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寰》 第一章 命运少女 黑夜,如同两只紧覆的手掌,掌间的细纹是阒寂的翳云,将残月重重围拢。亭匀的月光顺着指隙流溢,涂满慵倦的土地。它在弦诵的微风中睡下来,沉入昏沉的鼾梦。  在一间幽暗的小屋,嘤嘤的哭声时断时续,如同夜虫的低呜。小小的天窗透下四角的夜空,星光耀耀浮泛,如同层层包裹的花瓣,在晕染的月光中倏然绽放。 小夜拭了拭泪眼,仰头看着窗外。晚风的轻响如同酽酽的喉声,令人心境平和。小夜注视着醒豁的眼睛般垂满天空的星星,脸上透出一丝隐隐的失意。又过了许久,困顿的小夜枕着自己的手腕睡着了。融光在周围曼妙的轻舞,舞近了她的睡梦。 “我在这儿等你。” 一双郁郁的眼睛在鼓绽的芽苞下缓缓隐现闪出的青黄弥满了小夜的视野。煦暖的日光遍袭她的身体,像一层金色的织物。 “你迷路了吗?” 又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在刺目的光芒中驻进了小夜的心扉,她犹疑地看着那双悬停的手,仿佛嗅到了掌心间散溢着泥土的馨香。 骤然间,这两幅美好的画面如同氤氲般四散而去,四陲被黑暗的浆汁遍涂。小夜惊惶地顾盼着,胸口也忽然感到一阵窒塞。 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幽瞑处爆出。“厄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它的履痕将遍布这片土地。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命运少女,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 小夜因恫恐而屡屡后退,周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 “你是谁?” 小夜旋转着身体,黑暗在她的视线中划出了一轮轮的阴影。 “我是命运的信使。” 一团光如同点燃的烛火,将阴影缓缓灼亮。那一声骤响的嘶鸣令小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在她的瞳孔上,出现了一个全身紧缚着斗篷,没有一丝袒露的女人。她的嘴角诡异地弯起,难以捉摸的音容使小夜眼中斑驳的光影一块块地剥落了。 “而你则是命运少女。” 小夜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她低声微语道:“命运少女?” “在人类覆灭的噩运之前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否则黑夜将永不消逝。” 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缭绕着。小夜的身体开始颤抖,在她眼中的黑暗逐渐被洇染成了血红色。一阵铁器的摩擦声突然震响。小夜发出了惊叫,她看到面前的女人如水中的倒影般破碎消逝了。 “那是命运之轮在为即将到来的噩运悲叹。” 小夜伫立在原地,惊惧之余不断重复着说:“人类覆灭的噩运……”瞬息间周遭的黑暗轰塌了。这是个不寻常的夜晚,空镜的传奇也自此开始了。 一声飞鸟的啁啾划掠过静谧的天宇。小夜从噩梦中惊醒了,天窗外的晨曦如同鱼尾的鳞纹,轻扫着她的双眼。小夜呆呆地仰望着莫测的浮云。 这个梦境已经几番造访,小夜感到愈发的惶惑和不安。 “覆灭?”小夜低声嗫嚅着。她举起一只手擎住了茁绽的日光。 就在她恍然间,一束黑影匆匆从小夜头顶掠过。那是一只乌鸦,它栖落在树木的枝桠上,葱茏的绿叶遮掩了乌鸦一侧的翅翼。它凝望着小夜,目光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 乌鸦的羽毛像黑夜中的深涧,闪着幽暗的光泽,它一直用细弱的爪子紧紧地抓住枯槁的枝干,像是在守候着什么。 小夜并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直到扑翅声响起时,小夜才将视线转移到乌鸦身上。可她立即被震撼了,因为乌鸦的眼睛象渊薮一样将她吸引了。 一个干哑的声音徐徐响起:“我是守轮人的使徒,她让我转告你,万不可轻信荒诞的梦境!” 这句话如同洞窟里的回音久久荡响,浑噩的小夜呆呆地伫立着,她感觉自己正置身在暴风骤雨之中,无望地垂死挣扎着。 乌鸦展开双翼冲入高空,在云霭中留下了狭长的辙痕。黑色的羽毛飘落下来,隐蔽在树荫之中。 铁器的摩擦声再次响起了。就像失修的机器发出的巨大噪音。 小夜捂住耳朵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惊悚而不住地颤抖着。 时光潺潺流逝。很快暮色四合。红彤彤的浮云偎依在淡紫色的苍穹之中,气势恢宏而又壮阔。 小夜警觉地环顾着四周,她发现光影已经渐渐黯淡了,黑暗从地面上匍匐而来,占据了空隙又爬上墙壁将晴空彻底遮暗。周遭寂静无人,这再次令小夜心生惊惧。她闭紧了眼睛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这个夜晚似乎很平静,然而小夜还是因惧怕而不断抬起头。她尽量不去回想那个可怕的梦境,但很快困顿如同月光一样将她浸透了。 诡橘莫测的女人再次出现了。她缓缓地靠近小夜重复着一样的话:“厄运的齿轮已经开始了转动,而它的履痕将遍布这片土地。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命运少女,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 这次小夜感到神志非常的清醒,但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虚无飘渺。当小夜向下俯看,却惊觉自己离开了地面。而她的身体正在与神秘的女人对执。 “命运少女不会屈从你。而两位命运之匙的生命轨迹也绝不会发生交纵。这场人类覆毁的浩劫却终究只是个缈不可及的幻想。” 诡异的女人突然讪笑起来。干哑的笑声屯在一隅里挣扎。“命运之轮的转动已经停滞了,空镜的传奇才刚刚开始。”她再次大笑起来,狞烈的笑声令空气震荡着。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不断提醒小夜:“万不可轻信荒诞的梦境,万万不可!” 小夜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她惊声尖叫着被搅进了铁器的摩擦声中。身体也仿佛被撕成了碎片渐渐消融。 “不!我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从小夜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渐渐润湿了她的眼睛。因为在心中纵深的恐惧感,小夜不禁痛哭起来。她想起了那两双明亮的眼睛,纤弱的肩膀颤抖的愈发剧烈了。 面对这个毫无头绪的梦境,小夜显得越来越无所适从了。她久久思索着,最终将一切都否认了。她没有相信人类覆亡的预言,也没有相信自己身为命运少女。连禁锢着灵魂的镜子也都渐渐将它抹杀了。 “是个梦,一切都只是个梦。” 不知不觉中小夜的心情欢畅了许多。她仰首眺望着天窗外的夜空,看到浮云上都镀着一层薄薄的月白色,星星倚在后面寂然入睡了。小夜突然想到晨光普照的早晨,无数的飞鸟啼叫着,奏出动人的音阙。而阳光则透过色彩泛溢的琉璃射了下来,细密的光网填满了这间小屋。那时小夜就会神往地伸出手…… 然而可怕的梦魇真的发生了。小夜突然感到脚下的土地震颤起来,周围似乎弥漫了蛮烟瘴雨,一片迷朦。 惶骇卡住了小夜的喉咙,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站在飞腾的沙石中任它撞击。 诡异的女人再次出现了,她的嘴角漾着诡异的弧度,而且满眼鄙薄的笑意。小夜的太阳穴忽地跳动了几下,她蹙紧眉宇怒吼着:“你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困扰我!” 神秘的女人用干哑的声音虚玄地说:“我是未日预言的知情者,人们都叫我袭轮师。而你是可以改变厄运的命运少女。” 小夜突然更加莫名地气愤。“我不是命运少女,我叫小夜!”她的思绪就像宇宙形成之初那样混沌。而且愈发的烦乱起来。 自称袭轮师的女人干笑着,“你是命运少女是七天未日的关键人物。只有你才能找到禁锢着灵魂的镜子,重重疑云也将就此化解。” 袭轮师的话就像未启的门一样深深吸引了小夜。 然而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万不可轻信荒诞的梦境,不能轻信。”她不断地向后退着,目光也开始在暗影中游移。袭轮师忽然从斗篷中抽出一把手仗,手仗顶端是公羊的头骨,两只狞烈的尖角刺破了凝重的空气,而两轮深陷的眼睛则袒露着攫取的凶光。 袭轮师周遭突然电光铄闪,从她身下搅起涡流般的风旋。这里立即一片狼籍,纸片如受惊的小兽般翻滚,窗棂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小夜被强风吹击的已经失去了重心,很快便失衡倒下了。但头却撞到了坚硬的墙壁。思绪霎时恍惚起来。 天窗外的林莽嘈切的啸叫着,月光在上面镶起了炙亮的轮廓。它不染纤尘的姿态突然让小夜感到很遥远,她伸出手却始终什么都捉不住。 就在小夜失意间,袭轮师走了过来,颤摇的光线在她身后萦绕。她盛气凌人般傲慢地说:“相信这不是梦境了吧。” 由于突然受到莫名的冲撞,小夜一直愤恨地弯着嘴角。 “这不是梦境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所说的话,你要怎样证明自己是善意的?” “我无需证明什么。如果你不能找到禁锢灵魂的镜子,这个世界终究只会被黑暗所湮没。但是如果你找到了,你将会了解一切的真相,包括七天末日和‘钥匙’”。 小夜察觉到七相的嘴角一直徐散着阴险的笑容,但她的话又让小夜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人类的末日即将来临,我看到渊薮之门已经微启。整个世界会脆弱的在瞬息间坍塌化为乌有,成为莽莽尘埃。” 恐惧感深深地驻进了小夜的内心,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我又能做些什么?” “你名为命运少女,或许可以阻止厄运的发生,只要找到那面神奇的镜子一切都会被告知的。” 小夜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铁器的摩擦声。但那个吵哑的声音却没再响起。小夜的双眼循进了寂然的黑暗。 “我要如何找到能够禁锢灵魂的镜子呢?”小夜忐忑地问。 袭轮师缓慢地说:“它,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阵阴冷的风拂过,摇起叠重的阴影,它们俯在地面上,露出暴虐铮狞的脸孔。惨白的月光散碎其间,与历乱的灰尘相依。 当风声止息的时候,袭轮师也已经消逝了。 小夜错愕地站在原地,她的内心依然在苦苦挣扎。 星光忽明忽暗,几团朦胧的雾霭如同初现的昙花,然而只在一瞬间便逝灭了。 小夜环顾四周,空旷的月光四处散溢,将她包笼起来。又一瓣瓣地展开,使小夜周身闪着莹耀的光泽。 此时启明星已经燃亮了。遥远的地平线上镶起一排模糊的金线。东方的天际上也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禁锢灵魂的镜子就在我身边?” 小夜苦苦地思索着,她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此时她却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抬起头时竟看到了幻觉。儿时的自己正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走在暗寂的甬道里。小夜情不自禁地迈开步伐跟了过去。 那一刻她想起了甬道里寂寥的回声,错乱纠集的光线打在覆满蛛丝的墙壁上,还有总是在舞蹈的灰尘。儿时的自己欢笑着向前跑去。小夜伸出手试图碰触她,但那个幻影却立即消失了。 周围阒寂无人,颤摇的光线像明媚的日光一样在小夜眼前晃动着。她的神情黯淡下来,因为她想起了早已被自己封存的可怕记忆。 在小夜幼时,她从甬道尽头的仓库里发现了一面镜子。镜面凝重的如同黑色的河流。照过它后,小夜竟失去了自我,说着一番另人费解的话:“我要颠覆这个世界。将所有的真人偶都幽禁起来,而让镜中魁获得自由。七天末日之后,整个世界都将被我支配。” 自此之后,小夜遗忘了这段记忆,镜子也被收了起来。而现在小夜竟又重新面对着它。镜面隐匿着昏黄的光线,其中小夜失神的脸孔显得极为苍白。周围的暗影如同翳障,将她重重围困。 更令人惊惧的是,镜面上竟突然出现一只垂死的乌鸦,它就是自称守轮人使徒的奇妙生物,而且一直在小夜耳畔时刻提醒着。此时令人不安的预感已经完全将她笼罩了。 乌鸦的胸口坼裂了,向外翻着殷红的血肉。它的身体不断起伏着,缓缓开口说:“杀我的凶手是袭轮师,我的生命将就此焚烧殆尽。一切都如那个预言,命运之轮的逆转将无法阻止。七天末日终究是要发生。命运少女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被骗了。袭轮师是个镜中魁,她妄图颠覆整个世界……” 小夜耳边訇然作响,她感到头脑一直阵胀着。 “镜中魁是什么?” “是生活在镜中世界的人。它们在那里模仿着人类的一举一行,而真人偶就是像你一样生活在镜外世界的人。镜中魁和真人偶之间都有无形的线脉羁绊着。这样迫使镜中魁不得不毫无自我的生活。而袭轮师早就找到你了。她一直等待着先知所预言的这一天的到来:浓云蔽日,断砾横飞,人类面临覆毁的边缘。当两位命运之匙的生命轨迹发生交错时,七天末日也将开始,命运之轮发生逆转,镜中世界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平衡将会倾斜,空镜的传奇自此开始了……”。 乌鸦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最后它的身体在阴寒的风中完全僵冷了。 小夜的血管里涌起浪潮,耳边响起凄冷的风声。她懊恨地垂着头,仿佛是搅进了激流当中绝望地等待渊府之门的开启。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一次次无望地重复:“我被骗了……” 绰约的光景遮蔽了蛰伏的黑暗。风戟烈烈舞过摇起白色的布帘,它在小夜的视线中慢慢铺展开,就像苍白的一抹炙光。 “命运少女你已经知晓了一切吧!” 袭轮师浑身散发着郁郁的冷香。她的斗篷鼓胀着,愀然出现在低沉的昏夜中。 “你骗了我!”小夜的双眼奔射着怒火,她愤恨地咬着牙说。 “我没有骗你。因为你已经解开了疑团,而且知道了即将发生的末日。” 袭轮师阴笑着,冷风被囚系在她的衣衫里,隐藏在褶层之中。 小夜无言以对她忿忿地握紧了拳头。“你要怎样处置我?” 袭轮师的干笑声仿佛是在深邃的洞窟之中回荡,她的黑斗篷飞扬着,遮隐了微露的晨光。溽闷的空气几乎快令小夜窒息了,她看到袭轮师投下的身影犹如极尽扭曲的身体。她屡屡后退,最终靠在黑夜中张显傲岸的墙壁上。 “你的命运轨迹该在今天被截断,而我只是预言的执行者。这面镜子所要禁锢的是灵魂就是你!与你的世界睽别吧,命运少女。” 袭轮师缓慢地向前走来。小夜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铁器的摩擦声。但这一次却非比寻常。因为她的脑袋剧烈地疼痛着。这个世界骤然间刺眼明亮,镜面最为耀眼。而且如同眦目振鬓的凶兽张开了淋淋的血口。小夜的身体竟被一点点地吸了过去,她伏在地面上努力挣脱,而且她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如同被缚紧了一样,僵直的无法动弹。 笼住镜子的光团展成微弧,而且越扩越大,如同喷薄的灼日。铁器的摩擦声也更为嘈杂,仿佛是浪涛动的喧嚣声。小夜的身体最终被吸进了昏黑的镜中,她恐惧地惊叫着。 强光一点点黯淡了,噪声也渐渐寂灭。风卷着墨色的天空,启明星在其中慢慢隐现。经久不息的风声犹如凄历的哀号划破长空。 袭轮师面色冷然地站在原地,用攫取的凶光看着禁锢之镜。镜面一片漆黑,小夜苍白的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她如同是被幽囚在樊笼里奋力呼喊着,但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一个仿佛洞穿无数空间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袭轮师先知的预言已经展开。镜中魁对世界的颠覆不可避免。但那是个不完整的预言,命运之刃最终会将你击败的。” 袭轮师狂笑不上。“一切都刚刚开始,命运少年们最终都会屈从于我的。这是个完整的预言,而且将构成未来的世界。” 袭轮师又一次神秘地消失了。 隐匿在城市之中的命运之轮发出了嘈杂的噪声。天穹轰鸣起来,云霾翻腾着,如同涨溢的海面,苍白的晨光爬满上了脆弱的枝梢,浮云的莹翅一闪,匆匆掠出一辙细痕。 镜中世界的迷阵已经延展,等待着命运之匙的苏醒…… “我在这儿等你。” 小夜回过头看到白鸽款款飞翔着,在半空划出穹顶的形状。眼神郁郁的小男孩隐隐的笑了。小夜也笑着转身融进刺目的光芒里。 “你迷路了吗?” 小夜抬起头,看到颤摇的光线如同阳光下翻转的树叶一样。一脸诚挚的小男孩伸出了手,小夜握住那张厚实的手掌,紧随着他走出了黑暗。 嘤嘤的啜泣声再次响了起来。 第二章 命运之匙——上卿 一团茸茸的光晕在漆黑的世界里颤抖,为冰冷的地面镀了薄薄一层光亮。自鸣钟响了起来,如同旅人无奈的咳  声。绯红色的月亮在夜空之中霍霍燃烧,弥漫的红色雾霭遮掩了莹莹的星光。 半掩的门被打开了,一柱柔和的光线射了进来。 “哥,你没睡吗?又在想象你的冒险世界了吧。” 恍惚神思的上卿立刻停止了遐想,他满足地舒了口长气说:“这次我到了布满礁石的海域。驰骋在激流中击败 了无数的敌人成为御海之王。”上卿兴奋地握紧了双拳,双眼闪铄着神往的光芒。 “漫天的浓云翻腾滚动着,天顶轰鸣。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船的桅杆在摇晃颤抖。我站在船头 迎着吼啸的风……” “哥,你真的那么渴望冒险吗?”上卿的妹妹小莲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上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渴望冒险渴望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在难以想象的旅途中锤炼自己,最后主宰自己的命运。” 上卿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笑向着夜空,双眼显得炯炯有神。 “可是,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冒险的奇境。”小莲小声嘟囔着。 然而,上卿毫无气馁之意,而是显得更为振奋。 “所以才需要我去寻找。一定会有的,那个空间也许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上卿坐下来继续幻想。 小莲轻轻地关上门,她失神地走在甬道里。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随着晃动的灯火而俱长俱短。晚风摇荡不息,擎 起萎顿的星光。小莲轻声叹息着,黯然的双颊又浮上了一层阴霾。 一阵凄冷的风在暗哑中骤然吹响。小莲缓缓地扭过头,她看见一个浑身紧缚着斗篷不露面容的人站在那里。小 莲惶骇地睁大了眼睛,惨白的月光泊在她的眼睛里,像一层凄冷的湖水。 “我是袭轮师,来此是为了找你的哥哥上卿。” 不安攀满了小莲身上的神经。她勇敢地大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找他?” 从袭轮师的嘴角漾着难以捉摸的笑容,她用干哑的声音说:“你是上卿的妹妹吧,也许你正在为哥哥的梦想而 担忧。” 小莲的胸腔霎时剧烈地起伏起来。“你知道?知道哥哥的梦想?” 袭轮师的斗篷在风中膨胀起来,遮暗了皓洁的满月。“我都知道,而且也知道你根本不希望哥哥拥有这样的梦 想,甚至希望从中阻挠。” 袭轮师鄙薄地看着小莲,她的脸立即涨红了。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不希望哥哥遇到任何危险。” 灯火惨然逝灭。绰约的星光如衣裾拖曳在地,那一轮纤小的满月上遍布阴影,仿佛是被柱食的谷物。袭轮师的 斗篷如同胁生的双翅不断地展开。 “上卿注定将要历经一次冒险,而且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当这片土地在怨怒中沉浮时,他将作为命运 之匙挺身而出。” “哥哥吗?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你的话根本就不着边际,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哥哥也不会。” 小莲愈发惶恐起来,耀耀星光在她眼中匆促地掠过,转瞬即逝。 袭轮师撩起斗篷,一阵狂风卷起灰尘,将小莲包笼其中。小莲身上的每个肢节都感到了刺骨的疼痛。她被恐惧 卡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她挣扎欲脱间,似乎真的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在一片静默鸿蒙中,从虚掩的门缝中透出的光芒犹如远伸的翅梢。窗外的阴影悉悉作响。昏黄的灯火兀臭淡然 ,停泊在叶脉间如同载浮载沉的轻舟。 “厄运的齿轮开始了转动,它的履痕将遍布在这片土地。命运之匙,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小莲神似冰霜,推开门缓缓的走了进来。 方才的话顿时令上卿热血横流,但他又立即察觉到了小莲的异常。 “历险之门已经为你敞开。在禁锢之镜里,有一个需要被解救的人。她是命运少女。” 上卿变得及为兴奋。星光在她脸上跃动着,仿佛是嬉水的游鱼。 “禁锢之镜,它在哪儿?” 小莲走上前,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有几分狰狞。上卿怔怔地看着。发现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带了一面盔具 ,使之凝滞成呆板又阴险的面容。 “小莲你怎么了?” 上卿摸着她光洁的额头。小莲诡异地笑着,她又突然抓住上卿的手臂,用低缓莫测的声音说:“上卿到属于你 的世界去吧,你是命运之匙。”小莲手掌间的力量令上卿的腕臂麻木了,他惊悚地看着小莲。 “命运之匙?”上卿没有顾及疼痛,而是想进一步追问。 “你和你的同伴是打开禁锢之镜的钥匙。也只有你才能拯救命运少女。你们同为命运少年,可以将这个世界从 黑暗的渊薮中拯救出来。” 悬曳的夜露缓缓低下,幽静的声响令周遭的空气骤然一紧,小莲脸上的迷光明灭不定,如同嵌在她脸上的那层薄薄的笑意。 “禁锢之镜?命运少女?”上卿如同坠入迷雾之中,悠杳飘缈的雾气环绕着她。 “你的双手间凝集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可以打开坚固的禁锢之镜,从而解救命运少女。你的历险之门便会如期 开启,从而将这个世界从末日中救赎。”小莲展开上卿的手掌仔细端详。“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命运少年身负着 沉重的使命。你们将前往一个神秘未知的世界。解迷的钥匙掌握在你的手中,重重疑云也将就此化解。” 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是自鸣钟在对黑暗娓娓细诉:深夜时分了。一茎阴影骤然张成巨网,如同雾霭般弥 散,遮翳了婆娑的光影。上卿突然仿佛置身于重峦叠嶂间,周围没有一丝光明。冷风啸叫着,嘶鸣声渐远渐长。 此时上卿又忽然听到了争执声:“你已经囚禁了命运少女,现在又对命运之匙伸出了毒手!”这个苍然的声音 如同萎谢的花瓣般倏然掷地。 “你几番阻碍我,等整个世界被我支配,禁锢之镜里所要囚禁的人就该是你了。” 一切渐又变马德里扑朔迷离,这个晦暗滞重的空间令上卿的神色紧张起来。 “镜中魁注定生活在镜中世界,这是创奇者的意志,你又何必与之抗争呢?” 大地似乎封冻了,阴冷异常。沧桑变化中游弋着濯洗的光华。黑暗在炫示着自己的华衣,在驰风的咏叹中敛息 滞气。 “你了解身为镜中魁的悲哀吗。我们哑默地生活在镜子后面,在我们灵魂的经络上缚着羁绊我们的线脉。终无 天日,毫无自我!” “虽然如此,但你不能颠覆这片土地。当两个世界间的平衡被打破,一切都只会灰飞烟灭。” “不,我会支配这个空间,令镜中魁真正属于自我。预言的通告也暗示了我的胜利。你难道听不到命运之轮正 为此而哀鸣吗?” 上卿眼前又突然沙石横飞,在退逝的暗影后,他看到一架巨大的齿轮。它周身都生着尖齿,闪着暗淡的光泽。 彤日影至其上,熊熊灼烧着。齿轮转动起来,发出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如同倾塌的山峦,乱砾一涌而至。上卿 痛苦地捂住耳朵,在空间挤成的漩涡中流转。 当上卿的神智清醒时,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小莲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凄清的月光像一层薄薄的丝锦盖住了她。惶愧浮上上卿的面容,他走过去扶起了小 莲。小莲缓缓地睁开双眼,脸上浮起了一丝殷殷的忧伤和难掩的恐慌。“哥哥,刚才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她自 称是袭轮师。之后……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哥,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上卿没有说话,脸上白炽的光连成了一片。 翌日。高远的天空被晨空所覆。林间百鸟啾叫,扑翅声犹如骤然开放的花蕾。云痕丝丝缕缕仿佛是盈尺的落叶 ,从中透出尾鳞般的光霭。鲜润的色泽四处弥溢,展成一片芳菲的土地。 上卿一直在翻察各种书籍,寻找镜中世界的种种踪迹。散发着油墨香的纸张在上卿指间悉悉窣窣地响着,然而 整整一天他却毫无所获。上卿离开桌子走到一面镜子前继续思索。 “救救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如同释然滑落的泪珠。上卿惊愕地看到昏暗的镜面上隐隐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孔。 少女的头发丝丝可数,宛如黑暗织成的绸缎。然而少女的双眼却蓄满了悲戚。 “我被困在了禁锢之镜中难以脱身,请救救我。” 少女的瞳孔上浮着一层湿雾,她蹙紧的眉宇间挤满了深切的不安。 “禁锢之镜在哪儿?” 可还没等上卿问出缘由,镜面上的图像便旋散了。虽然如此,但是上卿依然热血沸腾,渴望着荆棘满地的历险 旅程。 而就在他的睡梦中,如同末日般的影像清晰地出现了。那个巨大的齿轮断裂了,落入涂满灰色尘埃的土地。整 座城市笼在重重阴影之中,颓废破败的屋宇就像缺漏的齿锯。远处闪烁的红光燃遍整座穹顶,流汁般四处洇染,仿 佛是一场血雨的巡礼。 上卿站在四处挥舞的风戟之中,恐惧感像痛楚一样深入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独自行走在坼裂的土地上,向 溟蒙的天顶遥望。 忽然巨大的闪电撕裂了天空。又一个身着斗蓬的人在闪烁的电光中出现了。 “我是守轮人,特意将末日通知于你。万不可轻信袭轮师的话,也不准再寻找禁锢之镜。” 守轮人的武断的口气不禁令上卿有些不满。“为什么?” “为了防止你导致末日的发生。不能再听信袭轮师的话,她是为了让你打开镜中世界的大门,从而颠覆整个世 界。” 上卿感到深深的迷惘。风飒飒地响着,在苍穹上浮起灰矇矇的一片黄沙,如同炸裂的土地向四周滚滚而逝。 “难道也不能去解救被囚禁的命运少女吗?” “绝对不能,为了阻止你成为导致末日发生的罪魁,你绝不能再妄动一步。” 风沙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守轮人的斗篷在风中怒声咆啸着。 “你也不想让这个世界最终变成这样吧。万万不可轻信袭轮师的话。 守轮人的身影缓缓隐逝了。恐惧感再次浸入了上卿的五脏六腑。他环顾四周,寻找着逃离这里的出口。 风沙渐渐平息了,上卿孤寂地四处走动。这里空无一人,每个角落都布满了尘埃,坍塌的屋宇横倒了街面上, 土块不断的向下剥落。幢幢的暗影映在上卿矛盾的脸上。 “袭轮师、守轮人?我究竟该相信谁?” 上卿感到头痛欲裂,他用手支住额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又看到了那架齿轮,它像一只钢铁巨兽伏卧在地, 遍体斑驳的痕迹。失意间上卿听到了铁器的摩擦,震得他的双耳剧痛万分。这个声音如同天空的哀号。 “找到禁锢之镜……” “万不可轻信袭轮师的话。” “请救救我……” 上卿感到自己的头部似乎要炸开了。他低头缅想着,在渐渐的逆光中变得黯然。一种苍然而又强烈的落寞缓缓 漫过他的心头。 鸽灰色的天空与燃烧的暗火层层叠砌,毫无生气的色彩令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在一片静默鸿蒙中突然响起了 隐隐的啜泣声。 上卿愕然地抬起头,他看到了被缚于镜中的少女。少女的身形显然是个幻影,其中泛起莹然的光蔼,如同水中 的倒影一样。 那一刻,上卿的目光变得迟滞了,因为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非常的熟悉:在一片青苍葱郁中,明黄色濯濯浮动 ,犹如光影斑斓的彩蝶,它栖息在一个小女孩稚嫩的眉目上。小女孩伫立在庇荫中,她一脸烂漫的笑容。伸出泊满 青影的手指,似乎在轻数着什么:“一个、二个、三个……”。而后,上卿又在昏暗的角落里再次发现了她。小女 孩将脸埋在双膝间微声啜泣着。上卿缓缓地伸出了手。“你迷路了吗?……”。 而现在,那个女孩似乎骤然间成长了,变成了满脸忧伤隐忍的少女。 灰尘如同凋委的芽叶,徐徐飘落。远处断齿的青灰色暗射进上卿的双眼中。 “你迷路了吗?” 上卿再次缓缓地伸出了手。在杳无人踪的肃寂中他欣然地笑了。 少女抬起了低垂的头,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深沉的瞳眸上蓄满了葱茏的恬谧。 风沙犹如不绝的雨势,并且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堵高墙。少女急切地伸出了手,但他们竟然无法触碰到对方。 少女的表情阴郁起来,她的眉尾低垂着。萤丝般的泪痕隐隐闪动。 “请救救我,请将我从无垠的黑暗中拯救出去。” 少女凄然地恳求着,她用手覆住面额,绵绝不断地泪水从指隙间不断溢出。少女的身影忽然如同月光般模糊了 。 上卿极力伸出手,但她最终没能碰触到少女,只揽到了缕缕冰冷的空气。上卿再次感到了失意。 周遭暗寂无光四处横亘着断壁残坦,犹如累累的白骨。难以名状的风声吹响了天穹洞穿的孔穴,引起阵阵共鸣 的轰响。大地上流动着遮天蔽日的黄沙,一直通向天端。 上卿鄙薄地看着这一切,他兀自行走在棱骨分明的乱砾丛中寻找出口。 此时小莲也正在四处寻找上卿。她用哀戚的神色不断顾盼。熊熊的烈火在天宇的罅隙里燃成了一片炙热的海洋 ,似乎要噬绝一切。时光悠潺流逝,小莲变得愈发焦燥了。 一阵诡异的轻响循进了暗寂的一隅,小莲警觉地回转过身体,竟看到另一个披斗篷的人。小莲紧张的神经似乎 在那一刹崩断了,她声嘶力竭地惊叫起来。 上卿依然没有找到噩梦的出口,他极目四望只看到横亘的断砾。不禁然为被困到这样的的梦魇而感到欲焚的气 愤。 “命运之匙,我带你离开,带你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袭轮师忽然出现了。天空阴冷的辉泽啮噬着大地的表皮。袭轮师在光与影的唇齿间款款前行。大地在冷利的风 中翻起皮肉,泥土的潮气缓缓四散。 上卿在这一刻笃定了信念,他握紧了双拳。 而守轮人也愀然而至。她逼至上卿面前大声呵责着他:“万不可轻信袭轮师,你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忠告吗?” 上卿露出微微含愠的眼神。“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就只会相信自己。” 守轮人的身影颤动起来,也嘴角的细纹忽然凝集纵交。拖曳的斗篷在风中烈烈扑动,如同欲脱的囚鸟。 “你想令这个世界最终覆毁吗?”守轮人沙哑的声音如同繁叶苍然的喧响,从中滴落冷凄的夜露。 上卿伫立在原地不予回答。而在一旁的袭轮师则诡密地抿展了嘴角。忽然从她周身爆出了灼目的光亮,四周立 刻沙尘飞扬。守轮人的身影在白炽的光芒中渐曲渐隐。但她依然超然尘上般兀立,并用愤懑的语气说:“你的决定 最终会让这个世界在血海中沉浮,小莲也不会轻恕你。她现在在我这里。” 末日的幻影如同流星在夜空划燃的须痕般稍纵即逝。 守轮人孑然一身,她绝望地苦笑着。身后巨大的齿轮缓缓转行,将眩目的日光一点点挤碎。齿轮根部发出山呼 海啸般的巨响。而后铁器的摩擦声又再次撕扯着寂然的天宇。守轮人露出了飞灰般的眼神,她怨毒地凝望着远处。 而上卿已经从梦魇中挣脱了出来。树木投在地面上的阴影犹如瘦骨铮铮,从中衍生的枝杈与之布成了削瘦的脊 身,饥渴地摄视着明灭不定的灯火。上卿臆测着随之要发生的事。 袭轮师走在澄静的月光之中,她身后的禁锢之镜仿佛被黑暗的手掌抚拭着变得昏暗无光。镜中的少女已经倒在 地上寂然地睡去了。 “你愿意到镜中解放命运少女吗?”袭轮师的声音在旷古中浑然响起。 可是上卿却有些犹豫不决。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可是我的妹妹……” “只有你才能到镜中解救命运少女。而我会帮你救出小莲。” 上卿陷入深思,当他的双眼重又燃亮起来时自信地握紧了双拳。 镜面如光电火石霎时炸开,嘶鸣的长风噬咀着上卿的身体,在他脑中不息地回响着兴奋的呼号。在眩炽的光芒 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荆棘丛集充满未知的空间,而自己也将锤练出能与天穹搏击的双翅。 “哥哥。” 上卿忽然听到小莲哀戚的哭声。他迟疑地回过头,但却很快就被揽入了黑暗伸展的臂弯中。 周遭阒无声息,上卿犹疑着缓缓前行。纤小有如新月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少女蜷缩着身体,肩膀正 在不住地抽动。 周遭的黑暗有如变淡的夜色。历乱的莹光袅袅升起却又倏忽即逝仿佛深海的气泡在晕染开的晨光中一一破碎幻 灭。当四周的色泽渐渐淡然,少女缓缓抬起了浮着湿雾的双眼。 “我带你离开。” 上卿向她伸出了手。他感到自己手掌微微发热,正被少女柔和的目光熏染。少女欣然的将凝穆的脸部舒展了。 她将手伸了过去。 “但是你要怎样带我离开呢?”少女又突然怀疑地问。 上卿的太阳穴骤然一紧,她迷惘地看着黑暗的茎枝在昏寂中节生,从它身上溢流的浆汁四处涂染。甚至似乎凝 成了一只黏腻的手臂紧紧地掐住了上卿的脖胫。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少女惶惑的瞳孔中,眼前的少女渐渐被 黑暗吞噬了,光明再次销声匿迹。残留在少女手掌中的余温化作阵痛,噬咬着她的骨肉。 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擦燃了夜幕又缓缓陨逝…… 第三章 命运之匙——至丞 煦暖阳光像只俏皮的啼鸟,用柔软的羽翼轻抚着在晨光中热烈勃发的土地。  一把摇椅犹如悠然的泊船,在涌动的浪涛中晃动。神情怡悦的老妇人正坐在上面闭目养神,她斑白的双鬓仿佛 是银色的雨丝,在习习和风中绵延。老妇人用手覆住住额头遮挡着刺目的强光。也许是在不经意间触摸到了自己额 上的深纹,她自嘲似地笑了。脸上纵深的皱纹在日光中舒展开,宛如骤开的金菊。 灰白斑斓的小猫趴在老妇人的膝头上享受着自己的睡眠,它的长须弯成了一弧弧白炽的丝线,在微风中晃动着 如同稚嫩的草芽。老妇人抚摸着小猫身上的茸毛,小猫慵懒地色了两下耳朵,从眼角漾开朦胧的光线,仿佛是嫣然 一笑。 一个小年忽然走了进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似怕惊扰什么。 “又给花浇水吗?”老妇人缓缓地睁开了虚起的眼睛。 “嗯。”少年微微笑着,眼中有丝丝迷矇。 “浇吧,让它同你一样茁壮成长,至丞。” 叫作至丞的少年又再笑了,他小心翼翼地浇灌着每一朵花。露珠在浅棕色的叶脉上滚动,落入微润的泥土中。 花瓣在风扑动着,犹如欲飞的锦蝶,阳光斟满了它们的翅翼。 老妇人一直凝望着至丞,她忽然开口说:“至丞,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开你,而你又有难以想象的重任在肩。你 会怎样面对?” 至丞诧异于老妇人的问话,过了很久才说:“我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且像我这么平凡的人也只会毫无波澜 地渡过每一天。而我更不可能失去奶奶,您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至丞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 老妇人轻轻地笑了。“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可当至丞再次转身给花浇水时,老妇人用微弱的声音说:“也许吧……” 至丞走了出去。老妇人遥望着从天边翻滚而来的云翳低声微语:“就要开始了……我将难逃这场劫难。” 小猫突然机警地竖起了耳朵,它站立着浑身的茸毛就像遭到电击一样直竖起了起来。威吓的嘶吼声在小猫的喉 咙里抖动着。 老妇人则很平静地说:“出来吧,守轮人。我知道你隐藏在这里。” 幢幢树影混乱地打在地面上,守轮人的身影忽然在其中闪现了。她用震惊的表情看着老妇人。 “你知道我是谁?” 老妇人神秘地笑了起来。“当然,我可是命运之匙的奶奶。” 守轮人更加惊讶了,她的舌头甚至都僵涩了。“你都知道?” “至丞出生的那个晚上我作了个梦。是那个梦境告诉了我一切。今天也就是那个梦中的日期。” “那你一定知道袭轮师想利用至丞和另外一位命运之匙打开禁锢之镜,从而……” 老妇人打断了守轮人的话。“那个梦境告诉我七天末日不可避免。然而至丞的妥协又是因我而起。”老妇人的 神色变得哀伤起来。浮云暗射进她的双眼,遮蔽了日光。“这几天我一直梦到袭轮师,她高高地举起手杖,将整个 世界笼入了黑暗的恢网之中……” 守轮人的斗篷在风中翩跹着,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一定要制止这一切。我不能无视命运之轮的倾塌!” “制止这一切吗……”老妇人的眼神有些茫然。“我这双昏花的老眼难道也要目睹这场末日吗?” “在你的梦境中还出现过什么?难道你这里也没有一个完整的预言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恐怕连先知都不知道这个预言该怎样收场。” “既然七天末日不可避免,那我所做的努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窗外绿茵茵的幼芽涌成了波浪,如同翳障覆住了日光。吐露芳泽的新芽在风中喧笑着,渐渐黯淡下来。 老妇人微微抬起头。“多给我些时间,我会有办法的。” 她膝上的小猫凝视着肃穆的老妇人。昏黄的光景打在她身上,如同一尊灿金的塑像。 守轮人离开了这里,她穿行在云霾之中,用锐利的眼神洞悉着一切。命运之轮如同滞止的时针。天梢上的云霞 只在一瞬间便被涌上来的滚滚乌云摭熄了。光明一点点逝灭。 静谧的夜晚小猫轻灵地行走在月光铺就的细径上,它的一双眼睛闪着青色的光。小猫警醒地东张西望,身上的 茸毛再一次直竖起来。一个影子匆匆地掠过沾满浆汁的土地,消融进屋宇的阴影里。 至丞遥望着夜空。星星像一双双含笑的眼睛,圆润的光泽犹如露珠缓缓滴落。一颗流星穿越云霭在夜幕上划出 一辙痕迹。至丞看着隐陷地笑了,在心思忖着一个愿望。 “希望奶奶身体健康。” 残月洒下半弦的融光,雕琢在昏瞑静寂中。 但是一阵烈风却吹卷着尘埃顶入门中。至丞回过头,看到门扉旋转着,在其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紧缚着拖曳 在地的斗篷,通身同黑夜一样的颜色。火光拖曳着打在至丞惊诧的脸膛上。“你是谁?”来者手持羊颅手杖,尖角辉浑撕裂了静谧的空气。“我是袭轮师,特意来告知你的宿命。” 月光像黯然的泪珠,缓缓在地面上滚动。长风弦涌着卷起浮云将残月藏匿。阴影浮上了至丞的眉宇。 “宿命?我只是个平凡人。”至丞无动于衷,他对充满求知的旅途毫无热望。 袭轮师迎上前,用灼人的目光逼视着至丞。“你是想一直陪在奶奶身边吧。如果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呢?”听 毕,至丞的双耳轰鸣,他感到身上的血液似乎都翻腾着涌上了头顶。 “住口,袭轮师!可以进一步说话吗?” 老妇人突然出现了。她抱着小猫,小猫青苍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袭轮师。月光忽然铸成了锋利的矛戟,在至丞 的胸腔内割出了一条条血痕。 袭轮师诡密地笑了。“你不是个普通人。”她走到老妇人面前消失在跳跃的阴影中。 不安和恐惧深深驻进了至丞的心巢,他想冲出去制止这场对话。但老妇人冲他笑着,两勾弦月般的双眼中黑仁 如墨晶。“至丞,不用担心。” 至丞只得停住了脚步,独自伫立在白森森的月光中。 老妇人将袭轮师引至甬道的尽头毫无隐晦地说:“我知道你将做的事。你想利用我威吓至丞,迫使他任你摆布 。” 老妇人坐在摇椅上,羼朵着黯淡光线的阴影在她的衣褶中扑动。老妇人抚摸着小猫绒绢似的软毛,哼着轻柔的 鼻音另它安静下来。 “你竟然都知道。”袭轮师挪动着脚步,她走到镜子前用手轻轻地拭过。一个清晰的画面如同横空出世般撞入 老妇人的眼帘:灰朦朦的天空中云霾如同暴洪从大地的四沿涌上天顶。大地上四处横亘着碑石般的断砾。闪电耀亮 四陲,吼啸的疾风令枯树索索颤栗。周遭静寂无声,自然的土地摆着垂死似的欲脱姿态。 “这就是镜中世界,我生活的地方。那里毫无希望和憧憬可言,每个镜中魁都迫于无形的线脉过着毫无自我的 生活——终日只为绝念而活。” “你想要拯救他们。”老妇人的表情很平静,鬓白的银发在黑夜中闪耀着。 “对,我是袭轮师为了敬重我的子民,我一定要将这个世界最终颠覆。” 袭轮师的斗篷膨胀着,像一张铺开的网。她全身的筋瘠似乎都在摩擦,地上的投影挤成了狰狞的一团。 “没有人能够阻止你,但也许我可以。”凄清的月光扫着老妇人坚毅的眉梢。 袭轮师十分震惊,月光镂出的横纹打在她身上。但继而袭轮师又用奚落的语气说:“除非杀了命运之匙,但我 想这并不可能。因为他可是你挚爱的亲人。” 老妇人的表情忽然凝固了,她拍了拍小猫,小猫立刻轻盈地从她的膝头上跳了下来。老妇人缓缓地站起身,她 走到袭轮师面前露出鄙薄的神色,而后昏沉的微语道:“你以为只有你才是阴谋家吗?” 老妇人忽然从背后抽出戟面铄铄闪动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迸溅开来,染红了闪着清辉的地板。小猫恐惧地发出了牵动心魄的鸣叫。绯红之月被浮云撕扯成斑 驳的一片片,斜插入自然寂静中。血红色四处洇染,凝成一张狰狞嘲谑的脸孔。袭轮师的瞳孔上喷薄着惊惧之色。 “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妇人瘫坐在摇椅上。摇椅在混乱交错的阴影呼晃动,犹如置身于涌动不息的海浪中。“为了阻止你。” 袭轮师干笑起来,“你以为这样至丞就不会听任于我吗?” 老妇人看着窗外,一脸淡然的哀伤,“至少我不会成为罪恶深重的人。” 颤摇的阴影在地面上织成罗网,清淡的黛红沁入夜的缝隙。枯槁的树木如同根根毕现的肋骨。星光在波动的芽 叶间扑闪,夜霭袅袅升腾,犹如烈焰将四野燃灼。剔亮的灯火被黑暗怨毒的双手撕熄,在一片静默鸿蒙中沿成了昏 暗迂回的曲径。 袭轮师经久地讪笑着,她摒绝了诡异,笑声中有些自嘲。当一切声音在历风的长鸣后嘎然而止时,袭轮师也匆 匆地消失了。 摇椅时仰时俯,血流如注的老妇人却显得比以前还要惬意,她抬起无力的手摸着额上的每一道深纹。她笑了, 笑得像一朵骤开的金菊…… 此时至丞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窒,深深的哀痛感划过他的胸口留下一道道铭骨的深痕。双眼间也不知不觉地蓄 满了泪水,在皓皓的月光中缓缓滚落。一股温煦的暖风吹来,像张温厚的手掌轻抚着至丞的脸颊。小猫又突然出现 了,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把锐利的长剑贯穿了至丞的心脏。 至丞疾走到甬道尽头,月光和黑暗的利影使他的双腿变得昏明不定。至丞亲自目睹了延展的血迹…… 月光、暗影、电光、雷鸣,一切都在瞬息间炸成一团,至丞的心灵疆域彻底倾塌了。一切都已满目疮痍。他露 出难以置信又极度绝望的表情在昏寂的光线中缓缓后退。月光是清朗的,使一切都棱骨分明。可至丞却惊惧地躲避 着,他缓缓后退,退回到暗影中去…… 一个噬嚼人性的梦魇。 隐隐的哭声从屋宇中摇荡出。虚掩的门被开启了,一柱光射入惶惑的双眼。老妇人微笑着,脸上的深纹徐散开 。“又作噩梦了吗?至丞?” 至丞抬起头,在梦境的余波中瑟瑟战栗着。 那是不久前的一场车祸,至丞的双亲保护了他也至此结束了生命。浓蔽的乌烟,刺鼻的油味还有父母血肉模糊 的面容,这一切都使至丞稚嫩的心灵遍布翳障。 老妇人轻抚着至丞的头温和地说:“不用怕,有我陪在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您也会像爸爸、妈妈那样离开我呢?”至丞的面容有丝森然。 老妇人的表情忽然变得肃穆,“那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在你身上承载着二个爱你的生命。你要将父母的 生命延续下去。” 那一刻至丞深深地受到了震撼。他看到老妇人又再笑了,像朵聚开的金菊。这成了他心灵深处全部的慰藉。 灯忽而灭了。至丞站身像即种即长的藤蔓一样也在骤然间长高了。凄冷的长风吹抚着,至丞在一片迂阔的昏暗 中走向了另一个梦境。 “奶奶,好多人都欺负我,说是我将不幸带给大家的。”至丞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间放声痛哭。 老妇人走过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你认为是自己给大家带来的不幸吗?” “当然不是!”至丞大声辩驳着。 老妇人笑了,“那就站起来吧。”她又指着远处新出的幼芽说,“你看到了吗?这颗草芽正享受着阳光的爱抚 ,但你又知道它是怎么获得这份权力的吗?” 至丞摇了摇着,金红的夕晖在他闪着泪光的双眼中莹然抖动。 “每株新芽都是从沉重黑暗的泥土里成长起来的,在这期间它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最终才穿破泥土被阳光给 予爱抚。至丞你也要像它们一样,勇敢地成长。” 至丞仿佛听到了幼芽的呼吸声。它努力伸展着身上每一片嫩绿的新叶,拥入阳光的暖怀之中。 阳光忽而暗了,至丞站起身向另一个梦境走去。 在消尽了光影的昏暗中,至丞独自徘徊着。他无力回想现实,终时终地沉缅于梦境。黑色的烟幕将一切都屏蔽 了。然而一阵朔风却突然刺穿了喑哑。一位少女似乎是循走而至。她一脸悲郁,在裙裾摩挲的柔声中缓缓靠近了。 至丞没有回头,依旧徜徉在虚无有如瘠骨的细径上。彻骨的伤痛令他迷失了。细碎的影络仿佛是翅膀,交织在 少女的眼睛里。“请救救我。”她凄婉地说,似乎在向至丞求救。 至丞微转身体,他看到了少女欲绝的双眼心灵不禁震颤起来。但仍然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我连自己都救 不了,又要如何去拯救你?” 少女因恫恐而痛哭着,“我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无法找到出口,请一定要救救我。” 她凄历的声音仿佛将无尽的昏螟撕出了缝隙,同时也令至丞恍惚起来。 款款的白鸽扑动着羽翼划出穹顶的形状,继而又簇拥着一个小女孩翩飞。抽芽的新叶闪出一片菌黄,覆成了苍 色的海洋。日影憧憧使小女孩的双眼充溢着耀目的斑斓。她渐渐消失了,消失在阳光铺就的坦途…… 至丞又仿佛看见了奶奶,她坐在摇椅上温和地说:“至丞,看到那颗幼芽了吗,它又强壮了许多吧?” 老妇人笑了,她的笑眼在昏晨中都宛如两勾弯月。可是她的胸口忽然坼裂了,鲜血如注的涂满地面。 两弧燠热的泪滴滑落下来,一直滴进至丞阵痛的胸膛。他痛苦地抱住头。“不会的,这绝不是真的!” 周遭骤然间亮了,一个诡异的声音问:“至丞,你的奶奶告诉你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袭轮师出现了,她周身苍黄像是融身于驳杂的穹苍。 “做个怎么样的人?一个不屈于命运勇于面对一切的人,勇于面对一切……”至丞终于睁开了藏在臂弯间的双 眼。 “对,这个世界加注于你们的宿命马上就要展开了,请走出这虚无的梦境拯救可怜的命运少女吧。” 至丞又看向另一个角落,少女蜷缩着身体,抑制着因恸哭而抽动的双肩。她还在请求:“救救我。” 至丞走过去,抚摸着少女丝丝可数有如飞瀑般的长发。“你在哪儿?” 少女抬起头,泪眼中羼杂着昏暗的微光。“在禁锢之镜中。” 至丞眼着的一切忽然都模糊了,他心脏的搏动声响了起来。神秘的袭轮师,奶奶的死亡,被禁锢的命运少女, 还有自己的宿命。一切都毫无头绪,然而他准备醒来了,离开这个冗长的梦魇。 当第一道光线射入至丞的双眼时,他坦然地笑了。 “请救救我。” 又是这个凄恻的声音,至丞在浮动着晨光的镜面上再次看到了那位少女。他缓缓地伸出手试图触摸她。镜面立 即如涟漪四散漾开。至丞的整个身体都融了进去。 铁器的摩擦声如沉雷般轰然响起。袭轮师狂傲地大笑起来,守轮人则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至丞和老妇人走在铺满阳光的曲径上。一束影子忽然从他们上方掠过。“我也想象飞鸟一样在长空上翱翔。” 至丞天真地说。 老妇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但是鸟儿并不是天生就会飞翔的,它们也是经过无数次的跌打才锤炼出一对凌 云的翅膀。” 至丞眼中的向往变成了敬佩。“我也一定要像他们一样,无论经过多少次的跌打都不会灰心气馁。” 老妇人笑了,她的笑脸被淹没在金晖之中。 铁器的摩擦声愈发嘈杂,仿佛是一个浑闷沙哑的声音在说:“末日已经奏响了序曲……” 第四章 七天末日 禁锢之镜中一片昏黑。小夜几番求救却并没有得到释脱。她将脸埋在双膝间无望地等待着。黑暗蚕食着微弱的光景,一切都在莫名的蛩音中缓缓逝去。儿时的自己在光与影筑成的隧道中苦苦找寻着什么。  上卿也被囚困在了暗无边际的世界里。他察觉自己似乎受骗了。但依然幻想着自己的历险世界:他骑在战马上同疾风一样呼啸而过,带起的沙尘遮没了骄阳。当至丞高举长剑时四围欢声雷动。剑梢拨云见日,刺目的金光再次斜插向昏暗的赤地。 而至丞在无尽的黑暗中昏睡了过去。他梦到自己同奶奶一起看着小小的草芽成长。最后他的枝节渐渐变得强壮到迎对风雨了。正当他们欢欣鼓舞时,一束巨大的影子擦着他们的身边匆匆掠过。在老妇人温柔的注视下,至丞向着那只姿态翩然的大鸟奔去。 风雨将韶光一点点剥蚀。袭轮师诡密地笑着,她的羊颅手杖鄙薄地嘲笑着瑟瑟发抖的土地,烈风在喘息,如同惊悸的等待被猎杀的动物。沙尘仿佛是虫豸般历乱的飞舞。袭轮师举起手杖,天空震颤起来,电光好像飞鸟般截掠而过。 “醒来吧,命运少年们。这个世界在呻吟……” 就在这一刻,两个生命平行的命运轨迹发生了交错,凝集在一起。自此,命运之轮悲鸣着滞止了转动。 上卿和至丞同时出现在禁锢之镜前,他们惊疑地彼此打量着对方。 厚重的乌云咆哮着涌上天梢,苍天在电光中像是旱裂的土地。历风嘶鸣着,如槽牙般将沙砾磨碎。屋宇仿佛是死寂的碑石突兀地矗立着,阴森可怖。 “请救救我。”小夜再次求救。 春芽倏忽绽放,像是展翅的锦蝶。一片黄绿交融的林海萧萧波动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下面细数着:“一个、二个、三个……” 白鸽在空中翩跹,翼下的气流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抚着小女孩的长发。她转过身在粲然的阳光中逐渐消融。 “请救救我……” 上卿和至丞同时都伸出了手,他们分别拉住了小夜。小夜从错瞑的禁锢之镜中走了出来。这个世界骤然间被血色所弥漫,只有那一轮炙日显得苍白无力。镜面忽然放射出几道光束,巨大的能量令大地颤动起来。上卿和至丞的脸被洇染了,郁郁泛起的潮红。光束四处游移仿佛是伸展的手臂。骨牌楼宇的林莽在疾风中纷纷俯倒。天空上的色彩又渐渐凋萎了,最后残存的光明在穹顶摇曳着。 命运少年们都深感不安,他们重足而立看着浮云掠过的苍穹。 袭轮师大笑起来。“七天末日已经开始。镜魁七相会将这个世界永远支配。” 小夜三人忽然搅进了空间的涡流中,周身灼热的就像身在火炉中被锻打。电光迸裂开,斜插入土地,犹如支起的铁笼。他们三人全身都涌荡着难以言喻的激流。 小夜在挣扎中惊恐地说:“我们都被袭轮师骗了。” 他们身侧的袭轮师现在竟极为肃穆,殷红色在她的斗篷上铺张开,犹如黏腻的浆汁。沁入地隙布成血脉一样的纹络。 至丞忧心忡忡地看着禁锢之镜,他看见一排阴影缓缓靠近了,如同涌起的浪峰击岸而来。“我们被骗了。” 上卿的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他恼恨地握紧了双拳。 禁锢之镜忽然爆裂开。另两个上卿与至丞走了出来。接着后面还跟着黑鸦鸦的人群,如同翳云般涌了过来。小夜三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从袭轮师的嘴角漾开狞烈的微笑。“将所有的真人偶都推入镜中世界,而这片土地则将被我们所支配!” 每一个镜中魁都露出了同袭轮师一样诡密的笑容。他们将命运少年们重重围拢。四陲乍瞑,如有岩林立,光明仿佛是稍纵即逝的星火渐渐熄隐了。 小夜三人惊恐万状地靠在一起,那一只只孱弱的手伸向了他们。幸而守轮人即时出现了。她的斗篷铺张开,将命运少年们神秘地带走了。 许多镜中魁都从禁锢之镜里走了出来。他们涌上街道,仿佛是条黑色的河流。人们无所事从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凝重的气氛笼罩在周围。从镜面上放射的光束沿展向每个角落,它们穿透建筑物,一直射向晦暗的长空。大地泛着阴冷的钴蓝色与天际远端的绀紫色交融,凝成一条翻云覆雨的巨兽,将整片土地盘踞。并用它巨硕的尾部横扫大地,另人们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一片鸿蒙。袭轮师站在尖塔上,浩繁的沙尘滚滚而来,将一切都收罗其中。 镜中魁因摆脱了樊笼而狂喜着,他们露出狞烈的面容将真人偶推入了深无止境中世界。凄历的尖叫不时划破长空。 “哥哥。” 在哀然的呼唤声中,上卿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小莲的脸孔融于刺目的光辉中但却显得极为模糊。“小莲你没事吗?没有人伤害你吧?”上卿摸着小莲光洁的额头露出担忧的神色。 “没有,守轮人是个非常和蔼的人。” 小夜和至丞也都相继苏醒了,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周遭。这座几乎浮空的屋宇像个鸟巢。全部都是由细弱的枝条筑成的,而里面则非常平坦。就像几只枯瘦的手擎起的一块陆地。褐色的巢穴间闪烁着金晖,仿佛是葱茏的树梢。而四壁和顶部则像是笼着薄薄的气泡。传说中的命运之轮就在不远处,它如同是一架巨大的风车直刺云霄。 守轮人走了过来,她柱着一根极尽弯曲的手杖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你们都掉下了袭轮师面的陷井。现在镜中魁全部代替了真人偶。也许人类的历史也将就此完结……唉,黑暗的羽翼正在伸展。”守轮人脸上的神经抽搐起来。 小夜恐惧地用手支住额头,上卿愤怒地握紧拳头,而至丞则昏沉地微语道:“都是因为我的错。” 守轮人面对命运之轮沉默着,她的斗篷在风中鼓动起来。命运之轮周遭全部被黑暗所淹没了,一张噬血的脸孔在迷漫的雾霭中浮荡着。 “不过我们依然有机会挽回这一切。” 远处,几束光线透过云斜斜射下来,另地平线上金光浮泛,仿佛是一条隐隐的长线。小夜三人的脸孔也顿时浮出了喜悦之色。 “这个末日将会维持七天,因此才会被称作七天末日。如果这七天之内没有人能够阻止覆回之轮竖起在东、西、南、北这四方方向。那么到时中间的命运之轮会受到抑制,末日也就此维持下去。而竖起覆回之轮的则是镜中魁七相。他们支配着镜中世界。其中七相最为强大,可以说镜中世界实则是被他所支配的。因此必须有人去阻止他们竖起覆回之轮。” “去到镜中世界?”难抑的兴奋令上卿的精神极为饱满。 守轮人转过身看着小夜三人。小夜和至丞都表现的不知所措。“你们是命运少年,而且七天末日因你们而起,所以你们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小夜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而上卿则显得跃跃欲试,唯有至丞的面部却毫无表情。 守轮人的声音忽然间低缓下来。“你们可以选择所要走的路。我所说的只是其中一条,而另一条则是等待,等待被末日完全吞噬。” 长风嘶鸣着,吹起巢穴的枝条。在嘈切的声音中命运少年们的表情都变得肃穆了。他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耳边訇响着天地坍塌的声音。小夜三人的眼睛立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褐色的尘土。 “那么……你们选择哪一条路?”守轮人投来期盼的目光。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但很快上卿就毫不犹豫地说:“我选择去镜中世界。”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至丞身上时他才缓缓地开口说:“我也选择去镜中世界。” 守轮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天梢上的云痕犹如一条条光带,其中还流溢着出日般的色彩。窎远处有如云崖般的命运之轮闪着晦暗的光芒,仿佛是雨后地面集成的一股污流。 守轮人的目光又严肃起来,她看着上卿和至丞说:“请你们小心,这场旅途潜伏着难以想像的危险。而你们又分别会在五相和六相的领域有场劫难,但是生死却没能预知。” 上卿并不介意,一旁的小莲却紧张起来。至丞则凄楚地冷笑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小夜气愤地低语道:“袭轮师” “我们要怎样进入镜中世界呢?”对于这场未知旅途的种种疑虑开始困扰上卿。 守轮人拄着拐杖慢慢地向远处踱步。“我们要找到禁锢之镜,它是通往镜中世界的入口。而且只能由俩位命运之匙打开。袭轮师也会守在那里,但为了这个世界我也会无畏地奉献生命。”她佝偻的身影渐渐被金晖噬灭。“走吧,去镜中世界。” 小夜三人勇敢地迈开了步伐,可小莲竟也紧跟在后面。 “小莲你要留下来,镜中世界险恶重重而你又并非是命运少年。” 在守轮人昏沉的目光中小莲收住了脚步,她恻然地看着上卿。上卿的脚步也变得犹豫了。 “哥,你的心早就长出了双翼。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吧,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束缚你了。”小莲的笑脸融入进气泡上的霞霓中,她粲然的笑魇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人。 上卿也笑了,毫不迟疑地迈开了脚步。 至丞望向天空,在高高的云端上寻找着奶奶的影踪。一阵和煦的风吹来,犹如温暖的臂弯。至丞又想起了那株新芽。仿佛看见它正在成长,最后变成枝繁叶茂的大树。而这时至丞的身影则与它重叠在一起,远处的那朵浮云正象是奶奶温柔的笑脸。一束影子匆匆掠过,至丞抬起了头…… 而小夜似乎自小就在一条幽暗的隧道里追寻着,现在她想得到答案…… 由守轮人领路,他们要去寻找禁锢之镜。现在这片土地已完全被镜魁七相所支配了,而且周围残败的景象就如同上卿的梦境一样。 坍塌的屋宇横倒于地面上,目光放及远处就如同一条禁断的迷途。长风嚎叫、嘶鸣,仿佛是一只两翼可展至千里的大鸟,在穹顶下任意翱翔着,所及之处烟尘漫天。 守轮人突然从斗篷内侧抽出一些奇怪的纸牌,然后将它们抛向空中。一只在空中盘旋已久的乌鸦俯冲下来叼起了其中的一张,而后停落在守轮人肩上。 “禁锢之镜在这片土地中心的高塔上。”守轮人看着显示出一个景象的牌面说。 没来得及深究,守轮人就又带着他们向高塔走去。 高塔突兀地耸立在残恒中,像一面玄黑的石碑。从上面传出了湟湟的钟声,苍茫的长空也立即震颤起来。高塔斑驳的墙壁上映着光景的虚像,如同出蛰后的百兽游走在荒原上。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了凄历的鸣叫。 守轮人一行人谨慎地进入高塔,他们走上摇摇欲坠的楼梯,向盘曲的塔顶走去。上卿走在最前面,他一直用凌利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后面是至丞,他则小心地注意着脚下朽烂的木板。再后面是守轮人和小夜。 钟声嘎然而止,守轮人警惕地睁大了眼睛。从楼梯的顶端又传来了一阵莫名的风声。高塔开始抖动,像是扎根的树木遇到飓风一样摇晃起来。而且不断地有石块被从墙壁上剥蚀。 在一股力量的冲击下,高塔倾塌了。小夜三人掉落下去,他们恐惧地惊叫着。与此同时,一面镜子擦过他们的身体一同坠落下去。 “是禁锢之镜。”守轮人腾跃而起。 不远处的袭轮师见状俯冲下来,守轮人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两柱刺目的光束立即炸在一起。火星纷飞着,引燃了周围的断壁。火势立即如长势盛旺的草莽,晦暗的也被缓缓灼亮。火焰嘶鸣着在朔风中俯仰。 小夜要第一个坠在地面上了,禁锢之镜就在下方,经过剧烈的震荡竟然完好不损。从守轮人手掌间爆出的光束射向了小夜,她的身体立即轻盈了许多,而且竟像落水般陷入禁锢之镜。至丞和上卿也相继陷入其中。 袭轮师却似乎并没有动怒,她依然诡秘地笑着,“你以为他们最终会拯救这个世界吗?镜中世界可是个衍生梦魇的黑暗之地。 守轮人却并没有动容,懔然地站在历风之中。 小夜三人就像是跌进了深谷,周围忽明忽暗,时而有摇曳的火影。箭雨般的风直刺他们的身体,并且在他们耳边呼啸逞威。深不可测的黑暗令小夜心生恐惧,至丞也有些忧心忡忡,只有上卿坦然地目测着下降的距离。 真实世界已经完全被镜中魁所占领。他们撞响铜钟向苍穹昭示。袭轮师站在高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类的历史已经就此终结,之后这个世界将被镜中魁所支配。” 禁锢之镜闪着阴郁的光芒。 第五章 一相 在昏瞑的洞底里蛩音久久回荡着。透明纤长的丝线像花瓣般收拢,又倏忽盛放。透明的丝线如纤翼般向外伸展,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灼灼闪烁。  一堆面色凝重的人踏着褐色的泥浆走在扁曲的洞窟中。冰蓝色的水花从一隅溢出滴落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他的面色微黄,目光坚忍而刚直。跟在后面的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他面色冷漠,双眼像这洞窟一样昏暗无光。 当走到道路里面的孔穴前时,这一行人停住了脚步。面色冷峻的男人被推到了前面。火光霎时燃起,四壁如同旭日出升的天空一样绯红四溢。 孔穴里面的丝线纠集在一起向上伸展。 “一相,这就是你的墓穴了。”中年男人用浑厚的声音说。 被称为一相的青年冷笑了一声,他的眉目间毫无恐惧。“你们知道后果会是怎样的吗?”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长风在孔穴的罅隙间弦诵,火光像荧火一样闪烁着。中年男人也面无惧色地伸出了手,毫不留情地将一相推了下去。 “你们将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镜魁七相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镜中世界的平衡,而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一相坠下了孔穴,他鄙薄地嘲笑着那些人。 洞窟忽然摇晃起来,一个巨大的声音訇然作响。火光混乱地窜动着,刹那间周遭又被昏暗所吞噬…… 小夜三人终于安好无事地降至镜中世界。他们落在了一片密林中,三人因此还被划伤了。小夜仰起头,看到天顶上的云翳遮没了圆月,像是被虫豸蚕食的谷物。浮云如同肋骨般支起了穹顶。而这周遭的树木又极尽扭曲,像是人类死前的挣扎的情状。上面扶着暗绿的藤蔓,藤蔓盘曲在枯槁的枝干上,在风中瑟瑟抖动着。他们身下的土地是黑色的,如同河流般沿向远处。 小夜和至丞都开始感到迷惘了,只有上卿依然精神抖擞。“跟我走吧!” “为什么要跟着你?”小夜感到很不满,而至丞则一笑置之。 上卿没能说出所以然来,顿时对小夜的印象一差千里。便独自一人向前走去。至丞见状拉着小夜跟了过去。气氛陡然一冷。 他们三人走在林立的枯树间。轻风低回地吟唱,卷起苍黄的氤氲。枝桠间的树瘤如同一只只窥看的眼睛。就在小夜经过的树身上突然响起了神秘的爆裂声。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掠过三人的胸口,他们紧张地注视着那颗树的变化。 粗皴的树皮忽然如污泥般聚成了涡漩;而后凝成了人的五官。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塑得棱骨分明。那是张苍老的面孔,树皮上纹络恰如其分地充当了皱纹。原来是守轮人,她的嘴角蠕动了几下便用干哑的声音说:“这是一相的领域,被称作梦域。但一相也许并没有在这里,而且是囚笼萌印。” “囚笼?萌印?”面对这样生疏的词汇小夜表现的很好奇。 “镜中魁都是在囚笼中孕育而生的。这个过程被称之为萌印。而一相似乎在一场令镜中世界几经动荡的战事中消失了踪影,他也许已经死去归于囚笼,进行着萌印。 “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到二相的领域了。”上卿有些失望,脸色霎时黯淡下来。 “这只是人们的推测。一相也许还在自己的领域内。他现在或许正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你们。” “那我们要怎样找到他呢?”至丞的声音在枯林里回荡着。 然而守轮人的脸孔却在瞬息间消失了,如同恍然逝灭的火种一样,小夜三人心中又顿时昏暗下来。上卿四处顾盼,滞重混沌的苍穹让人倍感压抑。黑色的土地在蔚为壮观的林莽下起伏,一直隐至窎远的绯红色幕布似的天际。 “我们该向那个方向走呢?”小夜清澈双眸中闪着期许的光。 至丞垂下了头,而上卿则傲岸的不予理会。小夜气恼地蹙紧了眉宇。厚重的乌云层层垒起,如同九重的云霄。其中透出了迷矇的光霭。小夜三人沿着冻土般的林地向有光芒的地方走去。 过了很久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地来到了草泽。这里草叶葱郁滴翠,叶脉上滚动着圆润的露珠。一侧的水洼起伏着微微的涟漪。光芒在水面上怒茁而出,仿佛是扑动的莹翅。 面对潮湿馨润的土地,一直抑郁的小夜情绪一下子转为晴朗,愉悦地与至丞攀谈起来。他们彼此介绍,在澄碧低浅的水洼中留下了履痕。菌绿的草叶上光辉闪灿,水洼上泛着历历可数的银光。但上卿却粗虐地将它们踩溅,还不时地将目光偷偷转向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面前突然横出一块泥土地。泥面如同坼裂的体肤向外溢出的浓血一样。走在前面的上卿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可他却惊觉自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而且身体越陷越深。这才恍然想起可怕的沼泽。 当小夜和至丞发现时上卿正在挣扎。至丞立即惊恐地跑了过去。“不能挣扎,会越陷越深的!” 上卿向至丞求救,至丞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小夜也跑了过来,她拉住了上卿的另一只手。但沼泽下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致使上卿的身体越陷越深。至丞的一只脚也险些踏进了沼泽。 “放手吧,你们也会陷进去的。”上卿绝望地说。 至丞并不肯放弃,依然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而小夜则问:“你叫什么?” 上卿瞠目地看着小夜。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陷了进去,刺骨的寒冷令他像置身于冰雪大陆。“上卿……” “好,上卿千万不要放弃。” 那一刻,上卿昏暗的双眸忽然间明亮了起来,他也开始借助小夜和至丞的力量向上拉自己的身体。 天空变得越来越晦暗,远处的林莽喧笑着,极尽怪谲之能。长风的翼翅扶过草泽,使草叶贴俯于地面。 上卿的身体已经渐渐挣出泥潭了。当他想要表示谢意时却发现小夜和至丞身后有个模糊的黑影。就在他准备提醒时,小夜和至丞同时被一股力量推入泥沼。他们三人挣扎着,但这片土地杳无人踪。至丞首先绝望了,可上卿死死地拉住他。苍穹似乎越压越低,变成了覆住尸骨的白布,小夜也很快被泥潭吞食了。 无止玩尽的黑暗。郁郁的眼睛、一款款飞翔的白鸽、一颗颗饱满的谷物。笑意盈盈的眼睛——昏暗迂回的甬道——温厚的手掌。 在蓬发的枝梢上,鼓绽出的青黄犹如散布的星斗。小夜站在下面专心致志地细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她忽然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便向鸽群翩跹的地方奔去。 驯鸽在半空中回旋着,犹如一条条的光带划出了穹顶的形状。小夜摊开满手的谷物友好地伸向鸽群。驯鸽围拢过来甚至停落在小夜的肩膀上觅食。鸽子尖利的喙部啄疼了小夜,她害怕地哭了起来,谷物也都洒落了,像颗颗饱满的果实。 一个男孩突然过来帮小夜扑走了鸽群。他微笑着,但眼中却隐隐的有丝阴郁。“你没事吧。” 小夜拭去眼角的泪痕摇了摇头。 “其实它们并没有恶意,你看!”小男孩捡起了洒落的谷物,鸽子们旋即又都围拢过来。但小男孩却并不惧意,而是欢笑着。鸽群又有如是盛开的花束,一簇簇地绽放在空中。 小夜也笑了起来。“你等等我,我再去要些谷物。”她转身跑开了。 小男孩突然说:“我在这儿等你。” 闪出的青黄满了小夜的视野。然而她却并没有回去。因为妈妈又带她到了一幢大房子里,那里阵列着许多新奇的物品。而方才的小男孩却早已被小夜抛在了脑后。 小夜四处走动欣赏着每一件物品,可当她发现月光渐暗时这间大房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她恐惧地哭了起来。黑暗像是涨溢的海水般涌来,小夜将脸埋在双膝间不敢再抬起头。 “你迷路了吗?” 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闪进了小夜的视线。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向自己伸出了手。他的掌心间散溢着泥土的馨香。小夜握住了那只手。小男孩带着她走在昏暗迂回的甬道中,最后终于找到了出口。 小夜看到了妈妈,她想作个妈妈认可的好孩子,一个不会迷路的好孩子。因此她对身旁的小男孩说:“我的小梳子丢在里面了,你可以帮我找回来吗?” “好啊。”小男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夜十分不安。她轻唤了一声:“喂……” 小男孩转过身粲然地笑了。他将手贴在胸口上似乎是在传达一个讯息:放心。 然而看着小男男孩的背影,她却再一次哭了。那一弧灸亮的泪痕隐陷作痛着。此后小夜再也找不到那两个身影了,她的内心霎时一片虚空…… 弥漫的夜色-——皓洁的月光——温柔的笑靥。 黑夜涌上了天顶,又倾泻而下覆住了整片天空。月亮悬在空中,周身升出缕缕的寒气。一双青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缓慢游移,可突然却滞住不动了。 “小猫,你在哪儿?”至丞在高墙周围四处顾盼着。 小猫发出了叫声跳进了志丞的怀里。至丞立即长舒了一口气,抚摸着小猫绒绢似的皮毛向家走去。 当至丞回到家中时,却发现老妇人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他便没有再进去打扰。可在第二天,至丞走进老妇人房间时,却发现她躺倒在了地板上。那是因为昨天晚上她心脏病复发,也因此险些送了命。 老妇人一直宽恕地微笑着,可至丞总是在责备自己:“我曾经说过,有我陪在身边您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可……” 绵延不绝的雨丝-——来褐色的泥浆——满面的泪痕。 “哥哥,等等我!”小莲在瓢泼大雨中一直紧随着上卿奔跑着。 而上卿是因为胸中的梦想而离家出走,开始一段精彩刺激的人生历险。 雨滴溅落的瞬间长成了一颗葱郁的大树。而当它萎垂时,又集成了一条潺潺的小溪,最后与泥尘汇成了一股污流。小莲已经遍身污痕,却依旧不肯松懈脚下的步伐。她忽然跌倒了,全身沾满了泥浆。 上卿从前面怜悯地看着小莲,看着她自己站起身。而上卿却并没有走过去帮助她。 这时白炽的光线染亮了雨幕。一辆车突然直冲小莲而来,血红色立即延展开,并且延向上卿的心底深处。 虽然小莲只是受了轻伤,而且她也并没有生哥哥的气,但上卿总是在自责:“我说过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小夜三人各自沉进了梦魇中痛苦挣扎着。那一段各自残酷的记忆一直困扰着他们,另三个久久无法释怀。 在一间昏沉的屋子里,火光摇曳不熄,犹如晨空中喷薄而出的瞳瞳旭日。动听的音籁一直久久回荡着,令火焰的烈度缓然消逝。周遭的屏壁仿佛是镀的一层金箔浸在了火焰中,青苍色的光芒在暗寂中灼灼盛放。 一个阴影忽然扑了过来。“醒来吧,命运少年们。” 小夜三个周围各自窜动着几束光芒,布成了如同命运之轮的图案,但四周的尖齿却更为锋利。他们躺在中间,似乎是沉进了昏沉的朝梦。 披着斗蓬的神秘人物用手杖敲击着地面。那几束光芒突然都隐逝了。小夜三个都相继醒了过来。 小夜发现自己安好无事。身上连一块污迹都没有,而且他们各自都还披上了一张斗蓬,上卿仔细观察着周遭,发现他们在一个密不透风犹如牢笼般的地方。而那个神秘人物就在至丞面前。 “你是谁?”至丞惊惶地问。 “我是四相。” “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一相的领域。”四相的声音有些嘶哑,与守轮人如出一辙。她的斗蓬像伸展的双翼般展开,扑灭了墙壁上的火光。 上卿顿时心生疑虑。“那一相又在哪儿?” 气氛立即有些沉重了。过了一会儿四相才说:“我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帮助你们。方才你们是掉下了一相早已布好的阵法。所谓的阵法就是让人能够堕入幻觉的异种力量,而这是镜中魁七相才能利用的。当我来到这里时也才发现一相早已不在了。也许这正像那个传闻所说的一样,一相已经归于了囚笼。” 镜中世界神秘莫测令小夜再次感到了迷惘。“你又是受谁之托来帮助我们的呢?你可是与我们敌对的镜魁七相之一。” “并不是每个镜魁七相都愿意再去支配另一个世界。只有七相一直充满了野望。她是镜中世界中最为强大的人,我们也不得不听从于她。而托付我的人你们之后就会知道了。” “那你会竖起覆回之轮吗?” “只有在我的领域才能给你们答复了。命运少年们,继续前行吧。” 四相的身影缓缓消失了。火焰混乱地咆哮起来,褪掉了沉沉的暗红色,像是夕暮十分的天空。几声咏叹着,似乎在为什么而悲吟。婆娑的光景映在小夜三人的脸上,刹时间他们的身体仿佛是被蛀空了一样。 “我们要去哪儿?去二相的领域吗?” 小夜的话音未落,火光忽然完全熄灭了,周遭一片昏黑,只有六只眼睛湛湛发亮。在刺破长空的吼叫声中,四陲再次覆满了摇曳的火光。小夜三人惊觉他们似乎来到了荒原上。 远处红光漫天,一排汹涌的暗影在刺目的光辉中俯倒下去。空际雷云炸起,电光劈碎了天幕。幻灭不定的光火汹涌地袭来。这一股灼人气浪霎时逼起一阵蛮烟瘴雨。小夜三人立即又置身于一片混沌鸿蒙中。 “这是什么?”小夜惊惧地询问自己的伙伴。 “这时很久以前几乎撼动了整个镜中世界的战事。在暗无天日的镜中世界,一群向往拥有自我的镜中魁组织了导魂联盟。他们将一切都归咎于镜魁七相,誓要将他们驱逐出镜中世界。听闻一相就是在那时被缚。而你们身在的是他所留下的最后一个阵法。”四相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了。 上卿的表情有些阴郁,小夜和至丞也频频后退。 天穹上不时地爆出各种色彩,迸出的火星使荒原上的火势进一步蔓延。耸入云端的山峦被火焰灼煅成了红石。灸灼的气浪使小夜三人惊惶不已。 就在他们被火焰重重围拢时。周遭的黑暗再次交集在一起,那一轮黄昏的色彩如如环食,在一片空幻中,小夜三个紧紧地靠拢在一起。在他们悚惧的瞳孔上,四周缓缓出现了坚硬的石壁。而在他们身下又出现了邃密的孔穴。孔穴中盘曲着灸亮的丝线兀自筑起粗糙的窝巢。地面上也堆满了蚕蛹般的物体,它们被固定在织起的密网中剧烈地博动着。而在旁侧,他们竟发现了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小女孩趴在一颗闪烁着红火的蛹体上睡得很沉。 四相的声音再次徐出:“这里是囚笼,而那些都是萌印。” 小夜三个好奇地走上前,他们看到小女孩身下的萌印开始颤动。小女孩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露出惊喜的神色试探性地伸出了手。萌印突然发出了碎裂的脆响,而且出现了一道裂纹。小女孩兴奋地眨着眼睛,映在她眼中的萌印像蛋壳一样渐开裂了。在缝隙里出现了一双同样好奇的大眼睛。 从萌印中走出的竟然是一只小豹,它通体棕黄色,身上的纹络像是涸辙的土层,小豹就仿佛是从火莽中穿越而来。而且全身的骨肉亭匀而坚韧,摆着准备腾跃的姿态。 小夜发出了惊怪的声音,但小女孩似乎一直都不曾发现他们。她大胆地靠近小豹,眼睛里一直漾着喜悦的笑影。小豹也并不惧怕她,而且还将身体靠近了。 小夜他们看到小女孩抱起了小豹,像早已熟识一样那么的亲密。小豹温驯的如同一只小猫。小夜本来为置身于这样的地方而感到非常恐惧,但当她看到小女孩明亮的眼眸时便也放松了心绪。 “似乎并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上卿敏锐地洞察过一切之后慎重地说。 至丞的双眼忽然明亮起来。“也许是一相想告诉我什么。”他更加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幻像。 小女孩将脸颊贴在豹身上,发出了烂漫的笑声。“你是我的小豹。” 一个沉郁的声音忽然响起。“血夕!” 在晦暗的洞口出现了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他的肩膀非常宽阔,黝黑的脸膛凸出了坚毅的眼神。 “血夕,我们该出发了。” 小女孩立即将小豹藏在身后。“出发去哪儿,太阳?” 被称作太阳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前,他凸出的颧骨闪着古铜色的光泽。“去将镜魁七相的领域一一攻破。” “为什么不先从七相这里开始呢?”血夕显得有些扭捏,一直向后迈着脚步,小豹也随着退到了角落。 “因为她太强大了,而我们却还没有能力击败她。我们走吧,囚笼还是个存在着未知危险的地方。” “那好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太阳先离开了,他的背影在光影中也异常的伟岸。血夕转过身露出了悲伤的面容,她俯下身抱住了小豹的脖颈。“我要走了,对不起。” 周遭的景物随着血夕的去向而变化着。小夜三人也不得不紧跟了过去。他们看到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囚笼外栖息。人群有如厚重的乌云,他们面露疲态仰望着晦暗的穹苍。而太阳则直立着,他目视的云端中透出了如炎曙光,很快便驾凌于天际。太阳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在太阳身后一直尾随着另一个小女孩,她的目光很犀利,对人总像是带有敌意。尤其当雪夕靠过来的时候,她更是挡在了前面。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太阳?”雪夕一直保持着敬畏的态度。 太阳不曾从天际移开目光,“马上!”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所有的人都将视线移向了他,疲态的面容上立即浮现出昂然的神色。 这只浩荡的队伍开始移动了。他们向远处巍峨的山峰走去,每个人都面色肃穆。有的人在手掌间托起了紫色的光团充当着火把。他们所经过的焦枯的植株霎时像是充满了生气。这条逶迤的长龙似乎正在潜游,也许马上就要跃水而去。 而雪夕和另一个小女孩一直跟随着走在最前面的太阳。但雪夕身旁的小女孩似乎刻意要让她和太阳拉开距离。她几次不友好地直接用身体去阻挡。血夕根本就不曾介怀。 “仇朵,别再这么任性了,你应该跟随雪夕成为好朋友。”太阳别过头说。 但被称作仇朵的小女孩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依然对雪夕怒目而视。现在的雪夕早已被另一件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她感觉身旁的枯林中像是有一束视线正注视着他们。这整视线如冷箭般让血夕不寒而栗。 命运少年一行人也加入到了这支队伍中,而且就在血夕身后。但似乎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也许在这许多双眼睛中,这三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上卿正为镜中魁天生所具有的异力而赞叹着,但至丞却一直秋眉不展。夹在两从中间的小夜则好奇地四处顾盼。 他们一直走在千沟万壑的平原上,起伏的山峰似乎还很遥远。许多人的脚步变得沉缓疲沓,队伍行进的速度正在减慢。幸而太阳即时下令休息。他就象个统领者,每个人投来都是钦佩的目光。仇朵悍然不顾血夕的感受,无礼地推开她坐在了太阳身侧。血夕的面容渐渐黯淡下来,她独自走到了远处。小夜三人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雪夕似乎想找个能避开人们视线的地方栖身。她一直向远处走去,走到当自己回身时,看到那支队伍已经成了镶在地平线上的黑边血夕这才靠在一块岩石上休息。 然而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忽然传进了上卿的耳朵里,小夜和至丞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三人疑惑地又对视良久。 就在这时,一束如陨星般急速移动的黑影跳到了岩石上。雪夕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她灵敏地退到远处,当视线不再摇晃时,才发现站在岩石上的是方才那只小豹。 小豹又从岩石上跳下来走到雪夕面前。惊喜过旺的雪夕再次抱住了小豹的脖胫友爱地抚摸着它。 “原来一直跟踪我们的是你啊,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雪夕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小豹将头放在雪夕怀中,既驯顺又可爱。似乎也在表示它很愿意跟在雪夕身旁。雪夕因此而更加雀跃了。但当她想到自己的设身处地时又变得很为难。雪夕用哀切的眼神看着小豹,沉默了许久才说:“可惜我不能带你走,因为太阳和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雪夕抚摸着小豹,然后缓缓离开了它。小豹一直用恻然的眼神盯着雪夕,但却没有作出任何令她为难的举动。雪夕不停地回过头张望,小豹在她的视线中渐渐消失了。雪夕神思恍惚地走回到队伍中。 他们又上路了,但雪夕的内心似乎一直无法平静,她的目光总是在周遭游移。 在旁侧的乱砾丛中又响起了那阵轻盈的脚步声。雪夕的双目再次被燃亮了。她看到一束影子总是跟在自己旁边。即使在黑暗中,影子柔韧的轮廓无法被掩藏。一定又是那只小豹,雪夕的心绪立即欢畅起来。 到了队伍休憩的时间,雪夕急不可奈地向远处走动。小豹果然正等在旁边。它野性的双曈于黑暗中霍霍燃烧着。 太阳一直向雪夕消失的方向张望着,等听到她的欢笑声时才安然地闭上双眼入睡。 浮云围绕着残月,像是它的一对莹翅。它们在无际的天籁联翩,载来如雨坐落的星辉。光影次第舒展,使诡异的乱砾丛中长起了蓬发的影枝光叶。 小豹竟示意让雪夕骑在自己身上。雪夕的胆魄也着实令人钦佩,她竟直的跨了上去。小豹伸展着身体,摆出了准备奔跑的姿态。一直守在他们身边的小夜三人却紧张起来,他们的心脏都像是被揪紧了。 小豹跨出了一大步开始疾速奔跑,血夕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它的脖胫。小夜三人的视线也随着小豹奔跑的速度而变化着,就如同是有无数根流箭从他们身侧穿过。小豹跃动的姿态在月光的渲染下既柔美又刚健。它跨过石砾,跨过草莽,跨出了一条条优美的弧度,而且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开始惊悸的血夕紧闭上双眼。 可当她又好奇地睁开眼睛时,竟骇然地发现小豹竟凌空腾跃起来,而且周围的景物也完全变化了。天空开始一点点泛白,刺目的光辉从云层中悬泻而下。地面上则布满了向外沁着幽香的草木,其中还有美丽的花田。花穗在婆娑的云影下缓缓舒展开,整片土地似乎都在霎时间涂满了眩目的釉彩。 小夜三人也都诧异的哑然失声。过了许久小夜才惊疑地问:“这里是哪儿?”然而上卿和至丞却无法回答她。 雪夕也正讶异着,她忽然看到有大小两个人影正在花田中穿梭。几乎悬浮的小豹微微降低了高度,雪夕才清楚地看到是仇朵拉着太阳在花田里走动。 从雪夕的双眼匆匆地掠过一丝忧伤,但她立即又豁然开朗。“他们为什么也在这。” 微风远伸的翅梢拂过花田,花穗俯倒下来。其中的仇朵笑得那么烂漫,远比她平时的表情动人多了。而太阳也似乎摒绝了以往的严肃变得异常和蔼,像个总会顾及子女的慈父。 但雪夕却总觉得眼前的画面很不真实,像是个梦境。 小豹轻盈地落在矮草中,可它再次奔跑起来,将方才的世界完全遗落在后。光芒一点点消逝了,像在洞穴中穿过的洪水般退去。小豹又带雪夕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四处充斥着绿色的云波,并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他们一定是在梦境中穿梭着。”上卿敏锐地说。 至丞似乎也若有所思。小夜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只小豹一定与一相有什么关系,一相的领域不就叫作梦域吗?” 上卿和至丞也都才恍然 第六章 二相 看到那一身交错的纹理了吗?  那是生命的经络,还有搏动的脉息, 以及那双在夕烟中有如霞石的眼睛。 无论星移斗转, 在血晕般的星光中, 它傅翼的孱躯于行云中联翩, 在蔚然的草木间笑语。 在恍惚中,上卿像是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更加昏寂,空中模糊的光影像是一钩纤弱的弯月。风声吟我着奇怪的诗句,犹如有秩的足音,上卿继续向前走去,却只听到自己的双脚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脆响。 “来访者,你是谁?”一个嘶哑的声音这样问。 “我是命运之匙——上卿。” 上卿眼前亮起摇曳的火光。他看见欣长的木偶,闪着亮晶晶的纽扣眼睛,似乎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先知的预言开始了吗?跟我来吧,去见我的主人。”木偶笨拙地转过身,它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你的主人?他是谁?”上卿疑惑地跟了过去。 但木偶并没有作答,只是缓慢地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周围突然烟雾迷蒙,木偶被层层相裹,最终消失在上卿的视野中…… “上卿,醒一醒。我们该上路了。”小夜摇晃着上卿。上卿宛如感到有熹微的晨光抚摸着他。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小夜被光影雕琢的异常精致的脸孔。上卿坐起身环顾周遭,才发觉方才的只不过是梦境而已。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大森林。 这里比一相的领域更加可怖,耸入云霄的树木像是黑色的尖塔。月亮不知疲累的垂挂在长空,淡淡的磷辉洒在枯槁的枝干上,芽眼出纤小的绿影厌 欲睡。泛着猩红的土地证腾出紫色的雾霭,在枯 的树身上投射出的影子仿佛是一只只尸身上腐朽的手臂。滞重的低云犹如险隘,杳渺可畏。 上卿三人都裹紧了斗篷御寒,同时表情也变得肃穆起来。上卿一直很在意方才所作的梦,因此不停地环视周遭。命运少年一行人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茫然像阴菽一样在他们身侧紧聚不散。 “二相会住在什么地方呢?”至丞十分不安。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小夜和上卿都想着各自的事情。 风越来越肆无忌惮,整个大森林都发出难以名状的声响。残败的阴影四处涂染,如同液果的流汁,它的籽实长成了遮云蔽日的蓬荫。当风声寂灭的时候,雾霭却游历而至,在夜色的裹围中如乌烟般四处升腾。 正在上卿为辨认方向而头痛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就像他在梦里听到的一样。“来访者,你们是谁?”接着他看到了梦里的那个大木偶,它伸着长长的脖子,由木头构成的身体上布满了树轮似的纹络。 “我叫上卿。”他急不可耐的报了自己的姓名。 “原来是命运少年一行人。上卿?方才我是不是见过你。”木偶的纽扣眼睛映射着晦暗的穹苍。 上卿非常讶异,“对,在梦里。” “如梦里所示,请跟我来,去见我的主人。他是二相,正在森林深处伫候着你们。” 小夜和至丞都感到非常讶异,至丞长叹了一声,小夜则开心地笑了。 木偶没有再说话,而是立刻转身向枯林深处走去,它走得很笨拙,似乎身上的每个关节都被朽蚀了。木偶光滑的体肤闪烁着天幕的辉泽,细密的轮纹就像是它的经络。炽亮的残月停滞到木偶的背脊上,它佝偻的侧影就如同是背负着重物。 他们走了很久,上卿感到越来越疲乏。恍惚中又开始回忆梦境。可是却突然想起了那层迷阵似的雾霭。正如他疑虑的,幕布似的雾气再次将四陲网罗其中。天空上的弦月渐渐模糊,仿佛是倒置成为了水中的投影。它的碎辉在雾霭中扑闪,让人措意为身在葱茏的林叶间,微风的羽翎 作响,将露濡的潮气采颉,截到了土地的另一端。当雾气消逝殆尽的时候,周遭的景致竟全变了。 木偶兀自向前走去,在它脚下盘旋的烟雾如同大地的蒸汽,将木偶通体浣洗一新。天稍上纠结着浑厚的色彩,仿佛是九层的云霄累叠而成。那一轮红日上似乎是镀了一层泪光,云翳又使光焰明灭不定,如同长风中的烛火。极目望去,这里到处横亘着坚橘的巨石,楼户般高矗。碑石有如阔剑,剑体阴寒缭绕。也有的如同扭曲的脸废,棱骨凸出的眉宇间刻满了恐惧。玄青的巨石灼灼闪烁着,仿佛是覆满地表的冰层,在春晖中渐离渐碎。 小夜和至丞都敛息屏气。只有上卿的双颊兴奋的泛出了红潮。 “坦白地告诉你们,这是我的主人所布的阵法。” 上卿三人立即 地后退了几步。 “主人告诉我,如果你们能通过这个阵法找到他,他就会考虑你们的请求。” 上卿又笃定地握紧了双拳,而小夜和至丞则疑虑地对视着。 “我会随时出现帮助你们,但请记住,在阵法的世界里精神力量是不可获缺德。”而后木偶的周身都冒出了奇怪的烟雾,它身上的每个接隙就像唇齿般摩擦起来。土地也跟着震动,站在上面的三人仿佛正驾驭在疾风中,整个身体都摇摆不定,烟雾越聚越多,如晶透的皮瓣将木偶包扰其间,等烟雾逝灭,木偶也凭空消失了。 余下的雾气悬浮在半空中,像是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孔,命运少年一行人重又被彷徨所占据。 “我们该去哪儿找三相,这一切不过是阵法中的刃像而已。”至丞变得疑心重重。 “也许我们该一直向前走。”上卿敛起自信的笑容,也感到十分无措。 “向前走……目的地又该在哪儿?”看着满目疮痍的土地,小夜已经心生疑惧。 “还是向前走吧,总会有办法的。”上卿拭下额头的冷汗,首当其冲的带领着他们向前方走去。 狂风开始呼啸逞威,被触击的巨石发出了狂暴的嘶吼声,仿佛是山洪冲出了隘口。尘埃飞扬屏蔽了炙日。暗影盘根错节,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织起了罗网。命运少年们的斗篷如火焰般猎猎卷扬。 风沙阻碍了他们的路途,也只得停下来歇憩了。上卿三人躲在巨石后谛听着经久不息的风声。小夜和至丞低垂着双眼,转瞬间都已经昏昏欲睡了,只有上卿依旧保持着警醒,可同伴 的体温竟也让他沉入了酣梦。 上卿再一次进入了虚天的梦境。苍绿色的藤蔓在大地上牵延着,有如生生不息的草莽。一脉枯枝徐徐荡落,在融日的晕描中与绿藤纫作了大地的翅脉。 木偶的影子投在地上,随同月火而俱长俱短。 “我叫惑,是二相一片赤诚的仆从。” 在丛集的暗影中,上卿看着木偶嶙峋的如同柴骨。一种忧伤漫过他的胸口,“你叫惑?” 木偶看着娫红幽禁的远方,“对,惑。”木偶扭过头,它的眼睛里载满了悲恻。 藤蔓突然都摇晃起来发出了鄙夷似的喧笑。光束混乱地打在上卿的视野中,木偶又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了…… 当风声息止的时候,周遭一派潺緩的流光。命运小年一行人也再次上路了。 他们途径许多怪诞的巨石,但总感觉有许多目光注视着自己。这另上卿有些不快。等待他们发掘目光的所在后,都变得非常惊讶。原来竟有人从那些玄色的巨石中探出头来。那些人通身都束紧了斗篷,面色凝穆如同尊尊塑像。 上卿三人很无措,犹豫着是否该与这些人沟通。 从一颗头骨般怵目的怪石里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来访者,你们是谁?” “我们是命运少年一行人。” 一位面容黯淡的老者突然从巨石敞启的门口走了出来,苍天粼粼的辉光洒在仙风道骨般的老者身上,他迈着疲沓的步伐走上前,但双眼却异常的矍铄。剔亮的火光伸开了茎枝,四处牵延。 “命运少年一行人?”老人似乎是悲喜交加,他苍老的脸膛如痉挛般抽动着。许多人都从怪石里走了出来,从他们的嘴角漾开欣喜地笑容,如同霜 从高远的长空掠过。而老者也早已热泪盈眶。 “太好了,我们的画家有救了。我们也不再会被厄运左右。”老人高高地举起双手,像是久逢甘露,周遭也立即欢声雷动。 上卿三人都感到受宠若惊。“请问你们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指着刚才那位老人说:“他是我们的智光,寓意为统领者,而我们的画家则是可以赐福于我们的人。” 智光老人接着说:“画家名为影日,他一直在辅佐我。影日拥有预知的异种力量,可以在黑暗中指引我们走向光明。可惜半个月前他前去拜访我们的邻人,也就此一去不返,在他走之前画了一幅画,画中预言他不会回来,但命运少年一行人却可以拯救他的性命。” “一幅画又能预言什么?”小夜十分不解。 智光老人示意人们让开路,他带领着上卿一行人走进头骨般的巨石中。洞屋里如同墓穴一样幽暗。混乱的跫音如影随形。当他们走到洞窟深处时,突然看到了几团光焰,仿佛是扑动的荧光。黯然的石壁缀满了清朗的光辉,像是恢宏的夜空。 上卿立刻注意到石壁上挂着许多幅画,但大多稀奇古怪,有的画的是天空、土地,有的只是一块怪石。但也许是上卿的大脑陷入了一种迷乱的状态,他竟然在一幅画中看见自己在四处走动,身后还跟着一个虫豸般不停腾跃的生物,他立即砸淡然地光线中哑然失声。 小夜和至丞也都注意到了那幅画,他们彼此用诧异的目光对视良久。 “你们所看到的并非幻象,而是影日神奇的能力,经他执笑画过的画都能预言之后所发生的事。也就是过了不久上卿将与他的附神一同离开。” “我的附神?”上卿更加迷惑了。 “它是能够帮助你们的一种神秘的生灵。我们称之为附神。不远处的密林了还有两个附神,它们分别是命运少女和至丞的伙伴,附神都有种极悲哀但又非同小可的能力。希望你们能够一同救回我们神奇的画家。 不详的预感一直在至丞脑海中盘踞不散,因此他断然拒绝了。上卿很是不满,两人发生了争执。 “我们应该尽快找到二相,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至丞一脸不屑的表情。 “但这是磨练我们的好机会。”在上卿的身体里激荡着冒险的热血,他的双眼湛湛发亮,也向小夜投去了期冀的目光。 “这只不过是二相布的阵法,一切都是虚假的。” “可是也许这正是缘引我们的绳索。” 上卿和至丞争执地越来越激烈,小夜甚至无法将他们劝和。 智光老人面露愁容,在他喉间震动出的声音变得细弱,“感谢命运少年一行人的造访,如果让你们为难还是请继续上路吧。” 上卿和至丞立刻停止了争执。至丞垂下眼脸,思索了片刻。“还是让我们考虑考虑吧,也许我太武断了。”上卿立刻露出得胜的表情。 智光老人准许他们在洞窟里休息,自己却走了出去。洞窟里的火光如同缥缈的云波,而气氛则像是铁锚沉停的深海。 上卿四处走动,欣赏那些挂在石壁上的画作。他忽然发现了一幅变化更迭极为迅速的风景画。像是这片土地上的三个季节。当第一个季节来临时,这里到处飞舞的雪花。而到了第二季节,天香四溢,生命的甘浆哺育出颗颗灿金色的果实。到了第三个季节,便是外面这幅苍凉的景象了。 上卿对这些画作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但却忽略了苦苦思索的小夜和至丞。两人都十分的不满,他们再次争执起来。此时智光老人却突然走了进来。他一脸欢愉的表情,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蹦一跳的生命。 “上卿,你的附神已经来了。” 上卿弯下腰仔细观察着那个附神。原来是个用锡箔做的兵士。它戴着高高的帽子,一脸严肃又自信的表情。胸前还挂满了灼灼闪烁的勋章。锡兵通身都闪着银质的光泽,但却少了一条腿,这就是它之所以跳跃的原因了。 “它……是我的附神。”上卿感到很不可思议。 锡兵站得笔直。“欢迎你,我的主人。我之所以会找来是因为那位神奇的画家。有一天他在密林里找到并告诉我说,我将是命运之匙的附神,而且会帮助您完成使任。” 上卿感到有些失望。“可是……你真的有能力帮助我吗?” 锡兵站得更直了,“当然能!” 上卿也突然自信起来,可当他看到小夜和至丞谨慎的眼神时,澎湃的热血便缓缓冷却了,变得犹豫不决。锡兵哑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上卿的答覆。 智光老人好谈了一声。“还是请你们再休息休息吧。”他摇着头走了出去。 上卿没有再与小夜和至丞说话,他自己坐在一旁。而锡兵则一直跟着他,锡箔上暗射的火影霍霍燃烧。小夜和至丞渐渐疲乏,他们很快就睡熟了。背后那一幅幅正变幻的神奇画作像斑斓的光影一样交融在一起。 上卿突然感到血脉喷张,他看着锡兵说:“你渴望去冒险险吗?”锡兵郑重地回答:“当然。” 上卿立刻像是被电光闪中,而且当即决定挑战二相的阵法。他悄悄地走出洞窟,向密林方向走去。四陲 寂无声,被蚕食的月亮投下一影光华。不远处的密林异常诡异。冷风卷袭着雾霭在密林上方凝成了一条苍龙。振鬓玼目的苍龙在火红色的气焰中游动,片片云波犹如翕张的鳞甲。 上卿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在原地,仰视着眼前的奇景。而锡兵则毫不犹豫地向前跃去。 智光老人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面色凝重,眉宇间的刻纹犹如纵深的沟壑。“你决定要去历险了吗?命运之匙。” “对!”上卿握紧双拳。 “请你一定要救回我们的预言家。他是我们的希望。”智光老人跪倒在凛冽的风中…… 密林上方的雾霭依然盘踞不散,绯红色的雾气犹如苍龙喷吐的火焰。冷风击打着洞窟,阴冷的啸叫犹如尺骸在吟语。远处迷离的光影忽明忽灭,打在肋骨办的铁栏上。囚室的一隅中蜷缩着一位少年。阴影像布幔一样覆在他的脸膛上。 少年颤巍巍的用手指在潮湿的地面上刻画着,新番的泥土勾出浅棕色的轮廓。只有在这时他的双眼才闪烁着欢乐的光芒。这个人就是影日,非同凡响的画家。 影日突然停了下来,低低地微语道:“命运之匙已经决定挑战你的阵法。宿命的转轮开始了转动。”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影日的身影如同辽远的黑夜般苍凉。 此时上卿正被一个难题困扰着。在他面前出现了两条路,这两条路都有些匪夷所思。 一条铺满碎石,在光芒的映照下犹如颗颗悬曳的露珠,汇在一起汇成了一条银色的河流,而另一条路的两旁则矗立着高大的林木,树梢向着路癠生长,搭成了一条光芒覆灭的通道。 上卿面露难色,“该走哪一条呢?” 锡兵也有些不知所措,“我一直生活在密林深处,并不知道这里竟有两条路。” 正当他们犹豫时,上卿忽然发现那些剔透的碎石在蠕动,犹如游走的蚁群。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扫着他的背脊。上卿立刻决定走另一条路。 这条路仿佛是被韶光洞穿的孔穴,时常响起莫名的音 上卿抬起头,借助叶隙间的光影看到树梢如同几只枯槁的手臂警在半空。攀附其上的藤蔓仿佛是暴出的青筋。沿着蓬发的枝梢向上延展。禁断的前路像是创口一样汩溢着黑色的脓血。丰繁的枝叶发出了簌簌的笑声。滞重的音色仿佛是枷铁的喧哗。 在一片静谧中锡兵突然开口说:“主人,我忘了告诉你,这个密林里有些可怕的生物。 上卿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他感到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阴寒诡橘。“是什么?” 锡兵面色肃穆,脆薄的躯体晦暗天光。“它们叫袭兽。” 此时,忽然有天数的黑暗凌空扑了过来……。 雾霭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弥散,怪石阵列其中像是凝久的塑像。雾气洋溢着,似乎是一张含嘲的脸孔,绯红色的云纹犹如肌理填充其间。 当小夜和至丞睡醒时,发现上卿已经不再了。不祥的预感立刻盘踞了他们的脑际。智光老人的话证实了两人的猜想:“上卿已经迁往密林了。” 小夜和至丞也只得决定踏上前往密林的路途。 “我们的附神什么时候会到。”小夜深感不安,融月在她的瞳孔上镀了一层恒久的薄兴。 智光老人面带笑意,“它们一直在密林里伫候着你们,请一定要保重。我替这片土地上的予民郑重地向你们表达谢意。” 他背后那一幅幅神色的画作依然有如轮回的四季般更迭。小夜忽然注意到了一个正哭泣的娃娃。她有一身虹桥般的色彩,但通体却又布满了污痕。 小夜和至丞也上路了,当他们面对密林时同样的难题迫使两人停下了脚步。 “上卿会走哪一条路呢?”小夜慎重地思索着。“应该是右边这条路,因为这条富有童趣的路,如果是我就会这样选择。” 但至丞却提出了异议。“我想依他的性格一定会选择走左边的这条路,因为他喜欢冒险。这条路也更富有挑战性。” 小夜和至丞愈加犹豫了,最后至丞提出了建议:“我们分开去追吧,如果碰到上卿就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夜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是谁走左边的这条路呢?” 至丞深吸了一口气,“我走这一条吧。” 小夜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那……我们出发吧。”至丞也开始直面自己的路途。“好。” 草莽涌动着,在恒古的韶兴中飞逝。 望的智光老人热泪盈眶,他拜谒天地,向迷茫的远方念着颂词。风在曼声吟唱:“祈福吧,为我们的预言家,祈福吧,为勇于挑战,正在荆途上鏖战的勇士。” 叠重的黑影将上卿围绕其中,他看到了几双渴欲饮血的紫瞳,巨大的鼾息声使枝叶颤摇起来。“这是什么?”上卿呆愕地站在原地。“这是袭兽的一种,它们大多喜欢残杀生灵。”锡兵却很镇定。 上卿看到眼前有无数只扇动着翅羽的黑色兽类。尖利的爪牙闪着阴冷的辉泽。紫色的双目中布满了织网般的筋络。虽然样貌凶恶,但它们的形体有如飞鸟般娇小。翅膀支起成雏形突起的骨骼清晰可见。 “我们该怎么办?”上卿拭着额上的冷汗。 “我也不知道,难道在你进入密林时没有人告诫过你什么吗?” 上卿还没来得及回想,袭兽就俯冲下来,巨大的气流像张覆幕。上卿立即躲避开,他想到了木偶。“在阵发的世界里,精神力量是不可获缺的。” “精神力量是什么?” 锡兵正紧随着上卿向前跳跃,后面的袭兽依然穷追不舍。黑色的箭影划破了昏寂的空气。它们紫瞳如同深邃的渊潭。“应该是信心,较强的毅力与勇气。” 上卿无法解释,身后的袭兽渐渐逼近了,它们扑打翅膀的声音似乎就在上卿耳边回旋。此时的上卿就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上卿闭着眼睛跑得汗流浃背,就在他觉得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时,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但却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了方才那条路来到了怪木林立的密林深处。周遭到处是诡异的树身,如同榨干的兽皮。 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另上卿感到头脑一片混沌,当他略微清醒时才想到了锡兵。与此同时,一阵声嘶力竭的惊叫划破长空,上卿毫不犹豫地向回跑去。 他拨开浓密的草莽,看见锡兵正被袭兽攻击。锡兵一定是惊慌失措,但它却在此时用担忧的目光左顾右盼。袭兽想要啮噬锡兵,在它身上留下了清晰的一辙辙印痕。它们层层围拢上来,如同浓蔽的云翳。 上卿无计可施,只得用自己转移袭兽的注意力。他走了出去,袭兽立刻离开锡兵转而攻向上卿。它们张开淋淋的血口大声嘶吼,如扑火的飞蛾奋飞而来。上卿本是要准备逃跑,但却被地面上的藤蔓纠缠住了。他霎时变得面无血色,恐惧地看着那些扑来的袭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袭兵突然摘下一枚勋章。金光乍起,四溢喷薄,草莽在熔炉般的热浪中转瞬化为了灰烬。袭兽扑翅挣扎,撼人的嘶叫声像是火焰的泽鸣。当光芒渐渐 熄的时候,它们只留下了一副骇然的骨架。 另人震慑的力量渐渐消失了。上卿安好无事,但却十分狼狈。他看着铺满地面的尸骸,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这……这就是你的力量?” 锡兵走上前,“对”。简洁的作答使它依然严肃。 “那刚才你为什么不用这力量救你自己呢?”上卿站起身扑打着身上的尘土。 “我只会把它用在主人——您的身上,因为我是您的附神。”锡兵露出诚然的表情。“谢谢您,刚才回来搭救我。” 上卿 然地笑着。“没什么,在历险的旅途上,生命与友情是并重的。”’ 锡兵又说了一声:“谢谢。”有些喜悦的声音却响遏行云。 这里已经是密林深处了,但却没有任何方向的标记物,而且上卿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底在哪儿。周围只有阴森可怖的树林,树身的纹络间拥簇着驳杂的色彩,苍黄的枝叶在风中载浮载沉,犹如招摆的长臂,穹顶仿佛是鳞纹斑斓的海面,乌云在其中层层涌动着。 “我们该向哪个方向走呢?”上卿靠着枯树做了下来。“那个画家究竟是被什么样的人囚禁的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不爱走动,住在奇怪的木制房子里的人。”锡兵暗自思忖着。 “既然画家已经知道自己会遇险,那又为什么还要前去拜访呢?” 锡兵露出落寞的表情,“这是宿命。像我一样,因为它的安排,我来到了您身边。使用我的力量帮助您。” 上卿突然想到了木偶说过的话。”“它们有种极悲哀但又非同小可的能力。”上卿不明白木偶为什么会这样形容。由于过度的疲乏,他渐渐浑水了过去。 在梦里,他看到树上鼓绽起青黄色的新芽如同峡碟般在月光的弧影中缓缓地展开了纤翼。一个小女孩正站在下面细数者:“一个、二个、三个……” 转瞬间上卿又在黑暗的一隅找到了她,她正嘤嘤啜泣着。“你迷路了吗?”上卿对小女孩伸出了手。 当他们走出黑暗时,上卿由折回去帮小女孩找寻丢失的物品。 “喂……”小女孩用甜稚的声音轻唤着。 上卿感到自己的心中也像是正绽开着一朵朵久经磨砺的冬芽。他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想传达给她一个讯息,“放心……” 锡兵摇醒了上卿,他突然变得很失落。“怎么了?”锡兵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在梦里回忆起一件遗憾的事。”上卿从口袋了拿出一件东西,但只紧紧地攥在手里,依旧莫名地上干着。 锡兵第一次看到上卿自信以外的表情,所以便没有作声,静默地呆在他身侧。“好了,我们上路吧。”上卿小心地收起那件东西,重又站起身。“总会有办法 方向的,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锡兵也刚回过神来,但敏锐的听觉立刻就告诉他正有危险临近,“又是袭兽。”上狠警觉起来,他俯在草从后,注意着周x的动静。 过了许久却没有任何物体靠近,密林中依旧阒无违章。上卿谨慎地在树后移动,当他刚 第七章 三相 三相的领域是一望无际的沙海,大风几乎是这里的驻客。黑夜如同熟果的皮瓣,被一点点剥去了。榴火的霞光透过云层的孔隙映照下来,玲珑沙砾在空濛的云气中灼灼闪烁。  至丞是第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因为守轮人的话另他感到很好奇。“二相会是个另人感到意外的人物。” 至丞暸望着远方,他看见月亮一只垂挂在天空上,如同被蚕食的谷物。镜中世界似乎永远就只有黑暗,这让至丞有种淡淡的忧伤感。 小夜和上卿也都睡醒了,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漫无边际的沙垒。上卿依然信心十足地说:“三相的领域也已经到了,离成功也仅有一步这遥而已。” 而小夜则慎重地在左顾右盼。“三相又会在哪儿?” 至丞遥望着云端,露出了迷惘的眼神。但上卿却全不理会,他一直在勾勒二相的样貌。 喧软的沙地上留下了一排排深陷的履痕,一直沿着大地屈曲的轮廓伸向远方,犹如旅者的足迹。皎皎的月光浇涛在里面,载了一舟清辉,如同星河。巨硕的圆月仿佛是邃密的屋宇。每当夜色深沉时便会逐放无数只通身剔透的光蝶。它们簇飞在一起,栖落在人们视线所及之处。 这时,小夜忽然注意到月色中有一只鸟儿正在他们上空盘旋。这只鸟儿通体蓝色,全身流畅的线条一直汇集到尾部,舒展的翎羽如同花束。 “来访者,你们是命运少年一行人吗?”鸟儿的喙部翕动着。 他们三人已经并不感到惊讶,“对,我们是。那你又是谁?” 光蝶四处憩息,族成一条沉波隐隐的溪涧。 鸟儿像树叶一样缓缓飘落,停泊在沙地上。一阵奇妙的烟云骤然四起,沙尘也随之飞扬。一位女子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至丞三人看到了身着蓝衣的少女站在她们面前。 少女的脸上一直飘着淡淡的红晕。“我是三相—啼鸟。” 这奇妙的变化和突如其来的收获竟令至丞三人措手不及。他们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只鸟?” 三相垂着眼睛,似乎是有些局促。“对我是一只鸟。但我也能幻作人形。我到这里来迎接是为了请求你们的帮助。” 果然象是守轮人所说的那样,三相是个另人意外的“人物”。上卿的双目湛湛发亮,用微微抖颤的声音问:“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三相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们,“我想请求你们帮我找一个晶魂。” 小夜的双颊立即失去了血色。“难道要让我们去地府吗?” 三相摇了摇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三人。“镜中世界的人死后都要归于囚笼,等待七相的脱转,再次成为镜中魁。” “那只要去囚笼就能找到你要找的晶魂了。”上卿不假思索地说。 “如果能这样我也就不必再请求你们的帮助了。”三相露出哀伤的面容。“在镜中世界有一个奇怪的收藏家。他喜欢收藏美丽的晶魂,同时也会抛弃一个相形见拙的魂灵。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 “如果帮了你,我们又会有什么收获呢?”上卿善意地假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如果你们帮助了我,我就不会竖起覆回之轮。” 上卿立刻满意地答应了。但至丞却为此次的旅途感到一筹莫展。 此时一阵风撩起沙尘,使之象屏障一样慢慢推进。并且屏蔽了月光,天地间都处于一片混沌鸿蒙中。这另小夜异常惶恐,他们遮严了斗篷,将脸深深地埋进衣衫里。三相却十分镇定,她嗫嚅道:“来了,是收藏家的讯息。” 当风沙象涌浪一样拍在地面上时,一幅图画赦热撞入这一行人的眼脸。画面中出现了一辆奇怪的马车。前面有一只孱弱的老马。马车仿佛是铮铮铜骨,每一个镙环都是分明凸起的。架车的驭手将斗篷束得很紧。但看得出是个中年男子,他的黑胡子象是茂密的草莽。马车中似乎装满了瓷器,颠簸时响起了阵阵轻脆的声音。 “他就是那个奇怪的收藏家,叫做亘昭。这个人一直在镜中世界里游走,不顾七相的禁令收集着美丽的晶魂。但他的行踪一直很诡密,我也仅能通过沙垒的帮助看到他的样子而已。而且现在也才知道他已经了我的领域。” 上卿用谦诚的语气问:“那我们该怎么找到他呢?” “我们可以先去寻找被他遗弃的晶魂。在镜中世界,有晶魂通过的地方就会开出紫色的灵花。如果找到他们,我们就能了解亘昭的行踪了。” 至丞和小夜也都答应了三相的请求。上卿又有些跃跃欲试 了。他两侧的沙砾飞扬起来,如同是伸展的一对巨翼,要将他载入天籁。 出发前,三相拿出一个装着许多细沙的琉璃瓶。他们开始向沙垒的另一端走去。这里到处是起伏的坡度,有如亭匀的肉躯,每踏一步都似乎会被脚下的沙地所吞噬。而且弥天的沙尘一直咆啸不息。命运少年一行人随同三相走了很久,他们都已经非常疲乏了,每个人都是皱眉蹙额。 三相并未作声,她垂着眼睛顶着风沙向前走去。可是她突然象是遭到雷击一样震动了一下。三相收住脚步,将手中的琉璃瓶倒置,立即有许多细沙从瓶颈里涌了出来。在朦胧的月光中如同霏微的雨线。 这时一只扬着晶透瓣落的紫花依稀出现了。接着后面排开了一痕花路,蝉翼似的瓣落上泛着粼粼的紫辉,一直交错到远方。 “有晶魂经过这里。”三相恳定地说。 小夜感到全身发冷,她不安地重复着,“晶魂。” 至丞宽慰似的冲她笑笑着,“不用担心,一定是一个善良的灵魂。”月光注在他的酒窝里,深沉而迷人。 三相加快了脚步。但一阵微风又将她困在沙尘里。当沙尘隐没,三相又变成了黛蓝色的小鸟。她扑打着翅膀急切地说:“快,快捡起我的琉璃瓶,将细沙洒出去。” 至丞将琉璃瓶捡了起来,按照三相的嘱托又将细沙洒了出去。一排紫花又神奇地出现了。但它朝向的方位却令三相恐慌起来,“不对,这个晶魂一定是受到了鬼域的迷惑。” “鬼域?”至丞觉得这个名词很熟悉。 “是四相的领域。”三相奋力地扇动着双翅,“我们必须去救它。鬼域是个可怕的地方。那里是陷阱。” 看着三相凝穆的表情,小夜三人也都感到了一丝悚然。 跟着一路铺延的紫花,他们谨慎地向前走去。微风在沙地上描出了层层痕纹,如在水面浮动的游鱼,将鳞瘠裸露在煌煌的星光中。 至丞不禁然想起了印象中的沙漠:炙灼的红日下,一排骆驼缓缓前行。行路的商人全身都穿着灰褐色的服装。他们步履疲沓。熔炉般的沙漠另他们面容愁苦。沙地泛着火色,使气浪如同烟海般一派恍惚。 在不知不觉时至丞脱队了。当他从自己的印象中退身而出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三相、小夜和上卿都已经不见了。在辽阔的天空上,月亮在云层中也只有一轮模糊的轮廓。 至丞感到十分恐惧,他呼唤着同伴的名字,但只有长风的哽咽声回应了他。至丞感到背瘠发冷,他疾步向前走去。 可是,至丞突然发现,从琉璃瓶细长的瓶颈中流出了许多细沙。细沙在月光中闪烁着棱骨分明的光泽。有细沙落地地一瞬间,绽出了许多幽瞑的紫花。 到丞的血脉似乎在那一瞬间闭塞了,也不再敢大声地喘息。细沙又突然被风擎起,覆盖住一个影子。在那模糊的影子里,至丞辨识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迷路了吗?”一个阴郁的声音问。 至丞缓慢地扭过头,看到一个矮小的女孩。她周身幽白,与印象中的灵魂不尽相同。至丞鼓足勇气说:“我是与人走失了。” 小女孩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的眉角向外舒展,深深的眼窝里全是甜蜜的笑影。“跟我来吧。”她转身向前走去。 至丞迟疑着紧随上去,在他耳边一直轻响驼铃的乐音,渐渐梳理了他流转的眼波。在苍白的月光里,他们一路跋涉,然而小女孩却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地平线那一端有一排朦胧的光影,如同萎谢的月华。远处起伏的坡度森然闪烁着,仿佛是粒粒荧石,燎起斑斑星火。 至丞一直目光瞢然,他望着渺若烟云的雾霭,步伐越来越疲沓了。在至丞恍惚的视线里,突然闪进三个人影。是他的同伴和三相。他们看到至丞后都舒了口长气,但在发现他身边的小女孩时,表情又都凝穆了。 “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晶魂。”氤氲在三相眼中衍生出荧惑的枝蔓。 “既然找到了你的伙伴,那我也要走了。”小女孩微欠前额,垂下了落寞的眼睑。 “你去哪儿?”至丞忧悒地问。 小女孩停下迈出的脚步,露出了明媚的笑魇。“我也要去找我的伙伴,他在那里等着我。”她指着一个方向。 然而纵目望去,却只有天垠的沙地。小女孩再次迈开了脚步。月光在她周遭缭绕,如同栩栩的新云。 三相不安地说:“那个方向是鬼域,她是受到了鬼域的迷诱。” 至丞立即追了过去,他听到小女孩在喃喃自语:“他正在呼唤我,让我去找他。”至丞毫不犹豫地拉住了她。小女孩愕然地转过身,随即又露出了夕照般的笑影,“你迷路了吗?” 跟上来的小夜和上卿霎时都停住了脚步,因为这句话触动了他们心底的记忆。 “你不能去那儿!”至丞蹙紧了眉宇,调和的暗影嵌进了他的脸颊。 小女孩的双眼顿时竟蓄满了泪水,“为什么?我要去找他,只有他会相信我。”她低声幽泣起来。在那晶莹的眼眸里,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濡凉的风奏起清澄的乐声,如同泫然而下的泪滴般哀婉。溶溶的月华悠然起舞,将石砾描摹的更加鲜明悦目。 然而小女孩却在哭泣,珠烁晶莹的泪滴如同夜露般甘冽。 一个男孩走了过来,他疑惑地问:“你迷路了吗?” 小女孩缓缓抬起朦胧的泪眼说:“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们不相信我会飞。他们都嘲笑并轻视我。”小女孩的泪滴在微茫的月色中有些乌浑。 不知所以然的小男孩却微笑着说:“我相信你。” 小女孩也立即欣然地笑了。“我真的会飞,这是我天生便拥有的异力。”小女孩话音未毕,她的身体竟飘浮起来,而且越升赵高,如同飘泊的新云。 小男孩露出愕然的眼神仰望着她。小女孩向他伸出了手,“你也想飞吗?” 小男孩向往地看着天空中的熠熠星河。他拉住小女孩的手,身体竟也飘浮起来。他们走在被光焰洇染的浮云上,捕捉着跃动的星光。光影在他们周围曼舞,微风也在吟唱。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露出了快乐的神情。 当他们降落到地面上时,小男孩问:“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能。”馥馥的温香如脂粉般扑打在小女孩的脸颊上。 “那么……明天。”小男孩笑得异常烂漫。 然而第二天小女孩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小男孩一直奈心地等待着,旖旎的星河象条迤逶的路径,一直铺向幽暗 的天端。在月光的烛照下,小男孩恍惚看到了小女孩,她的背上似乎生出了一对洁白的翅膀,小女孩伸展着翅梢,怡然地飞翔着。 “等等我!”小男孩追了过来,他不懈地追随着那个身影。星光如落果般被沙地采撷,小男孩匆匆地从上跨过,他的瞳孔上全是那个钟灵毓秀的身影。然而……然而,他却失神踏下了山崖。 小男孩一直追逐的身影缓缓旋散了,其实那只是片浑然的浮云…… 痛切的记忆另小女孩啜泣不止,但她依然看着鬼域的方向说:“他正在那里呼唤我,我要去找他。” 所有的人都一筹莫展。然而至丞却将手附在耳边,象是谛听风吟。“我也听见了,他是在呼唤你。他说‘我希望与你一同飞翔,我们可以作永远的朋友吗?’”至丞又指向囚笼方向的天空对小女孩说:“你看,他正在那里。” 他们一同仰起头,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身影。是一个小男孩,他站在葳蕤的光树下,向这里招着手。小男孩的背后似乎也长着一对洁白的翅翼。羽毛款款落下,轻舞在小女孩周围。小女孩立即热泪扑铄,她的身体缓缓地浮了起来,向着囚笼的方向飞去。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笑影都如同春晖般明媚。 “她去了囚笼。”三相感慨地说。 就在他们彼此无语时,一枚灼灼闪烁的金币如同陨星般坠了下来。而且从空中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这是收藏家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上卿已经走过去捡起了那枚金币。可月光忽然黯淡下来,一个飘忽的影子象奇袭的鹰隼般扑了过来。它在空中随风浮动,仿佛是委顿的夕烟。 收藏家亘昭的面孔出现在上面,他的哄声响遏行云。“啼鸟,我知道你在寻找我,而且也知道你的目的。但是你却是我这路程上的阻碍,命运少年一行人亦是如此。所以我不会让你们轻易找到,但也不会让你们毫无头续。我会给每一个被丢弃的灵魂一个金币。里面有可能是对你们的提示,也有可能是我布的阵法。” “阵法?”三相和至丞一行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对,在我收集的古书中也有对阵法的记载。 亘昭露出傲慢的神色。我将阵法布在金币里,小心永远都会被困在里面。记得要先轻轻地弹一下。 天梢又骤然消音。亘昭苍白的脸孔随同婆娑的月光一齐隐逝了。苍黄的弦月佝偻着瘠背。在蛩然的足音中迈出蹒跚的脚步,空濛的月色如同它的缕缕长须。 上卿露出猎奇的眼神看着手中的金币,上面有一朵仿佛是在雨霁后杳然缩放的紫花。 三相似乎已经不知所措了,她的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潮。“这里真的会有提示吗?” 上卿不喜欢无休止的猜测。“让我来弹吧。”他刚要动手,却被至丞抢了下来。 至丞冷静地说:“在冒险之前,我们想知道你在寻找什么样的灵魂。” 三相看着至丞被微风殆荡的脸庞,双眼间立即浮起一层湿雾。“她救过我的性命。是个敏感又很脆弱的女孩。”三相开始慢慢细诉: “啼鸟,你是最受质疑的镜魁七相。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另我失望的。”七相高高在上,空幻的暗影使如火弥散的晚霞澌灭了。甬道里的火把忽明忽灭,悠长的嘶吼声与的空际的铮铮钝响回荡在昏瞑的大殿里。 啼鸟瑟缩着,犹如暴风雨中的小雏。她没有勇气直视七相,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要再忽略你的职责,你的真身虽然是一只鸟,但同时也是三相。想着肩负的使命,不要再任意妄为了。” 七相愀然的语气另啼鸟光洁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她用夜虫低鸣般的声音答应着。当啼鸟从七相的大殿里走出去的时候发现五相一魄动天正等在那里。他用鄙薄和责备的神色看着啼鸟。“不要再让七相为难了,回去好好约束自己。身为三相却经常出去游走。如果导致平衡被破坏,整个镜中世界都会因你而覆灭的。” 啼鸟负疚地低下了头。她回到自己的领域—沙垒。终日呆在邃密的屋宇中,这另啼鸟忧闷异常。她每日谛听着潇潇风雨,通过窥视之镜看着熹微的晨光。然而啼鸟一直期冀着再次被阳光拥入暖怀,期冀着在蓝盈盈的穹隆下联翩。黑暗的瓣落次第舒展开,啼鸟只得落寞地交它托起。 啼鸟整日哑默,孤寂另她有些决然。有一天,她突然从窥视之镜中看到了一个女孩。她不象其它人一样神色阴郁,而是面露可掬的笑容。“我叫百合。”她笑向穹顶,展开了双臂。“赐给你温情,也请赐给我爱意。赐给你和乐,也请赐给我幸福。”百合同披拂的微风一齐吟哦,她墨晶般的双瞳脉脉注视着辽远的天际。之后,啼鸟每日都可以听到百合弦音般的笑声。她打算再一次从这个沉闷的殿宇里脱逃。 可是却被守候的五相发现了。他毫不留情地要施以惩戒,而啼鸟也下定了再次飞翔的决心。两人发生了冲突。但由于异力悬殊,啼鸟屡番受到重创,而且竟又幻化成鸟。啼鸟奋力扑动着血淋淋的翅膀,但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了,高远的天空渐渐迷茫。为了惩罚她,五相将啼鸟丢下了被风暴袭卷的沙垒上。 沙垒如鸷鸟般扑了过来,似乎要噬嚼整个世界。扑天盖地的沙尘弥满了天宇。啼鸟翅膀上的伤口已经非常龌龊了,她感到很绝望,静静地等待着另一扇门的开启。 或许是错觉,啼鸟忽然感觉周身非常温暖,象是躲在馥馥暖热的草丛间。啼鸟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睑,她看到了那个笑容可掬的女孩—百合。百合不顾来袭的沙浪,救了垂死的啼鸟。 后来,她们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即使在百合知道了啼鸟是三相的身份之后。 “可是。再后来百合却死了……”三相露出凄恻的表情,浮云的暗影障蔽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小夜用灼灼的目光紧盯着三相。 “因为她爱上一个不该被爱的人—边缘人。” “边缘人是谁?”上卿接着问。 三相面露难色。但还是有些隐晦地说:“他是这场宿命真正的裁定者。对于他我不能说太多。因为边缘人是镜魁七相之间的禁语。尤其是七相,边缘人是她最为痛恨的人。也是个没有起始也不会有终结的人。因此,脆弱的百合因为无法使深爱的边缘人一同堕入爱河,最后作为对他的惩罚,竟然自杀死了。”三相的眼睛湿了。 杳渺的烟霞俨如荫翳,使至丞等人的眼神失泽晦暗。然而上卿手中的金币却如明星般煌煌闪烁。“把它给我吧,由我来挑战这个阵法。” 然而上卿却将手缩了回去,他露出了自信又兴奋的神色,“让我来吧,我喜欢冒险。”三相还是十分犹豫。阵法世界是非常可怕的,你也许永远都会被困在里面。 上卿并无退意,“我们都曾在阵法世界里历险,但也都平安无事。” 三相只好妥协,她告诫说:“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从里面出来,那就预示着你也许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了。” 粲然的月华映照在上卿脸上,他的双腿间充溢着憧憧光影。三相叹息着,“好吧,就由你来冒这个险。”上卿的斗篷膨胀起来,犹如撩动的烟云。长风在天际嘶吼,仿佛是邈视众生的巨龙,一直萦回不散。风沙不断跃然,象是游鱼般连绵不绝地出现在沙垒之上。 上卿弹响了金币。铮铮的轻音在他耳边回旋。如同撞破时空,遥响在韶光飞逝的远方。继而上卿的整个人似乎都被卷进了这个声音的波纹里。他旋转着,向着螺旋的最底层跌落。 而至丞等人则看到从金币里迸射出几束光线,游走成覆回之轮的图案。站在中间的上卿就突然消失了。 上卿并没有得到提示,而是陷入了阵法。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依然是在沙垒上,而且四陲静寂无声,在天空上垂挂的圆月遍布阴影,犹如被柱食的谷物。 上卿先是好奇,后来又有些恐惧。他想着也许自己并没有进入金币里,所以就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同伴。但他的期望落空了,这个世界显得更加昏黑,沙垒上也并没有任何足迹。只有自己的一串周缘不断闪烁的履痕。 上卿感到有些讽刺,这跟他先前经历过的阵法世界全然不同。可暗嘲过后,一种孤独感又涌上来。他想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便漫无边际的开始寻找。 晦暗象蔓藤般四处节生,一直纵步向前的上卿不得不收缓了步伐,就如同走在谿壑之中,愤懑睚眦的历风逞威呼啸,月影诡异森然,致使上卿思葸不前。他恫恐地环顾周遭,胸腔内一直燥动不安。 此时,上卿想起了三相说过的话:“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从里面出来,那就预示着你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了。” 这句话一直在上卿脑际盘旋,使他更为恐惧。上卿加快了脚步,并大声求救:“这里有人吗?” 空旷的回音如同即将咽息,很快就被阴鸷的黑暗系缚。看来这里渺无人迹,上卿屏息伫立,似乎是有把锋利的剑锷横在了他面前。 就在上卿渐渐绝望时,一个干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喂,有人,这里有人!” 上卿喜出望外,寻着那个声音走去。“这里有人吗?” “喂,有人,这里有人!”这个声音愈发尖锐了,如同剥啄的开门声。 上卿渐渐看到了远处的微茫。如同悠游的云烟。而在微茫中,上卿又看到 了诡密的树影。枝蔓盘根错节,极尽扭曲,象是人类垂死挣扎的情状。而其中一棵之相比之下较为丰腴。上卿也发现那个声音是从这棵树身上传出的。 “喂,有人,这里有人。” 上卿凝息无语,他谨慎地一步步靠近。树身周围散 溢着湿潮的空气,而且有些部分是结着果实,果实表皮凸凹不平,而且有些部分似乎是在蠕动。就象是人翕张的双唇一样,这另上卿惊惧不已。但他依然好奇地一点点靠近。一阵奇怪的咀嚼声在四陲响起,上卿探出前半身,一束阴影却骤然窜来,将他举上半空。 沿着纤长的枝蔓,上卿赫然看见那些果实竟是一颗颗闪着肌理光泽的头颅,他们面容悲苦,昏沉地微语道:“对不起,我吃了你。”这迥然不同的声音如同杂沓的脚步声,更使上卿恫恐不已。 枝蔓一点点蜷紧了,从枝节传出爆裂声。上卿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竭力挣扎,希望逃脱。然而又一根枝蔓突然采下一颗头颅并举到上卿面前。“吃了它!” 头颅沓然无息,却忽然轻声低语:“对不起,我吃了你。” 上卿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清晰的血晕。为了求得生存,他再三犹豫终于咬了下去。 血花溅落开,猩红的色彩沾染了上卿莹然的眼眸。头颅哀切地呻吟着,但上卿却面露狞色…… 时间潺潺流逝,而金币却再无反应。它平躺在三相的手掌中,于风中发出铮铮的凄吟。 三相哑然地瞻望着远处。他们盘桓已久,都渐渐绝望了。 小夜面露惶色,“这该怎么办?” “只有拿上这枚金币,等见到亘昭再说。”三相自责的低垂着头。 三人的心情都异常忧闷沉重,就象是在心底横着一块巨石。他们迈出疲惫的脚步,彼此无语,清寒的月色如同离瓣花冠,愀然扑动着。而它的瓣落又负上了昏黑这颗沉重的露珠。乌云臬兀游移,渐渐遮暗了天空。 他们一直走了很久,直到疲乏的无法再移行时。三人难拒惶恐,各自思忖着。 就在失神间,娇艳的紫花竟开得遍地都是。幽微的清香在飒然而至的长风中飘荡。细沙缓缓滚落,如同霏微的雨丝。可周遭氛围却骤然紧张起来,三相又在升腾的烟气中变作蓝鸟。 一个飘忽的影子扑了过来,捉住了三相,三相惊惧的尖叫着,至丞立刻洒下了细沙。从中隐隐出现的是个目露敌意少女。而且小夜和至丞都清楚地记得她,少女叫作仇朵。 仇朵恶狠狠地咬紧牙,用犀利的眼神逼视着三相。“都是因为镜魁七相,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镜魁七相!”她愤恨地嘶叫着,似乎要将三相撕碎。 小夜立即上前阻止了仇朵。“这一切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在争执间,三相得以解脱,而仇朵则露出绝灭的眼神。在她黯然的瞳孔上,一直闪烁着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太阳…… 某一天,在麂战的残迹中,偶然经过的仇朵发现了遍体 第八章 四相 在鬼域,暗哑的昏黑会常伴左右。  这里天寒地坼森然可畏,升腾的寒雾如无形的手掌一样将这里包围住。寒雾扑朔迷离的暗影如同浩淼的烟波,却又有分明的棱角,如湖泽般萦迂。小夜注意到脚下似乎有条路径,一直爬上缓坡,蜿蜒透迤象条诡密的河流。但周围的暗影又让人心惊胆颤,而且在其中还会时常放射出乌蓝的光线,与猎食者攫取的目光不尽相同。 小夜紧裹着斗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她身旁的上卿和至丞也同样谨慎。他们互相靠得很近,感受着彼此温香的体温。 “守轮人似乎告诉过我们四相是叫燎首。”小夜的双颊已经微微泛红,她的睫毛颤抖着,点落了几抹银雾。 “她曾在一相那里救过我们,而且说是受人之托。也许对我们并没有敌意。”上卿摩挲着手掌。 至丞的思维更加严密,“但她也说过,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而且这个鬼域似乎是个不祥之地,总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上卿并没有怙恃他的观点,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夜看着迷茫的远方,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了,眼神愈加空洞起来,她又突然兴奋地惊叫着,“你们听到驯鸽的叫声了吗?” 上卿和至丞都疑惑地看着她。“我们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周围一直阒然无声,象个空寥地墓场,暗影如同碑宇般矗立在高天下。 小夜已经完全被那个声音盎惑了,就象扑火的荧蛾一样迈开了脚步。至丞立刻阻止了她。他拉住她的手腕郑重地说:“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小夜这才失望地低下头。 上卿的脸色突然阴郁下来,“这也许就是迷诱吧?”小夜和至丞立刻醒悟过来。“也许传来声音的方向会有陷阱,我们应该朝相反的方向走。”小夜提议说。上卿和至丞也都点头同意了。 小夜三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但那个声音一直在小夜耳边萦绕着,而且另她的胸口一阵阵刺痛。“别回头。”上卿提醒她,而且一直紧跟在小夜身边。 但只过了一会儿,这种声音就象骀荡的春风一样也一同拂过上卿和至丞耳边。他们放慢了脚步,因为关于声音的记忆正在他们心底慢慢苏醒。 至丞想起了那个在驯鸽群中的小女孩。他习惯性地仰起头,仿佛看到了羽翼翩跹的白鸽。而上卿则想起了那个站在树下的背影,她认真地细数着一朵朵绽开的新芽,“一个,二个,三个……” 三人同时疑惑地转过身,竟惊讶地发现雾霭象暗淡的色彩一样慢慢褪去了。一幅宏大的画面出现在他们面前:森然的屋宇,耸立在高天下的蓝辉,古铜色的辉泽仿佛是巨大的盾牌。一群驯鸽飞旋着,在空中仿佛一片片鼓胀的花瓣。 在驯鸽的阴影下,三人各看到了不同的幻影,虽然很模糊,但在他们的心底却是清晰的。 小夜最先跑了过去,因为她看到两个另她感到愉悦的身影。就在上卿和至丞同时要去阻止她的一瞬间,从地面腾起一个巨大的光柱。强烈的光线摧毁了他们眼前的一切,而且还穿透了小夜三人的身体。他们浮了起来,看到了天空上代表凶兆的大片黑云,同时也发现这是个阵法。 大地震颤着,小夜的身体也随之旋转起来,怃然良久才惊觉自己置于一片鸿蒙中…… 朔风怒吼着,象个雄悍的巨人,似乎要将这个世界倒置。冥晦的天空下,大面积的黑云正在扩散,如奔跑的兽群一路掠食,将光明统统吞噬。 小夜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她实在太疲乏了,便在没有深究的情况下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这期间,她听到了声响,象是一阙愉快的音符。当她再次醒来时,看到了几个身穿黑袍面色凝重的人正在注视她。 小夜立刻怵 惕起来,她坐起身蜷在了一旁。“你们是谁?” 一个花白胡子的长者说:“我们是卒臣,是辅佐女皇的人。” 小夜回忆起自己已经身陷阵法世界,她没有理睬眼前的人。而是左顾右盼寻找着上卿和至丞的身影。一个苍老的声音犹如呼啸的长风般传入小夜的耳朵。“命运少女,我是四相燎首。我无意为难你们。只是希望你能拯救这个阵法世界,让我看看你们对完成使命的诚意。” 小夜身体里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她深以为然地蹙紧眉宇。“上卿和至丞又在哪儿?” 这个声音停顿了片刻,“他们会出现的,与你一同拯救这个阵法世界,命运少女,在东方微白的残夜里有一团阴影,这是个凶兆。你的旅程就奖在这里进行,用你的力量将这里涤荡吧。”这个声音象震荡的琴弦一样的空气之中波动着。 小夜警醒地忖度着。她面前身穿黑袍的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而且还进行了激烈的争吵,空气之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氛围。花白胡子的老者时而将目光落在小夜身上,又将思索的茫目横亘在远方。 小夜观察着四周,发现这里是宽敞的大殿,中间围着一个火盆,其中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镗亮的天花板映着一片火色,仿佛是密布的彤云。那些人的影子映在幽暗的墙壁上,随着风向拂动,就象是摇曳的树影,枝蔓无节制地伸展,顶住了高高的天花板。小夜躺在玄色的宽椅上。上面雕琢着纹理奥妙的图案,两边还有高脚的青铜灯。明黄的光晕缭绕在小夜周围,象一袭华美的绸缎。 老者似乎心无旁鹜,不时地望向远方。在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很厚的硬皮书,上面镶着几个金色的字符,象法典一样庄重。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引起了小夜的注意,她从身穿黑袍的中年人里看到了一个少年。他桀骜不驯的气质似乎在向小夜示威,锐利的眼神中也满含猜疑。少年被排斥在黑袍人围成的圆圈外,站在老者身边一直盯着小夜。 那些人似乎终于商定好了,他们附在老者耳边说了一些话。老者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如同根部的须脉。他点了点头,用虚缓的的声音说:“把它拿来吧。” 其中一个人拍起手掌,立刻从外面走进四个人,他们抬着一个古旧的木箱子缓缓地走了进来。木箱并不很精致。箱盖的边缘围着铁皮,上面镌刻着一串字符。 木箱子被放到了小夜面前,她露出了极其疑惑的表情。大殿里的黑袍人立刻呶呶不休地议论起来,甚至有人还在争执,可当老者咳嗽了一下后,大殿立刻安静下来,而且这些黑袍人都非常有秩序地排列在两旁,低下头象是在静待谁的命令。 老者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夜,“不用怕,我们是想请你打开这个箱子。” 小夜更加不解了。她从玄色的宝座走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木箱子看。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殿中的旺火也随之摇摆。一排阴影映在小夜身后的墙壁上,是几个人正在对执。他们身上硕大的的袍子舞动着,在猎猎的风中飘荡着。 “怎么回事?”穿黑袍的人高声怒喝着。一个穿灰袍的人走了进来,他单膝跪下。“有一个人擅闯进来,我们正在阻止他。” 老者的眼睛忽然象是被试亮了,“是位少年吗?” “是”。 老者的神情有些激动,“应该是右大臣或在大臣,快带他进来!” 与此同时,小夜听到了上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与老者一同迎了过去。果真看见上卿被押解上来。他一脸努气,但在看到小夜后皱眉蹙额的表情便立即舒展了。 “是我们的左大臣!”老者快活地高喊着。 上卿疑惑地看着老者。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视着他,但他们旁边的小夜却也是一脸疑惑。“左大臣?” 一个眼神锐利的少年走了出来,“你是辅佐女皇的左大臣。执事卒臣在梦中预见了你。而这位老者就是执事卒臣。” 老者冲上卿点了点头。上卿立刻对这一切都发生了兴趣。“女皇是谁?”他环顾四周,希望看到一个神态威仪的女子。老者悲痛地摇了摇头。“她已被曾为我们所信任的法定师毒死了。我们也一直没有找到继任者。女皇死前曾预言,能打开这个木箱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指着玄色宝座下的木箱。 上卿不屑地笑了笑,“这个木箱我也能打开,上面又没有锁。” 他走了过去,准备开启木箱。但奇怪的是,上卿几乎用上全身的力量都不能打开,他已经大汗淋漓,不得不退到一旁。 老者将目光游移到小夜身上,冲她笑语道:“依我所见,继任者非你莫属。” 小夜惊讶地后退了一步。“这怎么可能。” 上卿走到她身边,煞有介事的说:“你该去试试,这个阵法世界的主角毕竟是我们。” 小夜这才犹豫地走了过去,她仔细打量着木箱,发现它有些微微地晃动,象匹倔强的幼马,当小夜走得更近时,又象一头束缚的凶兽,毫不懈怡地挣扎着。整个大殿都跟着颤动,火盆里的火焰错乱地摇晃着。小夜十分紧张,她缓慢地伸出手,轻易地就将木箱打开了。 在那一瞬间,几束光焰横空出世般迸射出来。可当光束消失的时候,木箱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大殿里立即欢声雷动,穿黑袍的卒臣者雀跃不已,他们象传颂喜讯一样互相通告:“是女皇的继任者。”火焰也如露苗般怒茁而出,在火盆里欢快地跳动着。这其中只有那位执事的卒臣和眼神锐利的少年能保持冷静。上卿的双眼也不禁莹然闪动。 过了一会儿,老者又咳嗽了一声,大殿也象上次一样安静了下来。卒臣都恭敬地分列在两侧。执事卒臣也站到了一旁。少年来到小夜面前,示意她坐在宝座的左侧。小夜坐了上去,上卿则站到了宝座的左侧。在那一刻,大殿里的卒臣都单膝跪下,将左手贴在胸口,诵读了一段奇怪的文字。而后执事卒臣抬起头说:“您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女皇,势必要担起许多职责。况且现在,我们正面临灭顶之灾。” 小夜和上卿都很震惊。卒臣站了起来。执事卒臣用凝穆的表情接着说:“我刚才提到了法定师,他曾是我们信仰的预言家。可没想到法定师也竟是千百年来一直与我们对立的魔族。他骗取了我们的信任,成为女皇任命的法定师后竟毒死了她。他是魔族的特使,魔族正准备与我们争夺这个世界。” 小夜听的云山雾绕,他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上卿。上卿神宇镇定,“魔族与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魔族中也分很多种族,他们大多形似兽类。我们的族人只会少许异力,可魔族却强大的多。”执事卒臣无奈地叹了口乞。 “那我们又会怎样迎击呢?”上卿走下台阶与执事卒臣对话。 “魔族会与我们争夺时间。” “时间?” “只要从我们这里取走荧种,相应的时间将会属于魔族。当这个时间到来,我们就会凝滞,就象被冻结了一样。但魔族却可以肆意行动。” “这么说会有十二颗荧种了?” “对。” “它们在哪?” “在族人的身体里,如果取走荧种,它的宿主将会沉睡,也许永远都不会醒来。” 上卿和执事卒臣显然是忽略了坐在玄色宝座上的小夜,这让她的内心漫过一丝悲凉。小夜看着被火焰着色的天花板,而后又怅恨地垂下了头。 “为什么不让新继任的女皇说句话。”排在列队末端的少年竟开了口。 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夜身上,这让她紧张起来,要说的话却并没有成形。“我想……我会帮助你们的。” “不是帮助,你可是我们的女皇。”其中的一个卒臣显然有些不满。 小夜低下了头,她感到双颊发烫,就象是被烈日炙烤着。 “是共同努力。”执事卒臣笑着为她解了围。“女皇请歇息吧,您也许是累了,一会儿我们会将详情通报的。”他一挥手,卒臣们都恭敬地退了下去。执事卒臣留下来对小夜说:“请记住您的职责,您肩膀上的重托,那是我们族人的希望,是攸关存亡未来。”他将左手贴在胸口退了下去。 小夜摸着自己的肩膀,但她只感到羞愧,为方才的无所事从而羞愧。上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靠着玄色的宝座说:“休息一会儿,我想你是真的累了。”上卿看着小夜,眼神中似乎掩藏着什么玄机。 小夜依旧惘然无措地坐着,她看着天花板上映射的釉彩,发现上面蒙着层薄薄的烟雾。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只响着火焰的嘶鸣声。小夜真的睡着了,在梦里所有的人都无视她。她孤独地坐在玄色的宝座上,暗自神伤。 小夜是被上卿叫醒的,她醒来时卒臣都已经来到了大殿。他们神色慌张,就连执事卒臣的眼神都象是晃动的烛火。火盆里响着钢铁的爆裂声,大殿里纷乱起来。仿佛是迎来了喧腾的海啸。眼神锐利的少年拿着一个精巧的沙陋,其中的细沙款款地向下坠落。 “现在是午夜,魔族已经开始行动了。”执事卒臣将左手贴在胸前。 这句话让小夜感到措手不及。站在她旁边的上卿上前一步说:“十二时的荧种在哪儿,快将它的宿主保护起来!”他的斗篷在风中膨胀着,分外英武。 卒臣慌乱起来,有人喟然长叹,有人恤言:“我们并不知道十二时荧种的宿主是谁,只有女皇知道。”他们责难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小夜身上。恫吓似地重复着:“只有女皇知道!” 从小夜光洁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她的身体颤抖着:“可……我并不知道。”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失望地慨叹起来,他们大声地议论着先世的女皇。从她们口中,小夜知道她是个身披战袍,手持长剑的勇武女子。又有果敢、冷静的态度。这令小夜深感自卑,她感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咽喉,另她快要窒息了。 执事卒臣示意大家安静。“不要再为难新继任的女皇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有信心能引导她的力量。” 他让卒臣们都退了出去。但眼神锐利的少年却留了下来。执事卒臣将他引到小夜面前,用谦恭的语气说:“这是我的孙儿影刃,曾服恃过先世的女皇。”少年将左手贴在胸前行了礼。 “女皇都是靠感应寻找荧种的。她曾将十二颗荧种的宿主聚集起来,并详细地作了记录。可那本书在法定师放的一场大火中烧毁了一半。影刃从黑袍里拿出了那本已经残破的记录。上面依然留有黑焰的齿痕,而且也就只留下了一部分的内容。 上卿接过递到小夜手里。小夜的手开始抖动,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但她只看到一幅十分模糊的肖像图,象是个男子。旁边附有一句奇怪的文字:为摈弃凡尘的勇士。 上卿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部为难似的皱紧了。“可我还是一无所获。” 影刃的这句话象一根刺一样在小夜的心底划出一道淤痕,她的眼睛焦灼起来。温热的的两颊又开始生火。“要怎么感应?” 影刃用坚定的语气说:“用心……” 小夜和上卿都无法理解。执事卒臣和影刃都已经告退了。幽邃的殿堂又只剩下两个人。小夜一只紧紧地盯着残破的记录,她抚摸着那句话,在心里默颂着:“为摈弃凡尘的勇士。” 沙陋被摆在了高脚的青铜灯旁边,上卿不时地紧张地看着它,又将目光投在小夜身上。但小夜对这一切依然毫无头绪,她感到浑身发烫,思绪也随之混沌。脑际闪回着影刃的眼神,卒臣的不满和受到的冷遇。这一切都连缀起来哽在小夜的心里。还有先世女皇的威仪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过了一会儿,流了一身冷汗的小夜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定会更出色。”但她一直无法平静,对荧种的感应也无从说起。 就在这时,殿外喧哗起来。执事卒臣栉风沐雨般走了进来:“特使回报,魔族已经踏入荒原,似乎找到了十二时荧种的宿主!” 小夜立刻从玄色宝座上站了起来,她走出大殿,站在料峭的风中,看到了远处有无数的火把游移。在幽蓝的天空下就象是燎原的星火,不可向迩。号角声与天地共鸣,好似撼人的雷霆。在小夜惝恍迷离的思绪里,这一切就象把利刃,将她的身形砍截成几段。小夜仿佛又看到了不信任的眼神,听到了不满的抱怨声。 荒原上,一个男子拉着一个女子拼命地狂奔着。在他们身后,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涌了上来。是一些身材矮小的魔族,他们长着浑身的毛发,象是茸茸的浅草。这些魔族面目可憎,脸上钻满沟壑般的皱纹。而且都身着铠甲,手持长剑和盾牌。这些冷金属闪烁着阴森的光泽。投射到晦暗的穹隆上。魔类吼叫着,天空都为之震颤。他们用只有三根脚趾的巨足肆意踩踏着这片土地,留下了魔族的印记。狂风呼啸着趁势袭来。另沉重的盾牌和长剑发出了远钟般浑闷的声响。 被追赶的两个人一直在奔跑。后面的女子捂着腹部,汗水已经打湿了她乌蓝色的短袍。怏怏的短茸发出一阵轻响便纷纷倒下了。女子的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她皱紧眉目显得很痛苦。拉着她的男子也已经喘吁吁,他面容坚毅,摆出了奋战的姿态。 突然,那名女子跌倒了,男子要扶起她。可她拒绝了。“我不能再跑了,你先逃吧。” 男子显然有些气愤,“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强硬地背起女子。 可他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魔族狂暴地吼叫着,狞笑着,很快就如洪水般围了上去。魔类示威性地高举兵器发出浑闷的碰撞声。 男子放下女子站定了身体。他迎着风拔出长剑。“来吧,为了族人的荣耀。”朔风驰击而来,嘶吼声凌云而上。 魔族摆定战姿,它们用手中的武器敲击着盾牌。滚滚乌云涌了上来,漫过男子的头顶。他捂住胸口,象在恪守一个信念。一个大块头的魔类站了出来,他拿着一把铜铸的长矛向上高举着,其它魔类欢呼起来。 风在那一瞬间息止了。男子手握长剑,愤恨地注视着他眼前的魔类。他们开始在原地周旋,打量着敌手。女子的脸庞涌上悲容,她握紧双拳,象是在为自己的丈夫祈求。 长剑与铜矛开始激烈地碰撞,迸出了翻飞的火花。在晦暗的天空下,瞬息间便调萎了。魔类身上的钙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向前倾着身体,使铜矛风驰电掣地袭来,顺着男子的脸颊流下了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招架着,不时地望向身旁的妻子。 女子有所察觉,她用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紧紧地贴在胸口。“摈弃凡尘的勇士,为了族人的荣耀。”风再次拂动起来,撩起了她的短袍。 男子忽然勇猛起来,他的双目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焰。矛剑的碰撞声更加响亮了。男子不顾一切地挥动着长剑,将魔类击退了。他最后挥剑刺进了魔类的胸口。风撩起男子的斗篷,他在酷虐的历风中岿然站立。鲜血顺着长剑滴了下来,变成玲珑的湿露悬曳在青翠欲滴的草叶上。将死的魔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青苍色的瞳孔上映射着男子威武的姿态。 魔族被激怒了,他们敲击着盾牌,眼中放射出掠食的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女子挡在男子面前,一把长剑刺入她的腹中。“快走:为了族人的荣耀。十二时的荧种绝不能落入魔族手中。”她奋力将男子推开,将左手恭敬地贴在胸口,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男子,“为摒弃凡尘的勇士。”女子捂着鲜血淋淋的腹部倒下了。 男子圆睁着眼睛,愤怒、绝望贯穿了他的胸膛,他仰天怒吼着,挥起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力继续迎战。男子的胸口正在焚烧,十二时的荧种在那里熠熠生辉。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魔类的尸首横亘遍野,被愤怒支配的男子已心无旁鹜。但最后一把铜矛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涂满脚下的土地。荧种缓慢地飘了出来…… 滚滚乌云来势汹汹。一个闪电劈碎了天幕,径直劈入瘠薄的土地。小夜栖身的宫殿顿时变得炙亮如银砌,但黑暗依然蛰伏于此,疾风肆无忌弹地吹起绝命的乐阙。 执事卒臣穿越一道森严的大铁门走到玄色宝座前,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并用悲哀的语气说:“敬爱的女皇,十二时失陷了。” 又一阵雷声轰响起来。小夜脸色苍白,上卿的面庞也失去了血色。卒臣们聚集过来。不满地指责着。“如果是先世的女皇就绝不会让此类事情发生。她绝对会感应到十二时荧种的所在。”许多声音联绵呼应,让人无法喘息。影刃毫不留情的说:“你失职了,你究竟把我们的重托当做什么。”面对他的责问,小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执事卒臣也在叹息,“十二时将近……” 话音未落,沙陋顶层的沙子便全部隐逝了。小夜惊恐地站了起来,但她的姿势立刻凝固住了,象尊雕像。大殿里所有的人都维持着一个姿势,似乎是被冰封了。殿外,雷霆轰响逞威,几乎要震碎天空。无数黑暗从远处向这里蔓延,是魔族张狂的阴影。他们伺机占据了许多土地。 在黑影下,小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突然,她的头部围起一圈奇怪的光晕,其中夹杂着诡密的字符。一个声音似乎还在呢喃,但小夜却听不清楚。当光圈消失的时候,小夜感到酥筋骨软。似乎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冷风绝决地呼啸着,执事卒臣在叹息。所有的人都用责备的光看着小夜。小夜感到恐惧和羞愧,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的肩膀,忆起了执事卒臣的一句话:“……您肩膀上的重托是我们族人的希望,是攸关存亡的未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立刻负在一小夜纤弱的双肩上。她感到一阵晕眩。 在混乱的睡梦里,小夜被卒臣高举着扔入火盆。人们都用鄙薄的眼神注视着她,影刃还在狞笑,就连上卿都不来搭救她。卒臣们无所顾忌地高谈阔论。“先世的女皇……”无非又是在说她的勇气,果敢和冷静。小夜已经能勾勒出她威仪的体态。突然这个影像出现了。透过青色的火焰,小夜看到又节生出许多先世女皇的幻影,环绕在她周围。人们疾首蹙额地看着她,“她有勇气,果敢、又冷静。”小夜恐惧极了,就在这时,大殿突然轰塌下来。无数地砖块压在小夜身上。尤其是肩部。她痛苦地呻吟着。 上卿再一次叫醒了小夜,她已经躺在了玄色宝座上。卒臣们依旧站在大殿里,在他们的眼神中,都隐隐含着失望和责备。小夜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但她还是硬撑着站起来。“对于十二时的失陷我感到很报歉。但我绝不会让此类事情再次发生的。”小夜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但只有旁边的上卿察觉到了。 卒臣们免强投来了应允的目光后便一一告退了。当影刃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时候,小夜忽然瘫坐在地。她惊恐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晶莹的泪珠潸然而下。 上卿刚要阻止小夜,小夜就抓住上卿的手臂用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觉得双腿并不是自己的,我站不起来……” 上卿听后也有些忙乱,他试图扶起小夜,但无论怎样她也站不起来。从小夜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她紧紧地抓着上卿的手臂,但这双腿依旧毫无反应。 小夜放弃了,恸哭起来。上卿用怜恤的目光看着她。“不要再这样看我,我不要任何同情!”对于小夜的歇斯底里,上卿忍让了下来,而且还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小夜渐渐安静下来。可上卿却发现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你怎么了?”当上卿靠近,才发觉小夜的身体烫得灼人。他立刻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小夜身上,并用嘲弄的语气说:“女皇也会发烧吗?”小夜挡了回去。她往旁边坐了坐,蜷缩成一团,象是在暴雨中掉下巢穴的雏鸟。 上卿有些焦炙,他几番靠近都没能成功。小夜一味躲闪,丝毫都不恳理会他。上卿蹙 第九章 五相 周遭突然漆黑一处,而且了无声息,就象牢笼一样将至丞困在了里面。至丞对于方才所发生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太阳穴骤然剧烈地跳动着,就象是有人揪紧了他的头皮,至丞四处摸索着,他怀疑是自己的眼睛无法看清一切。“有人吗?”这句话久久回荡着,如同山谷中的回声。至丞有些恐惊,他平静下来,试图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伴着一阵阵的刺痛,他的记忆终于渐渐清晰了。  几小时以前,在四相领域的终界,他们跨过一道门进入了五相的领域,可惊愕地发现这里竟悬浮着一道道梯极,一直攀向高处。而且周围一片漆黑。银灰色的台阶闪着迷离的光晕,一段蜿蜒一段起伏,不规律地向上伸展。至丞三人站在上面,都感到有一些恐惧。 “这就是五相的领域,为什么会这么与众不同呢?”小夜紧抓着上卿和至丞的斗篷,不安地向梯级下望去。下面就象一个无底的深渊,另小夜惊恐地闭上双眼。 自信满满的上卿也开始胆怯,“我们是应该向上走吗?” “也许吧。”至丞不确定地说。 他们三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向高处走。在他们三人的记忆里,依然隐藏着三相对五相的描述。五相对于七相来说,应该是个忠心的奴仆。这让至丞疑惧起来,他忧心忡忡地想着:我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没有尽头的梯级显得异常冰冷和坚硬,如同是云宵之中的密径。周遭天边的黑暗似乎暗伏着危机。这一直让小夜保持着警觉。至丞从未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过,他似乎要说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继而又独自陷入沉思。至丞背后的长剑与梯级散发的光晕交融在一起,显得更为阴冷。他又想起来了,那个在驯鸽群中的小女孩,她满身谷物,被吓出了一脸的泪痕。现在,至丞记忆里的小女孩有些清晰了,模糊的脸孔上出现了秀气的眉目。 不知不觉间至丞又走到了前面,他突然猛地回过头,刚要开口就听到了脚下锈锁的喧哗。小夜和上卿惊恐地看到至丞脚下出现一个方形的机关,他掉了下去,一霎那间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至丞本来是想告诉小夜:“我似乎也曾在哪里见过你。”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噩运所劫。而且就在他掉下去的一瞬间,他看到小夜和上卿也同样遭此噩运,不过他们是一起掉进了另一个机关。 至丞的记忆至此为止了。他感到异常恐惧,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里是哪儿?” 但另人愕然的是,一个神秘的声音回答说:“是我的暗室。” 火光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燃烧起来。微蓝的焰心影射在至丞惊恐万状的双眼上。庞大的影子浮上了粗糙的墙壁,将至丞覆盖住。一双眦目恶狠狠地瞪着至丞。依至丞判断,在他面前的这个手持红烛的青年应该就是五相—魄动天了。 至丞勇敢地说:“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将我带到这里。我的同伴又在哪儿?” 五相似乎极其厌恶至丞,他不作答,依旧怒视着他。至丞的脸颊被光影雕琢的棱骨分明,他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五相用不奈烦的语气说:“前面的那些人竟让你们如此轻易地通过,他们的不忠是会受到惩戒的。不过到了我这里,要想通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事情。”周围了无声音,只回荡着五相的话语。他转过身又说:“跟我来吧。”然而却并没有作任何解释。 至丞跟了过去。在烛火中,至丞看到他们面前有一道铁栏,狞烈的黑铁门闪烁着阴寒的光束,如同根根腐骨。五相刚一走过去,铁栏就由下而上开启了,又一阵铁链的喧哗跌宕的响在甬道里。堆砌墙壁的方块砖中间凝滞着浆体。微弱的烛火影射在上面,就象是爬满虫豸,在光影的晃动中幢幢移动。至丞脚底的地面异常坚硬光滑,滴下的烛泪霎时话作毒蛾,纵行翩飞。 五相带着至丞在一条条交错的甬道里穿梭。至丞不安地看着周遭,他发现甬道两侧到处是粗糙的木门。但通向哪里却不得而知了。五相的影子蓦地出现在上面,被烛光扭曲的有些诡异。怪橘的蛩吟一直在长风中回荡,犹如枝蔓般向甬道里伸展。 当蜡烛将要燃尽时,五相已经带着至丞来到一扇木门前。上面铭刻着一些奇怪的字符,还有几笔简单的图画。木门两侧挂有两柄火把,映在箍起的黑铁上,就象是无尽的渊府。 五相推开门,至丞立即屏住了呼吸,他们被明黄色的光晕包裹住了,进入了一间明亮的暗室。 这间密室的阵设十分简单。至丞一进来就看到了正冲木门的一面精致的镜子,可镜面漆黑一片,以至丞的直觉来判断,这肯定又会是一面神奇的镜子。密室四壁围着一圈火把,都有如草莽般生生不息。这间空旷的暗室开始另至丞感到惶惶不安。 五相突然开口说:“在镜中世界有四种神奇的镜子,它们分别是窥视之镜,引导之镜,禁锢之镜和驾驭之镜。” 至丞之前了解禁锢之镜和窥视之镜,但对于五相说此番话的用意却使人费解。 他又接着说:“我的这面镜子是窥视之镜和驾驭之镜的集合体。”五相走到镜子前,又转身面向至丞。以滞重的镜面作为背景,显得更加迷离。“你知道我的领域被称作什么吗?”五相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玄机。 至丞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有些惶惑,背后的长剑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五相露出得胜般的笑容。“叫—地之域。” 至丞被他的气势逼退了一步,同时“地、域”这两个字另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五相又说:“我的地这域有十八级。在最底级,也就是十八级里被我囚困着一些将死的残魂。那里暗无终日,到处弥漫着无垠的恐惧。我会通过窥视之镜看到那里的一切、今天,我也想让你看一个有趣的画面。”他边说边转向镜子,用宽大的神口拂掉上面的尘埃。 至丞犹豫是否该继续顺从。他看着混乱的火光告诉自己:稍安毋躁。 五相再次用袖口轻拂镜面。在持续到第二次时,镜面就如幻化莫测的长空一样。从中出现了几道细碎的光影,缓慢地延向周遭。至丞突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镜面上出现一片奇怪的残骸,上面倒着骇目的骷髅,腐朽的骨架上霉迹斑斑。在头骨上停落着一只鸟儿,全身漆黑,似乎是乌鸦,但却体型偏大,一些细节之处也有很多不同。例如这只鸟的眼睛是深邃的暗紫色。 “那是鸦。”五相说,“是十八级地之域中孕育的奇怪生命。” 至丞又突然发觉镜面的一隅似乎有个人影。就在他好奇地猜测时,镜子就立刻将画面定格在方才晃动的影子上。那是个飘忽的魂魄,双眼无神,而且周身就象是被柱虫噬掉了一般,全身朽溃。这个魂魄看上去骨瘦如柴,他颤巍巍地行走着。突然被绊倒了,但又缓慢地站起身,继续毫无目的的游移。 五相得意地说:“那是一个曾与七相作对的镜中魁,他被处死后我又将他的晶魂推入最底级。这不仅连脱转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每一天都象是个毫无止境的梦魇。 一种恐惧正沁入至丞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他谨慎地呼吸着,胸腔内的律动越来越剧烈。接着五相又让至丞看了许多无望的残魂。他们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乌云漫天的远处,嘴里发出一阵莫名的沉吟,在这个世界盘旋着一层似乎从不会消散的阴霾,如牢笼般笼罩住空旷的土地。上面尸骸遍野,残亘断壁四处散落,枯树的情状更加可怖。有几个心存侥幸的残魂不停地向下挖掘,在漫溢开的黑色雾霭中犹如盗墓的乱者。他们一直机械地挖掘着一坯坯土,另人椎心泣血。“没有一个魂魄能从地之域的最底层逃脱,这是生命的终极。”五相轻蔑地说。“在这里不准许有信念和希望。”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注视着迷乱的镜面。一个面如死灰的人突然发出凄历的惨叫。仿佛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咽喉,上面出现了几道清晰的红印。被扼制的残魂紧紧地抓挠着自己的喉部,而且还一直发出颤抖的呻吟。最后,竟象是一缕烟霭般弥散开来。死亡莅临的恐惧立刻笼罩住了一切。 至丞愕然地站立着,方才那个残魂被恐惧支配的眼神生硬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五相得意地大笑起来,“看吧,就是这种下场。这是真正的地狱!”他的笑声另至丞很不舒服,他垂下头露出忧伤的神色。“你就只是想让我看这些,是为了威胁我吗?” 五相用恶毒的眼神看着至丞,而后刁滑地说:“不,我是想让你看更有趣的东西。” 镜面突然匆匆的扫过一些断壁,将画面定格在用碎石堆砌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用破布包裹住的瑟缩的身躯。五相凝视着至丞的眼睛,诡密地说:“你知道这几个人是谁吗?” 至丞无措地摇了摇头。 五相则昂起面额,他挥着宽大的衣袖。“风起。”这个声音如鲁莽的小鹿四处撞击。最后象是弹在了镜面上。镜中的画面突然卷起一阵风漩,将那块破布掀开了。 至丞清楚地看到破布后的脸庞,他震惊的霎时哑然。因为那是他的奶奶,是那个慈爱的老妇人。她以往的雍容全被绝望蚕食了。老妇人面黄肌瘦,深陷的两只眼睛象无底的深府。里面没有一丝神采,是真正绝望的眼神。老妇人蜷缩着,她又拾起那块破布,匆忙地紧裹在自己身上。苍白的头发显得异常凌乱。不断有黑色的烟霭纠缠一般围在她身边。一只庞大的鸦扇动着黑色的羽翼在老妇人上空盘旋着。 无数个画面在至丞眼前变幻。他记忆的匣子正慢慢打开,里面装满了老妇人的音容笑貌和一举一动。她告诉至丞,“……鸟儿也是几经跌打才锤练出一对凌云的翅膀。至丞顿时怆然泪下,悲痛象尖针一样深深地刺在他心里。 “这只不过是个镜中魁的残魂。她还是另人深恶痛极的叛乱者。但却有理由让我将她推入最底层。”五相不怀好意地说。 愤怒灼烧着至丞的双眼,他的胸腔几乎都快炸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至丞大声质问着。 五相怡然地注视着至丞的怒容,这另至丞气愤。五相不慌不忙地说:“是为了能利用她要胁你。” 五相的话使至丞很吃惊,他愤然地说:“要胁我什么?” 镜面突然漆黑一片。五相又重复了一下拂动镜面的动作…… 小夜和上卿掉入了另一个机关,但当小夜醒来时,身边却并没有其它人。她的视线内一片昏暗,可还能依稀辨别。小夜被困在了铁栏围成的囚牢,从密集的铁栏间钻进一些细碎的光线。小夜坐起身,发现这间牢笼十分矮小,还随时会响起铁链的碰撞声。“上卿,你在吗?”小夜抓住两根铁栏,将目光停落到外面。 可是并没有声音回应她。小夜焦灼不安地绞动着手指。她使劲睁着眼睛,试图将周围看得更清晰一些。过了一会儿,当小夜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时,她又发现不远处有个同样的铁笼。里面躺着的似乎是上卿。“上卿?”小夜欢快地叫起来。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小夜忧心如焚的时候,她面前突然出现了光焰。就象是有人拭去了她的眼前的黑暗。小夜推着铁栏,努力探出头。就在确认对面铁笼里的人正是上卿的时候,同时又看见他的面部血迹斑斑,象是受到了撞击。“上卿,你醒一醒,醒一醒!”小夜悲郁地叫着。但上卿依旧毫无反应。小夜的心脏就如同是被放在烈焰上燎烧着,她开始疯狂地晃动铁栏。 与五相呆在一起的至丞通过他面前的镜子看到了小夜和上卿。至丞也注意到上卿的头部受了伤。他担忧地凑近镜面。 “在掉入机关时,他护住了命运少女却致使自己受了伤。”五相轻蔑地说。他又将目光转向正被忧伤煎熬的至丞。“如果你想要救那个在最底级的镜中魁就要杀了命运少女。她是另五相苦痛的根源,我要让她死在这里。”五相用不容置喙的语调说。 天地仿佛是在一瞬间坼裂了,至丞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五相。一切的声息戛然而止,只有至丞不匀的呼吸声。“你说什么?杀了小夜。” 五相坚定地说:“对,杀了命运少女。”他故意加重了语气,好让至丞听得更清楚。 至丞立刻觉得骨软筋酥,他的眼神混沌起来,迟疑不决地盯着镜面。小夜向外伸出手,眼角隐约的泪痕不时闪动着光泽。她无望地喊着:“上卿,你醒一醒,求你醒一醒!” 至丞的心脏立刻收紧了,他感到抑郁难忍,立刻咆啸起来。“没想到身为镜魁七相竟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是绝对不会伤害小夜的。”至丞觉得难以想象,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手伤害小夜呢。” 五相用奸佞的眼神看着至丞,“你会的,为了你的亲人。” 至丞震惊地抬起低垂的头,他的面颊立刻失去了血色。 “那个镜中魁应该是你与奶奶唯一的维系。她可是你热爱的亲人。”五相狠毒地眯起眼睛。 五相的话另至丞沉沦进无止境的黑暗,在他的脑中闪现出方才那一幕。神奇的镜子也再次投射出第十八级地这域,那个老妇人依旧蜷缩在那里,双眼无神。干裂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仿佛是在咀嚼料峭的寒风,老妇人靠在枯裂的树木上,眼中变幻着光与影的碎片。 奶奶金菊般的微笑占据了至丞的全部思绪。他又开始自责:如果不是我,也许奶奶会活的很幸福。都是因为我才断送了她的性命。至丞痛苦地低语着:“奶奶!” 就在这时,镜中的老妇人竟微笑起来,如一朵骤开的金菊。至丞在其中找到了奶奶的笑影。他的心脏剧烈地颤抖着。 “命运少女是不详之人!七天末日因她而起,因为如此才酿成了这许多的悲剧。只有杀了她,我也许就能将那个镜中魁的残魂送入囚笼脱转,同时也可为你赎罪。”五相的声音如幽魂般缠扰着至丞。 至丞犹豫了,他的面部神经在抽搐。小夜无助的眼神和奶奶的笑魇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赎罪?”至丞的声音开始沙哑。 五相擅于心机,一直紧跟着说:“对,赎罪,为了抚平你心中的歉意。” 至丞捂住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突然抬起眼睛争询似地看着五相:“可是,小夜她—” 还未等至丞说完,五相就诘问道:“你们都只不过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而你的奶奶却是你热爱的亲人。” 至丞再次垂下了头,他将老妇人和小夜放在了心中的天秤之上。显然,热爱的亲人对于至丞来说更为重要,他坚难地说:“好吧,要我怎么做?” 五相得意地笑了。他转过身面对着镜子。昏暗的镜面闪烁不定。最后,再次出现了小夜的面容。她正独自一人啜泣着。至丞的心脏立刻纠紧了。回嗔作喜的五相用讨好的语调说:“这面镜子同时也是驾驭之镜,用你自己的语言还可以另一些神奇的事情发生。命运少女不只能听到你的话,你可以指引她,让她自取灭亡。” 至丞的灵魂似乎都跟着一起颤栗起来,五相强硬地将他拉到镜子前,用命令的口气说:“开始吧,用你的声音。” 至丞依旧迟疑不决。他缓慢又胆怯地抬起双眼,看着小夜露出忧伤的神色。 五相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再次命令说:“快点开始,最底级的地之域正在悲吟。” 无奈之下,至丞艰难地开了口,“小夜……” 与此同时,小夜听到了至丞的声音,有如洪水般挤过狭窄的甬道在头顶轰鸣,悲伤立刻从她的眼角隐去了。小夜大声地回应着:“是我,至丞,你在哪?上卿他受伤了。”小夜又难过地蹙紧眉宇。 五相立刻给至丞递了个眼神,至丞匆匆地扫了一眼说:“在一间暗室。我能通过这里面的镜子看到你。”小夜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快来救救上卿吧,他的头上都是血。”小夜的声音有些哽咽。 “让她来这里。”五相的话冷若寒风。 至丞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他又用有些犹豫不决的声音说:“到我这里来吧,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小夜立即心生疑惑。“可我无法出去。” 至丞转过身看着五相,眼神中有一丝怨愤。五相草草地挥了一下手,困住小夜的铁笼立刻升了起来,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当悬在半空时才停止了喧哗。小夜讶异地看着被挂起的铁笼,它现在象具髑髅般的阴寒可怖。 小夜立即跑到上卿的铁笼前,她不断地晃动着栏杆叫喊着:“上卿,上卿!” 可上卿毫无反应,象是陷入了幽深的梦魇。小夜将手伸进铁笼,试图触碰到他,但她没能成功。酸楚的泪水再次缓慢地滴落,肆虐在小夜的脸庞。 看到这一幕,至丞有些动摇。五相又同恫吓的口吻说:“难道你想为罪孽沉重的自己赢得一些声誉吗?” 至丞沉默了,他背后的长剑颤抖着,如林间的活木在风中战栗。“小夜,快点儿到我这来。”至丞的眼神飘渺起来。 小夜立即擦干了泪水,她十分留恋地看着上卿。“等我一会儿,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上卿依旧平静地躺在那里,殷红的的鲜血有如烛泪闪着盈润的光泽。他正在无度的梦中世界游徊,寻找着出口。 “一直走到左侧通道的尽头……至丞向小夜重诉了一遍五相的话。 小夜谨慎地东张西望,她扶住冰冷的墙壁,摸索着向前走去。从拱形的顶部垂下了淡淡的磷光,轻洒在小夜周围,小夜抬起头,一直缓步慢行。推砌的墙壁凹凸不平,灰色浆体凝成了各种形状,其至象是嵌进墙壁里的生命,在斑驳的光影中另人产生流动的错觉。小夜立刻惊恐地缩回手。她的影子铺满地面,向远处延伸,有如一张巨形的网。 至丞用负疚的眼神盯住镜面。“你要怎么做?”他忐忑地问。 五相揶揄道:“怎么做,自己看着吧。” 他突然一挥手,镜面的角落里出现一点酡红,尔后缓缓扩大,竟象是喷薄而出的旭日,红光消逝时,一个樊笼出现在那里,仿佛是刚从火炉里炼铸出来,一直频繁地闪烁。 至丞立刻显得心神不安,他更加关切地注视着镜面。 起初小夜很惊讶,但当她观察了一阵后就试图靠近。因为她发现笼子里有些小颗粒在移动,象夜空中的斗转星移。小夜俯下身,谨慎地打开笼子,通道里立刻响起奋力挥翅的声音,几只怪鸟竟从方才的笼子里飞了出来。它们起初如尘埃般,可刚一离开笼子竟立刻变大,象胀臌的果实般直冲小夜的面颊。小夜跌坐在地,她惶恐地看着怪鸟凶狠的眼睛。幽蓝色在其中闪烁,让模糊的通道里一派森然。那些怪鸟围拢在小夜周围,不怀好意地张开长着獠牙的尖嘴。它们靠近,用两双刻毒的眼睛逼视小夜。 回过神的小夜立即发出惊叫。怪鸟也突然不明所以地嘶吼着,如坠物般直冲小夜而来。它们用尖爪擦过小夜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鲜红的血印。 至丞不忍目睹,他悲哀地垂下眼睛。就在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镜面时,忽然发觉这个场景很熟悉。至丞在记忆深处收索,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被鸽群围拢而惊惶失措的小女孩。在她稚嫩的眉目上也同样填注了恐慌。至丞在心里暗想:我现在该做地是什么?是帮助她,还是继续伤害她?他感到很矛盾,悲痛地闭紧双目。 五相露出杀戳者残忍的凶光,在他的眼睛里滴进了一片血红。“她走得太慢了。” 小夜已经站起身向甬道的深处逃循。怪鸟也跟着追了过来,它们不断地扇动着翅膀,从外露的獠牙上滴下了粘稠的白色液体。小夜一直被怪鸟的黑影压制,她拼命向前跑去,如在倾斜的隧道中滑行。过了一会儿小夜已经精疲力尽了,怪鸟也有了退却之意。小夜放慢了速度,再回头看时,另她惊惧的阴影已经不在了,昏瞑的隧道在小夜模糊的视线中幻动,生出许多奇异的影子。 至丞立刻松了口气,可他又不安地发现五相的笑容更加诡密了。至丞被他的眼神逼退了一步。镜面恍惚起来。五相用强硬的语气说:“再向甬道的左侧走,这样就能来到这儿了。”他又将目光转向至丞。 至丞用矛盾的目光从镜面转向五相,又从五相转回到镜面。 五相假意地微笑着说:“可不要忘却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正在凄冷的十八级地之域等着你。” 至丞的思维再次混乱起来,就象一口受到铜柱撞击的钟,脑际里杂乱有音。他又一再艰难地开口说:“小夜向左拐,向左……” 小夜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听到至丞的声音后又立刻转悲为喜。而且顺从地转向左边的甬道。这里两侧的墙壁上都挂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象是狰狞的怒容。小夜加快了脚步,无视周遭的一切,似乎是想避免再遇劫难。 五相突如其来地说:“风起……” 一股阴风从五相周身散出,扫过至丞的背脊直扑镜面。 小夜立刻感到一阵阴冷,她的斗篷被这阵奇异的风掀了起来, 在半空游徊了一番。就在落地时,却被一侧的火把点燃了。但是小夜并没有发现,她直视前方,静听响亮的回音。 墙面上已映出思葸抖动的火光,象挣扎的死囚一般翻滚着。 五相发出空洞的笑声,至丞却失神地紧盯着地面。他正回忆着老妇人。心想:奶奶是不想让这场末日发生,才向命运偿付了生命。现在,一切都已经如告知的预言一一展开了。本来已经很自责的奶奶会原谅我伤害同伴,将这个世界最终导向终极吗?至丞趣想越悲哀。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胸中响起:“不会……” 与此同时,小夜高声尖叫着,立刻将至丞惊醒了。晦暗的甬道已被火光充斥。凶猛的烈焰喷吐着长舌,阻住了小夜的去路。她的斗篷也正在燃烧,象个乞生的将死之人纠缠住小夜。滚滚的黑烟弥漫在通道里,覆盖住通往生命之途的光线。 至丞立刻凑近镜面喊着:“小夜,快逃!” 五相不满地推开至丞,“不要忘了我的话。” 至丞愤懑地咬紧了牙,就在刚要抽剑的一瞬间,一圈奇怪的光晕环绕在他的头部,其中搀有一些奇怪的字符,并且秩序井然地转动着。一阵燥热激荡着至丞全身,就象是陷于火海。他与小夜一同绝望地呻吟着。五相木然的脸上浮起一丝狡黠之色。 当不适感消失的时候,至丞惊惧的发觉右臂空荡荡的。但他的右臂依然完好无损,可是却没了知觉,五相笑得更加猖狂,愤怒的至丞想要拔剑,但却力不从心。小夜正受着死亡的威胁。至丞咬紧牙,挥起左拳砸碎了镜子。碎片四处散落,甚至割伤了五相。 至丞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远了。五相用威胁的语气说:“十八级地这域的存亡全由我来支配,你是想将与亲人之间唯一的维系也割断吗?” 至丞停住了脚步,但他又立刻推开木门走了出去。至丞真的的感觉一条透明的线在他手上崩断了,但他仍乐观地想:这种羁绊只会束缚住我的步伐。至丞的斗篷潇洒地在风中飘摇。 小夜已经瘫倒在地。火舌毫不留情地在她周围漫延,象是一面高墙,封堵住了去路。黑色地烟雾如同漫天的乌云,笼罩住小夜。她绝望了,悲哀地回想着另她慊疚的往事。在很久以前,一个曾扑走围拢的鸽群,在阳光中展露微笑的那个小男孩是否不在那里哪? 白鸽翩跹,羽翼下的气流摩挲着他的衣衫。 “你会回来吗?”他用低沉语音问。 “会……”小夜跑开,阳光为她延出一条路。而在她背后的一切都晦暗无光。 小女孩留在原地,一只白鸽栖息在他的肩膀 第十章 六相 枯皴的树上鼓起一朵朵正在绽开的新芽。那一瞬间的绮丽接受着阳光的巡视。小女孩纵情欢笑。亮晶晶的眼睛上跃动着天空上的色彩……  “你迷路了吗?” “恩,”小女孩抽噎着说。 “我带你去找出口吧。” 小女孩紧跟在后面。她突然收住脚步垂下了眼眸,然后竟神奇地长大了。少女身着白衣,白裙,还生着一头美丽的长发。但她突然一脸惊恐地堕入脚下的陷阱。 “小夜!” 昏睡中的上卿猛然恢复了意识,但他感到头痛异常而且也无力睁开眼睛。周围静寂无声只有些微小的风吟声。韶光似乎滞留了,浩渺的空间象是被封冻了一样。只有上卿一人起伏有秩地呼吸着。 忽然从遥远的隐密处传来轰响。大地与之共鸣,剧烈地震荡着。上卿立即绷紧了神经,但依然无法如愿地睁开双眼,就像是饮入了酒的炽烈晕晕欲睡着。大地在呻吟,仿佛是它肌下的骨骼断裂,发生了痉挛。 “命运少女和命运之匙一同葬身地之域,他们太愚蠢了,竟轻信了五相。不过地之域也因此险些覆毁。七天末日的三个拯救者也就只剩下一个了。让他死在你这里,记得施咒。”这似乎是袭轮这师的声音。 上卿隐约听见这句话,震惊中困顿和疼痛频频袭来,因此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混沌的睡梦中,守轮人出现了,她依然严肃而镇静。斗篷在萧瑟的风中扬起。“命运之匙,你身上已经出现了预示不幸的凶光,在六相的领域会发生攸关生命的劫难。为了避免不幸,我提前将预言告诉你,希望你小心谨慎。你的旅途还很漫长,请不要辜负任何人的期望。”守轮人第一次露出与以往不同的眼神,眼睛里夹杂着一丝隐隐的悲怆。 守轮人消失的速度史料未及,上卿无法追问方才听到的话,他深感不安。又沉入无止的酣梦。 在繁茂的树木里,辉光在叶片上闪烁着。果实的甜香在这里流畅。天空中丝丝缕缕的卷云悠然飘浮,唯有日光有如霍霍燃烧的火焰般迸出大片斑驳的碎影。 一个深褐色的毛球停在树干上。当它扭转过躯体,才发觉原来是只松鼠。这只松鼠正在藏匿搜集来的食物,它把坚果放在停身的树洞里。当它悠然地转过身体时发现了躺在地面上的上卿。松鼠着时被吓了一跳,它藏回到树洞里警惕地注视着地面的一举一动。 过了许久上卿才缓缓地睁开双眼。阵痛的额头另他无法接受刺眼的日光。他看到无数的光粒历乱地飞舞着。其中还有一束惊疑的视线。上卿支撑着抬起眼眸,看见树洞里藏匿着一只松鼠。松鼠蜷在那里瑟瑟发抖,皱眉蹙额的表情十分有趣。 小松鼠依然保持着一个动作,不肯忪懈警醒的眼神。 一丝莫名的愠色掠过上卿的面额,但他还是保持友好的态度。“这里是哪?”上卿边站起身边弹落斗篷上的尘土。 一撮撮尘埃立即飞扬盐业,扬到小松鼠栖身的树上,它微咳了两声,表情十分的生动。上卿马上停手,露出歉意的笑容。小松鼠毫不客气地投来叱责的眼神。然后用毛茸茸的爪子抚弄了一下脸颊。 也许是由于上卿的恭顺,小松鼠不再疏远他了,而是越来越大胆地靠近,停在了离地面很近的树干上。 周遭树木环绕,微茫的远处依然密林溟蒙。湛蓝的天空茫无垠际,飞鸟的羽翼划出一道道辙痕,在啾鸣中缓缓隐去。 上卿隐蔽的浓荫里,细碎的光影在他身上挖出了一块块斑痕,上卿对自己的所踪浑然不知,他只记得同小夜一起落入了陷阱,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上卿努力回忆着,忽然想起另他感到毫无头绪的那句话。 “小夜和至丞都已经死了吗?”他惶急地走来走去,仔细忖度着。 这时,几颗圆果砸到了上卿头上。他仰起头,看见了小松鼠笑眯眯的眼睛,青色的果实滚动着,滚进草丛里藏匿起来。上卿将它们一一拾起。 正在他要表达谢意时,却发现小松鼠栖身的树木抖动起来。树皮上的纹络都整齐的凸起或凹下,簇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受到惊吓的小松鼠一时不慎掉了下去,准确无误地掉在了上卿展开的手掌上。它立即躲进上卿宽大的斗篷里瑟缩着。 “守轮人。”上卿感到受到宽慰似的轻松,马上将自己的疑问一吐为快:“我不是同小夜一起掉进了陷阱吗,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是哪儿?我昏睡时听到一个人说小夜和至丞已经死了,这是真的吗?” 守轮人的面孔隐匿在沉寂的树影中,她沉着地说:“你已经昏睡一天,因此错过了五相的领域。这里是六相的领域。小夜和至丞……”不知为何她突然收住了声音。 “死了吗?”上卿屏住了呼吸。在她的胸腔里以及不安地跳动着。 守轮人的眼睛变成了两条狭缝,似乎是垂下了眼睑。上卿被五相所杀,死在了地之域。 上卿耳边轰鸣起来,他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不可能的。他那么勇敢无畏, 又被历练的那么坚强,怎么会轻易地死去。而且竟然连终点都没走到。”上卿的双眼变得像海沫般,模糊而 又苍白。 “至于小夜……因为我的意象进入地之域时受到了七相的阻碍,只知道她与五相噩战一场,地之域险些被这场激战摧毁。五相已归于囚笼,但小夜的下落却不为所知。也许她还活着,离开地之域来到了这里。但是也有可能…… 上卿的额头再次阵痛起来,他想起了小夜的明媚的笑魇和她气而不馁的性格,还有一个隐藏在上卿心灵深处的记忆,他回想着不经意间捂住了衣服上的口袋。“她更不会死……“上卿的眼睛酸涩了,但他紧紧地咬着牙。 小松鼠攀到上卿的肩膀上,用它茸茸的身体抚慰着上卿冰冷的面颊。 守轮人沉缓的声音震得浓密的树叶悉簌作响。“方才我在梦里已经警示过你。你是最后的希望了。五相在南方竖起了覆回之轮。如果再有一架屹立在苍穹下,属于你的世界将被镜中魁所支配。请珍重,你是最后的希望”守轮人的面孔迅速的消失了,就像是嘎然而止的声音。 上卿无力地靠在树身上。他眺望着湛蓝的天际,但看到的却只是乌黑的一片。 小松鼠跳落到地面上,它拾起一颗刚从上卿手上散落的果实并再次捧到他面前。上卿无意识地轻笑着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口中立刻流溢着难言的酸涩。“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上卿用手捶击着树身,他的身体抽搐起来但依然吝惜自己的眼泪。脑中不断地回旋着尽快中的一幕幕。 上卿失神的双眼中映射出树木变幻的神奇景像。树木上的叶子都由翠绿褪成了苍黄色,垂挂的果实也都成熟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微风中带着一丝凉意,天幕也更加澄静了,如同是洁净如洗的秋空。 树木里忽然纷忙起来。其它的松鼠不断地蹦来跳去,但上卿身边的小松鼠却安然不动,一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当上卿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景物的变化。但他无意深究,而是想着设法找到六相并说服她。 上卿环顾周遭就只发现一些松鼠,便无奈地叹息着,“连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吗?”他托着沉重的步伐上路了。 小松鼠十分驯顺地跟了上去,而且 理所应当般攀上了上卿的肩头。上卿也丝毫都不在意,而且还有些安慰。 他们走了很久,可是毫无所获,周围的景物似乎也都没有任何变化。上卿很失望,他对肩上的伙伴说:“怎样才能找到六相呢?” 但是小松鼠却只会用一双纯真的眼睛凝望着他,上卿也只好投在浓荫下休息。小松鼠爬到了树上,张望着远处的伙伴。 就在上卿打盹时,周围的景物再次变化了。树叶凋零,铺在地面上,仿佛是洒满金辉的河面。熟透的果实纷纷坠地,而且只在一瞬间就腐烂了,化作粉尘融进大地。天空变得冷寂,鸟儿的啁啾声早已消逝。树木里的松鼠也不见了踪影。 上卿醒来后看到的却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它们徐徐飘落,如同旋舞的花瓣。小松鼠缩在上卿的斗篷里,像个暖和的茸球。 又过了一会儿,树木变成了琉璃般的世界到处都闪烁着美丽的光辉。霜和霰布满上卿的眼眸,他紧抱着暖茸茸的小松鼠裹紧了斗篷。 天空有些阴郁,将天际的的远端渲染的更加昏暗。上卿的身体在严寒中已经麻木了,他等待着春暖花开的那一刻。这里的四季变化更迭十分迅速,也许只需一会儿就又能迎来明媚的阳光了。 上卿缓慢地眨着眼睛,在一闭一合的视线里突然浮出另一番场面。一个方正的有如窗棂般的画面悬浮在半空。画面里的人物还在不停地活动。 上卿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小莲。在那个阵设简单的房间里,小莲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的举止十分状雅与以往大相径庭。 “这是什么?” 上卿刚要走上前那幅画面就像涟漪般四散而逝。 “那是悬影。”一个冰冷的声音回答了他。“如同幻影一样。”周围的任何方向都传来了这个声音,就像是四面伏机。 “你是谁?”刚才那个人是我的妹妹吗?“上卿迟疑地追问,还不停地环视着周遭。 “我也不确定自己是谁……”传来的声音变得低缓了。“刚才那个人是六相棂莲。” 上卿更加惊愕了,甚至一时语塞。“ 她,她是我妹妹的镜中魁吗?” 传到至丞耳朵里的声音更加低缓,犹如变淡的夜色。“对,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的,求你拯救六相。” “为什么,她怎么了?”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将你带到六相的领域就会让你知道了。” 晶莹滴翠的绿叶映在至丞的瞳孔上,斟满日光的露珠顺着叶脉滴下。虽然无声无息,但却下上卿的身体里搅起一阵热浪。“这里不就是六相的领域吗?” “不,六相的领域在天空之上。” 上卿立刻仰起头,但他只看到泛溢着日光的云朵和斜插向土地的天空。 “那里叫做浮动之城。是镜中世界最美好的地方。人们在受光日中得到恩赐,幸福的生活。六相也得到了他们的依赖和崇敬,到处都是一片详和。”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呢?”上卿感到不解。 “因为暴雨即将狂作,预示灾祸的乌云正在那里聚拢。” 在这沉重的语调后,鸟儿欢唱不息的歌声响彻云霄。上卿无法想象,微风在他斗篷上的层里藏匿,缓慢地鼓动起来。 “我请求你帮助六相,梦魇般的黑暗将会把她囚缚。” 上卿的眼神飘忽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小莲。那个整日烂漫有如孩童般的少女。“六相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得到了人们的尊敬,一定具有非凡的品质。” “她有很多优点,因此迎得了人们的尊敬。但是身为七相之一又束缚了她很多的情感。”这个声音变得忧伤缓慢。 上卿记忆中的小莲露出疑惑的眼神。“哥,他们为什么叫你胡桃呢?” 上卿笑着说:“因为小时候我的皮肤很皱,就像胡桃壳一样。” “但是胡桃有个聪明的头脑。我们是兄妹,你叫胡桃那我就叫胡豆。“小莲露出可人的笑魇。 上卿想着:六相也有这样天真的一面吗? 这时悬影再次出现了,还是方才那幅场面。六相棂莲正在凝望窗外湛蓝的天空。闪烁的光粒扑打着她的面颊,停在她微垂的睫毛上。六相用纤长的手指托住面额,在静寂中遐思着。 “你答应我的请求吗?” “梦魇般的黑暗……”上卿兀自思索着。 他回忆起因为自己失责而使小莲遇险的那一幕。她脸色苍白,血流如注。道路如同黑色的河流,在上卿心底延伸。“那时如果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上卿痛苦地自责着。小松鼠再次跳到他的肩膀上,用身体抚慰着他的胸膛。 “你答应我的请求吗?”那个声音又一次严肃地问。 在上卿的双眼中凝集起严整的光。“我可以帮助他,但是你也要帮我说服六相,保证覆回之轮不会被竖起。” 周围突然应得变得静寂无声,发出声音的人似乎在犹豫。 在这个静谧的时刻,树木又开始了蜕皮般的幻化。隐密在草丛间的鲜花鼓绽开,如同鸟儿展开双翼般扬起晶透的花瓣。光秃秃的树枝上瞬间 生长出繁茂的绿叶。婆挲的树影投在地面上,悉索 作响,天空也变得澄湛,透明的像是人的眼眸。雀跃的小松鼠爬上树四处张望。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那个冷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好吧。那么我要带你去六相的领域-浮动之城。” 小松鼠又跳回到上卿的肩膀上,似乎要与他同行。 悬影依然没有消逝,如同沉寂的暮霭。但是现在却突然搅起漩涡,那幅画扭曲了,只见一些斑驳的色彩。树叶似乎也难奈清冷,响起嘈杂的摩挲声,繁茂的枝叶剧烈地抖动着,树叶纷纷落下,但却又被股神密的力量堆在一起。慢慢地向上垒叠着。 很快,一个镂空的青鸟出现了。它的庞大身躯紧贴在地面上,羽翼已经展开,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芽。巨鸟的眼睛部位是两个黑孔,但在阳光中仍显得很有生气。它身上的叶子如同湍急的河流般轻响着,光滑的叶面上跳跃着寂然的银辉。 悬影上的漩涡依然在搅动,象是泊船遇难的险滩。巨鸟不断地扇动站翅羽,几缕带着袅袅清香的微风擦过上卿的身体,如同友爱的抚触。 “走吧。坐在它身上,我们去浮动之城。” 从上卿的身体内发出急不可奈的欢叫声。巨鸟将脖颈伸向他,他毫不犹豫地骑上去。起初上卿还有些担心树叶做的巨鸟会经不住他的重量。但没想到竟然安好无事,而且青鸟还将脖颈伸向天空,露出踌躇满志的样子。上卿感到欢畅极了,就像是躺在草丛中。小松鼠躲进上卿的斗篷里,小小的身体不断抖动着。 “飞吧,去浮动之城。” 巨鸟快速地扇动着翅膀,身躯很快就脱离了地面。有如根根铜丝般矗立的草丛在强大的气流中俯下身,涌起阵阵波浪,上卿的头发和斗篷都混乱地撩动起来,悬于风中。巨鸟越飞越高,却突然滞停在悬影前。还没等上卿作好准备,巨鸟就拉直身体钻进漩涡中。 气流变成了密集的箭阵,无情的触击着上卿的身体。他感到外露皮肤仿佛被划破了一般,难忍的疼痛直刺他的神经。上卿紧紧抓住青鸟身上的叶子,强大的气流另他无法安然地睁开双眼。 所幸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会儿,巨鸟逐渐放慢了速度。上卿也就安心地睁大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绚绮的光辉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睑。他看到云山雾绕之中一座巨大的有如孤岛般的陆地横亘在眼前。悬空的陆地上矗立着一座锥形的建筑物,仿佛是耸立的云崖。陆地上的其它部分都被绿色和缀星般的绮色填满,象是座繁茂的花之都。丝丝缕缕的云朵在其中移行,就如同是一条嬉水的游鱼。而且层叠的云层象是花瓣般簇拥在周围,在微风中扑动,将鱼鳞般的光芒揽入臂弯中。 “这就是浮动之城。” 上卿怪讶地睁大了眼睛。小松鼠好奇地探出脑袋,很快就被这幅奇景所吸引了。青鸟载着他们飞向浮动之城,在云层中划出了隧道似的轨迹。 “要带我去哪儿?”上卿的大脑依然保持着兴奋的状态,小松鼠更加雀跃,它不停地在上卿身上爬来爬去,理顺的茸毛早已变得凌乱。 “到那座建筑物里去,六相住在里面。”那个神密的声音依然跟随着他们,而且似乎就是从巨鸟身上发出来的。 巨鸟身上的叶子在风中翻转着,碰撞中发出细碎的声响,融合起来就像是夜阑人静中昆虫的鸣啭声。周围的云彩不停地变幻着形状,有时竟散碎成展开双翼的飞鸟,如同是簇飞在青鸟周围,形成了非常壮阔的场面。 锥形的建筑物逐渐填满了上卿的视线。建筑物分为五层,每一层的边沿都有一个平台,上面摆满了绿草或鲜花。云层在周围缭绕,如同帷幔一样使这座建筑物平生许多神秘。 巨鸟绕到了另一边,因为在那里的中间一层有一扇能够另它穿过的窗户。上卿紧紧地抓住粘合的叶子,小松鼠也再次躲进了他的斗篷里。青鸟又一次拉直身体俯冲了下去。 又经历了一阵阵的刺痛感,当周围的空气逐渐和缓下来时,上卿谨慎地张开了眼睛。他看见前方有个少年正站在那里,他身着淡蓝色的斗篷,面色冷俊如同默然的夜空。 巨鸟身上的叶子突然颤动起来,接隙间出现了裂痕,很快就都散落了。 上卿纵身跳了下去,而且轻盈地落在少年面前。“你是谁?” 在上卿背后,散落下来的叶子疯狂地旋转着,有的悬停地半空,像是开在池水中的花蕾。落在地面上的叶子褪尽了翠绿变成金黄色。又很快幻化作沙砾般的粉尘泯灭在空气之中。悬停的叶子也如落雪般飘降下来。消逝之后露出了闪着辉泽的地面。 从上卿脑际掠过一个奇妙的预感。 面色冷俊的少年开口了,正是他的声音将上卿带到这里来的。“我叫大地,是浮动之城中的弥灵。” “果然是你。但-弥灵?”上卿发出不解的声音。活泼的小松鼠已经攀上了他的肩头,并把身体横在他的脖颈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在浮动之城中,每一年看似毫无生气的物体都有一个晶魂,在受光日之时,一部分的晶魂将会获得恩赐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很多晶魂的愿望都是变成人类,我也一样。我的本体其实是一幅画。” 在这几秒钟之内,上卿已经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就在大地要继续解释下去时,从外面传来了一个缓长的声音:“谁在那儿?” 六相走了进来,她的长裙拖曳在地,步态翩翩,举止极为优雅。六相突然张大了疲态的眼睛。而后惊疑地说:“你-命运之匙,为什么会在这儿?” 也许她很快就将答案思考出来,所以才将视线转移到大地身上。双眼中还有一丝隐隐的怨尤。“一定是你做的?”六相不安地扶弄着手臂,垂下的袖管不停地颤抖着。 大地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的变化。“是我做的我是为了将你……” “够了!”六相露出怒不可遏的面容。“我会自己承担罪责,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在六相的怒斥下,大地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上卿感到有些蹊跷。 大地没有理会六相的话,他继续对上卿说:“这座浮动之城现在还很详和,但是再过不久将有噩运降临。因为……因为他的主人。” “棂莲擅长使用咒之术,就是通过施咒的方式另人发生不幸。但是使用这种力量的人也会发生更大的不幸。你的两个伙伴都 因此受难。命运少女在四相的领域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另一位命运之匙也曾失去右手臂的力量……” 上卿回忆起小夜因此而痛苦的每一幕。虽然他没有在至丞身边但也能了解他的苦痛。“为什么要这样做。”上卿将六相错当成了妹妹,投去责备的目光。 大地立即为她辩解。“不能怪棂莲,因为这是七相让她这么做的。” 上卿有些不解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在镜中世界的经历中,很多镜中魁都说七相只是在极力维护镜中世界的平衡。但她又为什么要像袭轮之师一样几次三番地阻碍我们呢?” 棂莲轻笑了两声,她蹙起了细淡的弯眉露出极为肃穆的表情。“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袭轮师就是七相。这个名字与她在囚笼中一同孕育而出。”影子俯伏在她身下,像个卑恭屈膝的衷 臣。“但她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上卿感到就像是被一记拳头正中面门。“什么?袭轮师就是七相” 天际上的风循环往复地萧萧作响,扬帆般鼓起六相的衣裙。她的脸就像是遮暗的星空,没有一丝光芒浮泛。“其它的镜中魁并不知道,她扮演着救世主,引领镜中世界的平衡。没有人知道她的用意何在。” 就在这时,六相突然转过身面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大地似乎也有所察觉,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凝重。 云层变得喧嚣,如同暴风骤起的海面。长风也越来越猛烈,仿佛是困兽般吼叫着。天色渐渐变暗。藏匿的光影都被黑暗驱散。渐渐注满了这个空间。 “驱光日,驱光日来了。”六相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无措。 上卿看到有黑色的阴影劈开了无暇的白云,无礼地闯入天空的庇荫。乌云越聚越多,很快就将浮动之城囚在其中。黑暗也爬上了六相和大地的眉目,将他们统于其下。 上卿愕然地呆站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地并不像六相那样慌张,他的脸膛依然冷漠而平静。似乎他本身就不存在任何感情,只有一个空空的躯体。“弥灵在受光日时得到浮动之城的。恩赐。但以驱光日到来并结束时,又将会把一切都带走。 从窗外升起一轮无比巨硕的红月亮,周遭的云霭像是片片红霞。暗红色的光束穿透云层拖曳着一片辙痕,将浮动之城守望。上卿脚下绵延着一片血色,他向外望去,看着月亮上遍布的阴影心中隐隐的有丝不安。 “而且驱光日还有可能给浮动之城带来不幸。”大地的声音有些低沉,在他火色的瞳孔上起伏着云层遮掩的月影 。 六相刚要离开,她的躯体突然颤抖起来,从未裸露的手臂由为剧烈。六相瘫倒在地,大地立刻走过去扶起他。只有在这时,才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情感的流露。 然而六相拒绝了大地的帮助。大地也无可奈何。 六相自己站起身。她用极为冷淡的声音说:“咒之术有可能在驱光日中回涌,浮动之城难逃这场劫祸。你们还是都快点离开吧,我会承担自己的罪责。” 她的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慌张的上卿拔剑向前,却只看见一个妇人抱着神情痛苦的幼童。老妇人满脸泪痕,她跪倒在六相面前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突然……”妇人的泪水与血色交融在一起,滴在幼童稚嫩的面颊上。 还没等妇人说完,六相就慌忙撩开幼童的衣服。她惊愕地看到幼童的手臂就像枯槁的树枝,细弱而且苍老,似乎是被抽掉了血液。幼童呻吟着,六相面色苍白任妇人在耳边哭求。 大地向前从妇人手中接过幼童,又对六相耳语说:“这一定是回涌的咒之术。” 六相就像是沉入了没有止境的梦魇,依旧恫恐地在原地呆立着。 大地将幼童安放在怀中,他仔细察看他的手臂,并且安慰妇人。“六相一定会救你的孩子,你们先呆在这里,她会想办法的。”尔后就井然有序地安排起来。 六相的神情十分痛苦,上卿看见她瘦弱的双肩在不断的颤抖着。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纯真烂漫的少女可不曾有过这样另人酸楚的一幕。他犹豫了,不知道是否要安慰面前这个与小莲截然不同的人。 正在上卿犹豫时,小松鼠却轻盈地跳到了六相的肩膀上,用同样的方式抚慰着六相。六相的心绪逐渐平和了。露出被感动一样晶莹的眼眸。 大地已将一切都处理妥当,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他们是母子吗?但是镜中魁是不应该存在亲情的?”上卿疑惑了。 大地解答说:“因为这里是浮动之城,镜中魁可以像真人偶般拥有亲情。刚才那对母子的真人偶就是母子关系,所以他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