 “看,秋月都不好意思了,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文清浅一把将围脖夺过来,套在了焦文川的脖子上,说道:“好看,精神,还不赶紧谢谢人家秋月,这织围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针一线都是感情。” 说完,她一把拉住纪笠,说道:“我对你们医院不熟,快带我去食堂,再不吃饭,你就要成了鳏夫了。” 两人离开值班室,文清浅还能清晰地听到陈秋月和焦文川讨要围脖的声音,心中暗笑——除非自己不想要纪笠了,否则,任何人休想染指她的老公。 因为过了饭点,职工食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几个冷包子放在竹筐里,旁边还有两碗红豆稀饭。 文清浅一边拿着饭和包子放到蒸锅里加热,一边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 “那条围脖是送我的。”纪笠忽然开口,语气清淡。 “我知道。”文清浅眼皮都没抬,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收,也知道你不懂得怎么拒绝,所以就帮你一把。”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收?” 文清浅终于与他对视,微笑道:“如果你是随便背叛婚姻,随便与人暧昧的人,那文清浅就白死了。” 纪笠蹙眉,显然是没有理解文清浅的话。 “婚姻中最重要的是信任,你相信我没有和老王头苟且,我当然也信你不会和陈秋月不清不楚,纪笠,文清浅没想过和你离婚,哪怕是死,都想着下一辈子还做你的妻子……” 文清浅不知道是怎么说出这么煽情的话的,或许,是本体残存的一丝意识在作祟。 纪笠看着她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从前的文清浅从来不会表达感情,甚至都没有与他对视过,在这三年的婚姻里,他一直在抗拒逃避,而她一直处于被动,两人之间就像是系了一个死疙瘩,怎么解都解不开,此刻听到这突然而诚挚的告白,他的心微微荡起一丝涟漪。 “老王头的事情,是我妈做的不对,你……别介意。” 文清浅不以为然,将热好的包子和粥拿出来,一边大喇喇地吃,一边说道:“别人对我捅刀子都没关系,我嫁的是你,又不是别人。” 纪笠的表情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仓促地走了出去。 吃饱喝足之后,文清浅大大方方地离开了医院,路过值班室的时候看到焦文川脖子让仍然挂着那条围脖,忍不住笑了。 刚出医院大门,她就看到了骑着挎斗摩托的赵旭涛。 “在等我?”文清浅上下打量着赵旭涛,他终于摘下了围脖,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楚赵旭涛长什么样——浓眉大眼,挺精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口大白牙总是不怕冷地露着,一看就是个直性子的人。 “可不是么,给你捎了两盒糕点,老鼎丰新出的样式儿,我大姑父给我的。” “别别,还是给你妹妹吃吧,我这么大人了,吃什么糕点啊。” “给小欣的我早就留好了,这是给你的,你要是跟我见外,可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啊。” 文清浅在赵旭涛这儿用不上心眼,自然也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接过糕点,说道:“那就谢谢了,你先回去,我再上大楼逛逛。” “还逛?你这是捡钱了还是咋地,你这双鞋一看就不便宜,我看至少得二十块钱吧?” “哪有,才十五,我兜里还剩五块钱,想去大楼给纪笠买个围脖。” 她也很想给纪笠织个围脖,可无奈自己这双手是敲键盘的,在这个年代相当于十根木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啧啧。”赵旭涛感慨道:“纪笠他家对你这样,你还惦记他……对了,你今天不去监狱看你哥吗?今天可是探亲开放日,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你们都一年没见了,他肯定想你。” “啊?”文清浅完全没想到这茬,问道:“你咋知道今天是开放日?” “我大姑父是监狱长啊,你咋啥都不记得了,得,你要是想去,我送你过去。”说完,他又开始突突他的挎斗摩托。 文清浅对文河汉的记忆只有模糊的一点点,可她知道本体的二十块钱都是留给哥哥的,可见对哥哥感情很深,若是大年初一不去看看,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文清浅上了挎斗摩托,一路突突着离开了,却不知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陈秋月一直埋伏在那里偷听。 “一双鞋就花了十五,你真以为纪笠哥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文清浅,你等着吧,他要是知道了,这婚,你们离定了。” …… 赵旭涛的挎斗摩托突突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村里,文清浅感觉自己都冻透了,问道:“监狱还有多远啊?” “还得半个来小时吧,现在到了胡家村了,要不,下来歇歇?前面有个人家,去喝口热水吧。” 文清浅已经冻蒙了,跟着赵旭涛下了车,走进了黑洞洞的平房。 刚走进去,就听到一阵打骂声,一个女人一边哭一边喊:“你闺女下个学期的学费都已经被你输光了,你……你打死我算了,呜呜呜。” 赵旭涛是个热心肠,一听这立即冲了过去,文清浅也赶紧跟上。 “喂,你个大老爷们怎么打女人呢?”赵旭涛上去就把那瘦成麻杆的男人拉到了一边。 “我打自己老婆,关你什么事儿,滚出去!”男人显然是喝了酒,正处于醉酒状态,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 穿着破旧棉袄的女人缩在地上哭着,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和人赌钱输了,连闺女的学费都拿走了,家里揭不开锅,他还以为我藏了钱……” “你还是个男人吗?有种出来和我单挑!”赵旭涛一把拎起了男人的前襟。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男人自知打不过高大的赵旭涛,啐了一口直接逃出了家门。 第10章 探监 女人的哭声更大了,或许是不知道有这样的男人好还是没有男人好。 “孩子下学期的学费是多少?”文清浅问道。 “五块……”女人抽噎着,始终没抬头。 “我这儿正好有五块,你拿着。”她将钱塞给了女人,在她粗糙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带孩子先回娘家躲躲,没人疼,就自己疼自己,千万别想不开,不为别的,多想想孩子。” 女人抽噎着看着文清浅,说道:“谢谢……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回报你们的大恩大德……” 赵旭涛和文清浅离开了胡家村,文清浅想着那女人的可怜样,心里一阵阵发酸,幸福总是相似的,而不幸却总是各不相同,想想自己和纪笠,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至少不会拳脚相向。 “ 这女人看着真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刚才问问名字好了。”赵旭涛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你呀,就是看谁都自来熟。”文清浅说完,又叹了一声:“看来给纪笠买围脖是不可能了,这两盒糕点正好送给我哥,我呀,真是两袖清风了……” “你是真大方,还和以前一样善良。”赵旭涛侧过脸看了文清浅一眼,在四目相接之时又慌忙错开,文清浅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感情。 …… 林边第一监狱,会亲室。 文清浅见到文河汉的一瞬间,脑子像是过电一般,细碎的童年和少年记忆忽然连接了起来,所有的情感堵在喉咙里,压得她眼泪汪汪地。 本体一定是对哥哥感情很深,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受此影响,她看到文河汉的瞬间,也感觉非常亲近。 “哥。”文清浅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神似的青年男子,由衷地喊了一句。 “小浅,哥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纪笠陪你来的吗?”文河汉拉着文清浅的手,眼圈红红地,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没有,是邻居送我来的,他……他忙着呢。” 文河汉似乎有些失望,喃喃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犯了罪,他家也不会这么欺负你,上次你写来的信,我看了担心的好几天睡不着……看到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就放心了。” 文清浅心里一酸,想到原来的文清浅已经“死了”,不禁有些同情,可她能做的,就是代替原来的文清浅好好重活一世,让这份血脉亲情延续下去。 “哥,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不过,前段时间我生了一场病,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问别人又不好意思,要不,你给我说说?” 当天,文清浅走出第一监狱的时候,天都黑了。 在哥哥的叙述中,她得知了她和纪笠结婚的来龙去脉。 在饥荒时代,纪家一家五口讨饭讨到了文家门口,眼看要饿死,当时文家粮食也不宽裕,但善良的父亲还是接济了他们,用父亲的话说,不过是粥再稀点,野菜根子再多吃点。 文清浅十五岁的时候,父亲事故身亡,母亲一股急火也病倒了,两年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撒手西去,只剩下文清浅和哥哥文河汉相依为命,哥哥一直念书不会别的,为了兄妹俩能吃上饭,开始小偷小摸,最终因为偷窃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十七岁的文清浅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纪笠的父亲纪成山得知了情况,马上将文清浅接到家中,一不做二不休,决定让文清浅做他纪家的长房长媳,来回报当年的施粥之恩。 那时,纪笠还在医学院读书,放假回家,媳妇已经睡在了炕上,他对文清浅一家本是感恩的,可这种出场方式让他无法接受,他坚决拒绝包办婚姻,不肯领证。直到两年后,纪成山脑梗病重,生命垂危之时嘱咐纪笠与文清浅完婚,在病床前,纪笠被逼无奈,终于点了头。 虽然结了婚,可纪笠却对这个媳妇一指头都不愿意碰,文清浅为此日日以泪洗面,寄给哥哥的信里也都是哀怨和不甘,时间长了,她渐渐认命,不再奢望纪笠爱上自己,只想安生度日,可纪笠的老妈王翠霞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的高材生儿子竟娶了这么个一穷二白还没文化的老婆,于是对文清浅百般挑剔,到处散播她生不出娃的消息…… 文清浅坐在挎斗摩托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里是冰冷的回忆,纪笠对她没感情她不怪,可王翠霞一家忘恩负义,实在可恶,以前的她是个闷葫芦只会逆来顺受,现在的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纪笠是她的,纪家的一切也必须是她的! 赵旭涛的挎斗摩托终于停在了纪家门口,文清浅看着那黑洞洞的院子,嘴角渗出一丝冷笑。 “谢谢了,又欠你一个人情。” “都邻里邻居的,别这么客气,再说,帮你我心甘情愿。”赵旭涛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一个憨厚而灿烂的笑,上了摩托突突地开走了。 文清浅转身走入纪家,纪笠不知道是故意躲她还是怎么,竟然没回来,可屋里一点都不冷,炕烧好了,炉子上还坐着一壶热水。 “让王翠霞干这活,显然不可能,难道……是纪笠回来过?” 走到炕边,她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好看:引燃后先放干草再放煤渣、抽风箱,火大以后再放煤块再抽风箱,今晚病人病情有变化,我值班,炕借给你。 文清浅心头一暖,想到纪笠还惦记着她,对这段婚姻又有了信心,或许,当初的文清浅再主动一点,再贴心一点,纪笠这块冰坨子也不会捂不化。 她脱了衣服钻进了纪笠的被窝,那里还残存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可以安心睡去。 沉沉地睡了一觉,她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治愈,晨光之中,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王翠霞的烟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让你回来的?当初是你自己选的女婿,我可没让你嫁这么个烂酒鬼,走走走,回你自己家去。” 文清浅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王翠霞这又是对谁放火箭筒呢,昨天从文河汉的讲述中她知道,纪笠和纪盛还有一个大姐,名字叫做纪珍,十年前就嫁了人,一直和娘家没什么往来,甚至弟弟们结婚都没回来过,难道,是她回来了? 第11章 援助 “妈,初二回门,这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吗,再说,庆庆也想见见姥姥,你还是她出生的时候看过一眼呢……” 这声音满含委屈和幽怨,听起来还有些耳熟。 文清浅穿好衣服下炕,顺着门缝望向院里,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昨天她接济了五块钱的那个大姐么,她随口劝她回娘家躲躲,没想到自己家就是她的娘家。 怪不得赵旭涛觉得这大姐眼熟,原来是纪笠的姐姐,只是多年没有回来,生活境遇又不好,邻居们也都忘了长相了。 纪珍的身边带着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女孩,长相清秀可人,只是眼神怯生生的,偷偷看着王翠霞,手里提着几个鸡蛋的袋子微微颤抖着。 “看姥姥?得了吧,哪个闺女回门不是带着女婿,大包小裹地回来?人家歌里都唱了,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你们嘞?带着几个破鸡蛋寒碜谁呢?我这庙小,可容不下你们两个大佛,你要是真孝顺,以后就别回来了。” 王翠霞的绝情和刁蛮文清浅已经彻底领教过了,看来,她这心眼长得不是一般的歪,对小儿子一家关怀备至,大女儿和大儿子都跟抱养的似的,纪笠还能待在这个家,那是因为自己工作刻苦还能上交生活费,有利用价值,这大女儿嫁得不好,她当然要捂紧口袋,生怕女儿要占娘家的便宜。 “妈……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和庆庆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刘利中那个挨千刀的整天不是喝酒就是赌博,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看庆庆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妈,我可以出去打工赚钱,可是庆庆还小,你好歹给她一口饭吃……” 纪珍说着,强按着庆庆一起跪下,文清浅心里跟针扎似的,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妈啊,见到女儿和外孙女受苦,竟然无动于衷?这心是石头做的? 王翠霞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在犹豫,这时,一个声音从西厢房传了出来。 “呦呵,这是什么景儿啊,大姐好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又是哭又是闹的,也不怕把妈给气坏了。”西厢房内走出一个妖娆的身影——弟媳郭玉娟,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打量着纪珍和庆庆,说道:“大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利中是我娘家的远房亲戚,我知道他的为人,那可是个能拆房子能纵火的主儿,你躲在我们家,不是摆明了要连累我们吗,到时候惹毛了刘利中,我们都要跟着遭殃。” 王翠霞原本有点心软,一听郭玉娟这么说,赶紧吼道:“就是,你们赶紧走,刘利中就不是个讲理的人!我最多给你拿上十块钱,你自己想办法吧。” “十块?我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小铎下个月还要交学费呢,妈……”郭玉娟朝着王翠霞使劲儿使眼色,王翠霞犹豫了片刻,说道:“是,我没钱,反正我也指望不上你们孝顺,走走,都给我走!” 文清浅的暴脾气再也压不住了,蹭地一下从屋里窜出来,说道:“不许走,大姐和外甥女都留下,你们不管,我管!”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郭玉娟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屑。 “呦呵,大嫂这话说的可真是霸气啊,你家这情况,破屋漏瓦的,多养一条狗都难,更何况是俩……” “郭玉娟,你骂谁呢!”纪珍本性再温顺也受不了了,朝着郭玉娟大喊道。 “大姐,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可没骂你,呵呵,要是不想听到更难听的,就趁早回自己家去。” 火药升腾之间,王翠霞一直在装哑巴,文清浅一把抓住了纪珍,说道:“你还记得我不?你要是信我,就留下来,我饿不死,你们娘俩就饿不死。” 纪珍这才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子,然后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哦——” “你,你就是文清浅?我结了婚就没回来过,也不认识你……要不是昨天你给了我五块钱,我们娘俩就得一直挨饿了……弟媳妇,你可救救我们吧,你说啥我都信……” “妈,你听到没,文清浅还能接济别人呢,啧啧。”郭玉娟的眼睛都快翻到脑门上了。 王翠霞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她要逞强,就让她逞!我看她这一家子怎么吃饭,可丑话说在前头,纪笠上交的工资可是一分不能少!他赚25,一个月交18,发了就马上交给我!” 文清浅将纪珍和庆庆拉到了自己房内,让她们在炕上暖和着,又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纪珍环顾着文清浅这破屋,眼里有担忧也有失望。 “弟媳妇,我看你这日子过得也挺紧巴,窗户都漏风,我们来了,你肯定更不好过,要不,我还是带着庆庆再去求求我妈……” 纪珍起来就要走,却被文清浅按了回去。 “王翠霞是啥样人,你不比我清楚?她要是真有那善心,会听郭玉娟的吗,你就踏踏实实地带着庆庆在这儿住着,这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我相信纪笠也会同意的,毕竟你是他亲大姐。” 说完,她的目光心疼地打量着庆庆,挺好看的一个女孩,愣是瘦得皮包骨,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而更让她心疼的是,庆庆脚上穿的还是一双单鞋,因为脚长大鞋小了,已经露了一个洞,脚趾头冻得通红。 “你们在家等着,我去给庆庆买双鞋。”文清浅不顾纪珍的客气,快步冲出了纪家,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可她没工夫伤春悲秋,当务之急是借钱——她现在是真后悔自己买了一双那么贵的鞋。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赵旭涛家门口,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 “纪家大嫂子,你咋来了?”还没敲门,门就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想必这就是赵旭涛的妹妹赵旭欣了,她背着一个竹编篮子,似乎正要出门。 “你哥在家不?” “我哥出去干活了,我也正准备去铁道那边捡煤渣,你有啥事啊?” “哦,没事儿……不过这捡煤渣……挣钱?” 文清浅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要能挣钱,干啥都无所谓。 第12章 将计就计 “挣不了啥钱,要是捡的多的话,能卖个一块两块的,咱们林边市是交通要道,总有拉煤的火车经过,装得满的话会掉下来一些,那边还有个热电厂,煤渣里面扒拉扒拉,有些没烧完的还能拿回来用。” 文清浅有点想哭,这个年代人们的生活都太苦了,她想要帮助别人,却发现自己没有帮助别人的资本。 “我跟你去。”文清浅很快做了决定,无论如何,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捡了一上午,好歹换了两块钱,她直奔平萍鞋店,想给庆庆买一双厚实的儿童棉鞋。 说明来意后,王平萍的眼里闪过一抹嫌弃。 “他嫂子,两块钱的鞋我这儿倒是有,但是你给自己买十五的,给外甥女买两块的……不是我说你,这确实有点内啥吧……好人做到底,你这当舅妈的不能太小气了。” “我这不是没钱了么,我也没想到他们忽然来投奔……”文清浅心里也不是滋味,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纪老师可真是不容易,养活一大家子还要背着那么大的包袱。”王平萍似乎话里有话,却又忍着没说。 文清浅不想再多解释什么,挑了一双尺码合适的棉鞋就要走,却无意中发现架子上少了一双棕红色皮鞋——难道有人和她品位一样?这么贵的鞋,整个林边市能眼睛不眨一下就买的也没几个吧? 抱着棉鞋一路小跑回到幸福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饿透了,一整天只吃了赵旭欣给的一块窝头。 刚一进胡同,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在那里晃荡,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酒瓶子。 “哎呀,你咋才回来呢。”那人一开口,她才听出来,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夹杂着酒气的东北口音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你谁啊?别挡路。”文清浅准备过去,却被拦住。 “咋地,才几天,连自己老情人都不认识了?妮子啊,你为了我都割腕自杀了,叔真是感动,走,上叔家唠唠嗑去。” 老头说着就来拉文清浅,却被她闪到一边。 几句话间,她已经明白,这老头就是王翠霞给她找的“奸夫”王永章,看样子王翠霞和郭玉娟还是贼心不死,隔壁老王又恬不知耻地出手了。 想到自己是个女人,又饿着肚子,硬拼肯定不行,文清浅心思电转,说道:“叔,这大冷天的,我也正想找个伴呢,要不这样,你先回家,把炕烧好了,把被窝捂好了,等我,我回去给你弄两个小菜,一会儿去找你。” 王永章本来只是“奉命”来骚扰,却不想文清浅一撩就上钩,浑浊的眼睛放射出绿光来,抹了一把哈喇子,说道:“哎呀妮子,叔就知道你最会疼人,叔这就去等着,你可快点啊。” 王永章撒丫子跑回了自己家,文清浅冷哼一声,心里思谋着怎么才能断了王翠霞的念头。 一路回到纪家,一进自己屋就闻到了一阵萝卜汤的香气。 她本是最讨厌萝卜的,可饿急眼了别说是萝卜,就算是猪草都是人间美味,她赶紧盛了两碗稀里糊涂地喝完了。 “大姐,从哪儿弄的萝卜啊?这汤咋还有肉味儿呢?”文清浅走到屋里,见纪珍正看着庆庆做作业,屋里倒也暖和,只是家里的煤不多了,纪珍烧了好多木柴,空气有些呛人。 “是旭涛,他刚才送来两个萝卜两个大白菜还有一筐土豆,还给咱们一碗猪油,他可真是个好人啊。”纪珍一脸感激,文清浅的心里也暖暖的,一定是旭欣把她去捡煤渣的事情告诉他了。 “纪笠没回来?” “没有。” 文清浅有点失落,或许在心里她还是希望纪笠能站在她的身边,否则,在这个婆家,她不知道自己的支点在哪里。 可没有支点不代表她就要龟缩着任人践踏,想到刚才胡同里王永章那恶心的嘴脸,她的眼中寒光闪烁。 “大姐,这是我给庆庆买的棉鞋,你先给孩子换上,我去找妈有点事儿。” 顾不上听纪珍的感谢,她直接走出了屋子,王翠霞正趿拉着棉鞋披着棉袄在院里压井水,见文清浅出来,翻了个白眼,没吱声。 文清浅紧了紧拳头,忽然发出了一声哭嚎,扑到了王翠霞的身边,喊道:“妈呀,这可咋整啊,我们的日子没法过了啊!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原本她是喊不出“妈”的,可演戏要专业,这一声妈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感情饱满又真挚。 “你,你干啥啊!”王翠霞又是惊讶又是嫌弃,把她推开,吼道:“你又作什么妖?” “我没作妖啊,我就是想不明白,这老王头为啥要赶尽杀绝啊?他让纪笠名声不好也就算了,为哈还要把我们的钱都要走啊……” “啥?钱?”王翠霞是个财迷,一听到钱的事眼睛都比平时大了三倍。 “对啊,我刚才回家的时候碰上王永章了,他拦着我不让我回家……还对我动手动脚……”文清浅假装抹眼泪,王翠霞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王永章的行为很满意。 “我说我着急回家给你送钱,让他放我过去,可没想到……呜呜呜……” “到底是啥钱?给我送钱?” “可不是吗,我去医院找了纪笠,想要点钱给庆庆买双鞋嘛,好巧不巧,纪笠正好发了一笔奖金!” “奖金?他不是死工资吗,啥时候还有奖金了?”王翠霞虽然半信半疑,可注意力显然已经被文清浅完全控制。 “好像是救了一个有身份有背景的大人物,人家给的感谢费……” 文清浅胡编乱造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王翠霞两眼放光,追问到:“多少钱?然后呢?” “哎呀,人家有身份的人能少给么,我还特意数了数,八十八,吉利数!” “什么?八十八?”王翠霞嘴巴能塞进去俩蛤蟆,连续咽了两口唾沫,说道:“你都给王永章了?你傻呀!” “呜呜呜,纪笠特意嘱咐了,这钱要给您,是过年孝敬您的,可人老王头说,要是不给她钱,就去医院找纪笠的麻烦……妈呀,这可是八十八呀,够买多少猪肉了……” 王翠霞被气得差点没当场去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王永章真是不要脸,就让他劫色怎么还劫财呢,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13章 连环计 王翠霞说着,抄起一把铁锹就出门了,文清浅紧跟在后面,并不想错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一路上还特意大喊大叫,让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 王翠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王永章家,一进去就蒙圈了,怎么大黑天的屋里连个灯都没有? “妈,王永章说不定是躲在被窝里数钱呢。” 王翠霞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滋溜钻进了王永章的破屋。 “哎呀,你咋才来啊,被窝都捂好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里面传来王永章急迫的声音,紧接着是王翠霞的叫骂声。 “你往哪儿摸呢你,你个老不羞,你放开我!哎呀,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你!” 门口的文清浅嘴角微微上扬,回过身又赶紧驱赶堵在门口的邻居们。 “我婆婆是寡妇,老王头是老光棍,人家这是自由恋爱,都看啥看啊!” 屋里的王永章或许是喝的太多了,根本没反应过来抱住的是谁,还在言语挑逗,内容不堪入耳,邻居们一个个瞪着眼睛竖着耳朵,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王永章!我是王翠霞!喝了两瓶猫尿,你就不知道咋地好了是吧?把钱给我!” “什么钱?怎么是你啊?你这老婆子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让我骚扰你儿媳妇,我豁出去脸被人骂,我还没管你要钱呢!” 邻居们这回都知道了真相,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 “少废话,纪笠发的88块钱奖金呢,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交出来,我就和你拼了!” “啥奖金,你做梦呢你!” 两人或许是都被激怒了,竟然直接撕打起来,一路从炕上到了院里,王永章也是个实在人,大冬天的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而王翠霞鞋也打没了,棉袄也掉地上了,头发散乱,形象尽毁。 “给我钱!” “你个老刁婆子,利用完我还想讹钱?” 两人都不肯退缩,文清浅强忍着才没笑出声,身后的邻居们也乐得看到狗咬狗,一个来拉架的都没有。 文清浅看够了热闹,潇洒离去,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回到了自己屋里,纪珍见她看起来很开心,问道:“这是捡钱了?有啥喜事儿啊?” 文清浅笑而不语,收拾收拾就上炕了,约莫睡了一个来小时,外面传来了王翠霞的哭骂声。 “文清浅,你竟然敢骗我,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文清浅披上棉袄站在门口,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是咋了啊大娘?” 王翠霞听到“大娘”二字,被刺激的马上要扑过来,却被西厢房冲出来的郭玉娟拦住。 “妈,别吵吵了,门外还有人呢,今天这事儿,咱们不占理。” 文清浅透过未关紧的大门,果然看到了几个抻头抻脑的邻居,他们看热闹的心还真是执着,竟然一路跟过来了了。 “我说弟妹啊,妈有啥委屈,你就让她说嘛。”文清浅提高了音调,继续说道:“让她发泄发泄,我们做晚辈的不计较就是了。” 文清浅故作大度,这更加激怒了王翠霞,她气得浑身哆嗦,半天才叫道:““你,你是故意给我设套,让我丢人……” 王翠霞一腔委屈,几乎要哭出来了,毕竟一把年纪和赤膊的老光棍滚在一起实在难看,可是她又不能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否则,在冤枉儿媳妇的罪名上,她又要加一个“老财迷”的外号。 “哪有,咱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坑你呢?刚才你听说纪笠给大姐和庆庆的钱让王永章抢走了,着急上火才去算账的,您心疼闺女和外孙女我都理解,钱嘛,没了再赚,就当是慰问孤寡老人了,反正咱们也不至于揭不开锅……” 文清浅像是讲故事一般,王翠霞听得直冒汗——原来文清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表面上是在给她找补面子,可实际上却是在抽她嘴巴子。 “不过,咱们虽然穷,庆庆的棉衣棉裤还是想办法给做上,你出不了的话,这不是还有玉娟么,玉娟这一身行头可至少百十块,家里养得起电视机的人那都是财主,是吧,玉娟……” 郭玉娟没想到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暗暗感叹文清浅手段高明,他们都被打趴下了,她还要上去踩两脚,非要给他们再挤出点油水来。 “你,你,你等着!”王翠霞抹了一把眼泪,干嚎两声回到了自己屋里。 郭玉娟还算淡定,冷冷睨着文清浅,目光忽然下移到了她的脚上,说道:“这双鞋是百货大楼旁边的平萍鞋店买的,对吧?大嫂。” 她故意将大嫂两个字咬得很重,丹凤眼里迸射出几分恨意来,一边往自己屋里走,一边发出咯咯的冷笑。 文清浅这才注意到,郭玉娟的脚上也穿着一双一模一样的,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棕红色皮鞋,暗觉晦气,没想到和她撞鞋的竟然是郭玉娟,以后这双鞋她穿起来可没那么舒服了。 第二天一早,郭玉娟竟然不请自来,看她那平静甚至得意的表情就知道,她和王翠霞的段位完全不同,经过一夜的酝酿和调整,她已经改变了战术。 “大姐,这是我凑的给庆庆做棉袄的钱,不多,一共八块,做一身也够了,你看,你老弟是个窝囊废,整天东游西逛地给人打点零工,要不是我娘家贴补,我们家哪能吃得起饭呢。” 纪珍一脸的为难,时不时地看着文清浅,这钱她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毕竟郭玉娟前两天还骂他们娘俩是狗。 “大姐,这是生我气了?我知道我一开始对你们态度不好,那不都是因为穷嘛,再说了,你带着庆庆回娘家长住,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嘛,是我一时想窄了,你要是愿意原谅我,就把钱收了,你要是不要,就当我没来。” 纪珍最是脸小,一看郭玉娟这么说,赶紧陪了个笑,说道:“她小舅妈,你这份情谊我记着呢,谢谢你了,也替我谢谢小盛。” 第14章 同意离婚 郭玉娟笑了笑,起身瞥了文清浅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之前我还以为大哥和大嫂感情变好了呢,可这大哥连着三天没回家,看来是不愿意回来啊……有些婚啊,早晚要离,也不知道硬耗下去有啥意思……” 文清浅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纪笠了,虽说纪笠工作忙可以理解,可这么分居下去,刚刚缓和的感情又会上霜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陈秋月。 纪笠是她在这个家最在乎的也是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她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 她对着镜子捯饬了一番,确定形象完美才出了门,刚出门,就见纪盛骑着个三轮车,拉着王翠霞也要出门。 一看到文清浅出来,王翠霞竟然打了个哆嗦,看来是被收拾的有点怕了,还没缓过来,没说话,缩了缩脖子,像个肥胖的鹌鹑。 “呦呵,大娘这是干啥去啊?”文清浅一句大娘叫得响亮,纪盛啐了她一口,蛮横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我妈气得心脏疼,我们找我大哥治病去!” 说是治病,这明显是去告状去,想都能想象到,王翠霞一定会在医院里又哭又闹,纪笠的颜面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加上一个五大三粗的纪盛,这个烂摊子可够纪笠受的。 “妈啥时候得的心脏病?她吵架可从来没输过啊,妈,你可别去医院给纪笠添乱了……”纪珍也准备出门去给闺女做棉袄,顺便插了一句嘴。 纪盛立即吼道:“有你什么事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少管我们家的事!” 纪珍正寄人篱下,被噎了这么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跺脚,直接走了。 “行啊,我正好也要去医院,既然有车,咱们一起啊。”文清浅直接跳到了三轮车上,毫不客气。 “你下去,谁要拉你了!” “不走?那正好啊,咱们就在这儿唠嗑。” 纪盛知道文清浅是个难缠的,只能暂且忍住气,狠狠蹬了几下车,朝着市里的方向骑去。 …… 中心医院,心外科手术室外,一群家属沉默地等待着,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气氛十分沉闷。 吱嘎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纪笠走出来,立即被家属们围住。 “大夫,手术怎么样?我爸能……能挺过去吗?” 纪笠摘掉口罩,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为了这个重症病人,他已经三天没怎么睡觉了,吃饭也是几分钟解决,因为他是整个林边市唯一能做开胸手术的医生,所以一遇到疑难病号,他就只能连轴转。 “手术难度很高,现在的医疗水平下我只能做到如此,还要观察24个小时,如果能清醒,还有希望……但是……” “那就是成功了呗?”病人的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双眼放光地盯着纪笠。 “手术是完成了,但是……”纪笠实在是太累了,几乎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家属们已经自顾自地去互相安慰了。 陈秋月从手术室走出来,看着纪笠体力透支的样子,心疼地说道:“纪笠哥,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你快去睡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也熬不住的!” “没事……”纪笠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明显一晃,被陈秋月扶住。 “还说没事,我先扶你去值班室,你先睡一会儿。” 陈秋月一路艰难地搀扶着纪笠到了一楼值班室,温暖安静的环境让纪笠稍稍放松了下来,他蜷缩在平板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陈秋月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在他的脸上摸了摸,一想到这样一个男人不能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文清浅,她就妒火中烧,这几天为了能和纪笠增进感情,她也是一直主动加班,坚决不肯回家,现在她真想躺在纪笠身边,好好睡一觉。 正在她准备躺下的时候,值班室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哥,你出来!妈病了,你赶紧给他治治病!我告诉你,这可都是文清浅闹的啊,你今天要是不和她离婚,我们可就赖在医院不走了!” 哐哐哐,三声重重的砸门声响起,纪笠因为太累了,竟然没听到。 陈秋月赶紧过去开了门,急急说道:“纪盛,别打扰你哥休息,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你起开。”纪盛和陈秋月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又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说话从不客气,这时候他正在气头上,更是粗鲁,推开陈秋月就走了进去。 “大哥,妈都被气病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睡觉呢?赶紧起来,家里火上房了!” 在纪盛的强烈攻势下,纪笠终于被吵醒,看到纪盛和王翠霞,眉头紧紧蹙起。 “纪笠,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啊!”王翠霞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陈秋月劝了几句,她的声音更大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纪笠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的疲惫。 伴随着王翠霞的哭声,纪盛添油加醋地将文清浅骗王翠霞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不会提老王头是怎么骚扰文清浅的,只是把王翠霞描述成了一个完全无辜的受骗对象。 在这个过程中,文清浅一直在门口听着看着,王翠霞是怎么拍大腿的,纪盛是怎么又骂又喊的,她都不在乎,她的目光一直锁定纪笠,她看得出来,纪笠很累,她印象中的他是个精神而专注的人,此刻的他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干瘪而虚弱,让她的心随着那些哭骂声渐渐收紧。 纪笠听完了一切,淡淡说道:“ 我现在很累,这件事,等我回家来处理,你们先走吧。” “那可不行!”王翠霞立刻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纪笠,你老婆都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你还要等,我可是你亲妈,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吗,你非要我气出个好歹来?” “妈,我很累……”纪笠眼睛血红,文清浅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我让你和她离婚,马上给我离!文清浅今天起就不许回我们家了!” 纪笠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在他没有做出回应之前,文清浅一个健步冲了进来。 “我同意离婚,你们可以走了吗?”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纪笠的表情除了震惊似乎还有一丝愤怒,而陈秋月的脸上则是惊讶和喜悦,至于王翠霞和纪盛,当然是满脸的不信。 第15章 退货 “你这大粘糕还有主动要离婚的一天?你又要耍什么花样?”王翠霞撇着嘴,白了她一眼。 “我再说一次,我同意离,在我反悔之前,你们最好马上离开,不然……” 王翠霞和纪盛对视了一眼,都忙不迭地退出了值班室,临走扔下一句:“赶紧办手续,别拖拖拉拉的!” 文清浅见他们走远了,对陈秋月说道:“我和纪笠要商量离婚的事情,麻烦你先出去。” 陈秋月不知道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连声答应着走了。 值班室恢复安静,纪笠愣愣地看着文清浅,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疲惫的眼里似乎藏着怒意。 文清浅和他并肩坐在床上,轻声说道:“好了,现在安静了,睡吧,把我的腿借给你做枕头。” “你?你不是要商量……” 纪笠的脸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文清浅没回答他,而是强行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腿上,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竟然不想再动弹了——这个姿势很舒服,而他也很珍惜这片刻的宁静。 文清浅想起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她总是做噩梦,阿姨就会让她枕在腿上,拍着她的胸口唱安眠曲。 “宝宝睡啊快睡……外面天黑又风吹……” 她哼唱着这首歌,纪笠渐渐在她的腿上睡着了,或许,只有累到极致的他对她才没有任何防备和抵触吧。 “离婚是不可能的离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文清浅嘴角上扬,手指拂过纪笠的浓眉,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好看的阴影,一颗心柔软又坚定。 …… 市中心百货大楼旁,平萍鞋店。 一个打扮时髦的妇女走进来,店主王平萍赶紧笑脸相迎。 “呀,来啦,大妹子,上次那双鞋穿得咋样?这次又来选点啥?” 郭玉娟打量着王平萍,忽然表情一冷,将一个鞋盒扔在了地上,说道:“还选啥啊,这鞋我不要了,给我退了!” “啊?这鞋质量有问题?为啥要退啊?” “你说为啥,我买的时候你说这鞋一般人买不起,更穿不出气质来,可我一回家就看到我那穷得叮当响的妯娌穿着,一模一样的!” “这不可能啊……这双鞋我一共就卖了两双,怎么可能这么巧……” “我那妯娌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十五块钱的鞋她怎么可能买得起,我看,你是故意卖我高价了!” “天地良心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啊……那双鞋我卖给的是中心医院纪大夫的媳妇,叫文……文清浅,她不会是你妯娌吧?” 郭玉娟冷哼一声,说道:“文清浅,呵呵,我本来还不敢信,这回可是坐实了,我还奇怪呢,这纪笠干了七八年的主刀大夫怎么一直不涨工资,还挣25,原来,是偷偷给他老婆了……” 王平萍满脸震惊,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她一共卖了两双鞋,竟然卖到一家去了,撞鞋倒不是什么大事,可看郭玉娟这架势,不就是来找茬的吗? “不是,大妹子,你别误会,纪大夫这人挺好的,是她媳妇败家。”王平萍心一横,决定维护纪笠。 “总之,你把鞋给我退了!” “没有质量问题不能退,再说,你这都穿过了,鞋底都磨损了,我还怎么卖啊……” “不退也行。”郭玉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 :“你帮我一个忙,这鞋我不但不退,我还再买两双,我娘家爸爸是管税务的,以后你在税务方面也给你个照应。” 郭玉娟嘴里说的是照应,可王平萍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如果她配合,以后就不找她的麻烦,如果她不配合,以后税务方面可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大妹子,我就是个卖鞋的,你别为难我,你看,我这都怀孕九个月了,眼看着就生了,你就发发善心……” 郭玉娟微微挑眉,不屑地说道:“谁要为难你了……一会儿我把我婆婆叫来,只要你当着我婆婆的面告诉她,文清浅花十五块钱在你这买的鞋就行了……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她的大儿子纪笠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一直跟我们藏心眼呢!” “别为难我姐!”一个青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王平之满脸气愤地冲了进来,吼道:“是你们一家一直当吸血鬼!他的工资本来就不该上交!” 王平之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这一吼,屋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你谁啊,你认识纪笠?”郭玉娟上下打量着王平之,看他的棉袄里面套着个白大褂,已经猜到了几分。 “我是心外科的实习医生,纪笠是我师傅。”王平之耸了耸鼻子,似乎对纪笠有这么一家子倒霉亲戚很同情,眼圈都红了。 “那你肯定知道纪笠工资多少了?文清浅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肯定是纪笠偷偷给她钱了,对不对?” 面对郭玉娟的咄咄逼人,王平之咬牙喊道:“你们就是这么做家人的吗?纪老师背负了那么大的压力,一直替文清浅还债,穿最差的,吃最差的,大冷天连个围脖都没有,你们竟然还惦记他的工资!” “还债?”郭玉娟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她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信息——之前她也曾多方打探纪笠的工资,可医院这帮人各个铜墙铁壁,谁都不肯告诉她真相,甚至是陈秋月都不肯松口,看来,是纪笠特意交代过。 “总之,你别为难我姐。”王平之挡在王平萍身前,好像郭玉娟随时可能咬人似的。 郭玉娟收敛起嚣张的态度,换了一副表情,说道:“小伙子,你别误会,我刚才那都是气话,我就是心疼我大哥,怕他找了个败家媳妇还不自知,你刚才说他替文清浅还债,是还多少钱,什么债啊?” 王平之打量着郭玉娟,警惕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你先走吧,这事儿你自己去问。” 第16章 有一点动心 “你看,你又误会了不是?你也知道文清浅买鞋多大方了吧,她那就是乱花钱,你和纪笠关系这么好,你不能看着他这么被坑吧?再说,文清浅根本不是什么好鸟,她给自己买十五的,给小外甥女就买了双两块的,我还给庆庆拿了八块钱做棉袄呢,你呀,太单纯!” 王平萍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义愤填膺,说道:“平之,这倒是真的,文清浅后来又来了一趟,买了双两块钱的儿童棉鞋……” 王平之本来对文清浅的印象很好,可听到这些信息,脸色渐渐黑了,纪笠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谁都不想他吃亏受罪,如果文清浅真是那么个“坏人”,那帮助纪家铲除她也不是坏事吧? 想到这里,王平之支支吾吾地说道:“文清浅的娘家妈之前在我们医院治病,两年间欠了医院五百多快,然后就过世了,纪笠把这个债接了,从结婚开始还,每个月扣23块钱……” “23!”郭玉娟好像触电了似的,整个人都暴躁起来,纪笠每个月上交的十八块,说是给王翠霞的,其实大部分都进了他们二房的口袋,不是今天交电费,就是明天交纪晓铎的学费,要么就是买衣服买鞋,反正王翠霞最听她的话,三言两语就能哄过去,如果她知道纪笠每个月还要还债,她早就把房盖掀开了。 郭玉娟气哼哼地冲出了平萍鞋店,一路上就跟丢钱了似的,她思谋着到底怎么闹才能有最大的杀伤力,她要的不仅仅是文清浅和纪笠离婚,更是要让文清浅把这五百多快吐出来! 在她眼里,这钱本该是她的,至少,有一大部分应该是她的!可她也知道,自己直接去闹,效果肯定不好,说不定还会遭到纪笠的记恨,她在回家的路上给自己来了一场头脑风暴,最后,一个完美的主意跳了出来…… …… 中心医院值班室,纪笠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文清浅的腿上,天已经快黑了,文清浅后背靠在墙上,保持着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手里捧着一本《病理学入门》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 “我记得你只上过小学,不认识几个字。”纪笠的声音有些哑,他缓缓支起身体,借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看着文清浅的侧脸,或许是她最近都有搞好个人卫生,皮肤变得比从前更好,高原红也褪去了不少,粉粉嫩嫩的还挺好看。 “谁说我不认识字啊,其实我一直默默学习呢。”文清浅原本是个本硕博连读的学霸,此刻却必须装成半个文盲,可她不想一直这样伪装,也要让纪笠逐渐接受她很聪明的事实。 “我以为医学书都很枯燥,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你看,这里说‘人的一生中,心脏大约泵出1.82亿升血液。’这也太多了吧,我算了算,如果血液供应量无限的话,一个月内就可以将一个游泳池充满……” “游泳池?”纪笠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更何况年代落后,他还没见过游泳池,只从外国名着上读到过,没想到文清浅这个“半文盲”竟然会算数,还提到了游泳池。 “这里还说,小肠铺展开来可达200~400平方米……你见过小肠吗,这数据可信?” “见过,还摸过,解剖学是基础课。”纪笠对文清浅再次刮目相看,还以为她会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毕竟,在过去三年的婚姻里,她从未关心过他的工作。 “那些把身体捐献出来的人可真伟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我能把所有有用的器官都捐出来……”这是她一直以来就有的想法,她也从没觉得有什么,可她说完这句,却明显看到纪笠表情上的惊异。 “怎么了?你……你不让我捐啊?难道你要把我埋了,变成一堆白骨头?最后再被野狼啃得渣都不剩?还是火化,烧成一把灰?你要是不愿意,那眼角膜总可以捐吧?要是死的比较突然,心脏和肾脏应该也可以……” “文清浅!”纪笠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竟然看到纪笠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你和我的想法一样……虽然不知道你最后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但是,谢谢你。” 他抓着文清浅的肩膀,紧了紧,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有这么直接的身体接触。 文清浅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不可否认,纪笠长得太符合她的审美了,尤其是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可以放心的托付一生。 她缓缓嘟起嘴,慢慢的凑过去,她想吻她,母胎solo了三十年,她的初吻可还保存完好呢,纪笠的表情没有抗拒,也缓缓靠近,就在两人马上要碰在一起的时候,门忽然被撞开了,陈秋月一边喊着一边冲了进来。 “纪笠哥,不好了,那个开胸的重症病人……他,他,他病危了!” 因为情况太危急,她也顾不上敲门了,可没想到一进来竟看到纪笠和文清浅两人面对面靠得贼近,如果纪笠告诉她,他正在帮文清浅吹眼里的沙子,那她肯定信,不然,她也接受不了别的解释。 纪笠迅速起身,从刚才的状态中抽离,说道:“李主任不是一直盯着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二楼病房跑,陈秋月紧随其后,焦急地说道:“李主任上了个厕所,就这么个空隙,病人家属竟然就溜进去了,说是对医院技术不放心,想看看病人到底咋样了,咱们那个是无菌病房,病人要是感染了,这肯定就……” 两人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文清浅大体也听明白了,病人本来就很危重,家属又不明事理地进去搅和,在这个医疗和消毒技术都不那么过关的年代,这无疑是非常大的隐患。 第17章 医闹 文清浅也快速跟到了二楼,一上去就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爸呀,你咋就走了啊……爸呀,没动手术还好好,怎么开了胸人就没了啊……” 一个大老爷们跪在地上冲着病房哭喊,周围的人有拦着他的,有在劝的,更多的是一起哭的。 纪笠走过去,身影微微有些发滞,文清浅能理解他的心情,这个病人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精力,他是除了家属之外最希望病人康复的人,可惜,一切付出换来的只有残酷的死亡。 纪笠蹲在死者儿子的身边,说道:“我很遗憾,请你节哀。” “遗憾?纪笠!我爸的死,你这个庸医得负全责!” 那个壮汉像是忽然睡醒的猛兽,一把抓住纪笠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墙上,不由分说,一拳砸在了脸上。 陈秋月发出了一声尖叫,而后其他的家属像是被点燃的草原,纷纷喊着:“打得好,就是这个大夫要求开胸的,他要负全责,今天要么赔钱,要么赔命!” 而李主任和其他医护人员都像是吓坏了的兔子,缩在一边不敢出声,纪笠双手控制住死者儿子,耐心解释道:“你父亲的情况只能开胸,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但这只是尝试,预后到底怎么样,是很复杂的,当初在手术同意书上也有说明,手术存在较大风险,你也签过字……” “还敢推卸责任!我打死你!”死者儿子根本不想讲理,将纪笠扶正了,拳头又一次高高举起。 “住手!你在犯罪!”文清浅冲到了人群中,使尽浑身力气推开了死者儿子,把纪笠护在身后。 “文清浅,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小心受伤。”纪笠想要驱赶文清浅,可她力气很大,怎么都弄不走。 “你谁啊,少管闲事!”死者儿子不想对女人动手,可眼里全是鄙视,好像文清浅就是一只臭虫。 “你在打我老公,你说我该不该管?你们现在都冷静点,不然,咱们法庭上见,我保证让你们占不到一点便宜!” “你……” 家属们面面相觑,或许是文清浅的气场太强大,众人竟都安静了下来。 “我问你,手术是你同意做的吧?” 文清浅直视着死者儿子,语气严肃。 “是,那又咋地,我是让纪笠救我爸,不是让他害死我爸!” “好,你承认就好,那我再问你,纪笠有没有告诉过你手术可能失败,病人可能会死?” “说是说了,可……可他不是最厉害的大夫吗?我们往医院扔了一千多块,要的就是我爸一条命……”死者儿子说到这里,愤怒转为伤心,暗搓搓地擦着眼泪。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老公为了救你爸,三天三夜没合眼,三天没回家,连年三十都守着你爸没回家过年,你们做家属的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在做,只因为他是一个医生!如果说世界上有谁最希望你爸活下去,那我觉得,除了你,就是纪笠了,而你们呢?你们做了些什么?你们不相信大夫,无视他的付出,在最关键的时刻竟然还携带病菌闯入病房?你爸的死你们也有责任!” “你……你……”死者儿子或许是被戳到了痛处,嚎地一声哭了起来。 “反正,人死在你们医院,你们得负责!”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站出来接力。 “死在我们医院就要负责?那敢问哪个医院还能经营下去?你问问急诊室的大夫,哪天不死几个人?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转世重生的地方,如果你们要求医生是神,进来的都得活着出去,那你们找错地方了,应该去找巫医神汉,或者到寺庙上香去!” 家属们都被说得哑口无言,文清浅看着他们悻悻的样子,语气又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难受,可不能因为难受就对无辜的人发泄,纪笠已经尽了全力,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斯人已逝,希望你们尽快让他入土为安,如果老大爷在天有灵,看到你们在这里冤枉一个努力救他的医生,也不会安心的!” 家属们抽抽噎噎,不再说话,最终,死者儿子的一声令下,众人进入病房抬走了死者的遗体。 文清浅也是头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舌战群雄之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歪歪斜斜地靠在了纪笠的怀中。 要是以前,纪笠肯定会拒绝与她身体接触,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可这次,他紧紧地搂着文清浅,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 “真没想到,文清浅你嘴巴还挺厉害的。”陈秋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希望纪笠解困,却又不希望是文清浅帮助他解困的,她佩服文清浅凭着一张嘴击退对手,却又不想承认文清浅的有理有据,她以为文清浅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关键时刻,她理智而又镇定,一切,都不符合她的预期。 “过奖了。”文清浅轻描淡写,从陈秋月身边路过,对李主任说道:“李主任,我老公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不指望你们能给他发个奖金或者安慰,但是至少让他回家休息两天,睡个囫囵觉吧?” “那是当然,纪笠放假两天,你们这就回家吧,纪笠媳妇,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科室大忙,谢谢你啊。”李主任满脸的不好意思——当初文清浅自杀住院,他还三推六阻地不想收治。 “这都小事儿,那就谢谢李主任了。”文清浅走到纪笠身边,自然地挎着他的胳膊,说道:“走啦,回家用鸡蛋敷一敷,你的脸都肿起来了。” 工作狂纪笠这次也没有推辞,跟着文清浅就要走。 陈秋月眼看着纪笠要被文清浅俘虏,再也顾不得许多,快步冲到他们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18章 圈套 “纪笠哥,我有事儿要和你说!”陈秋月信誓旦旦的样子落入文清浅的眼底,她默默给她取了个外号:欠儿登。 “我现在很累,不急的话,以后再说不行吗?”纪笠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行,文清浅她乱花你的钱!这事儿很严重的!” 纪笠一愣,侧目望向文清浅,见她也是一愣,显然,文清浅对于这件事被陈秋月公布出来很意外。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文清浅,她肯定是要报复你,她买了一双鞋花了十五块钱啊!你家那么困难,你还替她还债,她根本就不体谅你!” 陈秋月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文清浅看着她那泪眼婆娑的样,都有些同情她了,真是一片真心,只可惜,真心付给了她文清浅的男人,结局只能是悲惨的。 “这双鞋?”纪笠低头看着文清浅的脚,棕红色的皮鞋擦的锃亮,和她这一身还挺搭的。 “对,就是这双!十五块钱,我亲耳听到她告诉赵旭涛的。”陈秋月吸了吸鼻子,特别希望纪笠能看出她的悲愤。 “挺好看的。”纪笠微笑地看着文清浅,眼神里渗出丝丝暖意。 文清浅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她之前一直担心纪笠知道她“大手大脚”会生气,却没想到纪笠这么man,如果说她之前对纪笠只是始于颜值,那现在真是要忠于人品了…… “我用的是旧衣服里翻出来的二十块钱,本来还想给你买个围脖,结果……路上遇到你大姐,看她挺困难的我就给她五块钱,当时还不知道她是你大姐呢,哦,对了,我没经过你同意就让你大姐和庆庆住在咱们家了……” “你做的对。”纪笠的肯定让文清浅的心里又是一暖,似乎对纪笠的所有猜忌和臆想都分崩离析了,他是那么的美好善良,值得她去好好了解和珍惜。 纪笠没再理会陈秋月,带着文清浅就下楼了。 陈秋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狠狠地跺着脚,她闹不明白,纪笠是被灌了迷魂汤吗,怎么会对那个该死的文清浅如此宽容大度? 两人出了医院,一路步行往家走,正月里的东北冷得厉害,可纪笠一直有意无意地为她挡风,让她感觉冰天雪地也没那么可怕了,她偷偷地将一只手塞到了纪笠的大衣兜里,纪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一秒,将手也放入了兜里,却没有去握她的手,两人的手在狭小的空间里贴在一起,似乎只是这样,就已经很暖了。 文清浅想起刚才陈秋月提起的“债务”,有些不安地问道:“陈秋月说的你替我还债,是啥意思?我自杀之后对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没啥。”纪笠回答得非常简单,又嘱咐道:“回家别提这事儿。” “到底是什么债啊?多少钱啊?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可就在家里提了啊。” 纪笠无奈地瞥了文清浅一眼,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学坏的,以前闷葫芦一样,现在能说会道还会威胁人。 “是结婚的时候答应你哥的,你妈去世前住院的费用。” “哦——那,很多吗?” “不多,这个月就还完了。” 纪笠似乎长出了一口气,经济的压力他不是没有,只是不想把这种压力转移给别人。 文清浅“哦”了一声,心想,纪笠瞒着家里默默帮她还债,这份情她一定得还,不来个以身相许、生死相依那是还不清了,想到这里,她在纪笠大衣兜里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然后一把握住了纪笠的手。 纪笠没有躲闪,路灯下,他的脸有些红了,文清浅暗暗得意,这么一个腼腆深情的人,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拥有了纪笠,这贫穷的世界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 纪家,西厢房。 纪珍看着女儿穿上了一身新棉袄棉裤,笑得合不拢嘴——这身衣服花了七块五,本来裁缝要八块,她好说歹说才讲下来五毛钱,因为是现成的,她非要挑拣说尺码大了,省下的五毛钱她买了一点白面,想着文清浅回来能给她做一碗疙瘩汤——纪珍是个实在人,文清浅收留她是雪中送炭,这个道理她明白。 左等右等没等来文清浅,却等来了郭玉娟。 郭玉娟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鸡炖蘑菇走了进来,虽说这碗里大部分都是蘑菇,可对久不吃肉的人来说,这香气浓得能让人当场流下哈喇子。 “呀,她小舅妈,你这是干啥呀?你给庆庆做了棉袄,这我们都够感激的了。”纪珍赶紧笑着去迎接。 “你看庆庆瘦的,皮包骨头了,还整天吃大萝卜大白菜啊?你忍心我还不忍心呢。”郭玉娟一张嘴最是会说,将碗放在桌子上,招呼庆庆来吃。 庆庆怯生生地看着母亲,眼巴巴地等待着首肯。 “这……这东西不能随便吃,你有啥事,你先说嘛。”纪珍对郭玉娟的警惕没那么容易放下,她知道,那八块钱是郭玉娟被逼无奈才拿出来的。 “咋地,我一个当舅妈的给外甥女一碗饭吃你还怕我下毒啊?”郭玉娟佯装生气,纪珍抹不开面,赶紧对庆庆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吃吧。” 庆庆已经许久没吃过肉了,冲到桌边也不管是蘑菇还是鸡肉就往嘴里塞,纪珍看着闺女的样子,暗暗抹了抹眼角。 “大姐,庆庆是个好孩子,我听说学习成绩也挺好吧?” “嗯……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可,可下个学期不知道还念不念得起,我今天上街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到个活干……” “急啥,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庆庆下个学期的学费我出了,你也甭让她上你们胡家村的小学了,转学到市里实验小学,我给你找关系,一准安排到好班级。” “这……真的假的?玉娟啊,你,你可没和我开玩笑吧?”纪珍激动地手足无措,她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最希望的就是闺女能有出息,别被她这穷家给耽误了。 第19章 挑拨离间 “谁和你开玩笑了,你也知道,我爸是税务局的,我妈是实验小学的级部主任。” 郭玉娟一提起娘家就满脸得意,自己的出身是双干部家庭,社会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在这个年代是相当吃香的,要不是自己当初早恋失足过,到处被人说“不检点”,她才不会嫁给一无是处的纪盛。 “我知道你门路多,可……可你对我们也太好了。”纪珍警惕地打量着郭玉娟,心里非常忐忑,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自己穷得都快要饭了,郭玉娟能图她啥呢? “大姐,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可稳住了。”郭玉娟一片腿上了炕,有些嫌弃地打量着西厢房的陈设,说道:“我本以为大哥孝顺,工资大部分都上交了,家里是真穷,可没想到人文清浅过的一点不差啊。” “咋不差啊,清浅为了给庆庆买双棉鞋,捡了一上午的煤渣呢。” “这苦肉计你也信啊?文清浅这人奸着呢,她收留你,那就是做给大哥看的……” “玉娟,清浅是个好人,你可别瞎说。” 纪珍偷偷瞥了庆庆一眼,这没心没肺的孩子正吃得起劲,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也没法太硬气地反驳郭玉娟。 “好人?好人能给庆庆买两块钱的棉鞋,给自己买十五的牛皮鞋?她给自己监狱里的哥哥送的是老鼎丰的新式样糕点,给你们呢,大萝卜大白菜都舍不得,还得等着邻居施舍……” “啥……你,你咋知道……” “林边市一共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谁啊?大姐,你就是太傻了!” 纪珍完全慌了,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她想到在胡家村,文清浅不认识自己,还给了自己五块钱,应该是个纯粹的好人,可在郭玉娟的嘴里,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人。 “还有,她这个人多狠啊,骗咱妈说王永章拿了她八十八块钱,气得咱妈去找王永章拼命,胳膊都被打脱臼了!你说咱妈那么大岁数了,这要是出了啥事,后悔不后悔啊!大姐,再怎么着,那是你亲妈,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纪珍被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搞得晕头转向,贴着炕坐下,沉默不语。 “大姐,你得帮我,你和我一条心,咱们以后的日子都好过。” 郭玉娟经过前面的铺垫,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而此刻的纪珍已经双眼空洞,失去了思维能力。 “有个事儿我也是才知道,文清浅她娘家妈生前治病,欠了中心医院五百多医药费,大哥这么多年一直在还,他和妈说一个月就二十五块钱工资,实际上呢,早就涨了!每个月他都往财务科交23块钱,我估摸着也快还完了,大姐啊,文清浅给咱纪家可是啥贡献都没做啊,孩子没生出来,活也不干,整天缩在炕上装傻充愣,可暗地里却吸着血啊……” 郭玉娟说的口干舌燥,可纪珍就像是木头似的一声不吭,让她很没有激情,为了调动纪珍的积极性,她又说道:“你想想,咱妈为啥不收留你和庆庆,还不是因为穷吗?要是家里有这五百多块,养你们俩不是轻松加愉快么!” 纪珍一听到这,迷蒙的双眼才闪过了一道光,可她很快又垂下头去,涩涩地说道:“文清浅再怎么不对,她没对不起我们娘俩。” “我把话放这儿,文清浅早晚不是纪家的人,谁和纪家一条心,你要看清楚了!” “那你到底要我咋样……” “大哥帮文清浅还债的事情,妈可是一直不知道,这事儿,得你捅出去。” “啥?我?为啥是我?” 纪珍素来胆小怕事,这对纪家来说又是个天大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捅出去。 郭玉娟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这事儿说出去一定会得罪文清浅,可她不怕得罪文清浅,她怕的是纪笠,一旦被纪笠记了仇,以后再想开口要利益就没那么容易了——纪笠虽然挣得不多,可社会地位高,在中心医院是一把好手,总有用得着的时候,更何况,纪笠以后和陈秋月成了一家,慢慢就会富裕起来,他们就可以搜刮更多……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做这个恶人。 “大姐,这事儿就得你说,你是纪笠的亲姐姐,和他感情最好,你不舍得他遭罪吧?你不舍得他守着这么个老鼠媳妇吧?你知不知道整个医院都笑话他有这么个媳妇?” 纪珍似乎被说动,可还是有些胆怯,始终没点头。 郭玉娟眼神一冷,忽然起身,对庆庆说道:“庆庆,小舅妈兜里有糖,你吃不吃?” 庆庆一听糖,大眼睛放出光来,从她记事起,就一直被贫穷纠缠,她还从来没吃过糖呢。 郭玉娟把糖给了庆庆,这次她都没顾得看母亲,剥开糖纸就填进了嘴里,那个欣喜享受的表情像针一样扎着纪珍的心。 郭玉娟回过头瞥了一眼纪珍,说道:“你瞅瞅你这孩子都成啥样了,你还不知道着急呢?以后庆庆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看你了,你要是还想跟着文清浅吃糠咽菜,那就当我今天没来……” 说完,她作势要走,却被纪珍一把拉住。 “那以后……以后我们住哪儿?” “你忘了,爹走之前不是给我们盖了两间新房吗,我们嫌位置偏一直没去住,事成之后,你和庆庆就住在那。” “庆庆上学的事情……” “包在我身上,学费我也管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郭玉娟为了除掉文清浅这个眼中钉,可是下了血本了,纪珍咬了咬牙,说道:“那行,我今天就说。” “一会儿我在我那屋准备好晚饭,全家都来吃,你就在那儿说,记住,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郭玉娟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心离开,纪珍看着庆庆,默默地咬了咬牙。 第20章 欠条 文清浅做梦都想不到,郭玉娟会请全家吃饭,如果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那就一定是鸿门宴。 至于郭玉娟是什么目的,她还不能确定,但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这事儿肯定和钱有关。 文清浅和纪笠一走进西厢房,就听王翠霞骂道:“不是说了要离婚吗,还好意思来!滚出去!” 纪笠紧握着文清浅的手,说道:“妈,我们还没离呢,一天没离,她就一天是纪家的人。” “纪笠,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吧,她就是个大骗子!”王翠霞啐了一口,满脸的嫌弃。 郭玉娟赶紧站出来打哈哈:“妈,你生啥气啊,今天是我请客,是我让大哥大嫂来的,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个饭,有啥矛盾先放一边。” 文清浅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素炒大白菜,酸辣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炸萝卜丸子,酸菜粉条,唯一的一点荤腥是几条河汊子里捞的土鲫鱼,可见郭玉娟对这顿饭也没打算投多少成本,可看她那翘尾巴的样子,跟娶儿媳妇似的,一定是有什么大坑等着她。 文清浅沉住气,挨着纪珍坐下,本想聊几句,却发现纪珍拉这个脸,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大姐,咋地,出啥事了?” “别和我说话。” 纪珍扭过身子,后来又干脆坐到了王翠霞身边。 文清浅愈发觉得不对,纪珍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一定是被人给洗脑了,她瞥了一眼郭玉娟,见她一直在给纪珍使眼色,心里明白了七分。 饭吃到了一半,纪珍估摸着庆庆吃饱了,将筷子放下,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妈,我有事儿要说,这事儿不说出来,我就不痛快。” 文清浅一边精心地挑着鱼刺,一边瞄着纪珍,可以看出来,纪珍非常紧张,而且,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你吃你的饭得了,一堆屁事儿!”王翠霞不耐烦地斥责道。 “这事儿关系到全家的利益,是关于纪笠工资的。”纪珍咽了一口唾沫,表情更加紧张。 文清浅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原来郭玉娟是打得这个算盘,想要给他们的婚姻再来点不稳定因素,好在她提前知道了纪笠为自己还债的事情,不然还真应付不了。 “纪笠,你告诉咱妈,你到底挣多少钱?”纪珍硬着头皮问道。 纪笠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慢慢放下筷子,说道:“大姐,我赚多少钱,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去医院打听的。”纪珍闪过纪笠的眼神,紧张地搓着手。 “你去医院打听?那是谁告诉你的?” 纪珍支支吾吾,最后一咬牙,下定决心般说道:“反正你就是瞒着咱妈了,你一个月挣48,每个月给文清浅娘家还债23!都还了快三年了,五百多块!” 王翠霞闻言,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窜了起来,之后的叫嚣文清浅早就预料到了,她没理王翠霞,而是偷偷看着郭玉娟,看到混乱中她那得意的表情,不得不说,这可真是条狐狸,想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利用老实巴交的纪珍来戳纪笠,自己置身之外装好人,想得倒是很美。 “纪笠,我还当你是个孝顺孩子,没想到你竟然和你媳妇一条心!”王翠霞又是哭又是叫,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哥,前年我管你要钱要开小卖店你说没钱,可倒好,原来五百多块都扔医院了!不就是当年喝过他们家几碗稀粥么,你还得结草那啥来着还啊!” 纪盛文化水平不高,想说“结草衔环”,却没说明白,闹得满脸通红,但是他的意思文清浅听明白了——他对当年的施粥之恩并不感激,这显然是受了王翠霞的教唆。 “都别吵了。”纪笠一声令下,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目光阴冷而失望地扫过家人们的脸,说道:“我的工资的确是48,我也的确在为文清浅还娘家的债,可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她是我媳妇,结婚的时候我就答应他哥了,君子一诺千金,欠债还钱更是天经地义。至于交给家里的生活费,我觉得和我们这个家得到的相比,已经足够多了,如果这样你们不满意,那就分家,各过各的。” “分家?”纪盛的鼻孔瞬间变得比尔康都大,卡巴卡巴眼睛,说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玉娟也没想到纪笠的态度这么强硬,焦急地说道:“大哥,家可不能分啊,我们是一家人,这话说得太绝情了……” “你这个不孝子,你是长子,你不养老啊你!”王翠霞坐在地上又开始哭嚎拍大腿,这招数简直是她的看家本领。 文清浅看着纪笠那绝望而窝心的表情,眼神一冷,啪啦一声扔了筷子,站起来说道:“不就是五百块钱么,我还给你,两个月,我保证还你五百!” “切。”王翠霞眼神轻蔑,说道:“你可省省吧,谁不知道你一个屁三个谎,今天在医院还说要离婚呢,这半天又花言巧语哄骗纪笠了吧?我告诉你,以后你说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不信!明天我还上医院闹去,我就不信我……” “大娘,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去医院,这五百块可就彻底打水漂了,纪晓铎,给我那纸和笔来。” 纪晓铎没想到自己会被忽然叫到,可这个大伯母的话却像圣旨似的自带魔力, 鬼使神差地去把作业本和铅笔拿了过来。 文清浅大笔一挥,写下了一张欠条,撕下来递给了王翠霞。 “文清浅,你这是干嘛?”纪笠拉住她的手,对她使眼色。 “拿来吧你!”王翠霞一把夺过了欠条,转手交给了纪盛,说道:“快,娘不认识字,你看看写的对不对,写上两个月内必须还,不然就……就……” “不然就离婚,我写在上面了。”文清浅正说中了王翠霞的念头,王翠霞满意地点了点头,和纪盛确认了一下欠条内容无误,才从地上倒腾起来,自言自语道:“今天这饭吃得不错,纪笠啊,我觉得你和秋月该接触就多接触接触,两个月之后正好领证结婚。” 王翠霞一扭一摆地哼着二人转走了,文清浅听出来了,这是看准了她不可能还上这笔钱。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要加把劲,好好打打这群人的脸。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4963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4963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