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名利文学作品》 给基层安全员的一封回信 xxx你好： 你的来信我已收到，由于近期我的工作也比较忙碌，所以没有给你及时回信，在这里我也向你表达深深的歉意。 你在信中，详细地向我讲明了你目前的苦恼，以及你选择安全工作的后悔。作为一名老安全工作者，我既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也不得不奉劝你，从南京到bj只要你认真负责的干工作，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烦恼和不开心。也就是说无论你干什么工作、在哪里干？工作中难免要受点气、受些委屈，难免会有被上级误解或者是被冤枉。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就需要我们站得高些、看得远些、想得深些，说到底是要有度量。俗话说得好，你有多大的胸怀，就会有多大的成就。胸怀就是心里能搁得住事，容得下人。作为一名安全工作者，我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与我八竿子都不相干的事情，却被公司通报批评并经济处罚！这就要求我们在今后的工作过程中，既要有目标、方向，又要不怕受挫折、丢面子。要学会把握时机，掌握分寸，更要以抬头看路，埋头做事，低头做人为原则。作为曾经的同事，并且你我都是一名安全工作者，这个岗位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你也非常清楚。既然我们都选择了这一行业，就要有足够心理准备，随时随地能接受被别人不理解，甚至是讽刺、嘲笑、辱骂和恐吓。 你说你在施工现场，项目上有很多人包括一些管理人员，他们都认为你是一个没事找事，喜欢小题大做，没有人情味的人，整天不是批评教育这个，就是罚款那个。项目部主要负责人在开会时，他们人人都把把安全工作讲得非常重要，可在撵工期、抢进度的时候，又怂恿或默许施工人员以侥幸的心理去违章操作。你为此和项目生产经理多次争吵，也向项目经理反映多次却引不起项目经理的重视。你说你肩负着安全员的职责和使命，却在施工现场干着普工的工作，你为此很苦恼也很后悔干安全工作，我个人认为你大可不必。 《新安全法》已于2021年9月1日正式实施，新安全生产法再次强调了“生产经营单位的主要负责人是本单位安全生产第一责任人”，并将“安全生产责任制”修改为“全员安全生产责任制”。新《安全生产法》对于安全生产责任划分更加明确，增加“三个必须”原则：管行业必须管安全、管业务必须管安全，管生产经营必须管安全！也就是说：企业里除了主要负责人是第一责任人以外，其他的副职都要根据分管的业务对安全生产工作负一定的职责，负一定的责任。假如：安全管理团队配备得不到位，缺人，由此导致的事故分管人力资源的负责人是要负责任的。再比如：分管财务的副总经理，如果下属企业里安全投入不到位，分管财务的副总经理是要承担责任的。这就是我们说的管业务必须管安全，管生产经营必须管安全。说到生产，我们很多企业里面都有管生产的副总经理，这个副总经理不能只抓生产，不顾安全，抓生产的同时必须兼顾安全，抓好安全，否则出了事故以后，管生产的是要负责任的，这就是新安全法里“三管三必须”的核心要义。 新安全法已经实施一年了，我认为你目前在干好安全工作的同时，更要经常性做好《新安全法》的普法教育。你要让大家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一旦有人员伤亡或财产损失事故发生，司法机关会根据《新安全法》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到那时候，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安全管理人员即使想去做背锅侠，舆论和政府的相关部门也决不可能会答应。 作为一名基层安全员，你要想到你的工作既光荣又神圣。细想一下，施工现场的安全是什么？对于一个家庭，安全意味着和睦；对于一个企业，安全意味着发展；对于一个人，安全意味着生命！拥有了安全，不等于拥有一切，但没有安全就必须没有一切。对于我们而言，日常工作中多一些安全教育和责任心，施工人员在作业中就会多一份安全保障，他们就会拥有幸福的生活。没有了安全，或者不重视安全，再健康的躯体也在劫难逃，再丰厚的物质也会变得一文不值，在丰沛的精神源泉也如无本之木。人的一生，我们不可能干出登天揽月摘星的成绩，也不可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我们既然选择了安全工作，就得尽职尽责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世上有荒芜的沙漠，没有荒芜的人生，把对健康和生命的关爱浇灌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就是安全生产管理者最大的成就。为此，我们要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恒心，更要有在自己的任职期内，以无人员死亡为荣的决心。 祝你：在年终岁末之际，继续坚持不怕打击，不怕报复，不怕误解，能受得冤枉气，更要有苦中作乐的心态。 你曾经的同事：韩名利 2022年10月15日 一位安全管理者的无奈(一) 在紧张而又繁忙的施工现场，一辆辆吊车缓慢的挥动着吊臂，一台台装载机、挖掘机却机械轰鸣，开足了马力，脚手架上忙碌的身影和作业平台上飞溅的焊花，还有哪一辆辆整装待发运输车辆，让人不由得为热火朝天的施工场景所震撼。 坐在项目安环保部办公室，孙保国看着办公桌上一张又一张安全文明通报和环境治理通报，脸上既有无奈的表情又有一种无法发泄的怒气。他点上一根烟，随着一口烟雾缓缓地吐出，在随意而飘的烟雾中，他又一次想起自己刚开始干安全员的场景。记得那是在宁夏银川炼油厂，忙碌了一天的施工人员刚刚下班，大家聚集在工地旁边的工棚里准备吃晚饭，刚进入工地的孙保国和项目经理一起在施工现场做最后的巡视。在一处有二层楼高的作业平台上，项目经理忽然发现了一个五十多公分的坑洞（预留洞口），此处没有任何警示标志和警戒线，而旁边就有一块钢板正好就能将其覆盖住。项目经理用手指着坑洞（预留洞口）对孙保国说：“你看看，覆盖的钢板就在旁边，为了早下班吃晚饭，也不知道覆盖住，万一要是有人掉下去，摔不死也得摔残废。” 进入工地准备干安全员工作的孙保国，听到项目经理这样讲，赶紧快步地走到钢板旁边，准备把这块钢板搬起来盖到这个坑洞（预留洞口）上，却没有想到手刚摸住钢板，就被项目经理给制止了。“你不要搬，我让这个班组的负责人来，”项目经理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王志峰，立即带着你们班组的人，跑步到你们下午作业的二号平台上来。” 一脸诧异的孙保国，心里想不就是一个坑洞（预留洞口）没有覆盖住吗？我把它盖住就是了，项目经理至于发这么大脾气，让干了一天活的工友，刚端住饭碗又得放下，还得集体跑步来呢？内心虽然有些疑惑，但因为是第一天上班，孙保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露，他只能傻站在那里静等着时态的发展。 随着楼梯传来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跑上来八个施工人员，虽然他们看似有些慌里慌张，但是都戴着安全帽并系着帽带，二话不说一字排开站在项目经理面前。“你们知道我为啥叫你们上来吗？每天班前会我都要讲安全的重要性，可是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没有一个人能记住。这个坑洞下班不覆盖，上夜班的人要是掉下去，你们谁能负起这个责任？谁又能承担起照顾他父母、妻儿的重任？” 一脸怒气的项目经理说到这里，猛然间又看见孙保国在他们的一侧傻站着，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孙保国，“让你来工地，是来干安全员的，不是让你来干搬钢板盖坑洞（预留洞口）的普工。如果你今天把这个坑洞（预留洞口）给盖住了，明天工地上就会有10个坑洞（预留洞口）没有覆盖，后天就会有上百个坑洞（预留洞口）没有覆盖。这么大的施工现场，就是把你累趴下，你一个人也盖不过来。你的责任是发现隐患，让施工责任区负责人来整改，而不是让你自己来整改。对于王志峰班组，你今天晚上要写个通报，并以项目安环部名义给予每人贰佰元经济处罚！今后，你要坚决杜绝其他施工人员再犯类似的错误，这才是你安全员应该干的工作。” 面对项目经理严厉的训斥，刚学习干安全员的孙保国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突然之间明白了安全员在施工现场应该履行的职责和责任，他似乎也知道了自己怎样才能在施工现场干好安全工作。从宁夏银川到hlj大庆再到四川彭州，孙宝保国一边干一边学习安全知识，尤其是在ly市住建局举办的市政工程安全员培训课上，他听了郑州安全专家余胜国老师的课，对安全员在施工现场应该履行的职责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老师在讲课的时候说：“安全员在施工现场不负责安全，安全员在施工现场的职责，就是监督、督促各个施工作业面的负责人，包括生产经理他们在抓生产进度的同时，是否严格履行了安全生产责任，以及施工区域内的环境治理工作。” 一根香烟在不知不觉中即将熄灭，孙保国不得不又回到现实中来。在央企的工作经历和在学校学到的安全知识，与现在民营企业的安全管理简直是天壤之别、差距巨大。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干了，他不知道在施工现场自己是该听生产经理的？还是生产经理应该听自己的？听生产经理的，自己就不是一名安全员，而是一名啥活都要干的普工，就得跟在施工人员后面清理他们遗留的垃圾，去发现他们施工中的隐患并去整改隐患。因为这位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生产经理，在他的日常行为和思想意识里，他根本就不知道活完料净场地清。他也不知道以身作则，戴好安全帽并系好帽带再进入施工现场。他也许感觉自己不戴安全帽能在施工现场就很特殊，也象是在用自己的形象告诉现场施工人员，我是生产经理；在这个项目上，除了项目经理你们谁又能拿我怎样？ 让生产经理听自己的？这又谈何容易。因为一个安全帽，孙保国不止一次的说过，可是生产经理根本就听不进去，甚至还讽刺、嘲笑孙保国。别人抓拍了一张生产经理不戴安全帽的照片，发给孙保国让其处罚！孙保国将照片发到项目群里，没有处罚只是给予警告，而生产经理则在在项目群里公开回复，“你罚我好了，看我不顺眼，你把我开除也行。”面对这种公开的挑衅，项目经理没有表态，公司里的高官们也没有人表态，这让孙保国感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难堪。 这一张安全通报是区住建局下发的，说项目施工人员进入施工现场不知道自身防护，这一张环境治理通报是办事处下发的，说施工现场脏乱差，车辆带泥上路污染路面。孙保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复这一张又一张需要立即整改的通报，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毕竟自己是从劳务市场应聘到公司的。但是，自己这次要是管不了生产经理，今后还怎么去管理其他人。此时的孙保国既无奈又无助，他仿佛看见项目群里有很多人，都在背后用嘲笑的语气议论自己。作为一名安全员，他就会柿子捡软的捏，天天欺负我们这些在公司、在项目没有靠山的人。遇见企业里的皇亲国戚，遇见公司高管的七大姑八大姨，他这安全员不是照样束手无策；屁办法也没有？ 看着窗外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再看着工地敞开着的大门，孙保国在迷茫和彷徨中陷入了深思……。 一位安全管理者的无奈(二) 孙保国坐在办公桌前，胳膊放在办公桌上，两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疲惫地紧闭着，大脑却在翻江倒海似得快速思索着。他思索了还不到二分钟，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发出了急促的鸣叫声，常年的安全管理工作，让孙保国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他在听到铃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立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右眼皮在此时却不经意间的连续跳动，似乎是再次提醒他，真的是要有祸事发生了。“孙师傅，你快来3号施工区，有个人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了，流了好多血。你快来看看吧”？一位不知名姓的施工人员，用急促、慌张的声音向孙保国汇报着他看到的事故惨状。 “立即拨打120，通知医院急救车来施工现场抢救伤者。”放下电话，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安全帽，一边快速的走出办公室，一边将安全帽戴在头上并顺势系好了帽带。孙保国一边快速地向3号施工区跑，一边向3号施工区方向看。刚才还是机械轰鸣的3号施工区，现在已经停了下来，在脚手架旁边已经聚集了五六个人，并且还有人员也从不同的方向快步地向这里走来。作为一名安全管理者，孙保国每年都要处理好几起安全事故、事件。他在快速奔跑的同时，脑海里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伤者血淋淋的画面，闪现出伤者因疼痛发出的哀嚎声，还有伤者出院后为了多要误工费、伤残费、护理费，而不惜当众给孙保国屈膝下跪的场景。 “孙师傅，你看，是生产经理，他从这个脚手架上掉下来了”，刚跑到3号施工区事故发生地，一位施工人员用惊恐万丈的语气告诉孙保国。 “你们两个，在这里拉起警戒线，不允许其他人进入。你们两个。跑步赶到工地大门口，把120急救车带到这里来”。此时的孙保国，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头枕着鲜血的生产经理，用严厉而又急促的声音命令围观的施工人员。 现场围观的施工人员，听见孙保国的命令后，有两个人立即开始快速向工地大门口跑去，还有两个人也立即去工具箱里拿出警戒线，在血肉模糊的生产经理旁边设置了临时警戒区。 “我，我，我错了。要是戴着安全帽，我也许就不会有事了”。看见孙保国，这位曾经在施工现场嚣张跋扈的生产经理，用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向安全员孙保国赔着不是。 “你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你要坚持住，120急救车已经在路上了。你还有父母、还有孩子，你的妻子在千里之外；她期盼着你能平安回去”。孙保国满含眼泪，单膝跪在生产经理旁边，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话语劝说着。 鲜血，从这位生产经理的头颅中源源不断的流出。3号施工区即将完工，围观的施工人员谁也没有想到，事故会在此时发生。看着鲜红、鲜红的血，在他们洒满汗水的土地上流淌，围观的施工人员不禁人人面露惋惜之色。大家似乎都在反思、反省，重视安全、重视安全，他绝不应该只是一句口号，他应该让所有人施工人员都要牢记于心并警钟长鸣。 一辆急救车发出刺耳的鸣叫声，由远而近的快速驶来。车刚停稳，两名女护士就急不可耐的拉开车门，背着急救箱跑了过来。二话不说，蹲下身躯查看伤者流血的头颅。留在地上的鲜血此时变得暗红、暗红，渗入泥土中的鲜血，让这块二平方的土地，在此时变得狰狞可怕。刚在还在说话的生产经理，他象是突然之间困了、乏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凭两位女护士翻看眼球、测试呼吸。 一位女护士抬头看了一眼脚手架，用生气、责怪的语气说：“脚手架虽然不到3米，但是因为没有戴安全帽，后脑与地面撞击；没救了，你们赶紧通知家属吧”？说完，她示意急救车司机一起把生产经理抬到担架上。 聚集在事故发生地的施工人员，有的人赶紧上去帮助女护士把生产经理抬到担架上，并前呼后拥地抬上了急救车。而有的人，却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用不可思议的声音议论着。“不到三米高，掉下来就能把人摔死”。有人还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没，就这样没有了”。还有人用看破人生的语气，叹息着说：“这人啊！来到这世上，出力流汗、省吃俭用，在工作中、在日常生活习惯上不重视安全，其结果就是二改一归。（媳妇改嫁、孩子改性、财产归别人）” 看着远去的急救车，再听着施工人员唧唧咋咋的议论，身为安全管理者的孙保国却一言不发，他的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生产经理虽然文化不高，但是在工作中却能吃苦耐劳，在生活上更是好爽大方。在撵进度时，他敢于不怕脏带头下到窨井里清理淤泥，他也能经常加班到深夜，并在节假日期间坚守施工现场，让其他员工返家与亲人团聚。想起自己与生产经理在一起的时光，孙保国仿佛看见生产经理就站在自己眼前，大家有说有笑，在一起喝酒聊天、畅谈人生和未来，在一起为工作上的事情既争吵又相互合作。哪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孙保国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哪一句又一句承认错误的话语在耳边挥之不去。想起生产经理说起，他家中有白发苍苍的父母，有乖巧听话正在上高中、初中的儿女，有勤劳持家的妻子，孙保国想象不出他们听到这个噩耗后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会是怎样的痛哭流涕。他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工地出了亡人事故，作为安全员这个的奖金肯定是没有了，甚至还要扣工资，但是自己还健健康康的活着，自己今后还能为家里挣钱养家，他们这一家老小今后可怎么生活？孩子们的学业还能不能继续上下去。想到这里，被项目所有同事背后称呼最吝啬最小气的孙保国，毫不犹豫的摸了摸刚发的工资，内心暗暗拿定了主意。我要把口袋里的钱，都捐给明天来的这一家老小。钱！虽然不多，但我也要给他们一点帮助，多少尽我一点绵薄之力。 坐在项目安环部的办公桌前，孙保国忽然之间再次感觉自己肩负的责任，在施工现场有着天大的重要。工地上有多少施工人员的生命安全需要自己去保驾护航，又有多少施工人员的父母、妻儿，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用期盼的眼神期待着自己的亲人能平安回家。安全、安全，要想干好安全工作，在今后的管理上就应该坚持钉是钉、铆是铆的原则，来不得半点马虎和姑息。如果轻视安全细节或做事不负责，就会酿成人员伤亡事故和财产损失。作为一名安全管理者，自己就必须狠下心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宁愿听骂声，不愿听哭声；要象刚正不阿、六亲不认的黑脸包拯一样，管他是企业里的皇亲国戚还是公司高管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要进入施工现场就得一视同仁，就得遵守公司的安全管理制度。 想到这里，孙保国用手背擦去了眼角上的泪水，再次带好了安全帽并系好帽带。他抬头挺胸、大踏步地走出了安环部办公室，又一次向施工现场走去。 安全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这条红线就是要坚守发展决不能以牺牲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条红线，牢固树立以人为本、生命至上的理念，正确处理重大险情和事故应急救援中保财产还是保人命的问题，所以就要求生产必须安全，安全才能生产。 黑色的三月(一) 黑色的三月（一） 在我的家乡洛阳，三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牡丹花和各种树木开始生长、发芽的季节。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来说，也许还未曾脱下保暖衣，三月就驾乘着一缕春风悄然来临，让他们在一丝温和的暖意中，不经意地感觉到严冬已经过去，春天来了。 即将远赴hlj大庆打工的我，内心既有对大庆的向往，又有一丝无法言表的恐惧。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曾经让我的右腿，受到过严重地伤害，至今还留有轻微的残疾。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在那个一年四季多半是的狂风和天天飘雪的地方，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我是否能咬紧牙关坚持住。 也许是出于对家乡人民的热爱，洛阳在我即将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竟然下起了一年里最后一场的桃花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越下越大，瞬间就让整个洛阳城，被一层薄薄地雪花覆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似乎是在为我送行，可我感觉它又像是在对我做最后的挽留。 从没有出门打过工的我，第一次出门就要远行几千公里，心里既有按耐不住地兴奋，可又不得不挥泪告别满头银发的老母，告别对我殷切希望的妻子和乖巧、听话的儿、女。也许就在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外出打工的艰辛，更体会不到身处异地他乡的念家之苦。就在我踏上火车的那一瞬间，我心里仍然揣着对我此行目的地向往。“hlj大庆”铁人王进喜战斗过的地方，我上学时崇拜的劳动模范，石油战线上的特等英雄。 疾驰的火车像一条急于腾飞的巨龙，带着我发家致富的梦想，寻找着英雄们的足迹，开始了昼夜不停地狂奔。跨过黄河，进入河北，途经首都bj，而后翻越山海关。在一望无际的东北大地上，到处是星星点点似的雪堆，到处是呼啸的寒风。三月的东北大地，此刻依然是天寒地冻，三月的东北大地，依然是漫天飞雪。坐在卧铺车厢内，听着车厢里东北人浓重的方言，再透过车窗看着这寒冷的世界，我才真正领略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在***的文章里，是何等的气概山河，豪迈、壮观。 不知疲倦的火车，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铁道线上，拼了命似的狂奔，发了疯似的前进。无数座桥梁被它横跨，数不清的道口在瞬间通过。在铁道线的附近，有无数座贫穷、落后的的村庄、小镇，还有那一座座繁华的大都城市，在它一声声的长鸣笛中，被抛弃在脑后，被远远地抛弃在风雪之中。 时而拥挤，时而疏散的火车，经过二天二夜的长途奔袭，犹如一个劳累过度的老人，终于停下了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停靠在了大庆火车站，停在了我日思夜想向往的城市。 虽然已是黎明，风冷刺骨的火车站广场，却是冷冷清清。不远处有几台钻机，在风雪中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劳累了一夜的小商小贩，挎着茶鸡蛋和热煎饼的篮子，搓手跺脚地呼喊着下车的旅客和过往的行人。出租车在出站口一字排开，司机们全都穿着厚实的衣服，顶着呼呼作响的寒风站在车外，大声地招揽着自己的生意。他们沙哑和可怜的叫嚷声，并没有引起旅客们的怜悯，大多数旅客都是提着自己的行李，急匆匆地奔向了公交站。 我也和他们一样，背着自己的一大包行李，随着拥挤的打工人群，缓缓地走出火车站。无暇欣赏大庆火车站这寒酸的车站风景，只感觉冷，真冷，冷得我浑身上下直起鸡皮嘎达。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和陌生人搭讪，我又害怕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得也和大多数人一样，硬着头皮站在挂着冰帘子的站牌下，望眼欲穿地瞅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真没有想到，hlj大庆，怎么会这么冷，简直要把人冻死。还是我们洛阳好啊!” 我站在自己的行李前，双脚不停地跺着地上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地声响。冻得发红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嘴前，大口地用热哈气，来缓解麻木的双手。一口热气刚刚哈出，瞬间又感到冰凉。再哈热气，不停地哈热气，麻木的大手才有了知觉。忽然听到那熟悉的家乡话，忙扭过了头，“你也是河南洛阳的。” 身后站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穿着深灰色的粗布土衣，提着一个蛇皮口袋的行李，满脸露出疲惫、憔悴的神色。听见我用家乡话问他，也是激动万分，随口说道。“我是ly市栾川县马王庄的，你也是洛阳人。” “我是ly市洛龙区安乐镇的，咱俩是老乡。”在千里之外能遇到老乡，我仿佛就像遇见了阔别多日的亲人，内心忍不住既高兴又兴奋。 这位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听见我报出的地址，也是激动万分。“你是安乐窝的，你们那个地方我去过。我在你们那里打过工。我叫郭健斌。我要去石化公司炼化建设工地，403队干油漆工。你呢？” “我也要去哪里。我在石化公司中油一建工地给经理开车。我叫韩名利。”看着这个比我小许多的小伙子，两眼通红，像是二天二夜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我的内心既感到一丝心痛，又有些疑惑不解。带着吃惊和好奇的眼神，我用责备的语气问他：“这么远的距离，你怎么不坐卧铺。你们队里，难道不报销路费吗？” 郭健斌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河南产的劣质香烟，笑眯眯地抽出一支，带着满脸喜悦的表情递给了我。“韩哥，你不知道。我老婆刚给我生了一对龙凤胎，才二个月。我坐硬座车，能给家里省不少钱呢？” 栾川县，是ly市的贫困县。那里的人们居住在大山深处，家家户户都是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们在家忙时种地，闲时喂猪、养鸭。平时上要伺候老人，下要养活儿女，辛辛苦苦干一年，也不曾到过市区。而那些年满十八岁的男人们，则长年累月地随着大大小小的施工队，天南海北地打工挣钱，以此来养活他们的一家老小。出门打工对他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并不为奇。奇的是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刚下火车就遇见同来打工的老乡，而且还是在同一个工地，这种喜悦的心情，没有在千里之外打过工的人，是很难理解和懂得的。 不善于吸烟的我，看着他诚恳的面孔，也不好意思拒绝。刚接过烟，他已把打着火的火机递到了眼前。我急忙把烟放在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口。一股发霉，难闻的劣质烟味，让我赶紧将它吐了出去。随着一口劣质烟雾地吐出，我仍然被呛的脸红脖子粗，不停地咳嗽起来。 看见我难受的样子，郭健斌显得非常尴尬。“这是咱家乡的烟，就是价格有点便宜。你……可能还不大习惯。” 我和郭健斌站在风雪之中，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只顾着闲聊、说话，却不防23路公交车，撵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地行驶过来。已排起长队的人群，开始有了阵阵骚动，大家争先恐后地拿起自己的行李，拥挤着、顺着进站口开始上车。 黑色的三月(二) 风雪弥漫着整个城市，风雪也几乎阻断了交通。在dq市通往乙烯兴花园区的路上，到处可见抛锚的车辆，到处都有环卫站的工人，他们开着大马力的铲车在清扫公路上的积雪。dq市的地面非常广阔，区与区之间相隔较远，从dq市到乙烯兴花园区，必须要经过有百湖之称的国家湿地公园。在横跨湿地公园的大桥上，隔窗瞩目远望，只觉得数十里内银装素裹，湖波纵横。看着此情此景，我不禁眼界开阔，面露喜色，脱口说出一首短诗。“远行千里赴大庆，风雪相迎喜气生。待我执笔写苍生，高奏凯歌让母听。” “韩哥，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坐在我旁边的郭健斌，听着我信口说的一首短诗，不禁面露惊讶之色。 面对郭健斌的惊讶之色，我却不以为然。“我在家时就喜欢写作。这次到大庆来打工，一是为了打工挣钱。二呢？是想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下，在冰天雪地的hlj，哪些背井离乡抛妻别子的打工者，他们思乡念家时的喜怒哀乐。” “韩哥！我真没有想到。你、我现在都身处逆境之中，而你却有如此爱好。佩服，我真是佩服你。”郭健斌听我说出此行的目的，满脸疲惫、憔悴的脸上，顿觉精神焕发，一双乌黑明亮的眼里，流露出崇拜的眼神。 看着郭健斌的眼神，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初为人父的年轻人，在和父母、妻儿告别时，会是怎样的难舍难分。我想他的内心也肯定想念那尚在襁褓中的儿女，想念白发苍苍的父母。我想我应该帮助他，最起码要让他对逆境的生活充满信心。否则！这漫长的一年他怎么能熬得下去。想到这里，我带着自信的口吻说“我们虽然身处逆境之中，可我们也得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精神上的依托。我们的身体，不怕任何苦和累，我们的思想和意志，也应该在苦和累中去享受快乐。” “韩哥，你说的太好了。以前外出打工，我从没有这些顾虑，可这次却不一样。从离开家的那一天，我的心里就特别惦记我的两个孩子，他们毕竟才二个月，我……真是没办法啊！”郭健斌说到这里，又是一脸的愁容。 郭健斌思乡念家，他非常惦记自己的两个孩子，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的儿女相隔一周岁，现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我外出打工不就是为了他们。可我知道，由于地区的差别，我的家境毕竟要比他好一些。更何况我的儿女们都已经长大，他的儿女才只有两个月，他虽说已在千里之外可想念儿女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和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又是在几千公里之外，出来打工就得干到年底。如果坚持不住想提前回家，不但不报销路费，而且还要扣除服装费、培训费和保险费。这些费用加在一起，最少也得一千多元钱！三百天，整整十个月。这漫长、枯燥的日子，不说他；就是我，也不知道将怎样度过。可我毕竟比他年龄大，我更应该让他有充分地思想准备。否则！在工地上天天都要爬高上低，天天都要在高空作业，一次不小心，哪怕是唯一的一次不留神，就会出危险，更会出人命。 “我们外出打工，就是为了多挣钱！也只有多挣钱才能让儿女们能过得更好，让咱们年迈的父母有一个衣食无忧的晚年，”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看郭健斌依然是愁容满面，继续缓缓地、却非常诚恳地劝他。“你、我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啥也别想。咱们踏踏实实的工作，往家里多多地寄钱！他们就能过的幸福，咱们在千里之外也高兴。等咱们干到年底，平平安安地回去，再好好地珍惜这别后的重逢，全家人好好地享受团圆、幸福、快乐的日子。” “韩哥，我听你的不想家。咱们干的工作更不能让咱们天天去想家。你我干的工作虽然不同，可都有一定的危险性。忘了他们，不，应该说是为了她们，咱们更应该好好地活着，或者说是坚持下去。你说。对吗？”郭健斌神情庄重并且极其严肃地说着。 此时此刻，我在郭建斌刚毅的脸上，终于看到了他坚定的信心和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勇气。我和郭健斌从认识到他离去，相处的日子非常短暂。没有一个月，见面的机会也就三、四次，可就是在这三、四次的相处之中，他给我的印象却非常深刻。我不知道他有多高的文化程度，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问过他，可我相信他是个勤俭持家的老实人。这样说吧？在他的身上，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一位年轻的农民工，为家庭和为儿女，所拥有的奉献精神和吃苦精神。千里打工，他穿着既适合自己体型，又朴素大方的服装。为了省下几百元钱的卧铺差价，他硬是坚持了二天二夜的不眠之夜。一根价格低廉的劣质香烟，被他吸到了尽头，才掐灭并扔进垃圾箱。在这里我实在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来形容他的艰苦朴素，但我相信他这一路上，肯定也是省吃俭用地吃了不少的苦。想到这里，我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了几根火腿肠和方便面，递给了他。“你说得对，咱们为了儿女一定要坚持下去。” “韩哥，你看你。刚才的4元钱车费，都是你拿的。你再这样做，让我多不好意思。”郭健斌虽然贫穷，可是却非常有骨气，坚决推辞着不要。 “咱们是老乡，你也跟我叫了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哥，你吃哥的东西怕什么？来，吃。”我嘴上说着，手已麻利地撕开了火腿肠和方便面，硬是塞到了郭健斌手上。 车窗外的雪似乎比刚才小了许多了，灰暗的天空中，逐渐地出现了一轮红日。慢慢升起的太阳，迎着风雪射出了万道并不强烈的光芒，让辽阔的黑土地上似乎多了一些车辆和行人。呼啸着的北风，此刻却变得更加强烈，它们发出鬼哭狼嚎似地怒吼，让路边的一排排枯树时而拼命摇摆，时而又欲静而风不止。听着风吹枯枝发出的声响，我似乎感觉到枯树是在发出万般无奈地呻吟声，可因为命运的安排，它又不得不默默地忍受着、坚持着。行驶缓慢的公交车，在我和郭建斌的闲聊中，载着我们梦想和希望，最终驶入了乙烯兴花园区，驶入了我们打工的目的地。 黑色的三月(三) 改革开放的东风，让建于五十年代末的石化公司，已具有相当的规模。现如今石油价格飞涨，国家又投巨资大力发展石油事业。120万吨的年乙烯改扩建工程，调集了全国的能工巧匠云集于此。在石化公司的周边，到处都是大型机械忙碌的身影，到处都有深入云层的塔吊和钻井。抬头看。头上戴着安全帽，脚穿劳保鞋，身上穿着橘红、深红的石化工人，他们系挂着安全带，在百十米高的钢架上，顶着风雪焊花四射。飘落的焊花发出耀眼的光芒，犹如白天里的满天星辰。向下看，大小车辆来回穿梭、日夜不停。穿着乳白色和橘黄色的安全员、监理，手拿对讲机、照相机在各个角落严防死守，他们认真负责地排查各种安全隐患并及时地提醒施工人员，在施工作业中一定要牢记安全。工地四周更是彩旗飘，大喇叭喊，标语、横幅随处见。重质量，讲安全，文明施工，大干三百天。这片坚硬的黑土地，在我们新时代的建设者手里，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我和郭健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已穿上了崭新的石化服，在石化公司技校的大礼堂里接受三级安全教育培训。凡是在大庆石化公司打工的农民工，无论你是干什么工作，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安全教育培训，主要是习安全、环保和hse的管理规定。看见他的时候，我有点认不出来，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深红色的石化服，黄色的安全帽，黑色的劳保鞋，显得既年轻又机灵，浑身上下都展现出青年人少有的朝气。 我记的很清楚，那是来大庆石化公司的第五天，准确地说应该是三月七号。我刚考完试，正准备走出大礼堂，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我，我一扭身，有点面熟，一时没想起来。 “韩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郭健斌呀！”郭健斌满脸地笑容，拉着我的手，晃动着自己的身子，让我看他崭新的工作服。说真的，郭健斌穿上石化服，显得既得体又合身，比我穿上好看多了。“是健斌呀！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们队住在哪里？你们的伙食怎么样？” “我们队租住了一所废弃的学校，距离大庆石化公司住的稍远一些。在这所废弃的校园内，操场的荒草有半人多高，房东家有二、三十只羊，成天到处跑、到处吃、到处拉，弄得满园都是羊膻味和羊屎蛋。伙食也很差，天天都是大米饭，菜也只有一个，而且不是用油炒的，像是用水煮熟的。我们是早咸菜，午土豆、晚白菜，几天时间就把我吃腻了。”说起自己队的伙食，郭健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俊秀的脸上流露出对家乡饭菜的眷恋。 “公司的伙食我也吃不惯，不过会比你们好一些。你如果吃不惯队里的饭，可以上街买点煎饼、蛋糕一类的食品，隔三差五的吃点，身体可比挣钱重要的多。”我知道郭健斌勤俭，他也不可能这样去做，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他几句。 “我们队伙食虽然不好，可是管饱。只要你能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放心吧？饿不着我。再说，我这人只要是饿了，什么都能吃。”郭健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们晚上住的怎么样？感觉冷不冷，有没有暖气。”大庆这地方，虽然已经进入三月，可晚上却是零下三十多度，我不知道他是否能住得惯。虽然现在是在白天，可走在这空旷无人的大街上，一阵阵铺天盖的冷风，还是让人不得不弯腰缩脖地一路小跑。我一边和郭健斌快步地走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遥控器，对着我开来的商务别克车按动开关，然后麻利地打开车门，邀请他坐了进去。把车启动着，打开暖风，一股温和的暖气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 “还是这里面舒服啊！”郭健斌坐在商务别克车里，伸了伸腰，笑着对我说：“我们住的地方，简直就是贫民区。房子又低又矮，并且还是四面漏风。有暖气，却怎么也烧不热。我晚上盖了二条棉被，和十几个人住在一起，才勉强凑合。”郭健斌坐在铺着棉垫的车前排，感觉着就想到了天堂，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炫耀似的打开音响，释放出蒋大为字正腔圆、亢奋有力的歌声。“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囯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有人说你富贵，哪知你曾经历经贫寒，……。” “韩哥，再有一个月，咱家乡的牡丹花就开了。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可我觉着哪里的花，它都没有咱家乡的牡丹好看。傲骨凌风，一身正气，在权贵面前从不弯腰也不献媚，你说是不是。”听着家乡的歌声，郭健斌就像回到了洛阳，又一次站在了百花丛中。 听着家乡的歌声，让我的脑子里也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和老婆第一次在牡丹花前的合影。时光如梭，转眼间已过去二十多年，现如今孩子都将长大成人。二十多年和老婆的争吵声，就像是过雨的云烟早已不复返，这短暂的分离又让我日思夜想地思念。蒋大卫的歌声，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回到了恋爱时如胶似漆的花前月下。此时的我，内心既有对往事的回忆，又有对目前处境的不满，竟然不假思索地，说：“是啊！再有一个月，洛阳的牡丹花，就要百花争鸣，争香斗艳了。再看看咱们这里，却是白天风冷刺骨，夜晚滴水成冰。” “韩哥，你是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离家方知出门苦，在家不知家中好。老一辈的人，不是也常说，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的狗窝。”郭健斌在不知不觉中，反而用劝慰的语气安慰起我来。 郭健斌的话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场面，我顺手拿起我们经理经常吸的玉溪烟，抽出一支递给了他。“健斌，抽一支，这可是好烟！” “韩哥，我不抽了，我现在已经把烟戒了。”郭健斌一摆手，拒绝了我的好意。 “为啥呀！我看你烟瘾挺大的，怎么说戒就戒了.”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郭健斌的脸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里的烟太贵，一盒就要七、八元钱！再说，石化公司也不让吸烟。吸烟要是被逮住，罚款一万元，再大的烟瘾我也得戒掉。” 听他这么一说，我一想也是。吸烟本身就危害健康，有这七、八元钱，还不如买两根火腿吃。想到这里，我也随声附和地说：“戒了也好，把省下来的钱买东西吃了。要么给家里寄回去，总比吞烟吐雾地强。” “谁说不是。刚开始戒烟的时候，心里特难受。可一想到，吸一根烟，就要罚款一万元，我也就坚持住了。毕竟一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在我们家快盖一间房了。”郭健斌并不是想戒烟，他主要是怕罚款。他说话的时候，把一万元的数字说的特别重，好像那不是钱，而是半间房子。这半间新房子，很可能就是因为他的一根劣质烟，说没就没了。他是个聪明人，他才不会去办这样的糊涂事。 我和郭健斌聊的正起劲，却不防公司经理和办事员走了过来。他们打开车门看见了郭健斌。公司经理用吃惊地语气问我，“他是谁！是你老乡吗？” 看着经理稍微有些发怒的脸色，我急忙用歉意的微笑，说：“他也是洛阳的，在炼化工地干油漆工。他和我是坐一趟火车过来的。” 此时的郭健斌，也知趣地赶紧从车上下来。“韩哥，我走了，有时间咱们再聊。”他向我一招手，快步地顶着狂风，跑向了远处的自行车。 我也顾不得和他打招呼，看见经理和办事员已经坐上车，赶紧挂档、起步，缓缓地驾驶着别克车，离开了大庆石化公司技校。 黑色的三月(四) 人都办过后悔事，可无论事情的大小都有挽回的余地，更有弥补的可能。可惟独郭健斌的离去，却让我寝食难安。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认为，是我没有照顾好这个小老乡，没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施工安全，才让他在登高作业中出现了意外。愧疚，后悔，让我想起此事就自责不已。直至今天，他的音容相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前徘徊，让我在伤心之余更是难以忘记。 我来大庆石化公司上班已经二十多天了，我记得好像是三月二十三号，我又和郭健斌见了一次面。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次见面却是我们的永别，是我们今生今世都不能相见的永别。 大庆石化公司的改扩建工程牵扯面很广，这其中包括基础建设、管线安装、钢结构等各个行业。我的职责就是开车，把领导送到各个工地去指导、检查工作，并落实、技术、安全和hse管理规定。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当我把车开进石化公司改扩建工地时，忙碌了一上午的工人们正准备收工用餐。一层又一层的黑云，在工地上空盘旋，似乎要有暴雪也可能要是暴雨。因为刺骨的寒风，像是沙漠里的沙尘暴，吹得地上的沙粒漫天飞舞，吹得站在脚手架和钢结构的施工人员睁不开眼睛，他们无奈的按照项目部要求，无条件停止室外作业并撤离到安全地带。而哪些在地面作业的工人们，也开始在管廊和钢结构下面，三三两两地寻找着自己能避风的地方，用望眼欲穿的眼神期待着自己的施工队，能快点来给他们送午饭。为了加快施工进度，每个施工队都采取了非常严厉的奖罚制度。除了让工人加班加点，中午都是把饭送到现场，让工人们吃了饭就得继续施工。 虽然风沙很大，但经理和工程师还有项目负责人，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冒着风沙在工地上巡视。作为一名经理的专职司机，此时我却是非常的悠闲。坐在开着暖气的别克车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透过车窗欣赏大庆石化公司的改扩建工地。看看远处深入黑云中的塔吊，再看看在黑云层中忽隐忽现的的石油井塔，总觉得它们是那么地高大、雄伟。 忽然，我发现在工地的左侧，有几个穿着石化服的工人，围住一个人在不停地争吵。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可不到一刻钟，他们竟然动起手来，并且是好几个人在打一个人。我坐在车上呆不住了。抱打不平、见义勇为是我一贯的秉性，此刻岂有不管之理。我急忙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快步地跑到跟前，大声地喊了一声：“住手，你们干什么？把你们队长给我叫来。” 炼化工地上有好几家施工队，四川、山东、甘肃、ah等各个地方，他们说出的话更是南腔北调让人难以听懂。在工地上，从一个人的穿戴，就能看出这个人是不是领导，是不是有处罚的权利。工人们穿橘红或者是深红的石化服，头戴红色或者黄色的安全帽。安全员、监理穿着同样的工作服，头戴暗白色安全帽穿透明发亮的黄色马甲。管理人员穿白色石化服，头戴白色安全帽，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垢，这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或者是业主方代表，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一定的威严性和震慑性。 那天我穿的工作服，正好是经理送给我的。黑色的劳保鞋让我擦得乌黑发亮。白色的工作服，一尘不染。雪白色的安全帽戴在头上，让我顿觉正气凌然。“在施工现场打架斗殴，你们没有学过治安管理条列吗？”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近前。地上躺着一位石化工人，衣服被扯得裂了口子，深红色的石化服上，星星点点似的涂满了油漆，两个鼻孔都在向外流血。我二话不说，一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啊！你是健斌。”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身上、脸上满身都是污垢的郭健斌，擦了一下鼻孔流出的鲜血，也认出了我。“韩哥！他们几个欺负我。” 一股按捺不住的怒火，瞬间灌满了我整个胸腔。我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用手指着他们几个，用极其严厉的声音训斥他们，“说，你们几个人，为啥打他一个。” “这小子，偷奸耍滑。我叫了他好几次，他都装作听不见。” “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让他赶紧给我们递材料，他却装傻充愣。我们说他，他还犟嘴。” “韩哥，不是的。他们说的是四川话，我没听明白，他们还不允许我解释，张口就骂我。”一脸委屈的郭健斌，看见有我给他做主，赶紧跟我诉说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们叫你，你听不见。我们喊你，你听不明白。骂你，你倒是听得怪清楚。”几位四川汉子，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再次诉说着郭建斌的不是。 我虽然对四川话也听不明白，可这几个人给我说话，用的却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了解，我不可能对他们做出任何处罚，但我一定要震慑住他们，也免得他们再欺负郭健斌。“你们今后说话，要尽量用普通话说。就是他听不明白，也不准再打人。如果敢有下一次，只要让我知道，按治安管理条例，每人罚款五百元，我绝不姑息迁就。今天回去，每人写份检查交给你们队长，让你们队长报到保卫处，作为案底留存。”说完这几句话，我生气地一挥手手，示意他们都赶紧给我滚蛋。 看着他们离开，我心疼地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想递给郭健斌。 “韩哥，不用了。他们下手也不重，就是鼻子流了点血，没啥事。这些年在外打工，如果队里老乡人数少，这种事情在哪里都会发生。”郭健斌脏兮兮的手，没接我的手绢，可眼眶里却沁满了泪水。 看着眼前的郭健斌，我的内心既感到一阵心痛，又感到一丝爱莫能助的愧疚。这个初为人父的年轻小伙，告别年迈的父母，告别尚在襁褓中的儿女，独自来到这几千公里之外的hlj省dq市。身体不但要忍受重体力的劳动，还要忍受刺骨的寒风和水土不服。而内心呢？白天在工地上，无缘无故的挨打受气，晚上则要忍受思乡念家之苦。看着眼前的他，我真不知道该对他说点什么？ 几辆给施工现场送饭的客货车，鸣着喇叭驶入了工地。工地上各个犄角旮旯里，远的、近的一窝蜂似的跑了出来很多人。他们手里拿着和盆子似的饭碗，拥挤着，争先恐后地把自己队的送饭车围了起来。 “韩哥，我们队的送饭车来了，我赶紧吃饭去了。”郭健斌来不及对我再说什么，撒腿也跑了过去。 这些天我去过好几个工地，知道干了一上午的工人们，在接近中午的时候都早已是饥饿难忍。如果他们去得稍晚一些，就很有可能吃不上菜。这里的施工队，中午的菜都不好，不是炖土豆，就是水煮白菜，可在不好也比没有强。主食他们倒是可以随便吃，但是绝不能浪费，要是让队长或者是厨师逮住，最少也是壹仟到伍佰元的罚款。虽然我站得比较远，可我依然能看见，厨师把一盘盘大米饭和热馒头端了出来，摆放在货车上，让工人们随便吃。菜，则是由专人负责，每人一勺，多了没有。等到没有人吃的时候，或者说每个人都轮了一遍，才允许把剩余的菜给大家每人添一点。这次又改为每人少半勺，直至吃完为止。 这些一线工人的素质都很低，他们只要拿起碗筷，个个都像是饿狼。他们从来也不排队，而是直接从四面八方把车辆包围起来，一边骂骂咧咧地叫喊着，一边拼了命似地往前拥挤。在拥挤的同时，他们还用手里的筷子，不停地敲打着饭碗，让打菜的厨师，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头也不敢抬。面对这么多人的疯狂围攻，厨师只得半蹲着身子，左手护住菜盆，右手拿着勺子，勺子在菜盆和饭碗之间快速、麻利地来回飞舞。他看见碗就打菜，他也从不怕有人敢打二遍菜。因为一个队少的有四、五十人，多的有百十号人，大家都相互监督，谁也不敢多打二遍菜。因为大家都非常清楚，万一要是被厨师或者是队长发现了，他们俩绝不会给你留一点情面，他们非得当着队里这么多人，骂个狗血喷头不可。 黑色的三月(五) 我和经理还有工程师，在中午的时候，由于工作原因也不能回驻地用餐。炼化项目的工地负责人，就通知厨房开小灶，给我们单独做了盒饭。因为能享受此殊荣的人员少，也就是五六个人，送饭车一进入工地，就有专人把我们的盒饭送到项目办公室。 走进开着暖气的项目办公室，我的思绪一直没有缓过神来。看着办公桌上摆放的盒饭，一份是香喷喷的红烧肉，一份是青椒炒肉，肉香味在办公室弥漫的同时，不禁让人垂涎欲滴，可此时的我却没有一点食欲。我没有多想，一样拿起一盒走出了项目办公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者郭健斌的身影。转了老半天，才在工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他。郭健斌端着半碗米饭，手里拿着一个馒头，跟前放着少半碗炖土豆，他刚开始吃饭。 我快步地走到他的跟前。说：“健斌，你吃这个。” 郭健斌抬起头，看见是我，眼泪在眼眶中转了转几转，险些没有掉下来。哽咽着说：“韩哥，不用了，我吃这个就行。” 我不由分说，放下我手中的两盒盒饭，从他手中硬是夺下他的饭碗，刚转过身，就看见哪几个四川人，用疑惑地目光看着我。我什么也没说，却用锋利的目光直盯盯看着他们，看得他们面红耳赤，看得他们赶紧低下了头，拼命似的往嘴里扒拉着饭。 这次我没有回到项目办公室，而是直接端着郭健斌的饭碗，坐进了我开来的别克车里。我大口地咬了一口馒头，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小疙瘩炖土豆，说不出来好吃还是不好吃，可我感觉心里堵得慌，有一种非要把它吃完的想法。这种吃法是我平生第一次，因为我在家吃土豆，都要把它做成醋溜土豆丝，里面加入青椒、肉、大蒜和老陈醋。可看一眼窗外，成群结队的民工，他们站着、蹲着，哪一个不是吃的狼吞虎咽，哪一个不是吃的津津有味。想到这里，我把心一横，先把手里剩余的馒头，三两口就把它吃完。然后，我也和他们一样，把剩下的菜倒在米饭碗里，用筷子在碗里使劲地搅拌了两下，眼睛一闭，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大口地往嘴里扒拉。心里想，哼！现在莫管它是什么味，只要能吃饱就行。他们能吃，我就能吃。也许厨师长麻痹大意，我就能吃到一块；别人碗里都没有的红烧肉。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去还郭健斌的碗筷，结果转来转去，我却始终没有找到他。403队的队长，一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中年汉子，主动和我打招呼。“郭健斌在三十多米钢结构上，你把碗筷给我就行。”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脏兮兮的大手，从我手里接过碗筷，满脸带着歉意地笑容，说：“我刚才已经很严厉地批评了那几个人，也让他们向郭健斌道了歉。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今后决不会再发生”。他又向我走进了一步，带着商量的口吻说：“检查是不是就不用写了，他们都不识字。不过为了让他们长点记性，队里可以每人扣他们一天工资，算是惩罚。你看这么处理，行吗？” 我厌恶地看了看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我转过身子，也不再理会他，大踏步地赶紧离开。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这个权利，我也知道如果把他们的检查，作为案底留存到保卫处，就预示着他们一旦再犯错，就将永远离开石化公司，再也不能到这里来打工。 我记的很清楚，那一天是三月的二十三号，这是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因为就在那一天，我和郭健斌匆匆一别，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听到他的噩耗时，已是三月的月底，我正和经理在马鞍山视察工作。等到我从马鞍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月的中旬，他的善后事宜已经处理完毕，他的家属也抱着他的骨灰离开了大庆。 带着对往事的回忆，我特意来到他出事的地点。仰望着十几米高的钢结构，我的内心一直在不停地思索着、埋怨着。健斌呀！健斌，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登高作业，安环部再三强调要系挂好的安全带在施工，你身上系着安全带为什么不挂好呢？我真想不明白，一向谨慎小心的你在事故发生前，又怎么可能会忘记了系挂安全带呢？你为了你的家庭，为了你尚在襁褓中的儿女，你不该这么麻痹大意呀？你不该这么不小心啊！健斌呀健斌。你远行几千公里，来到这冰天雪地的hlj省dq市，难道这里就是你人生的结局，难道这里就是你生命的终点站。 带着心里的疑惑，我询问了事发现场的几名工人。他们含糊不清地告诉我，当时现场的风很大，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顷刻之间就下起了很大的雨。工地上的工人，大部分在钢结构上作业，接到项目部通知，大家就抓紧时间紧急撤离。403队的油漆工在撤离的时候，郭健斌被落在了后面，至于他是如何掉下来的，没人能够说得清楚。大家七嘴八舌向我诉说最多的就是，当时的现场很乱，发现郭健斌躺在地上，早已不醒人事。鲜血从他的头颅中流出，顺着雨水流的满地都是，那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大庆的四月，依然是风冷刺骨。大庆的四月，依然有雪花在不时地飘落。可无论风雪怎样强烈，它却阻挡不住我们新时代建设者，战天斗地拼搏、奋斗的身影。在石化公司的炼化工地，仍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色。百十米高的钢结构上，依然有建设者在不停地忙碌，依然有焊花在不停地闪烁。各种大大小小的车辆，依然在工地上日夜不停地来回来穿梭。五颜六色的彩旗、标语、口号，在这片坚硬的黑土地上，在呼啸的寒风之中，它们顶着头上的阵阵乌云，在风沙中迎风飘扬。似乎它们已经做好充分地思想准备，它们有能力迎接更大的挑战。 我开着商务别克车，毫不犹豫地来到了dq市邮政局，把我三月份的工资，全部都汇往了hen省ly市栾川县马王庄。我用醒目的黑笔写下“郭健斌”收。这也许是我唯一能做的，这也许是我对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小弟弟，唯一的表达方式。愿他的灵魂能早日进入天堂，也愿他的家人能化悲痛为力量，尽心尽力地抚养好他的遗孤。从邮局出来，我算是彻底地告别了我的老乡，告别了郭健斌，告别了我认识一个月的小弟弟。 在回石化公司的路上，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开着商务别克车，一边用手背不停地擦去脸颊上的热泪。看着炼化工地深入黑云层的火炬，冒出二、三十米高的火焰，它们随风发出震天响的肆虐声，我仿佛看见一个不愿离去的生命，在向我发出悲戚的哭泣声。看着四周的钻井和石油塔，看着和天地相连的钢结构，看着哪么多紧张而又忙碌的身影，我的内心又忍不住地默默祈祷。“在外打工的农民工兄弟，安全重于泰山，我们一定要珍惜自己宝贵的生命！怨苍天保佑我们，早日，平安，回家。” 八岁孩子写给天堂父亲的一封信 爸爸您好： 时间过得好快，明天就是您去世一周年的忌日了。至从您离世后，每次在大街上看到和您身材相像的人，儿子都误以为是您，就在我差一点喊出声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您已经离开我们了。 爸爸，您说您开车是最棒的，可您为什么会出那么大的交通事故！事后，有人说您是疲劳驾驶，也有人说您是违反了交通规则，更有人说您是在驾驶车辆的时候接打电话，才发生的交通事故。爸爸，事情的经过究竟是怎样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您驾驶的车辆出了交通事故，让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这其中也包括您。 我远在天堂的爸爸，儿子，儿子现在好想您、想您。现在的叔叔对我很不好，昨天他又喝晕了，我想赶紧躲起来，结果还是没有躲得及，我又一次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我没有得罪他呀！可他为什么一喝酒就想揍我呢？爸爸，你知道吗？现在的妈妈也不再疼我了，因为妈妈的肚子很大，我不知道妈妈的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但我知道妈妈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妈妈和现在的叔叔经常出去吃饭，他们去吃饭的时候，有时候会给我五元钱！有时候就像把我忘记了一样，我只能吃冰箱里的剩饭。爸爸，我想去找爷爷、奶奶，可因为您出的交通事故，让家里欠了很多钱！爷爷为了还债，只得穿上黄马甲去扫马路。我不知道爷爷扫一天马路能挣多少钱！可我知道爷爷很累、很累，因为爷爷天不亮就要去扫，一直扫到路灯亮了才回来。奶奶的背驼的厉害，她现在老是咳嗽，可她还坚持在菜市场卖菜，也不知道歇一天。爸爸，我劝过奶奶，可她就是不听我的，您要是活着就好了，因为奶奶她听您的。 爸爸，我真想快快长大，因为我长大了，就能赚钱了。我可以替您偿还交通事故的赔偿，这样就不用让爷爷、奶奶那么辛苦。我还可以让爷爷、奶奶吃得好一点、穿的好一点，因为您离世后，爷爷、奶奶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也没有吃过一次肉。爸爸呀爸爸，我何时才能长大啊！ 爸爸，我亲爱的爸爸，儿子我既恨你又想您。恨您，是因为我还没有长大，您就离我远去。想您，是因为叔叔昨天踹了我一脚，今天他又无缘无故地打了我一巴掌。我现在躲在被窝里，一边哭一边想您，我可是你的宝贝儿子呀！你从来没有打过我，他为啥动不动就熊我、打我呢？爸爸，你在天堂还开车吗？如果你还是一名驾驶员，您可一定、一定不能违章驾驶、超速开车，您不能疲劳开车也不能开车时接打电话，您更不能违反交通规则，一定要红灯停绿灯行。爸爸呀爸爸，我亲爱的爸爸，您能记住吗？您能听见吗？ 想您的儿子 哭泣声 作为一名安全工作者，我最不想听的就是伤者家属的哭泣声。可无论是在hlj大庆的炼油厂，还是在家乡洛阳的施工现场，我都会遇到一些人为的违章操作和违章作业，遇到一些不该发生的人身伤亡事故。当事故没有发生的时候，我去制止违章操作和违章作业，这些违章人员不但强词夺理，还能列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的违章行为进行辩解。他们害怕我们安全管理人员，在抓安全的同时既耽误了施工进度，又以违章为由对其进行经济处罚！还有一些人，他们依仗着自己是企业里的皇亲国戚，依仗着自己是公司高管的七大姑八大姨，他们就敢嚣张跋扈地不遵守公司的安全管理制度，就敢不服从安全人员的管理。更有个别人，他们对于安全人员的善意提醒不但不理解，并且还恶语相向的威胁安全人员，甚至用打击报复来恐吓安全人员。可这些人一旦发生事故，他们悔恨的泪水和痛苦呻吟声，既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也无法减轻自身的伤痛，更无法减轻因自己麻痹大意给亲人们带来的伤害。 紧张而又繁忙的施工现场，大门口突然聚集了一大群人，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个个气愤填膺、个个捶胸跺足，他们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心中的不满。“人在工地出了事故！你们工地为啥不管，”“让你们领导出来，让你们负责人出来，赔钱！”这一波又一波的喧杂声，这一浪盖过一浪的叫嚷声，让经过此地的行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交通道路的拥堵，让骑着自行车、电瓶车的人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而焦急经过此地的汽车、轿车，他们只能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一声又一声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遇到这样的事情，对于一名有责任心、有正义感的安全工作者来说，是最不愿意听到也最不愿意想看到的。因为无论在哪个工地，只要有人员受伤或死亡，大多数人都普遍认为：这是安全管理人员失职所致，这是安全管理人员没有履行职责才导致事故的发生。伤者为王，死者为大，大多数中国人都会这样认为，并且还都普遍存在这样的心理。是的，只要施工现场有事故发生，伤者的家属和围观的群众，没有人会考虑伤者是如何受的伤。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认为，首先得让建设方或者是施工方无条件为伤者承担在医院的一切费用，包括后续的其它费用，更别说是死亡事故。甚至还有一些人，以自己受了工伤事故为由就昧着自己的良心、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地讹诈。他们想要钱，他们也想发财，他们把工伤事故当成自己发财的机遇，他们更想以工伤事故让自己的家庭在一夜之间迅速暴富。 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个个哭的伤心欲绝，个个哭的痛不欲生，他们既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又像是逗人发笑的小丑。有坐在地上的，也有蹲着的，有躺在地上撒泼的，也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会儿声音高，一会儿声音低，一会儿要死要活的头往墙上撞，一会儿又痛心疾首地向围观的人群，大声地哭诉着内心的委屈，“人躺在病床上，医生天天催着交钱！一天就是好几佰元钱！这事，我得让他们管，”“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伤了、残了，这让俺这一家今后可咋活呀！”“我的娃吆，你可是娘的心头肉啊！你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呜呜呜、呜呜呜……。” 每一次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每一次看到这悲痛欲绝的一幕，我都会像是一个不会动的木偶一样傻站在那里。我的内心非常清楚也非常明白，可是我又无话可说。此时此刻，我又能说些什么？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这一年的奖金可能也没有了，可是我又该怨谁呢？钱！没有了，我还可以再挣，可昨天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今天却在阴阳之间生死未卜，这一切的一切……，作为一名安全工作者，此刻，我又该埋怨谁呢？我又该向谁诉说我的委屈呢？ 牢记安全 家庭幸福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事们： 大家上午好！ 作为一名安全管理者，很荣幸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参加公司举办的“安全演讲比赛”。 人最宝贵的是什么？有人会说是“金钱！”也有人会说是“权利！”可我要告诉你，人这一生最宝贵的是“生命！”作为一名建设者，我们在工作中最应该注意的是什么？是安全。对，的的确确是安全。因为安全对家庭就意味着；我们亲的人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他们在焦急中期盼着我们，能平平安安地回家。对于企业来说，安全就意味着企业是否能获得不竭的动力，因为只有这样，企业才能持续而快速地发展。 有句俗话说得好：“一根再细的头发也有它的影子；一个再小的故事，也有它的苗子”。然而，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能认识到这一点。有的人安全意识淡薄，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经常粗心大意，施工作业中常常能省事就省事，以侥幸心理和满不在乎的态度把各种安全制度、安全规程抛在脑后。他始终认为“事故”会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事故”它离自己很远很远，殊不知事故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麻痹大意的一瞬间。轻则是设备受损，重则就是人身伤亡。 此时此刻，假如我问在座的同事们、朋友们，请问你在2023年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金钱、美女，还是功名利禄？你的家人最需要你的是什么？我想无非就是两个字：“安全。” 作为一名安全管理者，我在不同的场合呼吁人们应该重视安全并牢记安全。因为我曾经看到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为他准备外出打工儿子祈求平安。我也曾看到过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在为即将远行的丈夫打点行装之时，她俊秀的脸上写满了难以割舍的牵挂！看到父亲在走出家门的一瞬间，幼小的儿女们一起追撵到门口，他们流着眼泪大声地哭喊，“爸爸，你可要早点回来”。因为这短暂的分别，让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自己的爸爸。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第一次外出打工的时候，写的一篇文章“黑色的三月。”这不是骇人听闻，他就是发生在我身边真实的事情！一位年轻帅气的洛阳小伙子，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初为人父的他，既有无法言表的喜悦，也有无法诉说的压力。为了家庭的幸福，也为了儿女们的未来，他在2008年的三月，独自一人远赴hlj大庆打工。在冰天雪地的hlj大庆石化工地上，他既省吃俭用也非常勤俭节约，因为他幻想着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改变全家人的未来生活。可就是在一次登高施工作业中，他从三十多米高的钢结构上摔了下来。当他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还有怀里抱着两个孩子的妻子，千里迢迢地来到依然寒风刺骨的hlj大庆。她们哭天喊地，她们哭的死去活来，她们为此几次昏厥。为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们婆媳二人用下跪的方式想得到最高的赔偿！可就是因为此次事故属于违章作业，她们只拿到了十几万元的赔偿！同事们，只有十几万元的赔偿啊！ 工友们、同事们，当你看到白发老人呼喊儿子的时候，但你看到牙牙学语的孩子呼喊爸爸的时候，当你看到痛不欲生的妻子，用悲痛欲绝的声音呼喊丈夫的时候，此刻的你又有何感想呢？违章指挥，违章操作，违反劳动纪律，这简简单单14个字，竟让多少人丢掉了宝贵的生命！又让多少家庭为此而支离破碎。作为一名安全管理者，我不禁要问，为什么这样的悲剧要屡屡上演？难道说这些以生命做代价换来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难道说家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不能唤醒你那颗沉睡的安全种子吗？ 春天走了会再来；花儿谢了会再开。然而对于我们来说，宝贵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珍惜、爱护这仅有的一次生命！为了我们爱的人，更为了爱我们的人，请你一定要记住“安全就是全家福，安全就是咱们生存的天啊！” 谢谢各位领导和同事们！ 演讲人：韩名利 工伤 在医院的病房里，一位在工地受了伤的中年男人，心事重重地躺在病床上。伤者的儿子坐在一边，高兴地玩着手里的手机。 父亲心里想，虽然我是在工地出的事故！可毕竟是因为违章作业才受的伤。如果施工队的老板，能把医疗费和住院费全部报销，明天或者是后天我得赶紧出院。 儿子用微信告诉自己的女朋友，放心吧，俺爸没啥事！等俺爸出院了，我就给你买部新手机。这次，我不让他们赔个万儿八千的，哼！休想让俺爸出院。 儿子的女朋友回复，才万儿八千！笨蛋！千万别出院，再多住几天，等施工队的老板着急了再说。医疗费、误工费、后续治疗费、营养费、护理费、等等等，钱到手了再出院。 父亲想不明白，自己无非就是受了一点轻伤，为什么？十天就花费了一万多元钱！这万一，万一……，施工队的老板不报销，这该怎么办呢？ 儿子看见女朋友骂自己笨蛋，赶紧回复：你说得对！让他们多赔点。赔个三万、五万的，我给你买金手镯和金项链。可是，施工队的老板交的预付款已经花完了，医生天天催着缴款呢？ 儿子的女朋友回复，说你笨，你就是笨。施工队不拿钱！你就不会找建设单位，堵住他们的大门和他们闹。再不行！你就扯横幅，用手推车把你爸拉到建设单位的大门口，看他们管不管。 父亲看了一眼儿子，儿子大了要结婚！买新房、送彩礼、家具、婚宴，这钱可从哪里来呢？继续在工地打工，就是再打十年工，自己也未必能挣到这笔钱！ 儿子回复女朋友：去找建设单位，大门口有保安。再说，俺爸和建设单位没有用工协议。这样做，能行吗？ 儿子的女朋友回复：怕什么？保安他决不敢摸你一手指头。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绝对得息事宁人、破财消灾。听我的绝对没错！舆论胜过一切，你就等着数钱吧？ 父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唉！老了，老了，讹人的事情从来没有做过！难道，这次真得要用一生的良知，去做这违背良心的昧心事！可是，不这样做！又如何筹到儿子结婚的钱呢？ 医生站在病房门口，脸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十个病人，二个交通事故，二个打架斗殴，二个工伤，二个是公费医疗，还有二个也有新农合和医保。钱到了医院，哈哈哈……，还不是到了我们的钱包。 安全工作者的人生价值 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足迹谱写着自己的历史。在这人海如潮、滚滚红尘的现代社会中，作为一名安全工作者，我认为我所追求的人生价值就是：以自己的努力付出，让从业的单位健康发展，让早出晚归的施工人员健康、平安。而自己也能在这日益繁琐的工作中，获得人生从来没有过的自信和成就感！ 我的亲朋好友和同事，他们有很多人都对我说：“不要在干安全工作了，安全工作根本没法干”。在我曾经工作过的一些单位，也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如：安全工作就是一个打杂的。他们在施工现场啥活都要干、啥事都要管，挣钱不多、得罪人不少，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无论是国企还是民企，不少企业负责人和现场负责人只考虑经济效益，他们在追求产量和施工进度的时候，往往生产管理混乱，各项安全规章制度不落实，一旦发生了人员及财产损失事故！最后把责任都甩给了安全工作者等等。 面对这些说法，我却固执地认为，安全工作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安全知识的海洋也是浩瀚无边的，它涉及现场施工的每一道工序和每一个环节，包括施工现场的犄角旮旯，也涉及到人的一举一动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作为一名安全工作者，我认为只要牢记生命诚可贵，环境治理工作责任大，不管是各级领导干部，还是普普通通的施工人员，大家在安全环保问题上都应附有相同的责任，都应具有责无旁贷、共同承担的义务。而作为施工一线的安全员，他们在工作中更要坚持不懈地做到“腿勤、嘴勤、脑勤。”在施工现场要不留死角的巡查，不放过任何一处隐患，不放过任何一处施工地点，不漠视任何一次违章作业。每一位安全工作者，既要有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也要学会该严厉时必须严厉，该处罚时必须处罚！也许你的一句忠告，就有可能避免一起伤害事故，也许就是因为你的一句忠告，就有可能让一个家庭幸福、美满。作为一名敢于勇挑重担的安全员，必须要勤于动脑，因为只有自己熟练掌握“安全员理论知识”和“隐患排查的能力”，才能对施工人员进行安全教育和安全知识培训。而作为一名合格的安全工作者，尤其是施工一线的安全员，虽然“官”职不大，但“技能”必须全。不仅要学会“说、学、逗、唱”的本领，更要学会化解施工现场各种各样的矛盾和纠纷。 目前，新《安全生产法》已于2021年9月1日开始颁布实施。应急管理部副部长刘伟再次强调：安全生产人人都是主角，没有旁观者。新安法要求生产经营单位应建立全员安全责任制。生产经营单位每一个部门、每一个岗位、每一个员工，都不同程度直接和间接影响着安全生产。这次修改新增了全员安全责任制的规定，就是要把生产经营单位全体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调动起来，形成人人关心安全生产、人人提升安全素质、人人做好安全生产的局面，从而整体上提升安全生产的水平。 我相信，只要我们每一位安全工作者，心系施工安全和环境治理，就能找到并看见自己该干的工作；只要时刻保持“有所作为”的饥渴之心，就能在日常工作中发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心动，然后迅速行动；行动和能力，创造价值。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无聊，心态消极、没有欲望、一切行动按班就位、不想作为、不敢担当，才造就了太多碌碌无为和无聊的人。如果内心只想着待遇和地位，而不通过自己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敢于严抓狠管的决心，那么，我们将永远无法走出牢骚满腹的阴影。安全环保工作的存在感和生活价值，就是努力实践科学化的发展之路，就是努力实现规章制度的落实之路，就是努力减少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之路。所有施工人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都要以认真负责的态度点燃安全之火。这熊熊燃烧的生命之火，就是企业砥砺前行中的熊熊火炬，它既能照亮了施工人员在生产过程中前进的方向！也能照亮企业职工灿烂辉煌的明天。 高速路上的安全员——杜琳祥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这时，万籁俱寂，此时的月亮，苍白无力地悬挂在半空，一会儿，东方逐渐出现了一丝白色，慢慢地扩展开来，泛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光亮起来，远山、树影、村舍依稀可见。霎时，白色便成微红、深红，天际就像铺上了一层红色的锦缎，一缕红霞开始释放出耀眼的光芒，她似乎在向人们宣告：太阳就要出来了。 在车辆疾驰如飞的高速公路嵩县段，一排摆放整齐的警示锥持续延绵数十公里，它将宽阔的高速路一分为二。在警示锥的外侧，你能看到大大小小型号各异的轿车、货车，以及十几米长的半挂车，快如闪电地贴着高速护栏呼啸而过。在警示锥的内侧，停放着铣刨机、压路机、装载机、扫地机、洒油车和摊铺机，这些施工机械和一辆又一辆的大型运输车辆一字排开，它们犹如准备发起冲锋的战士，迫切而又焦急地等待着冲锋的号声。一群身穿橘黄色马甲的道路保通员，站在装满限速标志和警示标志的车辆前，聚精会神地听着安全员杜琳祥讲解今天的施工任务。 在高速路上施工作业，最大的危险源就是害怕长时间开车的驾驶员，一个不留神或者是麻痹大意，他把疾驰如飞的车辆猛然开进施工区域，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或者与施工机械发生碰撞造成重大交通事故。而高速保通人员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要严格按照高速路施工的保通方案，合理有序地摆放减速标志、改道标志、指向标志、封闭标志和限速标志，以此提示快速行驶中的车辆驾驶员，应根据醒目的提示标志，随时做好减速或变道心理准备。 作为一名高速路上施工作业的专职安全员，这其中有着太多的艰辛和不容易。因为施工战线既长又分散，从保通到沥青摊铺分为五个作业面，（1、保通；2、铣刨；3、清扫；4、洒油；5、摊铺）每个作业面都有十几名施工人员在工作。要想保障他们的安全，要想让他们在施工中穿戴好劳动防护用品且不违章，安全员每天只能用脚在现场来回巡视、督促。他们每天起步就是两三万步，多辄就是四五万步，公司配备的汽车在此时却用不上，因为汽车在高速路上只能直行不能倒车，调个头也必须多跑几十公里下了高速再上来。 为了让大家了解高速公路施工人员的艰辛和不容易，在班前会结束后，我跟随安全员杜琳祥，体验并经历了他们紧张而又忙碌的一天。在机械的轰鸣声中，我们首先看到铣刨机在警示锥内侧缓慢地前行。高速路上坑洼不平的路面，被铣刨机强大的动力均匀地刮下去四公分，长长的臂膀再把铣刨出来的废料，在施工人员的指挥下，通过输送带送到前方的运输车辆里。 看着此情此景，我不禁好奇地问杜琳祥，“高速路施工，你在抓好各种警示标志标牌摆放的同时，你是如何抓好现场施工安全和施工区域环境治理的？” 杜琳祥笑着说：“我们所有施工人员，在上高速前必须接受安全技术教育，让每一个人熟知和遵守本工种的各项安全技术操作规程，并经过安环部的安全技术考核，只有合格者方可上岗作业。在施工中根据新的《安全生产法》，坚持“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和“管生产必须管安全”的原则，并根据《公路工程施工安全技术规范》及有关标准的规定，结合实际情况，制定各项规章制度。比如我们的电网指标，就是发现未穿安全马甲和随意走出警示锥外的人员，无论是谁必须给予壹佰元经济处罚！” 一边继续向前走，杜琳祥一边又接着和我说：对于收上来的罚款，我会立即转给送餐员，并让他在上高速时把罚款全部去超市购买成火腿肠，吃午饭时顺便分发给每一位施工人员，并告知大家这是（某某人）因为什么原因被安全员处罚了。这样，大家既不敢小觑安全员的电网指标，更能让大家在施工作业中，互相提醒；自觉地不去违章作业。” 听杜琳祥这么一讲，我似乎也感觉到，要想做好安全工作或者是落实好各项规章制度，教育培训只能是基础，只有刚正不阿一视同仁的处罚！才是一把真正能让人牢记于心、不敢触碰的利剑。处罚也不是所有安全员的目的，但是能想到只处罚一人，就会让几十人受到教育并产生畏惧心理，这样的处罚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们俩一边闲聊，一边顺着铣刨过的路面继续向前走。高速路上虽然摆放了限速标志，可车辆行驶的速度依然很快。性能较好的小轿车，一眨眼就能跑出几百米远，而那些货车或者是半挂车，则带着雷鸣电闪般的吼叫声呼啸而过。车辆强大惯性让五六斤重的警示锥，在此时会变得弱不禁风。它们有的会不由之主地挪动身躯，有的则是横七竖八地纷纷倒下，偶尔还会有几个最为悲惨，它们在车轮的碾压之下不仅命丧黄泉，也成了没有任何价值的废品，只能被施工人员当作垃圾处理。 在高速路上施工作业，他们的生活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春夏天，头顶烈日、汗流浃背，即使是在中午休息之时，也很难找到一块遮阴之地。秋冬季节，天气寒冷还有大风袭扰，工作几个小时就是蓬头垢面，与上班前风仪秀整的你判若两人。当有钱人坐在豪华饭店，享受美味佳肴的时候，当员工在餐厅津津有味评论饭菜甜咸的时刻，高速路上的施工人员，他们有的人刚领到今日的午餐，有的人还在数十里之外的地方，用望眼欲穿的眼神期盼着送餐车的早点到来。对于他们而言，在高速路上吃饭又不是第一次，既没有准确的时间，也不能有太多的讲究。因为第一波人，中午十一点就能吃上饭，而最后一波人，也可能是下午一两点才能吃上饭。饭菜的甜咸不重要，饭菜的热冷也为所谓，大家端着饭或三三两两的席地而坐，或站在大路边五六成群的狼吞虎咽。他们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但他们却出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他们吃的不是满汉全席，但他们却感觉这比满汉全席更好吃。 修路人的一天是枯燥、乏味的，在远离闹市区的高速路上，你看不到城市的繁华，也听不到小商小贩的吆喝声，这里只有机械的轰鸣声和一辆接着一辆快速通过的车辆。在沥青摊铺机前，十几名施工人员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摊铺作业，我刚想走近，就一把被杜琳祥拉住：“别过去，小心鞋子沾到！”在距离现场一米多远的地方，虽然已是冬季，但我仍然能感受到一股股热浪铺面而来。摊铺工人们穿着厚重的长袖、长裤，脸上戴着口罩，手里拿着铁锹，他们站在沥青摊铺机周围，每个人的鞋底都有厚厚的一层沥青。 “别看现在是冬季，沥青的温度依然有一百多度，沥青摊铺温度越高路面黏合度就越密实。因此，路面摊铺要讲究速度，每个环节都要紧密衔接，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来。”杜琳祥一边向我介绍，一边告诉我。“这里施工人员最多，安全隐患也最大。因为施工人员在施工的时候，会不经意间经常性地走出警示锥外，虽然只有一小步，但也最容易发生交通事故！” 听到这里，我在暗自担心的同时不由地好心提醒他：“越是危险的地方，你更要提醒施工人员，在施工中不能迈出警示锥！”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每天班前会都要叮嘱好几遍；谁违反电网指标，就坚决给予经济处罚！为了保障施工人员的人身安全，我们还在摊铺机的正前方，安排了一名保通员，让她手拿红旗不停地摇晃，提醒车辆已进入施工区域，必须减速慢行。”看着我担心的表情，杜琳祥对他制定的保通方案充满了自信。 看着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我用心疼的语气说：“你们早上五点多起床的，要到晚上八九点才能休息，每天都是这样工作，感觉累不累。” “累点就累点，为了能让高速路上的车辆畅通无阻，不会因为道路的坑洼不平而发生交通事故，也为了自己能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们以辛勤劳动换取自己的人生价值，这样的付出既光荣也值得！”杜琳祥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完便又投入到工作中了。 看着修路人昂胸阔步向前迈进的身影，看着那一条柏油大道，在他们的脚下不断地向前延伸。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平凡的，但他们也是伟大的。他们常年披星戴月、日晒雨淋，当人们沉醉于甜美的梦乡之时，他们却与星辰为伍、蚊蝇为伴，没有人给他们鲜花，也没有人给他们掌声。他们以苦为荣、挥洒汗水，将自己对人生的追求，默默地吟唱着《修路人之歌》，“你没有高山伟岸，大山却给你低头。你没有流水柔情，坚石却为你倾倒。山道如歌，和着你汗水流下。公路入画，融进你艰辛的修路生涯；”因为有了修路人，才有了这一条靓丽的风景线，因为有了修路人，才有了这一条又一条的柏油大道。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是他们心中都有一个淳朴的信念：“路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前进的步伐，只要具有执着的信念、坚持不懈的努力走下去，任何坎坷和险阻最终会被他们踏平。” 倔老王 作为一名隧道工，老王的年龄显然已经不适合干这么重的体力劳动，但要是问“谁干活最卖力，”工地上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倔老王。”老王倔；爱认死理，用老王自己的话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岂能混淆。老王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一个勤奋的人。他常年漂泊在异地他乡的工地上，脏活、累活也从不抱怨，因为他信奉“有智吃智，无智出力，”钱！要光明正大地挣，不能坑蒙拐骗，也不能偷偷摸摸，更不能昧了良心。 我也是一名农民工，去过hlj大庆，也去过nmgwlcb和四川彭州。2018年6月，我辞去了外地的工作回到了洛阳，应聘到一家建筑公司做了一名安全员。我们的项目是高压入地工程，就是把城市上空的高压电缆，通过隧道全部深埋地下，让电线杆两侧的居民远离电磁辐射。每当我回想起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委屈和伤心的事情太多、太多，能让我高兴的事情却是少之又少。农民工不易，尤其是远离家乡的人，看见他们，我会在情不自禁中想起曾经的我。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兄弟，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才能更好地开展我的工作。工作之余，我会主动地到他们的宿舍和他们聊聊天，顺便嘱咐一下工作中应该注意的安全事项。 这是一排有集装箱改装的农民工宿舍，我看见其中一间的房间灯亮着，就不由自主地推开了房门。“呀！王师傅从老家回来了。就你一个人。”倔老王的家在洛阳栾川，距离ly市区大概七、八十公里。因为孩子在家要翻盖新房，他既不放心家里的房子，也担心孩子的钱不够，带着两个月的薪水回家了二天。 “是韩老弟呀！来来来，进来做。”这是一间放着四张上下铺的农民工宿舍，倔老王坐在自己的下铺上，一张简易的木板算是餐桌，上面放着花生米和猪头肉。倔老王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看见我推开门，他就像是遇见知音似的慌忙站起了身。“我一个人正苦闷，你来的正好，陪我聊聊。”嘴上说着，他一只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茶杯，一只手就想去拿酒瓶。 “我不喝，我不喝，”看见他想给我倒酒，我慌忙走了进去，夺下他手中的酒瓶放在了桌子上。倔老王似乎才开始喝，看见我这样，他沧桑的脸显得颇有些失望和不满。随手他又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绿茶，“你喝这个！先别急着走，陪老哥哥我说一会儿话。” 老王的热情，让我不得不接过绿茶坐在了他对面。刚回家二天，他就又急匆匆来到工地，而且还是独自一个人喝闷酒，我猜他肯定是有啥心事或者是有啥委屈。陪他聊聊，或许才能让他明天心情舒畅地工作。想到这里，我笑呵呵地说：“老王大哥，回家才两天，你也不在家好好陪陪俺嫂子，为啥又着急上火地赶了回来。” “老夫老妻的，哪里还有那心情！不瞒你说，回家了两天，我和你那老嫂子争吵了两天。”倔老王一脸地苦笑，接着又说：“我呀！不想听她唠叨，一生气，买了一张车票，天黑才到这里。” “这是为啥？两三个月你都没有回去，而且你家里还盖着房子。”我一脸疑惑，实在想不明白，倔老王他怎么会这样？ 老王并没有急着回答我，他拿起桌子上的烟，抽出一根递给了我。我摆了摆手，他独自点上火，随着一口烟雾从他的口中吐出，他象是回忆似的叹了一口气。“唉！都是因为生产队的自留地。县里要修路，占了我们生产队的自留地。自留地就是庄稼地承包后，预留出一部分土地，等个三年五载队里谁家又添人了，再给新添的人重新分的地。自留地也不能荒着，暂时先让一个队的人种着，一亩地每年给队里交个一百二百的。可谁也没有想到，修路正好占住了这块地。赔偿款！一亩就是十几万，就成了这些承包户的。我这次回去，生产队很多人都来找我，让我出面去找村里和乡里把这事说说，可你嫂子说啥也不愿意，因为这？回家了两天，我和你嫂子争吵了两天。” 老王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说老王大哥，生产队的事！他们怎么不去，让你去？你又不是队长。再说了，钱是大家的钱！即使你要回来了，还不是平均分配，谁会多给你一分钱！”话一说完，我笑着打开了绿茶，喝了一两口。忽然感觉我似乎还没有说到重点。“对了，”我一脸严肃地继续说：“你去找村里或者是乡里，无论你能不能把大家的钱要回来，你把已经拿到赔偿款的村民都给得罪了。你可别忘了，他们可是和你一个队的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肯定会记恨你一辈子。” “你说的是。你嫂子也是这样劝我。可这是集体的钱！大家都要不出面，这事就这样算了。”老王用不甘心的语气，并且还用信任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知道倔老王是对的，集体的财产，大家伙的利益，要是都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那只能是黄河水淹了庄稼地，你一个人就是再着急也是无能为力。支持他，不行！他肯定还会回去，到时候已经拿到赔偿款的村民肯定会记恨他一辈子。此刻，我只能也违心地说：“还是算了吧？你要是再回家几天，这几天的损失谁给你？再说了，即使你把钱要回来，分到你手里才几个钱！还不如你在工地上多干几天，咱把这比钱再挣出来。” 老王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苦涩的微笑中夹杂着一脸的无助。他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也会这样说。”说完，他生气地独自端起酒杯，把剩余的一大口酒一饮而尽。“听你们的，算了，就这样算了。” 我知道倔老王的脾气，我也知道他嘴上说着算了，可内心却是极不情愿。他的倔脾气要是上来，我就是用九头牛，也未必能把他拉回来。我得说点高兴的事！说点开心的事！只要能让他高高兴兴的，明天的深基坑内隧道施工才不会出现意外。想到这里，我用夸奖、赞美的语气说：“老王大哥，你在外打工多年，这次干了两个月，就给家里带了一万多元钱回去，家里的房子你准备盖几层？我敢说，肯定是你们村最高而且还是最漂亮的。” “最高，还最漂亮，哈哈哈。”倔老王先是惊讶！后又难看地笑了两声。说：“韩老弟，不瞒你说，这些年是攒了一些钱！可要是说到最高，最漂亮，还得说是村长家。”老王一边说着，一只手拿起酒瓶又准备往酒杯里倒酒。 “少喝点，你明天不准备上班了。”看见他还要喝，我急忙劝阻他。 倔老王听见我这么说，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往酒杯里又倒了一两多。说：“你放心？一瓶酒我就喝了三、四两，这能算多吗？”说完，他把酒瓶盖盖好，放到了床下面。从皱巴巴的劣质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点上。 “你们村长是干什么的？他家里要么有企业，要么就是有生意？否则！在你们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他一个月，难道还会比你挣得多？”我用不相信和肯定的语气，坚持自己的判断。 “你不相信，我更是不相信。”略微有些醉意的倔老王，此刻却表情严肃。他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像是一把锋利的利剑，他要用毋庸置疑的锋芒，让你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烟，在他的右手上夹着，他使劲地吸了一口，又用满腔愤恨和一口怨气吐了出来。“村长，哼！一个打架斗殴住过两年劳改的人，现在竟然也是村长。我这些年没有在家，也不知道村民们怎么会选他。不过，他看见了我，也算是客气，叔长叔短地叫。”说到这里，倔老王颇有些自豪和得意。 “那你还不满意，你还背地里说人家。”听他这么一说，我用生气、质疑的语气埋怨他。 “有些事！你根本不知道。”倔老王在酒精的刺激下，此刻是脸红脖子粗。他异常地激动又非常地清醒，对于我刚才的言语，他似乎非常不满意。如果我不是项目部的安全员，他极有可能和我大声地辩驳几句或者是争吵几句。 看着手里的烟要熄灭了，他急忙又吸了一口，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继续和我说：“村长是叫了我一声叔，可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叔，你在外打工几年，可是不错！二层小洋楼都盖起来了。听俺哥说，你现在一个月六、七千元钱！羡慕死我了。不象我，在村里干村长，一个月才一千八佰元。你说，我是为啥呢？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中华烟，抽出了一根就往我手里塞。中华烟啊！是一千八百元工资人抽的吗？我在工地挖隧道，一个月工资六、七千钱！我抽的是啥？五元一盒的红旗渠，他怎么能抽得起几十元一盒的中华烟。他开着自家的小轿车，家里盖了四、五层，听说还在县城买了房子。韩老弟，你说说，他这分明是上坟烧纸钱！诚心糊弄鬼呢？他以为我是傻子还是憨子。中华烟，我不稀罕。他走后，我把中华烟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又踩，最后又用脚在地上使劲地搓了搓，我恨不得再把这根烟扔进粪坑里，……”倔老王在说着的同时，他把手里即将吸完的烟，恨恨地仍在了地上，又用脚踩在烟上，使劲地搓了又搓。 倔老王气愤填膺的举动，铿锵有力的话语，让我既有些吃惊又感觉有些好笑，可内心却有一种无法诉说的沉重。我要劝解倔老王，作为一名安全员，我必须要化解他心中的愤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没有思想情绪，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他在深基坑内的工作安全。想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老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老王大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为人在世，要有智吃智无智出力。我还记得，你说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说到这里，我用训斥的语调，慷慨激昂地说：“我们是君子，不是小人。他们挣的钱！我们既不要羡慕也不要眼红。他们靠巧取豪夺、压榨剥削，我们靠昂首挺胸、理直气壮。这难道不是我们做人的准则吗？” 我的一番话，让苦闷无比的倔老王，此时不得不点头表示赞同。他再次端起了酒杯，说：“来来来，韩老弟，谢谢你帮老哥解开了心中的嘎达。来，碰一个。” 看着倔老王脸上有了舒心的微笑，我也高兴地举起了绿茶，“来，老王大哥！碰一个。” 绿茶和酒杯轻微地碰在一起，人生的怨气、怒气、愤恨、委屈全都让我们吞到了肚子里。我想我该走了，只有早点让他休息，才能让他明天精神饱满地工作。想到这里，放下空瓶子我就站起了身。说：“王大哥，我得走了。你可不能再喝了，要是喝醉了，明天可是少挣二、三佰元呢？”说完，我也不等他送，快步地就往房间外面走。 “你急啥呢？咱俩再聊一会儿。”倔老王看见我要走，急忙站起了身，而我已经走出了屋外。他站在房门前，看着我的背影，又大声地吆喝了一句，“韩老弟，有空，还过来聊。” 独自走在城市的夜晚，一排排霓虹灯在尽情地闪烁，高压入地工程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下面，蓝色的围挡围住了半条街道，让急匆匆路过的行人，时而好奇又时而疑惑。看，街道的东边是豪华、气派大酒店，酒店门前名车云集人头攒动。街道的西边是小商小贩，他们在路灯下用近乎无奈地吆喝声，希望能引起来来往往的行人停留、驻足。街道的南边是城市的大婶大妈，在跳欢快的广场舞，街道的北边是仍在坚守岗位的环卫工。这就是我的家乡，这就是我在千里之外日思夜想都要返回的家乡，繁华而又美丽的城市“洛阳。” 又一次想起倔老王，我似乎看到他在隧道内掘土的场景。闷热、潮湿、狭隘的作业空间内，他戴着安全帽，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洋镐，使劲地一搞一搞地掘土。他眼睛里有仇恨，也有怨气，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之火。他不知道去恨谁？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埋怨谁？洋镐掘进了土里，他似乎看到个别村民，拿着自留地的赔偿款“哈哈哈”大笑。洋镐掘进了土里，他似乎再次看到村长不但抽着中华烟，并且又用讽刺和嘲讽的语调，嘲笑哪些靠辛勤劳动才能养家糊口的村民。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在漆黑寂静的夜晚突然刮起，人行道两边的行道树，被强劲有力的风胁迫着、威逼着，它们一会儿忽左，一会儿又忽右，一会儿又忽东，一会儿又忽西，毫无目标且又无可奈何地摆动着自己的腰肢。街上的行人、路边的商贩、跳广场舞的人群，全都在惊慌失措中四下奔逃。我抬起头，看见漆黑、浩瀚的夜空，此时早已是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从天庭传来，一场特大暴雨要来的前奏，让我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刚走了几步，我突然看到十字路口醒目的位置，一条条大红横幅、标语铺天盖地，它们被狂风吹得“呼啦啦”作响，似有千军万马急于冲锋陷阵的雷霆之势。“坚决打击插手基层选举、把持基层政权，破坏社会稳定的不法分子”“依法严厉惩处村霸、街霸、市霸、行霸等恶势力”“毫不妥协地向黑恶势力宣战，打一场扫黑除恶的人民战争”。天要变了，是的，它真的要变了。听，又是一声沉闷而又清脆的雷声，在大家期待已久的头顶炸响。看，一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呐喊着，翻滚着，它飞上夜空、冲破层层黑云，它把漆黑、浩瀚的夜空撕开了一条裂口，天河上的洪水以无法阻挡之势开始倾巢而下。 暴雨来了，一场让人民群众满意，让黑恶势力害怕的暴风雨，它终于来了。 隧道工 有这么一群汉子，虽然身处闹市却终日不见阳光，他们手持原始的洋镐和铁锹，奋战在都市的繁华之下，他们就是城市里的隧道工。 初秋的洛阳，时而艳阳高照，时而又秋雨绵绵。在金城寨街伊洛路与香山路的区域内，一排蓝色的围挡在车来车往的闹市街头格外显眼。几辆一字排开的大吊车，把吊臂高耸在半空，随着钢丝绳的升降和机械的旋转，让路过的人们不禁有些好奇也略显神秘。殊不知在蓝色的围挡内，7个用于高压入地的深基坑已经全部完成土钉墙喷锚支护，2#、5#、6#基坑也已开始实施顶管作业。 作为刚入职的安全员，我跟随正在施工的张智敏班组，顺着陡峭的铝合金爬梯下到了2号基坑。在这个三十多平方的基坑内，突然没有了城市的喧嚣和噪音，潮湿闷热的地下环境，让我不免担心四周的土钉墙和喷锚支护。不由自主地四下瞅了瞅，又看了看，确认它们安全无误后，紧张的心才稍微有些放心。管径为2.4米的水泥管道一截分为2米，被两根粗大的顶管器使劲地顶着，管道内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里面没有人一样。 “你不要害怕！基坑四周做了钻孔灌注桩和土钉墙喷锚支护，安全着呢？”张智敏班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安全帽上的头灯，笑呵呵地率先向水泥管道里走。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为我刚才的恐惧和胆怯感到一丝好笑，怕什么？他敢进去我一样敢进去。心里这么想着，我一只手拿着手电，一只手拿着照相机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后。 张智敏班长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确认我不再害怕后，他才继续说：“咱们的高压入地工程，是将110kv的高压线全部深埋地下。让金城寨街的居民，远离磁场侵害，避免高楼和高压线之间的直线距离太近，造成不必要的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要求质量高，我们大家在接受任务后，已开展了“战高温、保平安、促生产”等活动。现在，参见施工的所有人员，有信心和能力，坚决保质保量地完成这项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张班长身后，认真地听着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敬仰！让我全身上下不禁热血沸腾。洛阳这几年的成绩，离不开他们辛勤的劳动！洛阳这几年的发展，更是离不开这些无名人士的无私奉献！作为安全员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讴歌他们的英雄事迹！谱写他们的辉煌成就！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想到这里，责任和使命让我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向里走。越往里走，越感觉隧道内温度越高，越往里走就让人感觉越闷热难耐，隧道内似乎早已没有了空气，只有一阵阵闷热潮湿的热浪迎面扑来。我们七拐八拐走了大约七、八十米，才隐隐约约地看见，前方昏暗的灯光下有人影晃动。在狭隘的施工空间里，一位工人手拿洋镐正在实施掘土作业，两位施工人员手拿铁锹，汗流浃背地把掘下来的土往手推车里装。 “由于受作业空间限制，430米长的施工区域部分地段只能靠人工挖掘。机械用不上，人多了，也用不上，一次只能是三个人。”张智敏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里拿出冰镇的矿泉水。“大家休息一会儿，喝口水。”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拿起手中的相机，快速地拍下了一张又一张隧道工赤裸着上身施工的照片。基坑内没有很亮的灯光，只有一盏36伏的电瓶灯泡发出微弱的光。四周都是潮湿的土，散落在水泥管道口，一辆手推车即将装满。在这里听不到任何声响，假如没有人说话，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地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恐怖。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人生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只要能天天见到阳光，只要能听到人的喧嚣声，也是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幸福！ “别看这里枯燥，可在咱们的上面，就是金城寨街与香山路的十字路口。一分钟，最少也有百十辆汽车通过。”一位满脸是汗和泥巴的施工人，把一瓶矿泉水一气喝完。用一种孤寂难耐的语气，主动地向我介绍着。“为了不影响道路通行，为了实现市政府体民情、察民意、解民忧、为群众办好事办实事的承诺！俺们三人，就是再苦再累，这心里，“嘻嘻嘻”他也舒坦着呢？。” 他的话音一落地，刚才手拿洋镐掘土工人的师傅，也喝完了手里的水。他用一条湿毛巾在脸上和身上擦了擦，两手使劲地拧着手里的毛巾，让毛巾上的汗水“啪嗒、啪嗒”地滴在了地上。笑呵呵地说：“要是到了黄昏的时候，上面经过的行人，每小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俺们三人会在他们的脚底下，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工程。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才让这深藏于地下的隧道内，有了这么真诚、开心、自豪的笑声。听着他们朗朗的笑声，听着他们说话的语气，我感觉他们的年龄都要在五十岁以上，也许还会再大一点。“他们的工作这么辛苦，你多长时间给他们送一次水？”看着张智敏班长又把空矿泉水瓶装进挎包，我不禁用心疼的口吻询问张智敏。 “只要他们需要，饮用水、绿豆水、包括防暑用的藿香正气水，随时都可以通过小推车给他们系下来。”张智敏班长在说话的同时，看到一位施工人员在装土，他也拿起了铁锹往小推车里装。“隧道工，是体力活。快不得也慢不得。快了，没有韧劲。慢了，工期又催得这么紧。现在每天工作十一、二个小时，进度保持在二至三米。” 两张大铁桥挥舞了几下，小推车就装得满满的。我赶紧走上前去，想帮忙推车。“不用，不用，”刚才手拿洋镐和铁锹的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施工空间太狭隘了，人多也是用不上。你看，三个人，只能是两个人推车，一个人负责掌握方向。”张智敏班长在说着的同时，用手把我拉到了小推车的后面。 长长的水泥管道内，三位工人师傅使劲地推着装满土和汗水的小推车，向着隧道口那道圆圆的光走去。走在他们的后面，我再次看见他们赤裸着上身的脊梁上，又有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这些汗珠，在手电的照射下，又一次开始一滴一滴地滚落。每掉下一滴，距离那道代表着光明的圆光就越近。 此时此刻，我才能真正了解隧道工，了解他们才是脚踏实地、拼搏、务实的勤劳人。他们这些具有铮铮傲骨似的人，他们这些满身都是汗珠的人，他们有着比大山、大海还要坚挺、健壮的雄姿。无论是在深山里打拼，还是在幽深、寂静的地底掘进，他们都是在以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了城市的繁荣。 看。前面那道明媚的光，它就是希望。是的，那的确是希望。它在万丈阳光的照射下又有一辆小推车，被深入蓝天的吊臂吊起。它在缓缓地上升，它也在缓缓地下降。 良心 莫名其妙地一阵心慌意乱，猛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似乎在酣睡中把“心”给丢了。急忙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把身子轻微地往上靠了靠，让有些疲惫的后脊背紧紧地斜靠在床头。宿舍内依然是漆黑一片，偶尔的一丝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让黑暗中的我总算是看到了一点萤火虫似得光亮。用右手摸了摸胸口，强壮而有节奏的跳动，让我清楚、明白地知道，我那颗正直、善良的“心”还在。 虽然心还在，可惊醒的满头冷汗，却让我感到由衷的害怕。我明天必须得辞职，否则！即使我的心还在，它也会变黑、变坏，最终也将彻底并永远地丢失。“我是给人打工的？”内心这么想着，嘴里不经意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却让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对面的床。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人，他正发出均匀、有力的呼吸声，看着他睡得如此香甜，我既有些憎恨又些厌恶他。此时此刻，他那张肥胖的脸上，我想肯定是带着惬意的微笑。是的，他应该笑，他有啥理由不笑呢？虽然他和我年龄一样大，可他现在的成就我是根本没有办法和他相提并论的。他有房、有车，而且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如果换做是我，不，不，……，我怎么会能和他一样。呸、呸……！我真是睡糊涂了。以我做人的原则，以我的正直和善良，我宁可一辈子贫穷，我宁愿天天到工地上出力流汗，我也不能丢掉自己做人的良心，我更不能为了钱！去做坑蒙拐骗、伤天害理的事情。 人人都说没心没肺的人，他不但活得潇洒也活得快活，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他就真的活得潇洒活得快乐吗？他把自己的财富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的内心就不感到一丝愧疚和心虚吗？他难道晚上睡觉就不会做噩梦吗？人心既然都是肉长的，为什么在青少年时，大家都那么正直、善良，可当真正踏入社会的时候，却又变得这么虚伪、狡诈，而且还有哪么多暴力犯罪呢？ 我绝不能和这些人一样，我更不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我也不能成为这些人的帮凶。我得辞职！我明天一定得尽快离开这里，去找一份脚踏实地、正正经经的工作。即便是出苦力流热汗，哪怕报酬没有这里多！哪怕我还要再受一些窝囊气，我也得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我更要牢记孔老夫子所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厨师！”这个才入职二天的行业，这个在外人看来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的行业，这个虽说辛苦却有着高额回报的行业，也是2012年我打工的第一份工作，哪怕是老板不给我一分钱的报酬，我也要毫不吝啬地辞掉它。对，辞掉它，一定要辞掉它。假如，因为我辞掉这份工作，母亲再天天唠叨，妻子再无休止的埋怨，我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和她们解释。即使她们不理解，我也得耐着性子告诉她们，我辞工的理由和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以我对母亲的了解，以我和妻子的心心相印，我相信深明大义的母亲和正直、善良的妻子，他们一定会理解并支持我做出的决定。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洛阳人，我也和大多数洛阳人，每天早上喜欢去喝汤。如果能喝上一碗香气扑鼻的牛肉汤、驴肉汤、羊肉汤或者是豆腐汤和丸子汤，这一天都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工作起来特别有力。洛阳的汤不但物美价廉，而且你只要买了第一碗汤，就可以免费添汤并且是随便喝，直到你吃饱喝好为止。能喝到一碗家乡的牛肉汤，是我这些年最大的饮食爱好，无论我在hlj大庆还是在宁夏银川，我都会魂牵梦绕地想念家乡的汤，并为此多次垂涎欲滴。由于我前些年曾经学过厨师，并对厨师这个也是行业情有独钟，再加上自己的饮食爱好，我翻阅了各种书籍并向具有一技之长的厨师朋友们虚心请教。最终，我也能像模像样地做出一碗让人赞不绝口的牛肉汤。 2012年的春节还没有过完，我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正月初六一大早，就来到了位于新区的劳务市场。面对成千上万的求职人群，我随着拥挤不动的人流，一脸茫然地既感到求职的渺茫，又殷切地期盼自己能在这人山人海中，尽快找到一份薪资、待遇都不错的工作。我要是能在洛阳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从今往后谁还想天南海北地外出打工。如果是这样，我就能天天守在妻儿、老母身边，以弥补我常年在外打工所不能尽到的责任。在劳务市场的大厅内，在这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我深感岁月的沧桑和时代的巨变。因为高科技的快速发展，让前来招聘的企业和单位，不但注重学历，而且还关注年龄。无论你是否具有一技之长，无论你有多么吃苦耐劳的精神，年龄必须在三十五岁一下，才是这些企业和公司的首选。给民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打工，他们不但没有法定节假日和应当缴纳的社保，并且是上班要按点，下班却没有时间，一天工作不是十个小时就是十一个小时。这些单位的薪资待遇低不说，工资发放也没有固定的日期，甚至还有一些企业和公司，竟然还会厚颜无耻地说：“工资每月可以借给你伍佰元，剩余工资，到年终过春节时一起发放给你。”听见这些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岂能给这些黑心老板去打工。 在人才市场内，越转越让我感到心灰意冷，越转越让我感到洛阳之大竟然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仔细想一想，我不但能说会写，而且也有熟练的驾驶技术，对于干水电那更是轻车熟路。在异地他乡打工多年，工友们都认为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可为啥就在洛阳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我今年才四十出头，正当壮年之际难道就老了吗？难道就得和大爷大妈们一样，去干看大门和扫马路的工作？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感觉自己的命运怎么会这么不济，内心越发感到现如今的生存之艰难。 眼看天将过午，正当我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却意外地碰见了以前的同事李红强。我们曾经在宜人路上的“烩菜连汤饺”饭店一起做过厨师，并且关系也是十分要好。一番寒暄以后，李红强对我目前的处境深表理解和同情，他笑着说：“你要是在洛阳开车，工资三千元左右，并且既是司机又是装卸工。如果你要是去建筑工地干水电，工程不结束，或者是不到春节，没有一位老板会给你结算工资。依我看，你还不如去做厨师。我知道洛阳有一家知名企业，那里现在正好需要厨师，并且薪资、待遇都不错。凭你做卤面和牛肉汤的技术，到了那里，不是大厨就是二厨。如果你想去，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介绍，让你明天就能去那里上班。” 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让我喜出望外，当即表示现在就想和他去那里看看。李红强这个朋友也非常够意思，听我这么一说，他也不顾天已正午此时正是饥肠辘辘，随即就和我搭乘公交车，去了那家国内人都熟知的知名企业。这家企业位于洛阳的新区，距离人才市场也就十几站路的路程。坐在疾驰如飞的公交车上，我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早已忘记了饥饿和口渴，内心恨不得明天就能去那里上班。虽说只有十几站的路程，却让我觉得行驶的有几百里之远。如果用如饥似渴或者是急不可耐，来比喻我当时找工作的焦急心情，现在细想起来那可真是最为恰当，因为我真不想年年带着失望的眼神回到家里。 因为是朋友介绍，老板对我的厨艺深信不疑，他给出的薪资待遇，更是让我喜上眉梢。我内心暗暗下定决心，明天来到了这里，一定要好好干。争取干一年，不，哪怕是后半生都留在这里，我也得脚踏实地，我也得努力、勤奋地保住这份工作。这样，我就不用天南海北地外出打工。这样，我就更不用再为找工作而年年发愁。内心的喜悦，让我顿时感觉浑身轻松，压抑不住的高兴，更是觉得这寒冷的冬季，它也不是哪么寒冷。早上还是灰蒙蒙的天，现在也有了要万里晴空的迹象。就连多日不见的太阳，也开始在层层云雾中忽隐忽现，而路边的花草树木，更是一边不情愿地抖落身上的残雪，一边昂首挺胸地准备迎接冲破乌云的太阳。此时的我，虽然坐在公交车上，可心却恨不得能飞起来。因为我想早点回到家里，因为我想早一点告诉自己的母亲和妻子知道，我今年不用再外出打工了。我明天就能到洛阳一家知名企业上班，这可是一家有着丰厚薪资待遇的企业，我的新工作是风刮不到，雨淋不着的“厨师。” 对于未来，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为此我也努力拼搏奋斗过。为了能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好一些，我更是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追求，其结果不是功亏一篑就是中途夭折。我记得在十几年前，我也曾雄心勃勃地想去创业，可最终结果不但是以失败而告终，最后还为讨要薪金和村委会对簿公堂。现如今年过四十，为了找到一份薪资待遇都不错的工作，也为了找到一位心慈口善的老板，我一年四季不停地换工作，最高时一年跟过七、八个老板。在我认识的这些老板中，他们大多都是一个样。对待员工既严厉又小气，并且这些人脾气也极大，动不动就说脏话、骂人。要是说到慷慨大方、说话和蔼和善，这个胖老板倒真是不二人选。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酣睡如泥的老板。虽然他这个人，对待我们几个员工也算不错，可是这牛肉汤里不用牛骨头熬制，全部用食品添加剂的做法，实在是太昧良心了。想想这些食品添加剂，牛肉粉、牛骨浓香高汤、牛肉香精，甚至还有来历不明的食用盐。想想他的所作所为，我不但难以接受，并且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助纣为虐的事情，不是君子所为。助纣为虐的事情，又岂能因为工资待遇而让我为虎作伥。像他这样的黑心商户，像他这样的奸商，想到这里，我恨不得立即就离开这里。可我，唉！我又该到哪里去呢？ 我似乎又一次看见，我在寒冷的hlj大庆建设炼油厂；我在昆明的建筑工地搭建脚手架；我在宁夏银川的精密锻造车间做打磨工；我在四川彭州又做了一名负责装卸的货车司机。 唤醒你的梦想 在人生的道路上，当你停步不前时，有人却在拼命地奔跑。或许在你刚刚停下的时候，他还在你的身后努力追赶，但当你向前张望时，已经无法看到他的身影，他已经远远地把你抛在了身后。所以，你不能总站在别人的身后羡慕他人的成功，你必须要不断地奔跑，并且不断地超越自己。 功成名就的人，他们的成功是靠着努力而来的，因为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别人可以替你开车，但不能替你走路；可以替你做事，但不能替你感受。人生的路要靠自己去走，成功要靠自己去争取。 世上唯有贫穷，可以不劳而获。成功者之所以成功，因为他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并且还会为之付出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勤奋。对于仍在奋斗着的你来说，也许你也努力了，但是这不是靠你某一天的努力，而是在于你一年或者是十年，甚至是一生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功。学习时的苦是暂时的，未学到知识和技术的苦却是终生的，这条路看似笨拙，可实际上，这是你通往成功之路的唯一途径。 在这条漫长的人生路上，困难和挫折并不可拍，可怕的是你没有前进的目标。你可能会有类似经历，当你很想去做一件事情时，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当你被迫做某件事情时，往往会度日如年，心里只有焦躁，恨不得自己去把时钟拨快几圈。 同样的环境、同样的时间，人的感觉却不同，原因就在于你是否真的愿意去做一件事。人生征途漫漫，但只要你怀揣着梦想，用发自内心地努力去为之奋斗，那么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和艰辛，你都会微笑着张开双臂，用充满喜悦地心情迎难而上。 每天清晨，你都要给自己一个拼搏奋斗的理由，在前往远方的路上，你不能让自己迷茫地前行。你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也不是为了你的人生能上一个新台阶，而是为了自己能拥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为了能实现自己持之不变的梦想。 每天清晨，你都得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发自内心的理由，让它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指南针，成为你在汪洋大海里拼搏的灯塔，在漆黑的夜晚、在电闪雷鸣之夜能指引你前进。 无论你现在是一名学生还是一名成年人，或者你已到了垂暮之年，但只要你有梦想，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始终要相信自己，再多再大的困难它也是暂时的，它也是可以克服的，只要你有坚强的意志，充足的信心与不懈的努力，你就有可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让这种可能，成为你精神的支柱，支撑着你努力拼搏、奋斗，支撑着你去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 一封家书 娘亲您好： 以往给您写信，我不是在hlj大庆就是在宁夏银川，要么是在四川彭州和nmgwlcb，在洛阳给您写信这还是第一次。我知道您不识字，我也知道这封信您不会看到，可我还是想把它写出来，因为只有写出来了，儿子内心的愧疚才会减轻一些。 儿子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曾今无数次地想您，给您写信既是表述我的思乡念家之情，也是表达儿子对您老的思念。可是今年，儿子虽然辞去了外地的工作回到了洛阳，却依然不能在你身边去尽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道，儿子的内心为此非常惭愧。娘亲，我知道你不会怪我，我也知道您理解儿子的忙，可是再忙！这是在洛阳并且离家只有4、5公里的路程，我却依然选择留宿在施工工地。在这里，儿子只能用文字记录我的无奈和对您的歉意。 娘亲，今年的国庆节我曾经答应您，等金城寨街的高压入地工程结束，我就陪着您去开封的清明上河园看看。没想到，真得是没有想到，儿子这一次又失信了，我甚至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失信于您。娘亲，你知道吗？写到这里，我真想自己抽自己几个嘴巴！我……。唉！您不要怪你的儿子，在金城寨工地即将完工的时候，我们信昌道桥公司，又承揽了三个标段王城快速路的改建任务。这条路北接孟津，南连伊川，是ly市南、北通道的大动脉。它要是修建成了，能让汽车以时速80公里的速度快速行驶，几分钟就能从飞机场到达龙门站。 娘亲，儿子是信昌道桥的一名员工，并且还是九都路下穿项目的专职安全员。在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战役中，在这关键而又忙碌的施工现场，您说，儿子怎么能离开工地呢？娘亲，今年您老也不用再担心我，信昌道桥公司吃、住条件都很好。厨师每个星期，都会换着花样给我们做出不同口味的一日三餐。宿舍内24小时都有暖气并且还能洗澡，这是我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待遇。单位里的领导和同事们，对我也亲如兄弟，他们拼搏、敬业的工作作风，更是让我看到了公司的未来和希望。因此，也坚定了我留在信昌道桥公司，留在家乡建设家乡的想法，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吗？“儿行千里母担忧，夜半灯前念远游。谁解乡愁问寒暖，此心不尽总难休，”放心吧娘亲，为了能让您老不再为我牵肠挂肚，即使外面给出的薪资待遇再高，我也决不离开洛阳，更不会再离开您。 娘亲，夜已深了，但是儿子依然有千言万语要对您说。思来想去，我想再次向您承诺，等九都路下穿工程完工之日，我一定要完成您想去开封清明上河园的夙愿。这不但是儿子多年来未曾实现的想法，更是儿子几次三番答应您的承诺。 娘亲，等着我，这次我无论如何要做到。 想您的儿子：韩名利 中秋之夜 又是一个中秋，今年中秋的月亮比往年的更圆、更亮！唉，中秋之夜，是亿万家庭幸福、团圆的夜晚。站在异地他乡，站在灯火辉煌的施工现场，我用惆怅的眼光，欣赏临近傍晚的天空。几片婀娜多姿的祥云，在天空中形成一些奇形怪异的图案。这些图案有的如同家乡的湖泊，有的如同家乡即将收获的高粱，有的如同白发苍苍的爹娘，有的如同日思夜想的妻儿。祥云，在你不经意间还会变换出奇异的景象。它们像黑色的鱼鳞片，每当月亮穿过鱼鳞黑云时，它们有很多次被完全遮住，虽然在周边还能射出彩色的月环，但是却也泛出令人一时的不快活。 在灯火辉煌的霓虹灯下，中秋的月光偶尔也会显得惨淡，显得十分孤独、寂寞。西边的天空，在此时显得墨蓝的黑，十几片乌青色的薄云，定格在西天的四角，天上的星星，依稀地闪烁着几颗，西方是一个黑色的世界，深邃的黑，顿感非常的遥远。我努力想在西天看见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漆黑黑的一片…… 施工现场机械的轰鸣声，在这个举国欢庆的夜晚，让我突然之间感觉很累。我需要休息，因为夜已经深了，街道上早已没有了小商小贩的喧哗声，没有了汽车喇叭急促的鸣笛声，只有远处的万家灯火在呼唤着哪些还没有回家的人。今晚，对于我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因为明天我依旧要上工地，去重复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工作。虽然工作可以给我激情，可以给我成就感，其实我只是想和我的妻儿，和我那年迈的父母过一个团圆幸福的中秋。可是对于现实中的我来说，对于依旧在忙碌的工友来说，却是一种那以实现的奢望和祈求，我们只能遥看星空、遥看远方。 路灯下，中秋的月光时而清晰时而显得惨淡。这就是我们建设者的中秋，这里没有葡萄酒，也没有美味佳肴，更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有的只是一腔的情愁，一杯苦涩的酒和一潭的无助。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妻子可能在流泪，我的儿子可能在责怪我，我的女儿可能在怨恨我，为什么没有回家。我的父母也可能在埋怨我，为什么在节日也不能回来看看，我的亲友可能在讥讽我，难道你就不可以少攒点钱！可是我们能吗？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也不是我们不想回家，而是我们回家了，那一座座高楼何时才能完工？那一条公路何时才能通车？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站在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站在深入云霄的脚手架上，我们只能仰望家的方向。乡愁无法割舍我们对家乡的依恋，乡愁无法割舍我们对爹娘、妻儿的依恋。中秋的月色虽然美好！可我们只能把这些美好的情愫，寄托给那一丝清凉的秋风，寄托给那一缕明亮的月光。让它载着我们那厚厚重重的情思，飞跃千山万水，飞跃万里平原，送去我对家人的思念，送去我对亲人的祝福。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在这样的中秋之夜，反复浅吟着这样的诗句，思乡之情如潮涌起，看烟雨斜阳、渔舟唱晚，心中荡起丝丝温婉，为谁染指流年，诉一曲魂梦牵。几许怅然，几许留恋，任时光流转，情深依然，哪些永不磨灭的记忆，还有那一轮明月久久萦绕在心头。 一笔死亡赔偿金 在村委会的调解办公室，调解委员陈富贵心事重重地坐在办公桌前，他在村里的辈分极高又是村里的长者，他说出的话犹如村里的圣旨从来没有人敢公开反驳他。可这一次，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就因为一笔死亡赔偿金，他对张家兄弟姐妹已经调解三四次了，对于他的调解大家为啥都是怨声载道极不满意。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张家的老三“憨娃子”，这一辈子真是活得太窝囊了。憨娃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俊小伙，可没曾想在外出打工的时候，被人骗到黑砖窑遭受到常人无法忍受的虐待。当他被当地公安机关解救出来送到村里后，父母因思念憨娃再加上积劳成疾也早已去世。忍受不了打击的憨娃，逐渐有些精神失常，慢慢地开始疯疯癫癫。他只要看见人，身子开始往人跟前凑，嘴也开始嘻嘻哈哈地不知道他胡言乱语说了些什么。村里的大人、小孩，谁看见憨娃都是躲着他走，因为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常年不洗澡的恶臭。憨娃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因为远离市区、城镇，他们家家都不富裕更何况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年近五十岁的憨娃，就这样一辈子无妻无子，守着父母留给自己破败不堪的老房子，东家吃一口，西家要一点，偶尔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会给他一些残汤剩饭、破衣烂衫。憨娃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我曾经在镇上的羊肉汤馆遇见过他。寒冬腊月，他穿着两件上衣，敞胸露怀手里还拿着别人送给他的一件破棉袄，在羊肉汤馆门前转来转去。这家羊肉汤的生意非常好，喝汤的人也多，排队买汤的人买好了烧饼或饼丝，就放在汤馆门前的桌子上先占住位置，然后再去排队端汤。就在大家或耐心等待或津津有味品尝羊汤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怒斥声：“你干啥？”端着羊汤刚走出店门的中年人，看着憨娃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烧饼拿起就咬了一口，一脸的诧异，再一看憨娃的穿着打扮，立刻就明白了，又接着说：“吃吧，吃吧，把你的碗拿来”。憨娃此时倒也不憨，他赶紧拿出一个脏兮兮的不锈钢式大茶缸，中年男人把端到桌前的一大碗羊肉汤，直接倒在了茶缸里，笑呵呵地说：“快过年了，今天我请你吃一顿饱饭，也算是我积德行善”。中年人的善举，得到了汤馆门前喝汤人的一致赞许，大家都在用善意的微笑向中年人点头致意。 憨娃死了，他死在了村口的庄稼地里。也许是他吃饱了喝足了，就躺在路边睡觉，结果一辆拉着石子的渣土车，在村口急转弯时发生了侧翻，一车的石子把躺在庄稼地边午睡的憨娃活活压死了。憨娃的死，让这个平静的山村有了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有了让大家饭前饭后议论的话题。有人说赔偿了柒拾万，也有人说赔偿了捌拾万，这么大一笔赔偿金，对于并不富裕的老张家来说，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他们每一家都能分得几十万。也有人说，赔偿金是赔偿金，憨娃的老宅，那是他父母活着时省吃俭用留给憨娃娶媳妇的，现在张家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立业，老宅也是一大笔钱。如果这样算下来，老张家可是一笔上百万的收入，这要是分不公平，兄弟姐妹非得对簿公堂不可。谁说不是呢？憨娃的弟弟、妹妹，每年春节也不知道给自己的哥哥买一块肉，买一件新衣服，现在都从城里回来了，嘴上说是为了能让哥哥早点入土为安，实际是为了什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还有憨娃的嫂子，这两天见人就抹眼泪，一边哭哭啼啼的；一边说俺的憨娃命苦，还说什么老嫂比母，这分明不是想多分钱吗？就是，就是。憨娃的大姐，逢年过节时把自己老公不穿的衣服拿来几件，现在倒好，进村见人都嚷嚷着说：“他每年都会为他这个苦命的弟弟买了几件像样的衣服”。她这是啥意思，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拿来的几件衣服，还没有我这个做街坊邻居给的好呢？ 作为村里的调解委员，张富贵非常了解张家的一切。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帮助过憨娃，村里的每一家每一户都帮助过他。村里只要有红白喜事，家家户户都会惦记着给憨娃两个馒头一碗红烧肉，新上任的村长还计划着有村委会出资，给憨娃盖两间新房，可还没有开始实施，憨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张富贵调解过婆媳矛盾、调解过邻里关系，对于这笔死亡赔偿金和日渐上涨的宅基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毕竟这两项加起来要有一百多万。他现在也说不清楚、更辩驳不过张家的兄弟姐妹，在憨娃活着的时候谁是他最亲的人，谁最关心他、爱护他。农村人常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的水”。可一想到憨娃的大姐、小妹，用法律条文来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时候，张富贵也觉着他们说得句句在理。大嫂口口声声说他为憨娃付出的最多，小弟却说没有他去交警队找关系，肇事者根本不会赔偿这么多钱！ 一脸无奈又没有任何主意的张富贵，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老了。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老的这么快，昨天还是雄心壮志，今天竟然觉着自己已经没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埋怨谁？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怨恨谁？他的脑海里，像是在演绎着一场人生既坎坎坷坷又为追逐利益的哭闹剧。年轻俊俏的憨娃，在他的脑海里几进几出，疯疯癫癫的憨娃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眼前走过。张家的兄弟姐妹在口若悬河地争持着、辩论着，还有那伤及兄妹之情的一张张百元钞票以及残垣断壁的破房子，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在他的眼前不停地出现、不停地跳动着……。 期盼的眼神 在年终岁末之际，在天寒地冻即将黎明的牡丹桥上，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发出阵阵怒吼声，这一阵阵寒风让偶尔路过的车辆，疾驰着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几盏还未曾熄灭的路灯，在狂风中依然坚守着这片寂寥的阵地。它微弱的光，虽然没有远处高楼大厦霓虹灯的俏丽，但也足让那些为了生活而需求光亮的人，内心再次燃起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虽然牡丹桥上寒风肆虐、冷气逼人，但是牡丹桥下的劳务市场里已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作为城市临时用工的聚集地，每天都有大批的企业、建筑商、小包工头和个体户，来这里雇人干一天或者是两天的活。因为有了需求，所以才造就了这个露天市场，虽然西工区政府几次都想把它取缔，但在具体实施中都没有推行强硬的政策，只是让劳动监察大队和交警，不定期地来这里进行普法教育。告诉大家在路边接活时不仅要注意交通安全，更要注意打工时的自我保护，避免因讨薪、工伤等出现群体上访事件。 在这里来回转几趟，我惊奇的发现在这里打工也分许多派：年轻力壮有一技之长的人，他们骑着摩托车、电动自行车，站着或者是蹲坐着聚在一起，车前挂着用三合板要么是废纸板写的招牌。上面用黑漆和红漆醒目地写着：水电维修、家庭装饰、家用电器的维护和保养。虽然他们出来的也很早，可他们却不主动揽活，要么是玩手机，要么是三、四个人聚在一起打纸牌。等有人走到跟前主动咨询，他们才站起身来开始漫天要价地应答几句。他们的收入，是这里务工人群中最高的，一天如果没有二三百元，他们宁可坐在这里耗时间，也不愿降低自己的身份去挣一二百元。而那些来自周边县城或者是城市近郊的人，年龄稍大一些的又分为一派。这些人虽然已年过花甲，但他们他们手里依然拿着铁锹、大锤、洋镐等，证明他们是最低人一等的苦力。装车、卸车、临时房的拆迁、下水道的清淤，这些都是他们最愿意干的活。由于家庭的贫穷，而他们又没有积蓄和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来源，所以在要价时并不算太狠，一天能挣个一百多元钱！对于他们来说就会感到莫大的知足和快乐。为了能接到活，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的最早，每天早上四点多就到了这里，直到天快过午依然坚持不懈地等活干。年龄是他们接不到活的最大障碍，可他们却并不因此而丧失信心，只要有车停下来，他们就会一窝蜂似地围住车主，死缠活缠地争抢着表达自己有的是力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在这些人群中，也有一些裹着纱巾的中年妇女，她们的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她们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健壮的体格就是她们什么也能干的象征。脏活也好，累活也行，哪怕是施工现场搅拌水泥砂浆当小工，只要你给的价钱合适，她们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干”。在准备干活之前，她们也会提出自己的条件，比如说是否有车接送，中午管不管饭，工资必须一日一清等。至于干活中的安全保障，意外事故的赔偿等一些问题，她们却从不去谈。不是她们大家没有想到，只是为了有活干，为了不吓走雇主，她们只能是干一天算一天。万一在干活中发生了轻微的小事故，她们有的人会自认倒霉，而有的人也会用祈求或哭泣来求得雇主的怜悯。 在这里干临时工的人又很多，最多时我感觉有一千多人，最少时也有四、五百人。由于干临时工的人员，在此处过于的集中，让宽阔的牡丹桥头也显得十分拥挤，路过的汽车、摩托车不得不减速慢行。偶尔有一、二辆汽车在此停下，几十号人就疯狂地将汽车紧紧地围住，挤在前面的人扒着车窗和雇主讨价还价，站在后面的人就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看是否有适合自己的机会。如果挤在前面的人，没有和雇主谈成，后面的人就会更加拼了命似的往前挤，他们多么希望自己能争取到这次打临工的机会，这或许能解决他们家庭温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从黎明时就要在这里等待，而且还是漫长无期地等待，幸运的话能接到活干，如果一天接不住活干，就等于白耗了一天。这一天，不仅一分钱没有挣到，而且还要赔上自己的饭钱和住宿费等一些必要的开支。谁都不想这样做，谁也不情愿这样做，可这又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这是既没文化也没一技之长人所经历的时代！ 裸体民工(一) 夜幕已经降临，在远离市区的工棚里，一盏灰暗的油灯忽明忽暗，似乎是向偶尔路过的人们诉说着，这块废弃的工地上还有人居住。附近村庄里的几只家犬，耷拉着脑袋在工地窜来窜去，几个来回下来，它们竟然找不到一点吃的。带着绝望的眼神，它们集体冲着低矮的工棚，发出几声饥饿而又无奈的哀鸣，然后才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虽然早已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可工棚里却依然是冷锅冷灶。用砖支起的切菜板上，放着一摞大海碗和几个发硬的馒头。在案板的四周，蹲坐着五、六个五大三粗的山里汉子。他们有的蹲着，有的躺着，有个像是工头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根劣质烟用力地抽着。烟头猛地一亮，一口浓重的烟雾从他的口里吐出，一阵痛苦而又难受的剧烈咳嗽，把他乌黑发亮的面颊胀的是面红脖子粗。他的咳嗽声，让一个站立在门口的少年，扭过了瘦弱的身子。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破衣烂衫，肥大的衣裳包裹着他瘦弱的身躯，让人不禁想起电影“江姐”里的小萝卜头。 “叔，你别抽了。你倒是说说，今后咋办呀！”这位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围坐在中年男子身边。 “是啊！富贵你倒是说说，你今天在市里的劳务市场，找来活干没有。咱们出来三、四个月了，一分钱没往家里寄，你说这一家老小，他们可咋过哩？”蹲坐在地上的汉子双手抱着头，带着无助地眼神看着他们的工头。他说话的声音吞吞吐吐，似乎他也非常清楚，工头的心里比他们还要着急。 “他们咋过，饿不着。咱家里有地，有粮食，可咱们呢？我这三、四个月，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躺在地方的汉子，带着有气无力地语气说了一句。 “家里是有地，也有粮食，可你爹看病不花钱？你两个孩子上学不要钱？你想让他们长大后和咱一样，也到大城市里面给哪些有钱人打工？”另一个汉子，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满腹牢骚地嘟囔了一句。 躺在地上的汉子，此时却忽地坐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富贵哥，既然工地上的负责人都跑了，欠咱三、四个月工钱也不给咱，我看咱们不如把工地上剩下的材料给它卖了，就算是抵咱工资，你看咋样！” “二宝，你急疯了。咱们要是那样做，岂不是成贼了么？咱山里人再穷也得穷的有骨气。脏活、累活我都不怕，要是让我去做贼，打死我，我也不干。”另一个躺在墙角的汉子，听见二宝这样说，也翻身坐了起来。他带着一脸怒气和责备地语气，极力地劝阻着二宝。 “咋了，难道说行他们不仁，就不行我们不义。咱们这三、四个月给他们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就……白干了吗？”一脸委屈的二宝，声音哽咽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险些没有掉下泪。 “二宝哥，你别这样说。他们不是人，是猪，是狗，是两条腿的畜生，可咱不是。我娘从小就教过我，人穷，也要穷的要有志气。咱们就是饿死也不能去做贼，咱可不能丢了山里人的脸面，不能让城里的有钱人，背后戳咱山里人的脊梁骨。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我是宁可一分钱也不要，也决不去做贼。而且，我也不许你去。”一位比二宝小一点的山里汉子，他神情非常地严肃，说出的话更是斩钉截铁、铮铮有声。 “我……我不是没法子了；才这样说？呜呜……呜呜……呜呜，你们以为我就想去做贼了，偷东西，我今年四十多了，我偷过谁家东西”。这位叫二宝的中年汉子，最终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他还是让它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一边哽咽着，一边用粗糙的大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着，带着一种既委屈，又愤怒地哭腔继续诉说着。“我也知道廉耻，我也知道饿死不能做贼，可我一想到卧病在床的老爹，两个刚上初中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咋办了？我就哪么说说，你们就当真了，你们以为我就真的想去当贼，想去败坏咱山里人的名声吗？” “二宝哥！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咱们大家其实和你一样，谁心里不难受。咱们辛辛苦苦干了三、四个月，一分钱没拿住，想回家又没有路费。这个狠心的包工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这三、四天大家吃没吃，喝没喝，谁心里不焦急，你说，呜呜……呜呜。”这位比二宝小点的中年汉子，一边劝着二宝，一边也忍不住哽咽着掉下了眼泪。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听着二宝的哭声，蹲坐在地上的富贵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狠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忽然，他发现外面的天色不对，一股很强烈的狂风顺着破旧的门窗刮了进来。他急忙来到门口，透过房门的缝隙看见一团黑压压的乌云，顷刻之间就要来临。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像是一条急于腾飞的巨龙，翻滚着、扭动着和乌云展开殊死的搏斗。“不好，要下雨了。三喜子，你赶紧去院里抱点干柴，再烧点开水，一会儿，我们就着开水把这几个馒头吃了。明天，咱们就离开这里。其余的人跟我到院里，把不能淋雨的材料都搬到棚子下面。咱们就是走，也要走的挺胸直腰，走的光明磊落。咱们不能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些材料被雨水浸泡。” 一位中年汉子，用吃惊地语气看着富贵，说：“富贵哥，人都跑了，这个工地还能开工。再说，三、四个月都没开工钱，咱还给他干活。” “话不能这样说，这些材料价值好几万，如果被雨水淋湿了，那等于好几万就被雨水冲跑了。咱们都是庄稼人，你们不心疼，我心疼。”富贵刚把话说完，粗壮有力的手就抓住破旧的门，一下就把房门打开。呼啸的冷风猛地窜了进来，让屋里所有的人不禁打了个冷战。“你们如果还认我这个队长，就啥也别说，抢运材料要紧。”随着话音的落地，富贵带头冲了出去。 “弟兄们走啊！走。走。”躺着的，蹲着的，站着的，全都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铺天盖地的狂风，吹起了地上的尘土、纸屑和落叶，让这些粗壮、魁梧的山里汉子不得不眯缝上眼睛。已长满老茧的大手，紧紧地抓住被包工头抛弃的材料，他们一趟又一趟地搬、抬。此时，这些来自偏远山区的男子汉，似乎在劳动中忘记了饥饿，忘记了自己的工钱，更忘记了急需用钱的家人。 一声紧似一身的雷声，夹带着豆大的雨点顷刻而至。风声、雷声、雨声和汉子们的叫嚷声，在这漆黑的夜晚，勾画出一幅动人并且揪心的画面。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又是一道耀眼的闪电，这闪电像是一把锋利的钢锯，劈向了浑浊而又黑暗的夜空。 雷鸣电闪、暴雨如注，然而无论它们怎样肆无忌惮，却阻挡不了一双双大脚在大雨里飞奔，一双双大脚在大雨里抢运。这些材料是个人的还是国家的，不去管它，也不去想它，总之不能让它们被大雨淋湿，更不能让它们被雨水浸泡，要把它们搬到安全的地方，要把它们妥善的保管。破旧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浑身上下早已分不出是汗水还是雨水，这些朴实善良的山里汉子，此时却个个累的筋疲力尽，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嘻嘻哈哈地跑进了工棚。 “老天爷，你下吧？你就是下再大的雨，我们也不怕了，我们不怕了。”二宝站在雨中，伸开了双臂，昂起头，任凭雨水的倾打，仍然向着黑暗的夜空，大声地发出怒喊。 “二宝，你疯了，快回来，回来。” “二宝，不能让雨淋着。小心明天感冒，快点回来，回来。” 工棚里传出一浪接一浪的叫喊声，工友们全都聚集在门口，带着吃惊的眼神看着大雨中的二宝。 站在大雨中的二宝，看着一阵急似一阵的暴雨，看着市区里星星点点似的万家灯火，想到铺着红地毯的星级宾馆里，哪些开发商在饮酒做乐，在毫不吝啬地挥霍、奢侈。再想到自己家快要坍塌的房子，卧病在床的老爹，两个哭着、喊着想要上学的孩子，不禁对着漆黑的夜空，对着那沉重的雷声还有那一道接着一道的闪电，大声地发出悲凉、凄惨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二宝这近似疯狂的举动，犹如一棍沉重的铁棒敲在所有人的头上，大家全都呆若木鸡似的看着想着。他们的命运和二宝一样，多年来的颠沛流离，多年来打工的酸甜苦辣，城里人那歧视的目光，为讨要薪水所受的屈辱，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千里之外的打工生活，让他们流过多少眼泪，让他们多少次想放声大哭。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为了自己当好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难道就该过这种犹如乞丐似的生活。 “大家都去，把他拉回来。”富贵的眼里也流出了热泪，可他知道自己是大家的希望，自己不能服输，更不能服软。他用大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顺势把泪水一并擦去，率先冲进了雨里。 “哈哈……哈哈，你们别拉我，别拉我。我要淋雨，我要洗澡，我要洗的干干净净的，我要脱胎换骨，我要重新做人。”二宝拼命地挣扎着，叫嚷着，被工友们推着、拽着、抬着，拉进了工棚。 这场暴雨来的急，下起来却没完没了，瞬时间让空旷的工地上已成了汪洋。雨水汇集在一起，开始翻滚着，开始顺着高低不平的地势，涌向了地势较矮的工棚。 “富贵哥，工棚进水了。”一位中年汉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块木板，挡在工棚的门口。 “富贵叔，工棚漏雨了。”三喜子抓起工棚里的盆子，去接漏进工棚的雨水。 工棚里的汉子们，顾不得悲伤，忍住了饥饿，他们站起身来七手八脚地找盆子，找能用的工具去接滴滴答答的雨水。风裹着雨寻找着工棚的缝隙，雨水从工棚的顶部，沥沥啦啦地往下滴答，工棚外传来大树被连根拔起的声音，这间简易的工棚也是危危可笈，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恢复过来理智的二宝，瘫坐在草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工友们在忙乱，一双呆而无神的眼睛，忽然发现了即将熄灭的灶火，他急忙站起身，拿了一根干柴扔了进去。将要熄灭的灶火，像是在波谈汹涌的大海里，一个将要被淹死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根木棒的加入，让它又重新燃起生活的勇气。 灶火内再次燃起的火焰，让锅里的水迅速地开始沸腾，热哈气弥漫着四处漏雨的工棚。灶火内的火焰也随着吹进来的风，忽左忽右像个调皮的顽童，让这些身处黑暗中的民工，感到了一丝对前途的遐想，对未来的期望。明天，我们的明天又将怎样？我们的明天又能怎样？ 裸体民工(二) 身材瘦弱的三喜子，长着一副娃娃脸，在城市或在富裕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年龄不是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就是在父母的呵护下学习一技之长。看着这个满脸未失去幼稚的孩子，我的内心在不住地猜想。也许他读完了初中，也许他曾经考上了高中，可面对昂贵的学费和极度贫穷的家庭，他不得不放下心爱的书包和同村的大叔、大哥们四处打工。无情的岁月在他的脸上、手上烙下了深深的痕迹，人世间的世态炎凉和开发商以及包工头的狼心蛇肠，又在不停地吹残着他那颗童真的心。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见，我也不知道在远离市区的施工现场，有多少这样的孩子。但我相信，凡是有点良知的人，有点爱心的人，他们都在不同的地域，以着不同的方式，默默地关注着他们并帮助着他们。 “富贵叔、二宝哥，水开了。”三喜子嘴上说着，手已麻利地端出刷洗干净的碗筷。“这馒头已经三、四天了，把它掰碎用热开水泡一下，吃着就能软和一些。” 看着聪明伶俐的三喜子，富贵的心里感到一丝隐隐约约的痛。这是个从小没爹的孩子，如果他爹还活着，如果他生活在富裕的家庭，哪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来受这样的罪吃这样的饭。“三喜子，你正在长身体，多吃些，叔吃不了这么多。”富贵拿过自己的碗筷，就要把掰碎的馒头，拨到三喜子的碗里。 “叔，我不要。咱们大家伙全指望着你呢？你要是吃不饱，累趴下了，大家伙可咋办呀！”三喜子眼急手快，迅速地端起自己的碗。 三喜子刚把碗端到自己跟前，冷不防站在身后的二宝，快速地把自己碗里的碎馒头，一多半都倒入了三喜子的碗里。“帮二宝哥个忙，替我吃一半。你嫂子天天嫌弃我太胖，这回，我可要好好地减减肥。”二宝嘴上说着，一只手抓起水瓢，将半瓢滚烫的开水，倒入碗里，一扭身蹲坐在门口，用他肥胖的身躯挡住呼呼进风的缝隙。 “三喜子，吃吧？记住大家伙的好，记住你二宝哥，等有一天你发了大财，别忘了大家，别忘了咱们在一起的日子。”富贵也将半碗开水倒入碗里，转身和二宝一样蹲坐在地上，用筷子扒拉着碎馒头往嘴里咽。 三喜子感觉着眼角有点湿润，他不想再说什么？他也不想做出任何承诺，他更不想表白自己。他眼里噙着眼泪，默默地将半瓢开水倒入碗里，看看大家伙的饭碗，都是稀汤寡水，而自己的碗里却是稠糊糊的。他强忍着即将掉下的眼泪，端着白开水泡的馒头，蹲坐在工棚的一角，使劲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也像没有关紧的水龙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淌。他一边小声地哽咽着，一边端着碗用筷子往嘴里不停地扒拉着饭。 忽然，三喜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将手里的碗筷放到案板上，从灶火的角落处拿出一个油布包裹。“富贵叔、二宝哥，这里有厨房的王师傅，给咱们留下的一疙瘩咸菜和一封信，是我刚才生火时无意中发现的。你快看看，是不是包工头的地址，让我们上他家去找他。” 富贵、二宝和工棚里所有的人都来了精神，他们争先恐后地站起身，围站在案板前，“快念念，老王头写点啥？是不是包工头的地址。” “找他，咱们去他家找他。让他给咱们开工资，让他把咱们的血汗钱！一分不少地给咱们。”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有点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这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这也许不是一封信，这就是他们的血汗钱！这更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 富贵赶紧从三喜子手里接过信，这不过是一张布满油腻的废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像天书似的潦草字。富贵借着昏暗的油灯和尚未熄灭的灶火，仔细地辨认着并小声地念着。 富贵：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咱们这个工地是非法建筑，是没有任何手续的建筑。你们被骗了，我也被骗了，包工头更是被他们骗的血本无归。他现在是死还是活，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们。他家里有七旬的老父、老母，有正在上学的儿子、女儿，有从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借来的债务，还有社会上借来的高利贷。他不可能回家，他也不敢回家，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狠心的业主，没有人性的开发商，用假手续欺骗了他，这就等于要了他的命！这就等于要了他全家人的命！他怎敢回家，要账的岂止是你们几个。富贵，你们几个千万不要怪他，也不要找他，就是找到他，你们又能怎样呢？回家去吧？在自己家乡干点日清月结的活，挣多挣少既不用担心讨薪要账，也不用让父母、妻儿天天惦记。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可那是有钱人的，是哪些没有人性的开发商，是属于哪些些吃人肉不吐骨头贪官污吏。这里不属于咱们，不属于靠庄稼地吃饭的人，不属于哪些淳朴、善良的山里人。 后面的几行小字，被油腻污染的无法辨认，但富贵心里清楚，自己和施工现场一起打工的工友，他们的血汗钱就这样没了，他们拼死苦干的血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拿着这张被油腻污染的废纸，他似乎看见包工头，独自站在了悬崖峭壁上面。他仿佛看见包工头，流着眼泪躺在了铁道道轨上，而身后就是疾驰而来的火车。 在大雨瓢泼的夜晚异地他乡，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哭声，这哭声正在有远而近地传来，这哭声仿佛就在眼前。包工头年过七旬的爹、妈，看着儿子的遗像悲痛欲绝，包工头的一双儿、女，披麻戴孝地跪在父亲的灵前痛哭流涕。在他们身后，站着一大帮手拿借据的人，张牙舞爪地向他们讨薪要债。包工头的儿、女为了还债，被迫辍学，天南海北地四处漂泊。他仿佛看见包工头的儿子在偷、在抢，他仿佛看见包工头的女儿，在娱乐场所被迫让高官、富人们拥抱着卖身还债。富贵不敢再去想，他也不想再去想，他用力地抬起头，历经沧桑的脸上，那双浑浊的双眼，早已是泪花闪闪。他的嘴唇蠕动着，他想和这些受尽磨难的工友，说些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裸体民工(三) 工棚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大家都不说话，依然蹲坐在原来的位置。工棚外的风声、雨声反而变得更加急骤，一阵急似一阵的风雨，像是要把工棚掀翻。在这个空旷、废弃的工地上，这个亮着油灯的工棚，就像是大海里的一艘孤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在这个文明的社会里，在这个高科技发达的时代，这五、六个五大山粗的山里汉子，竟然像一群被社会遗弃的弃婴，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富贵不用解释，他也无须再说什么，他那极其难看的表情，还有他吞吞吐吐的阅读声，大家伙心里都已明白。他们能干什么？他们又能做什么？难道让他们也像旧社会里的黄世仁一样，不顾别人死活的去杨白劳家逼债。难道让他们也像黄世仁一样，五六个大男人去威逼恐吓包工头的儿、女。他们做不出来，他们说啥也做不出来，因为他们的心是红的，身上的鲜血是热的。虽然他们都很贫穷，虽然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破衣烂衫，可他们的家庭就是再急需用钱，他们也不能那样去做。他们这些人，无论是谁也不可能那样去做。他们都是穷苦人，在他们身上不但据有淳朴、善良的性格，而且还有一颗怜悯贫穷人的心。 为了打破这犹如死人般的沉默，三喜子站起身，用小刀把和核桃一样大的咸菜，切成了几片。“富贵叔、二宝哥，咱们一人吃一片，怎么说，咱们也得把饭吃了。” “吃，咱们都吃，吃完了这一顿，也许明天咱们就能吃上红烧肉。”二宝率先咬了一口咸菜，然后又喝了一口白开水泡馒头，说：“这个厨师老王头，平时看着奸诈、刻薄，没想到这人还不赖，临走还给咱们蒸了这么多馍。要不是这些馍，咱们这些人不被饿死，也差不多个个都会饿晕。” “是啊！刚来的时候，他看见咱们这么能吃，还用脏话骂咱们。”一位中年汉子，也不想看到工棚里死气沉沉，紧接着二宝的话，边说边模仿厨师老王头的四川话。“你们这些人，真他妈的能吃，一顿吃这么多，还说没吃饱。要是让你们吃大鱼、大肉，非要把老板吃赔了不可。你说你们怎么这么能吃，简直都是猪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中年汉子模仿的惟妙惟肖，众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咱们这些人，吃馒头行，就是多吃几个也无妨。要是吃大鱼、大肉，肚子未必能承受得住。”为了活跃大家的气氛，富贵也笑呵呵地接过了话茬。“我在江西打工的时候，工地上有位吴师傅，是ah人。他这个人勤俭节约的很，从来不舍得花钱，就连脚上穿的鞋，也是捡别人扔下不穿的。旧的、破的、脏的他都要，不是一双他也捡回去。他在工地上干活，有时穿的鞋也是一只大、一只小，就这他也是天天笑呵呵的。有一天，工地上发工资，他实在馋得很，就没有到伙房去吃饭，独自一人到饭店里去吃。他在饭店里，狠了狠心，又咬了咬牙，奢侈地大吃了一顿，花费了二、三十元钱。结果呢？肚子里几个月没油水，中午刚吃完，下午上班就开始拉肚子、呕吐。被工地紧急用车拉到医院，输液、吃药还住了二天医院，让他一下子花费了四百多元。气得他，嘴歪眼斜，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说，我再也不吃肉了，我要是再吃肉，我……我……我就是属狗的”。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有几个汉子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二宝也笑呵呵地接过话茬。“这人已上百，哪是形形色色。穷的、富得、大方的、吝啬的，啥人都有。我也认识个人，是河南的，姓董。他这个人，怕老婆，但是也顾家，平时吝啬的很，但是只要发工资，他都如数地给老婆寄回去，口袋里连一分钱生活费都不剩。吸烟，也是趁别人不注意，从他们的烟盒里抽一支。有一次，发了工资，他发了一千九百元钱，为了凑个整数，他又张口向别人借了一百元钱，给老婆寄了回去。结果，他老婆还是嫌弃他没本事，撇下孩子跟人家跑了。把他气得用手直扇自己嘴巴，发誓，以后挣了钱就把它花光。结果呢？他又找了一个，照样是月月往家寄钱，月月口袋里空空。就连二元钱一卷的卫生纸，他都不舍得买，用的都是旧报纸、废烟盒。” 二宝讲的笑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笑声，反而让大家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在这个有钱就能拥有一切的年代，在这个有钱就能找情人、包二奶的年代，有多少年轻的姑娘为了金钱而献身红楼，又有多少年轻、俊美的媳妇在红杏出墙。想想那些背井离乡抛妻别子的男人们，身处异地他乡千里之外，天天吃糠咽菜、拼死累活地省吃俭用，他们换回的是什么？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如果找个贤惠媳妇，上能孝敬老人，下能抚养孩子，就是再苦再累他们也心甘情愿。他们不怕别人的歧视，他们也不怕城里人的白眼，可他们害怕，他们从内心地害怕。如果、假如，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又能怎么办？ 吃一口白开水泡馒头，再咬一小口，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咸菜片。他们不是想吃，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饿，是因为他们三四个月都没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水土不服，他们可以忍受，思乡念家，他们也可以忍受。可他们忍受不了三、四个月不发工钱，他们忍受不了工地说停工就停工，现在一个负责人都找不到。在他们的内心，他们更害怕见到父母、老婆期盼的眼神，他们做梦也会想到自己的儿、女，他们无数次幻想着能立即见到自己的孩子。可他们害怕，从内心地害怕，害怕见到乖巧、听话的孩子，泪流满面却又无奈地放下自己心爱的书包。那一张张痛哭的小脸，嘴里发出幼稚的童音，“爸爸，我要读书，我要上学。”这揪人心弦的模样始终在他们眼前徘徊，这幼稚的童音一直在他们耳边回荡。是走，还是留，他们的内心都在做着艰难的选择。留下来，等着劳动监察大队为他们讨要工钱，等着政府部门对他们的怜悯，那要等到何年何月。走。前途又是那样的渺茫，现如今到哪里还不是一个样。他们能到哪里去，他们又能上哪里去，哪里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天堂。 裸体民工(四) 夜已经深了，风雨也已逐渐地停息。城市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这风雨过后的夜晚依然不停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既让黑暗中的人有了前进的方向，也让逆境中的人对于未来有了一丝不知能否实现的遐想。而在远离市区的工棚里，雨水浸湿了所有地铺，五六个壮汉不得不聚集在一起，既要忍受着异地他乡黑夜的寒冷，又要忍受着千里之外思乡念家的痛苦。 漆黑寂静的夜晚，不时地传来几声犬鸣，他们围坐在一起，一位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中年汉子，看着大家疲惫不堪的身躯，发出了一声长叹，“唉，现在挣钱怎么会这么难呢？咱们不怕出力流汗，也不怕烈日骄阳和狂风暴雨，就怕干了活却要不到钱！在这里干了活要不到钱，在家乡干活时，到了月底和年底也得讨薪要账，真不知道去哪里干活，才能能顺顺利利地结工资。” “你在咱家乡给人打工，也去讨过薪要过帐。”二宝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了一句。 听见二宝这样问，这位中年汉子用心有余悸的声音，向大家诉说起他曾经的遭遇。“有一年，我和同村的二个朋友，在咱家乡的瀍河区给一家工地打工。去的时候，我们和工地负责人说好了，每月可以预支壹仟元，剩余的工钱到了年底一起结算给我们。干了半年多，可到了年底，他们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眼看就到了大年二十六，他们还拖着不给结算工资，你们知道吗？当时把我们三个人都要逼疯了。” 听见他这么说，富贵用关心的语气问到，“你们后来，是怎么拿到工资的？” “后来，我们二个人商量了一下，天天去祈求他们，还不如和他们大闹一场。他们不让我们过年，不让我们全家过年，我们也不让他们过年。我在韩哥的带领下，在他们项目部准备开午饭的时候，我们二个人提前进了厨房餐厅并且把门反锁了，任凭外面的人再怎么说，我们就是不给他们开门。韩哥冲着外面的人说，我们今天必须见到项目经理，他不给我们结算工资，大家伙今天都不要吃饭了。”这位中年汉子说到这里，语气里颇感自豪。 工棚里的人，听到这里大家竟然都没有了睡意。他们用急不可耐的语气催促着。“你快说，后来怎么样了，项目经理来了没有？” “我们僵持了有十几分钟，外面一个穿着斯文的男子站在窗口说，我是项目经理，你把门打开；有啥问题你和我说。听他这么说，韩哥才示意我把厨房门打开。我刚把厨房门打开，项目部的人都开始蜂拥而入，他们手里拿着碗筷直接去餐厅窗口开始打饭。见此情景，韩哥立即大怒，他冲上前去抓住了自称是项目经理的那个人，你不要吃饭，你把我们的工资结算完了你再吃饭。谁知刚才自称是项目经理的那个人，此事却变卦了，他打声地吼叫着，我不是项目经理，项目经理不在工地上，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听他这么说，韩哥更是生气了，他抓住那个人的衣领，你不是项目经理，你刚才为啥要说你是项目经理，今天的饭你不要吃了。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厨房的餐厅撕拽起来。突然，韩哥大叫一声，竟然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用呻吟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快打电话报警，他们不给我们结工资还打人。听见韩哥这么说，我立即冲出餐厅，并打电话报了警，接警员告诉我到路口等待，并说警察5分钟就会到。”说到这里，这位中年汉子像是一位讨薪英雄似的，用自豪神气的眼神看了看大家。 “你不要卖关子，快说，快说。” “警察来了没有？” “警察来了，他们就能拿到工资吗？” 看着大家都没有了困意，中年汉子继续说：“不到5分钟，我就把两名警察带到了项目部。在项目部的会议室里，一名警察做笔录，一名警察开始询问。哪位穿着斯文的项目部男子告诉警察，中午他们来厨房餐厅吃饭，没有想到我们两个把餐厅的门反锁了，不让他们用餐。而我这位韩哥，此事却痛苦地直不起腰，他用呻吟的语气告诉警察，我们两个在这里干了半年多，到了年终却结不了工资，全家人过不了年了，才到这里锁门讨薪。没有想到他们人多，在推搡、拉扯过程中自己的腰受伤了，现在疼得厉害。你们知道吗？看见韩哥这么说，我也用气愤填膺的语气告诉警察和项目部的人，民警同志，俺妈今年七十多了，我在这里打工挣钱！却因为结不到工资无法养活俺妈，明天我就把俺妈背来放到餐厅门口，他们谁要是敢摸俺妈一手指，我就拿刀给他们拼了。与其我们全家饿死，还不如多砍死他们几个，让他们给俺全家陪葬。” “你当时真是这么说的？”二宝用吃惊和不相信的语气问了一句。 “这还会有假。听见我这么说，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察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冲着项目部所有人说，他们讨薪要账方式方法对不对，咱们暂且不说。现在他腰部受伤了，你们就要先把人送到医院去治疗，因为你们欠他半年多的工资没有给他们，他们也没有钱去医院看病，你们现在就电话通知你们项目经理，他的医疗费用有你们项目先拿出贰万元，用于他治疗看病。等他治好了伤看好了病，你们都到派出所再说其他事情。警察的一番话，当时就把项目部的说得哑口无言，他们面面相嘘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里，这位中年汉子颇有些洋洋得意，他用胜利者的姿态笑眯眯地看了看大家。 “项目部的人，最后给你们拿钱看病了没有？” “你韩哥的腰，真的是拉扯中受伤的吗？” “你韩哥的腰，去医院检查后，伤得重不重？他现在怎么样了？”看着他笑而不语，大家伙既着急又关心地催促着中年汉子赶紧说。 看着大家伙急于想知道答案，中年汉子才故作玄虚地说：“就在项目部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跑进来一个小伙子说，李主任，王经理打来电话，让你告诉警察和他们两个，明天上午十点钟，项目部保证给他们结算工资。如果明天12点以前不给他们结算工资，所有的责任和后果有项目部来承担。听见他这么一说，韩哥的腰也不疼了，他直起了腰并站了起来。看着他能站起来，警察赶紧又说，你现在还用不用去医院看看。韩哥笑了笑说，只要他们能给我结算工资，就不用去医院了。看着韩哥没有了事情，刚才在做笔录的警察，也合上了记录本并冲着项目部的人说，如果明天中午你们不给他们两个结算工资，告诉你们项目经理，今年春节我就让他去我们派出的拘留所里过年。” “你们就是这样要到工资的。”听见中年汉子说完，二宝也是既高兴又兴奋的问着。 “当然是了。第二天，我们到了项目部，他们把钱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并且是一分也不差。”中年汉子说完，又冲着富贵说：“富贵哥，你这几天没有在当地看看，这里有没有打临工或者是装装卸卸的活，最好是干一天结一天，也不用担心干了活要不到钱！” “去建材市场干搬运，那里的保卫说每月要交管理费，而且是先交钱，后干活。到劳务市场干装卸，咱是外地人，要是和当地人争活干，咱们能争过人家吗？转了几天，是啥活也没找到”。富贵把这几天的经历、感受一口气地说了出来。 “咱们没有钱买车票，难道要困死在这千里之外，做孤魂野鬼吗”？二宝神情沮丧，想到目前的处境，不禁又是唉声叹气。 工棚里再一次恢复到无人言语的沉静，大家都在黑暗中互相观望着、思索着，谁也不想再说话，谁也不想打破这寂静的场面。 裸体民工(五) 一轮明月冲破种种阻力，终于露出一张半阴半晴的笑脸，几颗忽隐忽现的星星悬挂在半空，它微弱的亮光让几只无家可归的乌鸦，因忍耐不住黑夜的寒冷和饥饿，在雨后的深夜出来觅食。它们时而低空飞翔，时而落在空寂的工地，在一无所获后，发出几声凄惨并且渗人的鸣叫。与之相互呼应的是几只可恶的老鼠，在黑夜的掩护下，也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工棚的四周，它们不时地透过工棚的缝隙窥视着里面的人们。一丝温和的月光，穿破工棚的各个缝隙，照射进工棚，照射在昏昏欲睡的农民工身上。 一口呛人的劣质烟雾，让富贵咳嗽着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让他又一次咳的面红脖子粗，让他咳的眼泪直流。又是一口带着血丝的恶痰，被他狠狠地吐在地上，他才感到了舒服，他才感到内心不再郁闷。短暂的舒服，让他又为明天的决择感到揪心。他欲言又止，他心里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可内心又在为这个决定而犹豫着。 “路，还有一条。”富贵有点吞吞吐吐，似乎他的心里还在思索，自己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有啥你就只管说，我们都听你的。” “对。有啥你就说啥，走对，走错，我们都不埋怨你。” 借着那一丝微弱的月光，富贵仿佛看见大家伙信任的眼神。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缓缓地说：“这里有家艺术学院，要找几名人体模特，管吃管住，工资一天一发，而且工资高的很，一天能抵我们在工地上干三天。” “富贵，有这样的好事，你咋不早说，咱们明天就去。” “富贵哥，你快说说，啥叫人体模特，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轮着我们。” “富贵叔，饭菜是不是让咱们随便吃。这工资他们真给咱们这么多？”看着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询问富贵，将要睡着的二宝也来了精神，他赶紧翻身坐了起来。此时的他，迫切地想知道，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样的好事。 “饭菜绝对比工地上强，而且也能随便吃。工资也确实有这么多，并且人家承诺，每天早上先给咱发钱，然后才让咱当模特。”富贵把话说了一半，又吸了一口劣质香烟，随着烟雾的缓缓吐出，他有点羞涩地说：“这人体模特，就是让咱们站在教学的课堂上，脱光自己的衣服，让一大帮学生画咱们的裸体像。” “这事情好是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生。要是有，那多不好意思。” “废话，当然有。要不然人家会给咱这么多钱！” “当着和咱女儿大的姑娘，你能脱下自己的衣服，脱下自己的裤衩。” “那咋了。你没看现在的女明星，女歌星，为了出名，为了挣钱，那个不脱。她们不但脱光自己的衣服，还要把自己的裸体像拍成照片，放到书刊杂志上，放到电脑网上，让全国人民去看，让全世界人民去看。” “她们不要脸，咱们也不要脸。如果咱们的画像，让咱家乡人看到了，让咱们的老婆、孩子看到了，咱们还能活吗？” “那也比饿死在这里强。咱们三、四个月都没有挣住钱，家里的孤儿寡母也不知道怎么过。咱们就是想走，连张火车票钱都没有，更别说还要吃饭，还要给他们带钱回去。咱们就这样回去，你咋面对他们，你怎么面对含辛茹苦抚养咱长大的爹娘。要回，你们回去，我说啥也不回去。就这样回去，还不如让我饿死在外面，去做个孤魂野鬼。” 这一轮又一轮的争吵声，让躺在二宝怀里的三喜子苏醒了过来。一听说要回去，三喜子不禁着急起来，带着哭腔拉着富贵的衣服，说：“叔，我不回去，我说啥也不回去。我要挣钱养活俺爷俺奶，我要让俺弟弟、妹妹上学，我要让俺娘过上好日子。” 三喜子的哭哭啼啼声，犹如一记沉重的炸雷，在他们中间炸响。争争吵吵的喧哗声，瞬间就平静了下来。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所终。 “三喜子，别哭。叔不回去，叔一定带领你们挣钱，咱们挣大钱。”富贵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擦去三喜子脸上的泪水，扭过身说：“再有二个小时天就亮了，大家不妨都眯缝一会儿。既然你们大家都这么信任我，那么，就等到天亮了，我替你们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富贵的果断和自信，让大家伙都不再吭声。他们都默默地退回到原处，各自找了个干净的犄角旮旯能躺的就躺下，不能躺的就蹲坐在潮湿的地上，双手抱着头在闭目养神。他们无需多想，他们也不用多想，他们相信富贵，他们相信富贵能带领大家走一条，成功的发财之路。 看着大家伙都在昏昏欲睡，看着大家伙憔悴的模样，富贵的心里感到无比的痛。这种痛在心里，这种痛在脑海里，这种痛在不停地翻江倒海，这种痛在不停地撕咬着富贵全身的神经。自己把他们从偏僻的大山深处带到这里来，把他们从贫穷、落后的村里带到这千里之外的建筑工地，他们跟着自己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更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是自己的无能，是自己的愚昧，让他们没有挣到应得的劳动报酬。可他们从没有埋怨过自己，更是没有对自己发过一次牢骚，他们还在听从自己，服从自己，他们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决定。想到这里，富贵就感觉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的爹妈，对不起他们的老婆孩子，对不起大家伙对自己的信任。要挣钱，要挣大钱，要让他们拿着大把大把的票子回家，要让他们理直气壮地回家，要让他们喜笑颜开地回家，要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家。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带着对未来的希望，富贵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裸体民工(六) 站在这繁华的大都城市，站在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富贵和他的工友们，就像是一群原始社会的人。他们瞪大了眼睛，昂起不愿服输的头颅，看着从头顶上飞过的飞机。他们吃惊地看着，从身边疾驰而过的高铁。各式各样的汽车鸣笛声，吓得他们惊慌失措。穿着时尚衣服的青年男女，在大街上勾肩搭背，亲密地拥抱、接吻，把他们骚得满脸通红。路上的行人，就像看一群怪物似的看着他们，他们忙用破旧的衣衫，遮盖住自己暴露的身躯。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分不清东西南北，他们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又有哪里才能收留他们。他们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既有点熟悉，又那么陌生的城市。 艺术学院的大门敞开着，看见他们的到来，像是迎接贵宾一样，释放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们迟疑着、犹豫着，互相观望着，紧紧地跟在富贵的后面，步履缓慢地走进这富丽堂皇的艺术学院。 他们在艺术学院的澡堂里，使劲地洗，使劲地搓，他们恨不得把身上的污垢，把那一身地农民工气息全部洗下来。那一身黝黑的皮肤，被他们搓的通身发红，那张历经沧桑的脸，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香皂、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叫不上名的，这些不用他们花钱的，让他们用了一次又一次。他们把这些东西，使劲地往身上倒，使劲地往身上涂抹，一遍，二遍，三遍，却依然洗不净自己的身体，洗不净心灵上对这个城市的恐惧。 他们穿戴整齐地走进艺术学院的餐厅。那一只只香喷喷的烧鸡、烤鹅，还有喘着粗气的红烧大鲤鱼，堆积如山的千层葱花油饼，还有冒着热气的狗不理包子，整瓶的整瓶的啤酒、饮料，还有冒着泡泡的白酒和洋酒，在他们身边不停地旋转，在他们的眼前来回的晃悠。他们品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这些做梦都想吃的美味佳肴，让他们看得目不暇接，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人人流下了哈喇子。 “富贵哥，富贵叔，赶紧吃啊！”他似乎看见他带来的工友们，像下山的猛虎一样，拼了命似的在追，在撵。他们去抓那会飞的烧鸡，他们去抢那旋转着的包子。他们大口地把烧鸡、烤鹅，还有那冒着香气的千层饼、小笼包子往口里送。他们在海吃猛喝，他们在狼吞虎咽，瞬间就把满桌的美味吃的干干净净。 他们走上耀眼的舞台，各种发出七彩光芒的射灯，照射在他们身上，照的他们头晕目眩，照的他们睁不开眼睛。四周围满了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他们大声地嬉笑着，叫喊着。“脱，快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都脱下来。” 富贵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们就像是马戏班的小丑，他们就像是稀奇古怪的艺术品，他们更像是任人摆布的木偶。他们惊恐着，迟疑着，内心更是在激烈地矛盾着。一阵风刮来，一阵很强烈的狂风刮来，让他们都变得赤身裸体，让他们一丝不挂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舞台下面传出惊天响的嬉笑声、叫喊声，刺耳的口哨声，女人们发出的尖叫声、惊呼声，在整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彻响。 这尴尬的场面，臊的他和他的工友们满脸通红，臊的他赶紧带领着他们东奔西跑。他们就像是一群惊弓之鸟，他们就像是被野兽追逐的兔子拼命地撒腿狂奔。富贵刚想迈动双腿，就看见他们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四周还站满了手拿砍刀和铁棒的汉子。这些人个个犹如凶神恶煞，这些个个都像聊斋中厉鬼、判官。他们挥舞着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向他们发出渗人的叫喊声。“退回去，都退回去。脱衣服，把衣服都脱光。哈哈哈……哈哈哈。”富贵和他的工友们，呆若木鸡地傻站在哪里，他们就像是被人实施了法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富贵大声地呼叫他们，富贵在不停地催促着他们，可他们就像聋子一样，不理不睬。二宝和三喜子浑身是血地站立在那里，四周的厉鬼、判官还在拿着砍刀、铁棒向他们挥舞，他们身上的鲜血就像泉水一样，在不停地向外流淌。富贵慌了，富贵急了，他想去阻止他们，他想立即就和这些厉鬼、判官拼命，可他的双退却动弹不得。他把嗓子喊哑了，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助他们，他看着二宝和三喜子慢慢地倒了下去。震惊、恐惧让他大汗淋淋，他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地喊了一声“啊！” “富贵哥，你咋了，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旁边的工友急切地询问着。 “富贵叔，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你看天已经大亮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急着进城挣钱的三喜子，看见富贵已经苏醒，开始着急地催促。 一轮红日在雨后的清晨，它动作缓慢地地升起并带着舒心的微笑露出了整张笑脸，万道夺目的金光射向了天空，射向了大地，射向了那些急需要光明的人。蓝蓝的天空中，几片祥和的白云，向人们诉说着黑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几只迷路的花喜鹊，迎着初升的朝阳在低空飞翔，它们唧唧咋咋的叫声，像是要唤醒那些沉睡在黑夜中的人们。 “富贵叔，你想好了没有，咱们今天去哪里。”对未来的渺茫，对未来的暗淡，让二宝甚为担心。 “是啊！富贵，咱们是走，还是留。你要是决定去艺术学校当模特，咱们大家伙都跟着你。”昨天晚上不愿当模特的中年汉子，也改变了主意。 “是啊！富贵，我们既然是一起出来的，是福还是祸，我们大家和一起承受。即使把路走错了，我们也绝不埋怨你。”这些中年汉子，围坐在富贵跟前，七嘴八舌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看着大家憔悴的面容，富贵咬了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自己和大家的命运，就只有和命运不停地去拼搏、去抗争。如何才能让大家快速地致富，如何才能走一条新的发财之路，那就只有出卖自己的身体，出卖自己的灵魂，去赚取那一叠叠屈辱的钞票。想到这里，富贵把牙根咬得嘎嘣直响。“咱们走，去艺术学校，当模特。” 去往市区的公路，已被昨夜的暴风雨损坏。几棵粗壮、挺拔、枝繁叶茂的大树，由于忍受不住这漆黑、慢长的风雨之夜，它们也实在忍受不住这一轮又一轮的雷鸣和电闪，风雨、雷电对它们无情地打击和伤害，让它们不得不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公路上。风雨的残暴无情，让路边的野花也为之凋零，让路上的行人更是感叹。 富贵带领着他的工友，互相搀扶着，互相鼓励着，向着太阳出升的地方，向着繁华的大都城市，缓缓地前进。这是一条坎坷的路，这是一条曲折的路，这是一条布满了荆棘的路，这更是一条迈出去就永远不能回头的路。 我和父亲的饭碗 在我幼年的时候，最为自豪的事情，莫过于告诉同龄的小伙伴，我的父亲是一名工人。在我的印象中，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父亲是省建六公司的一名建筑工。父亲非常热爱他的工作，因为在他的思想意识里，他的这份工作虽然出力，却是一个不易摔碎的铁饭碗。为了这个不易摔碎的铁饭碗，父亲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忙碌在工地上，工资和加班费算在一起，最多时也就是四五十元钱。 在那个人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你可别小看这四五十多元钱，它不但要养活了我们兄弟姐妹4个，还要照顾体弱多年的爷爷、奶奶。这些钱虽然不多，却在父亲、母亲的精打细算下，每月还多多少少有些结余。用父亲的话说：“他要为儿女们提前做些储备，既要用于我们兄弟姐妹上学的费用，还要为他两个女儿积攒些嫁妆。并且他还要给两个儿子每人盖一间新房，并给他们准备好娶媳妇的彩礼和结婚用的酒席钱”。话虽这样说，可在父亲发了工资以后，我家那张红色的八仙餐桌上，总会多出一道让街坊四邻都能垂涎欲滴的红烧肉。 那时候，父亲的工资都是按月领取，公司从来没有因为资金紧张而有意拖欠。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有两件事更是让我记忆犹新。当我生病的时候，我在省建六公司的职工医院里，居然还能享受到一半的公费医疗。我的弟弟因烧伤要到市三院住院，而家里一时却拿不出哪么多钱！心急如焚的父亲到公司说明情况后，公司领导拿出了一张盖着省建六公司财务大印的空白转账支票，让父亲抓紧时间给弟弟看烧伤。这两件急需花钱的事情，能让父亲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这让街坊四邻们都羡慕不已，更让老实巴脚的父亲颇有些洋洋自得。父亲带着自豪地语气不止一次地对我和姐姐妹妹还有弟弟说：“等到我退休了，你们四个谁愿意接我的班。我的工作不但是个铁饭碗，而且还能子子孙孙地传下去”。 等到父亲退休，我和姐姐早已过了接班的年龄，所以我和姐姐从小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我也不知道小妹和小弟，他们俩是什么时候有了接班的想法，以至于父亲真正退休的时候，小妹接了父亲的班，端到了被父亲视为摔不碎的铁饭碗。为此，喝醉酒的弟弟，蹲坐在父亲和母亲的窗户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我诉说着心中的委屈。“哥哥啊！父亲要是让我去接班，家里的房产不都是你的吗？我去城里当一名工人，你看那该有多好。可是，父亲却让我的二姐；呜呜呜，她去接了班，这不是让咱哥俩在家争房产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痛哭着，似乎有说不完的委屈和流不完的眼泪，可他的眼泪和委屈却无法改变父亲做出的决定。父亲的决定是对是错，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更何况父亲也早已不在人世。我现在想说的是，这个经常被父亲沾沾自喜的铁饭碗，在小妹的手里却是那样地短暂。小妹接班还不到五年，由于受国际经融危机的影响，我国的经济形势也出现了产能过剩，内需疲软，出口受阻等原因，一波又一波的下岗潮，让无数的国有企业开始大规模的裁员。随着国有企业的破产和转制，私营企业又如雨后春笋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蓬勃发展。 现如今，我的姐姐和妹妹还有我们兄弟都是工人，可在这工人二字的前面却又多了两个字；农民。是的，我们是农民工，我们是放下锄头来到城市打工的农民工。虽然我们现在挣的薪水，比父亲退休时的一百多多了几十倍，可我们却没有了父亲当初的自信和骄傲。我们对于目前的工作态度就是，无论我们干什么工作，它就是一个不易晃动的玻璃碗。它不但随时随地都有摔碎的可能，而且还会扎烂我们的双手，并让我们身心疲惫地伤心离开。为了不让这个玻璃碗频繁地摔碎，我们每天上班后都得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护着它，生怕一不小心把它碰坏了、摔碎了。如果是那样，我们又得托亲靠友地寻找工作，要么是在多个劳务市场里，再次出现我们心急如焚的身影和求职无门的眼神。在这个极容易碎碎的玻璃碗里，我们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和条条框框，唯独没有像父亲那个年代的福利待遇。 父亲那个年代，符合结婚条件的男女，单位都会及时地分配结婚用的新房。在生活方面，单位更是月月给大家发澡票和理发票，每逢遇到五一、十一等节假日，单位还发放油米面和过节费。病了，可以公费医疗，配偶和子女以及近亲属还可以享受半价的公费医疗。无论工作再忙，每星期都会给予法定的星期天，遇住特殊情况也可以调休。现在呢？当我和工友们谈论起自己的经历和现状，大家无不表示极大的愤慨和不满。公务员每周都有双休，可我们呢？别说双休，单休也没有。大家伙的工资，全都是干一天活算一天钱！休息一天，这一天就没有钱！五险一金对我们农民工来说，大家伙想都不用想，更别说节假日的福利和假期。偶尔我们也会到企业去打工，看着以厂为家的标语，听着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的口号，我们大家都感觉着，这些标语口号既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笑。以前的企业和公司，它们的性质属于国家和集体所以制，工人不但具有发言权和选举权，并且还具有对领导干部的监督权和质询权。企业和公司的发展，它需要大家集思广益，企业和公司的兴衰，更是牵涉到大家的经济利益。看看目前的企业和公司，要么是和国外合资经营的，要么就是几个股东当家作主，要么就是和资本家一样的私营企业。作为这些企业或者是公司里面的员工，大家的积极性除了物质奖励以外，他们的思想意识绝对不会因为一二句口号，就能坚持不懈地积极响应。因为他们的内心十分清楚，无论你创造再多的财富，这些钱终究会是个别人的囊中之物，你分到手里的无非就是九牛一毛。可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就会像旧社会的地主恶霸，甚至和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一样翻脸无情。我说的这些，它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我打工三十多年的心灵体会。 在这三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中，我几乎是一年换一次工作，甚至是一年换三、四次工作。如此频繁地换工作，其结果是一家不如一家，大有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趋势。也有些企业的领导人，用失望和嘲笑地的语气对我们说：“现在的农民工，总是一门心思地好高骛远，梦想着发大财。他们不知道安于现状，不知道脚踏实地靠出力流汗挣钱养家。”面对这样的指责和议论，我只能站在农民工的角度来说：“如果企业和公司，能把哪些没技术没文化的农民工，当做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人人感觉到家的温暖，再用温和尊重的语气对待他们，并让他们的劳动和报酬挂钩，他们谁想一年四季到处漂泊。” 有这样的企业和公司没有，我想大多数农民工都会说“没有，打工十几年也没有遇到过。”是的，作为一名常年漂泊的农民工，我们经常听到的是这种声音“哼！现如今，五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二条腿的人多的是，不愿干，现在就让他们滚蛋。”谁愿意听到这样的话，谁又愿意跟着这样的老板做事。别说男人了，就是现在的女人，谁听见这些话，谁不是气愤填膺、怒气冲天。 人生在世，谁一辈子不受一点委屈，谁又一辈子不经历一点挫折和磨难。在挫折和磨难面前，能忍则忍，当无法忍受时也就无需再忍。仔细想想，农民工怕什么？我们什么也不怕。生存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为了生存而不要尊严和人格。砸碎自己的饭碗，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豪言壮语愤然离去，这就是当今血性民工最常用的一句话。 人生的路，自己走自己的，不必要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更不必强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碗碎了，心宽了，人生的阅历将会更加丰富。当我们老态龙钟、步履蹒跚时，回首再看自己走过的路，曲折，坎坷，靓丽，多彩，有喜悦也有痛苦，有万里晴空、风和日丽也有风雨交加、雷鸣电闪。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自己不平凡的人生。人活着就得有追求，要想有追求，就不怕摔碎自己的饭碗，把既不想要也不能要的饭碗摔碎，摔的彻底，摔的惊天动地，摔的昂首挺胸。 也许，在这一声声清脆震耳的碎声中，我们不但能了解我们所经历的时代！也能欣赏到人生沿途中更多的奇花异草和美丽风景。 一笔带血的财富 作为一名常年在外打工的农民工，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当我听到家乡要修路时，我是发自内心的既高兴又支持。从古到今，修路铺桥都是一件功德无量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路要是修通了，外出就能坐上公交车，进出城市也不用多走冤枉路，它更能加快村民与外界的走动和贸易，为繁荣地方经济添砖加瓦。怀里揣着在外打工挣到的工资，坐上返家的火车，我在想象着此次修路会不会也和父辈们那样，村长到各家各户进行动员，有钱出钱，无钱出工。如果要是让捐款，我家虽然也不算太富裕，但是我必须尽我的一点绵薄之力。因为父亲在世时，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修路造桥，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不必考虑个人得失。 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我带着兴奋的心情来到街上，却看见村民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聚集在一起，他们毫无顾忌地议论着政府将要实施的拆迁赔偿。“听说政府征地拆迁赔偿小麦，还不如植树造林赔偿的多。植树造林建大棚，又不如搭建彩钢房和盖楼房赔偿的多。” “谁谁家要发财了，因为人家的庄稼地里种植的是果树。一棵赔偿几十或者是几百元钱！哪么上万棵又会是多少钱呢？他家这次可算是发财了。” “不，不，不。他家不算是发财！要说发财！还得说谁和谁。人家早些年在地里盖的有楼房，政府对楼房的赔偿标准，那可是按平方算的。一平方少说也是好百元，你们看吧？这次人家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二百万的赔偿款。即使赔不了哪么多，最少也有七八十万。我敢这样说，肯定有。谁要是不相信，我敢和他打赌，咱们赌啥都行。” 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快一年了，没曾想回到村里的第一天，竟然听到父老乡亲这样的议论，这让我的内心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带着惆怅的心情来到尚未征用的庄稼地边，没曾想遇见了我们生产队的大能人赵二虎，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打招呼，赵二虎就既神秘又着急的和我说：“兄弟，你正好回来了。哥告诉你，一会儿我从外地拉回来一车树苗。20元一颗，30元一颗，50元一颗的都有，你只要把它栽到你的庄稼地里，要不了10天半月，政府就会按照一颗叁佰、伍佰赔偿你。听哥的，我保证你准能发一笔横财！” 听他说得信誓旦旦，我只能微笑着说：“等你拉回来了，先让我看看你的树苗，是活的还是死的，别让我栽到了地里一颗也种不活。”话音一落，我继续快步地向前走。 在我们生产队的庄稼地里，我看见一伙人正在加紧施工盖房子。他们有人在搅拌砂浆，有人在搬砖，有人正在加紧砌墙，虽说今年冬季不是很寒冷，但毕竟还没有立春，可这些人却穿着薄衣单衫忙的不亦乐乎。 我还没有走近，就看见本家已出五福的兄弟小跑着走了过来。“哥，前两天我还去你家找你，俺婶子说你在外地东北打工还没有回来，你是啥时候回来的？” “火车票不好买，我是年29才到的家。”看了看正在施工盖房子的周边，我用吃惊的语气说：“要不了几天，这块庄稼地就会被政府征用修路，你现在大规模的盖房子合适吗？” “怕啥呢？你没有看见咱村有多少人，不都是在自家的庄稼地里盖房子、种花木吗？”这位堂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香烟，他抽出了一根并强硬地塞给了我。“哥，俺婶子告诉你没有，我想找你借2万元钱！等到赔偿款下来，我立即还给你。” 拿着他递给我的香烟，我只能是一脸的苦笑。“今年回来的晚，不仅是因为火车票不好买，也因为工程款没有拨付到位，我们在工地上也是想方设法讨薪要工资。虽说要到了一些钱，可我一家人也得生活，真的是没有多余的钱借给你。兄弟，听哥的，别盖了，咱不能和别人攀比，咱们弟兄没钱没势可不能挣这昧良心的钱！” “你不想挣着昧良心的钱！那你回来就来地里干啥？你不是也想在庄稼地里盖房子、种花木吗？哥，把你在外地务工挣的钱借给我，不行！我盖的房子算咱哥俩的，等赔偿款下来，咱弟兄俩均分你看怎么样？”听见我这么说，我这位堂弟一脸的不开心，他用既着急又生气的语气训斥着我。 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咱村有多少人，在即将被政府征用的庄稼地里盖房子、种花木，我也不会向他们学的。因为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多余的钱！”说完，我也顾不上堂弟是否会真的生气，就转过身子快步地离开了这里。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挣钱！我更想能发个不大不小的财运，可我知道挣钱必须靠脚踏实地。只有一步一个脚印，有多大本事就去赚多少钱，而非是靠歪门邪道去坑蒙拐骗走捷径。因为政府征地拆迁修路前，村里的大喇叭和镇里的宣传车，对即将征用的庄稼地和建筑物，不但早已做过普法宣传，并且还对现有地域进行了实地勘测和摄影。可在金钱的诱惑和其他村民的鼓动下，更多的村民则是以法不责众的实际行动，就盲目地加入了损毁麦田建大棚的行列。 这些人对于自己能力的认识，不但缺乏冷静的思考和理智的判断，反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当他们在利益熏心的时候，就会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遇的发财机会。假如错过了，他们会固执地认为，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它将给自己留下终生的遗憾。想想曾经，想想以前，想想有哪么多发财的良机，就是因为自己前怕狼后怕虎，就是因为自己的胆怯和家人的阻拦，否则！自己也许、可能、或者、肯定早已是腰缠百万的大富翁了。后悔药买不来，后悔药也没有地方卖，逾期今天后悔昨天的事情，不如现在就抓住眼前的天赐良机。拼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拼一次，用自己多年的积蓄，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赌上天会不会让自己发财！在输、赢的判断上，他们有一万条理由相信，自己赢的可能性最大。不，是百分之百的会赢，是千真万确地会赢，是毋庸置疑的会“赢！” 春节六天长假还未结束，镇政府就发现了这些突击建设的违章建筑，经过层层上报并向县人民法院申请，县委县政府同意有县法院和镇政府，立即组织辖区派出所、联防队以及城建等部门，严格制止并坚决彻底拆除违法违章建筑。天蒙蒙亮的时候，前有装载机开道，后有警车相随，中间夹杂着几十辆大小不一的车辆，浩浩荡荡地行驶到了最需要拆迁的庄稼地里。随着装载机的轰鸣，伴随而来的就是墙倒房塌，紧接着就是哭爹喊娘的强行阻拦和部分人的暴力抗法。身穿迷彩服的城管和联防队员，他们把带头闹事的人，带上手铐交给派出所的干警，警车拉响警笛还未曾行驶，年近七旬的老头老太，就躺在了警车前面。刚才还是机器轰鸣的装载机，此刻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在装载机的前面，同样是走路病怏怏，站在那里有上气没下气的老人。这些老人，不哭也不闹，但是铁青着一副非死即活的脸，眼珠子瞪得既大又圆，让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摸，谁也不敢碰。虽然他们已到了风烛残年，但他们不能眼看着儿孙们投资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他们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儿孙们呐喊助威。他们要让自己的儿孙们，眉开眼笑地拿到国家的赔偿。为此，他们早已有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为此，他们时刻准备以命相博。拆迁，政府就得无条件赔偿！强行拆迁，那就豁出自己的老命！也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带血的财富。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我不由地暗自大声疾呼：“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礼仪之邦，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忘了孔老夫子所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不孝的儿孙们，即使你们拿到了这笔征地拆迁赔偿款！你们就能心安理得，你们就不无愧于自己的国家，无愧于生养你们的爹和娘！” 卖身契(一)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辆闪烁着红、蓝、黄的急救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犹如凶杀现场的警车一样，一路狂奔着驶进了施工现场。这是一个开工还不到三个月的石油工地，只有极少数的人目睹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并协助急救车里的医生，将一名昏迷不醒的石油工人抬上了车，然后目送它风驰电掣地驶离了施工现场。在这起突发事件的周围，包括在事发地不足百米的人，他们也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在埋头干活的同时，用一双既好奇又无能为力地眼神，或者是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瞅了瞅了急救车，然后再看看站在不远处戴着白帽子的监工，就赶紧转过身子，继续干自己应该干的活。而哪些距离比较远的人，他们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急救车的鸣笛声，就忙里偷闲地聚在一起，叽叽咋咋地猜想着并向身边的人打听着。 在这个犹如集中营、劳改队一样的施工现场，我又足够的理由相信，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他们并不知道施工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一条让人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的内部消息，就像长了一双会飞的翅膀一样，在施工现场上的各个犄角旮旯开始到处传播。“就在刚才，施工现场的钢结构下面，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个人。”这可是一条爆炸性新闻，也不知道急救车拉走的人，目前是死是活，但既然有人这么说，也就有无数的人，他们犹如亲眼目睹一样，开始了添油加醋似地以讹传讹。 做为一名常年漂泊在外的农民工，虽然我和大多数工人一样，头上戴着石油工人的安全帽，身上穿着橘红色的工作服，可我们却和这里的少数人，分为两个阶级（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作为石化企业的管理者，这些人不但端着金饭碗，而且在工资、福利、待遇上也比我们优厚的多。他们有五险一金，而我们这些出力大、流汗多的人却什么也没有。我们这些人，就是干一天活，算一天钱！等到什么工程结束了，我们大家还得背起自己的行李，继续顺着弯弯曲曲的铁路线，去寻找下一个能挣钱养家的地方。灯红酒绿的城市人，狐假虎威的管理者，他们总爱当着我们的面，称呼我们是农民工。是的，我们的确是农民工。因为我们的祖辈是农民，而我们却扔掉了锄头来到城市，来到了只有城市人才能来的石化工地。听惯了讥讽的话语，也看惯了嘲笑的眼神，可在生存与尊严面前，我们即没有选择去怨天，也没有选择去怨地。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既要擦去眼角的泪，又要擦去脸上的汗。经历过人间冷暖的心，不但要忍受思乡念家之苦，还要忍受着无法诉说的委屈和苦闷。在我们心情极度难过的时候，大家就聚在一起，用劣质的白酒，一杯、一杯又一杯地去麻醉别人也喝醉自己。也许，这就是农民工的生活。也许，这样的生活会陪伴我们慢慢地死去，可我们却依然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着。 随着急救车的鸣叫声逐渐地远去，施工现场依然是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在半成品预制现场，一台台几十吨重的大吊车，在起重工哨音的指挥下，半空中的吊臂，一会儿开始向左，一会儿又开始向右地来回摆动。随着吊臂的摆动，各种型号不一的槽钢、型钢，根据施工图纸的需要，被铆工师傅们认真、仔细地拼接着。而哪些行动迟缓的履带式大吊车，无论是一百吨重的钢材还是三百吨重的机器，它们似乎没费吹灰之力，但就在转眼之间却把它吊到了半空中。由于体型笨重，它们只能在安装现场，速度极其缓慢地；时而前进时而又连续倒退。深入云端的吊臂，让技术老练的操作工，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听命与对讲机的指挥。他一会儿操作机器将吊臂微微下趴，一会儿又操作机器将吊臂迅速挺起，一会儿又根据需要将吊臂轻微地旋转。而哪些重达上百吨的炼油设备，随着一根粗大、结实的钢丝绳，一会儿开始慢慢地上升，一会儿又开始缓缓地下降。 我在这里是一名普工，用管理者和技术工人的话来说，我就是一名干脏活、累活的力工。这事！怨不得别人，只能是怨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去学一门技术，等到要去学技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不但有些笨，脑子也变得很迟钝，想学啥？也都是丈母娘跺脚—后悔已晚。虽然我已后悔，可生活还得继续，谁让我是母亲的儿子，儿女们的父亲，妻子生活中的希望和支柱。所以说，我得去拼搏，我得去闯荡。为了她们，为了全家人的幸福，出力也好受累也罢，只要有钱赚！让我去打扫厕所也行。对了，无论你们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们，我的的确确打扫过厕所，并且是连续干了半年多。如果屈指算一算，从我当上厕所所长的第一天开始，到我因工地结束而光荣下岗，正好是一百九十六天。我既然这么说，就因为我觉得打扫厕所不丢人。就是现在，我也从没有为我打扫过厕所而感到过后悔。如果要是有人问我，你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事情！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我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在踏入中捷石化的当天傍晚，就稀里糊涂地和和这个经过层层转包的私人老板，签订了一份美其名曰是用工协议，是则是和旧社会到地主家打长工一样的”卖身契。” 卖身契(二) “卖身契”。这是一个在万恶的旧社会，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一个词语。我没有想到，我想哪些为新中国浴血奋战的先辈们，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想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起七十多年，而这个极其难听的词语，就被用到我们这些千里打工的农民工身上。作为企业或者是私人老板，他们在公众场合冠冕堂皇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矩我们就没有效益。”可我说啥也不明白，当他们在制定这些霸王条款时，他们有没有以换位思考的方式，切实考虑一下农民工的利益，考虑一下我们看到协议后的第一反应和感受。 我记得刚到中捷石化的当天中午，这个打着公司名义的私人老板：周文，他就以办理保险为由，连说带骗地要走了我们的身份证，并且还带有强制性地安排我们下午就得进入工地。忙忙碌碌地干了一下午，刚回到驻地，还没有来得及吃晚饭，他就做贼心虚似地，督促着让我们大家赶紧跟他签订打工协议。我们一起来了五个人，其中的同伴韩俊龙，大概地看了一遍协议，就感觉这些损人利己的条条框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要走，而周文却以公司已经为我们办理了捌佰元保险为由，先是强加挽留后又提出让他付了保险款再走。这种无理的要求，迫使韩俊龙放弃了索要身份证，晚饭也没敢在这里吃，趁着天黑月暗，他连夜就慌里慌张地离开了中捷石化。如果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我觉着他还是有眼光的，那就是他宁可自己搭上四、五百元的来回路费，也不能在这个即将失去自由的火坑里越陷越深。 说这里是火坑，也许会有很多人不相信。但是，从我个人的经历和亲眼目睹到的事实，再加上这张犹如卖身契的霸王协议，让我不得不发自肺腑地说上一句，“我就是吃亏上当，也就是这一次。从今往后，我宁可站在大街上要饭，也不再跟着江苏新天地建设工程有限公司。”我能咬牙切齿并干脆、直接地说出这句话，可见我的态度和决定是多么地坚决。哪些没有出门打过工的朋友，还有和我一样正在工地打工的朋友，我想你们通过我气愤填膺的表白，是否就能体会出或者是感觉到。你们曾经在某年某月的某个地方，也有过和我一样类似的经历和感受。 我们远行千里刚到一个工地，其中的一个同伴，就因为一张协议和工作的劳累，再加上居住条件的恶劣而选择离开。他的离开，不，应该说他是逃离。从他踏入工地，到做贼似地逃离，在这短短地六、七个小时内，他就像是做了一件让人无法容忍的昧心事一样，迅速而又慌张地逃离了工地。每当我想到这即滑稽又可笑的一幕，再想到这个打着公司名义的个体包工头周文，为了挽留一名外出谋生的力工，竟然编造出让人无法信服的谎言，就痴心妄想地张口索要捌佰元保险款。他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和做法，让我们这些勉强答应留下来的人，在心存疑虑的同时，又隐隐约约地预感到，自己的未来将是何等的渺茫。如果说用无奈和被迫来表达我们当时的心情，我想不如借用同伴闫建英的一段话，“天下乌鸦一样黑，去那里干，咱们还不是照样给这些私人包工头当奴隶。算了，咱们就当这里是日本人的集中营，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式监狱。咬紧牙关，能坚持就坚持吧？等什么时候干到年底，工程顺顺利利地结束了，咱们也算是彻底刑满释放了。假如咱们就这样回家，这一来一回，几百元的路费钱！难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捐给铁道部。今天中午才到，晚上又赶紧离开，你们大家都说说，这算怎么回事！是来参观呢？还是来旅游的。我这样跟你们大家说，要是到这里来参观、旅游，咱们就是大白天做恶梦，也不会踏进这个站着是人，躺下是鬼的人间地狱。” 他的话究竟是对还是错，我无法做出正确的评论。但我清楚、明白地知道，一个下定决心要离开工地的人，无论你用如何条条框框也挽留不住。即使你能留住人，也留不住他的心，更留不住让他和你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的精神和意志。在韩俊龙走后的第十天，闫建英的堂弟闫青现，以工作强度大和伙食差为由，也愤然决定辞职回家。因为他的突然离去，在我们每天的班前会上，我们施工队的队长，用盛气凌人和嘲笑地语气，说：“你们谁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我绝对不挽留。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按照协议，在工程没有完工以前离开工地，工资我只给他结百分之六十五，并且还要扣除捌佰元保险款和工作服钱！至于来回路费，哼！我更不可能给你们报销。今天，我是看闫青现可怜，才给了他贰佰元，否则！他一分钱也拿不到。” 作为一名离家千里的打工者，闫青现辛辛苦苦地付出了十天，得到的却是一句因为他的可伶，施工队才仁慈地给他贰佰元。如果不是因为他可怜，按照协议和周文的原话，“你只要进入工地，干上十天、半个月。哼！你别说找我要工资了，就是你脱了工作服再走，也得倒找给我几百元钱！”这就是江苏新天地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的规章制度，而这位施工队队长周文，也就是这个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不容反驳、不能违抗的语气，告诫并警示他所有的员工。工程没有完工以前，你们做梦也别想离开，都得踏踏实实地给我干活。否则！我就要根据协议，毫不留情地扣你们的钱！罚你们的款！扣钱！罚款！罚款！扣钱！……。 一声声近似打雷的回音，飘荡在中捷石化工地的上空。而我和我的工友们，一排排、一行行，大家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任凭这震耳欲聋的回音，在我们耳边连续不断地回荡。就在周文话音一落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一个从阴曹地府跑出的恶鬼。这个恶鬼，虽然长着人的身躯，但我却看到一双饿狼似地眼睛。狼，终究是狼。它人魔狗样地站在那里，饥饿难耐的嘴巴上，先是唾沫星子在空中飞舞，随后又有垂涎欲滴似得口水从嘴角溢出。也许，狼，是在等待着机会，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它能将我们一口吞噬。假如我们没有高度的警惕性，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冲杀过来，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咬上一口。这是一只凶狠、狡诈的狼，因为这只狼站在我们面前，一会儿张牙舞爪，一会儿又像傻子似地摇头晃脑。它偶尔也会冲着我们，装模作样地狞笑一会儿，可转眼之间，它又开始不停地呲牙咧嘴。 面对此情此景，我们施工队的全体员工，竟然全都鸦雀无声地默默接受。我为此感到由衷的悲哀！我为此又感到痛心地可叹！可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清楚、明白地知道，我们抛家舍业地外出打工，其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现如今，我们在这里每个月只发三、五百元的生活费，剩下的工资，要等到年底或者是工程结束才能结清。半个月、二十天，这么多日子都是白干，更何况大家都已干了二、三个月。假如，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现在辞职或者是跳槽，谁会弥补他经济上的损失。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又该埋怨谁呢？千错万错，也都是我们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考虑到后果的严重，就盲目地在用工协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唉！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在无奈中咬牙坚持，让你们大家说说？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卖身契(三) “开饭了，开饭了。”随着工友们一声声的呼喊，忙忙碌碌的工地上，转眼就停止了机械的轰鸣声。无论是登高的，还是距离较远的，大家就像听到了集结号一样，从工地上的各个角落开始涌出大批人群。这里是三个一群，哪里是五个一伙，大家一边诉说着今日的辛苦，一边展开了冲刺似得百米赛跑。一辆即将报废的双排客货车，还没有来得及停稳、站好，一大群饥肠辘辘的工友，早已用围追堵截的姿势，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 “干啥呢？干啥呢？都别着急，也别拥挤。排队。抓紧时间，赶紧排队。”恼怒的厨师，一只手拿着勺子，一只手扶着客货车上的车厢门。他冲着拥挤的人群，用江苏方言大声地咒骂着。“真他妈的，你们上辈子，难道都是饿死鬼投胎。” 蜂拥而至的人群，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也许是饥饿，让大家顾不得有太多的斯文和讲究。就在厨师话音刚落的瞬间，客货车两侧的车厢板已被人打开。没有跑到车跟前的人，赶紧又一次加快脚步，而哪些站在车周围的人，大家拥挤着伸出了一只只胳膊，犹如发了疯似得哄抢车上的碗、筷。 看着乱哄哄的场面，让一脸怒气的厨师没了脾气，他索性来了一个不理睬，任凭你们随便争抢，他开始弯腰盛菜。而随后赶到的管理人员，则用非常严厉的口吻，指责并训斥哪些行为过激的工友。看见头戴白帽子的管理人员，两手叉腰地站在这里，拥挤的场面立即就得到遏制。因为在我们这些打工者的眼里，凡是头戴白帽的人，他们都具有扣钱和罚款的权利。更何况，是为了吃一顿午饭，挨一顿训再得到一张罚单，这可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谁敢这样做？谁想这样做？ 拿到了碗筷，也盛好了米饭，赶紧环顾四周寻找我们的同伴。因为在这里吃饭，有一个极其特别的规定，那就是六个人一盆菜。假如人没有到齐，厨师绝对不可能把菜给你，即使你把菜端走了，也不敢擅自动筷子。否则！在大庭广众之下，厨师会祖宗八代地辱骂你，管理者更是毫不客气地当众批评你。而哪些来晚的同伴，他不但不会给你好脸色，还会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语无伦次地埋怨你们太不讲义气。 想一想也是。我们六个人一盆菜，来早的人，筷子功夫再好些，就能多吃上几口菜。而哪些来晚的人，不禁肉没吃上，菜也会所剩无几。既然大家在一个工地打工，又蹲、坐在一起吃饭，再怎么说，也得顾忌到工友感情和哥们义气。面对这种因吃饭而引发的矛盾，我们六个河南老乡，还特意制定了一条铁打的纪律。那就是：无论是谁，人没有到齐绝对不能动筷子。你就是再饥饿，或者你有再多的理由，也只能是自己勒紧自己的裤腰带，让肚子在一声挨一声的抗议中，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 耐心地等待，焦急的期盼，甚至于大声地嚷嚷，最终让我们六个早已饥肠辘辘的人，都端着盛好的米饭聚在了一起。直到这时候，闫建英才去厨师那里，理直气壮地领到了一盆菜。找了一个能遮阳的空地，我们大家有人蹲着，也有人席地而坐，把和碗一样大的菜盆放在我们中间。这时候，不用等待谁的命令，也不用相互可气，抓紧时间赶紧夹菜、吃饭。和我一起来的洛阳老乡耿自修，一只手端着自己的碗，一只手挥舞着手中的筷子。他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菜，带着一丝自言自语地苦笑，说：“今天的菜，大家不用争也不用抢。碎黄瓜炒肉丁，连续夹了三次，我才夹了这么多。”他是在有意地嘲笑自己，更是在变着法地抱怨厨师炒的菜。 “这样的菜，让我说，那可是真不错。今后炒菜，就得这样！要不然，咱们我们每人三筷子，菜盆里就剩下了菜汤。米饭还没有吃完，菜，三两下就夹没了。”在说话的间隙，洛阳新安县的老乡杜小伟，赶紧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菜。他一边饥不择食地吃，一边又一次笑呵呵地说：“你们大家知道吗？这个江苏厨师，他在背后不止一次地说咱们，这六个河南人坐在一起吃米饭，那是一窝菜狼、菜虎、菜豹子，最后争着、抢着端菜盆子的人，不是叫菜争就是叫菜抢。到后来端住菜盆的人，那可是名副其实地叫菜端。你们大家说，他这话是不是太难听了。这事！能怨咱们吗？” 此时的我，手里端着米饭碗，两眼看着盆中菜，刚才还是“咕咕”乱叫的肚子，现在却没有一点食欲。我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洛阳人，从小就以吃面食为主，而现在呢？一天三顿都得吃大米。我敢这样对你们说，我们在这里吃到的大米，不是二等米就是三等米，要么就是最劣质的米。因为它吃起来没有黏度，没有那种香喷喷的味道，更没有那种急于进食的胃口。我实在是不想吃，可我又感到饥饿难已忍耐。吃，手里拿着碗筷，却没有一点风卷残云的感觉。我用十分思念的表情，带着万般后悔的语气，发出了一声早已无法忍受的长叹。“唉！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外出打工了。从今往后，无论挣多还是挣少，我就在咱们河南干。最起码，每天早上还能喝上一碗羊肉汤、牛肉汤。中午呢？不是烩面就是刀削面。要是到了晚上，大街小巷里有各式各样的美味小吃，而且还是好吃不贵，想吃啥？就吃啥？” “韩名利同志！你是不是，大白天又开始做美梦了。”同样无法下咽的闫建英，先是连续地夹了两筷子菜，然后把米饭和菜搅拌了一下。“上午急救车拉走的哪个人，就是因为早饭没吃饱，加上劳动强度大，天气又太热，这才晕倒了。你就是再不想吃，也得像我一样。”说完，他把眼睛半睁半闭，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筷子，头往下稍微一低，把嘴放在碗边，拿着筷子的手，用力地往嘴里扒拉几下。 看见他这种吃法，我也勉强模仿着吃了两口。说：“今天晚上，谁跟我搭伙，咱们到厨房下面条。天天干这么重的活，而且还是一天十个小时，这要是每天不吃上一顿饱饭，说不定哪天！咱们也得让急救车拉走。” “说起吃面条，我就觉着生气。咱们自己买的挂面，到厨房用开水煮一下，还得再交一元钱的加工费。我真是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老板？咱们要是和他一样，就得打上一碗米饭，把它端到外面喂河里的鱼。可咱们毕竟是农民，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宁可给他一元钱！咱也不想糟蹋粮食。”即将吃完饭的耿自修，用愤恨的眼神和气呼呼地语气，强烈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样的老板，那可真是百年难遇。咱们大家都知道周瓜皮、黄世仁，可在我看来，周瓜皮和黄世仁，他们俩就是加在一起，也没法和咱们周大队长比。周队长压榨、剥削工人的办法和主意，那绝对是：气枪抬高打飞机，谁比谁差一大截。”首先吃完饭的杜小伟，依旧蹲坐在菜盆跟前不肯离去。他把碗放在地上，一边拿着筷子在菜盆中找肉丁吃，一边向我们大家介绍，他眼中的周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天，周队长在工地盯着咱们，让咱们不敢有片刻地休息。下班回到驻地，周队长的老婆坐在自家商店门口，卖烟、卖酒、卖各种食品和日用品。她家的东西怎么样？至于价格，贵，还是不贵？咱们大家谁不清楚。假如周瓜皮和黄世仁，他们俩人现如今还活着，我想他绝不可能和周文一样：到了工地，紧紧盯住咱们的手（防止偷懒）。回到驻地，她老婆又坐在店门口（看谁不买我家的东西去外面买）。” 卖身契(四) 作为一名常年外出打工的农民工，每天的工作都让我们都感觉非常的劳累，因为我们每天正常工作需要十个小时，在撵工期时即使你不情愿，也得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从早上六点钟起床，七点钟进入工地，连续工作到中午12点。刚放下饭碗，我们大家伙都想立即找个能遮阴纳凉的地方躺下来，最好是躺下能让我们睡到自然醒。而在远离市区城镇的荒郊野外，在这个烈日当头的施工现场，我们只能找一个没有阳关照射的犄角旮旯，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废纸板，以天当房，把地当床，头枕着两块砖，让自己疲乏、劳累的身躯平躺在上面。醒着的时候，上半身躺在纸板上，腿是蜷缩着，等到酣睡如泥的时候，下半身就不是我们的，它想往哪里伸就往哪里伸，反正屁股上、裤子上天天都有洗不尽的脏。 刚躺在纸板上的杜小伟，带着羡慕、嫉妒的语气，向我们大家播报着刚刚打听到的最新消息。“咱们这支队伍，恐怕又要在石化工地出名了。前些日子，洛阳来了八个普工，干了一天，全都辞职回家了。昨天傍晚又来了十个普工，今天刚干了一上午，他们就一起脱了工作服，无论周大队长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们现在就准备回洛阳。” 听到这里，我的困意忽的一下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我突然觉得，这些人如此焦急地离开这里，肯定是因为我向他们说了周文的为人，他们才心急火燎地打算赶紧走。可我仔细地又一想，又似乎觉着有些不对。他们总共来了十个人，上午和我在一起干活的只有两个人，假如说是因为我，可那八个人为啥也不干了？难道是，那八个人也听到了什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他们在吃饭的时候经过集体讨论，最后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宁愿搭上几百元路费也要回家，或者是托亲戚靠朋友再换个工地，也不能和我们一样，干的时间越长，就会陷的越深。到了想回家的时候，因为那一张和卖身契一样的用工协议，让你不得不留在这里，不得不咬紧牙关坚持留在这里。对，肯定是这样的。不但我一个人跟他们说了周文的为人，而且还有好多工友，也和他们说了周文的为人，所以他们才会急于逃离这里。想到这里，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微笑，说：“现在走，绝对是对的。千万不要和咱们一样，踏入工地门，犹如进了传销窝。刚来时，菜盆里顿顿都能吃到肉块，后来逐渐地从肉块变成了肉片。再后来，菜盆里不是肉丝就是肉丁。不想干，你还不能走，否则！他就要根据用工协议，扣咱们的钱！即使让他扣了钱，他也不给咱们结账，还要等到年底他才会把钱打到咱们的银行卡上。洛阳来的这几个老乡，他们现在离开这里，我敢这样给你们说，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明智的人。” “咱们队留不住人，这事！让我看，谁也不怨，还得怨周文。他作为新天地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用规章制度来约束人，就没有想过怎样改善大家吃、住的条件。我出来打工十几年了，第一次在仓库领被褥的时候，我自己就感觉像是站在垃圾堆上。这些脏兮兮的被褥，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脏、臭不说，我还看见几只大老鼠也躲在里面。你们大家说，他提供给咱们的被褥，是不是至今还有异味和臭味？他也不害怕咱们大家，会因为这些脏兮兮的被褥得了传染病。说完了住宿，咱们再说说他这里的伙食。你们大家谁要是认为大锅饭不好吃，咱们的食堂也可以给你做小炒。韭菜炒鸡蛋，红烧肉、炖排骨，都是明码标价。只要你愿意吃，没钱！食堂还可以欠账。我在外打工十几年了，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老板和这样的食堂。他们不想着怎样把大锅饭做好，却想着怎样搞额外收入，怎样把员工们的工资，再装进自己的口袋。这赚钱的办法！我就是做梦也猜想不到，你们大家谁能猜想得到？这要是干到年底，恐怕咱们的工资，让他三算两算，扣除借款、欠款，再加上一些莫名其妙地罚款，估计和咱们在家乡打工也会一个样。”躺在我身边躺着的耿自修，微微地闭着双眼，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起周文的不是那是没完没了。他说话的语气和音调，让我听着时而是愤恨至极，时而他又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比我们大家都年长的闫建英，虽然也闭着双眼，但他在闭目养神的同时，对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一字不落地听的非常清楚。他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用看破人生的语气说：“今年外出打工，是工作最难找也最难干的一年。工资不但没有上涨，反而还有所下降。去年外出打工，力工一天工作十个小时，工资是一天一百三，今年呢？仍然是工作十个小时，工资却降到了一百二，并且又增加了这么多让人无法接受的规章制度。明年，说啥我也不外出打工了，挣多挣少就在咱家乡干，也免得让家里人惦记我，我也不用天天思乡念家。” 听着闫建英小声的唠叨，我在紧闭双眼的同时，大脑也情不自禁地想起家里的妻儿、老母，她们现在会在干什么？我在迷糊中又努力地思索着、幻想着。割麦子，对了，现在正是麦收的季节，她们此刻或许正在家中收割小麦。一股诱人的麦香，似乎早已急不可耐地钻入我的鼻孔，它让我隐隐约约地看见，我们家还未曾收割的小麦。烈日当空的丘陵地里，满头白发的母亲和体弱多病的妻子，挥舞着手中生了锈还缺了口的钝镰刀，汗流浃背地忙着收割。而那一颗颗颗粒饱满的麦穗，像是有意和他们做对一样，刚刚被割倒就又重新齐刷刷地站立起来。一阵微风吹来，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让她们渺小的身影在麦浪中忽隐忽现。我仿佛听见母亲的呼喊声，“儿啊！你回来吧？你别再外出打工了。”妻子站在急待收割的麦地里，也是焦急万分地埋怨我。“出去打工三个月，你怎么没有给家里寄一分钱！家里的麦子熟了，你赶紧快回来呀！回来呀！回来呀！……。” 卖身契(五) “到点了，到点了。”随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耿自修一边焦急地穿着鞋子，一边呼喊着还未曾睡醒的我们。“大家都快点，要是跟不上点名，小心周文又会罚你们的款。” 听见要罚款，睡醒的人赶紧忙着穿鞋，没睡醒的人，也开始迷迷糊糊地找自己的鞋子。“家乡开始割麦了。我梦见我爸我妈还有我老婆，他们都在催促我，要是能回去就让我尽快地回去。”似乎还未睡醒的杜小伟，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他用愧疚和自责的语气，向我们诉说那个极其短暂的梦。 “想回家，你就抓紧时间赶紧回去。周大队长不是说了，谁想走，都可以走，他绝不会强迫大家留在这里。”闫建英笑呵呵地劝着杜小伟。 明知闫建英是在取笑自己，但那股早已按耐不住的怒火，还是需要痛快地把它全部发泄出来。“他说的话，简直是放屁。他要是不扣工资，他要是把工作给我结清，我今天晚上就离开这里。”杜小伟在说着的同时，他快速地穿好了劳保鞋，并系好了鞋带。站起身，正准备离开这里，他看见宜阳老乡魏德明一脸病容地走了过来。“我说魏哥，你是不是病了。要是不舒服，你就请假，可千万不敢硬坚持。钱！啥时候你也挣不完。” “不碍事！可能血压又有点高了。”魏德明一边气喘吁吁说着，一边和我们肩并肩地向着中午点名的地方走。“我现在也想回家，可一想到咱们签订的那份协议，想到回家就要扣钱，并且还要扣除哪么多钱！我，唉！坚持一天算一天吧？等到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是扣钱！我也要回家。” 听见魏德明这么说，我们大家全都默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加快脚步地向前走，劝他的话，谁也没有再说。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这句他要离开，即使是扣钱也要离开的话，几乎让我们每天都能听到，其结果却是他仍然带病在这里坚持。他怎么能离开呢？他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因为我们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过，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的确，他肩上的担子是很重，可我们大家伙呢？谁也不觉得自己的肩上有多轻松。对于我们打工者来说，倘若有父母健在的，此时肯定也是年逾古稀。这些吃苦受累的老人们，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能在外边挣到钱！然后尽可能地享受天伦之乐。而哪些家中没有老人的，我们又在为子女们上学的费用发愁，为他们将来的工作和婚嫁发愁。总之一句话，没有钱！我们认为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都是让我们天天为之头疼、头晕的。为了钱！我们选择了外出打工，为了钱！我们又在拼命地节俭，可无论我们怎样努力，却年年不能摆脱贫穷，不能摆脱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为此，我记得魏德明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假如有哪么一天，我在工地上出了工伤事故，我家里就会拥有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为了这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我有时真想站到石油塔上跳下去，这样！我的所有烦恼，就能彻底解决了。” 当他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就认为这是他说的一句笑话，是他面对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肩上的压力，在无法实现或者是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说的一句气话。他恨自己没有本事！也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学会一技之长，现如今他已幡然醒悟，可他却追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他只能用一句气话来表达自己早已悲观、绝望的心情。他的压力和责任，让我们大家不但深有体会，而且也是心有灵犀。他要坚持，我们也要坚持，似乎除了坚持，我们这些抛家舍业地打工者，就没有了其他的选择。既然没有了选择，那我们只能是饿了就吃，躺下就睡，睁开眼就干。让自己年过半百的生命，在无奈的工作中，毫无目标地继续苟延残喘。 刚刚过午的烈日下，工地上的钢板、工字钢，似乎早已有了烫手的热能，而我们大家依然恪守其责地忙碌着。远处的框架上，焊工师傅们系着安全带，蹲爬在离地面几十米的高空，让焊花犹如流星雨似地四下飞舞。而我身边的管工和气割师傅们，他们熟练地操作着自动割枪和手动割枪，把大块的钢板和工字钢切割成有角有棱的小块。而我们这些没有技术的力工，戴着防护面罩，手里拿着大功率角磨机，围在他们周围，要给这些经过切割后的工字钢和钢板打磨除锈。刺耳的噪音，呛人的灰尘，闷热的天气，让我们大家不禁个个汗流浃背，而且还感到头晕目眩。随着时间的流逝，口干舌燥的我最终决定关闭角磨机，拿起没有一滴水的矿泉水瓶，动作缓慢地站直半蹲半站的身躯，我需要赶紧再去打一杯水喝。否则！我想我可能立即就会中暑。 距离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魏德明，拉着犹如马车似得人力板车，上面装着我们打磨好的小块钢板和工字钢，他正准备把这些半成品材料，拉到一百多米以外的防腐车间进行防腐处理。角铁和圆钢做成的人力板车，上面又装载了钢板和工字钢，让两个胶皮轮子，在泥泞的施工现场，缓慢地向前方移动着。虽然我看的不是太清楚，但我深有体会地感觉到，他用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车把，让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滚落。一声痛苦的咳嗽，胳膊、脖颈和额头上的青筋，似乎要爆裂似地猛地凸起，黝黑、发红的脸颊，此时也变得更加黑红。他的身子是那样地弯曲，几乎是弓着地面在行进，也许只有这样，他病怏怏的身子才能拉动这辆人力车。松软的沙土地，在他一步三晃地走过后，留下一排深深的车轮印和凌乱不堪的脚印。 我走出没几步，就虚幻地看见工地上的人，他们惊呼着、争先恐后地向我；不，他们是向魏德明跑去。因为大地在颤抖，因为我又一次听见了急救车的鸣叫声。虽然我还不清楚这个人他是谁，但在此刻我才突然明白过来，我们要想离开这里，那就只能是倒下。也许，我们只有倒下了，倒在了我们汗水侵泡过的土地上，我们才能不被扣钱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早就想离开却走不了的工地。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的天空，在我的思想意识里，不知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漆黑漆黑，黑得让我已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我，就要走了。我要回家，我要立刻离开这里，我要回家和妻儿老母团聚。今后，我再也不外出打工了。对于这个工地，我不想知道，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个离开这里的人，他，又会是谁呢？ 百味人生(一) 7月的洛阳，正是盛夏闷热的季节。天刚蒙蒙亮，蔚蓝的天空中就没有一片云，太阳像是一个老大老大的火球，慢腾腾地爬到了空中，强烈的太阳光瞬间就炙烤着大地。新修的水泥路面，被烈日炙烤的发烫，所有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傻站在那里。庄稼地里的玉米，刚长出细细的腰杆，就被烈日晒的弯腰低头，恨不得再钻回地里去。享受了一夜露水之润的花草，在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绿色的枝叶开始打卷儿，大地喷发出一浪接着一浪的热气，袭击者那些在太阳地下忙碌的人们。 炎热的天气，整整持续了一天，在黄昏时分，才有了阵阵冷风。一阵阵的冷风，夹杂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湿气，强劲有力地吹起地上的纸屑和废塑料袋，一大片乌黑乌黑的黑云，从西北方向逐渐地漂浮在洛阳的上空，它让整个城市瞬间就处在可怕的黑暗之中。雷声，由远而近地雷声，从黑暗的天边传来，让我仿佛看见，一个发了狂的疯子，拼命似的擂着他那难听的破鼓。一条巨龙，迎着雷声腾空而起，与黑云展开激烈的搏斗。天空中，猛地裂开一道缝，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就像决了口的天河，急促、猛烈地顺势而下，让整个城市瞬间就陷入雨水之中。 听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隔窗看着那一道道耀眼的闪电，雨水撞击着窗户上的玻璃，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天气的变幻无常，犹如人生的经历，越是平坦的路，就不可能一直走到头，其中必有泥泞和挫折。 每个人在年轻时，都会有理想和抱负，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切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一去不返。一个中年男人，有没有成就感，就在于家庭收入有没有提高，全家人是否生活的富裕。当今社会的穷富差距，难免让人互相攀比，可就是因为有了攀比，才有了男人们拼搏、奋斗的勇气。 要离开洛阳到外面去，去挣大钱。这个荒唐的想法，像磁铁一样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为了这个想法，我在春节过后，不顾家庭欠有三万多元外帐，又坚持拿出六千多元钱学习了挖掘机和装载机。我的举动被亲朋好友们不理解，甚至认为是愚蠢，可只有我明白，没有技术、没有一技之长，我走到哪里都只能是一名力工。 我的性格，属于固执、倔强、认死理，在和朋友们相聚时，即好要面子又不肯轻易服输。这种极端的性格，造就了我的人生屡屡受挫，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不甘寂寞。想发财，想挣大钱，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冲蚀着我的脑海。 虽然我有急于发财的心，却决不会走邪路。小偷小摸、拦路抢劫，我没有那个胆量，而且我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要。记得父亲在世时，更是不止一次地教育我，人这一辈子，无论是大富大贵，还是身处逆境之中，都要做到堂堂正正做人，平平安安生存。有志吃志，无志出力。 无情地岁月，像一块永不掉色的磨刀石，它早已磨去我拼搏、奋斗的勇气。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近四十岁的我，越来越感到生存的艰难。想做生意，外债还没有还清哪来的资金，更何况自己也没有那个头脑。尤其是现在这个社会，做生意就得学会坑蒙拐骗、投机取巧，要么就是偷税漏税，否则就没钱可赚。老实人、实在人，做个小本生意，只能勉强地维持温饱，而且还要面临着被城管撵来追去。在当今这个社会，实诚人做小本生意，根本不可能发财。尤其是像我一样，看见残疾人就心软，看见乞丐就想捐钱，看一本动情地小说也会掉泪，做养家糊口的小生意，我自认不行。到企业打工，我一没文凭，二没技术，装装卸卸的苦差事，感觉丢人不说也挣不了多少钱。虽然我有开车的技术，可洛阳的工资待遇太低，每月只有二、三千元不说，还要负责装车、卸车。洛阳的这些小老板们，他们把司机当做杂役甚至是奴隶，动不动就吆三喝四，有时还会乱发脾气，我争强好胜和急于出人头地的性格，岂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我得再学一门技术，它既能养家糊口又能发家致富，而且是快速致富。迈入四十岁的我，已进入了中年，时间已容不得我有太多的犹豫，我也应当负起家庭的责任丈夫的义务和还债的重任，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我必须得这样做而且是立即去做。 有了冲动的想法和求知的欲望，我像是发了狂又像是着了魔，开始四处地打听并留意身边的种种信息，学那种技术才能快速地发家致富。看着电视画面上滚动播出的广告，一条学开挖掘机的信息吸引了我。“急招，急招。受国内建筑公司委派，本校特招500名挖掘机驾驶员，30天包教包会，负责安排工作，出国打工月薪过万，国内修路、架桥每月8000千”。 人逢绝地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到这诱人的广告，我忽然精神一震，对，我何不去学开挖掘机。学开挖掘机，这是我前二年曾经有过的想法，可是却由于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去实施。这条广告的播出，像是兴奋剂一样，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大脑。来不及过多的犹豫，更没有和亲戚、朋友商量，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和对方联系。 人人都说冲动是魔鬼，可我认为冲动比魔鬼更可怕，因为一次冲动，就能彻底地改变人生的轨迹。春节的年味刚刚散去，我就立即开始筹钱、交学费，当我背起书包又拿起课本，像一名小学生一样走进了教室，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四十岁的我，又一次前来求学，亲戚们不理解，妻子更是反对，街坊四邻讥讽的话语，朋友们嘲笑的眼神，而固执、倔强的我却不为所动，我自信我能成功，而且我也一定会成功。 百味人生(三) 心情沮丧的我，想到村委会的换届选举，就感觉着自己并不是一个失败者。暂时的受挫，算得了什么？我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要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托关系、找门路，尽快地为我再找辆挖掘机开。工资、报酬、待遇，我什么都不讲，只要能让我上车，只要每天能让我开二、三个小时，我就不相信我学不会，我就不相信二个月以后，我还不能熟练地掌握它、驾驶它，我更不相信我会是那么笨的人。 执着的信念，坚定不移的目标，促使着我坚持走自己的人生路。经朋友介绍，我首先来到了李楼乡三官庙沙石厂。在这个规模很大的沙石厂里，我见到了四台挖掘机、二台装载机，当时的心情既兴奋又激动，我忽然感觉着自己很快就会有出路了。 当我忐忑不安地走进经理办公室，磕磕巴巴地和他说明来意，他极其爽快地答应了我，并让我今天就留了下来。他答应地如此豪爽，并不代表他的为人有多么地大方，也不代表我的朋友有多大地面子，而是因为我想学开挖掘机，我将我的条件降到了极限。我不要工资，不要任何报酬，而且，我也答应了他提出的一天三顿饭也不管。 我。一个挖掘机学校毕业的毕业生，拿着挖掘机、装载机操作证和中级技师证，在这里又干起了学徒。紧张、繁忙的一天，我都是在地面打杂，给挖掘机、装载机打黄油，帮助师傅修理机械，并殷勤地听从这里每个人对我的使唤。等待。漫长而无期地等待，真是难熬，尤其是想上车却上不了车的时候。 我在李楼乡三官庙沙石厂，总共干了三天。每当我回想起那三天的经历，就感觉满肚子的委屈和怨气。第一天，打黄油，保养车辆，地面打杂。第二天，打黄油，保养车辆，地面打杂。第三天中午，我在三官庙村口的饭店里吃过午饭，就早早地骑着自行车，来到师傅们干活的洛河滩。我挨个地询问挖掘机或是装载机的师傅们，可得到的答案几乎一样，“想上车，得有经理的批准，否则！谁也不敢把车交给我。” 我拿出手机，给经理打电话，可得到的答复却让我大失所望。“你刚来，先熟悉熟悉这里的人和地形。把咱们这里的挖掘机、装载机保养好，也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干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你得慢慢来。这样，等你干够三个月以后，我再考虑让你上车学习，你看怎么样？” 经理的话刚说完，我就立即挂断了电话。三个月，没有工资，没有任何报酬，还不管饭，让我像傻子一样在这里出苦力，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更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就离开了那里。 在回家的路上，不甘心就此放弃的我，又一次拿出手机，开始托亲戚找朋友，希望能再找辆挖掘机开。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我得知一个朋友的儿子，在宜阳的一个建筑工地开挖掘机的消息后，立即和他要了电话号码，决定第二天就去宜阳，找到他的儿子，也许；就能给我带来一丝好运。 去宜阳，只是一线希望，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去宜阳的把握有多大，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可那里有个熟人总比没有强。我不要工资，不要任何报酬，只要他能提供吃、住的地方就行。到那里当个学徒，再给他多干点杂货，应该不会有啥问题。想到这里，我就像注射了一针强有力的兴奋剂一样浑身振奋，全身更是了充满了活力，感觉着成功就在眼前。 第二天，当我兴冲冲地赶到那里，并见到了朋友的儿子，刚说明了来意，朋友儿子的脸上就显现出一脸的愁云。他只是一个打工者，既想答应我，又缺乏擅自做主的决定，他用愧疚的表情对我说：“叔。你来可以。但是我得和车老板说一声，估计把握不大。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很难说话，而且还很小气。这样，我当着你的面给他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如果他同意你留下来，当然好。如果他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希望大的时候，失望往往会更大。如果说三官庙沙石厂的经理，是一个刻薄的人，那么宜阳挖掘机的老板，则是一个刻薄、贪财的人。打电话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挖掘机老板，答应我留在这里，可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苛刻的条件，让我再给他交二千学费，工地干杂活，抵吃、住的费用。这个苛刻的条件我岂能答应，当即一口回绝。几个月都没有收入的我，怎好意思再从家里拿钱？我宁可放弃开挖掘机，也绝不在这个陷阱里越陷越深。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挖掘机学校给我打来电话，说外蒙要招收一批学员，到外蒙露天煤矿去挖煤。每月工资八千，负责食宿，一天工作八小时，问我去不去。我一听到有这样的好事，当即答应“去”。挖掘机学校安置办的人又告诉我，“去，现在就可以报名。但是，外蒙属于出国，需要办理出国签证，来回飞机票，以及保险等费用，大概得八千元，你只要把钱交了，就等于报上了名。” 钱，又是钱，当我又一次听到这个“钱”字时，头都蒙了，我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挖掘机学校，你见鬼去吧？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还想让我再上第二次当，你们去做白日梦吧？我……我，一股难以压制住的怨恨，从我的内心，猛地爆发出来，让我恨不得立即揍他们一顿。 是就此放弃，还是重新去外地打工，或者是到附近的建筑工地上或者是企业里，当一名装装卸卸的力工。想到这里，我是越想越不甘心。损失六千元钱不说，还白白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钱，我没有挣住。时间，又浪费了进去。此刻，我真的不知道回家该怎么说。 不放弃，绝不能就此放弃。我还要再想办法？我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不懈地坚持下去，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一辆挖掘机开。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付出，我不相信苍天还有社会，会这样残酷地对待我。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忙忙碌碌的人群，想到自己求职的艰难，我不禁自己给自己打气，随口吟出一首短诗，“四十学艺多艰难，历经坎坷心不甘。人生挫折谁没有，昂首一笑永往前”。 百味人生(四) 洛阳；是hen省的第二大城市，有650多万人口，是全国有名的重工业基地。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东西狭长的城市布局，给城市交通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可供开发的土地更是寥寥无几。为了拉大城市框架，加快城市化进程并带动地方经济快速发展，ly市市委、市政府，提出了开发、建设洛南新区的战略部署。洛南新区，是将以洛河为轴心向南发展。它北依洛河，南接洛宜铁路，东起焦枝铁路和洛界高速，西至环城高速公路，开发面积72平方公里，新区规划人口；约50万人。 在洛南新区开发建设完工后不久，根据省委、省政府加大投资力度，努力将ly市区扩大3至5倍的最新指示，ly市委、市政府又提出了建设伊宾新区的总体规划。伊宾新区北至洛河，南至万安山麓，西至二广高速，东至偃师高龙界，总面积52平方公里，规划人口约；30多万人。 洛阳；是十一朝古都，有世界文化遗产“龙门石窟”，中国第一古刹“白马寺”，三国名将“关羽”的坟墓等众多景点。洛南新区和伊宾新区的大开发，让洛阳充分利用自身资源，以洛河、伊河水系为纽带，引伊洛之水入城，打造一河两岸、一轴一心、一园多片的城市空间格局。未来的洛阳将是山水环抱、水廊织城、绿轴串景，它既有浓厚的历史文化，又有现代城市的气息，旅游、教育、科技、工业、商业，为一体的绿色园林城市。 城市规模在不断扩大的同时，也让几十万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为了解决这种供需矛盾，市委、市政府出台了多项就业措施，让扔掉锄头的农民，有工作、有房住，尽快地适应城市生活。为此各个区、镇和城市密集处，都设立了劳务市场、就业服务大厅和人才劳动力市场，还不定期的举办万人招聘会。 不甘心就此失败我，顾不得天气炎热和家人的反对，每天穿梭于各个劳务市场和就业服务大厅。在劳务市场和就业服务大厅里，城市里的下岗工人，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还有失去土地的农民，汇成了三股强有力的求职队伍。面对拥挤的人群，每个招聘摊位前都站满了人，有咨询的、有毛遂自荐的；有慌着忙着填简历的，让招聘单位忙的不亦乐乎。强劲有力地待就业大军，造就了低廉的用工市场，有文化和有一技之长的中青年，成了招聘单位的香饽饽，没文化、没技术的中年人，只能徘徊在装装卸卸、力工、杂工的摊位前，而我就是他们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在ly市的各个劳务市场和就业服务大厅，我多次寻觅却没有找到招聘挖掘机的单位和个人。连续十多天的奔波，偶尔遇到一、二家建筑公司，对方却只招收熟练的驾驶员，或者是驾龄在一年以上老司机，象我这样刚出校门的新手，对方根本就不予理睬。但是遇到了，我就没有轻易放弃。我在对方的摊位前软磨硬泡，反复地讲解自己求职的艰难，并主动地降低自己求职的要求，能拿个基本生活费就行。这些单位为了应付我，客客气气地让我填写个人简历，并带着鼓励地口吻告诉我，“如有可能，你就可以参加公司的面试和技术考核。合格后，公司还要对你进行短期培训，学习企业的规章制度。工作地点在偏远的山区，或者是西部沙漠，条件相当艰苦，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从不惧怕吃苦的我，一心一意想学一门技术，对开挖掘机更是有着强烈的欲望。想一想我这些年，四处漂泊打工，对工作认真负责任劳任怨，受了包工头多少冤枉气，我都是眼含热泪往肚里咽。往事已不堪回首，只要能上车，只要能学技术，吃苦、受累，哼。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已步入中年的我，却依然还很天真，天真地缺乏对社会有足够的认识，总以为不怕吃苦、受累，就是我制胜的法宝。每当我递出一份份简历，内心就幻想着好运即刻就会到来。在哪段漫长又无期的等待中，我随时做好了接听电话的准备，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递出的一份份简历，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半点回音。现实生活的残酷，让我逐渐地明白，我又一次被招聘单位拒之于门外了。 有病乱求医。为了能找到挖掘机开，我在就业服务大厅，也学着使用电脑寻找招聘单位。面对着网络上众多的招聘信息，而且还是洛阳的建筑单位，这不禁让我欣喜若狂。熟练地挖掘机驾驶员，每月七、八千，学徒也能拿到三千元，象我这样有操作证，技术却不熟练地也给四千多元，而且招聘单位还负责吃、住，有这样的好事情，正是我梦寐以求都求之不来的。来不及过多地考虑，我赶紧拿出手机，一个接一个地把电话打了过去。 很遗憾，这些招聘单位因为工程结束，现在都以搬到了外地。他们有的在广西，有的在福建，最近的也在山东济南。唯一让我欣慰地是；他们都欢迎我过去，只要我到了那里，打个电话；他们就能开车到火车站去接我。 去，还是不去，我的内心一直存在着激烈的矛盾。不去，目前我在洛阳很难找到挖掘机开。去，干够一个月对方不开工资怎么办？如果不去，快半年我都没有给家里挣来钱，孩子们下半年的学费怎么办？去，对方会不会欺骗我，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骗人的圈套，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再次上当受骗。虽然我很固执，却也非常胆小。权衡利弊，左思右想，犹豫再三，最后；我下定决心“去”。我记得人们常说：“人这一生不是福就是祸，无论是福还是祸，想躲你也躲不过。”我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冒险一试，让成功和失败听天由命吧？ 有了想走的打算，我就悄悄地做着走的准备，我不敢告诉妻子，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反对。要走，那我就偷偷地走，不声不响地离开家，等她知道了，我也找到了理想的工作，而且还是高收入的工作，她高兴还来不及，肯定也不会再埋怨我。广西、福建、山东济南，思来想去；我最后决定去山东济南。去济南，相比广西、福建来说，我认为有着很大的把握，其一：接听电话的是一位说话非常温柔的小姐，她能说一口地道的河南话。其二：济南离洛阳比较近，如果不行，我就立即回来，来来回回也搭不了多少路费。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既然有了想走的打算，我就不想再多耽误一天，毕竟我也经过了二天的深思熟虑。内心揣着美好的希望，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事情的发展，即有出乎意料的顺利，但也是我恶梦的开始。在火车即将到达济南车站的时候，我给洛阳在济南的建筑工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对方我的名字和到达的时间，对方高兴地答应立即派车来接我，并让我密切注意出站口的接人招牌。 高额的工资，优厚的待遇，还未下火车，就有轿车在出站口迎接，从没有享受过如此盛情接待的我，瞬间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内心难以言表的激动，更是让我丧失了应有的警惕。随着密集的人群，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迈着轻松愉快地步伐，急匆匆地走出了济南火车站。 百味人生(五) 在济南火车站的出站口，面对众多的接人招牌，我很快地找到接我的建筑单位。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少妇，穿着一身洁白地连衣裙，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在肩上。白净的瓜子脸略带红晕，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折射出青春无暇的光彩。尤其是她亭亭玉立的身高，仿佛是百花丛中独树一帜，高贵、典雅的牡丹花。光滑的玉臂，白里透红的小手，焦急而又期盼地眼神，正举这一块红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欢迎您，韩名利”。 如果说我是为练习技术，挣高工资而来，那么凭我的胆量和谨慎，在出站口看见两个彪形大汉，身上再纹有青龙和白虎的人，我会立即返身回去。美少妇的出现，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她们设计好的圈套。直至现在，我的内心深处，仍然用仇恨的记忆，记着美少妇的样子和名字，“张素丽”。当然，这也绝对不是她的真实名字，至于她叫什么？这恐怕对我来说，将是一个永远都无法知道的谜。 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我来不及欣赏济南火车站繁华的景色，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美少妇跟前。一番自我介绍后，美少妇带着愧疚的神色告诉我，“韩师傅，公司的车由于等不及，已经先走了。这样，我们坐出租车回驻地。”她不等我是否同意，把腰身一扭，玉臂轻轻一挥，“出租车。” 一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迫不及待地戛然而止，停在我俩面前。出坐车司机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他迅速、敏捷地从车上下来，麻利地打开后备箱，帮我把行李放了进去。当我转过身准备上车的时候，却发现美少妇已经打开了后车门，是上非上地站在了车门口，来不及思索的我只得走到了前排，和司机同时打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师傅，我们到城郊的华林小区。”看着我已坐上车，出租车也已缓缓地行使，美少妇白皙的脸上，微微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而坐在前排的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韩师傅，我姓张，叫张素丽。你以后叫我小张，或者是叫我素丽也行。” “公司从洛阳搬到济南有多久了，现在是修路呢？还是建设居民住宅区”。急于知道公司现状的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公司的性质。 “这个你不必着急，等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公司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我呢？先安排你住下，有啥事？咱们明天再说。”张素丽并不急于回答我提出的问题，而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出租车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一会儿过个红绿灯，一会儿翻过一架大桥，不紧不快地行驶着。济南是sd省的省会，街道两边高楼林立，人行道上更是人山人海，各大商场、酒店、超市，释放出震天响地音乐声。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眼睛虽说看着着窗外，心里却不免感到一丝担心。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单位，会像她们说的那样让我上车，并给我优厚的报酬吗？思绪让我又想起了家，妻子如果知道我不辞而别，她会不会着急，家里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她会不会流着眼泪，发疯似地寻找我。来时真应该告诉她一声，可告诉她，她会让我来吗？无意中，我看见了出租车上的计价器，内心忍不住地惊呼，“天哪，四十五元。这车还要跑多久，公司的驻地怎么会这么远。” 我把目光又移向了窗外，发现出租车已驶出了市区，正在宽阔的市郊公路上发了疯似的狂奔。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我盲目的外出求职，是对，是错，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计价器上的数字，不停地跳动着，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怎么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到了目的地，出租车的车费，是我给呢？还是让这个漂亮的张素丽给？如果她没有拿钱的举动，我该怎么办？我……，唉！早知道这样，我也应该做到后面去，这样就能避免下车时的尴尬。 内心不停地在思索着，我该不该付车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七十二，收你七十”。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麻利地撕好了车票，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一只手将撕好的车票，递在了我眼前。 仔细听一听，出租车后排的张素丽，却没有半点动静，我用眼睛的余光，向后瞄了一眼，发现她似睡非睡地斜靠在座位上。叫醒她，让她付车费，显得有些不太礼貌，再说也有失我男子汉的风度。初次见面，让一个女同志为我付车费，我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心里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打肿脸充胖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接过司机找给我的三十元钱，还未装进口袋，后排的张素丽却突然睡醒了。“到了，怎么这么快。韩师傅，真不好意思，我打了一个盹。”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微笑着走了下来。似乎她根本就没有看见我拿钱付车费，也有可能，她认为让我付车费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想和她有过多的计较，内心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我还是赶紧从车上下来，默不作声地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自己的行李。 夜幕已经降临，月亮的光在冲破乌云后，早已显得特别微弱。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和偶尔路过的人影，让附近几只寻食的野狗，发出几声凶狠的犬鸣。虽然我已迷失了方向，分不清这里的东西南北，但凭着依稀可见的塔吊，和一排排尚未完工的楼房，我知道这可能就是城郊的华林小区。在华林小区的另一侧，隔着一条宽阔的公路，好像是未曾拆除的民房和企业空置的破厂房。因为在高低不一的民房左侧，也就是我下车的地方，是个宽大的院落，临街就是已经废弃的办公楼。根据楼层的灯光，我判断出它有四层，时有时无的喧杂声，来回晃动的人影，让站在大街上的我，不禁听得见也能看得清，而且我也知道这里住满了人。 走在我前面的张素丽，一只手拿着红底黑字的招牌，其实也就是一块废纸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拿着它，一只手指着办公楼右侧，距离不太远的民房，柔声细语地告诉我：“韩师傅，你看，我们就住在哪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在黑暗的夜幕中，看到几栋孤零零的楼房，借着楼房里传出微弱的亮光，我看见它已被拆除的破败不堪。院墙、大门，都已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像山一样的碎石、砖块，乱七八糟地堆放在那里。心里不免感到一丝凄凉，居住地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也是我打工多年，都没有遇到过的。 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张素丽后面，顺着办公楼一侧，一条漆黑的胡同向里面走。“韩师傅，你慢点，小心地上的碎砖块，别绊倒了你。这里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拆迁了，所以我们住得比较简陋。”走在前面的张素丽，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着我。 为了开挖掘机，也为了表明自己不怕吃苦、受罪的决心，我提着自己的行李，高一脚，低一脚地紧随其后。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栋已拆除了院墙和大门的楼房前。院内梧桐树下，一条拴着的大黑狗，听见院内的动静蹭着脖子上的大铁链，拼了命似得向我和张素丽，发出狂叫声。“大黑，找死呢？也不看看是谁，你瞎叫个啥？强子、阿丽，快来迎接客人。”走在前面的张素丽，看见大黑呲牙咧嘴的狂叫，生怕吓到了我，赶紧大声地训斥着大黑，随后又兴高采烈地呼唤楼里的人，让他们抓紧时间出来迎接我。 沉寂在黑暗中的小楼，瞬间打开了所有的灯光，楼上、楼下，不约而同地走出七、八个男男女女，她们争先恐后地来到一楼的过道口，欢呼着、跳跃着，并且用双手，有节奏地发出拍手声。“欢迎你，韩名利。啪啪啪……。热烈欢迎韩名利，加入到我们公司。啪啪啪……啪啪啪……。”有两个男的，手里拿着手电筒，照着地上的碎石、砖块，率先来到我跟前，不管我是否同意，一把接过我手里的行李。“韩哥，你辛苦了！来。让我替你拿着。为了给你准备接风宴，我们都忙活了一个下午。走。咱们回家。” 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瞬间就笼罩了我的全身，浑身上下的每根血管，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沸腾。这里的居住条件虽然简陋，但是同事们的热情，却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的内心，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像傻子一样被大家前呼后拥着，半搀半扶地走进了这栋即将拆除的小楼。 百味人生(六) 刚走进这栋小楼的客厅，一个叫阿丽的年轻姑娘，就为我打来了一盆清水。“韩哥，你先洗洗手，擦把脸。”话音刚落，一条散发着清香的新毛巾，就递给了我。细心、周到的服务，让我一时感到极不适应，涨红着脸，急忙说：“谢谢，谢谢。” “韩哥，到了这里，你就别客气。今后，我们吃一个锅里的饭，就是一家人。说不定，以后我还得仰仗你呢？”说完了这些话，这个叫阿丽的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心里一阵诧异，我一个三流水平的挖掘机手，我能帮助她什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走，咱们吃饭去。看看我们大家，为你准备的接风宴怎么样？” 丰盛的晚宴，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进行，虽然是以素食为主，但我能看得出，她们的确是做了精心的准备。两张简易的小茶几，被拼对成能坐八、九个人的大餐桌，上面摆放着三碟四盘，而且在餐桌旁边，还有十几瓶啤酒。看着一张张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幸福地微笑一直洋溢在她们的脸上，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着大家都已坐在了餐桌前，一个年龄三十多岁的男子，率先举起了酒杯。“我提议，为了欢迎韩名利，今后；就是我们大家的韩哥，能够顺利地加入到我们公司，我们大家先干一杯，然后再做自我介绍。” 附和声，顿时此起彼伏，“欢迎韩哥，干杯。为了韩哥的到来，干杯。韩哥，很高兴认识你，干杯。干杯。……。” 满满地一杯带着清醇香味的山东特产“青岛啤酒”，被我一饮而下。坐在我旁边的张素丽，紧忙拿起啤酒瓶，又给我斟满。“我感谢同事们，对我的盛情款待，今后我一定对得起大家。咱们工作中见。我先干为敬。”说完这些，我一仰脖子，又一杯啤酒，被我大口大口地喝了个底朝天。 “好，韩哥爽快。小弟叫刘玉民，来自河北保定，你这个“哥”我认定了，将来一定能成大事。”说完，刘玉民也是一饮而尽。 “我叫阿丽，来自湖北。韩哥要是发财了，别忘了小妹就行。”说完，这个叫阿丽的湖北姑娘，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我叫王伟强，大家都叫我强子。韩哥；若是有用着小弟的时候，说一声。我保证为朋友拔刀相助，绝不皱一下眉头。”这个体格健壮的汉子，说音刚落，也是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我叫周青林。我叫李淑娟。我叫刘为民。…………。坐在餐桌前的男男女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其中又夹杂着浓重的地方方言，纷纷向我做了自我介绍。欢快而热闹的接风晚宴，在不知不觉中，让我一杯又一杯地喝了下去。漂亮的美少妇张素丽，为了迎接我的到来，更是动情地为我演唱了一曲，“西游记中女儿情”的歌曲。当她唱到，“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时，将盛满啤酒的玻璃杯，端到了我跟前。一双深情并茂的大眼，带着勾人的魂魄注视着我，接风晚宴瞬间就被推向了高潮。 酒不醉人，人自醉。虽然我不好色，可啤酒也是酒，酒精在我的体内上下攒动，加上在坐年轻人的起哄声，顿时让我面红耳赤。感觉有点头晕，可我还是坚持着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接过张素丽递给我的酒杯。身子略微有点晃动，可酒杯却被我高高举起，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孔，他们既熟悉又陌生，可他们却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今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今日有酒今日醉，管它明日喝凉水。”说完，我又是一饮而尽。 “好。韩哥爽快。韩哥真是海量。”在座的人都为我拍手叫好。而此时的我，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觉着天旋地转，他们的笑容也逐渐变得非常模糊，又猛然间变得非常清晰。他们每个人都在用手指着我，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又忽然间，变得非常可怕。张素丽、李淑娟，还有阿丽，伸出了白净的小手，涂着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有一尺多长，在我眼来回晃动。在她们身后，站着刘玉民、王伟强还有周青林，他们手里拿着棍棒、皮鞭，个个都光着膀子，露出了纹有青龙和白虎的纹身，冲着我发出呲牙咧嘴的狞笑声。我瘫坐在地上，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被他们任意地厮打着。求生的欲望，让我想跑，可是却站不起来。呼喊，求救，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耳边，反而回荡出他们更大的狞笑声。 一阵铺天盖地的旋风，将我的整个身躯卷起飞到了半空，然后又将我重重地抛下。我仿佛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独自前行，骄阳似火，我流着满头的汗水，背着沉重的行李，却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只是弯腰驼背地一直向前走。走啊，走啊地……走。汗水湿透了衣背，可我却丝毫没有停止脚步，我气喘嘘嘘地爬上了一座大沙丘，看到了沙丘下面的“建筑工地，工地上有七、八台大挖掘机。”我欢呼着、跳跃着，兴奋地跑了过去。坐在挖掘机上，双手掌握住操作手柄，一辆又一辆的汽车，被我装满沙石，然后风驰电掣似地疾驰而去。穿着洁白裙子的张素丽，一只手拿着绿茶，一只手拿着崭新的毛巾，微笑着向我走来。“韩师傅，下来休息一会儿。喝点水，擦把汗。”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冰凉解渴的绿茶，心里感到舒服极了，真解渴呀！张素丽又拿出一叠百元大钞，“韩师傅，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共计五千六百元，你数数。”就在我伸手的一瞬间，我突然看见老婆把钱接了过去。她高兴地笑着，她笑起来的样子，比家乡的牡丹花还好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她把那一叠百元大钞，在手里数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她手里的百元大钞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她哭喊着、追逐着，并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韩师傅，韩师傅。起床了。今天上午，咱们要去参加公司的培训。”醉醺醺的我在熟睡中被人叫醒。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张素丽。 “韩师傅，你昨天晚上喝多了吧？赶紧起来吃早饭，一会儿我陪你去参加公司的培训。”看着我已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张素丽笑嘻嘻地脸上，略带焦急地催促着我。 “对了。你昨天晚上，把你的手机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手机显示屏，已经摔坏了。今天阿丽去市里，正好我让她帮你修理一下。”正在洗脸的我，依然感到头晕的厉害，仔细地想了想，却想不起来手机是怎么掉在地上的，反正已经去修了，回来我把钱给她就是了。我带着感激的表情，冲着张素丽憨厚地傻笑了一下，算是对她的决定表示了认同。 早饭很简单，稀饭、馒头和咸菜丝。昨天晚上只顾着喝酒，确实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正好饿的慌。我一只手端起稀饭碗，另一只手拿起馒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吃罢了早饭。我和张素丽刚要出门，李淑娟却拦住了我们，“韩哥，你等一下。把你的挖掘机操作证和技师证，还有身份证给我，我要去复印一下，给你做个人档案使用。”这个用不着犹豫，我早已准备好了。拿过行李，从里面取出所有证件赶紧递给了她。 看着李淑娟接过证件走了出去，张素丽又开始焦急地催促我，“韩师傅，咱们抓紧时间，第一天去参加公司培训，如果你迟到了，可是不太好。” “那是，那是。咱们赶紧走。”我率先走出了房间。公司的培训地点，其实也不远。我们急匆匆地走出这栋小楼，转过两个弯，就到了。这也是一栋即将拆除的楼房，不过它的客厅显得略大一些，正中央摆放着六张长方桌，每张桌前都分别坐着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层次的人。 当我和张素丽走进去的时候，二十几个人正坐在那里激烈地交谈着，其喧嚣、认真的程度，不亚于联合国的代表们，谈论国际形式和东非的局势。我的突然闯入，让会场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热烈的掌声又骤然响起，我像是一个被人绑架的国家元首，被张素丽拽着胳膊就走进了会场。 会场里，站起一位穿着体面的年轻男子，他伸出了右手，快步地向我走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是伸出了右手赶紧迎了上去，两只大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会场里的掌声也悄然而至。“我代表消费者联盟公司，欢迎你的到来。诸位，韩名利来之美丽的牡丹之乡；洛阳。他的加入，让我们的团队变得更加壮大，……。” 我突然之间感到头晕目眩，脑袋也是猛地嗡嗡作响，耳朵已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内心，却早已忍不住地大声惊呼。“天哪！他们不是建筑公司，他们是传销。” 百味人生(七) 在这个二、三十人的会场里，想走已是不可能的，我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坐在了比较偏僻靠后的位置，而张素丽一直紧紧地和我坐在了一起。丰满的臀部，嫩细的腰围，黑色的丝袜，包裹着她洁白的玉腿，我有点极不自在，内心更有点魂不守舍。在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女性特有的香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鼻孔，虽然她的谎言欺骗了我，可我还得像小丑一样被她愚弄。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今天才让我知道；它竟是如此地难受。 “韩师傅，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欺骗你。消费者联盟公司和传销不同，它真的能让你、我快速地发财致富。以前我也不相信，可是自从我来了以后，诚心诚意地接受了公司的教育培训，现在我已经是确信无疑了。所以我才给了你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张素丽一边听着主持人在演讲，一边小声地和我说。 天哪！这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用欺骗和谎言，将我带到传销窝里，还说这是难得的机会，难道她真的把我当成了白痴。内心对她，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充满了无比的厌恶。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美女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全军覆没。心里的愤恨，让我感觉牙根痒痒，可面部的表情，却丝毫没敢显露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微笑，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也许就是善意的谎言。” “对，对，对。这就是善意的谎言”。张素丽看见我没有埋怨她的意思，竟高兴地随声附和着。可能是她太过于兴奋，富有弹性地小手竟情不自禁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羞涩、恐慌、憎恨，让我赶紧抽出手来。“别这样，会影响老师上课。” 看着会场里，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刚才和我握手的年轻人，看了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带着满意地微笑站起了身。坐在人群里的我，带着好奇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他。他大约有二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乌黑、亮丽的短发，让他显得颇有精神。俊秀的脸庞，浓眉下，能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一米八几的身高，穿着时尚、得体的职业装，像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大学讲师，又像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他迈着轻松、稳健的步伐，来到会场的里测，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块崭新的大黑板，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会场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欢迎大家，来到消费者联盟公司。本人作为公司在济南的总领事，我深表荣幸。很高兴能与在座的各位，一起分享这段美好生活的开始。我想大家，一定是经过某位朋友的介绍，或者是某位亲戚的提携，可不管你是怎么来的，本公司都愿意给你提供一个飞黄腾达、快速致富的机会。”这位年轻的男士，有着极好的演说天才，他用神情激昂地开篇词，来欢迎我们这些到会的“幸运儿”。 “我们改变不了历史，但是却可以创造未来。”极富有感召力的演说，不由地引起了我的兴趣。“纵观当今社会，是广大的人民群众也就是消费者，创造了世界上所有的财富。可是在利益的分配上，我们又得到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这太不公平了。”一浪又一浪的附和声，夹带着满腔的怨气，让会场里顿时砸开了锅。 看着大家的情绪，瞬间就被调动起来，年轻地演讲师，胳膊轻轻一抬，做了一个手势，会场里立刻又安静了下来。“为了改变这种侵害人民群众利益的行为，我们大家应该联起手来，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应该联起手来。”“早都应该这样了。”又是一片附和声，像是一群迷路的孩子，忽然见到了妈妈，兴奋里夹带着难以言表的激动。 “今天，我就要告诉大家，终于有了一个改变历史、创造未来的机会！一个建立真正的爱心，消费者大联盟的机构来了。这是一个让你既能省钱消费，又能轻松赚钱就业、创业的大平台。”站在黑板前的的演讲师，像是一位有着十亿、百亿的慈善家，准备随时救济我们这些缺吃少喝的灾民。 看着大家期盼、渴望的眼神，年轻的演讲师，迅速地拿起桌子上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很大的字“消费”。“我们大家都有消费的习惯，可是今天，我要求大家把消费习惯该做。”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大大地写上“习惯消费”。 在座的人，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演讲师，而他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故弄玄虚地看看了大家。“大家不要小看这样的改动，就是因为这小小的改动，大家就可以开发家里的黄金。在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的仓库里，有大家所需的所有日常生活用品，它包括衣、食、住、行、娱等多方领域，而且比同类市场更便宜。最重要的是，在非常便宜的基础上，我们还把所有利润拿出来，按积分奖励制度，分配、返回给消费者。消费越多，联盟越多，大家所得的利润就越多！” 一阵激烈地窃窃私语声，伴随着喧杂的解释声，瞬间就混合成五音不全的交响乐，让整个会场陷入暂时的混乱。 我不知道，在这个二、三十人的会场里，有多少天才的演说家，但从他们口若悬河、又苦口婆心地辩解中，我看到了他们爱岗、敬业地奉献精神，同时他们又是一群好可怜的人。为了赚取亲朋好友口袋中的钞票，他们即像是着了魔，又像是发了疯，痴迷与虚幻、缥缈的发财路上。 坐在我身边的张素丽，带着试探性的口气问了我一句。“韩师傅，你听明白了吗？”心知肚明的我，故作糊涂地回答她，“我没上过几年学，不太明白。” “这个不要紧，你才来，多听几次课，你就会明白的。相信我，我是不会欺骗你的。”张素丽一脸的真诚，尤其是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是我初恋的女友，想在我穷困潦倒时帮我一把。 乱哄哄的会场，似乎早在演讲师的预料之中。他并不着急，更没有急躁，反而用心地倾听着大家的议论。大约三、五分钟后，他轻轻地干咳了两声，并用手示意；大家安静。这群精神病院的疯子，仿佛是看见了神经专科的大夫，狂躁、变态的扭曲心灵，瞬间就得到了根治。鸦雀无声的会场里，就是掉下一根针，也能让人听见清脆的响声。 “请允许我，先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我们国家，繁华的大都城市；广州。有这么一家快餐店，由于老板的经营管理不善，导致生意日渐萧条。有这么一天，当老板正坐在店里，唉声叹气发愁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一位老者，一脸真诚地对老板说：“我有一个很好的赚钱方法告诉你，保证你在一个月之内净赚10万。不过在你赚取这10万元的同时，你必须付给我1万元的报酬。”这位老板想了想，觉得挺划算，就采纳了老者的意见。第二天，改换门庭装修店面。经过一个月的紧张、忙碌之后，果然赚取了10万元的利润，老板无话可说，带着感激涕零的心情付给这位老者1万元的报酬。大家知道这位老者是谁吗？我不妨告诉大家，他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快餐连锁大王“麦当劳”。 演讲师带着无比崇拜的心情，在黑板上写上了“快餐连锁大王，麦当劳的成功经验”。转过身后，用十分肯定地眼神看着大家。“据社会学家调查，在全世界有一万多家像麦当劳这样的快餐店。如果每个连锁店，每月付给麦当劳1万元，那么他一个月就能收入1个亿，一年就是12个亿。“麦当劳”聪明的智慧，就是他开了1万家连锁店。假如他自己开店的话，一个月赚10万，一年无非就是120万。大家不妨用心想一想，12亿和120万它们之间相差了多少倍？”演讲师说完这些，迅速、敏捷地转过身，黑板上又被他大大写上“120万和12亿”。奇怪地是，他又写了“连锁和加盟”二字，并且用粉笔将它们紧紧地联在了一起。 利用名人的广泛社会影响力，在这个人数不多的传销窝里，同样得到充分的发挥。鸦雀无声的会场里，大家的眼睛紧紧地盯住黑板，仿佛那上面写的字；就是如何走捷径、快速发财致富的途径。一种法力无边的魔法，似乎也在不停地；向大家的脑海里灌输，用心地看，仔细地看，什么时候看懂了，看明白了，大家同样也能成为；像麦当劳那样的大富翁。 虽然我的手机坏了，也有可能是被他们给藏匿了，但凭感觉；我知道天已近午。要命的是，早上的稀饭喝的有点多，尿急；让我不得不做出明智的选择，站起了身想赶紧出去。 “韩师傅，你去哪里。”张素丽带着警觉地眼神，看着站起身的我。“我想上趟厕所，憋不住了。”说完，我就扒拉着密集的人群，身子向门口快速地移动。 已站起身的张素丽，听见我说我要上厕所，迅速地在会场里扫视了一眼，并向也已站起身的刘为民和王伟强，撅了一下嘴，头；轻微地摆动了一下，不易察觉的眼神，让两人心领神会，抢先一步来到了门口。 “韩哥，上厕所是吧？走，我们带你去。”刘为民话没说完，就急忙走在了我的前面，而王伟强则走在我的身后，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 内心有种被人绑架的感觉。也可以说，我像是一名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被他们押解着走出了会场。尿急，让我也顾不得过多地理会他们，随他们走，是我当前急需要解决的事情。 在城郊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厕所，也可能是拆迁的缘故，让这里的厕所早已荡然无存。我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被他们押解着，走出了这户即将拆除的院子。走过窄长的小巷，转过两个弯，然后穿越过公路，在建筑工地的旁边，才看到一间简易的公厕。看见了厕所，脚步自然而然地加快，还有数十米的时候，我开始小跑起来。刘为民和王伟强先是紧跟，后来也跟着我小跑起来。我抢先一步跑了进去，刘为民随后也跟了进来，一看厕所没人，转身就退了出去。在这间为建筑工人准备的简易厕所里，臭气熏天。满地都是大小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蹲下身躯，本来不想大解，可我想思考一下逃走的方法，就必须得磨蹭点时间。眼睛四下左右都瞅了瞅，这间简易的厕所，彩钢瓦，太单薄，承受不住我的体重，根本不可能翻越。大街上逃走，也不行。如果让这两个小伙子撵上，我恐怕还得受到一顿皮肉之苦。最关键的是；行李和身份证，还有六千多元刚办的挖掘机操作证、技师证，这些东西怎么办？行李，我可以不要。身份证，回到家里，只要到派出所就可以补办。挖掘机操作证和技师证，发证机关是湖南，补办起来相当麻烦，我总不能再去趟湖南。想到这些烦心事，我就感到头疼，脑子里一片混乱，犹如一锅没有做好的浆糊，不知如何是好。 欺骗母亲 母亲虽然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但身体健康的她，毫不顾忌我们子女的感受和劝阻，依然天天和村里的大婶大娘一起外出务工。他们的务工地点距离村子也不远，是给一家绿化劳务公司种植花草，偶尔也到市郊的企业或公园干一些清除杂草、施肥、浇水的工作。 母亲病了。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我是既心疼母亲又埋怨母亲。快七十的老人了，上一次住院母亲就亲口答应过我们，等身体康复了就不在出去干活了，这才不到二十天，母亲难道又去绿化养护公司干活了。心急如焚的我，放下电话就赶紧向单位领导请假，连夜坐上了返回家乡的火车。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我就回到了村里。走进家门，我就急不可耐地来到母亲的房间，看着白发发苍苍的母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头上放着一块毛巾，我一边强压怒火把弟弟拉到门外，一边以兄长的语气训斥他：“为啥不把母亲送到医院。” “母亲她不同意去医院。母亲也没啥大病，就是因为去年，母亲不听咱兄弟的劝阻，非要出去给绿化队干活，结果干了大半年，绿化队至今没有给她们结过工资。出院后，母亲看你为她住院花了那么多钱！就去找绿化队负责人结工资，结果这个劳务队负责人，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从出院到现在快二十天了，一分钱也没有要出来，母亲这才着急上火地血压升高并发起了高烧。”弟弟一脸委屈的赶紧向我解释。 听他这么说，我才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用生气的口吻说：“母亲是给谁打工，我现在就去找他。” “邻村的孙宝财，你初中时的同学。哥，我告诉你，你去找他也没有用。就凭你和他曾经的关系，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山穷水尽的地步，以他的正直善良和乐于助人的性格，他怎么会拖欠这些老年人的辛苦钱！我听人说，孙宝财承包的道路绿化养护工程，是经过层层转包的，他为了还债已经把自家的汽车和房子都卖了，媳妇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看着怒气冲天的我，弟弟焦急地拉着我的胳膊劝说着。 当弟弟把话说完，怒气冲天的我，此时已无话可说。孙宝财一个性格耿直做事仗义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别人欠他的钱耍赖不给他，我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拖欠这些老年人的工资的。想到这里，我只能说：“他欠咱妈多少钱？” “也不多，总共三千六百元。咱妈给他除草、浇水，一天是五十元，断断续续在他这里干了八个月；七十二天。咱妈说，都是上下邻村的，他这个人也不错！如果去他家堵门讨薪或者是告到劳动仲裁部门，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可是不要，那毕竟是自己的辛苦钱！所以才心急上火引起了血压升高和高烧不退。哥，你放心。村医来家里已经看过了，也开了药，只要情绪不激动并且多休息，就不会有大碍。”母亲被弟弟侍奉多年，对于这次意外的病倒，让孝顺多年的弟弟既感到无辜又感到冤枉，他尽自己所能地向我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能说什么呢？作为长兄自从我参加工作结婚以后，母亲就一直和弟弟生活在一起，我又有何脸面来埋怨他、抱怨他。想到这里，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用歉意的语气对弟弟说：“这里有五千元钱，你拿出三千六百元告诉母亲，就说是孙宝财送来的工资。你也不要告诉母亲，我回来过。三天后，我和你嫂子还有你侄子一起回来接母亲去我们那里。这几天，你也不要再出去打临工了，就在家好好陪陪母亲，顺便也给弟媳、侄子、侄女做点好吃的。”弟弟刚想拒绝，我就强硬地把钱塞到弟弟手里，并着急地对他说：“我现在就走，还能赶上回省城的火车。这个星期六，我回来接母亲。” 走到村口，我看见我们村口停了三、四辆面包车，我知道这是附近绿化养护劳务队来接人干活的。村里六十多岁的大娘、大伯，有的已经坐在了车上，有的还在与雇主因为十元八元讨价还价。没有退休金和经济来源的农村人，辛苦劳累了一辈子，虽然年近七十，可为了不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他们不得不起早贪黑地廉价出卖着自己的劳动力。而我病榻上的母亲，去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想到这里，我的心口隐隐作痛，两行热泪也忍不住缓缓流下。 百味人生(八) “韩哥，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掉进厕所里了。”厕所外面，传来刘为民嘻嘻哈哈地笑声。 “好了，马上就出来了。”无处发泄的怨气，让我一时忍不住，大声地回答了一句。走出了厕所，我冲着厕所的地上，心里也是冲着他们，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妈的，什么鬼地方，臭死了。” 看见我气恼的样子，刘为民反而笑得更厉害了。他一边笑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地方，是不怎么着，可是总比蹲在大街上，让韩哥露屁股强多了”。 “有你这样笑话韩哥的吗？太没礼貌了。韩哥，别和他一般见识，年轻人就爱说笑话。”王伟强装模作样地训斥着刘为民，刘为民也赶紧闭上了口，并对我微笑了一下，算是赔礼，而后就不再言语。 “这些建筑工人，不讲究个人卫生，也不懂得爱护公共卫生，真是一群既没有文化也没有素质的人。”王伟强边走边说，好像自己是个多么开明的人士一样。“韩哥，如果有一天，我发财了。能成为像麦当劳那样，一年收入12个亿，我就是说啥，也不让这些农民工兄弟出来受这罪。每次看见或者是听人说，他们为讨要工资，又是跳楼，又是爬塔吊，我就感到伤心，甚至还会掉眼泪。我要让他们带着妻儿老小，都搬到城市里去住，过和城里人一样富裕的生活。韩哥，你说对不对。” 已经走到了会场门口，看着王伟强自信的眼睛和急于知道的答复，我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只能是带着肯定地眼神，冲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疯子，一个没药可救的疯子，一个痴迷于幻想中的疯子，而且还是一个具有善心和正义感的疯子，我能对他说些什么呢？还是让现实和时间，给予他最好的答复吧？ 会场里依然静得出奇，我只得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会场，依然坐回了原位。看见我回来，张素丽颇有点生气地埋怨我，“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老师刚才讲的精彩极了，你都没听到。” 我想解释，却觉着没有解释的必要，只能尴尬地冲她傻笑一下，证明我的内心也深感感懊悔。对于女人，尤其是并不熟悉的女人，发脾气，只能显示出男人的野蛮，我历来没有这个习惯，更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没有惹怒众人的胆量。眼睛迅速地扫视一下会场，看见演讲师正自豪地站在那里，黑板上的粉笔字，正在被一个年轻地姑娘轻轻擦去。极有煽动性和诱惑力的课，在他滔滔不绝的演讲中，似乎还意犹未尽。等待，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他在等待着发起第二次冲锋。檫完黑板走下去的姑娘，就是他们的冲锋号，把满肚子的歪理邪说，生动地、完美地表达出来，蒙骗在场的每一个人，就是他这次攻坚战役的伟大胜利。 “刚才我给大家讲了连锁和加盟，下面我给大家讲讲销售和推销。”刚刚擦净的黑板上，又开始被他工整的楷书所替代，看着黑板上完美地字，演讲师又是会心地一笑，“我们传统地销售模式，就是将货物堆放在仓库里，或者是摆放在货架上，等待着客人上门选购。来一名客人，我们产生一份效益，来十名客人，我们产生十份效益，没有客人，我们就没有效益。这种陈旧的销售模式，可以说就是守株待兔，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制定出更新颖的市场营销计划。简单点说，就是把广大消费者联合起来，直接从厂家进货。这样的进货渠道，可以说是物美价廉，然后再有在座的各位，把这些老百姓急需的日常生活用品，用几何倍增学的方式，直接送到消费者手中。” 长方形的黑板上，又被演讲师写满了字，各种箭头横七竖八地交叉着，可它们最终的指向又全部回归到消费者联盟公司。刚写上去的几何倍增学，的确是个新名词，我以前没有听说过，看一下大家疑惑的眼神，好像他们也都不懂。演讲师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地弹去手上的粉笔末，又是一脸微笑地用眼扫视一下会场。 “在给大家讲解几何倍增学前，我还是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在一座城市的近郊，一个并不贫穷的村子，嫁姑娘收彩礼依然存在。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叫小丽，邻村有个帅气的小伙叫小强，两人一起上初中，而后上高中，毕业后又在一起打工，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彼此都有好感。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小强一直都想向小丽表白，可是却羞于开口。有一天，小强在朋友家多喝了几杯酒，酒壮英雄胆；他飞快地跑到了小丽家，大胆并真诚地向小丽求婚。小丽，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她既想答应小强，又想考验一下小强的智商，就面带微笑地说：“如果；你家能付给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就答应你”。家境十分殷实的小强，毫不在乎地满口答应。小丽却说；我不要你家10万、8万，我只要你家第一天给我一分钱，第二天给我二分钱，第三天给我四分钱，第四天给我八分钱，以此类推达；到第三十天，咱们有多少钱，算多少钱？我就答应嫁给你。有点晕乎的小强，并没有多想，就飞快地跑回了家中，高兴地告诉了父亲，想和父亲一起分享；几分、几分就取来的媳妇。随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小强的父亲拿起笔一算，吓了一跳。仅仅这三十天的一天，就高达536万元，这还得加上；前面的第二十九天，第二十八天，一直加到第一天，总共高达人民币1000多万元。” 我隐隐约约地感到，肚子在咕噜噜地乱响，刚才已经清空的肠胃，似乎在向我提出强烈地抗议。看一下会场里的人，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等待着演讲师继续演讲。这群奇怪的人，他们竟然不知道饥饿，也不知道口渴，更不知道站起身去趟厕所。有点疑惑不解。看起来传销的魔力真是不小，能让他们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我感觉着也受到了传销的魔力的影响，因为我在防御传销的同时，也提起了精神，迫切地想知道这样的算法，真的能达到1000多万吗？ 演讲师早已预料到大家的疑虑，又是故意地停顿几分钟，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大家也许不相信，因为这是个天文数字。不相信不要紧，你可以拿起手中的笔和纸算一算，不过不要在这里算，回到驻地后慢慢地算。在算的同时，请大家一定要记住，这后一天永远是前一天的两倍。下面我接着讲这个故事。在农村，就是再富裕的家庭，也拿不出1000多万元，可执着的小强却非小丽不娶，他也更没有为此而放弃，拿着父亲给他积攒的10万元，他来到了国际大都城市上海。俗话说你不来bj不知道自己的官小，不来到上海就不知道商业上的勾心斗角，不来到广州就不知道自己兜里的钱少，说白了，你不来到湖南株洲，你就不知道，你曾经的梦想有多小。由于小强做不起太大的买卖，于是，他就做起了白手起家的推销行业。正巧，有一家公司想聘请小强去打电话推销；挤压在仓库的625件商品。如果小强按照公司的规定，3分钟打一个电话，推销完所有商品需要31小时15分钟，也就是4天时间。由于小强吃过小丽几何倍增学的亏，于是，他很巧妙地将小丽的几何倍增学，用在了他的推销行业上。他首先拿起电话通知了5名，用时15分钟，再有这5名同时拿起电话各通知5名，也就是25名，每名需要3分钟，一共需要15分钟，再有这25名，同时拿起电话各通知5名，也就是125名，每名需要3分钟，一共需要15分钟。为了大家能更详细地了解几何倍增学，我给大家再画一张草图。” 正讲到关键处，演讲师转过了身，看着黑板上已没有画图的地方，他开始焦急地寻找黑板擦。刚才擦黑板的姑娘，机灵地抢先一步站起了身，她拿起手中的黑板擦，快速地擦净了黑板。会场里的安静，超出了任何一所学校的课堂，因为大家都暂停了呼吸，迫切地想知道演讲师的图案里，包含着怎样的发财信息，这其中也包括了我。 演讲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又是写又是画，其中还有各种箭头，最明显的地方，依然写着消费者联盟公司。我想诸葛亮的八卦图也不过如此，因为诸葛亮的中军帅帐和消费者联盟公司一样，都是位居中央。在诸葛亮的帅帐周围有五虎上将，可在消费者联盟公司的周围，有成千上万双手，他们争先恐后地拿着一张张百元大钞，准备投向消费者联盟公司。我的比喻，可能有点过分，但事实的确如此。 画好了草图，演讲师的血管里像是又补充到了新鲜的血液。他长出一口气，精神面貌也随之焕然一新，似乎他更有信心地开始他的长篇大论。“在这里，由于版图太小，我给大家画的是单线，因为他们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所以没有时间上的差异。根据这张版图，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再有这125名同时拿起电话，每人通知5名，也就是625名，每名需要3分钟，也就是15分钟。说白了，625件商品推销完毕，每件需要3分钟，一共需要15分钟。大家不难从这个草图和这个例子中看出，几何倍增学用在商业上，它也有以下几点好处：1、倍增时间。何为倍增时间？就是说小强需要31小时15分钟来完成的事情，在这里它紧紧浓缩为1小时就可以完成。2、倍增利润。何为倍增利润？就是说小强可以用他剩下的30小时15分钟，来赚取更多的金钱。3、倍增生命。刚来的朋友不要误会，说我本来可以活60岁，学了你的几何倍增学，我就能活到120岁，我说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把单位划大为“年”，小强用31年来完成的事情，在这里紧紧浓缩为1年至2年，这就大大地浓缩了小强奋斗的历程。他可以用剩下的30年，就可以尽情地享受他的人生，说白了，就是生命。”连说带比划，让演讲师一口气讲完了他的鸿篇大论。俊秀的脸上，充满了难以掩盖的自豪和成就感，而精神上和身体上，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 看着疲惫的演讲师，我忽然间觉得他好可怜！为了赚取被骗者的钱财，他既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要慈口婆心地使出浑身解数。我们是坐着，而他却是站着，他同样是不知饥饿，更不知喝水解渴。为赚钱！真可谓是冥思苦想、煞费心机。一个演讲师的无奈与愤恨，就是他遇住了一群不开窍的学生，而他还要永不停息地唠唠叨叨、反反复复地给讲解下去。在这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不厌其烦地进行这套固有的程序。假如；儿女们学校的老师，有其一半的敬业、奉献精神，我也会感到满意和知足，我也不会天天为儿女们的学业费心、老神。 这个身在传销窝的演讲师，我佩服他，我对他的精彩演说，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但愿他也能早日醒悟，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我们这个逐渐平等、和谐、繁荣、稳定的社会上。 百味人生(九) 忙碌了一天的太阳，似乎也感到了疲惫，没有了刺眼的光，像个红彤彤的大圆盘，迈着步履蹒跚的步伐，开始了缓缓地西落。西边天空中的云，与太阳的余光，迅速而激烈地交融在一起，构成了金灿灿的晚霞。正在建设的建筑工地上，依然清晰可见在楼层的顶部，戴着安全帽的施工人员来回奔波忙碌的身影。深入云端的塔吊，在晚霞的映照下轻轻地扭动着身躯，不时地吊起一件件物品，那灵巧的身影和正在崛起的建筑物，在晚霞中映衬出一幅美丽的画面。 第一天的培训课，在我忍饥挨饿中终于结束了。走出了会场，这里的人开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批地返回自己的居住地。分散居住并且和建筑工地毗邻，隐藏于建筑工人里面，却和他们互不往来，加上神出鬼没地行踪，让一街之隔的建筑队，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利用时间差，也是对付外界的一种手段。建筑工人上班后，他们才陆陆续续地聚集，建筑工人还没有下班，他们就开始分散地返回。拆迁了一半的村子里，大部分已是人去楼空，偶尔路过的行人，还以为他们是建筑队的工人。在利益面前，房主更是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或者是有意地包庇、纵容，才让这群传销团伙得以苟延残喘。 走在这废墟般的大街上，一会儿是满地砖块、碎石，一会儿又是坑坑洼洼的小巷，偶尔也会有路过的行人，他们带着异样的目光，使劲地盯住我们瞅两眼，我们这群既神秘又陌生的人。而我们却不为所动，继续小心翼翼地踏着发财、致富的步伐向前行进。 回到了驻地，大家的情绪瞬间又变得活跃起来。李淑娟、周青林和刘为民，说说笑笑地走进一间狭小的厨房，开始忙着给大家做饭。张素丽不和我商量，也不管我是否同意，一把提起我的行李，“韩师傅，昨天晚上你喝多了，让你睡在了一楼的客厅里。走，我带你去三楼住，这样我们女同志进进出出也方便些。”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理由，它让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绝的借口，只能是听从她的安排。出于礼貌，我还是很客气地说了一句，“让我来。” 接过了行李，我跟在她的身后向楼梯口走去。楼梯就设在一楼的客厅里，属于半旋转式，一半悬空，一半紧贴墙壁。为了节省空间，过道很窄，但是可以容下两人并排同行。提着行李的我，在她的带领下，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同时上楼的脚步声，让这旋转式的楼梯，发出即清脆又沉闷地响声，“蹬蹬瞪、笃笃笃”。优美、动听的音律，在整个一楼至三楼间回荡，假如这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再蹑手蹑脚的人，也会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来到了三楼，张素丽在正中间的一间房门口，停止了脚步。门没有上锁，她轻轻一推，直接走了进来。“韩师傅，你和他们挤一下，刘为民和周青林也住在这里。” 紧跟在她身后的我，吃惊地看着这狭小的房间。里面没有一张床，全都是睡地铺，被人扔弃的废纸板上，铺着他们脏兮兮的被褥，唯一值得表扬的是，被褥却叠放的相当整齐。内心有些犹豫，就是在我打工最艰苦的地方“hlj大庆”，睡得也是上下铺，在这里难道要我睡在地上。心中的不快，让我好奇地问她，“大家是不是都睡地铺，这样睡；晚上不冷吗？” “不冷。大家挤在一起睡，绝对不会冷。再有半个月，就是五一了，估计你还会出汗呢”？张素丽看见我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着，手；又一次伸出来想拽我的胳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我的挖掘机操作证和技师证，也为了给社会铲除这一毒瘤，我最终抬起了脚步，迈着极不情愿地步伐走进了房间。 看着我自己走进了房间，张素丽略显忧虑的脸上也绽放出了高兴的笑容。“韩师傅，你睡在中间，让刘为民和周青林夹着你睡，看你还会冷不冷。”张素丽一边说着，一边从我的手里接过行李，半跪着放在了地铺的一侧，并像妻子关心丈夫一样，把被子抖开，又叠好，两手顺势在褥子上扫了几下，平伸开，放在了地铺的正中间。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我突然对她有点感激。回顾在外打工的经历，从没有一个女性，对我照顾的这样无微不至。为了钱，她陷入了传销团伙，并且达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假如她遇到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好丈夫，她肯定是个贤妻良母式的好妻子。她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呢？我的大脑努力地想象着，并且坚信着自己的判断，肯定贫穷。否则；谁会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妇女外出闯荡，用她的辛苦钱！来养家糊口呢？ “好了。我保管你今天晚上，睡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看着我依然傻站在那里，张素丽拍了拍身边的地铺，“坐啊！别傻站着。我一个妇女都不怕睡地铺，你一个男子汉，还怕睡地铺？” 被她这么一说，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顺从地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坐在了地铺上，带着佩服地表情对她说：“在外打工多年，我从来没有睡过地铺，这是我第一次。但愿你我今后永远都不睡地铺。” “这就对了。有句俗话说的好，不吃苦中苦，怎成人上人。别看我们现在生活的不如意，将来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成为大富翁。就像麦当劳那样，一天能挣几万、几十万，或者是更多，你说对不对。”看着我已坐下，张素丽侧着身子对我缓缓地说着。 一脸的苦笑。这是个虚幻、飘渺的梦，可她却深信不疑，我能怎么说呢？不对，惹她不高兴。对，分明是自己骗自己。说服她，让她和我一起想办法逃走，我又没有演讲师那样杰出的口才。一时的语塞，竟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现在可能还不相信，可是我却坚信不疑”。张素丽水灵灵地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我，可她的脑海里，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韩师傅，你不知道，我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丈夫跟着建筑队四处打工，我在家照顾公婆、抚养孩子。可是却因为一次以外的工伤，丈夫被砸坏了颈椎，成了常年卧床不起的残废。施工队在扔下几万元的医疗费后，就不知了去向。我四处打官司、告状，可拿到的却是一张无法执行的判决书，你说我该怎么办？年迈的公婆还得照顾孩子和瘫痪在床的丈夫。几万元钱！不到两年就用完了，我要是不出来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你说能行吗？”提到自己的家庭，张素丽的眼睛开始发红，似乎要有眼泪涌出。 我不知道她独自在外边漂泊了多长时间，但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我知道她非常想念自己的家庭。这是一个不幸的家庭，是一个极度贫穷的家庭，是一个没有足够生活来源的家庭。生活的重担，完全压在了她的肩上，虽然她想孩子，想瘫痪在床的丈夫和年迈的公婆，可是对于金钱的渴望，让她不得不想着怎样去发财，最好是发大财。当她衣锦还乡之时，就能让自己的家庭，脱贫、致富。我又一次相信了她，这一次不是因为她的眼泪，是因为在我的周围，在我的家乡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我想说些劝解的话，最起码说些体贴的话，能让她暂时忘记这些烦心事。话到嘴边，我却突然多了一个心眼，这会不会又是一个谎言，毕竟我是被她给骗来的。利用凄惨的故事，博得我的同情，让后再让我一步一步地落入她设计好的美色陷阱。说，还是不说呢？什么也不说，感觉有点不妥。说，说些什么呢？一着急，竟然不加思索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多长时间。从你来到现在；给家里寄钱了没有？” “寄了，怎么不寄。韩师傅，不瞒你说，我来了三个月。第一个月，我给家里寄了五千元钱。第二个月，我就给家里寄了一万五。这个月，我最少能寄贰万元钱。”刚才还是眼含泪花，脸上阴云密布的张素丽，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的自豪和神气。 谎言，这绝对是个谎言。听她这么一说，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了我的判断，她又一次准备欺骗我。可我憨厚的脸上，却带着敬佩的深色，吃惊地问她，“这是真的吗？你真得给家里寄了这么多钱？” “这算什么？你要是加入了消费者联盟公司，说不定比我挣得还要多。”一脸得意的张素丽，还想说下去，却听到楼下传来李淑娟，亲切地叫喊声。“韩哥，素丽姐。你们在楼上干什么呢？赶紧下来吃饭了”。 “走，咱们下去吃饭去。你要是能安心地留下来，我一定会把发财的经验，一字不拉地都传授给你。保证比你开挖掘机强得多。”张素丽说着站起了身，我也赶紧站了起来，和她并排边走边说地下了楼梯。 在传销窝里，听到最多的就是他们怎么发财，可事实是他们的生活却相当艰苦。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都是以素食为主，有新人来时，才会象征性地买点肉，炒上几个菜。唯一值得我欣慰的是，在这里吃饭，并不像我在外打工时吃饭，会发生一窝蜂地拥挤、争吵，就和一群饿狼一样，把厨师围起来，饭盆、筷子乱响一统，让厨师恼的只想摔勺子。这里的人很尊敬人，尤其是刚来的新人。看着我和张素丽走下了楼梯，周青林和刘为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韩哥，快来吃饭”。 李淑娟端着一碗饭，走出了厨房。“韩哥。来。你先吃。知道你们河南人爱吃面条，今晚特意给你做的汤面条，尝尝我做的味道怎么样”？看着他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厨房，大家端着碗，并围坐在了一起。“韩哥，别愣着，吃饭呀！”看着他们，一双双尊敬的目光，我感到特别不好意思，也赶紧附和着说：“大家一起吃。” 没滋没味的汤面条，缺少油水，更没有蔬菜。碗里只有少许葱花，不甜也不咸，但却放了不少的醋，用鼻子轻轻一闻，一股迎面扑鼻而来的酸香味只呛鼻孔。饥饿让我顾不得许多，一只手赶紧拿起筷子，一只手顺势就端起饭碗，连吃带喝地吃了两碗。我的饭量不算很大，但像这样的碗，而且还是一天两顿饭，我能吃四、五碗。可我看见张素丽的第二碗只有少半碗时，我就知道锅里可能没有饭了。看着我将吃过的饭碗放在了餐桌上，张素丽关心地问我，“吃饱了没有，不行我再给你盛一碗。” 虽然我没有吃饱，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得自己给自己撒谎。“吃饱了，吃饱了。”嘴上说着，身子故意地直了直腰，让她看到自己并不大太的肚子。听我这么说，张素丽也不勉强，端着自己的半碗稀面条，继续细嚼慢咽。 我想我应该干点什么？最起码我得把自己吃过的饭碗给刷了。一个从小出力、打工的人，受到如此待遇，其实内心也挺过意不去的。想到这里，我站起了身，去拿餐桌上我吃过的饭碗。 “韩哥，让我来。”吃饭速度同样快的周青林，又一次抢先拿起了我的饭碗。“在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对，对，对。不分彼此。麻烦周哥，把小弟的碗也给刷了吧？”刚吃完的刘为民，顺势也把饭碗递给了周青林。 看着笑嘻嘻的刘为民，周青林并不气恼，脸上也是带着微笑，大度地说：“好。今天，我为大家刷锅、刷碗。让你这个帅小伙，还有两位大美女，陪韩哥聊天、解闷。” 另外一些我已记不得名字的人，我在这里给予了省略，只记得他们说了声“那就有劳你了。”然后，脸上带着憨厚的傻笑，饥不择食地吃着碗里的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了手机，我也不知道准确的时间。想到手机，我就想到了那个湖北姑娘阿丽。“阿丽去市里，怎么还没有回来。有没有给她留饭？” “不用。阿丽的堂弟要来，她这个当姐姐的现在已是组长，还不请自己的堂弟上饭店大吃一顿。”刚放下饭碗的刘为民，像是永远也吃不饱的饿汉，脸上又流露出馋言欲滴的神态。 “这怪谁。能者生存。我们大家同样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可偏偏就有人富裕，有人贫穷。有些人，他们一天能挣几万、几十万，可有些人，却连最起码的生活都难以保障。韩师傅，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刚放下饭碗的张素丽，抢过刘为民的话头，带着忿忿不平地语气着急地说着。 百味人生(十) 刚放下饭碗，张素丽就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看似无心，其实却是有意。这是我到传销窝的第二天，从来到现在她始终陪着我，外表看她对我温情似火，后来我才知道，在这栋七、八个人住的房子里，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传销团伙对待新人，精心谋划后编写成小册子的语言陷阱。其目的就是让我的大脑不能闲着，闲着就怕我会胡思乱想，万一我想明白了，他们付出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费了。四、五个人相陪，没事找事做，没话找话说，白天是张素丽，晚上是周青林和刘为民，片刻不停地向我灌输传销者的谬论。 张素丽在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可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不光是我，就是大学的教授和当代的经济学家恐怕也说不好，我岂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我沉思者、琢磨着，思索了片刻，却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抬起头，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等待着张素丽能尽快地告诉我答案。 “这是因为，改革开放的初衷是让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让后再带动更多的人致富。可是这一小部分人富起来以后，却天天想着怎样才能更富，为此他们想方设法地欺压我们消费者。所以说，我们广大消费者也应该联合起来，争取我们应当得到的权利和利益。加入消费者联盟公司，就是你、我最好的选择，大家说对不对。”张素丽模仿着演讲师的口才，向我和在座的人，又一次开始了精彩的演说。 我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刘为民和李淑娟，却率先叫起好来。“对。张姐说的太好了。大家说，是不是。”一片附合之声，在整个一楼客厅回荡。“对，对，对。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我们是得联合起来和他们争斗。” 在这个充满谎言的魔窟里，当时的我，脑子像是进了水，又像是被驴蹄子踢住了脑袋，竟然也不叫思索地叫起了好。“你说的太好了，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口才。”钦佩的眼光，直盯盯地看着洋洋得意的张素丽。 “这算什么？消费者联盟公司，就是一个大舞台。在这里，它能让穷者变富，让愚者变得聪明，让口吃者变得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更能让性格孤僻者变得开朗、活泼。你们大家要是都能坚持半年以上，我保证你们，笑呵呵地挣钱，挣大钱。”吹捧、赞扬、奉承，让张素丽更加忘乎所以，竟然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地吹嘘起来。 虽然我文化程度不高，初一也没有毕业，但我的内心非常清楚、明白。改革开放，就是要敢于走前人未走过的路，虽然在具体的实施中，有极少数人走错了方向犯了错误，但这不能否定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成就。纵观数十年来，全国各地中小城市的沧桑巨变，尤其是偏僻地区城镇化水平大幅提高，一幢幢大楼拔地而起，一座座工厂企业鳞次栉比，一条条平坦整洁的村村通公路，让全国各地乡村都发展发生了新的嬗变。与老百姓相关的公共设施也从无到有，由弱到强，餐饮店，百货超市等涌现大街小巷，城乡居民生活水平、生活环境和城乡经济繁荣兴旺的成就更是举世瞩目，这些都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但是在传销窝里，你却听不到这些。他们想法设法地向新人灌输，领导干部的贪污、腐败，社会治安怎样混乱，下岗工人就业难，穷富差距的严重失衡等等，让新加入的人仇恨社会、诋毁社会。而这个所谓的消费者联盟公司，就好像当代的救世主一样，以一副慈善家的面孔，准备来帮助我们并拯救我们。 面对着张素丽的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的内心也极为反感。穷者变富，愚者变得聪明，口吃者变得伶牙俐齿，性格孤僻者变得开朗、活泼。这难道会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家就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更不用为口吃者治病，让他们和性格孤僻者一起加入消费者联盟公司，不是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我真想顶撞她几句，把这些心里话全说出来，可我看了一眼周围，却发现在座的人，都以深信不疑的姿态，在听张素丽的演说。势单力孤。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传销窝里，真理永远属于多数人，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现状，我也只能是听之任之。 漆黑寂静的院内，突然有了阵阵响动，像是有陌生人闯入，警觉的大黑，立即发出了凶狠的犬鸣。“找死呢？明天，要是把房子拆了，让你当野狗去。”一个带着满身委屈的男人，把无处发泄的怨气撒向了大黑。受到辱骂的大黑，“哼哧着”，极不情愿地停止了叫声。 一直没有专心听讲的我，立即站起了身，“有人来了。”说着我就想出去看看。“不用，是房东郭大哥，估计又喝晕了。我去看看。”周青林给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坐下。然后拿起手电，快步地走了出去。 “不让你喝，你偏要喝。请你吃喝一顿，啥事也没给咱解决？看人家王大孬家的赔偿标准，比咱家可强多了。就你；几杯马尿下肚，不和我商量就答应了。”女人的抱怨声，跌跌跄跄的脚步声，逐渐地街上传到了院子里。 “不答应。你说；咋办？明天就要停水、断电。难道让我和哪些拆迁户一样，寻死觅活地和政府闹。我有没有哪个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怒气冲天的男人，嗓门越来越大，似乎他也有着极大的委屈，而妻子正好是他发泄的对象。 “是郭大哥、郭大嫂吧？来，慢点，让我扶着你。”在一楼的过道口，周青林殷勤地扶住了晕乎乎的男人。 “兄弟，早做打算啊！明天，咱们这里就要停水、断电。”晕乎乎地男人，拉住周青林的手，像是找到了知音，声音哽咽着，满腹委屈地诉说着。 “怎么会这么快。你们十几家，不是商量好了吗？不答应你们提出的条件，就决不让步。这才几天的时间，难道他们都同意了？”这种突发的意外情况，出乎周青林的预料。他带着吃惊地语气，着急地询问着。 这栋漂亮的三层小楼，虽然不是我们的家，可我们现在就住在这里，如果拆除了。我们明天要到哪里去，哪里才是我们的栖身安息之所。带着这些疑问，一楼客厅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一脸茫然地围在了客厅门口，目瞪口呆地等待着，看这位中年男子，是否会给出一个合理地解释。 这位中年男子，虽然喝的有点晕，但看见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情绪反而显得更加激动。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的妻子，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气愤，气呼呼地说：“狗屁。在利益面前都是各家顾各家，谁会为大家伙考虑。原来大家商量的很好，不答应条件，谁都不能签字。可是拆迁办也不知给他们承诺了些啥？现在就剩下两三家没有签字。拆迁办今天说了，谁如果今天签字，拆迁办就奖励二万元，过了后天，就是罚款。结果大家都签了字。” 被周青林扶着，刚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忽然像是酒醒了。男子汉的尊严，让他又站立起来，带着满身的酒劲和我们又吹嘘起来。“我，是准备和他们抗衡到底的。结果，他们都是一帮怂包，也没和大家伙商量，就都签了字。你们说说，这人心要是不齐，我能有啥办法？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最后一个签的字。” “这位兄弟是刚来的吧？怎么称呼你。是叫哥呢？还是叫兄弟。”醉眼朦胧的中年男人，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身边，不怎么亮的灯光，竟然没有让看出我比他略大一些。 “我姓韩，从洛阳来的。我属牛，1973年出生，应该比你大两岁”。闻着他身上一股呛人的劣质酒味，又像犯人一样接受他的询问，我的内心对他极为反感。 “洛阳，是个好地方。你要跟着大家好好干，肯定能干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这个比我小的男人。嘴，含糊不清地说着。右手轻轻地抬起，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个喝醉酒的人，我能和他计较什么？一脸地苦笑，掩饰着我内心的苦恼与迷茫。这位中年男人，看样子比我要小四、五岁，可听他刚才说的话，他的家庭情况也未必能好到哪里。而此时的他，却把自己当成八级干部一样，趁着酒劲，在我们面前信口胡说起来。 “人心齐，泰山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只要你们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泰山，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移走。”这位中年男人，虽然没有演讲师的口才，但他惟妙惟肖的连说带比划，的确还有一定的道理。“日本鬼子，厉害吧？可是中国人民，齐心合力地把他撵走了。国民党又怎么样？八百万正规军，可在小米加步枪的土八路面前，不是照样打败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心，没有人心，没有团结，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不着边。客厅里的人，刚开始还仔细地听着，可听着听着，也感到不对劲，不知道他罗里罗嗦地想要说些什么？有点厌烦，甚至是不想听，可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打着呵欠、装困，让他站在大家伙中间，像是在看耍猴一样，任由他表演。 这位中年男人的妻子，似乎看出了大家的反感情绪，似乎她也不想再听他胡说下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好了，好了。你看，大家都困了。明天，他们还有事情要做，咱们改天再说，行吗？”连说、带哄，并且还拽着自己男人的胳膊，往楼梯口走去 “祝福各位兄弟、姐妹，都能发财，发大财。”被妻子拽着一只胳膊，这位中年男人极不情愿地走到了楼梯口。似乎还余兴未尽，他抬起另外一只胳膊，边走边扭过身子，向大家招了招手，“大家晚安。愿你们大家，都能做个好梦，发财的梦。” “蹬蹬瞪、笃笃笃”。轻盈、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踩在大家的心坎上，发财、好梦，人生的经历真像是一场梦。目送着他们夫妻走上了二楼，“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一楼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大家也都早点休息吧？为民，你带着韩师傅上楼，我和青林还有话要说。阿丽这个死妮子，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我们俩再等她一会儿，你们大家先休息。”为了不让大家的大脑过多地去分析和思考，房东临别时的醉语，张素丽果断地结束了她的培训课，并给刘为民递了一个轻微的眼神。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培训，让我的大脑和内心，早已是疲惫不堪。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可我的精神和思维却感觉很累。有些犯困，同时也感到眼前发生的事物，让人有些迷糊。今天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真有点像是在做梦。我是应该抓紧时间，美美地睡上一觉，等我什么时候睡醒了，我就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它是不是一个美丽、虚幻的梦。 百味人生(十一) 四月末的济南，温差很大。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里就变得寒气逼人，尤其是在黎明的时候，窗外又突然刮起了风。一阵阵并不是太强烈的风，却让窗户上的玻璃呼啦啦地直响，并且顺着窗户扇之间的缝隙吹进了房间。身处异地他乡的我，在眯眯瞪瞪中被惊醒了。睁开并不情愿地睡眼，并把身子从被窝中微微地坐起，借着窗户外的一丝亮光，我仔细地打量着这间狭小的房间。 人挤人，人挨人的地铺上，并排睡了五个人。有人用被子蒙着头，有人把身子蜷缩在一起，还有人侧着身子发出熟睡地呼噜声。看着眼前这凄惨地一幕，再回想起这一个多月曲折、坎坷的经历，心里不免感到一阵阵懊悔。 唉！这难道就是我追求的生活。为什么？我的理想和现实生活，往往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是自己愚昧么？还是现实生活真的就是这么残酷。还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相信挖掘机学校和电视上的的虚假宣传，才造成了现在无法挽回的损失。内心地自责，让我再一次不停地后悔，后悔地恨不得自己再打自己几个嘴巴。我为什么会那么傻？我怎么会那么笨？我怎么就那么容易地相信了电视上的广告。为谋求一个开挖掘机的机会，我付出了那么多的艰辛，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到头来却稀里糊涂走进了传销窝。欺骗、谎言，让我颇感我的人生生存之艰难，面对当今社会，更是觉察出人心之难测。 要逃走，一定要逃走，并且还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成功地逃走。不但我要逃走，而且我还要让警察彻底地打掉这个传销团伙。只有这样，才能解救那些和我一样被蒙蔽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顺利地拿回我的挖掘机操作证和技师证。 同情心、侠义心，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我的大脑，开始不停地思索着，逃走的办法。趁着他们都在熟睡，我悄悄地下楼，到建筑工地上求救，让他们赶紧通知警察，快点来，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行。悬空的楼梯，又是黎明的时刻，下楼的脚步声，很有可能会惊醒他们，如果把他们惊醒了，我一定会受到一顿皮肉之苦。假如，我在他们惊醒之后，我一个人快速地逃走，哪么，他们就会像惊弓之鸟似的也抓紧时间，快速地逃脱。如果是这样！我的挖掘机操作证，也将永远无法追回。不行，不行，这个办法坚决不行。 要是我的手机能在，一切就都好办了。想到手机，我就想到那个湖北姑娘阿丽，说什么，我把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坏了，这分明就是一个谎言，肯定是被他们给藏匿了，可他们却故意隐瞒我，还想继续欺骗我。憎恨、厌恶，让我又一次感觉牙根痒痒。 怎样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呢？要是能有人帮我，哪怕是打一个电话，警察也会快速地到达这里。可问题的关键是，我现在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像犯人一样被他们看管着，根本不可能，他们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如果我写封求救信，把它仍在大街上，会不会有人捡到，然后报警。不行，不行，现在的人，谁会有那么高的素质，去捡地上的一张废纸。这条看似高超的妙计，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我自己否定。谁会去捡地上的废纸呢？大脑不停地思索着。嘴，也在小声地念叨着。“废纸，废纸”。废纸，没有人会去捡，可如果是钱呢？对呀！我可以把钱和求救信，放在一起。这样，不到十分钟，绝对有人捡到，我的一切难题不都解决了吗？ 兴奋的我，刚想到这里，立刻就来了精神。说干就干。从枕头旁的行李中，拿出纸和笔，借着黎明的光，更是凭着感觉，在纸上写着。“好心人，当你捡到这一百元的时候，请您立即通知警察。在附近即将拆迁的小楼里，有非法传销者将我软禁。他们在这一、两天内，也准备搬迁。请警察，速来解救。急盼，急盼……”。 写完了求救信，我拿过我的上衣，寻找我的钱包。钱包呢？翻遍了上衣所有的口袋，却找不到钱包。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击了全身。我又赶紧拿起裤子，在裤兜里来回摸了摸，也没有。拿过行李，在里面找，还是没有。混蛋，真是一群混蛋。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拿走了我的钱包呢？我的大脑，开始急速地思索着。昨天，肯定是在昨天，趁着我酒醉，他们对我进行了搜身。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恨，恨他们，也是恨我自己。我为什么哪么贪杯，就不会少喝两杯，让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我的钱包。虽然钱不多，只有二、三百元，可是他们的行为，自己的愚蠢，即使成功逃脱了，我又怎么回家。 不太聪明的大脑，只要一着急，就又开始犯糊涂。透过窗户，我看到外面的天色，几乎完全亮了。大街上隐隐约约地传来，小商小贩卖早点的声音。“热包子，热油条，一元钱一个。新鲜的胡辣汤，三元钱一碗”。听见着高音喇叭似的叫卖声，我就知道勤劳的建筑工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上班了。一楼客厅内，似乎也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内心的忧虑、着急，反而让我不再感到寒冷，额头上竟然渗出了少许的汗。 钱！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难倒英雄汉，如果没有钱！谁会去捡地上的废纸。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看看狭小的房间，再看看窗户外的天，我真心地期盼着上天，能突然掉下一张百元大钞，来帮我脱离苦海。无意中的低头，我看见我的旅游鞋，精神顿时一震，“钱”！我迅速地拿起我的旅游鞋，也顾不得脚臭气，赶紧拿出鞋垫，从鞋垫下面取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每次离开洛阳，外出打工之时，我为了以防万一，总是会在身上的某个隐蔽之处藏上一百元，以备不时只需。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没想到在今天，在这个失去人身自由的传销窝里，还真派上了用场。 我刚把一百元拿到手里，睡在我身边的刘为民，迷迷糊糊地把头伸出了被窝，眯瞪着说了一句，“韩哥！你怎么醒的这么早，你不再多睡一会儿”？ 惊慌中，我赶紧把钱攥在手心，并顺势用脚踢了一下被子，让被子的一角，盖住了刚写好的求救信。“刚睡醒。想到下面看看，帮忙给大家做顿早饭”。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穿衣服。一会儿站在地铺上，一会儿又坐在地铺上，趁着他还没有完全睡醒，我在穿衣服的同时，也迅速地把钱和求救信，装进了口袋。 “你着什么急。你刚来两天，就是这里的客人，扫地、做饭，这些琐事，都不用你操心。再说，培训课，不到九点半、十点，是不会开始的。你说，你起那么早干嘛？”没有睡醒的刘为民，眯瞪着一双半睁不睁的小眼睛，打着哈欠，并小声地嘟囔着。看见我要穿鞋，他突然来了一丝精神，把手伸出了被窝，一把拽住了我的裤腿，似醒非醒地说。“韩哥，你急什么？就不能陪小弟多坐一会儿。” 莫非这是黎明前的培训，或者是他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为了深入地了解这个传销团伙的组织，也为了了解这个年轻人的身世，我很欣然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好，我就再坐一会儿。” 穿好了衣服，我又重新坐在了地铺上。背靠着墙，感觉有点凉，我拿起自己的行李，垫在身后，让整条被子，几乎又盖住了身子。刘为民仍然躺在被窝里，只是这一次，他露出了脑袋。我微微地扭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仍在昏昏欲睡的刘为民，声音极小地说，“你来了多长时间？是朋友介绍来的，还是你自愿来的。” “我来了一个多月，是我哥让我来的。你见过他，他叫刘玉民。我哥说，让我跟着他，只要听周哥和素丽嫂子的话，就能发财。”躺在被窝里的刘为民，像是在做梦似地，懒洋洋地回答着我的问话。心中暗自惊喜，赶紧又追问了一句，“他们是夫妻吗？” “是，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还有王伟强”。瞌睡，让他极不情愿地回答着我，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不是梦语，这次，他百分之百说的是真话。就凭着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再加上我的猜测，我对他们这个传销组织，有了充分的了解。在这个传销团伙里，我见到的有二、三十人，周青林和张素丽，就是这个团伙的负责人。虽然这不会是他们的真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俩自称是河南人，其实很有可能是河北人。刘玉民、刘为民弟兄俩，还有王伟强，很有可能是他们雇佣同村来的打手，也有可能他们也和我一样是个被蒙蔽的受害者。 百味人生(十二) 带着厌恶的眼光，我把头轻轻地扭过来。看了看仍在侧身熟睡的周青林，我真想把他活活掐死。这也是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汉子，如果把他放在庄稼地里或者是建筑工地上，他也绝对是把好手。可惜，真的是可惜，放着正经的路不走，他和他的妻子，却干起了害人害己的传销。 虽然我在传销窝里，只待了三、四天，可我却明白，那绝对是个颠倒黑白，让人丧失理智的地方。因为在那里生存的人，他们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更没有夫妻情。他们天天都在思索、琢磨，怎样去行骗。今天骗兄弟姐妹，明天骗亲戚朋友，后天骗亲爹亲妈，大后天骗丈夫或者是妻子。只要是把人骗来了，他们就想法设法地让你走不了。经过他们一个星期，短暂的培训洗脑，就会让人疯狂地跟着他们走，哪怕是吃糠咽菜，心里也是乐滋滋地心甘情愿。 健壮的周青林，漂亮的张素丽，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不能像正常夫妻一样住在一起。因为在传销窝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节俭，为了省钱。二：戒欲，让人一门心思地赚钱。节俭，是为锻炼人的意志，减少现在不必要的开支。戒欲，是让人忘记自己的性别，大脑里只有事业和事业伙伴。用他们传销者的逻辑，那就是只有先吃苦，然后才能尽情地享受人世间的幸福。 看着熟睡中的周青林，再看看地铺上大家伙的睡相，我感到他们和我一样都很可怜。为致富，大家在努力中既敢于拼搏奋斗又敢于摸爬滚打，结果让谎言泯灭了是非，混淆了善恶。如果从这场虚幻、飘渺的梦中醒来，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亲情不在，友情已失，自己搞垮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耗尽了家里的积蓄。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真不知道他们该如何面对。 唉！真是一群可悲、可叹的人。醒来吧？快快地醒来吧？我真心地期盼你们，能尽快地醒来。 “嘻嘻嘻，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惊醒了房间里好几个人。带着眯瞪的眼睛，被惊醒的人，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是谁又做了一个好梦，发出了这么开心地笑声。同样吃惊地我，也顺着笑声，看着地铺里侧，一个露着半个头的年轻人。 “这是谁？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刚刚睡醒的人，不约而同地问着翻身坐起的周青林。 “这是阿强，阿丽的堂弟。昨天晚上，火车晚点，后半夜才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的周青林，高兴地回答着。 一场好梦，让自己的笑声惊醒。已经坐起的阿强，顾不得穿上外衣，就带着兴奋的眼光看着大家。“大家好，我叫阿强。来自湖北。很高兴和大家认识。今后，还希望同事们能多多帮助我。” 不错的开场白，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好感。我也特意地多看了他几眼，是个朝气蓬勃、年轻、帅气的俊小伙。已经完全睡醒的刘为民，用被子裹着自己下半个身子，好奇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阿强。“快说说，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好梦，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嘻嘻嘻，嘻嘻嘻……。”不好意思的阿强，脸上瞬间就来了一丝红晕。“我，我……，我梦见我娶媳妇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让哪些半醒不醒的人，也笑着坐起了身子。 做梦娶媳妇，这是二十多岁年轻人最爱做的梦，也是人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梦。看着他的年纪，应该正是热恋之中，我也笑着问他，“有对象没有，是不是快结婚了。” “结婚，我现在连对象都没有，结什么婚。”兴奋的阿强，脸上略带红晕，可一听到结婚二字，又显得愁云密布。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地方方言，忿忿不平地说：“现在的姑娘，真是娶不起。她们要房子，要车子，要票子。没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谁肯嫁给我。” “妈的，现在的漂亮姑娘，都是一群势利眼。她们宁愿嫁给傻子、瘸子，也不愿嫁给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同病相怜的刘为民，像是找到了知音，着急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那当然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现在的口号就是；我们宁愿坐在宝马轿车里哭，也决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这就是当今的社会。你有钱，你就是大爷，没钱，想当孙子都没有地方要你。”恋爱的失败，让阿强好像看透了当今的社会，以一副历经沧桑的面孔，回答着刘为民。 “不要自暴自弃，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周青林模仿着电影上的台词，笑嘻嘻地说着。看着大家都开始穿衣服，他又以领导人的口气，一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继续地说：“只要你们好好干，公司就会为你们创造出一切财富。等你们发财了，别说找个漂亮媳妇，就是十个八个俊俏的情妇，也照样找得到。走。咱们先下楼吃早饭。”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地都已穿好衣服，周青林率先走到了门口。 睡了一夜的人，此刻好像并没有睡醒，依旧带着发财、致富的梦，紧紧地跟在周青林的身后，生怕掉队似地走出了房间。也已站起身的我，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用手悄悄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求救信，脸上洋溢着即将逃出魔窟的微笑，大踏步地走下了楼梯。 “阿强，快来吃早饭。阿姐今天给你开个小灶。”看见我们从楼上走了下来，阿丽快步地拉住阿强地手，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的鸡蛋，塞到了阿强的手里。 “阿丽，我手机呢？是我不小心摔坏了，还是让你故意给藏匿了。”看见了阿丽，我像是看见了仇人，满身的怨气瞬间得以爆发，不禁大声地询问着。 “韩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藏你手机干嘛？是你不小心摔坏了，我帮你去修，你不感谢我，反而还埋怨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知人知面不知心。”温柔的阿丽，面对我的询问，不但不害怕，竟然恼怒地和我顶撞起来。 “就是，就是。韩师傅，的确是你喝醉了酒，不小心给摔坏了。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场。大家说，是不是。”一旁站着的张素丽，看着我和阿丽，面红耳赤地争吵，赶紧过来劝架。 “是，是，是。的确是你喝醉了酒，不小心给摔坏的。”李淑娟还有刘为民，都赶紧随声附和着。 “韩哥，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一个星期之后，阿丽不把你的手机还给你，我周青林，负责给你买一部新的，保证不比你原来的差。你看怎么样？”周青林，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征求我的意见 “韩哥，你也太小瞧人了。让你自己说，在这里大家对你怎么样？我们大家是那样的人吗？”刘为民，带着埋怨的语气，数落着我。 “就是。我们虽然贫穷，可我们也有贫穷人的骨气，谁会稀罕你的一部旧手机。”和阿丽并排站着的李淑娟，也是一副恼怒的样子，替阿丽辩解着。 “这位大哥，你可不要随便地冤枉好人，我堂姐她可不是那样的人。”阿丽的堂弟阿强，用他瘦弱的身子，站在了他堂姐前面。在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身上，我猛然间看到了拼命三郎的架势，似乎又看到了他带有劝架、解围的胆量。“你看这样行吗？既然是我堂姐，拿了你的手机去给你修理，我先把我的手机给你，让你先使用着。等到什么时候，她把你的手机拿回来了，咱们再换过来。你看我这部手机怎么样？”阿强嘴上说着，手已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部崭新的大屏幕华为手机，毫不吝啬地递到了我眼前。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全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接。还是不接。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睛看着李淑娟，声音缓和了下来，轻声地说：“我的身份证，还有挖掘机操作证，你是不是还拿着。” “放心吧？我替你保管着，保证丢不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我一定还给你。”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已没有刚开始那么地强硬，李淑娟也开始微笑着回答我。 在这种场合下，我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再说。钱包！还是别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们会承认吗？委屈的我，只能呆若木鸡似地傻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犯了严重错的学生，在耐心地等待着大家的批评。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说了。韩师傅，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咱们大家，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抓紧时间，吃饭。”张素丽果断地打破了尴尬地场面，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在了餐桌前。“你们这些男人们；都一个样，该胆大时，不胆大。不该胆大时，那心眼就像针眼似的，小得不能再小。阿丽、淑娟，赶紧给他们盛饭。” 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地坐在了餐桌前，阿丽和淑娟，从厨房端出了一碗碗稀饭。心里仍有怨气的阿丽，把一碗稀饭端到我跟前。“韩哥！吃饭。我们三个女人，每天就应该做吃做喝地伺候你们这些男人们。”一碗小米稀饭，被她重重地放在餐桌上，清汤寡水似的小米汤，从碗里；溅出。 看着极不耐烦的动作，我的内心，也痛苦到了极点，可内心这种深深地痛，却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感觉着眼角，似乎要有眼泪涌出。我赶紧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汤，顺势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韩师傅，别光顾着喝汤。来。吃个热蒸馍。”我的一举一动，都被细心的张素丽，看在了眼里。她热情地拿起了一个热蒸馍，递给了我。 此时此刻的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感激她，还是应该憎恨她。面无表情的脸，冲着她尴尬地笑了笑。这种虚伪的笑，既掩饰了我内心的痛苦，也又算是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表示了感谢。 百味人生(十三) 小米稀饭、热馒头、咸菜丝，就是我们这些青壮年的早饭，而且吃了这顿早饭，我们就要坚持到黄昏。知道传销窝里只有两顿饭的我，速度极快地吃起了热蒸馍。吃完一个，又伸手从餐桌上的馍盘中拿了一个，我不吃白不吃，我要吃穷你们，我要把我钱包里的钱，全都吃回来。吃着手里的，眼睛看着桌上的。饥饿，让这里的人都很能吃，而且速度都很快，满满的一大盘馒头，转眼就是底朝天。像是计算好似地，不多不少每人都是两个，谁也没有多吃、多占。感觉着肚子没有吃饱，可心里想了想，还是算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吃中午饭了，这中午饭吗？我请客。我请你们大家都去公安局的大餐厅里吃，咱们大家再聚在一起，吃一次别开生面的聚餐饭，而且还是有荤有素的大宴席。想到这里，我又一次偷偷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求救信，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高兴地站起了身，“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不着急，不着急。”看见我刚接受了一天的培训，就有如此着急的学习欲望，张素丽一边嚼着嘴里的馍，一边劝阻着我。“今天，这里就要停水、断电了。我和阿丽去给大家联系新的居住地，韩师傅，我今天就不陪你去了。” “姐，你要去一天吗？”刚来的阿强，吃饭速度很慢，手里拿着阿丽给他的鸡蛋，正在小心翼翼地剥着皮。 “现在还说不定。没事，有青林哥和为民在这里，看他们谁敢欺负你。”阿丽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用极不友好地眼神看了我一眼。 “阿丽姐，你也太小气了。一个鸡蛋，可不能算是为你弟弟接风。等到了新居住地，一定要大请一次客，带上我怎么样？”总想着改善一下伙食的刘为民，刚放下碗、筷，就又想到了吃。 看着大家都已吃完了早饭，阿丽和淑娟，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听到为民带有讽刺的话语，阿丽不禁没有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行啊！等到了新的居住地，我就请一次客。五十元的标准，怎么样？”说完，笑嘻嘻地端着一摞子碗筷，走进了厨房。 “行啊！说话可要算话，我可是焦急地等着那一天。到时候，我非得大吃你一顿。”看着阿丽走进了厨房，刘为民生怕阿丽听不见，故意地提高了嗓音。说完，他也站起了身。看见张素丽和周青林，站在客厅的门口，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他也赶紧走了出去。 在一楼的客厅门口，张素丽和周青林，正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看见刘为民走了过来，又赶紧小声地向他交代着什么？我用警惕的眼光，暗中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他们肯定是又在制定什么阴谋诡计。有可能是针对我，或者是针对阿强。也有可能，是在商量搬迁的地点和搬迁的时间。 他们不说走，我更是没有办法走出这栋小楼，只能是傻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再看看客厅里这群人，他们也是吃饱了没事干，有人抬头看看天花板，有人闲着抠手指甲，有人在东张西望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看见大家都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张素丽又简单地叮嘱了几句，就示意周青林赶紧进去。笑容满面的周青林，似乎已踏上了发财、致富的顶峰，挥舞着他那有力的右手，招呼大家。“大家都准备好了吧？走，咱们开会去。” 在这间客厅里的人，像是没有穿军服的军人，突然间接到了开拔的命令，竟然全都齐刷刷地站立起来，自觉地跟在周青林的身后，走出了客厅。 “阿强，你等一下。”刚走出了客厅，阿丽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我的手机，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今天阿姐的事情特别多，你先把你的手机让阿姐用一天，晚上就还给你。” “看阿姐说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就是我的，咱们俩还分彼此。”阿强一边说着，一边满不在乎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递给了阿丽，然后撒脚如飞地追上了我们。 今天的大街上比昨天热闹了许多，一些已经开始搬迁的村民，正在把家里的旧家具，陆陆续续地抬到了家门口。各种大小不一的汽车、三轮车，全都乱停乱放地停在那里，让并不宽敞地街道，变地更加拥挤。和我并排走着的刘为民，没话找话地和我闲聊。“韩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我还伸手拽着你，求你留下来。” 听见这话，让我想笑，脸上却没敢表露出来，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强压住内心的高兴，我带着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他，“我为什么要走呢？也许你们是对的，消费者联盟公司，真的能让我们大家共同致富一起发财。” “对，对，对。你能这么想，就是成功的开始。干不干，没关系，只要你能坚持十天、半月，感觉着不可靠，还可以走吗？”讨厌的刘为民，紧紧地跟着我，边走边小声地说着。 我在走着的同时，早已把左手擦进了裤子口袋，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百元大钞和求救信，大脑里不停地思索着，眼睛也开始四下地寻找放钱的地点和机会。 走过一条窄长的小巷，穿过一条不算太宽的街道，再越过一条宽阔的公路，就要到我们开会的目的地了。内心的忧虑、着急，让我决定孤注一掷，公路可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我决不能再错过。看了一眼，这条新修的公路，把钱和求救信放在公路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疾驰如飞的车辆，谁会停车去捡，再说，他们也未必看得见。再看一眼自行车道，一个上了年纪的环卫工人，拿着一把大扫把，不紧不慢地打扫着地面。对了。我把钱和求救信，放在人行道和自行车道的旁边，这样无论是步行，还是骑自行车，他们都能看得见。想到这里，我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我故意地放慢了脚步，拉在了队伍的后面，刚走到人行道中间，我猛地一弯腰，快速地拽开了鞋带。 “韩哥，你怎么了。”走在我前面的刘为民，扭过头，询问我。 “没事，我系一下鞋带。”看着刘为民又扭过了头，并放慢了脚步，但仍是慢腾腾地向前走着，我快速地掏出了钱和求救信，放在了地上。这下好了，不但是路过的行人，或者是骑着自行车的人，最好是往垃圾箱里扔垃圾的人，他们都能看得见。因为我把钱和求救信，放在了自行车道和人行道的道牙边上，而此处正好有个垃圾箱。 快速地穿越公路，并追上了他们。气喘嘘嘘地问刘为民，“你哥和王伟强，是不是和我们那些同事住在一起。他们今天还会来吗？”此时的我，嘴上问着，内心却在暗自窃喜。哼！一群笨蛋。今天最好能把你们一锅端，我要让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来，他们都来。昨天晚上，他们那里也来了两个新人，今天也会来。”不知将要大祸临头的刘为民，高兴地和我边走边说。 走进这栋即将拆除的小楼，在踏入一楼客厅的一霎那，内心对钱和求救信的惦记，让我有意地扭过了身子，向着放钱的地方瞩目远望。吃惊地一幕，又好气又好笑地一幕，让我瞪大了眼睛，悔青了肠子。穿着环卫服的老人，惊喜地拾起了地上的钱和求救信，他高高兴兴地把钱装进了口袋。手里拿着求救信，他颠倒过来，又颠倒过去地看了看，却顺手把他扔进了垃圾箱。原来，他是一个不识字的环卫工人。 看着这意想不到的一幕，我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掉下来，内心又忍不住地暗自自责。嘿！我怎么那么的笨。我怎么会那么的蠢。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钱和求救信，会让一个不识字的环卫工人捡去。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在求救信上画一幅漫画，这样他也会看明白。钱，我身上唯一的一百元钱，就这样捐献给了环卫工作者。 “韩哥，看什么呢？咱们快进去吧?大家都开始唱歌了。”看着我站在客厅门口，呆呆地发愣，刘为民焦急地催促着我。 心中的不快，让我不加思索地胡说了一句。“这里的景色真美！。我们大家，要是能住在这即将盖建成的新楼里，哪该有多幸福！”说完，我也扭过身子，听着慷慨激昂的歌声，极不情愿地又一次踏进了传销窝。 百味人生(十四) 唱歌，歌唱。心情郁闷或者是高兴的时候，不妨轻轻地吟唱。唱一曲优美动听的歌，或者是一首伤感、苦恼的歌，只要是发自肺腑地把它唱出来，它就能化解心中的烦恼，让人在忧伤、苦闷中重新树立生活的目标。在传销窝里生存的人，虽然没有优美动听的歌喉，但他们五音不全的歌声，依然是让人热血沸腾。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乱哄哄的会场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他们全都站立着，神情专注地大声演唱着，这首为打败日本***而编着的歌曲。 听着这首久唱不衰的战斗歌曲，我仿佛是穿越了时空，突然间来到了炮火连天的晋察冀革命根据地。脑子里，像是再回忆我看过的一部电影，眼前虚幻似地看到，日本鬼子的大扫荡，让一个个村庄腾起了烟雾。一间连着一间全都是在燃烧着的民房，地上坐着“哇哇”直哭的孩子，被五花大绑的村民，怒目圆睁地和鬼子兵对持着，为保护共产党员，他们一个个大义凛然地慷慨就义。一阵激烈的枪声，小米加步枪似地枪声，就打跑了凶残的日本鬼子。穿着粗布军装的八路军，帮助村民修房子、挑水、照顾老人、逗着孩子，慈眉善目的老大娘，在为八路军纳着鞋底子，军爱民，民拥军，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会场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让我急忙回过神，却发现原来是这首歌唱完了。还是昨天的演讲师，又一次眉飞色舞地站到了会场的讲台前，“这首团结就是力量的歌，虽然是首老歌，可这却是一首红歌。浴血抗战八年，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就是唱着这首歌，打败了横行了半个亚洲的日本帝国主义。” 会场里，有无数个小方凳子，可大家都没有坐下去的意思，我也只能是站着。眼睛左右看了看，的确又来了几个新人，再偷偷地瞅了瞅阿强，他正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演讲师。此刻的他，可能还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唱这首红歌，他更不会清楚，自己已经到了传销窝里。 “在座的年轻人不少，咱们再唱一首众人划桨开大船。有会唱的没有？会唱的你可以大声地唱，不会唱的你可以学着唱，总之一句话，大家都得唱。”看着会场里，大家纷纷举起的胳膊，演讲师强压着内心的欢喜，率先唱了起来。“一支竹篙耶，难度汪洋海，众人划桨哟，开动大帆船。一棵小树耶，弱不禁风雨，百里森林哟，并肩耐岁寒，耐岁寒。一加十，十加百，百加千千万，你加我，我加你，大家心相连。同舟嘛共济海让路，号子嘛一喊浪靠边，百舰嘛争流千帆竟，波涛在后，岸在前……。” 这首众人划桨开大船，是付笛生在1993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的歌，曾经红遍大江南北，国人大多耳熟、会唱。这也是一首让人精神振奋的歌，它欢快、流畅、有力，它唱出了齐心合力就能到达彼岸的目的，唱出了广大劳苦大众，只要团结一致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首优美、动听的歌，竟然在传销窝里响起。我也不敢想象，如果付笛生知道后，他会做何感想。 虽然我会唱这首歌，但在此时此地，我强烈地抵触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装作似懂非懂地唱，随着他们唱，并且是小声地唱，嘴上唱着，内心却将这首歌该了调子。“你骗我，我骗你，骗来千千万。你害我，我害你，咱们大家妻离子散、倾家又荡产。” 催人奋进的歌声，强劲有力地歌声，将这些急于发财、致富人的心，牢牢地栓在了一起。优美动听的旋律，慷慨激昂的音调，让客厅里所有的人，都暂时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还在为温饱而努力，为生活而拼搏。我在唱歌的同时，又一次左右瞅了瞅，看着他们唱歌时的表情，兴奋、认真，而且还带有难以言表的激动，历经沧桑的脸上，正在绽放出舒心地微笑。唱，尽情地唱，而且是大声地唱，歌声能让大家团结起来，歌声仿佛就是大家的希望，似乎大家唱着歌，就能共同致富奔小康。 “哈哈哈，……。”一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笑声，“众人划桨开大船”，在热闹、欢快的气氛中，让大家共同唱完了这首歌。一脸喜悦的演讲师，微微地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都坐下。客厅里的人开始扭着身子找凳子，在乱哄哄的一瞬间，我赶紧往客厅里挤了挤，并随手搬了一个凳子，和阿强坐在了一起。 “我今天，想对刚来的新人说几句。你们刚来，作为一名新人，你们不要有这样哪样的顾虑，你们应该相信自己的亲戚、朋友，他们是在帮助你，是在让你走一条快速地致富之路，他们是绝对不会欺骗你们。也有人会说，你们消费者联盟公司，是不是传销，我现在可以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们不是。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在全国二百多个城市，到处都有分支机构，参加人员已有一百多万人，我们能是传销吗？再说，我们负责大家吃、住，也不限制大家自由，为了大家都能致富、发财，你在这管吃、管住的地方呆上十天半月，怕什么？不想干你就可以走，没人会留你！”年轻地演讲师，把这番话讲地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字字犹如作金石响，让大家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不知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看着大家惊恐地眼神，演讲师又把声音缓和了下来，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继续地说：“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后悔我当初，也是听不进去举荐人的话，走了相当长的一段弯路。可是现在，我明白过来了，我用了最短的时间，就追上了他们，并且超过了他们。所以说，我的成功就是大家的榜样，我希望在坐的每一个人，都要抛弃顾虑，听亲戚、朋友和举荐人的话，大踏步地跟着组织走。你们要抓住机遇、把握机遇，千万不能当逃兵，更不能当懦夫。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是公司的政策是一视同仁，就看你们如何去把握，如何去选择。总之一句话，上有消费者联盟公司大力扶持，下有事业伙伴鼎力协助，你们要还是执迷不悟，那就活该你们一辈子贫穷，一辈子低人一等。” 我遇到过骗子，也听过骗子的花言巧语，挖掘机学校就是我很好的一个列子。此时的我，已不想再做任何投资，因为我的家庭既拿不出有限的资金，我也更不想去欺骗自己的亲朋好友，我只想凭着我的辛勤劳动，去逐渐改变家庭的困境。演讲师在大声地讲，我的内心在不停地想。要逃走？怎样逃走？想个什么办法我才能顺利、成功地逃走？我坐在阿强的身边，眼睛看着演讲师，大脑却在不停地思考着如何逃走的办法。却不想身边的阿强，用手轻轻地碰了碰我，并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我，“韩哥，这到底是个什么公司，莫非他们就是国家明令禁止的传销。” 看着阿强疑惑的眼神，我的内心思索着、犹豫着，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是个是非之地，是个凶险的虎狼窝，在没有分清是敌是友的时候，我的一句错话，很有可能会让我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深思了片刻，我冲着他微微一笑，“你先听听，然后，你自己就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当我在事业上获得成功的时候，我总结出了三条经验。今天，我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大家。一，要相信自己的亲戚、朋友和举荐人。二，要排除一切私心杂念，不要顾虑重重想得太多。三，要大胆投入，勇于拼搏、奋进。在这个世上，大家的机遇是平等的，可为什么平等的机遇，却有人富裕，有人贫穷呢？这是因为大家在平等的机遇前，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丧失了属于自己的发财机会。在这里，我再给大家做个比喻。我们大家在前进的时候，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谁也不知道河有多深，河里面有鱼还是有鳖，或者是有妖魔鬼怪。胆子大者，二话不说，挽起裤腿率先下河，他逮住了老鳖，发了大财。胆子小者，紧跟其后，跳入河中，他逮住了大鱼，发了小财。而那些在岸上观望者，看见别人发财后，才陆陆续续地下河。大家说说，他们能逮住什么？他们什么也逮不住，你们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善于比喻的演讲师，又用了一个生动、鲜明的故事，让大家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回忆之中，他一边倾听着大家的议论，一边又重新坐在凳子上稍作休息。 客厅里的人先是窃窃私语，然后开始大声地喧哗。他们犹如大梦初醒一样，既兴奋又激动地向身边的人说起自己的过去。周青林、王伟强还有刘玉民等，这些传销中的骨干分子，更是提高了嗓音，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大讲、特讲自己的过去，因为错过一次机遇，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要不是、差一点，唉！自己也有可能，早已成为百万或者是千万的大富翁。 这就是传销中的骨干分子，为了让新加入的人，尽快地相信他们的说教，而经常要上的培训课，也简称洗脑。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逐渐地忘记自己，并且放弃独立思考，像愚民一样忠诚这个组织。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一边鼓吹你的智慧，一边禁绝一切外来消息。在这里的人不能读书、看报，更不能收听广播、看电视。因谎言所骗，让刚踏入传销中的新人，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瞎子、聋子之后，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纂改历史、捏造事实，伪造圣贤之言。任何邪恶的理论，一旦成功地灌输到成员的脑海之中，就只会有一种答案，一种声音，作为成员你必须无条件接受、无条件服从。他们绝不允许你持有自己的观点，更不允许你对他们的歪理邪说有丝毫的质疑和反对。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如果有人极力拉拢你，却又要求你别想得太多，甚至要求你放弃思考，那么他一定是想骗你。聪明的人自己思考，愚蠢的人让别人替他思考。忠诚可敬，愚忠可怜。这也是传销骗局屡屡得手的原因。因为愚忠，所以老实，因为不善于思考，所以就很容易轻信谎言。刚进入传销的人，不要幻想着一夜暴富，更不要过高地相信自己的能力，遇事多想、多思考，在内心深处多打上几个问号，并用自己不太聪明的智慧，去明辨是非定可揭穿谎言。 听着大家的议论，看着周青林等在下面大肆地煽风点火，演讲师更加有了信心，他笑容满面地站起了身。“我再来说说，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的政策。谁如果想加入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只要交三千八百元会费，他就是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的正式员工。他就享有消费者联盟公司的所有待遇，这其中包括工资、奖金和各种福利，以及出国旅游等一切优惠措施。并且；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成绩，逐步地给予提升，组长、副科长、科长、副主任、主任、副经理直至经理。” “你说够了没有。”早已忍耐不住的阿强，怒气冲天似地站起了身，气呼呼地用手指着演讲师，“什么消费者联盟公司，你们就是传销。我是来建筑公司打工的，不是来参加传销的。我被骗了，我没想到，骗我的人还是我的堂姐。我要回家，我要向公安局举报你们，你们等着吧？你们的末日到了。”阿强说完，扭过身子，快步地向门口走去。 “你这个年轻人，听不进去你可以走，为啥要血口喷人呢？你这不是污蔑我们吗？”刚才还是笑容满面的演讲师，此刻变得咬牙切此、异常恼怒，恶狠狠地指责着走到门口的阿强，并快速地向周青林、王伟强、刘玉民等使了个眼色。 刚走到门口的阿强，似乎也感觉出了自己的鲁莽，将有不详的危险将至，也有可能他已察觉出，站起身的周青林等几个人，正犹如凶神恶煞地向他走来。猛然间地醒悟，让他慌不择路，一下打开了房门，撒脚就跑。周青林、王伟强、刘玉民等几个人，紧随其后地追了出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把我和刚来的几个新人，吓得是目瞪口呆、胆战心惊。尤其是胆小怕事的我，已感到背上出汗、浑身微微打颤。即担心阿强被他们追上，又担心阿强遭到他们的毒打，只能是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客厅里，顿时变得紧张而又寂静，大家不知所措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着飞奔出客厅的几个人，稍微一定神，又赶紧扭过头，看着仍然怒气未消地演讲师。“我还是那句话，不想干你可以走，但是要把话讲清楚，我们不是传销，更不是骗子。”在这个三十多人的客厅里，我不知道大家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对自己前途的担心，竟然全都鸦雀无声地傻坐在那里。人世间，我从不相信有鬼怪之说，可这里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既阴森又可怕。我仿佛是走进了阴曹地府，我和一大群急于发家致富的小鬼，虔诚地跪坐在阎王大殿里，在焦急中又耐心地期盼着，阎王也好判官也罢，他能赶紧给予我们荣华、富贵。 百味人生(十五) “大家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前，千万不能胡说、瞎说，因为事实它就是事实，它最终能战胜一切谎言。”站在黑板前的演讲师，左手叉着腰，右手使劲地挥舞了一下，似乎他已有了更充足的理由，来说服大家。 “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采用的经营模式和我们国家的保险业务是一样的。众所周知，我们国家的保险业务起步较晚，可自从美国的友邦保险，在上海设立分公司以后，它的第一代寿险业务员在大街上开展业务，就迅速引发了我国保险业务的重大变革。在以前，我国的保险业务是以“坐等商机”为主，即坐等保户，大家愿者上钩。可现在呢？满大街都是推销保险的业务员，他们都是在利用亲情、朋友情来推广业务。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在今天，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大家，这里面有着巨大的经济利益和自身的经济效益。”演讲师连说带比划，并在身后的黑板上，又一次地开始了连写带画。 “保险业务”对我并不陌生，因为我曾经被生活所迫，在洛阳的车管所门前干过两年车贩子，其中就接触过汽车保险业务。当有钱人买了新车，高高兴兴去上牌照的时候，却不知道如何办理这复杂的手续，我就殷勤地上前帮忙引路，挣三十或者是五十元不等的辛苦费，并能从汽车保险费中提取一百或是二百元的好处费。想起往事，我知道这其中有太多的艰辛和无奈，因为车管所门前的贩子太多，我们这些需要养家糊口的人，不但要提放被警察严厉打击，而且还要紧紧地跟在车屁股后面，前劫后撵，直至成功，要么是扫兴而回。唉！往事已不堪回首，我不想也罢。 “保险公司的发展，就像是这个金字塔，它自下而上层层都能提成。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招来新人，你就能在新人身上得到更多的经济效益，说句不好听的话，徒子徒孙重孙，他们都得来孝敬你。一个成功的保险业务员，他每天坐在家里，可他的薪酬却是几万或者是几十万，大家说，他违法吗？你能说这是传销吗？所以说，我们大家不应该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们应该一门心思地挣钱，想法设法地多赚钱，只要我们有钱，我们就是英雄，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上帝。”看着大家聚精会神的眼神，似乎都已忘却了追、逃的一幕，而演讲师的谬论，也再一次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在我的内心，虽然憎恨传销，可是对保险公司的做法也深感困惑。他们的经营模式和传销极其相似，并且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里，我不敢说我太懂，可保险公司给我留的印象的确如此。主要原因在于两者薪酬和组织体系中，发展“新人”均不同程度上得到“增员”利益，管理结构类似“金字塔”，上级根据下级的业务状况计算报酬。在基层营销实践中，又片面强调增员利益、销售推动和培训激励氛围不断激进、营销队伍中还混入兼职人员，擅自夸大保险范围，误导投保人盲目投保，引起纠纷后极容易让人把保险和传销混为一谈。 刚说完保险，演讲师就麻利地擦净了黑板，并在黑板上写上了“安利公司的经营模式。”眼睛快速地扫视一下会场，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安利公司在发展之初，只有4名员工，40平方米的办公面积，可是现在呢？它已经是中国财富排行榜第23位，资产总额已达250亿元人民币，每年缴纳税款40多亿元人民币，人员也已发展到20多万，办公面积超过2万平方米。这个靠着美容化妆品、个人护理用品和家具护理用品起家的公司，发展之迅速，成绩之斐然，是当今中国最具有影响力的跨国企业，位列中国外商投资企业排行榜的前十位，并获得了中国政府颁发的各种荣誉。” 由于我早饭本身就没有吃饱，现在又饿到了下午，此时的饥饿让我感到比昨天还厉害。狭小的客厅里，二、三十个人挤坐在里面，各种难闻的气味混杂着，让人有点窒息的感觉。额头上开始有些微微发汗，可我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他们却依然聚精会神地听讲着。饥饿对于这些急于发财的人来说，似乎已并不重要，如何发财？怎样发财？怎样才能找到一条捷径，去实实在在地发一笔大财？已经成了他们迫在眉睫的大事，就是再饿，他们也能咬紧牙关地坚持着。 “我们消费者联盟公司，在持续发展的同时，也在不断地与时俱进、积极应对市场变化。为了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我们公司借鉴了保险公司和安利公司的成功经验，并相应地制定出了自己公司的发展战略。那就是不断地加盟，不断地联盟，让五亿或者是八亿的消费者，大家联起手来共同消费，共同采购，共同受益。而在座的各位，也将成为消费者联盟公司的先驱者，根据大家对公司的贡献，不同程度地得到提拔或者是重用。成功的大门已向大家敞开，发财的机遇就在你的眼前，如果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是还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回到驻地后，向你的推荐人咨询，还可以聚在一起集体讨论。我相信，众人的智慧是至高无上的，集体的意见也绝对是正确地，要充分地相信自己，要坚定不移地相信大家的能力。下面我宣布，今天会议到此结束，散会。”就在演讲师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客厅里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也不知道大家是发自内心地喜悦，还是对演讲师的精彩演说余兴未尽。在那一刻，早已急不可耐的我，恨不得会议早点结束，听见这话，也赶紧傻乎乎地站起身，和大家一样拍着手，目送着演讲师首先走出了客厅。 肚子的饥饿，让我想离开这里，可在饥饿的背后，却还有着对阿强安全的担忧。我害怕他被追上，因为我不止一次地通过电视或者是报纸，知道误入传销的人一旦想离开，这其中有着难以想象的阻力，尤其是刚来的新人，他们更是有着严密的防范措施。除了寸步不离地监视，还要密切观察新人的思想动向，一旦对方醒悟，他们就开始使用暴力，轻者挨揍，重者丧命，即使侥幸逃脱也是分文不剩，甚至连自己随身带来的行李也得弃之不顾。 看着演讲师已走出了客厅，我既没有争先也没有拉后，一脸茫然地随着人群，走在了刘为民的前面。“韩哥，你急什么？咱俩人这么对脾气，不打声招呼就一个人先走，你可真有点不够意思。”刘为民两只手扒拉着人群，挤抢着来到我身边，脸上带着微笑，可话里却带着极强的警惕和讽刺的意思。 刚走到狭窄的客厅门口，依然能听到人群里激烈地议论声，匆忙回驻地的脚步声，喧杂声让我假装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抢先一步走出了客厅。吃惊地一幕，因为我看见周青林、刘玉民、王伟强等几个人，已经站在了这户院子里，正在窃窃私语地商量着什么？看见我们大伙都已出来，周青林赶紧招呼着走出客厅的人。“大家还回自己的驻地，抓紧时间吃饭、休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饭后还可以继续讨论。玉民、伟强，你们几个还负责你们那里的新人，一定要让大家吃好、休息好。韩哥，我还和你在一起，为民这个小伙子人是不错，就是太年轻，我怕他照顾不好你，有些琐事他还不太懂。” 我能怎么说呢？他说话的腔调和话里的意思，已经让我明白了一切。他的话就是命令，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命令，我既不能违抗，也不能犹豫，只能是无条件地服从，而且还得是心存感激地服从。看一看他身边站着的人，这好像又是一种威胁，虽然他们都个个面带着微笑，可我在这种虚伪的微笑后面，却看到了一种潜在的险情，一种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暴力。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是默不作声地向他走去，脸上依然带着尴尬地笑和虚伪地笑，以此来掩饰我内心的无奈与空虚。回驻地的路真的不远，可在今日走起来，却相当的漫长。大脑又一次开始思索逃走的方式。要逃走，怎样才能逃走呢？求救，可又向谁求救呢？看一眼这新修的柏油大道上，汽车都很少见，偶尔有一辆也是疾驰如飞，行人更是少得又少，而且还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如果我求救不成功，这后果？想想我都感到后背发冷。阿强怎么样了！已经逃脱了，这恐怕又不可能。被他们追上，暴打了一顿，但愿不会，也不应该会。因为他堂姐在这里，而且还是他们的骨干，他们就能真的能忍心去打阿丽的堂弟。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想着，脚步也自然而然地加快，我恨不得立即就能赶回驻地，去一看究竟。我懦弱的性格，加之我对他们一再的忍让，反而让他们逐渐地丧失了对我的警惕。我在前面快步地走，他们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并且好像一边走着，还一边商量着什么事情。就在踏入驻地的那一刻，周青林才停止了与他们的交谈，并且紧跑了几步才追上了我。“韩哥，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快，让我们几个都撵不上你。”听见后前的脚步声，我就知道他们几个追上来了，内心的忧虑，急于逃走的焦急，肚子的饥饿，让我忽然间感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并且又一次感到额头开始发汗。面对周青林的询问，我赶紧急走两步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句。“我感觉着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来躺一躺，休息一会儿，也许就没事了。”“你不会是生病了吧？韩哥。淑娟，你赶紧先给韩哥做完汤面条，记着，多放点胡椒，让他发发汗。也许是昨天晚上受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周青林着急地呼喊着刚走进客厅的魏淑娟，并伸出了一只手，关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不要紧吧？不行，带韩哥去医院看看，可不敢耽误了。”看着我躺在沙发上，两只眼紧闭着，像是一个得了重病的病人，魏淑娟显得举手无措，有些担心害怕。“看什么看，没啥大病，昨天不是还好好地吗？你赶紧去做饭去，不用吓担心。”周青林恼怒地瞪了一眼魏淑娟，并阻止了她再说下去。受到责怪的魏淑娟，看了一眼病怏怏的我，却丝毫不敢顶撞周青林，她只得快步地走向了厨房。她去得快，出来得更快，“哎呀！咱们都忘记了，今天这里停水、断电，这晚饭可怎么做呢？”“为民，你带上两个人，去建筑工地上端两盆水回来，顺便再买几根蜡烛。阿丽和张素丽已经为大家联系好了驻地，估计等不到明天天亮，咱们也要搬走，大家就将就一晚上好了。”周青林一边果断地做着安排，一边亲自走到厨房，找来了两个塑料盆递给了刘为民。“能做顿晚饭就行，你抓紧时间去，别耽误了大家吃饭。”看着刘为民带着两个人走出了客厅，周青林也疲倦似地坐在了凳子上，想稍做休息。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从楼上断断续续地传来，虽然这悲切的哭声很小，可让楼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恼怒的周青林，忽地从凳子上站立起来，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快步地向楼上走去。 百味人生(十六)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感觉着脑袋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痛，双目稍微眯缝着，可内心却在不停地思索着。这悲悲切切的哭声，分明是一个男子的哭声，在他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我似乎听到了他的委屈与伤心。这是阿强吗？我极力地倾听着，却听到了周青林高一声低一声的怒斥声。“你这个蠢猪，我是想让你发财，又不是害你，哭啥哭。再哭，看我不揍死你。” 我微微地睁了一下眼睛，眯缝着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人们，只见他们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事情？时而激烈，时而又笑声骤起，仿佛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毫无关系。再偷偷地瞅了一眼客厅里的摆设，好像突然之间少了很多，只剩下一些低桌子、矮板凳，唯一值钱的物件，就是我躺着的这张旧沙发。拆迁，让房东已经提前撤离，这座漂亮的三层小楼，也已成了孤宅野院，而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人们，却还抱着致富的幻想，无奈地留宿于此。真是既可悲又可叹！我怎么也想不透，我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慢点，慢点，我们回来了。淑娟姐你看，我们紧小心慢小心，两盆水还是变成了一盆水。给韩哥下一碗汤面条，我们大家还是喝稀饭吧？”刘为民几个人端着水盆走进了客厅。 我依然躺在沙发上，双目微微地闭着，可耳朵却在用心地听着房间里的一切。“周哥，我刚才碰见房东郭大哥了，他让我们明天天亮以前必须搬走，否则就后果自负。”刘为民看着走下楼梯的周青林，赶紧走上前去，并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在周青林面前说着。 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我，周青林仍有顾忌地拉着刘为民走出了客厅，他们又一次开始了不可告人的密谋。我的内心突然多了一丝兴奋，因为我知道他们今夜肯定要搬走，如果他们不搬走，房东的两万元奖励就拿不到手里，孰轻孰重房东的心里很清楚，这句话分明就是对他们的暗示，如果你们今夜不搬走，他就有可能会去向政府揭发。心里的喜悦，让我感觉着肚子也不饿了，脑袋也开始不疼了，浑身上下更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精神。 我想坐起来，可又想了想还是算了，继续装病也许更能麻痹他们，在他们搬迁的途中，我也有可能找到报警的机会。想到这里，我依然躺在沙发上没动，并且还装作痛苦的样子，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韩哥，我给你做了一碗汤面条，并且放了很多胡椒。你赶紧把它喝了，然后上楼盖住被子睡一觉，发发汗，明天就没事了。”魏淑娟端着一小锅汤面条，放在了一张矮桌子上，并且给我盛出了一碗。 又是一股酸香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鼻孔，虽然肚子饿地咕噜噜乱叫，可我依然装模作样地坐了起来，冲着魏淑娟感激似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别客气。咱们大家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互相帮衬着那还不是应该的？你把锅里的饭一口气吃完，然后赶紧休息。”魏淑娟热情地对我说着，并把一双筷子递到了我手里。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客厅里也燃起了蜡烛，我借着微弱的烛光，一口气吃完了锅里的饭，好像有五、六碗，吃饱了。这次我真的是吃饱了。我放下饭碗，仍然装作有气无力地样子站起了身，准备上楼休息。周青林赶紧搀扶住我，并且又一次关心地问我，“韩哥，你要是感觉着还是不舒服，就早点说，不行咱就去医院。我现在就给素丽打个电话，让她先给你带点感冒、发烧之类的药回来。为民，你拿着手电，先扶韩哥上楼休息。” “不用了，花哪冤枉钱干啥？我睡一觉就没事了。”说完，我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周青林，就被刘为民扶着走上了楼梯。内心却感到一阵阵好笑，让我吃药，还不如让我吃一顿饱饭。 被刘为民搀扶着，我慢腾腾地上到了三楼，躺在自己昨晚睡的地铺上。刘为民殷勤地为我盖好了被子，我假装着要急于睡去，刘为民也知趣地准备下楼。走到门口，他仍然不放心地对我说：“韩哥，有事你就叫我们，我吃了饭，就上来陪你。”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他。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索性睁开了眼睛，又一次打量着这间黑暗的小屋。体内的胡椒粉，开始发挥着它独特的作用，我感觉着浑身上下都在冒汗。轻轻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站起身，借着月亮那一丝微弱的亮光，我站到了窗户跟前，心事重重地向外张望。 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天上的星星也显得无精打采，像是在例行公事，更像是在应付自己不情愿的差事，微弱地发出萤火虫似的光。这是个灰色的夜晚，灰色中又夹杂着少有的寂静，寂静的让我感到了一丝恐慌。生活的渺茫，前途的暗淡，未知的担忧，仿佛这一切的一切，它们都在这黑色的夜晚找到了归宿。我略微抬了一下头，仰望着浩瀚的夜空，我真心地希望能看见一颗流星，他能给我指明前进的方向。我虔诚而久久地等待，夜却不语，依旧寂静而神秘。有时会有飞机的“轰隆声”从天边传来，像一道人生长长的叹息；它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不知飘向何处，它似乎又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可迷茫的我，却看不懂，更听不明白。 再看看附近几栋同样的楼房里，那极其微弱的烛光，我像是看见几只孤独、饥饿的幽灵，它们眼睛里发出阴森、可怕的凶光。似乎，它们已做好了准备，正在耐心地等待着。在我熟睡之际，它们好冲杀过来，将我撕咬得粉身碎骨。一种不祥的预感，竟然让我突然之间感到不寒而栗，恐惧，让我不敢再胡思乱想。我是被他们给骗来的，就像孙悟空被如来佛骗了一样，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想到孙悟空被如来骗了以后，那种气恼、后悔的摸样，让我也不禁举起拳头，使出全身力气在墙上狠狠地了锤了一拳，疼痛的感觉，反而让我的心里觉得好受了一些。 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猛然间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地铺前，重新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假装已经睡着。随着开门声响，一大群人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也许是大家都已疲惫、困乏，也有可能是大家害怕吵醒我，他们全都默默无语地走到自己的地铺前，脱鞋、脱衣准备睡觉。和我并排躺在一起，并且还是紧挨着的刘为民，突然说了一句：“周哥，搬家公司的车，今晚会来吗？” “放心吧？已经在路上了。你们抓紧时间睡觉，等车一到咱们就搬家。我现在去二楼躺一会儿，顺便再和那小子聊一聊，等车来了，我来叫你们。”周青林话一说完，就轻轻地关上了门，并且是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梯。 听着周青林那沉重的脚步声，在二楼戛然而止，我就知道阿强，很有可能被他们隔离在了二楼。虽然我的内心，很想知道阿强目前的现状，可是在此时此刻我却不能去见他。我现在需要的是冷静，需要耐心地等待时机，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让自己铲除传销团伙的计划功亏一篑。躺在暖暖和和的地铺上，大脑又一次思索着怎样逃离？怎样报警求救？迷迷糊糊中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为民，为民，快醒醒，搬家的车已经来了。你们几个也起来，咱们先去其它地方把咱们的东西装到车上，然后再装这里的行李和炊具。”漆黑的房间里，一道耀眼的手电和周青林急促的叫喊声，惊醒了房间里所有的人。 屋里的人都睡地正香，被周青林叫醒后，他们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开始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我眯瞪着睁开了眼，身子却躺在被窝里丝毫没动。因为我浑身都正在出汗，而且已是大汗淋淋，如果此刻出去，我害怕外面的冷风，让我真的生病或者是感冒。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问了一句。“用我去吗？” “你就不用去了。让他们几个去，很快就会回来，你可以多躺一会儿。”周青林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催促着他们，“大家快点，天亮之前，汽车必须得穿过市区，否则就会被罚款。现在是旅游旺季，路上的交警肯定会很多。大家装车的时候麻利点，能拿走的东西全部拿走，别分好坏，只要能用就行，也别管是谁的。” 看着大家都已穿好衣服，周青林用手电筒照着地面率先走了出去，屋里的人也赶紧排着长队，紧跟其后地往楼梯口走去。虽然我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但是凭着感觉好像已是后半夜，这么多人下楼的脚步声，让院内的大黑又一次狂叫起来，附近的家犬和路上的野狗，也跟着发出阵阵凶狠的犬鸣。听着他们下楼的脚步声逐渐地远去，街上开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并且慢慢地驶离了这里。 百味人生(十七)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和精神，也顾不得会不会感冒，就一下掀开了被子，借着窗外不太亮的月光，开始摸着黑穿衣服。胡乱地穿好了衣服，却在地铺前怎么也找不到鞋子，幸好我还穿着袜子，来不及多想我就下了地。我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门口，仔细地听了听，这栋楼里似乎已经没有了人，可我却丝毫不敢大意，仍然是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楼梯口。心“咚咚”直跳，就像小时候捅马蜂窝一样，内心非常地空虚、害怕，可我仍然想去试一试自己的勇气和胆量。高抬腿，轻落脚，屏住了呼吸，像是黑暗中的贼一样来到了二楼。二楼只有两间房子，我误打误撞地走进了一间，并且嘴上小声地呼喊着：“阿强，阿强。” “谁！我在这呢？”一声悲切的应答声里，夹杂着委屈的哽咽声，从房间里侧靠近窗户的一角传来。 “是我。阿强别怕，我也是被他们骗来的，我也想逃走。”听见阿强的应答声，我仿佛是找到了知己，顺着声音；赶紧急走两步来到了阿强跟前。 虽然我身处黑暗之中，可我的两只眼睛已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窗外的明月也似乎想帮助我，因为它最终冲破了层层黑云，释放出了一丝明亮的光，让我能够清晰地看见，蜷缩在墙角的阿强。他的两只胳膊被反绑着和脚捆在一起，整个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而且还有厮打过的痕迹，俊秀的脸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鼻孔下似乎还有干枯的血迹。打工娶妻的理想，猛然间彻底地覆灭，让他既不甘心就此失败，也不想坐以待毙，两眼既折射出伤心欲绝的模样，又带着强烈的欲望。看着此情此景，内心的怒恼、愤恨，让我冲动地走上前去，伸出了一只胳膊抱住了他，“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你？”说着，我就想帮他解开手上的绳子。 “韩哥，是你。别解开，我们逃不出去，而且还会连累你。”阿强躺在我的怀里，倔强地晃动着身子，阻止着我为他解开绳子。“你现在要么先逃出去，要么就想办法赶紧报警。我腿被他们打伤了，你带着我，根本走不出这户院子。” “他们现在正忙着搬家。这户院子里现在没有人。这可是个机会。我把你背到建筑工地上再说”。我神色慌张、焦急地劝着阿强，想让他抓紧时间和我逃离。 “韩哥，你以为他们就会哪么放心地离开。这说不定是个圈套，为了就是试探你。”受到毒打的阿强，此时倒显得十分冷静。看着我略微一愣，他又着急地劝着我：“你现在赶紧上去，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旦遇住合适的机会，就赶紧报警或者是向路人求救，这样我们才能安全地逃离。” “那你呢？他们会不会再打你。”看着怀里的阿强，我不禁又为他的安全担心。“不行，你就假装屈服他们，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咱俩共同再想办法。” “嗯，我知道了。你赶紧上去，别让他们发现了。”阿强又一次着急地催促着我。这时，院内的大黑又狂叫了两声，似乎又有人来了。我片刻也不敢耽搁，轻轻地放下怀里的阿强，仍然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在二楼的楼梯口，我再一次仔细地听了听，好像确实有人，而且还不止两三个。我又一次屏住了呼吸，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他们切切私语声，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可他们吸烟的亮光却让我看得非常清楚。我半蹲半爬地躲藏在黑暗的楼梯口，一动也不敢动，并且从他们说话的声音上，我能听得出王伟强、刘玉民、刘为民都在这里。“周哥今天怎么会这么谨慎。一个是病号，一个被捆住了手脚，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出去。” “周哥不害怕阿强，他主要是害怕姓韩的，怕他是假装有病，找到机会就逃走，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说话的声音沙哑、吐字还有些不清楚，这是王伟强的声音，我能听得出来。 “我倒是觉得，韩哥这人没哪么聪明，说不定他也很好骗。我看不如再观察他几天，看他会不会上钩。不行，咱们就来硬的，三、四个打他一个，看他怕不怕。”听到这话，我心里忍不住暗自嘟囔了一句，“刘为民，你这个傻小子，有本事咱俩一对一，看我怕不怕你。”我心里恨着，牙，使劲地咬了咬。 “三、四个人揍他，哪还不是小菜一碟。哈哈哈，……。”听到刘玉民的话，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内心不免有点惊慌。“伟强、为民，这几天的伙食真是有点差劲，我不知为什么总是馋得很，咱们不如把这条狗宰了，到了新居住地，大吃一顿怎么样？” “好，好，好。听你的，咱们现在就去。”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且看到香烟的亮光伴随着黑暗中的人影，争先恐后地走出了客厅。趁此机会，我赶紧慌里慌张地爬行着上了三楼，又一次回到了小屋里，刚躺在地铺上还未曾盖住被子，我就听到大黑在院内发出的凄惨的叫声。深更半夜之时，狗的绝望哀鸣传的非常远，而且也非常凄厉与刺耳，让听见的人惨不忍闻。听着这恐怖的声音，我实在想象不出那条忠实、尽职尽责的狗，在遭到木棍、铁棒屠杀时，那血腥的场面景象是何等的残忍。 我想想都感到后怕，如果不是阿强的提醒，我们俩一旦走下楼去，那可怕地后果又该是多么的严重。这些人的凶狠与残忍，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更别说有人性的善良和仁慈。要逃走，一定要抓紧时间逃走，否则，我和阿强就会被他们活活折磨死，要么就会像狗一样被他们打死在这里。虽然我躺在地铺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越想脑子越乱，思索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 突然院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汽车鸣笛声，把我从深思中惊醒，我知道他们都回来了。一大群人慌里慌张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地传了进来，并且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开始从一楼传到了三楼。“韩师傅，你好点没有？我一天没在家，你怎么会生病呢？等到了新居住地，我一定带你到医院去看看。”刚走上楼的张素丽，手里拿着刺眼的手电筒，一边照射着地面，一边亲切地蹲下身来询问我。 “也没啥大事。就是感到浑身发冷。可能是感冒了。”看见她和好多人走进了房间，我装作还没有睡醒的样子，赶紧从被窝里探出身，并顺势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想坐起来。 “你多穿几件衣服。”说完，张素丽把脸扭了过去，用手电筒照射着房顶，让走进房间里的人都能看得见。“大家抓紧时间收拾自己的行李，把被褥都叠好，拿下去放到装货的车上。伟强、为民你们俩帮韩哥一下，把他的行李也拿到车上。” “放心吧素丽姐，这里有我们呢？你还是到下面去忙吧？”王伟强嘴上说着顺势接过了手电筒，而张素丽也趁势走出了房间。 借着手电筒的光，我也穿上了外套并且找到了鞋子，刚想去叠被褥，王伟强拦住了我。“让为民帮你收拾，你先下楼。” “走，韩师傅，我扶着你。”在门口等待的张素丽，又一次走进了房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搀扶住我的胳膊。 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可内心却不放心我的行李。走到了门口，我扭过了身子，带着嘱咐的口吻说了一句，“伟强，可别落下什么东西。” “放心吧？有我在这里，保证你什么东西也落不下。”王伟强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着，而张素丽也是笑嘻嘻地说：“今天晚上，我们是偷袭搬家，连一根针也要拿走，更别说是你的行李。咱们给他来个扫地出门，咋样？”又一次连拉带拽地扶着我走出了房间。 我的内心感到一丝吃惊，这是搬家吗？听她说话的意思，怎么像是打劫一样。内心思索着，可胳膊却被她搀扶着，俩人一起走在漆黑的楼梯过道上。在下楼梯时，我身子靠外，而她却紧贴着墙壁，一只手抚摸着墙，一只手拽着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刚走到二楼转角处，又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亮照了上来，“慢点，慢点。我给你们照着地面，小心别摔倒了。”周青林拿着手电筒，慌里慌张地走了过来。 “一楼的东西都装到车上了。”看见周青林走了过来，张素丽略带焦急地询问周青林。 “都装好了。人多力量大吗？”周青林嘴上说着，一只手也扶住了我。我看了一眼一楼客厅，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人，似乎大家都在等着我们。 “大家都抓紧时间上车，可别再磨蹭了，没看见天就要亮了。”张素丽不再面带微笑，而是严厉地催促着。 “走，走，走，大家都抓紧时间赶紧上车。”周青林在张素丽话音刚落，就赶紧附和着说到。屋里屋外的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具、物品，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开始陆陆续续地往院外走。寂静的夜晚，这么多人的响动声，让附近的家犬、野狗，又一次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地狂叫，而周青林却顾不得这些，他半搀扶、半拽着我一只胳膊，急急忙忙地就来到了院子外面。手电筒的光亮，也在不停地一会儿照射着地面，一会儿又照射着货车。我看见一辆箱式货车，一辆双排客货车，在经过双排客货车时，我看见阿强和阿丽坐在里面，阿强已经被解开了身上的绳子，而阿丽也正在向阿强激烈地辩解着，可阿强却一言不发地傻坐在那里。我被周青林拽到了箱式货车的后面，而后车门已经敞开着，车上已经上了不少人。“大家帮个忙，拉韩哥一把。”周青林话音刚落，就开始在我身后推我，车上也伸出了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开始把我向上拉，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坐进了箱式货车里。 “快点，快点。”王伟强、刘为民等一大群人拿着被褥、行李跑了出来，他们把手里的东西往货车已扔，就小跑着来到箱式货车后面，争先恐后地往车里上。狭小的箱式货车里挤满了人，大家只能是站立着，而且还是人挤人，让身体不舒服地我颇感难受。看着人已全部上车，周青林赶紧关闭了箱式货车的车门，而他自己则做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厢式货车随即发动起来，并缓慢地驶离了这里。 百味人生(十八) 汽车的速度在逐渐地加快，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中间，心又一次紧紧地悬着，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对于未来，我只能是时而胡思乱想，时而又认真地倾听他们的议论。“这次的新居住地不错，听说还是三室一厅的大房子。”“那是，公司为了咱们可真是舍得花钱！到了新居住地我一定要好好干，争取下个月也能当上主任，这样一个月的收入就能挣到七八千元。”黑暗的车厢里，我看不见大家的脸，可激烈地议论声，让我能猜想出，他们依然怀揣着致富的梦想。“当上主任七八千，当上经理就是上万，一年轻轻松松挣个十万二十万，哈哈哈，……，我们快要发财了。”“不是快要发财，而是就要发财了。”“对对对，就要发财了。” 汽车好像驶入了市区，因为它时而行驶的非常快，时而又停了下来，而且不停地走走停停，像是在过红绿灯。走着走着，汽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人赶紧停止了说话，大家都认真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汽车发动机连续发动，结果却发动不着，周青林恼怒地训斥着司机。“就你这破车还出来拉活，早都该卖给炼钢厂炼铁了。” “大哥，现在说啥都晚了。我让那辆货车过来帮忙拽一下，兴许能发动着，不行拽着也能给拽到目的地。”司机一边焦急地解释着，一边拿出手机联系着。 “车环了，肯定是车坏了。”“哎呀！闷死我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吧？”车厢里的人开始焦急地催促着，并且用手用力地捶打着车厢。“周哥，让我们出去解个手，我快憋不住了。”“周哥，快把门开开，我要尿裤子了。” “哈哈哈，……。”车厢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在这个五、六平方米的箱式货车里里，有三十多人，由于车厢门紧闭，空气不能流通，男男女女女的气味混杂着，让我感到胸闷、烦躁，内心也急于想到外面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眼睛在黑暗的车厢中，注视着箱式货车的后车门，最终我看到车厢门被周青林极不情愿地打开。车上的人二话不说，都纷纷跳下车去，周青林大声地吆喝着：“大家都抓紧时间。男左女右，男左女右，就地解决，快点啊！车马上就好了。” 大家在路灯的照射下，自觉地分成了两排，以厢式货车为界，男左女右地躲藏在绿化带、大树后，要么是电杆后面解手。就在这时，拉着行李的货车也撵了上来，停在了箱式货车的前面，张素丽气呼呼地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小跑着来到周青林跟前。“早不坏晚不坏，怎么偏偏坏在了市区。赶紧让他把钢丝绳拿出来，用车拽一下。不行，就直接拽到居住地。” 自知理亏的箱式货车司机，看见拉货的汽车已到，不用吩咐也从车上拿出了钢丝绳，绑在了车前面，准备拽车。解完手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到厢式车后面，开始做着上车的准备。我和几个男人，躲在绿化带处解了个小手，在解手的同时我看了一下四周，却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见不远处有几个穿着反光马甲的环卫工人，不紧不慢地清扫着路面。大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辆汽车也是快速地驶过，跑晨步和骑自行车上早班的人，也就是哪么几个，却带着歧视的目光看我们两眼，就匆匆地走开。 解完了手，几个男人似乎在等待着我一起返回，而我却有些极不情愿地磨蹭着，并且东张西望地四下瞅着。突然我发现在大街的正前方，有红色和蓝色的灯光来回闪烁着，发出非常刺眼的光芒，而且是速度极快地行驶了过来。在车跟前等待着上车的人，还有准备返回到车跟前的人，不约而同地都看到了，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依然是嘻哈哈地说笑着，可是有人却发出了惊呼声，“是警车。”“对。”“是警车。”这里的人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周青林更是大声地叫喊起来。“大家赶紧上车，快上车。” 人生的机遇有好多种，有人是发财的机遇，有人是升迁的机遇，而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成功逃离传销组织的机遇，却只有这么一次。我没有犹豫，更没有多想，撒开腿、伸开双臂，迎着警车大踏步地狂奔起来，嘴里并且大声地叫喊着：“救命，救命。” 周青林恼怒了，张素丽失望了，王伟强、刘为民、刘玉民对我更是愤恨不已，他们在我身后追来，嘴里；大声地怒骂着。“韩哥，你站住。有啥话咱们好说好散，你干么要这样？” 警车在离我有二米远的地方，采取了紧急刹车，两名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同时从车门的两侧快速地走了出来。“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传销。”我气喘嘘嘘地只说了一句，就急忙躲在了警察身后，伸手打开警车的车门，二话不说先坐到了警车里，并顺势按下反锁开关，将自己反锁在警车里。 “韩哥你下来，有啥话咱们回到公司再说。”“韩哥，你怎么能这样？真是太不负责任了。”“韩师傅，有啥委屈你跟我说行吗？咱就别麻烦警察了。”周青林、王伟强，刘为民、张素丽等许多人围住了警车，气愤地指责着我。 “你们是什么公司？你们的负责人是谁？你们先退后，让你们的负责人过来，有啥问题，咱们慢慢解决。”两名警察面对着众多人的围堵，心平气和地劝阻着，并站立在车门的两侧，以防有人从前门上车。 “我们是什么公司，这个不用你管。让我们的员工出来，把公司的财物全部退还回来，再走也不迟。”周青林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警察。 “对，让里面的人出来。他借了我伍佰元钱，不能不还给我。坐到警车里就想赖账，没那么容易。”刘玉民大声地吆喝着，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把你们的营业执照拿出来。到底谁是负责人。其他的人先退后，有啥问题？我们会给你们解决。”看着气焰嚣张的传销团伙，两名警察用身体挡住车门，毫不畏惧地和周青林对持着。 躲在警车里的我，带着惊恐未定的眼神，透过车窗看着车外的一切。这里只有两名警察，而传销团伙却有二、三十人，万一他们抵挡不住，这伙人要是砸车，我又该怎么办？他们的凶残、狠毒我已领教过，那条忠实的大黑，在临死之前的哀鸣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我要是下车和他们打一架，可我们只有三个人，再说，警察会动手打这些被蒙蔽的人吗？内心的担忧，让我犹豫着，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傻看着外面，而身体却一动没动。时后我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早已通过警车里的无线电波传到了110指挥中心，大批的巡逻民警，正在从不同的方向快速地驶来。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前面拉货的双排货车上，阿强把脑袋伸出窗外，大声地呼喊着。 “我告诉你们，传销可是国家明令禁止的，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更是违法的。想发财，要走正道，要脚踏实地地去挣钱，千万不能听别人蛊惑和蒙骗，到头来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亲戚、朋友。”听见前面车上传来的求救声，两名警察已经确信这不是什么公司，这就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传销团伙。他们说话的声音更加洪亮，而且是严厉地劝说着。 “谁蒙蔽人了？谁蛊惑人了？你把话说清楚，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们是自愿来地，大家说是不是。”“是，是，……，我们都是自愿加入的，你们警察管的着吗？”二、三十人，在周青林的煽动下，开始起哄，开始和警察推搡起来。 我坐在警车里，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车外，心紧紧地悬着，车外的场面眼看就要失控，而警察依然在劝说着，解释着。他们的身体被人锤了一拳，那个人趁势又推了一下，警帽掉在了地上，威武、整齐的警服，被人用带着颜料的脏手，开始了乱涂、乱画。 警笛声，并且是多辆警车同时响起的警笛声，在我们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红色和蓝色的警灯，来回闪烁着发出刺眼的光芒，从大街小巷各个路口快速地向这里聚集。这是黎明的时刻，这是曙光即将再现的时候，警灯、警笛让我感到了希望，可让凶狠、残暴、靠着歪理邪说骗人的传销团伙，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周青林、刘玉民、王伟强、张素丽等人懵了，他们个个都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在双排客货车上，阿强终于挣脱了阿丽等人的看守，跳下车来大声地呼喊着：“救命，救命。”就瘫坐在了地上。而此时的我，仿佛也来了精神，迅速地打开了警车的车门，高兴地走下车去，面对着呼啸而来的警车，跳跃着伸开了双臂，并且大声地呼喊着：“得救了，我终于得救了。” 百味人生(十九) 在返回洛阳的火车上，我一直紧紧地靠着车窗，看着车窗外翠绿的麦苗正是拔节旺季，鲜黄得油菜花时而成片成片，时而又分散在庄稼周边。繁华的城市、集镇，在我眼前快速地闪过，我像是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噩梦，内心既有逃出传销团伙的喜悦，又有无法诉说的苦闷和伤心。我没有和妻子商量就盲目地外出求职，结果让我身陷传销，如果不是巧遇警察，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脱离险境，更别说能拿回我的身份证和挖掘机操作证，也是因为有了警察的帮助，我才能坐上返家的火车。可回到家里，我该怎么说？对于今后，我又该怎么做？如果我就此放弃，7千多元钱就算是打了水漂，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他们在我背后说说笑笑、指指点点的动作，以及话里话外讥讽嘲笑的话语，我又该如何去面对。 对于前途的又一次迷茫，让我傻坐在那里呆呆地发愣，可我的大脑却像是一台永不停息的机器，快速地旋转着、反反复复地思索着。这次济南之行，其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不能让亲戚、朋友知道，更不能让街坊四邻知道，我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瞒哄住他们，我一定要想办法隐瞒我误入传销的事实，用善意的谎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我又该如何去编造这个谎言？怎样才能把这个谎言编造地圆满？这个谎言无论如何要让亲戚们相信，朋友们和街坊邻居们不去怀疑，家里人更不会为我而担心、害怕。采用什么办法呢？回到家后我该怎么说又该怎么做呢？对于未来我又该作何打算呢？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窗外，脑子却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越想就越感觉着心烦。我索性闭上眼睛去想，可这些烦心事就像一窝蜂似的，你出来，我进去，它们在我的大脑里，叽叽咋咋地吵闹个不停。 时代前进的步伐，犹如这几次大提速后的火车，让刚步入四十岁的我就颇感追、撵不上。我的思维，总认为对某件事情考虑的很全面，可结果却总是出乎我的意料。现如今，我要去骗家人、骗街坊四邻，内心又感觉着很难，害怕会有被戳穿后的尴尬，我不知道骗子在行骗时，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心态。一条又一条看似高超的主意、办法，没多大一会儿就被自己推翻，又得重新想，重新再一次思考，眼看火车就要进入河南，我也没有想到一个确实可行的好办法。我轻轻地扭动身躯，让整个身子坐正，眼睛无神地看了看拥挤不堪的火车车厢，内心不由地对这次济南之行，又一次做出了深刻的总结。这真是：受骗容易行骗难，骗子挣钱也艰难。煞费心机编谎言，只为口袋装满钱。 思绪的混乱，让我想不到我的主题，整个思维又一次开始了胡思乱想。想到张素丽，想到周青林，想到那些和我一样，怀揣致富梦而误入传销的人。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曾经看到的一副骗子的对联，我记得上联写的是：为钱生，为钱死，为钱奔波一辈子。下联是：吃钱亏，上钱当，最后死在钱身上。横批是：要钱不要脸。 想到这个“骗”字，我就想到骗字的组成，如果从造字的角度来分析，它就是马踩扁的意思，这充分地显示了骗子的悲惨结局。可在现实生活中，你只要用心地想一想、看一看，你就会知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在疯狂地步其后尘。我虽然没有见过大骗子，但我知道他们行骗与官场，隐身于富豪、权贵之间。可那些小骗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边出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或者是偏僻的山村小镇，处处都有贴满诈骗的广告，不是富婆重金求子，就是夜总会高薪诚聘；时时扰人的吸费电话、诈骗短信，不是催你汇款，就是恭喜你中了大奖；商铺的大喇叭天天播放：好消息，好消息，原价一百元的优质皮鞋，现在只卖三十元！今天是最后一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还有那些后半夜的电视购物：全国限售九十九件，只有九十九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心动不如行动，现在就拿起电话订购吧？ “谁要啤酒、饮料、矿泉水，刚出厂的方便面、火腿肠。这是最后一趟，火车马上要到目的地洛阳了，要买赶紧买啊！”一声清脆的叫卖声，把我从深思中唤醒。快到洛阳了。我赶紧站起身，稍微活动了活动酸麻的身体，并顺势看了看车厢，车厢里已经变得不是十分拥挤。 一辆窄窄的手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饮料和食品，被年轻的女售货员推着，并且是一声紧接着一声地叫卖着，缓缓地推了过来。无意中我看了她一眼，感觉着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眼睛呆呆地，而且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脑子却在拼了命地想，她是谁，怎么会这么面熟。 “哎呀！你不是韩哥吗？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曲玉婷呀！曲玉军的妹妹，你忘了。”年轻的女售货员，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喜悦，转而，又是一脸的恼怒。可在说着的同时，她还是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 想起来了，她真的是曲玉婷，可她是大学生，怎么会干起了这个。内心的吃惊，让我禁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毕业后，你就找了这样一份工作？” “嗨，别提了。现在的大学生到处都是，我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工作自然不好找了。”曲玉婷在说着的同时，把售货车往座位的一侧靠了靠，并麻利地从车上拿出了一瓶绿茶递给了我。“韩哥。来。喝瓶绿茶，解解渴。小妹我请客。”她一边说着，顺势坐在了我对面的空座上。 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无法拒绝地接过了绿茶，放在了茶几上。看着曲玉婷，我就想起了她大哥曲玉军，赶紧着急地问她：“我和你大哥，好久都没有联系了。他现在干什么呢？” “他还能干什么？自从你们村的村办企业一倒闭，他就在外面四处打工。最近这两年，他也不想去外地打工，总说外地打工伙食差，工作累，而且工资也不能按月结。现在，他就在洛阳的牡丹桥头打零工，好像还不错。”曲玉婷嘴上说着，手从茶几上拿过绿茶，打开，“韩哥，喝呀！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生疏。” 又一次接过了绿茶。虽然我不渴，但我还是喝了一大口。看着曲玉婷，我忽然间对她感到很惋惜。她和大哥曲玉军在我们村办企业里相识，而且关系还很好。她二哥幼年时患上了小儿麻痹症，至今还躺在床上，每天都需要有人护理、照顾。她三哥虽然学习成绩不错，可是家庭的贫困，也不得不早早地辍学，给人开车谋生。曲玉婷是家里的幼女，而且自幼都能得到两位哥哥的爱护，并且还是曲家的希望。她大哥打工，三哥给人开车，弟兄俩省吃俭用地供她考上了大学。现如今，她却干起了火车售货员，这不禁让我对她的工作和收入，感到了一丝好奇。心里想着，嘴，也不假思索地问她。“那你现在，是铁道部门的正式工还是合同工。收入怎么样？” “还正式工、合同工，恐怕我这辈子，想也别想。”曲玉婷嘴上说着，脸上却是尴尬地笑着。她的笑容很可怕，也很难看，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既有心想把它发泄出来，却又不能过分地表达，只能用皮笑肉不笑，来压制内心的痛苦和不满。“火车上的售货员，全都是临时工，而且谁想来都可以。我们没有工资，没有福利，没有三险五金，我们靠的就是提成。卖的越多，我们提的就越多。就像这桶装方便面，在超市买也就是3.5元，可火车上我们卖5元，这中间有1.5元的利润，我们得0.5元，剩下的1元，就归铁道部门的劳动服务公司。火车上东西贵，这事，全国人民都知道。所以说，大家在出门前，谁不是把吃的喝的都提前买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肯在火车上多花冤枉钱。收入吗？肯定也就不稳定。有时能多挣点，有时少挣点，不过平均下来，也就是二三仟元左右，偶尔还会多挣一些。” “如果要是除去吃、喝，能净挣贰仟多元，也差不多。你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打工，吃、住的确很差，可收入也就是三千元左右。我们自己再省吃俭用地用点零花钱，最多也就是落个贰仟伍、六佰元。依我看，你应该知足。俗话说，知足者常乐，你说是不是。”好高骛远、急于发财，才让我身陷传销。此时的我，已逐渐地从虚幻的发财梦中醒来，我不想让曲玉婷也步入我的后尘。我嘴上说着，内心想着，把自己的心理感受，一口气，而且还是发自肺腑地全都说了出来。 “你说这，倒也是。现在的工作不好找，能找一份稳定、安逸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抹不开脸。可现在想想，这有什么？大学生又怎么了？我挣钱，凭的是辛苦的付出，凭的是我脚踏实地。我没白天没黑夜地叫卖，虽然我挣钱时辛苦，可我花钱的时候才能做到违心无愧，不像我的一些同学，为了钱！给人家当情妇、当二奶，现在谁提起来，谁都看不起她们。” 贫穷人家出身的曲玉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非常有骨气、有自尊。她不惧怕贫穷，不怕丢面子，更不怕听别人的闲言碎语。从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上，我能感觉出，她已放下了大学生的身份，心甘情愿地从头做起，用自己的辛苦付出来逐渐地改变自己的家庭。看着她自信的表情，再想想现如今，社会上有哪么一些妙龄少女，她们为了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也为了享受舒适、安逸的生活，不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靠脚踏实地，靠自己拼搏、努力，白手起家的又有几个。忽然间，我好像又一次认识了她。她长大了，从当初去她家时的黄毛丫头，突然间变成了大姑娘。而且，还是一位非常有见识又肯吃苦的大姑娘。我对她很是佩服，一种发自肺腑、来自内心的佩服。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哪怕是赞美两句，或者是夸奖两句，可在刚毕业的大学生面前，我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情急之中，我只得带着关心的语气问她：“我好像记得，你今年有二十三、四了。找男朋友了没有？结婚的时候，让你哥告诉我一声。我可得去喝你一杯喜酒！” “那当然。当初你和我哥关系好的时候，没少帮我家忙。等我结婚的时候，少不了要通知你。韩哥。你就等着给妹子准备礼物吧？”曲玉婷笑嘻嘻地说着，脸上一脸的得意和幸福。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猜想出她的男朋友，一定是个有事业心，而且还是个帅气、英俊的好小伙。“他是干什么工作的？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他是我同学。我们上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我们一起找工作。我们去过劳务市场，也在企业里干过。最后，我们俩选择在火车上做了售货员。他是洛阳到上海，我是洛阳到济南。哎！对了。韩哥。你去济南干什么？你不会是……，”看着我孤零零一人，坐的是济南到洛阳的火车，曲玉婷一脸的疑惑，她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我。“你是不是，外出找工作，感觉不理想，又回洛阳去。” 一句话问到了我的痛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似乎是在对自己这一两个月的反思，又似乎是想让她在危难之际帮我出出主意。嘴，没经过大脑，就开始小声地说：“我刚学习了挖掘机，在洛阳找不到工作，通过网络介绍，想到济南去碰碰运气。结果，工作并不是很理想，我就只好又回洛阳。” “韩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相信网络上的谎言？现在找工作，亲戚、朋友、熟人都不敢相信，你怎么敢相信网络？那上面，十有八九都是传销。不过，你能回来就好。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是准备继续外出打工，还是暂时留在洛阳。如果实在不行？你要是依着我，你就先去我哥那里，你一边打工挣钱、养家，一边还能再继续找挖机开。这样，总比你误打误撞地瞎找强。”我的表情以及动作，让聪明的曲玉婷，看出了一切。她在指责我的同时，对我目前的困境深表同情和理解。她没有能力帮我，可她又不想看我着急，让我去找她大哥曲玉军，一边打零工挣钱，一边还能再找挖机开。这，也许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百味人生(二十) 我们只顾闲聊，却在不知不觉中火车已缓缓地驶入洛阳东站，再有一站，就是终点站了。听见火车上播音员的报站声，曲玉婷显得非常着急，她从口袋中拿出了纸和笔，快速地写下了她大哥曲玉军的电话号码，递给了我。“韩哥。这是我哥的电话号码，你下去车就给他打电话，他就在牡丹桥头打零工。”说完，她赶紧站起身，慌里慌张地推起了手推车。似乎，她还有点不放心，又扭过身对我嘱咐着。“找工作，不能着急，更不能相信网络就盲目地去外地。你先去我大哥那里，有机会，我也帮你联系着，看哪里需要开挖机的驾驶员。” 车厢内的乘客，都纷纷站立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曲玉婷也顾不得再理会我，更顾不得再叫卖，就急匆匆地避让着行人，准备着盘点、交工。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我突然之间感觉到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家人隐瞒我回到洛阳的事实，不如就去牡丹桥头打零工。这样既能和好朋友相聚，又能打工挣钱，并且牡丹桥离家也近，如果家里有什么事情，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能回到家里。在打工之余，我还能通过关系和熟人，再继续找挖机开，这不是一举几得吗？想到这里，我又一次在郁郁寡欢中兴奋起来。浑身上下，似乎，也有了激动兴奋的力量。 走出洛阳火车站，由于我的手机早已没有了电，我只能用公用电话给曲玉军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曲玉军显得很是兴奋，二、三年没见，没想到时光倒转，我这个比他大五、六岁的大哥哥居然会在危难之中投奔于他。不知他是出于高兴，还是有别的目的，他让我现在就过去。并且他还在电话里告诉我，牡丹桥头打零工，多一个少一个都无妨，反正是大家干一天分一天钱。房租平摊，吃喝自理，有活大家干，挣多挣少商量着办。打工挣钱，为挣钱才打工，既然有钱可赚就不分长工和短工，反正我已无路可走，这无疑又是一条出路。我不能再过多地犹豫，更不能再挑剔，内心揣着去试试的态度，更有和老朋友见面的心情，就义无返顾地坐上了公交车。 夜幕降临。ly市区的夜晚，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比白天还喧杂。大街上人头攒动，各大商场、酒店、宾馆全都是灯火辉煌，门口更是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从火车站到牡丹桥，公交车一直行驶在拥挤不堪的解放路上，虽然行驶的非常缓慢，但还不得不时地走走停停。交通的不畅，让路上的交警、协警，似乎早已忘记了下班时间。他们穿着醒目的马甲，站在车辆拥挤的道路中央，不停地吹着口哨、打着手势，忙而不乱地疏导着交通 牡丹花会刚刚闭幕，五一黄金周就紧跟而来。为了更好地把握商机，也为了进一步提高洛阳在国内、国外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外资来洛阳投资，市委、市政府在原有的基础上，又花费巨资对路边的绿化树进行了亮化工程。五颜六色的彩灯，将大叶女贞、红叶石楠球等，浑身上下都进行了缠绕，草坪上也不时地安装上一些小射灯。这些彩灯在这喧杂的夜晚，旋转着并释放出耀眼的光，而花、草、树木在彩灯的衬托下，全都忘记了瞌睡，它们纷纷抖擞着精神，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最美丽的枝叶尽情地展现。大酒店里人影晃动，酒店门口更是车来车往，那一阵阵浓香随着微微的春风四溢着，让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谗言欲滴。这里是美食一条街，那里是商场、超市在延长营业，还有舞厅、影院，更是在通宵达旦地欢迎着四方宾朋。洛阳，这座历史有名的十三朝古都，经过改革开放的洗礼，已经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这就是我的家乡。看着夜晚的美景，它既让我感到骄傲又感到一些陌生。我热爱我的家乡，就像爱自己的妈妈一样，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可在今天，当我又一次踏上这片故土，我却像另一个世纪的人一样，不得不重新去欣赏这座城市。感觉着变了，真的变了，这里的一切，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都变了。那些我曾经熟悉的地方，像远古时期的垃圾，被新世纪的人遗弃得无影无踪，而路边的一座座高楼大厦却在鳞次栉比。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我又一次感到了迷茫、困惑。我仿佛看见我呆呆、傻傻地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是应该前行，还是应该后退，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先迈动左腿，还是应该先迈动右腿。 “前方到站牡丹桥，有在牡丹桥下车的乘客，请准备下车”无人售票车的提示音，让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我背着自己的行李，在拥挤的车箱内开始准备下车。 “韩哥。韩哥。二、三年没见了。你看，我们弟兄俩都等你好长时间了。玉峰，帮韩哥拿着行李。刚才玉婷给我打了电话，你啥也别说了？咱们穷弟兄算是又聚在一起了。”刚走下公交车，曲玉军、曲玉峰弟兄俩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曲玉峰接过我的行李，曲玉军拉着我的手，久别重逢、不忘古交的喜悦，同时洋溢在我们的脸上。 我们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说笑着。而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忙碌了一天的曲玉军，走起路来速度极快，这和他办事急躁的性格一样，让我不得不加快了脚步紧紧地跟随着。顺着牡丹桥往下走，走到桥下后继续向东，这里却成了另外一个世界。街上的行人开始变得稀少，店铺里的生意也开始变得冷清，偶尔路过几家小吃店，生意也没有大酒店那样的兴隆。这里没有了烦人的喧杂声，没有了汽车喇叭的鸣笛声，没有了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到处都显得十分寂静，寂静地让每个陌生人，都难免会感到一丝恐惧和害怕。从宽阔的大街，越往里走街道就变得越窄，路面也开始有些坑洼不平。昏昏沉沉的路灯，间隔很远距离才有一盏，离得很远就能看见它孤零零的身影。似乎，它也在用尽全力，可无论它如何努力，却只能发出灰蒙蒙的光。暗淡、无神的光，让身居洛阳的我迷失了方向，让那些急于找到前进、目标的人，只能在这漆黑的夜里，凭着感觉，努力地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玉军，你们住的这是啥地方？怎么会住在这里。”刚逃离传销窝的我，内心不免多了一丝警觉，我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 “这是东下池，属于城中村。你不知道，在这里居住，有简单的生活用品和被褥，而且房租也很便宜，每人一天才十元钱。”走在我前面的曲玉军，丝毫体会不到我内心的感受，仍然是急匆匆地向前走。 和我并排走着的曲玉峰，以为我是着急，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要不了五分钟就到了。走出这条胡同，咱们再转过一个弯，胡同左边第一家就是”。 “玉峰，你不是给别人开车吗？而且，你还是大货驾照，怎么也想起来到桥头打零工呢？”曲玉峰虽然只有三十一、二岁，可他却有十年的驾龄。能在这里和他相遇，这让我深感有点意外和不可思议。 “我家玉峰，在去年就自己买了一辆双排客货车。虽说现在还有借款，可怎么说，也是名副其实的车老板”。走在前面的曲玉军，自豪地夸奖起了自己的亲弟弟。 “哎呀！我的亲哥，你可别再说了。你们不知道，这几天快把我愁死了。拉货的车到处停的都是，运费涨不上去，油价却在年年上涨，我辛辛苦口干了快一年，挣的钱，差不多都让加油站给拿走了。”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玉峰也没再说下去，和我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这户家庭旅社。 走在前面的曲玉军，在一楼的一间房门口停住了脚步去。“刘婶，我又带来一个人，你给等个记。顺便把被褥也给我们。” “门开着，进来吧？”一位大嗓门的中、老年妇女，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豫东口音，让我猜不出她是不是这户院子的主人。 “韩哥，把你身份证给我。在这里住宿，必须先登记”。曲玉军扭过身说完后，又转过身笑呵呵地说起了刘婶。“你挣那么多钱干啥？不会买点好吃的，天天就会吃素食。” 看着刘婶的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青菜炖豆腐，可她却吃得津津有味。看见我们进来，她赶紧嚼完嘴里的馍，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减肥。”说完，她接过我的身份证，从桌子上的眼镜盒里拿出老花镜，戴在了脸颊上，开始在登记薄上慢腾腾地抄写着。嘴，也在小声地地念叨着。“也是洛阳的。出门打工，就是不如在自己家乡。现在回来，不用说，也是受了委屈。曲老板，你的队伍是越来越壮大了。” 看这位刘婶的样子，大概要有五十多岁，不算太胖，皮肤白白净净的，身材也很匀称。虽然她上了点年纪，体格却很健壮，一看就知道，她年轻时肯定也很漂亮。像她这样的年纪，能识字，的确不易。虽然她抄写的速度有点慢，但字写地却很公正。抄写完，她把身份证递给了我，脸上带着又多了一份收入的微笑，高兴地说：“等着，我给你拿被褥。明天你就可以跟着曲老板发财了。” “我说刘婶，你别见面就笑话我。我们每天出力、流汗，挣钱不挣钱，每天都得给你老人家交房租。也不知道咱俩，究竟是谁在发财。”曲玉军虽然比这位刘婶小许多，但听话里的意思，她们已经是老熟人了。 刘婶走进了里间，不大一会儿就抱着被褥走了出来。我赶紧走上前去，冲着她略微点了一下头，并且微笑着从她怀里接过了被褥，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曲玉峰，就知趣地走出了房间。身后仍然传来刘婶和曲玉军说笑声。“曲老板，拿着枕头，顺便再提一壶开水，别把我当成你们的老妈子。”“我说刘婶，今天我可是遇见了一位退休老干部，我感觉和你挺般配的，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后老伴。”曲玉军在说完的同时，笑着，并且是速度极快地跑出了房间，顺着楼梯赶紧往楼上跑。 有些恼怒的刘婶，把胳膊举得很高，伸出五指巴掌就追出了房间。她看着曲玉军的背影，生气地骂着：“臭小子。再敢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半夜三更回来，看老娘我给不给你开门。”骂着，笑着，说不出她是生气还是高兴。但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我能感觉出她是一位既平易近人，又热心、随和，见面还喜欢和年轻人开两句玩笑的大婶。 迈着人生无奈的步伐，我抱着怀里的被褥，紧紧地跟在曲玉峰的后面，顺着楼梯向上走。这户家庭旅社，虽然它的面积不大，但在建筑结构上却采用了全封闭式，而且建有三、四层高。说它有三、四层高，是因为它在原有的三层上面，又用彩钢瓦搭建了一层。这多出的一层违章建筑，也能出租给在牡丹桥头打零工的人，自然又能为自己增加一些收入。曲玉军、曲玉峰弟兄，还有一些和我和一样，也是靠着出卖劳动力的苦力们，为了每天能省下几元钱，不得不住在楼房的最顶层，也就是彩钢瓦搭建的临时房里。 百味人生(二十一) 走进这层三室一厅的临时房，看着房间内有简易的厨房、阳台和卫生间，而且在客厅里居然还摆放着旧沙发和旧茶几。虽然这些设施有点过于简陋，可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旧家具，却让我们这些常年在外漂泊打工的人，猛然间感受到回家的温馨。 “韩哥，怎么样？我租的房子还可以吧？这些家具、摆设还有被褥，全都是房东的。”站在我身后的曲玉军，一脸自豪、得意地向我表白着。“这一层都被我租了下来。一天一百元钱。加上你，我们正好十二个人。咱们除去水电费，每人一天才十元钱。在这繁华的闹市区，能租住到这样的房子，你没想到吧？” 我怀里抱着被褥，好奇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内心掩盖不住的高兴，让我赶紧附和着说：“不错，真的不错。出门打工，我从来没有想到能住这样的房子。” 曲玉军在说着的同时，已快步地走到其中的一间，推开了房门。“玉峰，你到上铺去睡，让韩哥睡下铺。你可能还不知道，韩哥前两年骑摩托车，出过一次交通事故，右腿不太利索。” “好。”曲玉峰紧跟着也走进了房间。他放下我的行李，紧接着又接过我怀里的被褥，放在了下铺的床上。 一大群人上楼的脚步声，让这寂静的家庭旅社变得有点喧杂。随着沉重、有力的楼梯声响，脚步声开始从一楼传到了四楼。“我们回来了。曲哥，这是你让我帮你买的烧鸡、白酒和烧饼。这位老兄，就是你说的韩哥吧？欢迎你的加入。我叫黄炳坤，大家喜欢叫我黄毛。” 听着楼下传上来的脚步声，我和曲玉军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客厅，一大群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看这些人的体型，他们有高的、低的、胖的、瘦的，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穿着各式各样早已过时的衣服，浑身上下散发出很浓很浓的汗臭味。比我年纪长些，大概要有五十左右的人，他们的脸上有着数不清的皱纹，一道紧挨着一道的皱纹里都被灰尘填满。而那些年纪比我小些的人，看着很精神，可他们的脸上、头发上也是脏兮兮的，似乎有许多日子没有好好洗过。他们的眼神有些困乏，也有可能是工作的劳累，让他们有些疲惫不堪。看见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们强打起精神，不约而同地都看了一眼。有的冲我点了一下头，有的冲我微笑一下，然后就争先恐后地奔向了洗澡间，争抢着打水洗脸。其中有一位年龄最小的，大概有三十多一点，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塑料袋，里面散发出诱人的烧鸡香味，被他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黄毛，总共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曲玉军在说着的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塞到了黄毛手里。 “曲哥！你急啥？”黄毛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我一眼，接过了钱。“总共花了八十八。”说完。他在口袋里，拿出了十二元零钱，赶紧又塞到了曲玉军手里。看着卫生间里，已不是很拥挤，他转身就想去卫生间。 “洗了脸，也过来喝一杯。我们等着你。”看着黄炳坤要走，我客气地说了一句。 已经走进卫生间的黄炳坤，又退出了身子，微笑着说：“不用，不用。咱们有的是机会。你们抓紧时间吃饭，我们在外边已经吃过了。干了一天活，快累死了。洗把脸，我想早点睡。这春困夏乏，说的可是一点也不假。”在说着的同时，他打起了哈欠。 “韩哥，不用等他，咱们喝。”曲玉军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塑料袋，拿出了烧鸡和白酒。“玉峰，去把酒杯拿过来。”看见曲玉峰刚走出房间，曲玉军就开始吆喝他。看见我已坐到了沙发上，他的声音也变得小了下来。“韩哥，你可能还不知道，出打工讲究的是“人亲财不亲，财利要分清”。大家都是打工的，想坐在一起喝酒，可以。你二十，我也二十，咱们集资吃吃喝喝，这样行。要是平白无故地坐到一起，他会觉得不自在。感觉着；像是占了你多大的便宜，自尊心、面子都会过意不去。” 在我们说话的同时，曲玉峰已为我们充好了茶水，并把白酒倒入了我们的酒杯。“今天，是我哥请客。咱们改天，我得请韩哥一次。毕竟，我和韩哥也好长时间没喝酒了。来，咱们弟兄三人，先为我们又一次相逢，干一杯？” “别着急，让韩哥先吃点东西。”曲玉军说着，拽下了一只鸡大腿，递给了我。随后，他又拽下了两只鸡翅，一只递给了曲玉峰，一只自己拿着，边吃边说。“在牡丹桥头打零工，其实也不容易，没早没晚的。收入也不稳定，有时多有时少，可平均下来，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千多元钱。你刚来，吃喝住都是我们弟兄的，等你什么时候挣住了钱，咱们再说。”看我快要吃完一只鸡腿，曲玉军首先端起了酒杯。“来，咱们干一杯。” 我赶紧放下还没有啃净的鸡腿，也端起了酒杯。“咱们认识好几年了，你说这些话，在理。就是亲兄弟，早晚也得明算账。你放心，大家怎么算，我就怎么算，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绝不会搞特殊。” “哥！看你说的是什么？韩哥刚来你就说这个。这酒还在酒杯里，你咋就说起了醉话。幸好！韩哥不是外人，否则，这话听着多别扭。”曲玉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样子看着很生气，可脸上却带着微笑。他们这个双簧戏演的不错，一个演红脸，一个演白脸，既把道理跟我讲了，又不影响朋友之间的友谊。 “好，好，好，不说了，咱们喝酒。来，碰一下。”透明的酒杯里，盛满了价格低廉的劣质白酒，我们三人都是大口地一口吞下。一股火辣辣的味道，经过了喉咙流进了肚里，让人的血液开始加快，精神也变得兴奋起来。放下了酒杯，曲玉军又把另外一只鸡大腿拽了下来。“韩哥，给。”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谦让着。“你吃，你吃。” “客气啥？让你吃，你就吃。我们昨天才打了牙祭，每人五十元，去吃了牛羊肉自助火锅。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到了那里，哼！你不知道，我们谁也没有客气，都是拼了命似的吃。就我这肚子，遇见老板请客，遇见吃自助餐，历来都是吃一顿，顶三天。哈哈哈，……。”洋洋得意的曲玉军，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高兴地说着，笑着。 我接过了鸡腿，而曲玉峰又拿起了酒瓶，又一次开始往酒杯里倒酒。在倒酒的同时，他的嘴，却没有闲着。“我们是吃高兴了，可饭店老板却惨了。每次看见我们去，他的两只眼睛都是睁得大大的瞅着我们。如果每一位顾客都象我们一样，他别说挣钱，不赔钱就算是他烧高香了。” 听着他们的言语，我一边大口地啃着鸡腿，一边忍不住地暗自好笑。我们这些农民工挣钱不容易，花钱时都很吝啬，如果让我们奢侈地去大酒店里吃一顿，差不多也就是将近一天白干。在那档次高，装饰又好的大酒店里，面对着琳琅满目、诱人的食物，而且白酒、啤酒还有饮料可以免费地饮用，我们的吃法、吃相，肯定是海吃猛喝、狼吞虎咽。大酒店里的人，如果看见我们这些农民工，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恐怕不是目瞪口呆，就是对我们咬牙切齿。 又一次碰了杯，曲玉军带着好奇的语气问我。“韩哥，我听说你在hlj；大庆石化公司打工，怎么今年没去？像你这个年龄，怎么又想起来去学开挖掘机了？” “大庆那个地方生活很苦。我刚去的时候，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我穿两件毛衣，一件棉袄还是感觉很冷。夏天的时候，蚊子又特别地厉害，而且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咬的我们都不敢出门。租住的地方是一所废弃的学校，一间房子里住二十多个人，你不知道有多拥挤。房东家喂养了几十只羊，到处吃喝拉撒，弄地满园都是羊膻味和羊屎蛋。我现在一想起来那个地方，都感觉臭不可闻。”说起在大庆的生活，我有满腹的委屈与辛酸，可这些对于没有一技之长，又要打工养家的人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想想那些黑心的包工头，想想那里的伙食，再想想包工头骂人时的言语，这才让我气愤填膺。“吃得伙食很差，说出来，恐怕你不相信。这些包工头只顾着自己发财，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天天做的饭食就和猪食一样。不吃，又太饿，吃，又感觉难以下咽，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工作中，他们的命令就像是皇帝的圣旨，不想干也得干，否则，就两个字，“滚蛋！”滚蛋是啥意思？这不是骂人的吗？想走，工资又不能立即结清，而且还要扣服装费、培训费、保险费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你一大跳，千把元钱呀！” “所以你今年就不去了。在外边打工，离家几千里地，没有一技之长，干力工，工资也不高，何必去哪么远。我感觉着，我现在就不错，最起码，我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千元左右。可是，你现在去学开挖掘机，是不是年龄偏大了一点？这学习一个月，如果让你上工地干活，你能独立操作吗？”曲玉军带着怀疑的眼神，曲玉峰带着不相信的姿态，两人直盯盯地看着我。 这句话问到了我的痛处，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显现出我现在也是深感后悔的摸样。“在挖掘机学校，只是学到一点皮毛而已。我现在不要工资，只要求管吃管住，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找不到一个适合我的工作岗位。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先打工挣钱，等遇住合适的机会再说。” “对，对，对。你能怎么想就对了。”曲玉军、曲玉峰弟兄，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在我们这里，你来，我们大家欢迎。想走，我们大家欢送。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只要你有了好的去处，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走。咱们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勉强你。” 内心的感激，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得赶紧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似晕非晕地说：“那就有劳你们弟兄了。等我在你们这里挣住了钱，我请客。咱们去吃涮羊肉，去吃五十元一位的自助火锅。来，干了。” 酒杯的轻微碰撞，让五、六元一瓶的劣质白酒从酒杯里溢出。虽然我未曾闻见它的香味，但却能感觉到它火辣辣地经过了喉咙流进了肚里，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在沸腾的同时，让我的全身既感到了力量，精神上也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在这里喝酒，它让我领略到了又一个天地，那就是什么叫肝胆相照，什么叫同甘共苦。一只烧鸡，两瓶劣质白酒，它能让我言无不尽地说出心里话，说出自己的喜怒哀乐，并把自己遇到的挫折与生活中的困惑，毫不避讳地讲给自己的朋友听。虽然这些朋友们不能帮自己多大的忙，但是，自己仍然能竹筒倒豆子地说出来。说出来了，自己就感觉有了希望，因为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在默默地和自己分享或者是承担着，自己精神上的压力相对就会减轻一些。我们需要的就是这种畅所欲言的气氛，需要的就是把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新鲜事也好，辛酸事也罢，说给和自己一样靠着脚踏实地挣钱的朋友听，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分享这其中的酸甜苦辣。 我们不停地说着、喝着，不知不觉中夜已深沉。茶几上的烧鸡被我们啃得只剩下骨架子，两瓶白酒也几乎喝完，酒精勾兑的劣质白酒，在我们的体内开始发挥它独特的作用。虽然我有些兴奋，但我也感到头晕沉沉的，再看看他们弟兄似乎也有些醉意。房间内的人都已熟睡，有人还发出沉重有力的呼噜声，从里间的卧室传到了隔音不好的客厅。坐在沙发上的我，感觉着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身子略微有些倾斜地靠在沙发的一侧。“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韩哥！你看你，两瓶酒还没有喝完，你就说不行了。你可得吃好、喝好。否则的话，可别说我们兄弟没有招待好你。”酒量不大的曲玉军，打着饱嗝；吐字不清地指责着我。 “不喝了，都不喝了。我明天还要开车。这样，咱们大家都早点休息。韩哥，来了。咱们今后有的是机会。”稍微有些清醒的曲玉峰，拿起了茶几上的白酒，扭上了瓶盖放到了一边。“韩哥。来，我扶着你。” 虽然我有些晕，但走回房间还是没有问题。听见曲玉峰这么说，我早已是急不可耐地站起了身。“玉军，咱们到此为止。咱们大家都早点睡。明天，我还得跟着你干活呢？以后喝酒的机会，多得是。对不对。来，来，来。让我扶着你。” “笑话，我让你扶，我就是把瓶中酒喝完了，我也能回到自己床上。”比我还兴奋的曲玉军，似乎真的有点喝多了。他跌跌跄跄地站起了身，一步三晃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我和曲玉峰，赶紧走上前去，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了床上。 我躺在曲玉峰为我铺好的下铺上，而他自己则睡到了上铺上。困乏、酒晕，让我的身子一挨住床，就把一切烦心的事情、不如意的事情，全都随着灯光的熄灭而忘记地一干二净。不是我不想去想，其实什么事情也不用再想，既然已经决定让一切重新开始，那就只能带着甜蜜的梦，去幻想明天的日子。一条薄被，盖在身上，让睡梦中的我感觉有点热，我不知道这是酒精的热量，还是洛阳的严寒已经过去，只是觉得；热。脚，在睡梦中来回地蹬动。身子，也在不停地翻转。被子掉在了地上，而我却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依旧带着甜蜜地笑，晕沉沉地熟睡着。 百味人生(二十二) 东方开始泛红，几缕柔和的光轻吻着天边的云，让天边的几块祥云，像是少女们羞答答的脸，速度极快地染红了半边天。路灯还未曾熄灭，牡丹桥头已是人影晃动。来自洛阳附近乡、镇和周边县城的农民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打工工具，开始川流不息地在此聚集。 在这里打工也分许多派：年轻力壮有一技之长的，他们骑着摩托车、电动自行车，站着或者是蹲坐着聚在一起，车前挂着用三合板要么是废纸板写的招牌。上面用黑漆和红漆醒目地写着：水电维修、家庭装饰、家用电器的维护和保养。虽然他们出来地也很早，可他们却不主动揽活，要么是玩手机，要么是三、四个人聚在一起打纸牌。等有人走到跟前主动咨询，他们才站起身来开始漫天要价地应答几句。他们的收入，是这里农民工最高的一种，如果一天不挣三、四百元，他们宁可坐在这里耗时间，也不愿降低自己的身份去挣一、二百元钱。来自周边县城，年龄稍大一些地又分为一派。他们的穿着、说话的腔调，还有手里拿着的工具，像铁锹、大锤、洋镐等，证明了他们是最低人一等的苦力。装车、卸车、临时房的拆迁、下水道的清淤，这些都是他们最愿意干的活。由于家庭的贫穷，而他们又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在要价时并不算太狠，一天能挣个一百多元钱就行。这些人来地最早，走地也是最晚，每天为了接到一宗生意，他们站在牡丹桥两边左顾右盼地等活干。年龄是他们接不住活的最大障碍，可他们却并不死心，只要有车停下来，他们就会一窝蜂似地围住车主，死缠活缠地争抢着表达自己的力气和本事。 比他们年轻一些，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多岁之间的人，也就是我们这些人又分为一派。我们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拿，健壮的体格，就是我们什么也能干的象征。脏活也好，累活也行，出力流汗扛麻袋，只要你给的价钱合适，我们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干”。在准备干活之前，我们也会提出自己的条件，比如说是否有车接送，中午管不管饭，工资必须一日一清等。至于干活中的安全保障，意外事故的赔偿等一些问题，却从不去谈。不是我们大家没有想到，只是为了有活干，为了不吓走雇主，我们只能是干一天算一天，万一有了事，一，听天由命。二，给政府多少找点麻烦。 第一次站在路边接活干，这对初来咋到的我及其不适应。我不会和雇主谈价格，我也不知道要多少才合算，要多了我怕吓走雇主，要少了又怕大家埋怨，我只能跟在大家的身后，带着好奇的心态边听边学。为了早点有活干，曲玉军把大家分成了两拨，一拨人站在牡丹桥东边，一拨人站在牡丹桥西边，谁先接住活谁先去干，如果雇主要的人多，我们两拨人再会合到一起大家都去。 洛阳的牡丹桥头，是城市临时用工的聚集地，每天都有大批的企业、建筑商、小包工头和个体户，来这里雇人干一天或者是两天的活。因为有了需求，所以才造就了这个露天市场，虽然西工区政府几次都想把它取缔，但在具体实施中都没有推行强硬的政策，只是让劳动监察大队和交警，不定期地告诉大家，在路边接活时既要注意交通安全，又要注意打工时的自我保护，避免因讨薪、工伤等出现群体上访事件的发生。 牡丹桥头紧挨着九都路，而且还是十字路口，在这里干临时工的人又很多，最多时我感觉有四、五百人，最少时也有二、三百人。由于干临时工的人员，在此过于地集中，让宽阔的牡丹桥头也显得十分拥挤，路过的汽车、摩托车不得不减速慢行。偶尔有一、二辆汽车在此停下，几十号人就疯狂地将汽车紧紧地围住，挤在前面的人扒着车窗和雇主讨价还价，站在后面的人就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看是否有适合自己的机会。如果挤在前面的人，没有和雇主谈成，后面的人就会更加拼了命似的往前挤，希望能争取到一次打临工、挣钱养家的机会。 从黎明时就要在这里等待，而且还是漫长又无期地等待，幸运的话能接到活干，如果一天接不住活干，就等于白耗了一天。这一天，不仅一分钱没有挣到，而且还要赔上自己的饭钱和住宿费等一些必要的开支。谁都不想这样做，谁也不情愿这样做，可这又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这是劳动力市场过剩造成的结果，这也是没文化、没技术人所经历的时代，而我就混杂在这样的队伍里。 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这里的人开始变地焦虑不安，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带着急不可耐得心情，瞅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此时的我也很着急，我急于找到一份工作，哪怕是先打一天的工，挣个百八十元钱也行，最起码它能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不至于我连顿早饭钱也拿不出来。眼瞅着一辆货车，拉走了几个拿铁锹的人，又看见一辆面包车，被挤得满满的，缓慢地驶离这里。我按耐不住内心的着急，询问起身边的黄炳坤。“你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就没有几个老客户。难道，你们天天就是这样等活干？” “怎么了？韩哥，你是不是等得有点着急了。在这里接活干，其实就是这样。先走的人干一天，最多能挣一百多元或者是二百元，而后走的人呢？也许只要干一下午，就能挣一、二百元。你别太心急，现在九点还不到，你怕什么？”胸有成竹的黄炳坤，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地说着。 “那要是一天没活干，咱们大家就这样站在公路边，当一天的公路交警。最起码，咱们挣多挣少先有点活干着，这样等下去，我看和钓鱼差不多。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苦等了一天，大鱼没有钓住，小鱼也放跑了，而且鱼食也白搭了进去。你说这事情做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划算？”初来乍到的我，对他们的做法深感疑惑。我不想挣一百多，我只想赶紧找到活干，这样毫无目的地等下去，它只能让我更加着急更加心神不宁。 “别急，别急。韩哥，我保证你今天有活干。第一天在这里等活干的时候，我比你还着急。可我现在呢？早都习惯了。”黄斌坤看着我着急的样子，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红旗渠烟，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掏出了一根。“你先去桥边抽根烟，看我今天怎么给你接第一宗生意。要是接不住，你也不必担心。这中午饭我请你客，咱们去吃正宗的郑州烩面。” 我冲着他摆了摆手，“烟不抽了，你还是赶紧接点活干吧？你看看，这里已经走了好几拨人了。要是再这样等下去，我怕我都会等的会发狂。”说完，我不再理会他，扭转身，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曲玉军。在离得不太远的地方，我看见他一个人背靠着桥栏杆，似乎有接打不完的电话，也是一副既不着急更不在乎的样子。看见他打电话，我突然想起来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最起码让家里人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工作，让他们不必为我而担心。想到这里，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内心思索着、犹豫着，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如果家里人问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又该怎么说？我回到了洛阳，离家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去，可不说，又感觉着自己做的实在是不对。 手机拿在手里，最终还是让我忍不住地开了机，四、五十个未接电话，显示在手机屏上。母亲、妻子、儿子、女儿，每天都有电话打过来。此时的我，仿佛看见他们对我突然的失踪，表现出的忧虑、焦急和担心。不能再犹豫了，就是让他们臭骂一顿，我也不能变得这么自私，我更不能让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为四十岁的我夜不能眠。可是，我不能告诉他们我已经回到了洛阳，我要继续隐瞒，我一定要挣住钱，我一定要凭自己学到的挖掘机技术，去还清家里的债务。到那时，我再和他们说出事情的真相，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会原谅我，原谅我对他们善意的欺骗与谎言。 先给老母亲打了电话，随后又给妻子打了电话，紧接着又给儿子、女儿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我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们，我在济南开挖掘机，这里的吃、住条件还行，等我发了工资就给他们寄回去，让他们不必为我过多地担心，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在电话里，我能感觉出母亲的骂，是对我的担忧。妻子的埋怨，也是对我不辞而别的爱恋和牵挂。儿女们则是对我急于还债的压力，表示出了不满和最终的理解。虽然，我和家人的通话时间都不长，但我能感觉出家人对我的关心和真爱。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我不害怕出力流汗，我也不害怕任何挫折和困难，我一定要凭自己的力气和技术，争取在今年年内，还清家里的所有债务。为了这个目标，我一定要努力地付出，为了这个目标，即使吃再多的苦我也心甘情愿。我要让家里的每一个人，衣食无忧地生活并为我而骄傲，我更要做到家庭顶梁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我浑身上下的热血，又一次开始了沸腾。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刚刚停下，黄斌坤就率先跑了上去。另外一伙人，紧跑着也想围上去，和我们一起来的几个人，却抢先一步站在了正副驾驶员的窗口。看着此情此景，我突然清醒过来，也赶紧跑上前去，和他们拥挤着硬是站在了黄斌坤的身后。我们健壮的体格、魁梧的身躯，团结一致的力量，让另外一伙人知趣地自动后撤。就这样离开，他们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就站在我们身后，耐心地等待着，看是否还会有他们打临工的机会。 这就是牡丹桥头，打临工人员在接、抢生意时，一种没有明文规定的潜在规则。由于打临工人员过多，这里又分好几伙。少则七、八人，多则一、二十人，大家在争抢生意时很容易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曾经发生过，现在也时不时地争吵，紧接着就是群殴，打完架后又是两败俱伤。等事情过后，先是到派出所交罚款，再就是自己受伤、忍疼，还要自己为自己垫付医疗费。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大家在接活时，自觉地达成了一种默契。谁先跑到驾驶员的车窗前，其他人应当自动地后撤，等到双方因工作内容或薪资等事宜，没有谈成自动放弃后，后面的人才能围上来，继续和雇主商谈。如果商谈成功，坐上汽车高高兴兴地离开，没有商谈成功者，他在懊悔的同时，既不会嫉妒坐上车的人更不会因此而心生怨恨。 百味人生(二十三) 五月的洛阳，天气已很炎热，尤其是在中午干活的时候，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我们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侵湿，我们大家索性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红色或者是黑蓝色的汗衫，而有人却光着膀子，让黝黑、健壮的肌肉，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下身穿着的长裤，被我们高高地挽起，像是穿了一个大裤衩。从前面看，大裤衩上早已是湿了干，干了又湿，灰尘紧紧地贴在裤衩上，让这裤衩的硬度像是一张薄铁皮。因为天气炎热，再加上困乏、劳累，我们大家在不干活的时候，都已养成了随便乱坐的习惯。稍微干净一点的，在地上捡半块或者是一块砖，而哪些不太讲究的人，则是哪里方便就往哪里坐，甚至还想稍微少躺一会儿。衣服上的脏，还有我们身上的脏，再加上脑袋上和脸上的脏，不到澡堂子是永远也不会洗不净的。虽然天气很热，但大家都没有穿凉鞋，很自觉地穿着球鞋、布鞋，还有将要露出脚丫子的旧皮鞋。鞋子上，早已让沙浆和白灰改变了颜色，就是让人仔细地去看，也不知道它以前是白色还是黑色。 第一次在桥头打临工，我就跟随曲玉军他们，受雇于一位个体包工头。这位包工头年龄也不大，估计要有三十多一点，开着一辆非常破旧的面包车，在邙山岭上的红山乡，承建了几家村民的民房建筑。他有自己的施工队伍，只是人手太少，而他却同时开工建设了二、三家，在建筑圈梁、上楼板、上房顶时，不得不到牡丹桥头雇临工帮助建设。 邙山岭上的红山乡，位于ly市西北部，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它距城中心8公里，距洛阳飞机场3公里，小浪底旅游专线、310国道、连霍高速、西南环高速、陇海铁路穿境而过，乡村公路更是四通八达。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城市开发、村庄拆迁改造中，让部分村民在拆迁赔偿中，获得了丰厚的经济利益。而另外一些尚未拆迁的村民，为了能获得更高的拆迁赔偿，不顾政府的三令五申，在自己原有的房子上，开始加盖三层四层甚至是五层。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拆迁，也不知道是明年拆还是后年拆，但将要拆迁的风声，却在附近的村子里到处蔓延。几十家没有任何建筑资质的施工队伍，也就是七、八个人，或者是十几个人拼凑起来的建筑队，在这个并不大的村子里，开始了加班加点的施工。站在高处的房顶上，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老杆，这是吊、卸沙石的一种简易工具，而搅拌机却放在大路边，间隔一、二百米要么是四、五十米就有一台。砖、石子、沙子、楼板乱堆乱放，让宽敞的街道也变得十分狭窄，经过这里的三轮车、汽车，虽然都是不停地按着喇叭，却也不得不缓慢地经过这里。 给村民建设民房，像圈梁、上楼板、水泥砂浆浇注房顶等，都是非常出力的工作，而且人少了也不行，工资待遇自然要比其它工作略高一些。我和黄炳坤、曲玉军还有其他人，每人一天一百五，而且中午还能在这里吃一顿午饭。个体建筑队的午饭，他其它队伍一样都很简单，青菜炖豆腐外加黄豆芽，而厨师一般都是包工头的妻子和女性亲戚。她们在这里干着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只有在吃饭前的一个多小时，才能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给大家做饭。中午饭以捞面条为主，只有在上房顶时，房主才会象征性地买点肉，让她为大家做一顿像烩菜似地肉片汤。包工头，是个听着很不错的称呼，可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却身兼数职。他们什么事情都要干，什么事情也要管，既是大工也是小工，安全、质量、预算、分配任务等，都得他们事事做细才能挣到钱，否则就有赔钱的可能。 “饭不好，大家可都得吃饱。你们大家谁要是没吃饱，别客气，咱们接着下面条。”看着大家都打着饱嗝，开始喝面汤水，包工头才端着自己的碗，一边吃着一边说着。“咱们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能聚在一起就是一个缘分。我呢？姓徐。你们年龄比我大的，可以称呼我小徐。年龄比我小的，也可以叫我一声徐哥，或者叫我许队长也行。我这个人；说话、办事都很爽快，只要大家卖力地把活干了，我绝对说话算话，不会亏欠大家。” 在吃午饭的间隙，我们两伙人聚在了一起，围住了一口能做三、四十人的大饭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海碗，说是碗；其实也像是盆，因为它的容量，能盛的下一斤挂面和炒熟的菜。由于我们是刚来的临时工，吃饭时被特意安排在了前面，当我们吃完饭开始喝面汤的时候，包工头自己的一伙人才开始吃。我们端着滚烫的面汤，喝一口，感觉着有点烫嘴。但是，口渴，让我们用嘴吹着，仍然是小口小口地不停地喝着。面对包工头善意、谦让的话，我们大家都是用微笑来回答，因为家有千人，主事者一人，这些客气话只能让曲玉军来回答。 “放心吧？咱们大家都是出力人，干活，哪是没说的。今天这一上午，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不怕出力、流汗，就怕挣钱少。你给什么样的价格，我们就出什么样的力，这就是出力人讲究的原则。你这点活，不算啥！”曲玉军端着面汤水，走到了包工头跟前，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砖坐在了上面，一边喝面汤水，一边和包工头唠嗑。“这圈梁活，是最出力的活，可不管怎么说，今天，天黑以前，我们一定给你干好。什么时候你上楼板，打个电话，我们一大早就自己坐出租车过来，也省得你再开车去接。你看怎么样？” “好，倒是好，不过。”包工头吃了一大口面条，脑子似乎也在考虑，等嘴里的面条吃完，咽进了肚里，他才继续说：“圈梁活，的确是出力活，上楼板，相比之下要轻松很多。这价格上，可不能再是一天一百五。你得少要点，我这里也是这么多人，给你们多了，我也对不起我这伙弟兄，你说是不是。” “价格好商量。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咱们既要让弟兄们有钱赚，又要把活给你干好。十元、二十元，我不在乎，你更不会和我斤斤计较。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相处久了，你也会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为了日后有活干，不会吸烟的曲玉军，特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打外交用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支，递给了刚放下饭碗的包工头。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呢？正好也要用人。咱们不如这样：上楼板，每人一天一百二，上房顶还是每人一天一百五，你看咋样？”接过了香烟，却没有点燃。包工头两眼直盯盯地看着曲玉军，不容丝毫商量余地的说。 看着包工头的眼神，曲玉军赶紧从口袋里又拿出了打火机，打着了火，递到包工头跟前。在包工头点烟的一瞬间，小呵呵地说：“上楼板，一百三。这么远的距离，车来，车送地，也不少花钱，你说是不是？” “早上来时，你们可以坐公交车，晚上走时，如果太晚，我可以开车送你们。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坐公交车，毕竟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一、二十元钱的事，你老兄只要不计较，我的活多得是。今后只要你想干，我也不再找别人，你看怎样？”包工头吸着曲玉军递过来的香烟，话里话外却没有丝毫让步的余地。 话说到这种地步，曲玉军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下去，只得站起身，脸上充满了笑意地说：“行，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还是那句话，工钱；必须是一天一清。” “这个你放心，干一天活，结一天账，天黑之前，我保证给你们结清。咱们都是男人，说话、办事，吐口唾沫也要砸个坑。我绝对不干哪昧良心的事。”包工头在说话的同时，也站起了身。扔掉了烟头，拿起了碗，也准备去打面汤水喝。 曲玉军看了一眼我们几个，都已喝足了面汤水，正蹲坐在那里休息，不禁也大声地吆喝起来。“走，走，走。开始干活了。你们几个把上料的架子搬过来，你们几个把水泥抬到搅拌机那里，你们几个赶紧筛沙，准备石子。徐老板说了，早干完，早回家。你们要是把活干好了，干利索了，说不定，徐老板还给你们发奖金呢？” “哈哈哈……哈哈哈。”不光是我们几个笑了，就连包工头自己，还有他自己的一伙人，也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这发自内心的笑声，不是笑别人，也不是笑包工头的吝啬、小气，而是笑我们自己，笑我们对发奖金的奢望与期盼。这就是生活在当今社会，最低层人对“奖金”，这个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只能以笑声来进行的自我欺骗。这笑声也是对吃皇粮、拿着国家俸禄的人，那种无奈的嫉妒与眼红。虽然我们得不到奖金，可我们也不生气，因为我们只想拿到我们应该得到的，拿到我们在结账时，不应该再有的磕磕绊绊与节外生枝，如果能很顺利地拿到我们出力、流汗挣到的血汗钱，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满足了。 建筑圈梁是盖民房中最累的活，因为房东家已经盖了两层，搅拌好的石子、砂浆要运到第三层，得先通过老杆吊到二层平台上，然后再通过人工，站在活动架子上，用铁锹把它放进壳子板里，而且间隔五、六米，就得挪动一次活动架。农村的民房，建筑高度都很高，一般都在三米二和三米五之间，而活动架要分三层才能将搅拌好的沙、石输送到壳子板里，其劳动量就可想而知。我们几个被临时雇来的人，全部被安排在了最上面，每层活动架上站两个人，其他人负责推翻斗车和拿振动棒将圈梁震平、震牢固。 “韩哥，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累。”我和黄炳坤站在活动架上，一边干活一边唠嗑。“这个包工头虽说年轻，可人却挺精细，听他说话办事，少说干了也有五、六年。我们出什么样的力气，他就给什么样的价格，在这一点上，十元钱他也不会多给咱们。” 说心里话，我真的感觉很累，因为铁锹的重量好像一锹比一锹重，双肩、两臂也开始略微有些酸痛，可我仍然坚持着，一边干活，一边回答着黄炳坤。“现在的这些小包工头，他们哪个不是这样？不过，他们能做到一天一结账，这已经是很不错了。毕竟，他们工程款再没有拿到之前，也是自己垫资为我们结账。能做到这一点，对他们来说，的确也是不容易。” “你说这倒也是。”黄炳坤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从口袋里又掏出了邹巴巴的散花烟。“韩哥，来一支，咱们喘口气再接着干。” 百味人生(二十四) 在没料的间隙，能蹲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冲着他摆了摆手，“谢了。吸这种烟，它只能让我感到难受，还不如不吸。” “你呀！不会享受。这吸烟，就像是吃饭。鸡鸭鱼肉、三珍海味我们能吃，玉米面汤、咸菜萝卜更是我们的一日三餐。想吃好的，我们没有那个命，粗茶淡饭虽然不好吃，可我们却天天离不了。”黄炳坤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紧接着又将烟雾缓缓地从口鼻中吐出。“实话说韩哥，我以前也不吸这种牌子的烟，可现在呢？天天口袋里装的就是这种烟，没办法呀！”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看着他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禁好奇地问到。 “我，说出来恐怕你不相信。”说起以前，黄炳坤又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前些年我在我们县城开过汽车修理铺，生意还不错。对了，我还雇过两三个人，帮我修车。那时候，低于十元钱的烟，我根本不抽，可现在呢？没法子呀！上有父母要赡养，我老婆身体也不好，她是个天天需要吃药的药罐子。儿子上高中，女儿上初中，家里的开销就像流水一样，省吃俭用每月都得贰仟多元，否则我就维持不下去。我现在是能多挣一个就多挣一个，能节省一点是一点。”想到自己家里的现状，黄斌坤似乎忘记了劳累，浑身上下更是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现在汽车这么多，你咋不想办法，把汽车修理铺再开起来。这样不比你在桥头打临工要强一些？”第一天在桥头打临工，就遇到这样重的体力活，我感觉我早已是精疲力尽。我手里拿着铁锹站立在那里，一边看着黄炳坤干的正起劲，一边帮他出主意、想办法。 “说得容易。韩哥，你知道开一家汽车修理铺得多少钱？我告诉你，租房子、装修、购汽车配件还有营业执照等费用，没有十几万根本不行。再说，现在大街上跑的汽车是不少，可修理铺也是多如牛毛。你要么和交警支队的事故科有一定的关系，要么是汽车保险公司特别指定的修理铺，否则的话，能维持住挣个高工资，就算是他烧高香了。”黄炳坤说着干着，不大一会，一翻斗车搅拌好的料，已被他全部干完。“走，咱们下去，再移动一次脚手架。” 我们五、六个人，陆陆续续地从脚手架上下来，水也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开始再次移动脚手架。就在这时，由远而近地传来救护车急促的警报声，而房东家的大门口也变得人声鼎沸，像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一样，让大街上的人们先是惊呼，而后是埋怨声、汽车、摩托车发出着急促的鸣笛声。听着出人意料的喧杂声，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楼层的最前沿，探着身子向下张望。大街上，一辆满载水泥的货车，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后轮完全陷在了下水沟里，让整条街道完全处于瘫痪状态，而后面的车辆，在一瞬间就排起了长龙，救护车虽然在不停地鸣笛，却也无可奈何地停在了那里。 “快，咱们几个都赶紧下去看看。后面有急救车。这可耽搁不得。”曲玉军不知何时，也从圈梁上走了下来，着急地催促着我们。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考虑，赶紧下去疏通交通，让后面的救护车赶快离开这里，成了我们几个重要的任务。我们以小跑的速度，顺着没有建好的楼梯，争先恐后地来到了大街上。 街道上堆满了沙石，只能勉强通过一辆汽车，而这辆大货车在躲避摩托车时，让右后轮掉进了街道边的下水沟里。年轻的货车司机，站在货车旁边急地满头大汗，却不知如何是好。路过的行人，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两眼，能过去的翻过沙石堆，继续走自己的路。不能过去的，坐在三轮车上、摩托车上或者是小轿车里，不停地按着喇叭，以此来表示自己着急赶路的心情和强烈地不满情绪。 “你是怎么驾驶的。过不去，你就不会停一下，站一会儿。这下倒好，掉到沟里了，你说咋办吧？”一位中年车主，怒气冲冲地站在右后轮旁边，用手指着货车司机的脑袋，大声地辱骂着。 委屈的货车司机，一边在路边随手捡来几块废砖，塞进下水沟的右后轮前边，一边着急地替自己申辩着。“这街道本身就不宽，现在又堆满了沙石。刚才你也看见了，那辆摩托车见缝插针地冲了出来，你说让我怎么办？”嘴上说着，手却丝毫没有停息，很快就在下水沟里铺了一个斜坡。“老板，你也别着急，让我再试一次，看能不能开上来。” “试你娘那个屁！这么重的车，你能开上来？这他妈的得把水泥卸掉，我看差不多。”这位中年车主，看着越聚越多的车辆，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着急，骂着、骂着，竟然说起了脏话。 “他想试一次，就让他试一次吗？来，弟兄们都搭把手，咱们在后面推一下，说不定就能上来。”为了赶紧疏通这里的交通，也为了缓和这里紧张、尴尬的气氛，曲云军带着我们几个来到了车后面。 街道上人不少，可是却没有过来帮忙的，我们几个农民工的出现，仿佛让车主也看到了希望，刚才还是阴雨密布的脸，转眼就是雨过天晴。他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二十几元钱一盒的玉溪烟，从里面大把地抽出了好几支，带着感激不尽的心情和举动，把香烟递到了我们跟前。“有劳弟兄们了。出门在外不容易，要不是你们肯出手相救，等到交警来了，我可就惨了。来，来，来，大家都先抽支烟。” “我不会抽烟。再说，这么好的烟，你还是留着做其它用途吧？”听着车主骂司机的难听话语，曲玉军脸上带着微笑，但话里话外却带着讽刺的语调，婉言地拒绝了车主。“来，弟兄们，咱们准备推车。” 曲玉军的为人，给我留的印象；一直都是对朋友慷慨、讲义气，对一些欺压老弱的恶势力则是嫉恨如仇。虽然他只是一个农民工，也由于家庭的原因，他不好惹是生非，但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也会耍勇斗狠、跟人一对一地以决雌雄。无论是在企业里相处还是在日常的交往中，他的话和他的办事能力，都让我对他很是钦佩。面对着车主的好烟，说句心里话，当时的确有人想接，可听见曲玉军这么说，大家都带着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一眼车主，然后就自觉地分散开，围住了货车并做着推车的准备。 “慢着。”看见我们都不接自己的香烟，车主高兴的脸上转眼就变得着急起来。“我可跟你们说好了，我没有求你们来，是你们主动来帮忙推车的。车推上来，我每人给你们十元钱！推不上来，可是一分钱也没有。到时候，你们可别漫天要价地讹我。” 看着车主滑稽的动作，在着急情况下说出我们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我们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忍耐不住地笑了起来。曲玉军也是气得哭笑不得，他一只手推着车，一只手指着车主，“放心吧？我们不要你一分钱！今天我们算是为你白干，你看怎么样？”说完，他又指了一下司机。“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试一下，看能不能开上去。” 站在一边发愣的司机，听见曲玉军这么说，像是在危难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高兴地答道，“好。”说完，他快速地来到驾驶室前，打开车门，动作敏捷地坐了上去。 听着曲玉军的口号声，我们大家随着货车的晃动开始一起用力。“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无论我们怎样努力，货车的右后轮始终是在下水沟里打滑，可我们却并不死心，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无法让货车开出下水沟。 “曲哥，这样做不行。得赶紧找一辆车拖一下，效果绝对比人推要强一些。”我们大家用尽全力地试了三、四次，货车的右后轮却依然在下水沟里空转，就是差那么一点劲开不上去，黄炳坤着急地向曲玉军建议着。 曲玉军也停止了推车，他站在路中央的沙石堆上，前后看了看。货车的前方是几辆人力三轮车和机动三轮车，在这些三轮车后面是大小不一的各种车辆，这些司机说他们着急赶路，我看又不像，因为他们全都象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并没有下车帮忙的意思。货车的后面是一辆崭新的宝马轿车，它停驶的距离稍微远一些，可能是怕货车右后轮空转；甩出的淤泥、脏污，碰、溅到自己的新车上。宝马轿车并没有熄火，里面的空调开着，几个俊俏的男男女女坐在车上，让街上的行人隔着前面的驾驶玻璃，就能看见他们打情骂俏的身影。 “现在这种情况，去哪里找车来拖。即使能找来车，救护车上的病人，能等下去吗？我看只有抓紧时间卸掉一部分，这样！咱们肯定能把它推上去。”想到，说到，做到。曲玉军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沙石堆，双手扒住车厢板，率先扒了上去，黄炳坤也紧接着扒了上去，包工头小徐也带着人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此情此景，他也是二话不说，双手扒住车厢板飞身就跃了上去。 百味人生(二十五) 为了尽快地恢复这里的交通秩序，我们十几个民工自觉地围在了货车下面，上面三个人往下面递，下面十几个人用肩扛或怀里抱，开始紧张有序地往路边卸水泥。水泥袋用编织袋包装，一袋一百斤，但是密封效果却很不好，我刚卸了二、三袋，干燥的水泥灰尘就呛得我不敢大口的呼吸，它更是和我身上的汗水粘糊在一起，让我瞬间就穿上了一件水泥制成的特制衣裳。 “你们还得多长时间。能不能再快点，车上可是有危重病人。”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站在五、六米远的地方，焦急地催促着我们。而她身边，一位穿着华丽的男青年，则是用恶狠狠地语气对我们说：“我告诉你们，我爸爸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可得给我抵命。就这么一条街道，全部让你们给占去了，你们还让不让其他人过。都给我快点，听见了没有，……。” 听着男青年恶狠狠的言语，我们十几个人依旧不停地卸着水泥。他的着急，无非是向这里急于通行的人，表达他是一个孝顺父亲的孩子。他有这样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可他为啥不过来帮忙一起卸车呢？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挽救自己父亲的生命，不仅能让救护车快速地通过，并且也能得到急于通行人的尊敬和赞扬！也不知道他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站在女护士身边，嘴上叼着香烟着，在不吸烟的时候，还扭过身子与身边漂亮的女护士说上两句玩笑。 人多力量大。用了十几分钟时间，货车上的水泥就被我们卸了一少半，我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差不多了。“行了，我看差不多了。”“曲哥！咱们再试一下。这一次，我看应该没有啥问题？”车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车上面的曲玉军建议着。 “我看也差不多了。让你的人和我的人，咱们一起再试一次，我看应该能推上来。”包工头小徐也信心十足地向曲玉军建议着。 “行。咱们就再试一次。”曲玉军在说着的同时，一只手按住车厢板，飞身从车上跃了下来。黄炳坤、包工头小徐也紧随其后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们十七八个人，自觉地将货车围了起来。听着曲玉军大嗓门的口号声，再一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货车司机也听着曲玉军的口号声，开始挂档；加油门，货车的右后轮在下水沟里挣扎着，最终极不情愿地开上了路面。在我们卸车的时候，货车前面的人力三轮车、机动三轮车，都已自觉让开了一条通道，货车已开上了水泥路面，就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速度极慢地，而且是一鼓作气地行驶了五、六十米远，停在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货车后面的小轿车、三轮车还有各种汽车，开始有顺序地、并且是急不可耐地行驶起来。救护车又一次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以它不可侵犯的优先行使权，从我们身边缓慢地驶过。而我们十几个人，却只能站在路边带着满身的疲惫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离开。此时的我，多想听到、看到路过的行人，对我们疏导交通的行为表示感谢，哪怕是他说上一两句感谢的话，我们疲惫的身躯也会感到一丝欣慰。没有一个人对我们表示感谢，也没有人一个人，对我们做的好事给予赞扬，好像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村里的街道恢复了畅通，可卸下来的七、八吨水泥，却摆放在那里。车主看着远处的货车，再看看下水沟边这七、八吨水泥，有心想让货车倒回来把它装走，又有点不好意思向我们张口。他手里依旧拿着二十几元钱的玉溪烟，身子随着脚步缓慢地往曲玉军身边靠，脸上带着尴尬的微笑，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曲玉军。曲玉军也不搭理他，假装没看见似地转身蹲坐在路边的水泥板上稍作休息。 “老板，这卸水泥不要钱！可这装水泥，你可不能亏待我们啊！说吧，你准备拿多少钱？让我们再给你装上去。”黄炳坤笑呵呵地在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散花烟，准备从里面抽出一支。 “来，来，来，抽我的。”车主在说着的同时，快步地走到黄炳坤跟前，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硬是递到黄炳坤手里。“价格好说。今天我算是看出来了，南京到bj只有你们才是当今社会中的活雷锋。既然你们肯帮忙，就帮忙帮到底吗？更何况，你们也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我能亏待你们吗？你们说吧？要多少钱！我给你们多少钱？今天，我绝对不还价，大家看怎么样？” 车主猛然间转变地如此慷慨、大方，让黄炳坤不知如何是好。他嘴里叼着烟，一边用打火机点着火，一边猛吸一口，然后细细地品尝着好烟的味道，当他实在是忍耐不住时，才极不情愿地让烟雾缓缓地从口、鼻中吐出。脏兮兮的脸上，似乎藏着一种打了胜仗般地喜悦，内心和行动上，却并不急于回答车主的问话。 车主见黄炳坤不回答，也不着急也不气恼，依旧笑呵呵地向蹲坐在路边的民工们散发着香烟。会吸烟的也不在推辞，理直气壮地接住，不会吸烟的被车主硬是塞到手里，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向车主表示感谢，而车主见大家都已接住了香烟，也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高兴和满意。在散发香烟的同时，他的眼睛不时地观察着近距离的曲玉军，当他看见包工头走向曲玉军时，身子随着脚步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来，来，来，抽一支，抽一支。”嘴上说着，手里的香烟硬是往曲玉军手里塞，似乎曲玉军不接住他的香烟，他的内心就会不踏实，他更不会就此而善罢甘休。 曲玉军无奈地接过一支香烟，车主又赶紧把手里的香烟递给了包工头一支。在他们二人接烟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非常迅速地拿出了打火机。“来，来，来。点上，点上。” “见外了，见外了。这么好的烟，你用来招待我们，今天是不是有点奢侈了。”曲玉军和包工头一边吸着烟，一边笑嘻嘻地嘲笑着车主。 “说的哪里话！咱们其实都一样，拼死累活地挣的都是辛苦钱！你别看我拿着这么好的烟，这，也是为了外出招待用。在平时，我也是不舍得吸。不怕你笑话，我吸的也是五元钱一盒的红旗渠。”车主在说着的同时，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又掏出了一盒廉价的烟。 “现在的水泥行市这么好，你们倒买倒卖地都发了大财，你今天怎么会哭起穷来了。”深知水泥价格的包工头，以一副不相信的姿态，询问着车主。 “好什么呀！现在市场价格不稳定，不是大涨就是大跌，如果你没有未扑先知的本事，能挣个运费就算是不错了。再说，这卖水泥也不是一家两家，满大街都有送水泥的车辆，你要是卖的贵，一天也卖不了一车，只能是少赚点钱，能多拉一趟就多拉一趟。我不是向你们诉苦，现在干我们这一行，也真得是不容易。这油价呢？月月都在涨，可运费呢？却总是涨不上去，我也是给家里的老人挣口饭吃，给孩子们挣个学费。”车主在说完的同时，一脸地苦笑，似乎他也有着极大的委屈，面对素不相识的曲玉军和包工头，他只能把压抑在心中的不满情绪，竹篮倒豆似地全都说了出来。 看着他们二人不言语，再看看大街上的车辆，车来车往地川流不息，车主好像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把身子又往他们跟前凑了凑，带着慷慨、大度的神色，继续地说。“不行，咱们这样！水泥既然已经卸下来了，我就按出厂价给你们，反正你们这里也需要水泥，我保证一分钱也不赚你们的，你们看咋样！” “不让你赚钱，那怎么行？这样，你呢？少赚点，我也算是给你帮个忙。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钱。”包工头话音未落，就强压着内心的高兴，急匆匆地向房主家走去。 看着包工头喜不自禁的样子，曲玉军在他身后大声地吆喝了一句。“徐队长，今天你算是捡了个大便宜。晚上请大家伙吃碗烩面，行不行？” “想吃烩面，还不抓紧时间把活干完。我告诉你们，天黑以前干完，我就请你们吃烩面。抓紧时间赶紧干吧？”包工头过扭身子冲着我们大声地吆喝了一声，生怕错过这个大便宜似的，就走进了房主家。 “开始干活。”曲玉军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冲着我们几个一摆手，带头向楼梯口走去。我们几个人，也赶紧站起身，迈着早干完早回去的步伐紧跟在他身后，又一次开始了重体力的临时工作。 百味人生(二十六) 洛阳人喜欢早上喝汤。汤，在这里指的是羊肉汤、牛肉汤、驴肉汤、丸子汤、豆腐汤等各种汤食的统称。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地地道道的洛阳人，都喜欢称呼喝汤为“吃泡馍”。洛阳人吃泡馍，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喜欢蹲着吃。店主准备好的桌椅板凳不用，大家端着一个大海碗，就蹲在店门口，一边唠着嗑，一边将手里刚出炉的热烧饼掰碎放进碗里，如果是烙饼那就会更好吃。吃完第一碗，再去添第二碗汤，而且是免费添汤，只要能吃，添几碗都行，直至吃得大汗淋漓，吃饱为止。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饮食招牌。这就好比到了山西，就一定要吃刀削面，如果到了云南，就一定得吃一碗过桥米线，如果要是去了天津，不吃一笼狗不理包子，岂不是等于白来一趟。在十一朝古都的洛阳，你不吃一顿洛阳水席，你就无法知道牡丹燕菜的历史文化和洛阳美食的真谛。洛阳的水席不但有名而且也很好吃，可对于我们这些底层人来说，只有在红、白喜事时才能吃上一顿，在平时，谁也不舍得去吃那昂贵的八个凉菜、十六道热菜。 花最少的钱，就能吃上最可口的早餐，“吃泡馍”无疑就是我们最佳的选择。吃泡馍，最重要的就是喝汤，尤其是清晨就开始卖的第一锅汤。这些羊骨、牛骨、驴骨熬制的汤，经过一宿慢慢地炖、熬，骨髓在汤锅里上下翻滚着。用眼睛细看，这原汁原味的汤，洁白如奶，用鼻子轻轻一闻，忍不住就得馋涎欲滴。买一碗，没那么容易，你得先排队。因为洛阳人喝汤有个习惯，越是排队的人多，就越是证明这家的汤正宗，而且也好喝。为了喝到货真价实的汤，那就只有耐着性子慢慢地等。好不容易排到了跟前，就见厨师麻利地拿过一个碗，在里面放入香葱或者是香菜，添加适当的作料，再放入薄薄的肉片，自己根据自己的口味，赶紧动手放入少许的辣椒油。厨师将一大瓢滚烫的汤倒进碗中，我们这些喜欢喝汤的人，既不能怕热也不能怕烫，二话不说赶紧端起碗就走。在这些喝汤的人群中，我们的饭量都是出奇的大，一般都是花六元钱买一碗汤，然后再买二、三个烧饼，有人甚至需要买四、五个烧饼才能吃饱，要是买烙饼，一顿早饭就得十几元钱。我们大家挣钱不容易，在吃上就更是想着办法地节省。毕竟，我们挣得每一分钱上，那上面都有我们的血汗。如果，能遇到一位慷慨大方且心善的雇主，答应第二天请我们一起去喝汤，我们大家就会欣喜若狂地吃烙饼，在平时，我们都是以吃烧饼为主。汤，则是二碗、三碗，放开肚皮地喝，吃了这一顿，谁也不知道下一顿饭会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因为我们这些人，干的是出力活，而且还是随叫随到的临时工，只要有人雇我们干活，我们从来不讲究是中午还是晚上，更别说是半夜两三点。对于这一点，大家有充分的共识，吃饭、睡觉都不重要，挣钱养家才是我们的目的。不把活干完，谁也不会惦记着先吃饭。如果在干活的时候实在是饿了，就先买个馍，喝口凉水，也要坚持着把活干完。在干活的地点，假如买不到吃的，那就只能是忍饥挨饿地坚持着。咬紧牙关，也要使劲地坚持着。所以说，每天清晨的这顿早饭，就是我们一天的口粮。我们要是把这顿早饭吃饱了，在遇住挣钱的时候，我们中午饭不吃，也不会感到饥饿。 太阳在缓慢地升高，这条并不宽敞的街道，也逐渐地热闹起来。上早班的人，陆陆续续地把自行车、摩托车放在路边，焦急地加入到了排队喝汤的行列。而那些下夜班的人，则是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困乏的眼神，也顾不上给车辆上锁，就急急忙忙地排在喝汤的队伍里开始强行加塞。看着他们憔悴的面孔，后面的人只能用不情愿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或者是小声地嘟囔一句，也就不再理会。而那些添汤的人，却不管这些，他们拿着吃了一半的碗，理直气壮地来到前面，大声地吆喝一句：“添汤”。排在队伍最前边的人，就会很自觉地后退一小步，让出一点点间隙，让吃了一半的人抓紧时间添汤。在添汤的同时，排在前面的人，内心虽然极不情愿，但他们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带着舒心地微笑，看着添汤的人，满意、高兴地端着盛好的热汤，去一边接着吃。 在这条街上，虽然有好多家汤馆，却远远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那些上学的小学生，手里拿着流动摊点买来的油条和一杯热豆浆，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撒开小腿丫子，跑跑停停地急着上学。着急先送孩子上幼儿园，然后还要上班的妇女，骑着自行车或者是电瓶车，来到流动摊点前，人不下车，多多少少买点包子、油饼，算是一顿早饭。在洛浦公园锻炼身体回来的老大娘们，则是悠闲悠闲地坐在流动的饮食摊边儿，细嚼慢咽地喝碗胡辣汤，要么是来碗豆腐脑，家长里短地唠着嗑，顺便还要再吃上几个水煎包子或者是油条。 这些流动饮食摊点的生意都很好，尤其是在早上七点到八点之间，他们既要手忙脚乱地制作食品，又要不停地收钱、找钱，还要收拾餐桌、刷洗碗、筷，黎明时才清扫过的地面上，又被一些餐巾纸和塑料袋扔得到处都是。流动饮食摊点的特点，就在于它不用办理营业执照，也不用办理卫生许可证，制作人员更不会办理健康证。每天清晨的四、五点钟，他们就得推着小餐车，在小巷的拐角处，或者是近临大街的人行道上，摆摊设点、招揽生意。这样做，既不用交房租，也不用交各种税费，而且也不雇人帮忙，他们大多是以夫妻、或者直系亲戚共同经营，经济收入自然也很可观。他们制作的食品，虽然有点不太卫生，但是却因为价廉，非常适合底下层群众的需要，因此，生意也超乎寻常地火爆。两三个人在生意好时，几乎就是手脚不停地忙不过来。 我和曲玉军、黄炳坤，都是地地道道的洛阳人，对于喝汤（吃泡馍），那更是情有独钟。这条街上的汤馆很多，可我们却从不在一家连续地吃早餐，而是从东到西一家挨着一家轮流地品尝。喜欢说笑的黄炳坤，更是说过这样几句经典语。“酸甜苦辣咸，让我尝尽人间冷暖。喜怒哀乐忧，我苦笑人生几多愁。牡丹桥上看洛水，争名为利几时休。荣华富贵转眼过，不如天天吃泡馍。” 在他的鼓动下，我们从街东头的驴肉汤开始喝，接着是牛肉汤、丸子汤、羊肉汤、牛杂汤，今天早上喝的是臭杂肝汤。臭杂肝汤，也是洛阳的名汤，它是用“牛下水”，也就是牛心、牛肝、牛肺还有牛的大小肠等内脏，经过多道程序的细致加工，最后熬制出来的汤。它闻起来；略微臭臭的，可在品尝时，却能感到香香的，咸中略微带辣，辣中又带着鲜。盛上一碗，里面有一半的牛杂碎，让我们这些干临时工的人，既喝到了鲜美的汤，又吃到了牛杂肉，如果再能连续地喝上几碗滚烫的热汤，让人在猛然间就解决了饥饿也忘记了口渴，浑身上下更是有一股使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我们大家走着，说着。突然，黄炳坤停下了脚步，用手指着前方，吃惊地说了一句。“要坏事。你们看，城管来了。” 我和曲玉军还有黄炳坤，一边走着一边闲聊着，顺着东下池的斜坡，不知不觉地走上了牡丹桥。黄炳坤吃惊的一句话，让我和曲玉军不由得也停下了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瞩目去看。 清晨的牡丹桥上，已显得特别拥挤和喧杂。那些贩卖蔬菜、瓜果的商贩，将三轮车摆放在人行道和自行车道上，而那些卖早餐的小摊贩们更是不甘示弱，他们也将早餐车也推上了桥面，分别占据着桥的两侧，并且是东边一声西边一声地争相吆喝着。着急上下班的自行车、电瓶车，无奈地把车骑上了机动车道。来来往往的机动车，为了躲避自行车和电瓶车，他们不得不降低了速度，行驶缓慢的车辆逐渐地排起了长龙。坐在驾驶室里既着急又无奈的驾驶员，为了发泄内心的不满情绪，纷纷鸣起了刺耳的喇叭。而牡丹桥的北侧，就是一个特大的十字路口，交警英姿飒爽地站在路中央。他一边吹着嘴里的哨子，一边变换着姿势，穿着同样制服的协警们，站在不同的四个方向，眼睛看着交警的手势，耳朵听从着对讲机的命令，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又跑过去地疏导着交通。在这四个路口的自行车道和人行道上，每个路口还站有身穿便装的协管员。他们没有政府配发的统一服装，只是头上戴了一顶蓝颜色的帽子，上身穿了一件黄马甲，手里拿着一面小红旗，就像模像样地制止着急于闯红灯的自行车和电瓶车。 交通的拥堵，让交警着急，让协警抱怨。而那些占道经营，随便摆摊设点的小商小贩们却不以为然。他们一边手忙脚乱地招揽着生意，一边忙里偷闲地吆喝几声，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他们一门心思地想着“挣钱！”他们想着怎样才能多挣一些钱！那么，只有不惜余力地去招揽生意。为了这个目标，他们顾不得许多；为了这个目标，他们认为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钱！可以让他们三更起床五更忙，钱！让他们面对城管的辱骂和驱赶时，不但能笑脸接受，也能奋起抵抗，甚至是不计后果的以身试法用命相博。 这里的交通已陷入了瘫痪，而要整治这里的交通，就必须清除占道经营。在黄炳坤手指的前方，我看见两辆写有城管执法的皮卡车，缓慢地行驶了过来。车，还没有停稳，车上的人就打开了车门，争先恐后地走了出来。“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快跑呀！赶紧跑呀！” 一声紧似一声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声，让车流密集的牡丹桥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卖蔬菜、瓜果的，立即停止了招揽生意，正在过秤的，慌里慌张地说了一句，“不卖了，不卖了。”说完，转身骑上三轮车，就想赶紧离开这里。距离皮卡车离得比较近的，也不知道卖了多少蔬菜、瓜果，正准备收钱。忽然听见吆喝声，又看见城管人员已经下车，也顾不得收钱，更顾不上去骑三轮车，一手扶住车把，一手抓住车帮，就想逃离这里。而那些在桥头卖油条、包子、糊辣汤的，还有豆浆、稀饭、酸菜饼的，更是惊慌失措。他们用焦急的话语，恳求着食客，“不卖了，不卖了。今天，算是我请客。赶紧走，赶紧走。”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去拿食客还没有吃完的饭碗。而另外在加工食品的人，也顾不上满手的油腻，就将早已准备好的手推车推了过来。买了蔬菜、瓜果的人，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却看见三轮车已经跑远，只得高兴地把钱又装进了口袋，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在小吃摊吃饭的食客，有的已经是老主顾，他们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下一次吃饭，一起给你”。他们有些人站起了身，却没有急于离开这里，而是动作麻利地帮助小吃摊开始装车。推着自行车或者是骑在电瓶车上的食客，在准备走的同时，故意地挡在了城管前面，用一分一秒的实际行动，为摆摊的商贩能尽快地逃离争取着时间。 “都别跑，别跑。”“都给我站住，站住。”“往哪里跑。看谁还敢跑。”从一辆皮卡车上，下来了五个人，他们的动作也非常的迅速、敏捷。他们在大声说着的同时，有的人开始奋力拦截，而有的人开始去追、去撵急于逃离的小商小贩。 百味人生(二十七) 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一时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就是秉公执法的城管。因为穿城管制服的只有二、三个人，其余的人穿的都是便装，而且还穿的有些花里胡哨，让人感觉和惹是生非的小混混一样。但是，他们坐的是城管执法的车，身后还站着身穿城管制服的人，为其壮胆、助威。所以说，他们的一言一行也就变得有恃无恐，拦阻小商小贩，那更是变得耀武扬威、理直气壮。 “跑，还跑。下来，你赶紧给我下来。”从皮卡车上下来的二个小青年，其中一个人，一个大健步挡在了人力三轮车前面，另外一个人抓住了三轮车的后车帮，带着命令的口吻，冲着三轮车上的老者怒吼起来。 另外的一个小青年，正准备去阻拦急于装车的小吃摊，却被推着自行车和骑着电瓶车的食客挡住了去路。“你们想干什么？让开。再不让开，我告你阻挠执法。”嘴上说着，动作粗暴地推了一下食客肩膀，径直朝小吃摊走去。 一辆装有西红柿、黄瓜的机动三轮车，因为收了买主的钱，在给买主找钱的时候耽误了一小会儿。也有可能，他是仗着自己的车是机动车，跑起来速度也快，并没有太大的在意。找完了钱！他才开始坐在三轮车上着急地打火，起步。车子打着了火，刚要开始挂档、起步，他就感到了后悔，因为他看见另外一辆皮卡车，也在做着行驶的准备。因为，皮卡车行驶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快速地拦截自己。向前跑，很有可能会被拦截。向后退。他扭了一下头，看见第一辆车上；已经下车的城管，而且是穿着城管制服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用恶狠狠地眼光注视着自己。向前跑，还有冲出去的可能，向后退，很有可能会被逮住。哪么！只有向前冲了。 对于小商小贩来讲，在紧要关头的犹豫，最为悲惨的代价就是被城管逮住并被给予处罚！这些钱！在城管眼里也许并不算是太多，可在这些起早贪黑的小商贩的眼里，却是他们辛苦一天或者是二天的血汗将要付之东流。为了不被罚款，为了不被没收三轮车和货物，他们能做的就是；能跑，就跑。假如说没有跑掉被城管逮住了，他们就开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穷、诉苦。再不行，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求得城管得原谅。只要不罚款，只要不没收东西，这就是他们理想中最伟大的“胜利。” 再看卖蔬菜的商贩，暗暗地做着随时就要撞车，随时都会同归于尽的姿势。他瞪大了双眼，右手使劲地加着油门，左手捏住离合器，左脚尖踩档杆，让三轮车发出很大的噪音，并急速地行驶起来。三轮车还拉着多半车的蔬菜，要说跑，它怎么也跑不过四个轮子的皮卡车。此时，正是孩子们上学大人们上班的高峰期，牡丹桥上的车辆和行人本身就多，城管车的突然出现，又多了一些围观看热闹的路人。急于逃离这里的机动三轮车，挂的是一档，油门又加大到了极点，刺耳、难听的发动机声音，让围观和路过的行人，纷纷惊恐着赶紧躲避。 满载蔬菜的机动三轮车要跑，想要打击小商小贩的皮卡车要追，哪么！只好用猫抓老鼠的速度，才能追上它，并且是逮住它。伴随着高音喇叭的鸣笛声，皮卡车像射出的箭一样，“嗖”的一声就冲了上去。 在车来车往的牡丹桥上，在人员密集的牡丹桥头，卖蔬菜的机动三轮车，既要左躲右闪地避让行人，又要争分夺秒地赶紧逃走。而印有城市执法的皮卡车，却想不计代价地追上去，拦截它，并且是连人带车地扣留它。这惊险的一幕，我只有在电影、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场景，没曾想在这里会突然出现。虽然这里没有紧张、恐怖的音乐，也没有心惊肉跳的惊呼声，可这里却有：先是急促的鸣笛声，紧接着又是车轮子急速的旋转声，再后来就是突发情况下才能使用的刺耳、难听的刹车声。这一幕，让围观、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让路过的长途汽车司机和乘客，也不得不膛目结舌、面面相觑。 凭着我多年开车的经验，以及我亲眼目睹皮卡车，起步后冲出去的速度，我又足够的把握认定，司机挂的是二档或者是三档。因为皮卡车起步后的速度极快，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追上了机动三轮车，再一眨眼的功夫，就超过了它。 急速行驶的皮卡车，在密集的人群中，险象环生地躲避着行人。同时，它又速度极快地地追上了机动三轮车。在刚刚超出半车身后，它就开始向右轻打方向。加大大油门急于逃离的机动三轮车，在起步后，也快速地从一档转换为了二档，正准备再次加速，却发现城管执法车已超越了自己，并且用皮卡车的后车身，一次次地把自己往桥边硬挤。在这种情况下，机动三轮车只得无奈地避让皮卡车，也赶紧向右行驶。向右，向右，再向右。机动三轮车被挤得在即将冲上道牙时，城管执法车却突然采取了紧急刹车。驾驶机动三轮车的商贩，被这突发的情况惊吓得手刹、脚刹并用，最终还是让机动三轮车的前轮，轻微地撞在了执法车的后轮上。 城管执法车在停住的一瞬间，几乎是前后车门同时打开。“跑，我让你跑。”“你怎么不跑了？有本事，你接着跑。”从车上下来的执法人员，恼羞成怒地指责中年商贩。而另外一个穿便装的小青年，在骂骂咧咧的同时，快步地走上前去，一伸手就拔掉了车钥匙。“下来。再不下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连人带车，都给我扣下。还敢跑，你不要命了。这一次，看我怎么罚你。”从驾驶室位置上，走下来一位穿着城管制服的大胖子。他一边快步地走着说着，一边挥起右手，把手指几乎戳到商贩的脑袋上。 从惊吓中刚缓过神来，就发现车钥匙已被拔走。自觉理亏的中年商贩，更是不敢下车。他带着似笑非笑，说哭非哭的音调，就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苦。“大哥，大哥。你们行行好，饶了我，饶我这一次吧？你们不知道，我上有瘫痪在床的老母，下有上高中、初中的儿女，我是，实在没法子呀！” “编，接着往下编。我告诉你，少来这一套。不重重地罚你，你就永远长不了记性。五一黄金周刚过，你们就从桥下跑到了桥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位穿着城管制服的胖男人，在说着的同时，肚子也是气得一鼓鼓的。看着中年男子，骑在机动三轮车上不下来，他瞪大了眼睛，既是训斥中年商贩，又是暗示自己的属下。“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下来。把三轮车，还有车上的东西，全都拉到队里。像他这种情况，最少罚他五百元。少一分，也不能放车。” “罚我五百。你就是罚我五十也没有。”中年商贩在说着的同时，两手使劲地抓住车把，任凭三、四个年轻的城管队员，连拉带拽，就是不松手。“你们要是有种，就连人带车，把我从桥上扔下去。” 而在牡丹桥头的另一侧，两个剃着小平头的城管队员，正和一对卖早餐的年轻夫妇互相拉扯着、僵持着。这对体格健壮的年轻夫妇，大概要有三十岁左右。听着他们说话的音调，再看他们朴素、干净的穿着打扮，我就知道，他们极有可能是近郊失去土地的庄稼人。因为这个男的，长得膀宽腰圆、皮肤黝黑。他一只手抓着手推车的车把，一只手把走到跟前的小青年，轻轻一推，就让这位年轻的城管队员跌戗着险些没有摔倒。而系着围裙的女摊贩，刚刚把桌椅板凳装到手推车上，就看见一个脑袋上到处都是疤痕的小青年，从手推车的另一侧走了过来。他二话也不说，从手推车上搬下来了一张类似茶几的小长桌子，就想快速地离开这里。 “你们到底是城管，还是土匪。把东西给我放下。”女摊贩正准备在手推车后面推车，却没曾想到，有人把装上车的东西又拿了下来，并且还准备搬走。她恼怒地转过身，紧跑了几步，追了上去，并用双手使劲地抓住小长桌，冲着满脑袋都是疤痕的小青年，大声地训斥着、辱骂着。“把东西还给我。否则，我……，我一辈子都跟你没完。” “你想造反。我告诉你，我是在正常执法。你敢暴力抗法，小心我让你蹲大狱。撒手，撒手，……。”虽然这个小青年比较年轻，可是他的力气却没有女摊主有劲。他抓住一头，使劲地往怀里拽。女摊主抓住一头，咬紧牙关就是不松手。两个人就像拔河一样，都在拼命地使出全身力气，并且还是意志坚定地对峙着。 险些被男摊主推倒的小青年，身子晃了一下，站稳了脚跟，重新打量了一眼男摊主虎背熊腰的身材。再上前去，他已没有了那个胆量，就此放弃，他又多多少少有点不甘心。他把目光转向了同伴，却发现同伴和女摊主正在为一张桌子僵持着。突然之间，他似乎又有了主意。他不再理会男摊主推着手推车，慌里慌张地离开这里。一转身，他就快步地来到同伴跟前，想二比一地争夺小餐桌。他伸出了双手，也抓住了餐桌的一角，刚想用力，却不曾想身后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两只手抓住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掌后背的关节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哎呀！你他妈的，你敢咬我！”一阵钻心地疼痛，让这个年轻的城管队员，使劲地挥动胳膊，并且顺势地一推，小男孩竟然连续地后退了三、四步。这个地方，是牡丹桥头和西下池的交汇处，也就是牡丹桥的边缘地带。推小男孩的城管队员，他只是那么一推，却没有想到后果。而在桥头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也万万没有想到，小男孩在后退的时候，会被身后地上的一块半截砖绊住。他幼小的身子，就直挺挺地、而且是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小脑袋，一下就磕在人行道的道牙上，鲜血顺着头皮流了出来。小男孩“哇”地一声，就哭喊起来。“妈妈，妈妈。” “哎呀！流血了。”首先发现小男孩流血的曲玉军，冲着正在争夺小餐桌的女摊主和城管队员，大声地喊了一声，就赶紧跑了过去，并抱起了小男孩。我和黄炳坤在曲玉军跑过去后，也紧跟着来到了小男孩身边。“流血了，流血了。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我们俩在大声嚷嚷着的同时，手早已开始在口袋里寻找手机。 百味人生(二十九) 这不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这只是生存者与管理者，在执法时发生的正常冲突。在这里我虽然说不出来谁对谁错，可我的内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无辜的小男孩头，在大人们的争执中头破血流。从此后，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是否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这对我来说将是一个未知的谜。而同样受伤的城管队员，在围观群众冷漠的眼神中，又让我感觉是那样的可悲、可怜。他们是这座城市市容市貌的管理者、执法者，可他们却在正常的执法中变成了受害者，而且还是让路过的行人，不理解、不支持，更不会同情的受害者。 随着人群的逐渐散去，牡丹桥头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被城管暂时驱散却没有走远的商贩们，推着早餐车，骑着卖蔬菜、瓜果的三轮车，开始又一次在桥头聚集。经历了刚才的一幕，他们这一次，既没有人带头，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再一次在牡丹桥头摆摊设点。他们自发地利用桥的两侧，通往东下池和西下池的两条坡道，作为他们临时的经营场所。桥面上，依然是车来车往，偶尔遇住的一两个红灯，又会让过往的车辆，不得不排起短暂的长龙。在桥两侧的人行道上，或蹲或站的临工们，一边议论着刚才的一幕，一边东张西望地等待着好运气的降临。 我夹杂在临工的队伍里，内心既盼望赶紧接到活干，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对小商贩母子的担心。她们作为弱势群体的流动商贩，极有可能是城市里的下岗职工，也有可能是进城谋生的农民。为了生存、为了糊口，她们不得不在这座城市里躲躲藏藏，和城管进行着“猫鼠之战”的游戏。大人们每天都得辛苦受累，可孩子呢？想到这里，我就突然想起曾经见到过的一幅画面。路灯下，一对年起的夫妇在卖馄饨，旁边坐着她们的女儿，独自趴在小餐桌生打瞌睡。城管夜里的突袭大检查，让年轻的夫妇推起餐车就跑，跑出很远的时候才发现把女儿给忘了。当他们返回找女儿的时候，发现女儿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怀里还死死地抱着她们没有来得及带走的2个碗。看到爸爸、妈妈后，小女孩开心地说：“爸爸、妈妈，碗在这，没有碎噢！”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庞，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夫妻二人不由地瘫坐在路边失声痛哭。 “韩哥！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黄炳坤在我的背后，使劲地用右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快走，快走。这次，我们接了一宗好生意。” 我站在人群里，脑子正在胡思乱想，却不曾想被黄炳坤突然打断。看着他兴高采烈、慌里慌张的样子，我好奇地问，“是什么活？能干几天？一天多少钱？咱们去几个人？” “干几天，你想得美！就半天活。咱们去三个人，你、我还有曲哥。这半天活，咱们每个人就可以挣二百多呢？快走，快走。”黄炳坤生怕别人抢了我们的这宗生意，他拉着我的手，快步地向前面的一辆面包车跑去。 在和我们相距二、三十米的地方，一辆未曾熄火的面包车前，围满了急于找活干的临工。看见我俩小跑着过来，已经坐上车的曲玉军拉开了车门，我俩二话不说就赶紧坐上了车。在大家伙羡慕、嫉妒的眼光中，黄炳坤微笑着赶紧关上了车门。面包车开始着急地避让着车前的临工，准备驶向牡丹桥上的快车道。 虽然我已经坐上了车，可今天究竟是干什么活？去哪里干？为什么能挣这么多钱！对这些我都一无所知。看了一眼曲玉军和黄炳坤，感觉他俩都是特别地兴奋，就像捡了一个金元宝似得，脸上呈现出压抑不住的高兴和满足。我想问一下他俩，可话到嘴边又感觉不妥。他俩能在众多临工中接到了活，而且现在也已经谈好了工钱，并且还是这么高的工钱。他们能叫上我，就是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如果当着外人的面再问他们，岂不是对他们的不信任吗？现在问，似乎真得有些不合适，等到了目的地再问他们，内心又有点急于想知道。疑惑、着急，让我无意中看了一眼窗外，发现面包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我告诉你们，这里就是ly市有名的三十二栋，市里最贵的房子就属这里。要想在这里买套房子，你没有几千万，别说买房了，就是让你们白住你们都住不起。”开车的年轻小伙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车门，在即将走下车的一瞬间，又用炫耀似地口味说了一句，“每个月的物业费，都得让你们起早贪黑干一个月的。” 三十二栋房，是ly市民对豪华别墅区的俗称。这里的房子不但交通便利，而且环境优美，它以上下两层为一栋，建筑面积在三百平方米左右，并且前后左右都能采光。站在外面看，它四周的围墙垒的很高，为了显示自身的豪华，围墙上也贴满了光滑、照人的大理石。我们三人坐在面包车里，透过前挡风玻璃，怀着好奇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小区的大门。高大、宽敞的门楼，英姿飒爽的男女保安，在建筑格式上既有欧式建筑的奢侈、豪华，又有中国传统的威严、气派。如果说，人世间有天堂的话，我认为住在这里的人，简直就是活在天上人间。 就在我们坐在车上迟疑、发愣的时候，一位年轻的男保安走了过来。他用警惕的眼神，站在开着车窗的车门前，大声地命令我们。“你们全都下车，拿着身份证到门口登记去。” 对于这种近似防贼一样的训斥，我们三人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拉开了车门，一前一后地走下了面包车。在高大、宽敞的门楼一侧，还有一条只能通过行人的偏门，偏门的前面放着一张长方桌，一把遮阳伞。虽然现在只有九点多，太阳也只是升到了半空，可遮阳伞下面早已坐着一位长得俊俏，但仍不失威严的女保安。就在我们一边慢慢腾腾地往遮阳伞下走的时候，手，都已开始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拿身份证。 还没有走到遮阳伞下面，开面包车的小伙子就从保安室里走了出来，他一脸愧疚地拦住了我们。“不好意思啊！我是物业维修部的，这站岗、巡逻的都属于保安部。这不是一个部门，事情就多得出奇。他们总害怕大白天丢东西，非得让你们登个记，没办法？我只有麻烦诸位了。” 打个临工还得让人家当贼防，这事情要是放在平时，我们三人早就生气地扭头走了。可在此时此刻，我们三人却都想到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毕竟这一天的收入还是蛮可观的。为了钱！我们既然可以出力流汗，为什么不可以多少受点委屈呢？ “没事，没事。没做亏心事，就不拍鬼敲门。我们出来打临工的；人穷志不穷，你别说登个记了，就是出门的时候你们想搜我们的身，我们也决不会害怕，更别说胆怯了。”即将走到遮阳伞下面的黄炳坤，一边说着一边走着，而且是大声地说着。他的大嗓门，让站在小区门口执勤的两位男女保安，不由自主地侧着身子看他，让我们身后催促我们下车登记的保安，气地瞪大了眼睛却也无话可说。黄炳坤在说着的同时，把手里的身份证，重重地放在了遮阳伞下面的桌子上。“我从小就没上过学，更不会写字了。你自己看，该怎么登记就怎么登记。”话音一落，他挺胸直腰地站在桌子前面，以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神态看着女保安。 看着我们三人的穿戴，还有黄炳坤直爽的性格，让坐在遮阳伞下面的女保安，那张俊俏、威严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动作麻利地拿起黄炳坤的身份证，快速地在登记薄上抄写着。站在我身边的面包车司机，也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似乎也觉着保安们的做法有些过于小题大做。因为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面对小区这么多监控摄像头和成群结队的巡逻保安，就是真正的江洋大盗也不敢来这里偷窃，更别说是冒充临工大白天就来偷窃。 就在我们三人陆陆续续登记的时候，面包车司机也将面包车开进了院内，停在了绿化带的一侧等着我们上车。就这一小会儿，我们也登记了完身份证，我们三人开始昂胸阔步地往小区的大门里走。此时此刻，我们三人都感觉着特别伟大，因为在小区门口的两侧，还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保安，他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在为我们保驾护航一样，让我们有种说不出口的自豪感。在即将走进小区大门的那一刻，黄炳坤还故意地扭头看了看这几名保安，声音极小地问了我一句。“韩哥，要是一天给你一百元，让你象电线杆一样戳在这里，你干还是不干。” “一天一百元，你也真敢想。我告诉你，像他们这样的年纪，一天能挣七、八十就算不错了。要是年纪大点的话，最多也就是一天四、五十元钱。”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曲玉军就用嘲笑地口吻回答了黄炳坤。 看着我们三人走进了小区的大门，面包车司机开始焦急地催促着我们。“你们还坐到车上，我拉你们去维修部取工具，今天无论如何要把活干完。” 听面包车司机这么一说，我们三人都赶紧加开了脚步，曲玉军更是率先就到了车门前，他一把拉开了车门就坐了上去，黄炳坤和我也紧随其后地坐上了车。就在我上车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头，又一次看了一眼在小区门口站岗的保安。说心里话，我突然之间感觉他们也挺不容易的。他们穿着时尚、干净、威严的服装，可他们的收入却也不是那么乐观。因为他们的年轻，他们才能找到这份体面的工作，假如说：他们娶妻生子后，或者说是像我一样到了四十岁的年纪，别说找不到这份工作，即使通过亲戚、朋友找到这份工作，就这样低的薪水恐怕也很难养家糊口。对于这些年轻的保安，我在同情他们的同时，内心也替他们感到惋惜。人生最短暂的时光莫过于青春，也许是自身懒惰和安于现状的性格，让他们象当年的我一样，白白地浪费掉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我后悔我的过去，可他们呢？难道也要等到了四十岁，才会有我这样的心里体会吗？ “到了，就是这里。你们一个人推着门口的手推车，另外两个人跟我进屋拿锹和桶。”就在我坐在车上发愣的时候，面包车已经停在小区最后一排的平房前。面包车司机一边着急地走下车，一边对我们今天的工作安排着。“对了，还得给你们找跟绳子。一会儿，你们一个人下到窨井里，两个人在上面，把窨井里面的淤泥用绳子拉上来，用手推车推到这里，然后用铁锹一锹一锹地倒进这个垃圾箱里就行。”看着我们已陆陆续续地下了车，面包车司机抬起右臂，顺势指了一下平房左侧的大垃圾箱。 百味人生(三十) 到了这时候我才算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今天我们要干的活就是下到窨井里清理淤泥。对于这样的活，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干过。但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那就是对方能出这样高的工钱，肯定在体力活以外还要再加上脏、累。说到累，在上车后我就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心理准备，毕竟我们干的就是出力受累的活，一天二百多肯定不是那么好挣的。说到脏我也不怕，它无非就是脏了自己的衣服和身体，回到租住地好好洗洗就行。可是臭，我却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这窨井里面究竟有多臭，会不会就像清理农村的茅房一样臭不可闻，或者说是像农村的猪场、鸡场一样，进去清扫一次，回家洗三次热水澡，也无法洗掉身上的哪种怪味。 我迟疑着、犹豫着，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去推手推车呢？还是应该跟在司机身后去房间里拿锹、拿桶？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曲玉军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他大大方方地说：“韩哥，你去推手推车，我和黄毛轮流着下去。”说完，他就和黄炳坤跟在司机身后走进了房间。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来到手推车前，看着这辆八九成新的手推车，内心不禁自己给自己打气。我年龄比他们大，大家同样打工挣钱，他们能叫上我已经是对我的照顾，我干嘛还要在干活的时候得到他们的关照。不就是臭一些吗？闭住气，多坚持一会，只要他们能干，我想我慢慢也会适应的。等到干完了活，回到租住地或者上澡堂子，用洗衣粉、香皂多洗几遍不就行了吗？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我理所应当地先下去，我不能让他俩小看我。想到这里，我伸出两只手，抓住手推车的车把，把手推车推倒了平房门前，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赶紧走出来。 “走，走，走。”黄炳坤第一个走了出来。他把手里的两张铁锹还有绳子放到了手推车上，回头又招呼着曲玉军。“曲哥，把手电和水桶放到手推车里，你拿好蜡烛，别一不小心给折断了。” “放心吧？”曲玉军嘴上说着，顺手把手电和两个并不太大的皮水桶一起放在了手推车上，左手依然小心翼翼地拿着半根红蜡烛。“走，咱们跟上他。” 面包车司机顺着绿化带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曲玉军和黄炳坤紧随其后，我推着手推车走在最后。内心又一次有点疑惑？清理窨井有手电就行，为啥还要用蜡烛。再说，这半根蜡烛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拿蜡烛干什么用呢？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拿蜡烛是干啥？” “韩哥，听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没有干过这个。”年纪比我小，但是比我有这临工经验的黄炳坤，这时候以一副见多识广的得意，向我解释着这其中的玄机。“这窨井内，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容易造成作业人员缺氧晕厥，所以，在每次下井前，需要点燃一根蜡烛，测试一下井内的空气。否则！人下去就没命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之间感觉瘆的慌，后脊背上更是阵阵发冷。没想到清理窨井会有这么大的危险，他们要不是干过，那后果想想都让人感到后怕？我带着敬佩的表情看了一眼黄炳坤，冲着他微笑了一下，刚才一时冲动想先下去的念头，顿时也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是这里。你们看，这里有两个，前面八角亭子左侧还有两个，总共四个窨井。你们先把这窨井盖都打开，放放里面的沼气、臭气，等个三、四十分钟再下去清理。”顺着面包车司机手指的方向，我们三个人都侧着身子往绿化带里看。在小区绿化带的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株已经败落的牡丹，牡丹的后面又种植着花红叶绿的百日红和银杏树，在百日红和银杏树后面绿草茵茵的草坪上，两个间隔距离不是太远的窨井盖，几乎让站在水泥路面上的人也很难发现。 我松开手推车的车把，拿起手推车里的皮水桶，曲玉军也弯腰拿起了手电，黄炳坤也赶紧从车上拿下铁锹和绳子，我们三人就准备进绿化带。“你们先等一会儿。”面包车司机抬手拦住了曲玉军。此时的他，脸上带着一种不可告人的微笑，把声音也压低了许多。“老兄，一会要是有人问你们的话，你们可都记住了。清理这四个窨井，总共是一千元钱！千万可别说错了。如果没人问你们，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他的脸上又呈现出喜悦里带着尴尬的笑，笑的后面似乎又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得不让我们替他隐瞒。 “这事情，你百分之百的放心。我们把活漂漂亮亮地干好、干完，今后你只要有合适的活，你才会想到我们，你才会主动地打电话联系我们。至于这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我们不但经历过而且也不止一次地做过，你放心吧？”对于这个刚步入社会，就想着怎样中饱私囊的年轻司机，曲玉军笑呵呵地答应着。 听曲玉军这么一说，这位年轻的面包车司机想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脸上展露出舒心、满意的笑意。“你们只要活干得漂亮，这个小区的活今后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另外，你们干活的时候，注意点这里的花草树木和路面，别整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就行。”说完，他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就离开了这里。 “这小子，真黑。给咱们一人一天二百二，他啥也不用干，就白捡三百四十元。这要是再加上工资、奖金，轻轻松松的一天就挣四、五百。这差事，可真是不错！”扛着铁锹，拿着绳子的黄炳坤，一边往窨井盖的地方走，一边带着羡慕、嫉妒的语气，向我俩发泄着他心中的不满。 听着黄炳坤的唠叨，我也感觉着有点不公平，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曲玉军，他似乎像是没听见一样率先来到了窨井盖跟前。他把手里的手电和蜡烛放在一边的草地上，顺手从黄炳坤手里接过一张铁锹，蹲下身子就准备用铁锹去撬窨井盖。 “曲哥，我看你干这个也不怎么行。你看我的办法怎么样？”黄炳坤嘴上说着，只见他把绳子和铁锹放在草坪上，弯腰就开始解自己的鞋带。他把自己两只鞋上的鞋带都解了下来，从窨井盖旁边捡起一根有大拇指粗八九公分长的枯树枝。他把两根鞋带的一头绑在枯树枝的中间，顺着窨井盖中间的缝隙塞了进去，然后两只手用力地抓住鞋带的另一头，使出全身力气将鞋带往上提。沉重的窨井盖随着鞋带的上提，一下就和窨井分离开并且还有了十几公分的缝隙。见此情景，我和曲玉军同时伸出手去，四只手紧紧地抓住窨井盖，然后一起用力将窨井盖抬起，轻轻地把它放在了一旁的草坪上。 五月的洛阳，虽然不是十分炎热，但是随着窨井盖的猛然打开，窨井里面的湿气、臭气，还有少量的沼气忽的一下就窜了上来。多少带点花香的草坪上，立刻弥漫着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四周的空气也变得酸臭酸臭。这股味道，像是一大群人在垃圾场捡垃圾，突然发现了一个过了期、发了霉的大酸菜坛子，被人一不小心打碎了一样，四周的空气实在难闻，可为了能多捡点废铜烂铁和塑料瓶子，他们谁都不愿意主动地撤离，依然锲而不舍地坚守在哪里。 “黄毛，真有你的，能想出这么个好办法。”对于黄炳坤打开窨井盖的方法，曲玉军带着赞赏的语气夸奖着。 “这算啥？等把里面的臭气放完，我先下去。你和韩哥就在上面拉绳子，推手推车。这活我干过好几次了。走，咱们把另外几个都打开，向放放里面的臭气再说。”受到夸奖的黄斌坤，此时也来了精神，迈开步子就向下一个窨井走去。我和曲玉军紧随其后地也跟了上去。早干完，早结账，既然任务明确，我们也就不必要拖拖拉拉。对于承包的活，我们临工历来都是拼命干、抓紧干，能上午干完的，说啥也不会拖到吃了中午饭。因为我们还想着下午要是有了活，或者是傍晚的时候，有些老主顾主动打电话找我们干些突击活，我们照样还会不知疲倦地接着去干。 在小区八角亭附近的草坪上，曲玉军和黄炳坤一边抽着烟，一边美滋滋地躺在绿草坪上稍作休息。他俩都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条早已分不清颜色的短裤，浑身上下更是有数不清的淤泥，分配均匀的涂满了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刚从小区池塘里钻出的两条泥鳅，半死不活地躺在草坪上。劳累让他俩都没有话说，直挺挺、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大口的吸烟，仿佛能解乏似得让他俩大口的吸进去，又缓慢地，带着一些不情愿地，从口中、鼻中随着轻微的呼吸吐了出来。 太阳升到了半空，小区的保安们都已吃过了午饭，偶尔进进出出的小轿车，也是速度极快地驶进或驶出。从我们来到现在，我发现每间隔一小时左右，就会有一小队保安，他们一字排列着，按照军人的要求，步伐一致地巡视着小区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我们躲在绿化带后面，各种开着花和没有开花的树木对我们遮挡着，但我却能感觉到，他们每次走近这里，都会用警惕的目光向我们这里张望两眼。 看着刚从太阳底下走过去的保安，我忽然觉得，我们干活的地方真得不错。参天大树为我们遮住了太阳，池塘边一阵阵轻微地自然风，让我们在劳累的同时也感到了无比地凉爽。宽敞、舒适的绿草坪，让一对黑不溜秋的泥鳅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像是躺在一张无法用尺子衡量的席梦思床上。看着他俩的模样，我有点想笑，可又不好意思把这种笑挂在脸上。毕竟四个窨井，而他俩就清理了三个。不是我不想下去，而是我每次我想下去的时候，都被他俩拉着、拽着阻止住了。如果我要是下去了，我想我肯定会和他们一样，甚至是更脏，更像是一只戴着近视眼镜的泥鳅。 就剩下最后一个窨井了，这次不管他俩是否同意，我必须要抢先一步下到窨井里，否则的话，我今天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暗自做着下窨井的准备，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俩吸着的烟。只要他俩把这根烟吸完，我就快速地脱去外套，拿起手电跳进窨井里。到那时，他俩不同意也不行。大家同样干活，平均分钱！我也是七尺高的汉子，我怎么能他们这样照顾我呢？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让我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呢？ “哎！韩哥，你干啥呢？”曲玉军刚把烟头掐灭，就看见我脱去了外套，只穿着裤衩拿起他身边的手电，就向窨井口走去，他急忙站起身阻拦我。趁着他还没有站起身，我赶紧把手电上的绳子挂在脖子上，两只手按住窨井口，脚，踩着窨井里的爬梯，让整个身子都下了去。 “我说韩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下去也是干活，上面也是干活，你是不是怕我俩给你少分钱！如果你觉得在上面推手推车吃亏，你可以明说吗？干嘛非得这样？你抓紧时间上来，这下面的活，你和曲哥加起来都没有我干的利索。”黄斌坤两只手扒住窨井口，脸上带着既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似乎还觉着我的举动又非常地可笑。他一边冲着窨井里的我大声地嚷嚷着，一边机智地用起了激将法，想哄骗我赶紧上去。 “让我下去试试，如果实在不行，我就上去。你们把铁锹递下来。”我站在窨井里的爬梯上，距离窨井口有一米多的地方，仰起头冲着上面说。在这个半上不上的地方，他俩伸出胳膊也抓不住我，而我因为没有拿住铁锹，整个身子也就没有再往里面下。 百味人生(三十一) 我固执、倔强、认死理的性格，让相交多年的曲玉军不但清楚地知道，而且也是深有体会。见此情景，他只得无奈地说：“你可小心点。如果感觉里面实在是太臭，你就上来透透气，然后再下去接着干。黄毛，把铁锹给韩哥递下去。” 我一只手拿着铁锹，一只手抓着爬梯的扒手，感觉着很不方便。窨井有四、五米深，好在我已下了一半，再有二米多点我就下到窨井里的小平台上。说是小平台，其实也就一张小方桌大的地方，弯着腰站在在上面，借用胸前手电灯的光亮我把里面看的清清楚楚。四周的墙壁非常的潮湿，上面挂满了晶莹透彻的小水珠。我拿着铁锹的胳膊不小心碰一下，小水珠立刻变成了黑乎乎、脏兮兮，还有一股腥臭的脏就粘贴在了胳膊上。在圆筒子形状的窨井里，还有一个不算是很大的空间，污水管、雨水管全都在这里交汇，散发着恶臭的污水上漂浮着袜子、牙膏瓶等杂物。在这些杂物的下面，就是我们今天需要清理的沉淀池，把沉淀池里的淤泥、杂物都清理干净，这里的污水才能顺利地流进另外一根管道。 看清了里面的地形，也闻到了让人窒息的臭味，我还没有来得及干活，就有了一种想呕吐的感觉。虽然我还没有吃午饭，可肚子里多少剩下的那点杂肝汤，已经翻滚着往上涌，并且很快地就堵在了嗓子眼。我强忍着没敢吐。上面的脏水桶顺着窨井系了下来，我伸出左手接住放在了小平台上，然后两只手拿住铁锹，开始装沉淀池里的杂物和淤泥。铁锹刚扎进沉淀池里，一股更大的臭味顺着沉淀池里的污水，开始翻滚着，并且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气泡，忽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哗”的一声，实在忍不住的我张开了嘴，堵在嗓子眼的杂肝汤像喷泉一样吐在了沉淀池里。吐出了第一口，紧接着又吐第二口，一口紧接着一口地往外吐。当时的我，弯着腰站在小平台上，眼睛看着沉淀池里翻滚着的气泡，鼻子闻着一股又一股的恶臭，肚子里哪点为数不多的食物，它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呕吐，使劲地呕吐，肚子里没有了食物，我就开始吐酸水，最后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我就想把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给它吐出来。 时间过得很慢，可又感觉着过得很快。在这巴掌大的小方桌上，两只脚没有足够的活动空间，身子稍微一动，身上就是一大块带着臭味的脏。内心不知怎么的，多少还有点烦躁、着急，总害怕他俩嫌我干得慢，不是干这种活的人。当我感觉肚子里实在没有食物可吐的时候，我这才屏住了呼吸。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酸水，强忍着肚子里仍在上下碰撞的五脏六腑，两只手用力地端出了第一锹淤泥，动作缓慢地把它倒进了脏水桶里。有了第一锹，紧接着又端出了第二锹、第三锹，动作开始慢慢地熟练，速度也在逐渐地加快。这时候的我，已经顾不得脏了，身上的某个部位，想和墙壁接触就和墙壁接触，无论是腿还是胳膊，更别说前胸和后背了。 “拉。”当第一桶装满淤泥的时候，我带着兴奋的声音冲着窨井口喊了一声，然后把整个身子赶紧蜷缩着躲进窨井里面，躲进这个依然弥漫着臭味的狭小空间里。 盛满淤泥和杂物的脏水桶，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小平台，慢慢地向着窨井口的地方上升。有可能是我装的过满，脏水桶在上升的时候，不时地溅洒出一些污水和一两块不太大的淤泥。虽然我躲了起来，掉下来的污水和淤泥砸不住我，可它们在落入污水池里的一瞬间，碰溅出的污水却让我无法再次躲藏，身上又一次遭到了脏臭污水的攻击，而且还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攻击。我赶紧把脸扭过去，身上脏了不要紧，脸不能脏，尤其是近视镜上。如果是近视镜片脏了，看不清里面的一切，那我就只能上去。我不能这样做，说啥也不能这样做，我一定要顺利地清理完这个窨井，让他俩知道我也是个啥苦都能吃的人。 一桶又一桶的淤泥、杂物被拉了上去，我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可内心却总感觉着时间过得很慢。看着沉淀池里的杂物，基本上已被清理完了，可黑乎乎的淤泥和污水混交着，最少还得七、八桶才能彻底清理干净。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已经没有了臭气熏天的怪味，可内心却突然有了急于见到蓝天白云的烦躁。大脑有时也会不停地再想，留下这七、八桶淤泥不清理也行，反正干这样的活也没有人下来检查。再说，已经清理一多半了，就剩下这点不清理，半年、一载也不会堵塞。即使有可能堵塞了，谁知道下一次来这里清理的时候，还会不会是我们三个人呢？再说了，清理四个窨井，总共是一千元钱，可我们三个人却只拿到了六百六十元钱。出力、受累、闻臭气，就挣这点钱！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青年，无非就是跑了跑腿；动了动嘴，其它啥活也没干，可他的收入却是我的二倍还要多。像这种即不公平又不合理的事情，又不能站在太阳底下对外人明说，我们三人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心甘情愿地替他包庇、隐瞒。今天干的活，做的事情，如果要是仔细地想一想，静下心来琢磨琢磨，它总是哪么地别扭，总是哪么地让人心气不顺，还颇感委屈和生气。 大脑在不停地思考投机取巧的借口，甚至有了好几条充分的理由，可内心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立即实施。在这没有阳光的窨井里，干活人讲究的是凭良心。有人看着，活得干好，没人看着，活得干得更好，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违心无愧，只有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伸手去接自己应得的劳务费。烧香拜佛时，既然头都已经磕了无数，我难道还怕站起身后再给佛作个揖吗？再说，不就是剩下这七、八桶了吗？三十多桶我都干了，何必为了这几桶再坏了自己的良心。不能这样做，说啥也不能这样做。如果我要是这样做了第一次，哪么今后还会做第二次，第三次。假如是这样，那么我的人品和良心就算是彻底坏了。不能，说到天边，就是有一百个理由也不能这样做。脏水桶又一次系了下来，我二话不说地接住放在小平台上，拿起铁锹，开始往里面装脏淤泥和臭污水。 “慢点，慢点。让我拉你一把。”刚爬到窨井口，曲玉军就伸出了右手，抓住我溜光水滑的胳膊，用力地往上拽。被曲玉军拽着胳膊，我速度极快地爬出了窨井口。看着明媚的阳光，看着小区迷人的景色，我似乎还闻到了已经败落的牡丹，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为了我，它特意释放出最后一丝花香。疲惫不堪的身子，刚爬出窨井口，我就也懒洋洋、直挺挺地躺在了绿草坪上。 “韩哥，感觉怎么样？干这活，是不是只觉得累，不觉得饿呢？”已经穿好外套的黄炳坤，一边提着最后一桶淤泥，准备往手推车上倒，一边看着我的狼狈相，笑嘻嘻地耍笑着我。 劳累让我没有吭声，我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冲破层层树叶遮挡的太阳光，感觉有阳光的地方真好、真美。虽然我看不见太阳，也懒得起身去看看手机，现在到底是下午几点，可凭着内心的那点感觉，我猜想现在应该是下午二点多了。肚子鼓鼓的，丝毫感觉不到饥饿，只觉着四肢无力，精神上多少还有哪么一点困乏。虽然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可躺在这舒适、如软的绿草坪上，枝繁叶茂的大树遮住了毒辣辣的太阳，池塘边轻微地吹来一阵阵凉爽的自然风，口、鼻再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爽口的空气，让我不得不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就是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恐怕也没有躺着这里安逸、自在。 “韩哥，你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和黄毛把这最后一车淤泥拉走。你等一会去池塘边，好好地把身子洗一洗，穿上衣服就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俩过来的时候，顺便把帐也给结了，今天咱们就可以回去了。”曲玉军和黄炳坤盖好了窨井盖，看着我脏兮兮、懒洋洋的样子，曲玉军带着关心的语气说着。 “韩哥，你要是不饿，咱们还是回到桥头再吃饭。这外面全都是高档小区，住的也都是有钱人，就咱们累死累活挣得那点钱！再加上身上的这股臭味，恐怕还没有走进去，就让酒店的保安给撵出来了。”拿着铁锹和绳子的黄斌坤，正准备离开这里，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带着商量的语气征求我的意见。 听他这么一说，我刚才还鼓鼓的肚子，似乎也觉得应该补充点营养。身子忽地坐了起来，两只手紧接着又按住绿草坪，撑住了没有一点力气的前半身，用极为赞赏的口吻答道。“好，咱们还去吃驴肉烩面。尤其是赵记烩面，碗大，量足，而且价格也不贵。咱们再每人要一瓶啤酒，一个烧饼，绝对是酒足饭饱。” “好，咱们就去吃赵记烩面。你抓紧时间去洗一洗，我们等一会儿过来叫你。”不愿因为我而耽搁时间的黄斌坤，好像害怕我会睡着似得。他在身子准备走出绿化带的一瞬间，仍然用不放心的语气大声地叮嘱了一句。 看着他俩一个手里拿着工具，一个推着手推车不紧不慢地离开着这里，我突然之间也好像有了急于离开这里的想法。从草坪上站起身子，来到窨井口的一侧，拿起扔在草坪上的裤子和上衣，顺着用鹅卵石铺设的小路，来到了这个人工修建的池塘边。四周静悄悄的，毒辣辣的太阳照射着池塘，让池塘里的金鱼有时成群结队的聚集，有时又会独自地游到池塘边的树枝下避暑纳凉。这是个有五、六亩大的池塘，偶尔还会有一条稍大的金鱼，跳跃似得钻出水面，让金黄色的脊背，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金光。它稍微一露脊背，就又急速地沉入了水底，让平静的水面上留下一个漩涡，还有一些不太完整的碎纹。我忽然赤脚裸体地站在池塘边的水里，让这些五颜六色的金鱼，像是猛然间看到了一个能伤害到它们性命的怪物，纷纷惊慌失措地游进了深水区，眨眼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的我已没有心思理会它们，让自己整个身子快速地沉入水中，两只手顺势在身上轻微一搓，周围的水立即就改变了颜色。又换了一个地方，两只手捧起池塘里的水，开始洗头、洗脸。感觉着池塘边的水还有些温度，我索性躺在了池塘边的水里，强烈的太阳光照射着，像是洗温泉浴一样舒服。刚躺了二、三分钟，我自己也觉着有些太不雅观。这里毕竟是高档社区，我在这里面洗澡，万一让巡逻的保安们看见，或者是监控摄像头照住，挨他们一顿训是肯定的，丢了农民工的脸面可是不划算。想到这里，我赶紧又一次站起身子，一步三滑地上了岸，着急上火地拿起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就往鲜花丛后面的大树下跑去。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我把衣服和鞋子放在地面上，前后左右都瞅了瞅，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又不放心似得仰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大树，确信树上也没有安装能照住我的摄像头，我赶紧速度极快地脱下裤头，两只手抓住两头用力地拧干，抖了两抖就赶紧又穿在身上。穿裤子，穿上衣，穿鞋子，我都是在极度紧张和害怕中，连续不停地完成了一整套动作。走出这个僻静的角落，加上我又刚洗了澡，精神上我也感觉轻松多了。我是干净的，我今天挣的钱也是干净的，唯一脏的就是这双军用绿球鞋。看着鞋上面的脏，我不由自主地在地上跺了两脚，好像是稍微干净了一些。算了，也只能这样了，看起来只有回到租住地，我才能彻底地把它洗干净。 “韩哥，走，咱们回去。”曲玉军和黄斌坤俩人，有说有笑地站在离大门不远的水泥路面上，一边冲我摆着手，一边高兴地吆喝着。 看着他俩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用说我也知道，今天的劳务费肯定已经顺利地结了。小跑着来到他俩身边，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微笑，仍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钱！给你们了。” “给了。这个小伙子还多给了二十元钱，他让咱们做出租车回去。”黄斌坤高兴地回答着。 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我们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大门口。这一次，站在门口执勤的保安，并没有拦截我们。看见我们三人走了出来，让我们下车登记的保安，脸上带着羡慕、嫉妒的语气，笑着说：“这活虽然脏点、臭点，可这收入也真不错。不到一天时间，你们每个人就挣了三百多元钱！这收入，比我们县的县长，挣得都多！” 看着这个即想挣大钱，又不愿出力受累的年轻保安，我们三人都没有再搭理他。挺胸、昂头，脸上带着军人打了胜仗似得喜悦，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大路边。黄斌坤抬起右臂，冲着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车，大声地喊了一句：“出租车。” 百味人生(三十二) 吃过了中午饭，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看，还不到下午三点半。我们三人都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又回到了牡丹桥头，一边慢悠悠地闲走着，一边用观光旅游者的眼光，四下左右都瞅了瞅、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斜挂在头顶，热浪与河面上的凉风交杂着，吹向桥面上的快车道和人行道。一辆辆小货车、轿车，在宽敞的桥面上畅通无阻地快速疾驰着。桥两边的人行道上，还有为数不多的临工们，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头顶上有太阳斜照着，身上有凉飕飕的河风吹着，一边高兴地玩着手里的扑克牌，一边耐心地等待着看是否在这一天里，还会有最后的一点好运气。卖蔬菜、瓜果的商贩们，他们有的利用高楼大厦的遮阴地，依然经营着他们冷冷清清的生意。有的却锲而不舍地坚持在太阳下面，撑起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即想护住三轮车上的瓜果，又不想让自己也暴露在太阳下面。虽然他们占据着有利的地理位置，可是却享受不到河风的凉爽，只得手里拿把破扇子，在没有顾客问价的时候，赶紧不停地对着自己扑扇两下。 在延绵数十公里的河洛大堤上，也就是现在的洛浦公园里，不时地能看见一些穿着华丽的俊男俏女们。他们要么是手牵着手漫步在花丛中，要么是相依相伴地坐在有树荫的草坪上。他们有时会低下头来窃窃私语，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地开怀大笑，偶尔又会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毫无顾忌地拼命亲吻。他们这一反常的举动，让小一点的孩子们，忍不住扭过身子，双手遮住脸“嘻嘻哈哈”地开怀大笑。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在恼恨的同时赶紧拉住孩子们的手，就像是做了贼一样快速地逃离这里。走出很远，我似乎还能看见他们，三五成群地又聚坐在一起，一边气愤填膺地议论着、抱怨着，一边再次转过身去，对于他们刚才看见的一幕，都纷纷表示出难以理解或者是嗤之以鼻。 站在牡丹桥上瞩目远望，蓝色的橡胶大坝将洛河拦腰截住，让昔日的洛河水既变得清澈见底又增加了宽度。无数的旅游船，有脚蹬式也有划桨式，它们更像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在洛河水面上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着。突然，一艘摩托快艇，载着游人在水面上风驰电掣似地行驶过来。刺耳的噪音，溅起的浪花，让河里无数的野鸭互相惊叫着，赶紧惊慌失措地展翅高飞。可无论它们怎样使出全力，却也飞不高更别说能飞得有多远。身子稍微一露出水面，就不得不又蜷缩回水里，只露出惊恐未定的脑袋和一双恐惧的眼睛。而哪些不知名的水鸟，却能在摩托艇的上空，吟唱出欢快、无忧的歌声，三三两两地，忽高忽低的盘旋着。游人坐在摩托快艇上，双手紧紧地搂着驾驶员的后腰，体验着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感觉，脸上呈现出无比的兴奋与刺激。站在岸边观望的诸多年轻人，在羡慕、眼热的同时，纷纷从口袋里拿出百元大钞，争先恐后地涌到售票窗口争相买票。 一望无际的洛河岸边，还能看见很多休闲娱乐的垂钓人。他们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有三五成群结伴同来的，也有独自出来消磨时间的。会钓鱼的人，潇洒自如地挥舞起鱼竿，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用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着鱼儿上钩。不会钓鱼的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别人钓上来的鱼，不禁开始着急地往河里抛洒鱼食，而且还频繁地更换着诱饵，想以此来吸引更多的鱼儿到此咬钩。在钓鱼者的身后，也就是洛河大堤的下面，既有休闲娱乐的八角亭和长廊，又有各种奇花异草做成的花坛，一排排枝繁叶茂的防护林，随着轻微的河风摆动着嫩绿的柳枝。喜欢咬文嚼字的文化人，站在八角亭子里或者是长廊的拐角处，认真、仔细的欣赏着；墙上悬挂着的匾额和名人字画。这些匾额和字画，从三国时期的董卓焚烧洛阳，到现如今的飞跃式经济发展，详细地介绍了洛阳历朝历代的丰功伟绩和兴衰。通过这些匾额和字画，不但让人更加清楚地知道了洛阳的历史，并且还能进一步了解洛阳今后的发展趋向。站在那里的人，他们两眼目不转睛，身子也是纹丝不动。嘴，似乎在小声地窃窃私语，大脑更像是在若有所思。时而，他们又像是突然之间茅塞顿开，不禁精神为之一振，脸上也是一副喜悦之气。 斜挂在天边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缓缓地西落。没有了刺眼夺目的阳光，洛浦公园和洛河岸边，乘凉、散步还有谈情说爱的人群，似乎逐渐地也多了起来。一对对喜笑颜开的小情侣，手挽着手，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在花丛中的小路上或者是岸边的长廊下。还有一些两岁左右的小宝宝，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妈妈，一只手使劲地拽着爸爸，要么是从西向东；要么是从东向西地学着走路。那些年逾花甲的老大爷，和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他们也不甘寂寞，互相搀扶着，牵着手，走在柔和的夕阳下。他们历经沧桑的脸上，带着一丝甜甜的笑容，一边慢腾腾地走着，一边还轻声细语地聊着天。我忽然觉得，他们相依相伴的样子很美，美得让我心里有了莫名其妙的嫉妒和羡慕。他们的牵手，在我眼里没有造作的娇态，也没有年轻人痴情般的缠绵，很自然，就像两个可爱的小孩子，亲密无间地在我面前漫步。虽然他们步履蹒跚，可他们的脸上却盈溢出幸福的微笑，这不禁让我想起老年鹊桥会上，曾经看见的一首短诗。“人生自古都会老，何必在乎已黄昏。只愿夕阳天天有，相扶相伴似新婚。” “走吧？再等下去，我看也不会有活了。咱们还不如回去，好好再洗一洗，早点休息。”看着太阳即将下山，曲玉军有点不耐烦地催促着。 两只手扶着牡丹桥上的护栏，黄炳坤也是一副痴迷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看着人声鼎沸的洛浦公园和洛河岸边。听见曲玉军的催促，他和我互相一眼，带着一些不情愿地转过了身。“这些老年人，手拉着手，迎着夕阳走路的姿势，怎么看，都让人觉着很美，美得我都想变成老年人。”话音一落，我们三个人开始顺着牡丹桥上的人行道往东下池的方向走，一边慢腾腾地走着，一边继续听黄炳坤说：“前些日子，我回来得早。我一个人到桥上瞎转悠，我看见刘婶，她和一位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子，俩人手拉着手，在岸边散步呢？我说曲哥！刘婶，很可能已经找到后老伴了。” “是吗？”听见黄炳坤这么一说，曲玉军既高兴又兴奋。“我认识刘婶快两年了，据我所知，她的经历也非常的坎坷。年轻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批知识青年下乡，她从洛阳到了商丘的农村，没曾想就留在了那里。后来，老伴也病死了。你们想啊！一个年轻的寡妇，独自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这其中的艰辛谁又会知道？洛阳的娘家侄女，在新区又买了套新房子，名义上是心疼姑姑，实际是为了让姑姑帮忙看家，顺便她又把自己的婆家，改成了现在的家庭旅社。刘婶呢？非常的节俭，她把侄女给她的工资，每个月还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寄回去，自己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她的两个儿子，虽然已经结婚成家了，可每次来这里，都是变着法地向她哭穷，也不知道现在的商丘农村，是真穷还是假穷。” “要说穷，那得看是怎么说？要是和城市比起来，肯定没有城市里的人富裕。可无论怎么说，也不至于两个儿子，养活不了一个老人。依我看呢？主要还是刘婶。她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心地善良，性格又十分地要强。表面看是心疼两个孩子，其实是不想让村里的人，看不起两个没有父亲的儿子。只有两个儿子过得好了，日子过得富裕了，刘婶才觉着有面子，她才会觉着高兴。”虽然我和刘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从我的内心和直觉，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好母亲。 “韩哥分析的有道理。刘婶，我看也是这样的人。”并排走着的曲玉军，带着赞同的语气夸奖着我。 “为了两个儿子，把自己耽搁了这么多年。刘婶要是真能找个城市里的好老伴，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地度个晚年，也不错。要不，咱们到家了，问问她？”黄斌坤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征求着我和曲玉军的意见。 “你傻呀！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呢？平时开个玩笑，我看她都不愿意。你要是正儿八经地问她，依着刘婶的性格，她可不会轻饶了你。你要是想问，你自己问，我和韩哥可不想挨骂。”看着黄斌坤怪异的表情，曲玉军首先打起了退堂鼓。也许他也有点想知道，刘婶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后老伴，他竟然聪明地鼓动起黄炳坤来。 再有几步路程就回到驻地了，这时的黄炳坤，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痛快地答道。“你俩要是不敢问，我就一个人问问。我就不相信了，问一下，刘婶还真能把我吃了。” 此时的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闲聊，竟然会变成真正的现实。因为此刻的家庭旅社里，正在上演着老人想再婚，儿女们却在为此而极力反对的唇枪舌战。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虽然我不是事情的主角，但我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亲眼目睹了这对想要再婚的老年人，为此所经历的困难和挫折。 我们三人走着说着，不知不觉地回到了驻地，就在黄斌坤准备推开家庭旅社大门的一瞬间，我们似乎都觉得有一些不对劲。因为我们听见，里面有一浪接着一浪的争吵声，通过没有关严的大门缝里传了出来。“你们以后不准再来往了。无论你们俩人怎么说，我也不会同意。”一个中年男人，恶狠狠地吼叫着。 “我说老爸，你都怎么大年纪了，而且还是已经当上了外公的人，为什么非要再找呢？即使你愿意，我也不会认她这个妈。”一位像是少妇的声音，带着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怨恨地埋怨着自己的父亲。 听见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在家庭旅社里传出的争吵声，我们三人赶紧停下了脚步，并且也拼住了呼吸。曲玉军和黄斌坤，一边一个把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认真地听着。而我也赶紧半蹲着身子，通过细小的门缝，用木匠吊线的眼神向里面张望。 我首先看见刘婶，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脸的委屈和无奈。她两眼略红，右手里拿着用来擦拭眼泪的纸巾，闷闷不乐地低头不语。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位下身穿着深蓝色的裤子，上身穿着一件半截袖；白衬衣的老伯。他挺胸、仰脖，左手叉腰，挥舞着有力的大手，气愤填膺地和院子里的一男一女，大声地争辩着。“你们现在都成家立业了。从今往后，我不再为你们操心，你们也不用再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们谁也管不了。” “爸，你也不想想。我妈去世还不到一年，你就开始着急着续弦，你对得起我妈吗？再说，我们做子女的，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老非得这样做，你是否考虑过，我们做子女的感受。”一位只能让我看见背影的男人，穿着一身非常体面的休闲服，刚才还是恶狠狠地语气，瞬间又变得非常委婉。 “我说老爸，你也是教了一辈子书的人。咱不说桃梨满天下，那也是学子尽乾坤。你让你那些学生怎么看你，你就不怕他们背后戳你的脊梁骨，看你儿女们的笑话。”一位中年妇女，俊俏的脸上带着一些埋怨，又多少有一些为难。她拉住父亲挥舞着的右臂，用撒娇似得口吻，规劝着怒气未消的老人。 百味人生(三十三) 虽然我看的不是太清楚，但这一家三口人，他们时而大又时儿小，并且还是连续不断的争吵声，让站在大门外偷听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和他们争吵的目的。我后退两步，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曲玉军和黄斌坤，他俩也同样看了我一眼，互相撇了一下嘴，都心知肚明地点了一下头。如果我们现在进去，多少有哪么点尴尬。在外面偷听，似乎又有点不妥。就这样离开这里，打工的工友们都还没有回来，就刘婶一个人在家，我们似乎觉着也有哪么一些不合适。进，不能进。走，也不能走。就这样站在大门口，又有点……？唉！我们三人一时也没有了注意。 “我和你刘姨，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后来，她下乡去了商丘，我留在了洛阳。她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罪，她是为了报恩才在那里结婚生子。我和她三十多年都没有联系，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再见上面。她守了多年的寡，我现在也是独身，更何况我们彼此之间也都认识，并且也有一定的好感。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你们做儿女的，为啥反对我们俩在一起，你们有啥权利干啥我的婚姻自由。”听着老伯发自肺腑的表白，我好像突然之间，对这位陌生的老伯有了一丝好感。“我是桃梨满天下。我的学生有工人、有商人、有企业家、也有国家干部，他们有的还当上了科长、局长。我就不相信了，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老师，又找了一位后老伴，他们就会私下里议论，背后里还戳我的后脊梁骨。孩子们，你们这是自欺欺人啊！你们也是有事业、有文化的人，你们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怕别人说三道四地不好看。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都有自己的幸福，难道让我一个孤老头子，住在一栋孤零零的大房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就这样混日子吗？你们的妈妈已经提前走了，如果她的灵魂还在，如果她能在天上看见我，她难道就希望我这样？让我在郁郁寡欢中等待着死亡吗？我是想找个人，让她陪我说说话、聊聊天，洗洗衣服、做做饭，这样做，到底有啥错？和你们刘姨在一起，也是二十天前，我们无意中才偶遇上。你们姐弟俩，今天就这么不愿意，就这样兴师问罪的找到这里。我……我，真不知道你们是真心孝顺我，还是想让我早点儿，早点去和你们的妈妈在一起。”虽然我看不清老伯的面部表情，可从他说话的语气和声调中，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他动了真感情，似乎他的眼眶里，也有了要急于涌出的热泪。 “爸爸。”“爸爸。”姐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到。“我们不是不同意你找，可现在，我妈尸骨未寒，你就这么着急上火地找后老伴，你让我们姐弟俩的脸面往哪里放？你想找，怎么着，也得等到我妈过了三年。到那时，我们自然也会替你张罗着找，而且还会为你大操大办。”这个当姐姐的，一边劝着自己的父亲，一边用起了缓兵之计。 “爸，我姐说的在理。等我妈过了三年，你要是想找，一切费用我全都包了。你现在，如果是想找个洗衣、做饭的，这事好办？我……，我们给你找个保姆，你看咋样！”这个做儿子的，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不在强求自己的父亲，他从刚开始的先发脾气，转眼之间也想先糊弄住老人。 儿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位教师出身的老伯，立即就明白了她们姐弟俩的意思。他在儿子说着的同时，不假思索地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现在不想找保姆。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找后老伴。而且，我就是想和你们刘姨在一起。你们认我这个父亲，就认。不认，我有退休工资，我和你们刘姨也不会饿死。” 听到这里，我多少有点感慨。年轻人为了爱情，他们海誓山盟、对天明誓，再遇住挫折不能长相厮守时，他们往往会采取私奔或者是殉情。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伯，他为了自己和刘婶的黄昏恋，尽是如此的态度坚决。在儿女们步步紧逼，软硬兼施的时刻，他竟然不惜和儿女们断绝来往，也要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人们在形容年轻人遇住爱情的时候，很容易地就会想到这是干柴遇住了烈火。可我说啥也没有想到，这位老伯在黄昏恋面前，竟像是一桶急于燃烧的石油。爱情的力量，真得是太伟大了，它不分年轻人和年老人。如果把年轻人的爱情，比喻成熊熊燃烧着的森林之火，哪么老年人的爱情，就更像是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它不但能让坚如磐石的青山化为灰烬，也能让波涛汹涌的大海干枯。 “老王，我看算了吧？既然孩子们都不同意，证明咱俩前世就没有那个缘分。我的孩子们还不知道。为了咱俩的事情，你和孩子们闹得太僵，我的良心上也过意不去。”听着王老伯和孩子们激烈的争吵声，一直没有言语的刘婶，终于打破了沉默。她用极不情愿的声调，违心地劝解着倔强的老伯。 看着一边说，一边擦拭着眼睛的刘婶，王老伯像是看到一盆自己喜爱的花，在即将败落之际又一次遭到了风雨的侵蚀。虽然他已上了点年纪，但他对着盆花的痴情和喜欢，让他依然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用自己年迈的身躯，心甘情愿并且是毫不畏惧地；抗击着风雨和雷电的击打。“你放心，咱们俩的事情，他们谁反对也不行。”这位王老伯在说着同时，用右手轻轻地抓着自己女儿的手腕，并将它顺势又轻轻地放下，让女儿半搀半扶又半拽着的左胳膊，此时才得到了彻底的解脱。他来到坐着的刘婶身边，用右手抓住刘婶的左手，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低下头，又用柔和、深情的眼光，看着既伤心又委屈，并且是泪眼迷离的刘婶。“年轻的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现在，我说什么也不会就此放弃。孩子们，你们先走吧？我们俩的事情，要办就光明正大的办。我不会让人戳你们的脊梁骨，更不会戳你刘姨的脊梁骨。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们想来就来，不想来，我也不会埋怨你们。” “爸爸。”“爸爸。”姐弟俩又一次异口同声地叫着。 听着里面的争吵声，让站在外面偷听的我们早已是怒不可遏。早已按耐不住的曲玉军，用力地推开了大门，我和黄斌坤也赶紧快步地跟了进去。铁制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猛地推开，让坐着、站着的人，像是在熟睡中被惊醒一样，他们个个都是吓了一大跳。坐着的刘婶，慌忙站起身子，她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又用急于驱赶的眼神，看了看王老伯的儿女。然后，她把眼神转向王老伯，脸上显现出非常难为情的尴尬。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曲玉军大踏步地走到刘婶面前。“刘婶，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话音一落，他用生气、恼怒的眼神快速地看了王伯一眼。身子稍微一转动，左手使劲地握紧了拳头，右手抬起并伸展，用手指着王老伯的儿女，带着急于想打架的姿势，大声地吼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婶怎么哭了。你们谁欺负她了。” 我们三人的突然闯入，让伤心、委屈、无奈的刘婶，先是一脸的尴尬和难为情，转而又是心惊胆战的吃惊和焦急。她赶紧向前走了一大步，两只手抓住曲玉军抬起的右臂，带着梗咽的语气，说：“玉军，这事不怪他们。这事……。”着急的刘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爸爸，咱们先回家吧？这事，你和刘姨再好好想想。”急于离开这里的中年少妇，又一次走到爸爸跟前，拽住了父亲的右臂。 被曲玉军怒视着的男子，似乎并不想搭理我们这些农民工打扮的人。他用轻视的眼神，看了我们三人一眼，也开始轻声地劝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着太孤单，不行就住到我那里。对了，你的大孙子，他也想你了。”这位中年男子，在说着的同时，也走到父亲跟前，拽住了父亲的左臂。“小明明从幼儿园一回来，就嚷嚷着要给爷爷背唐诗呢？走，去我家住些日子，也给你的大孙子好好辅导辅导。” 此时此刻的王老伯，似乎并不想现在就离开这里。他带着依依不舍的眼神去看刘婶，而刘婶呢？眼里充满了即将分别的痛苦，可嘴，却违心地劝着被拽住左右胳膊的王老伯。“老王，你先回去。有啥想法？回到家里和孩子们好好商量商量，别一根筋地乱发脾气。我也想，一个人，静静。”说完，刘婶也是一脸的疲惫和憔悴。她的样子，很像是一位老年农妇，独自在庄稼地里，拼命地干完了七八个人才能干完的活。过度地劳累，已经让她精疲力尽，可看着剩余的庄稼活，她的内心即希望有人站出来帮她，又恐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看她的笑话。或许，是她要强的秉性，让她根本就没有信心和勇气，把这些话压抑在心中的话，彻底、痛快地全都表达出来。 被儿女们拽着左右胳膊的王老伯，在走到门口的一瞬间，又一次扭过头来看了看刘婶。他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刘婶，也有可能，他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完，可是他不得不暂时离开这里。他的眼神，他那双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又像是再告诉刘婶，他会来的，他一定还会来的。 看着王老伯和他的儿女们走出了大门，刘婶轻轻地把大铁门关上。转过身躯，看见我们三人依然站在院子里，她埋藏在心中的委屈，被我们撞见时的尴尬和难为情，在瞬间又表现了出来。嘴唇蠕动了两下，脸上带出些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你们三人，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婶子，其实我们早都回来了。心直口快的黄斌坤，话刚说出口，他就感到了一丝后悔。看着刘婶害羞的低下了头，他赶紧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刘婶的不好意思和难为情，让站在我们三人中间的曲玉军，却显得既有些兴奋又有些高兴。他笑呵呵地来到刘婶身边，带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婶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们三人都听见了。我能感觉得到，这位王老伯，是个真正可以托付后半生的好人。你老，就别再犹豫了。” 曲玉军今天说出的这番话，让刘婶不禁没有生气，反而阴云密布的脸上，似乎又有了一些喜悦之气。可惜，这股喜悦之气就像闪电一样，一闪而过。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她的脸上又显现出满脸的愁容。“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后来，我下乡去了商丘，没曾想就留在了那里。”刘婶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吞吞吐吐。看她的样子，似乎对在这些陈年往事有些不情愿，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次提起。“三十多年都没有联系。谁也没有想到，二十天前，我们俩会在牡丹桥头无意中再次遇见。这我才知道，他老伴已经去世一年了。现在，他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刚见了几次面，人家儿女就找到了这里。唉！不说了，看人家儿女这样，俺的两个儿子，肯定也不会赞成。” 看着心灰意冷的刘婶，我突然之间感觉她非常的可怜。她是一位有知识的下乡青年，因为当年的特殊原因，她去了豫东的农村。人生，和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就让她扎根在那里，并且还在那个偏僻的地方结婚生子。现在，她老了，她终于回到了这座原本属于她的城市。可这座城市里的个别人，却并不想就这样接纳她。她的皮肤，还是那么地白皙，她的身材，在我们这些打临工人的眼里，依然还是那么地健壮。可对于哪些些久居城市的人来说，她是个乡下人，是个到城市里打工挣钱，贴补儿孙的乡下老太婆。此时，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主动地走到刘婶身边，用关心和安慰的口吻，说：“刘婶，他的子女不愿意，未必，你的儿子就会反对。我能看得出来，王伯，他还是喜欢你的。你自己，可不能就这个样子！轻易地，就把他，再一次放弃啊！” 带着感激的眼神，刘婶看了我一眼。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的头，像是赞许的样子，轻微地点了一下。“干了一天的活，你们也挺累的，早点上楼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说完，她慢腾腾地来到自己的房门前，推开门，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 看着刘婶虚关着的房门，我们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既有些说不出口心疼，又有些没法相帮的无奈。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一齐地，发出了一声长短不一的长叹。“唉！这种事情！也只能靠她自己解决了。” 百味人生(三十四) 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或者是人员密集的十字路口，我经常会看见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乞丐。这些可怜兮兮的乞丐，无论是寒风肆虐地冬天，还是烈日炎炎的夏季，他们残缺不全的双腿，要么是蜷缩着跪在冰冷地上，要么是整个身子就蹲爬在滚烫的水泥路面上。在他们蓬头垢面的身边，始终放着一个破碗或者是一个破盆，里面总有好心人扔进的十几元钱！被他们爬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而且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还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异味。干净、繁华的商业街上，天天都有急匆匆路过的行人，他们几乎都是捏着鼻子还唯恐躲避不及。偶尔也会遇见几位好心人，在他们身边经过时，顺便把口袋里的零用钱，一元、二元的扔了进去。这些得到怜悯的乞丐，只要看见有人给他们钱！他们也不论钱的多少，都是拼了命地给施舍者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以前看见他们，我也会把口袋里的零用钱给他们，因为我觉着他们是残疾人，理应得到大家的同情和帮助。可随着社会上的骗子越来越多，还有一些假乞丐上街行骗时，被新闻媒体连续报道后，我开始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厌恶和反感。 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乞讨人员，反而像是夏天里的臭虫和蚊子一样越来越多。在这些随处可见的乞讨人群里，有未曾上学就跟着大人四处流浪的小孩，也有年迈体弱的老年人，更有身强体健的青壮年，这其中也包含着一些；确实需要社会救助的贫穷人和残疾人。在这些男男女女老少皆有；并且是以乞讨为生的队伍里，究竟有多少是需要救助的真乞丐，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好吃懒做的假乞丐。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就是天天在大街上巡逻的民警和救助站的管理人员，他们也没有切实可行办法能区分得清楚，并能在确实需要的情况下给予应有的救助。怪不得人们常说，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是一支规模、数量都非常庞大的乞讨队伍，他们不但有各自的乞讨的区域，也有各自乞讨的办法和伎俩。在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大家最常见的就是一些五、六岁的儿童，他们拽住急于乘车人的衣服，一边哭哭啼啼地诉说着家庭的不幸，一边还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地伸手讨要。这些衣不遮体的小孩，他们不要吃的也不要穿的，他们只要钱！只要有一人，能从施舍者手里要到钱！立即就会上来一大群小孩，而且你不给也不行。直至他们每人手里都能要到三元、五元，他们才肯高高兴兴地离去，并伺机寻找下一位乐善好施的好心人。 在这些从小就要靠着乞讨为生的孩子周围，或者是不容易被人察觉的阴暗僻静处，总能看见一些怀里抱着婴儿的妇女，要么自称是孩子父亲或者是叔叔的男人。这些行为举止都非常怪异的成年人，他们看似若无其事地在候车室转过来逛过去，可他们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孩子们不放。要到钱的孩子们，每次间隔不大一会儿，就会非常兴奋地跑到这些人身边，把乞讨要来的钱！交给这些所谓的爸爸或者是妈妈。而这些所谓爸爸、妈妈的人，在接住孩子们求爷爷告奶奶讨来的钱后，要么给予些物质奖励，要么就是口头鼓励，并且继续会让这些理应坐在课堂上学、读书的孩子们，开展犹如比赛、竞争似得接着讨要。看着这些拖儿带女的爸爸、妈妈，带着这么多大小不一的孩子们，全国各地到处乞讨并且四处流浪，我有足够的把握认为，他们决非孩子们的亲生父母。这些自称是孩子们爸爸、妈妈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国家严厉打击的人贩子，要么就是利用慈善名义收养的弃婴和孤儿。 在人员密集的商场、公园，我还经常看见，身体患有严重畸形而不能站立的残疾人。在这些特殊的人群里，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四、五、六岁的孩子，这其中更有缺胳膊断腿、没手没脚的男人和女人。这些四肢不全的残疾人，他们有的是独自一人沿街乞讨，有的却是夫唱妇随地全家乞讨。在这些生活不能自理的夫妻身边，或者是他们的怀里，还会有一、二个身体同样严重畸形的残疾孩子。这些傻乎乎的畸形孩子们，虽然也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可他们不是脑袋大就是脖子细，要么就是腿细胳膊粗，或者说是身体的某些部位，不是严重的凸出去就是深深地凹进来。这些全家以外出乞讨为生的残疾人，他们不但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空暇时间，全家坐在一起探讨、研究乞讨时的心得体会，而且也会身传体教地教育自己的子女，如何继承、发扬、延续乞讨人的生活。他们拖儿带女地跪在路边，并让爬不能爬；动又不能动的人躺在小门板车上，（一块木板，下面装上四个轮子。）把自己或者是孩子们畸形的身体展现出来，以此博得行人的同情和捐助。 每当我看见这些人的时候，我就片面地认为这些人确实是可怜，他们理应得到社会和政府的救助。可看看我们这座美丽、繁华的城市，我又不得不认为这些人的行为和举止，的的确确是影响了这座城市的整体形象。为了取缔这种不文明行为，城管、民警还有救助站的管理人员，分别采取了针锋相对的各种救助措施。他们只要接到群众的举报，或者是发现无家可归的乞讨、流浪人员，立即就对其进行规劝，并且还有救助站免费提供吃、穿、住。如确实需要遣返回原籍的，救助站不但负责路上的交通、吃住等相关费用。并且还给他们家乡的民政部门发出公函，请求当地政府给其办理家庭贫苦低保，并给与额外的生活补贴或者是特别救助。政府提供的一系列相关措施，并没有得到这些残疾人的正确理解与支持，他们反而觉着政府给与的钱、物太少，还没有自己沿街乞讨要来得多。因为已经扭曲、变态的心灵，再加上他们好吃懒做的性格，让这些轻轻松松就能不劳而获的残疾人，自认为找到了一条即能吃喝不愁，又能快速发财致富的途径。 利用乞讨能让自己摆脱贫困，利用乞讨也能让自己发家致富，利用乞讨更能让自己像是外企的白领一样，拥有名牌轿车和高档别墅。也不知道这条消息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条消息是道途听说，还是的确有人已经拥有了巨额财富。以至于全国各地都有数不清的健康人，他们宁肯放弃尊严和人格，也要装做乞丐去上街乞讨。这些四肢健全、大脑特别聪明的人，为了钱！他们不但研究出花样众多的乞讨方法，而且还编造出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谎言。 在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距离超市不远的人行道上。一条价格低廉的破凉席上，躺着一位不知是男还是女的老人，脏兮兮的破布单子盖住了全身，只露出白发苍苍的头。在老人的旁边，跪着一位自称是儿子的中年汉子。他穿着破衣烂衫，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嚎啕大哭。在他旁边摆放着一张硬纸板，上面用红笔醒目地写着：“老母病重无钱医治，求好心人慷慨相助。”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他来自国家级贫困县，因为一场连阴雨，让自己的房子塌了，老婆也跟人跑了。正在上初中的孩子已被迫辍学，现如今老母亲又得了重病，自己实在是走投无路，但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他只得放弃尊严下跪乞讨。喜欢看热闹的行人，在他的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地瞩目观看，却没有人主动给他捐钱！偶尔也有几位好心的大爷大妈，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扔进他的乞讨盆里。站在外面看热闹的俏皮小伙，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地喊了一句，“城管来了，赶紧跑啊！”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病入膏肓的老母亲，只听见了半句话；就速度极快地就坐了起来。由于她的动作太猛、太快，脑袋上戴着的假发套，忽然就掉了下来。原来躺在地上的老母亲，竟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少妇，让围观、看热闹的人们，不禁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还是嚎啕大哭、痛哭流涕的中年汉子，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骗局，已经被围观的人群识破，就连他自己；也不禁尴尬地笑了起来。 在人员密集的步行街，一位二十一、二岁的残疾青年，顺着一排生意兴隆的商户挨家挨户的讨要。他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一个很破的塑料盆，右腿的下半部分，似有很严重的残疾一样耷拉在拐杖上。他走路时完全依靠着拐杖，一步一拐的艰难前行。在他的身后，是一小块让人分辨不出颜色的破帆布，脏兮兮、皱巴巴地披在他的后脊背上。帆布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血；写出的血书。大概意思是：小伙家里穷，外出去打工。干了整一年，老板没给钱！我去找他要，他把我打残。三天没吃饭，我想把家还。谁是好心人，给我把钱捐。你捐钱捐的多，生意定红火。你若不捐钱，小心店着火。这个一瘸一拐的残疾青年，他不在乎你捐给他多少钱！他只在乎你捐还是没捐。你要是不理他，或者是训斥他，他就傻乎乎地；站在店铺门前一直不走。他目光呆板，头发很长也很乱，脸上更是脏兮兮的，似乎一个多月都没有洗过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为了自己的生意不受影响，商户老板不是给五毛就是给一块，因为谁都不想让他站在那里，即影响自己做生意又显得自己没有爱心。这个年轻的残疾青年，就这样从南到北，一家挨着一家地乞讨。走到了尽头，他就想从对面的商户再次开始，从北往南地接着乞讨。他步履缓慢，一拐一瘸地；顺着斑马线走到了路中央。突然，一辆失控的豪华越野车，按着刺耳的鸣笛声，冲着斑马线就冲了过来。目睹此景的商户们，不约而同地赶紧大声惊呼。在残疾人身边的行人们，也开始自顾不暇地纷纷避让。眼看就要撞住残疾青年的时候，只见他速度极快地扔下了拐杖；撒腿就跑过了公路。越野车避开残疾青年后，随即也采取了紧急刹车。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司机，像是当今的富二代一样，带着若无其事地表情走下了车。残疾青年拾起仍在地上的拐杖，大发雷霆似地跑上前去。他一把拽住年轻司机的衣领，即想和司机打架又想找司机理论。嘴，并且是大呼小叫地呼喊着，让围观的行人赶紧报警。他要让交警狠狠地处罚，这个不顾忌行人生命安全的违章司机。走下车的年轻司机，却不慌不忙地带着诡异的微笑，小声地，说：“哥们！你是刚来的吧？这可是我乞讨了多年的地盘。” 这些四肢健全的健康人，有可能是受到过某些挫折，也有可能是遇住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经历。可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允许他们利用大家对乞讨人员的善心，来达到自己不劳而获的目的。当今的中国，我认为是近代历史上最富裕的时期，可以说是国富民强。只要是某个地方或者是某个人，遭遇了无法抗拒的天灾以及人祸，政府的各个部门都会给予大力的帮贫救灾。决不会出现房倒屋塌，让群众露宿街头的悲惨境地，也不会出现缺吃少穿，让灾民独自或者是全家上街乞讨度日的现象。至于看病，现在的农村人和城市人一样，看小病，有医疗保险和新农村合作医疗；都能及时给予报销或者是补贴。看大病，在给予一定的报销比例之外，又有当地政府给予的特别生活救助。至于失去劳动能力的残疾人和孤寡老人，有当地民政部门给予低保，基层政府负责全部赡养费用。虽然国家出台了一项又一项的优惠政策，当地政府也为此做了大量的救助工作。可在现实生活中，大街上的乞讨人员，没有相对减少反而却在不断地增加，并且还有继续蔓延之势。 gs省岷县小寨村，就是当今中国第一个臭名昭着的乞丐村。村里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宁愿结伴或者是全家一起乞讨，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劳动去挣得应有的报酬。为了给自己找到一条外出乞讨的理由，他们把这一切说成地域差距、城乡差距和穷富差距。有了这条看似正确的理由，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扶老携幼、夫唱妇随地到沿海城市，到经济富裕的大中城市，或跪、或趴、或着唱一些可怜兮兮的小曲，也要走街串巷地伸手乞讨。在中国，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乞丐村，又有多少家庭，夫妻、老人和孩子，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为了自己能不劳而获，而在故技重施地沿街乞讨。让人不可思议和无法容忍的是，这些人之所以名正言顺地四处招摇到处乞讨，因为他们依然利用着中国人讲究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的幌子。 乞丐村，这是一颗让新世纪的人，即感到憎恨又感觉蒙羞的种子。它的诞生，就是因为有了我们这片肥沃的土壤，才结出了成千上万颗畸形的恶果。如果我们同情他们、怜悯他们，只能让更多的人滋生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恶习。面对今天的乞丐，无论他们的身世有多么的凄惨，家庭有多么的贫苦，我们都可以吝啬的；不捐给他们任何钱和物。如果确实具有真正的爱心募捐意愿，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国家民政部门、红十字会和正规的慈善部门。切莫让自己的善心、爱心、同情心，被一些即不愿脚踏实地、诚实劳动，又想投机取巧还梦想着一夜暴富的人利用。大街上成群结队的乞讨人员，他们其中有很多健康人，就是为了发财而不择手段的人，根本不是那些生活没有着落的人。 站在牡丹桥头急于等活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的我，有时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幻觉。我觉着我们大家，似乎就像是街头的乞丐一样，在无奈的焦急之中还左等右盼地等着，等着哪些慷慨大方的雇主，能够尽快地来施舍给我们一天的口粮。我们和乞丐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大家全都是挺胸昂头地站着，因为我们情愿用自己的双手和流不完的汗水，去挣自己应该得到的薪水。天气越是炎热，或者是即将有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我们也会遇住一些乐善好施的雇主。他再付给我们劳务费之外，偶尔也会多付给我们十元、八元钱。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像施舍给乞丐一样毫不吝啬。我们大家在接钱的时候，虽然手有点不自然地再发抖，可内心的高兴与欢喜，让我们不得不自己安慰自己。这些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更不是靠着弯腰屈膝、磕头作揖换来的。这些钱！是雇主对我们辛辛苦苦付出的肯定，我们接钱时不仅能做到抬头挺胸挺直腰杆，更能做到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百味人生(三十五) 面对遥遥无期的等待，我们大家或蹲、或坐地聚在一起闲聊。比较年轻的人为一派。这些人喜欢站在桥头的人行道上，两眼即能看见碧波荡漾的洛河，整个身子又能享受到河风的凉爽。嘴，就像机关枪似地；片刻也不停地说。手，再说着的同时，还有节奏地上下左右胡乱地挥舞。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仿佛他们什么道理都懂，世上的大小事情，也休想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谈论的话题，没有正确的目的，完全是东边一斧子，西边一棒槌，全凭自己的随意想象，更是具有瞎编乱造的随意性。比如说：自己和某某人去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见识过什么？经历过什么？说起历朝历代的英雄豪杰，那更是吐沫星子乱飞。自己这一生，最佩服的是某个朝代的；谁谁谁？最憎恨的又是某个朝代的；谁谁谁？说过来说过去，总之是为了一句话。虽然自己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自己见多识广，说不定某一天，自己也会飞黄腾达重新又有出头之日。 而年纪稍大一些的，年纪在五、六十岁左右的人。他们喜欢坐在人行道的道牙上，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一边你让我；我让你的吸着劣质烟。他们的话题也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比如：说起历代皇帝的丰功伟绩，他们根据自己的见识和道听途说的一些细节，就能捕风捉影地描绘出，哪些即生动又形象，而且还比较切合实际的历史人物。如果要是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那更是声情并茂地如虎添翼。别人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他同样吃过也同样经历过，别人没有经历过的困难和挫折，他在哪一年哪一月就曾经遭遇过。提起往事，这里面有太多的辛酸和无奈，也有太多的委屈和不堪回首的回忆。要是说起自己年轻时曾经拥有过的成就，他们每个人喜洋洋的脸上，都开始不由自主地眉飞色舞起来。在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言语中，不但夹杂着无法言表的喜悦和自豪，而且还让坐在道牙上洗耳恭听的人，感觉着就是再读三年书也未必能超过他。信口开河地说到高兴之处，从口袋里慷慨地拿出劣质烟，带着强迫性地硬是塞到每个人手上。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深有体会地感觉到，大家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信不疑。再一次看看坐在道牙上的同伴，他们好像是意犹未尽地；还想听他说古论今。故弄玄虚地就此打住。想想过去，再看看今朝，不禁让口若悬河的演讲着，对着奔流不息的洛河；发出一声历经沧桑的长叹。“唉！没想到呀！没想到，我曾经让无数人的同龄人；羡慕、嫉妒，谁曾想；我今日里会落到这种地步。这可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往事如烟。想想哪些曾经拥有的成就，哪些一去不复返的辉煌，就像这吸到口中的烟，还没有让人品出是什么味，就不得不被迫地从口中吐出。在说着的同时，又一口劣质烟的呛味，让他们带着一丝极不情愿似得从口中吐出，只留下一些苦涩的；让人久久不能忘记的回忆。 一辆似停非停，似行非行的皮卡车，顺着左侧的慢车道，速度极其缓慢地行驶了过来。刚才还是聚在一起夸夸其谈的众人，全都慌里慌张地站起了身子，他们以狩猎者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即将走入伏击圈的皮卡车。身子随着汽车的行驶速度，开始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以便自己随时都能做好发起冲锋的准备。只要皮卡车停下来，大家不但立刻就能蜂拥而上，而且能从前后左右的各个犄角旮旯，将皮卡车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让其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望眼欲穿地瞅着，心急如焚地盼着，喜忧参半地等着，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临工，还撒腿如飞地追着皮卡车跑了起来。当他们气喘吁吁地撵到车近前，皮卡车不但没有停止行驶，反而把前后左右的车窗玻璃也关闭的很严，让好不容易追到近前的人，只能是大失所望地又返回到原地。 这个令人讨厌的皮卡车司机，也不知是男还是女，他似乎就是吃饱闲着没事干，故意逗大家取乐。他把皮卡车速度极慢地行驶到桥中间，然后快速地调了一个头，顺着右边的慢车道，缓慢地又行驶了过来。面对着又拐回来的皮卡车，已经上过它一次当，而且也受到它近似愚弄地欺骗，临工们一边气呼呼地议论着、怒骂着，一边采取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办法。多少有些技术的临工们，依旧坐回原地接着打牌。站着的的年轻临工们，又一次开始了谈天论地的闲聊，没有一个人再次做出拦截的架势。而哪些上了年纪的临工们，有心想再次上前；去拦截或者是追、撵，可又害怕遭到众人的耻笑与讥讽，只能是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瞅着皮卡车的行驶速度。在他们的内心，也许还在苦苦地期盼着，停下来吧？赶紧停下来吧？只要你能停下来，我就能第一个冲到你跟前。无论你是什么活，无论你给我们多少钱！我们这些年老体弱的人，可不能就这样白耗一天。要是一天没活干，水电、房租和三顿饭钱！这损失！唉！想想都让人……。哎呀！这次，看样子可是真得走了。行驶着的皮卡车，打开了又转弯的转向灯，拐到了九都路上，一晃就没了踪影。估计这是个新司机，对西工区的路况不太熟悉。因为他走错了方向，才让我们大家空欢喜一场。 太阳升到了半空，桥面上也逐渐地热了起来。从早上来到现在，我已经看了好几次手机，我不但是内心焦急万分，而且我还想知道；每天能接到活的准确时间。这一次，我不用看手机，也知道应该是上午十点多了。牡丹桥头急于等活的临工们，虽说没有清晨的时候人多，但桥两边的人行道上，蹲着、坐着、站着的人的确还有不少。这时候，盲目的焦急是没有一点用的，拿出手机联系，又不知道电话应该打到哪里，只能是没有明确目标的；耐着性子也要傻等下去。接着闲聊不但能解除寂寞，也能排解心中的烦躁和焦急。年轻的人，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在一起扎堆。上了年纪的人，也慢腾腾地又聚在一起，一字排开地蹲坐在道牙上。他们一边用羡慕和嘲笑的口吻，诉说着在临工群里被人津津乐道的传言。一边左顾右盼地瞅着，桥面上是否还有车辆，准备降低速度再次驶向慢车道。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临工，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老王。”他站在年轻人和老年人的接合部，声音非常洪亮地，说：“看咱们这生意，天天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看呀！今天上午，恐怕；算是白来了。”说完，他吸了两口劣质烟，脸红脖子粗地又咳了一口痰。头一扭，使劲地吐到了桥下边的洛河里。“要是再这么等下去！像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体格，这岁数！早晚也得腾出地盘来，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独霸天下。” 老王的一番话，让站着的年轻人，忍不住扭过身子，冲着站在护栏边上的老王“哈哈”大笑起来。让刚坐在道牙上，还没有找到话题的同龄人，带着不同的观点，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他。“这个老家伙，没活干的时候爱着急，遇住活的时候，一个人抵得过三、四个棒小伙。” 虽说也是坐在道牙上，却没有坐在临工的中间，身子坐在最把边的一位老临工，听见大家嘲笑老王，也兴奋地站起了身。他嘴上说着，脚步挪动着；站在大家伙面前。说：“这个老家伙，劲大着呢？昨天，我们俩人在瀍河的安置小区，从一楼的空地上，往六楼运送装修材料。哪么大一堆沙子、水泥和地板砖，我们俩一上午都没休息，也差点没把我累死。最后活干完了，对方倒也爽快，给我俩三百元。我们正准备走，五楼又拉来十袋水泥。这些有钱人，嫌脏，没人愿意抗。对方想让我俩帮忙给抗上去，我是没有一点劲了，无论他给我多少钱？我是坚决不干。可他呢？”这位老临工，在说着的同时，用手指了指老王。“抗一袋水泥，就给人家要十元。十袋水泥一百元，而且还是先付钱，后干活。对方二话没说，给了他一百元钱。他一个人，不到半个小时，硬是把十袋水泥全都抗了上去。”话刚说到这里，坐着的老临工们，全都扭着身子，用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的眼神去看老王。话还没有完全说完的老临工，看着大家的表情，似乎也有了更大的精神劲。他继续笑呵呵地，说：“你们别看他细瘦帮干、浑身上下没有多少没肉。可身体好，那劲呀！可是大着哩！不过，就是心太黑。十代水泥，扛到五楼，你就敢给人家要一百元。我说老王啊老王，都要向你这样挣钱！你自己说，昧良心不昧良心。” 面对大家议论纷纷的批评与指责，老王却显得颇有些不服气。他带着一些诡异的表情，装作非常后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别说了。昨天把我累得也够呛。刚开始的时候，我想一袋水泥要十元钱，确实是有点多。对方要是稍微还还价，一袋给个六元、七元，我也照样给它抗上去。谁曾想，会遇上几位乐善好施的，二话不说；真就给我掏了一百元钱！你们不知道，我接钱的时候，心里那个后悔呀！早知道他们这么慷慨、大方，我就应该扛一袋水泥，最低起步价；五十元一袋。” “哈哈哈……。”坐在道牙上的老年临工，看着老王惟妙惟肖的连说带比划，以及他现在还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幅痛苦不堪的后悔模样，全都忍不住地；嘻嘻哈哈大笑了起来。站在护栏边上的年轻临工，听见这边这么热闹，不禁全都围拢过来。黄斌坤带着心疼的口吻，笑着说；“老王叔，这三国演义里面，周瑜打黄盖，说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说雇主愿意付钱！可你老也不想想，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半个小时就抗了十袋水泥，而且还是上五楼。你是不是要钱不要命了！还是觉得，你老真就是那；老当益壮的黄盖呢？” 从旁边又走过来一位年轻的临工，用吃惊和不可思议的口气，说：“扛一袋水泥，要价五十元，还是最低起步价。我说老王，你可真敢向人要？你怎么不拿把菜刀，直接架在雇主的脖子上，让他给你十万、二十万；这样多省事！” “这老王，昨天可是没少挣钱！两个人一上午挣了三百元，平均一人就是一百五。这又独自吃了一份独食，漫天要价地挣了一百元。哎！不对呀！我说；老王，你昨天刚好挣了一个贰佰伍，是不是。”这位老临工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都已知道了他要说的目的，脸上都是带着起哄似得；嘻嘻哈哈地乱笑一起。 百味人生(三十六) 被大家围在核心的老王，面对众人近似侮辱的嘲笑，此时一点不气恼。突然，他停止了微笑，像是猛然间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一样，两眼瞪得大大，用手焦急地扒拉着人群，身子拼了命似得往外挤。他一边挤，还一边大声地喊叫着，“你们都别跟我抢，让我再挣一个二百五。哎！是找人干活的吗？”老王挤出了人群，大家也都赶紧扭转身子去看，桥面上依然是车来车往，没有一辆汽车想驶入慢车道的意思。受到愚弄的众人，这才知道他们被老王又一次耍笑了。纷纷笑着，再一次指责老王。“你呀你，只要是有钱赚，真给你个贰佰伍，你也是乐颠颠地接住。历来就是挣钱不顾伴，干起活来还不要命。你说你，挣那么多钱干啥？” “我说老王叔，你要是真想挣大钱！别再这里混呀！你以前不是和瘦秃子关系好吗？现在你就去找他。你看人家，一天轻轻松松地挣个三百、五百，那日子多舒服。”一位和黄斌坤年龄差不多的临工，走到已经冲出人群的老王跟前，即像是开到他，又像是不怀好意地，给老王指了一条能挣大钱的办法。 “嗯，这是个办法？你们还别说，这办法可真好？我说小子。要不行，咱爷俩都去，你看咋样？”人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看起来这话一点也不假。机智的老王，在夸奖的同时，即便自己同意去，他顺便也要把这位年轻的临工一同捎上。 这位年轻的临工，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就让人觉着他没怀好意。当他听见老王邀请他一起去时，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你还是另找人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嘴上说着，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 “小兔崽子，你是耍你老叔呢？你们谁想去；谁去，这辈子，想让我跟他一样挣钱！除非；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刚才还是开朗、幽默的老王，此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禁有些生气，看样子还有些恼怒。 好奇心促使着我，拽了一下站在我前面的曲玉军。然后，连续地后退了几步，站到了桥上的护栏边。以为有什么事情的曲玉军，赶紧来到我身边，吃惊地问我。“韩哥，你有什么事！”“他们说的瘦秃子是谁？一天怎么能挣那么多钱！这究竟是什么工作？对于挣大钱的渴望，让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想法，心直口快地询问曲玉军。“哈哈哈……。”一听我原来问的是这，曲玉军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就自己先笑了起来。他越是不说，我越是着急。又用手拽了拽他的胳膊，警惕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不会是；贩毒吧？” “你瞎猜什么？我告诉你，瘦秃子和老王是一个村的，俩人曾经一起在这里打临工。后来，瘦秃子嫌打临工挣钱少，还出力大，而且收入也不稳定。他就独自去了外地，现在是某个省、市；礼仪服务队的主要干将。”话还没有说完，曲玉军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连续地笑了几声后，看我还是一头雾水似地没听明白，不禁着急地向我解释着。“就是在殡仪馆，替那些有钱人；哭灵。”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算彻底明白过来。哭灵，这是一个极其难听的名号，对外人们一般称之为：礼仪服务队。它和婚庆公司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婚庆公司是帮助需要结婚的人，办理结婚时的一切庆典活动。礼仪服务队，它主要是帮助死去的人处理后事，包括：追悼仪式、办理火花手续、乐队送葬、入土为安，等一些具体事宜。这其中可以根据死者家属的要求，替他们披麻戴孝地哭泣，也可以在祭奠时冒充孝子孝孙帮助送殡。总之一句话，这份职业虽说有较高的收入，可对于我们这些喜欢出力、流汗；打临时工的人来说，靠这样的事情谋求生存，这比沿街乞讨、求人施舍还要下贱。 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位思想比较传统、保守的人，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即不能在短时间内就轻易地接受，更不会追逐时尚的潮流去刻意地效仿。中国人历来讲究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就是翻遍历朝历代的古迹史书，我也绝不会相信，三百六十行里会有“替人哭灵”这一行。中国，是一个有这五千年文明史的国家，历来讲究孔孟之道，重视“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三书五经皆有记载，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一切邪淫念，则生平极不欲为者，皆不难为。可见“孝”乃中国的传统美德，它是每个人最基本的道德行为和社会行为，它不仅包含善，还包含了一个做人的责任。孝心，更是代表着一个人的品质，它是由心而发，不许要外人的督促与提醒，只需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坚持不懈地去尊敬自己的父母，即为孝。有孝才有廉，把孝作为品德之首，足见先辈们对这一个孝字是多么地重视。 可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让各行各业普遍出现了“百花齐放，各领风骚”的进步。一个几千年留下来的“孝”字，也在被无数的敬老院和护工们替代。就连老人去世后，只要有了钱！礼仪服务队就会包办所有事物，并且还会有人披麻戴孝地哭灵，这不能不说是新时代下的一个产物。作为这些有钱人，老人在世时，天天忙于工作、每餐都在外应酬。为挣钱！他们更是年年在外拼搏、奋斗，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少得屈指可数，这个孝”字也只能是靠金钱来替代。但在父母去世后，让礼仪服务队来处理后事，并且还要代替自己哭诉对家人的哀思，这种近乎滑稽、荒诞的做法，我实在是无法接受。内心的反感和不理解，让我也觉着做这种事情的人，的的确确是太可笑了。 听完曲玉军的解释，我对这个没有谋过面的人，立刻就心生憎恨和厌恶。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说：“干什么不行？怎么会干这种事情！自己丢人不说，把自己祖宗的脸面也都丢尽了。” “哎！韩哥，话可不能这样说。他们也是逢场作戏，全当是表演节目，再说！现在这社会；笑贫不笑娼。他们也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没有办法？才去给素不相识的人当孝子贤孙。你要是反对这种事情！那电影、电视上，不是夫妻的人，又是拥抱，又是接吻，还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床上，这又怎么解释。”看我还是一脸的怒气，曲玉军又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和我说：“我在南方打工的时候，看见过哭灵的。说心里话，他们不愧是专业人士，那哭的绝对是好。他们披麻戴孝地跪在死者的遗像前，即没有捶胸顿足似得嚎啕大哭，也没有撕肝裂胆、死去活来的憨哭。他们一边语言丰富地说唱着，一边用招之即来的眼泪悲天恸地哭喊着。经过他们快速编写的唱词，让哭灵人用动情的哭腔声情并茂哭诉后，既能歌颂了父母为子女所付出的艰辛，又让那些不孝顺自己父母的人，在猛然间或许就能幡然醒悟。” 听曲玉军这么一说，我感觉这些哭灵人就和自古以来的吹鼓手一样。在城郊的农村或者更偏僻一点的山区，无论家中是贫穷还是富裕，只要家中长辈是寿终而寝，他们都会大摆筵席邀请宾朋。贫穷家庭，还会请一些专业吹鼓手的人，吹吹打打地为老人送殡。而富裕家庭，在大摆筵席之外还会搭设灵棚，摆放各种祭品和纸扎，另外还要奢侈地花费巨资；聘请专业剧团唱上几天大戏，以化悲痛为力量来表达对长辈的哀思。可是这个叫瘦秃子的人，最少说也有五十多了，他去能干什么？带着心中的疑惑，我继续询问曲玉军。“瘦秃子！听见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人也不怎么行。他去哭灵，能哭得出来吗？” “韩哥，话可别这么说。瘦秃子这个人，虽说人瘦；脑袋秃，可人家嗓子好。从小就爱唱戏，而且豫剧、曲剧都在行，就是京剧、越剧也会哼两声。听说现在在外地，哭灵也哭出了名气。只要听人家瘦秃子哭、唱两声，在场的亲朋好友无不潸然泪下，那死者的子女们更是伤心欲绝、泪如泉涌。”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可曲玉军却用深信不疑的口气向我讲述着。 听着曲玉军的诉说，我不以为然地没做任何表态。因为我相信这些具有表演天赋的哭灵人，他们的哭唱，确实能让活着的人感到无比的羞愧，后悔自己曾经没有更好地孝敬父母。我也相信哪些帮忙的街坊邻居们，在听到他们发自肺腑的真情哭唱后，大概也就能知道；今后该如何善待自己的父母亲了。他们的哭唱，也更能让死者的儿女们，忆起父母在世时，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艰辛而倍感伤心。只有这样做！他们这些专业哭灵人，才能拿到丰厚的报酬，因为他们的哭唱本身就是假的。他们是表演式的哭，是不真诚的哭，是为了自己挣钱为目的才泪流不止的哭。如果说，他们是在为死者哭泣，我想不如说他们是在自己哭自己。哭自己为何如此的命苦，哭自己天天这样艰辛，却依然再为生存不得不身披重孝又哭又唱。 “嘀嘀嘀……。”急促的汽车喇叭鸣笛声，让站在牡丹桥上的我和曲玉军，赶紧转过身子并撒腿就想跑过去。虽然一大群人跑在了我俩前面，但他们还没到车近前，就都失望的又拐了回来。就在这时，我惊喜地看清了车牌号，大声地呼喊着；“是玉峰，是曲玉峰。”说完，我率先跑到还没有停稳的车跟前，一把拉开车门，就做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曲玉军和黄炳坤，也紧随其后地坐在了双排车的后面。他俩人刚坐稳，就听见曲玉峰高兴地说：“想着你们今天都没有接住活。走，咱们一起去道北拉地板砖。” 百味人生(三十七) 对于有钱人来说，花费几十万买辆轿车，不但是自己的坐骑，而且还是自己身份的象征。他们有专职的司机负责驾驶，还有定点的洗车场为其洗车、打蜡，跑个一年半载还要进行全车保养。可哪些天天在大街上，夜以继日跑着的货车，却只能靠着自己来爱护和保养。在停车场等活的时候，他们会自己打来一桶水，手里拿着一块破抹布，这里擦一擦那里抹一抹，把一辆几乎报废的货车，擦洗的犹如新车一样。看见车身掉了小块漆，就像自己身上掉了一块肉似得，赶紧用手轻轻地抚摸一下。他们爱自己的车，喜欢驾驶着它行驶在宽阔的高速路上，喜欢驾驶着它翻过千山越过万岭，喜欢驾驶着它风里来雨里去历经无数困难和挫折。他们爱护它身上的每一个零部件，因为他们清楚、明白地知道，这辆车不仅是自己全家的希望，它还能让自己全家摆脱贫穷，更能让自己全家过上富裕幸福快乐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别人不知道的压力和烦恼。作为有车的上等临工，他们让下等临工羡慕、嫉妒，可他们心中的委屈和急于还债的压力却没有人清楚。买一辆二手的旧车，是不需要多少钱的，生意好时只需要跑个一年半载，就可以把投资购车的本金给赚回来，今后再挣到的钱就是净利润。可要是买一辆新车，就像曲玉峰一样的双排客货车，办完所有手续大概就得七、八万元钱！第一年挣到的钱正好和车损持平，如果此时将车卖掉有可能还会赔钱！所以说，要想挣到利润就得等到第二年或者第三年。开二手车跑运输，既不安全也容易半路损坏。雇主在找车送货时，不到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用旧车送货，他们也害怕中途耽搁时间。买新车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就得借钱或者是贷款，对于没有额外收入的家庭，几乎是不可能一次性做得到。东拼西凑地借钱或者是贷款买车，买来了车就得抓紧时间还债、还贷，欠债的日子不好过，要付利息的日子更不好过。为此，他们一边废寝忘食、起早贪黑地运送货物，一边还印制运输名片，到家具建材和陶瓷等各大批发市场挨家挨户地散发，以此来承接运输业务。利用自己热情、周到的服务，再依仗着自己是新车，他们就想开拓出更多的雇主和商户。可是却没有想到，运输市场的竞争也会如此激烈，单靠优质服务不靠降低运输价格是根本行不通的。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那就只能降价。在市区运输，别人的车需要一百元才运送的货物，自己不但只要九十元，而且还帮助货主装、卸。要是去较远的城市或者是县城，别人要价壹仟元，他们捌佰元也争着干。为了能早日偿还买车时欠下的债款，他们只能在其他司机恶狠狠的谴责、怒骂声中，忍受着心中的委屈和辛酸，也要咬紧牙关地坚持着。 坐在曲玉峰的双排货车上，让我的心里好一阵兴奋。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用手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看见里面的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货车维修与保养的书籍和一盒用于外交的上等好烟。傻笑了一下。然后又感觉了感觉屁股下面的坐垫，如软、舒服，就像是坐在棉花包上一样。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街道上车流如梭，都是风风火火地来回奔波。这一派拥挤、繁忙的景色，让人忽然觉得就是再宽阔的公路，也撵不上这十几年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有车的感觉真的是不一样，坐在这依然有如新车驾驶室里，就像是坐进了即干净又温馨的小房子里。这是一间可以随便移动的小房子，坐在这里面的人风刮不着雨淋不住，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晒，而且一年四季也不少赚钱！我要是能有一辆这样的车，唉！我也不会去学什么挖掘机，更不会天天蹲坐在桥头等活干。 曲玉峰一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如醉如痴的我，让他不禁有些炫耀似地笑着说：“韩哥，把里面的好烟拿出来，你们一人抽一根。第一次坐兄弟的车，感觉着怎么样！是不是，也想买一辆？” “得了吧？这么好的烟，你还是留着招待雇主。让他拉货的时候，就是想不起你，也想起这好烟了。”说完，我就把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给关上了。听见他又问我是不是也想买车，这不禁让我又一次面露羡慕、嫉妒之色。“难啊！家里还欠有几万元外债。要说现在买车，我是做梦都不敢这样想啊！”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黄斌坤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劣质烟，抽出了一根，看了看我和曲玉军。我俩赶紧向他摆了摆手，他独自把眼叼在嘴上并用火机点燃。突出一个烟圈后，笑嘻嘻地，说：“你的烟，二、三十元一盒，我们可是不敢吸。万一要是吸上了瘾，谁知道你明天、后天还有大后天，还会不会这么慷慨、大方。” “玉峰，你不是去栾川送货吗？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通过后视镜，曲玉军看见两眼熬得通红的曲玉峰，不禁有些心疼似地问起他的亲弟弟。 开着车的曲玉峰，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带着一丝苦笑，说：“凌晨三点货主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天刚亮就到了那里。卸完了货我就赶紧往回家赶，刚走到关林商贸城，道北一家经销地板装的商户，又给我打来电话，说是让我往安乐镇的如凹村送一车地板砖。另外他还让我帮他再找几个装卸工，并且还是随车装卸。我也不知道你们三人，今天找到事情没有，反正要找人装卸，我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就在我们边走边说的时候，曲玉峰已经把他的双排客货车，开上了定鼎北路；横跨陇海铁路的立交桥上，下去立交桥就到了大唐宫陶瓷市场。这个市场是以经营陶瓷和仓储而闻名，它不但有自己的铁路专用线，而且最近新建成的大唐宫陶卫商厦也刚刚开业。他的占地规模已达到三、四百亩，经营商户也有五、六百家，产品种类以陶瓷和卫浴为主，并经营装饰、五金、板材、灯具、家具和仓储等。商家在前台开票，在后面的仓库就能直接提货，即方便购买者少走冤枉路，又降低了货物因多次搬运而造成的破损率。随着市场现代化设施的不断完善，高、中、低档产品和精品展区也已覆盖整个市场，让不同阶层的人都有了更加充分的选择余地。购买者在选购商品的同时，不但能感受到商户热情、周到的服务，而且也能心情愉快地参观新世纪下的商场美景。 货车缓慢地经过一排排装修豪华的门面房，最后七拐八拐地在一家规模很大的商户门前停下了下来。虽然已是正中午，但是购买地板砖的人却依然很多。就在我们停车的这一小会儿，我就看见两三拨人走了进去，一会儿又喜笑颜开地走出来。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透过门面房前面的大玻璃，能非常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这间装饰极其奢华的瓷砖店，估计要有八九十平房大，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地板砖、外墙砖和卫浴等样品。里面的人个个都很忙碌，他们有的人在用热情的服务为顾客忙着开票，有的人在用诚挚的微笑向刚走进去的人介绍产品。看着店里面人头攒动店外又是门庭若市，这不禁让坐在车上的我即好奇又纳闷。这里经销地板砖、卫浴的商户这么多家，就是就是这一排也有几十家商户，其他商户们的生意看似都很冷清，可唯独这家经销瓷砖的生意怎么会这么好呢？曲玉峰把车停稳后，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就从里面焦急地走出了一男一女。这位年轻的少妇，肩上背了一个小挎包，手里拿着像是发货单似地票据，冲着车上的曲玉峰挥了挥手。看见这种情况，我赶紧知趣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也坐到了双排车的后面。 “曲师傅，咱们直接去仓库。”这一男一女刚坐上车，少妇就着急上火地催促着。 曲玉峰一听这话赶紧挂档起步，双排车缓缓地向仓储库驶去。后上车的这位男人，看样子要有五十多岁，他坐在副驾驶靠近窗户的位置。从他上车的时动作以及他上车后的表情，我就发现他似乎一直闷闷不乐。他双眉紧锁，脸上也是略微露出焦急、忧虑的神情。他越是一语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深思，越是让人感觉着他；即像是心事重重又像是六神无主。坐在他身边的年轻少妇，随着货车行驶的速度，嘴，也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你也看见了，我们的生意可是这里最好的一家。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们公司重视产品质量，重视公司信誉，而且还负责为客户送货？”把话说到这里，这位少妇故意地停顿了一下，但她说话的语气和音调。似乎让人觉着到她们这里来买东西，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不但是让人捡了一个大便宜，而且还是遇住了好运气，一个千载难逢的好运气。“我们的价格那也是最公道的。你付什么样的钱！我们就给你什么样的货。就是当地的工商、税务人员来买，我们也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绝对是不可能再便宜了。我们做生意，保证是童叟无欺，一视同仁。” 虽然货车行驶的速度很慢，但在一排排商户的后面，过了铁路没多远，就是大唐宫陶瓷市场的仓储库房。这些建造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型库房，曾经是洛阳铁路专用线仓储铁路物资的收、发囤积库，后因改革开放后才被逐渐地闲置。前些年，经市委、市政府同意，成立了市商储物流有限责任公司，在此基础上并根据经营和市场竞争发展的需要，后来又注册成立了ly市大唐宫市场有限公司。随着洛龙路不断地加宽、延长，市委、市政府又修建了横跨陇海铁路的立交桥，让昔日的洛龙路；北可至三一零国道，南可直达世界文化遗产龙门石窟。这条路的修通即方便了沿途群众出行，又给周边的公司、企业以及大小商户，都带来了难以估算的经济效益。 班前会 洛阳是十三朝古都。这几年，洛阳为了打造建设生态宜居城市，以“天更蓝、水更清、环境更优美”为目标，以环保模范城市和生态示范市创建为载体，以水、大气、噪声环境整治为重点，全面启动了新一轮碧水蓝天工程。作为建筑企业，施工现场更是要做到扬尘污染防治：“七个100%”和“一票停工”制。扬尘污染防治“七个100%”，即施工工地100%围挡、物料堆放100%覆盖、出入车辆100%冲洗、施工现场地面100%硬化、征迁工地100%湿法作业、渣土车辆100%密闭运输、1万平方米以上工地100%安装监控设备。“一票停工”制，即对未按要求完全落实防尘、抑尘、降尘措施的工地，责令限期整改；逾期未整改到位的，一律实行停工整治。 为了保障工程能正常施工，ly市的在建项目不得不雇佣一些廉价的劳动力，让他们在施工现场从事扬尘治理工作。这些人干活没啥说，既不是很积极主动，但也不是很懒惰，看到他们时都也没有歇着，手里不是拿着扫帚在扫地，就是拿着铁锹在清理地上的泥巴。作为一名安全员，他们刚进入施工现场时，我就明确要求他们，必须正确佩戴安全帽，未走出项目部的大门以前，任何人不得摘掉安全帽。 但是，这些临时雇佣的人，在施工现场是既让我恨又让我爱。恨他们，是因为他们在工作中经常性违章作业，面对我善意的提醒，他们有的人能听得进去，而有的人根本不听，或者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把我说的话当做耳旁风！爱他们，是因为我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们也是贫穷人，否则！谁会来冬天冷、夏天热的工地来打工呢？ 夏秋季节的洛阳，天亮的很早，七点钟他们就骑着电瓶车来到了工地，中午吃午饭时能有2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干到晚上7点才能结束一天的工作。我很可伶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穿的破旧，而是因为他们吃的也很差。工地上的妇女们，早餐就是馒头、咸菜、白开水，男人们的工资比妇女们略高一些，但是他们干的是体力活，所以早餐一般都是六元钱一碗的羊肉汤或者是牛肉汤，烧饼一顿就能吃四、五个。中午的时候，他们都会聚集在项目部附近的阴凉处，吃既经济又实惠的街边餐。一个人10元钱，有卤面、米饭、鸡蛋捞面条，吃米饭还有7、8个荤素菜，只要你不浪费就可以随便吃，直到你吃饱为止。 这些让我既恨又爱的贫穷人，他们的年龄在六十岁左右，有的人可能还要再大一些，估计应该有六十七、八岁。他们平时聚集在牡丹桥头，周边的众多建筑公司会根据施工进度，来这里招聘十几个人到工地上干一天两天，有时也会根据他们的工作中的表现，让他们干上十天半个月的临时工。每当我看见这些人来工地，无形之中我的双肩似乎突然有了千斤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也直不起腰，脑袋更是隐隐作痛。我和他们讲安全、讲施工现场的规章制度，十个人里最多会有两三个人能按照我说的要求去做，其余的人即便我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遍，在工作中他们依然是我行我素，把我的善心当做了软弱好欺。我想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奖惩条例去处罚他们，可又觉得他们这些人甚是可伶。因为他们是市郊附近失去土地的农民，因为家庭困难又没有象国企退休人员一样的退休工资，也没有一技之长和过高的文化学历，所以才靠着一身蛮力来工地出卖苦力。处罚他们，如果真得按照规章制度和奖惩条例去处罚他们，他们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天，岂不是白干了。我狠不下心，因为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怎么能给他们下罚单呢？ 经过我苦思冥想，我最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利用班前会和他们深入地交流一下。想到这里，我毫不犹疑地拿起了笔，想给他们写写我的心里话，写写安全的重要性。各位师傅：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到工地来打工。虽然你们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但你们依然具有老骥伏枥的雄心壮志，想为家庭、想为儿女减轻一些经济负担。但是，作为儿女他们不希望你能挣多少钱！他们希望你们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这才是家庭之福、是他们儿女之福。进入施工现场，必须正确佩戴好安全帽，这是多少人的鲜血给予我们的警示，是多少人痛苦的呻吟声给予我们的教训。大家试想一下，不戴安全帽万一碰到脚手架上，或者是高空坠落一个螺丝帽，那后果会怎么样？轻则；头上鼓个疙瘩，重则：就是一个窟窿。鼓个疙瘩，能让你们龇牙咧嘴疼一天，要是一个窟窿呢？来时你们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头上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有渗出的鲜血，流在地上的鲜血没有八两也要有半斤。大家认真思考一下，仔细想一想，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夸大其词，谁的头能碰得过金属物？作为一名安全员，你头上碰一个疙瘩，项目经理肯定会批评我并让我写一份检查，你要是头上碰一个窟窿，并且还流了很多血，我最多不过是被处罚一天或两天的工资。你们是出来挣钱的，我也是出来挣钱的，工作中你们要把活干好，项目部才会发给你们工资。而我的工作就是要确保你们高高兴兴来，平平安安走，公司才会发给我工资。虽然我有处罚你们的权利，但是我不想看到你们辛苦劳累了一天，挣得血汗钱被我一张罚单又交给了项目部的财务。你们体谅你们的儿女挣钱不易，所以才来工地挣钱帮助他们，可我也有父母妻儿需要赡养，我也要交水电费、物业费，如果你们的儿女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因为别人的违章作业，或者是某个人不带安全帽受到了严重伤害躺在了医院，作为安全员儿女却被处罚了工资，你们的内心会怎么样？说一句通俗的话，既然咱们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为啥就不能相互体谅一下、支持一下呢？ 写完了这些肺腑之言，我突然之间感觉轻松了许多，双肩似乎也不再那么沉重。此时此刻，我仿佛已经看见，在紧张繁忙的施工现场，这些六十多岁的老年人，戴着安全帽并系着帽带，他们步履蹒跚地清扫着施工现场的路面，拿着铁锹在清理现场路面上的泥巴……。 百味人生(三十八) 在陶瓷商户的库房里，我一边汗流浃背地装着车，一边利用喘息的机会，好奇地左右上下看了看，这是一间我从没有见过的特大仓储库。这间库房要有十几米高，两三个篮球场哪么大，所有的货物均按照不同品牌、规格、型号和等级堆积如山似地摆放在那里，让从没有进过此等库房的我不禁是眼花缭乱。虽然这里面的产品种类不少，可让人奇怪的是，我们在一个库房里却只能装一种或二种产品，然后就得再到另一个仓库继续装车。每个仓储库也都有二、三个保管员，他们和拿着提货单的少妇看似很熟悉，可我却觉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经常购物的顾客，遇住了常年在此收款的收银员一样，热情的熟悉里又夹杂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经济利益。年轻少妇先是和保管员寒暄两句，然后保管员接过提货单让曲玉峰把车倒进库房。在各式各样的瓷砖堆里，保管员轻车熟路地找到我们需要的瓷砖，用记号笔一箱箱地标注出明显的记号，才开始站在旁边看着我们装车。那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不但认真地检查每箱瓷砖的数量，而且还要查看每箱瓷砖的质量，他认真负责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买主。 “大哥，你就放心吧？这箱子还没有拆封，数量怎么会少呢？你看这质量，比你在店里看的样品都好，你说是不是。”年轻的少妇不但长得很美，而且小嘴也很甜。她一边笑呵呵地称呼这中年男子，一边把男子拆开的箱子又赶紧密封好，并催促着我们抓紧时间装车。 这位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多少有些木讷，即使他这样细致的检查，好像仍然有些不放心。嘴，似乎在小声地嘟囔着。“农村人盖房子，可是不容易了。这么贵的东西！你们可别欺骗我。” “瞧这位大哥说的，我们长年累月在这里做生意，又不是洛阳桥头的小商贩，卖个蔬菜瓜果还要讲究三不卖。”少妇还是一脸微笑地说笑着。她在说笑的同时，从自己随身背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瓶绿茶，扭开盖子就想递给正在拆箱查看的男子。而这位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着头认真地查验质量，看完了质量又不放心地查看数量。少妇站在他身后，嘴，还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些小商贩们，只要遇住刮风下雨就不出摊（不卖），看见城管、工商、税务撒腿就跑（不卖），要是上级领导、干部来检查，你更是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们的人影（不卖）。因为啥？因为逮住他们，城管就会罚他们的款。你看我们的店面和库房，就我们这生意，你能说，我们想走就能走，想跑就能跑吗？来，来，来……。喝瓶绿茶解解渴。”看见男子还要拆箱，中年妇女赶紧把手里的绿茶递了过去。“这一堆堆；一摞摞的，我们怎能掺假呢？一看就知道，大哥出门办事情！那可是太认真、太仔细了。你放心？回到家里，嫂子要是埋怨你，你就来找我。你想调换我就给你调换，你要是想退，没啥说的？我还给你退，保证不会让你和嫂子打架。”这位漂亮的年轻少妇，信誓旦旦地向男子承诺着。 无论是在商场购物，还是在大街上购买小商小贩的瓜果蔬菜，面对商家这样的承诺，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丧失应有的警惕，并且也不会再精挑细选地查验下去。因为对方的一句口头承诺，就像是一张没有签字的保证书，让购买者即抱有侥幸的心理，又怀揣着不行就来退换的目的而轻易地相信对方。但在我所经历的现实生活中，越是这样的承诺，越是让人不放心。而且事实也已证明，没有白纸黑字的书面保证，没有双方当事人的签字画押，只凭商家的一句口头承诺，一旦出现质量问题，他们说过的话就和放屁一样，谁也不会主动承认。作为购买者，尤其是在选购自己不懂的产品时，即不能相信卖家的介绍，也不能相信对方言语上的保证。最切实的办法就是，不但要货比三家，而且还要把对方给予的口头承诺，转变成法律保护的白纸黑字。 半推半就地接过绿茶，这位上岁数的中年男人，也就没有继续再查验下去。他站在客货车的车厢边，看似默默无语地注视着我们一边装车，一边和仓库保管员核对着瓷砖装车的数量。对于送货司机和装车人来说，无论车上装的是什么物品，我们和司机都会仔细地清点数量，避免卸车时因出现欠缺而不好交差。物品的质量，我们只负责装卸时不损坏，至于其它问题有购买者，在装车或者卸车时验收后签字为准。今后若是因物品的质量再发生纠纷，有他们双方协商解决，一旦解决不了的也可以诉讼与法律，总之和我们装卸人包括司机是没有任何责任。站在购买人的角度，已经交了钱也开了提货票，在数量不错的情况下，对于自己也不懂的质量只能是碰运气。我盖过房子也买过外墙砖和地板砖，想想自己再买这些材料时，也和这位上岁数的中年男人一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能期盼着商家多发些善心少赚些昧心钱！除此之外，就是用自己不懂装懂的双眼，区分产品的等级和好坏。在装车的同时，我也纳闷地在想，不就是一块地板砖、外墙砖吗？可厂家和经销商却要把它分为四、五个等级，让人在选择时面对优质品，一等品、二等品和三等品，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半次品，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区分的清楚呢？这些产品在仓储时故意堆放在一起，不但容易鱼目混珠而且还很容易让经销商以次充好，而购买者在提货、验货、收货时，不禁即感到困惑又感到迷茫，内心也总怀疑自己遭到了经销商的愚弄和欺骗。 农村人盖一次房子的确是不容易，根据提货单上的数量，我们开着客货车跑了三个仓库，装了八、九种不同规格和样式的的瓷砖。这些瓷砖有一级品也有二级品，像农村人修建的大门，就是家境再困难也要用优质品，客厅大部分用一级品，卧室普遍就是二级品。这些产品的等级相差甚微，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或者用仪器测验，一般人用肉眼根本无法分别，只能根据外包装上的等级和保管员的介绍来确定。当我们把它全部装完后，客货车上已经没有一点空隙，而这时也已经到了下午二点左右，把我们几个累得是又饥又渴，浑身上下都已没有一点力气。同样不知疲倦的年轻少妇，看着我们已经把所有货物装完，嘴，才开始停止了啰里啰嗦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她快步地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从小提包里拿出一张收货凭据的和水笔。“大哥，你可是看着发的货，这下你放心了吧？来，在这里签个字，证明咱们已经钱、货两清。” 这位上岁数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装的满满的货车，沧桑的脸上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他用一种近似无奈地表情，接过收货凭据和笔，大概看了两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少妇的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地笑，接过了已经签过名的收货凭据，“大哥，如果要是不够的话，你还来找我。万一要是有多的，只要不损坏、不沾水，我还负责给你退。你们坐车先走，我等一会儿走着过去。送货和装卸车的费用，有我们负责给他们结算，你到路上随便让他们吃点饭，然后再卸车。” 面对这笔额外的费用，这位也是来自与农村的男子，此时却显得十分慷慨。“行，我负责他们吃饭。万一要是有用不完或者是不够，我就来找你，你可一定要给我负责到底。”说完，他也急匆匆地坐在了货车上。 今天装卸车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但今天中午却能蹭一顿饭，虽然不会是什么好饭，可对于我们来说最少也能省下十元钱。随着货车的缓缓行驶，我们三个人坐在车后排，多少有些焦急地期盼着，能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饭店。从吃过早饭到现在，已经七、八个小时了，虽说有点饿，可坚持到天黑也应该没有问题。主要是口渴，我不知道曲玉军和黄斌坤，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自己早已是口干舌燥，喉咙呼呼地向外冒火，嘴里连一点儿唾液也没有。货车翻过了陇海路立交桥，路两边根本就没有饭店。过了定鼎路十字路口，有两家装饰豪华的饭店还正在营业，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货主，却丝毫没有让停车吃饭的意思，曲玉峰也只得无奈地继续向前开。过了洛阳桥，就是安乐镇，这可是一个比较繁华的乡镇，应该能找到一家比较简陋一点；还在营业的小吃店。货车仍在缓慢地向前行驶，我们坐在车的后排探着身子向外张望着，看见了一家又一家的小吃店，可惜却没有能停车的车位。怕被交警处罚的曲玉峰，用安慰的语气告诉我们。“别着急，再有几分钟就到了军民路，路上的小饭店多得是，像什么刀削面、烩面、xj拉面、山西油泼面还有咱们洛阳的炸酱面，你们大家说，都想吃啥？” 曲玉峰的话，看似在问坐在后排的我们，其实也是在征求货主的意见。他是货车司机，这条路对他来说已是跑过无数次了，如果我们不在这里吃饭，再往前走不到十分钟，就是我们卸货的目的地；如凹村。上岁数的中年男子，似乎也打算好了就在军民路上吃饭，他笑呵呵地答应着。“在部队大门两侧，到处都有卖饭的。那里也有地方，可以停车。你们出力人，我看也挺不容易的，你们想吃啥？咱们就吃啥？都别客气！”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货车也已驶到了部队门口。可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路两边竟然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军人，饭店的卷闸门也已全部拉了下来，看样子这条路再有两三分钟就要封闭、戒严。此时的曲玉峰，也不敢把车开快，但也不敢开的太慢，他只能不紧不慢地随着前面的车辆缓慢地向前行驶。向前走，再向前走，驶过了部队大门，也驶过了一排排闭门落锁的小饭店，等到路两边没有执勤军人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欢迎进入如凹村的牌子。到了这时，包括货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已感到了后悔，可后悔我们也不能把车再开会去。货主叹了一口气，“唉！我还想着请你们好好吃一顿呢？谁知道竟然是这个样子。算了，把车直接开到我家，先喝点茶水，解解渴！我让我老婆给你们做手擀面。” 绩效考核 总经理助理离职了。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国栋的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高兴。虽然，他离开原公司已经两个半月了，但是今天能得到这样千真万确的消息，内心那种难以压抑的高兴，让他仍然忍不住想独自庆贺一下。斟满一杯珍藏了半年多的杜康酒，还未来得及呡上一口，他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和他女儿一样年龄的女上级。 “李经理，你过来一下。你看看你这月做的绩效考核表，为什么？你每月都会出现原理性错误，你就不能工作中用心一点。按照公司的绩效管理办法，虽然你工作都完成了，但是原理性错误共计有五处，绩效考核扣你30分，你有意见没有？”这位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是公司总经理的助理，也是公司安环部李国栋的上级。她用严厉的口吻，在办公室众多人面前，大声地训斥着和她父亲一样年级的李国栋。 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李国栋只能傻站在那里让她批评、让她训斥。自己已经五十岁了，安全工作干了十几年，对于安全工作李国栋自认为自己问心无愧，对得起公司也对得起公司的每一名员工。可是没有想到，公司实行了绩效考核，其目的是为了让企业赢得效益，让员工在工作中赢得自我的认识及改进与发展，并根据员工的工作、学习、成长、效率、培训等工作定量和定性的考核，来决定该名员工的工资，在本月是否给予额外奖励或者是适当降薪，其工作能力是否能继续聘用还是应当降职或解聘。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绩效考核在这里却成了某些人，克扣、处罚同事的紧箍咒。对我言听计从者，即使错了也能不予处罚！胆敢顶撞我、不服我，那就在绩效考核表里“鸡蛋壳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克扣下属的工资，还让他无话可说。李国栋不服这位女上级，说句心里话，他是一百个不服。自己走的路，比她走的桥都多，自己怎么可能服她一个黄毛丫头。他心里只能默默地自己告诉自己，“经是好经，却被这些歪嘴的和尚念歪了。”干嘛要在这些不是错误的地方小题大做呢？工作都完成了，原理性错误，什么错误？不就是标点符合错了，要么就是写了错别字，还有就是忘记了填写完成时间，最让人可气就是：未按时完成不得分，必须得按照她的要求填写成：未按时完成得0分，才能算是填写正确。作为下级，即使你的工作全部完成了，绩效考核也不敢得满分，因为她还能说你制定工作计划的时候避重就轻，未把重要工作例如工作计划等，一些让人无法接受和难以接受的理由。总之一句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她毕竟是上级，胳膊岂能扭过大腿。 公司二、三百名员工，基层员工会使用电脑的人屈指可数，上了年纪或年龄偏大的人，绩效考核只能找人来做，这是一个人人皆知的事实。这些工作在生产一线的员工，干的是体力活，挣的也是辛苦钱！每月被扣一、二百元，大家有的人是听之任之，而有的人则是你糊弄我，我也就在工作中糊弄你，该偷奸耍滑时决不会冲锋在前任劳任怨。想一想也是，建筑公司天天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风刮日晒起早贪黑每个月才挣三四千元钱，他们怎能心甘情愿为公司做贡献。绩效考核，在这些靠工资养家糊口人的眼里，成了公司克扣工资的一种手段，成了一种剥削、压榨出力人的一种方法。有能力的人，干脆直接了当的选择了离职，无能力的人则在茶余饭后大发牢骚，更有甚者还在工作中以不作为、不担当，并且消极怠工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作为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李国栋经常和生产一线的人接触，他也非常了解这些生产一线的员工，可他位卑言轻无能力改变。更何况这也是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多次强调，谁也不能否定的绩效考核，并且落实执行考核计划的人，也是公司非常器重的人。受了批评，又挨了一顿训斥，这个月的工资又损失了三四百元，这让李国栋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不仅想起公司刚引进绩效考核时，李春佳老师在绩效考核培训大会上对自己的评价。李国栋这名同志，在测试中之所以被列为“情圣，”不是因为他在与女同志交往中能花言巧语，而是因为他对工作既认真又负责。如果他在工作中犯了错误，只要上级能对他因势利导，让他清楚明白并深刻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他一定会虚心接受并且会很快改正自己的错误。如果，李国栋不能接受自己所犯的错误，而上级硬要逼迫让他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他在受委屈的同时，第二天就会不想来上班，甚至是想尽快辞职赶紧离开公司。 坐在办公桌前的李国栋，经过片刻的深思熟虑，他最终决定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绩效考核，他也不能再忍受有这样一位不懂安环业务的上级，更别说是一位不知道尊重长辈的女上级。自己是一位已经当外爷爷的人了，外孙女都上幼儿园了，每天还要让一个黄毛丫头天天呼来喝去。想想自己，曾经也是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人，现在怎能为了两斗米钱而弯腰低头丧失尊严。离开这里，必须尽快离这里，俗话说得好：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站在树上的鸟，从来不怕树枝断裂，因为他依赖的不是树枝。而是他的翅膀。让自己的翅膀硬起来，才可以自由地飞翔！真正的安全感和幸福，他永远来自于内心的坚强和自信。想到这里，李国栋毫不犹豫的拿起笔，昧着自己入职时的初心写了辞职申请。 录音电话 “喂！是丽芬吗？我是你三旺叔，听出来了吗？” “嗯！是三旺叔呀！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不行吗？” “是这样，明天村里就要换届选举了，你可一定要认清形势，说啥不能再选栓宝当村主任了。” “三旺叔你放心，我这一票肯定会选你。” “丽芬呀！你们孤儿寡母这些年是不容易，我也知道你和栓宝的事让村里的人没少议论，可他有老婆，你总不能和他不清不白一辈子吧？” “三旺叔，我和他什么也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不过我告诉你，栓宝这些年可没少贪污村里面的钱，也没少和村里的妇女有来往。” “三旺叔，他是村主任，他一喝酒就来敲我家的门，我们孤儿寡母地，呜呜……。” “丽芬呀！你还年轻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命运。我是你叔，如果这次我当选了村主任我是不会亏待你们母子哩。” “叔，你放心，这次我保证选你，我如果不选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看你这孩子说那叫啥？叔相信你。” “喂！是三旺叔吗？我是丽芬呀！听出来了吗？” “是丽芬呀！叔这几天刚当上村主任，忙地都忘了给你打个电话。” “是不是当上了村主任就把侄媳妇给忘了。” “看你说哩！我就是把我妈给忘了也不能把你给忘了。” “叔，看你说那叫啥，我不理你了。” “你先别挂电话，叔我今天喝了点酒，心里难受想和你聊聊。” “当上了村主任，你心里还难受个啥？” “你婶子那个母老虎让我看见心里都难受，我不想理她。” “叔，你现在在哪里呢？我正好有事找你。” “我在县城呢？正和客商谈判，准备大规模地开发我们村的旅游资源。” “叔，俺想让俺孩子到县城上住宿的幼儿园，你在县城就不能给俺找找人，就算是帮侄媳妇个忙？” “行啊！这事包在叔身上。现在你就到县城来吧？就算是出公差，这事叔说了算。” “叔，我一个人去，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没事，你就一个人来，谁要是敢长舌头，看我回去收拾他。” “叔，那我明天一早就去。” “喂！是丽芬吗？我是你三旺叔，听出来了吗？” “三旺叔，你这次出差怎么不带我呢？” “这次是公事，来的人多带你不方便。” “叔你不会是骗我吧？” “看你说哩！叔这辈子骗谁也不会骗你。” “叔，你不是说让我当妇女会副主任，怎么还不宣布呢？” “丽芬，你不要着急。叔刚给你家办了低保，我总得考虑点影响吧？” “叔，我等不急了。你是村长你说句话看谁敢不答应。” “好，好，叔回去就宣布，你在家可要等着叔，叔这几天可真想你，想地都有点忍不住了。” “你答应给我买金项链和金耳环，为啥还不给我买。” “买，不是还得花钱，有人送多好。” “那要等到啥时候。” “啥时候，今天就有人送我了一套，而且还是三金，你带上绝对漂亮。” “那我还是到县城等着你吧？到我家不方便，再说俺家那条大狼狗刚下了仔，你就不怕。” “就你家那条大狼狗，早就被我收买了。每次我去我都给它带只烧鸡，它看见我比你都高兴。” “叔，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别看你白天是村长，到了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喂！是三旺叔吗？我是丽芬呀！听出来了吗？” “是丽芬呀！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叔，盖房的砖、水泥、钢筋都不够了。” “都不够了。那你还不赶紧再去买点。” “我哪有钱呢？叔，你让村里的施工队晚上偷偷给我送来点，他们肯定听你的。” “丽芬，这样做太扎眼，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叔，你要是不去说，我就去和李队长说，我看他给不给。” “丽芬，你不要这样，喂……喂……喂。” “喂！三旺，我是丽芬。你为啥不接我电话，我怀孕了，你看怎么办吧？” “丽芬，我问你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你说什么？这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是狗的，是猪的。” “丽芬，我和你在一起才半年时间，再说我的年龄，而且每次我都带着套呢？你凭啥说这孩子就是我的。” “三旺，你别忘了，前两个月你在县城只要喝醉了酒，你都是心急火燎地，你有几次带了套。” “你，你可不要讹我。” “三旺，我把这孩子生下来，咱们去做亲子鉴定，看你承认不承认。” “那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你和你老婆离婚，然后风风光光地娶我。要么，你赔偿我五十万，咱们就拉倒。” “五十万，你疯啦，我没有。” “你没有，那我就告你强奸，把你这半年贪污、受贿的事都说出来。” “丽芬，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看我敢不敢？” “我最多给你十万，再多一分钱也没有。” “我告诉你，五十万少一分钱也不行。” “喂……丽芬，喂……喂……” “喂！二孬吗？我是三旺。” “是村长啊！有事你说话，兄弟我绝对给你帮忙。” “你欠村里的二万元钱我已经替你还了。” “三旺叔，不，你是我爷爷，我……都听你的。你说吧？是让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有个人很麻烦，你要是能帮我把她除了，我再给你八万，并且提升你为村里的治保副主任。” “你说吧？我一定把这事做得干净利落。” “你听着，她就是咱们村的，她叫丽芬。” 百味人生(三十九) 让货主请我们吃饭，这只能说是对方的心意，如果人家想请我们，我们不仅能饱餐一顿，并且还能省下十元钱。如果对方不想请，我们也不会强迫他请，毕竟我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字，不是街头弯腰屈膝的乞丐。此刻，我们全都默不作声地坐在车上，曲玉峰驾驶着货车继续向前行驶，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只要有口水喝，不行就等我们卸完了车，还回到牡丹桥头再吃饭。 卸车比装车还要快，因为卸车的地方不但紧邻大路边，而且货车还能直接倒进货主未曾开业的超市里。这位中年男人很热情，回到家里就为我们沏来了茶水，并让自己的老婆赶紧给我们做饭。由于这次已经不用点数，他和曲玉峰也开始动手帮助我们卸车。装车时我们用了快二个小时，卸车却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卸完了车上的全部瓷砖。饭还没有做好，中年男子拉着我们不让走，我们只得留下来坐在他家的院子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和他闲聊着、等待着。“大哥，我看你们村子不大，商店、超市不少也不少，你怎么想起来也干这个？”曲玉军抽着中年男子递过来的香烟，怀着好奇的心思笑呵呵地询问着。 “在外闯荡了半辈子，吃苦受累地看人脸色，被年轻人呵斥、辱骂的事情我也不止一次地遇住过。我告诉你们，人活在世上，这要是没文化、没技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出力受罪的命。自己在家开个小超市，虽说挣不住啥钱！它最起码也能顾个温饱。我不求自己能发多大的财，也不求自己能有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期盼着全家人能平平安安、没病没灾的，就这！我都知足了。”这位上岁数的中年男人，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饱经风霜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苦涩的微笑。就在这时，他看见自己的老婆，端着两碗捞面条走出了厨房，他慌忙站起了身。“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端饭。都别客气！出门在外，可不如在自己家方便。我们家的饭虽不好，可你们一定要吃饱。” 也许是真的饿了，一大碗捞面条，让我没几口就吃了一个碗见底。一碗刚吃完，货主的老婆就又端出了一大盆，她不由分说地就往我们碗里盛。“我不知道你们要来，家里也没有准备什么菜。等俺家房子盖好了，超市开起来了，你们路过的时候，我再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如果说人饿的时候，肯定会认为只要是能吃的，能让自己暂时忘记饥饿的食物就一定非常好吃。可我都已经吃过一碗了，却依然觉着女主人做的捞面条，比大街上花钱买来的还要好吃。首先，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到正宗的手擀面了，在饭店吃的大多都是挂面和机制面。其次，就是因为天气炎热，刚出锅的手擀面经过冷水后，又兑入了黄瓜丝、芝麻酱、蒜汁和小磨香油，甜咸可口时还又放了一点辣椒油。让人闻着香味就想馋涎欲滴。大口大口地再吃着，那更是狼吞虎咽一个个胃口大开。一大盆手擀面放在那里，夫妻俩又是动口劝，又是动手帮我们盛，让我们四人端着大海碗风卷残云似地，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一个盆底朝天。 女主人为我们一人盛了一碗面汤，男主人则态度强硬地为我们每人都点燃了一根香烟。他像是对待自己亲兄弟似得，拉着我们都又坐在小方桌旁边的的凳子上。“刚吃完了饭；不忙，喝碗面汤，抽支烟，再走也不迟。” 打着饱嗝的曲玉峰，又喝了一口热面汤，看了看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连续地抽了两口烟，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说：“这位大哥，你这个人真的不错。今后你要是再买地板砖，就直接去仓库。在那里，你看好了东西，就在仓库开票，然后直接提货，装车。” 曲玉峰吞吞吐吐说出来的话，让我和货主夫妇都是大吃一惊。而曲玉军和黄斌坤，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曲玉军笑呵呵地，说：“也没啥？我弟的意思是；你要是直接去仓库买，可能会给你们省几个钱！”刚才还是一脸微笑的女主人，此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她一脸怒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位上岁数的中年男人，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确已上当受骗。他哭丧着脸，用十分后悔的眼神看着曲玉军。看见他们夫妻这个样子，曲玉军又紧接着说：“也便宜不了多少钱！不过是看你们夫妻盖房子也不容易，咱就能省一个是一个。” “我说大嫂，你也别再埋怨我大哥。随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人家做生意哪有不挣钱哩！再说，送货和装卸车的费用，都是大哥让商家出的钱！你们也没有吃多少亏！”把碗里的面汤喝完，黄斌坤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并做出了准备走的架势。 我看他已做好了走的准备，也赶紧双手端起面汤，大口大口地把面汤喝完，把碗放在小方桌上并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大嫂，从古至今，南京到bj，买家都没有卖家精。你说是不是？你要是因为这事！就埋怨大哥可是太不值得了。”在说着的同时，我们几个人开始向大门外走。 坐在客货车上，随着车辆的启动，夫妻二人用感激的眼神，冲着我们挥了挥手。“以后从家门口路过的时候，你们可一定要到家里坐一坐，喝杯热水……。” 这位上岁数的中年大哥，买瓷砖时那么小心谨慎，那么认真仔细，却还是上当、受骗。我盖房子买瓷砖时，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想到这里，我带着心中的疑惑，焦急地询问开着车的曲玉峰。“玉峰，咱们今天装瓷砖的库房，原来不是经销商的。那我就不明白了，我看那家生意可是不错，正中午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这又怎么解释呢” “假的，全是假的。我告诉你韩哥，里面看着人不少，可有好几个都是托。这些人，他们没事的时候，就在这几家商户门前晃悠。看见有他们负责的商户，有生面孔进入买瓷砖，他们就也紧跟进去哄着骗着让人买，事后他们就能挣到一笔金额不菲的提成。”曲玉峰一边开着车，一边向我泄露着经销商的机密。 坐在后排的黄斌坤，还没等曲玉峰说完，就又紧接着告诉我。“这些经销地板砖的商户，他们中间有好多家，只有一间门面房和几个员工。里面摆放的各种瓷砖、卫浴和一些装饰材料等，全是厂家和代理商提供的样品，所谓的仓库也是厂家和代理商共同租赁。他们当天卖出的货，当天就得把卖出的货款，算清后汇入厂家或者是代理商的账户，到了月底再根据销售量他们拿到返利奖。” “做生意，也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容易。房租、工商、税务、员工工资还有水电费，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全都得根据销售量才能拿到返利奖。去仓库直接找到厂家或者是代理商，就买人家一车货，对方也不可能便宜多少钱！不过像咱们今天这一车货，我大概估摸着；能省二、三百元钱！应该是没有问题。”此时的曲玉军，在说这番话的同时，让我们三人从他不紧不慢的语气和音调中，感觉他似乎再替这位憨厚、诚实的上岁数的男子，没有直接从厂家和代理商处购货而感到惋惜。 听曲玉军这么一讲，我的心里也感觉不好受。从走进他们家，夫妻二人就开始脚不沾地的忙前忙后。为了招待我们，女主人不但要忙着给我们沏茶，而且还要忙着给我们做饭。这么热的天，她竟然不思辛苦地为我们擀面条，这确实让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不会吸烟的男主人，特意骑着自行车去买来了香烟，而且还毫无怨言地帮助我们卸车，而我们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带着埋怨的口气说曲玉峰。“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是，咱们也能让这家人，省下这笔冤枉钱！” “韩哥，我的运费和你们的装卸费，全都是经销商付的。我问你，在仓库装车的时候，我能说吗？”曲玉峰一边开着车，一边委屈的向我解释着。 听他这么一说，我觉着也是，在仓库装车的时候确实是不能说。这要不是在人家家里，好吃好喝地混了一个肚子圆，再看见他们夫妻二人待人热情、说话厚道，尤其是农村家庭也不是很富裕，这才让曲玉峰说了本不应该有他说的大实话。这些话他要是不说，我也不知道买瓷砖还有这么多门道，可这些话要是传到经销商耳朵里，曲玉峰的生意也算是彻底黄了。想到这里，我问曲玉峰。“玉峰，送这一趟货，经销商给咱们多少运费和装卸费。” “别提了，正常运费最低也得一百六，可对方只给我一百三。装卸费，他们也只给贰佰元，而且还是月底和运费一起结算。不过你放心，你们的装卸费我回到驻地就给你们。等到我再遇住一家好一点的商户，这家的货我也想不再拉了。跑这一趟，除去油钱和车损我还不如你们。你们这少半天时间，虽说每人只有六、七十元钱，可你们是靠力气吃饭。你们没有借债的经济压力，又不用经历月底结账时，既要低三下四地陪着笑脸，又要奢侈地请他们到饭店大吃一顿。我今天要不是凌晨跑了一趟栾川，我还不如和你们一样！当个桥头临时工呢？你们也许不知道，有活时，我也说不上心里是否应该高兴。可没活时，我开着车傻坐在停车场里，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焦急。只要有人雇我们这些司机拉货，我们这些货车司机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这简直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在滚滚车流中捡钱、数钱！”曲玉峰说着说着，嗓子变得有些沙哑，让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埋藏在他的内心深处的委屈和怨恨，有可能在瞬间就要爆发。 听着曲玉峰的诉说，我们大家都保持了沉默。也许大家都想说些安慰话，可不知道这些安慰话又该怎么说？是的，我们能说些什么呢？他起早贪黑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早日偿还外债，可他却没有相对稳定的客户，只能靠着降低运费和别人争抢货源，而他们的运费还要等到月底才能和商户结算，这不能不说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大悲哀！不拉，没活。拉，他又嫌挣钱少！像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我们三人谁也没有办法和能力来帮住他，只能是默不作声地坐在行驶的客货车上。在不知不觉中客货车已驶入了三川大道，曲玉军看了一眼前方的李楼镇，用心疼地口吻说了一句。“玉峰，这都快五点了，你也别再拉了，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了曲玉峰，曲玉军有看了看我和黄炳坤。“唉！咱们今天，也只能这样了。” 冤假错案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再看看浩瀚的夜空，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挂在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将月亮层层包围，任凭它怎么努力，也只能是在云层中忽隐忽现。一阵夜风吹来，让站在窗口的孙保国，忽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冷。这种冷不是寒风刺骨，而是心灰意冷，是对公司失望至极而又无能力改变的心寒。公司不仅让自己背黑锅，还下发文件通报自己并处罚自己。为此，他想了一天一夜，可最终也没有想明白？此刻，他有充足的的理由相信，公司的人和知道这起事件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起冤假错案，公司对自己的通报处罚，更是荒谬可笑。 作为集团公司的安全经理，孙保国一直都是矜矜业业尽职尽责，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安全工作不仅关系到企业的发展，更关系到施工作业人员的生命安全。为了干好安全工作，孙保国经常留宿在公司和施工现场。他白天到各个分公司检查安全隐患，晚上到在建项目夜查施工现场的作业安全，对于违章指挥和违章作业人员，他更是敢于按照规章制度给予批评教育和经济处罚。因此，他得罪了不少企业里的皇亲国戚，也得罪了很多公司高管的七大姑八大姨。但是，他在任职安全经理的这五年，公司的五个分公司、八个直属项目部，从没有发生人员死亡事故，更没有被市主管部门通报批评或是经济处罚。 对于公司给自己的通报处罚，孙保国感到非常的冤枉和委屈。公司直属项目部有一个三亿多元的在建项目，承接该项目时，合同上写的是建设方需配备3名专职安全员，但事实是公司只给项目部配备了一名安全员，并且这名安全员因为即将结婚，所以也是三天两头的请假。为了保障项目施工作业人员的安全，作为集团公司安全经理的孙保国，也只能天天待在项目部直至主题工程完工。在这期间，远在百里之外的一个分公司在建项目，为了节能降耗减少成本支出，竟然没有按照要求在施工现场配备专职安全员，而分公司的爆破公司经理为了不得罪皇亲国戚，也没有向他这位集团公司安全经理汇报，就擅自以内部和外部两个管理制度的理由满口应允，违规向兄弟单位提供爆破器材。这些整箱整箱的乳化炸药和导火索，因没有专职人员负责监管，在露天的施工现场风刮日晒虽没有丢失，但是装着乳化炸药和导火索的箱体却损坏的严重。该工程虽然已中标，但主管部门的批复文件还没有下发，分公司在建项目也未得到业主方的许可，更没有向集团公司各个部门报备，就私自组织人员进入现场违规施工作业。刚开工，就被有关部门勒令立即停工，谁也没有想到，短短四天时间，分公司在建项目就在施工现场存放了二吨多的乳化炸药和导火索，其行为严重违反了《关于从严管控民用爆炸物品十条规定》。 这一事件发生后，公司总经理还安排安全总监和孙保国一起去调查，到了百里之外的分公司，孙保国才知道这起事件的来龙去脉。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公司董事长会对自己和安全总监进行全集团公司通报处罚。其理由就是他们二人监管不严，险些让爆破器材在施工现场酿成重大安全事故。为避免同类事件再次发生，决定给予安全总监五千元经济处罚，给予安全经理孙保国叁千元经济处罚。 谁是这起事件的真正责任人，孙保国的内心不仅清楚也很明白，可他又不知道向谁诉说冤屈，更不知道向谁去喊冤申诉。他的脑海里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些炸药要是在施工现场爆炸了，有了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的调查组定会秉公执法，让真正的罪魁祸首接受应有的刑事责任和经济责任。可是在民营企业里，谁又会去为一个从劳务市场招聘的安全经理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呢？ 倒满一杯劣质酒，看着窗外的层层乌云，再看看天边早已疲乏劳累的星星，几只不知飞往何处去的夜鸟，迷路似的发出了几声凄惨的哀鸣，让已年满五十的孙保国不禁感到眼角有些湿润。从事安全工作十几年了，从黑龙江大庆到宁夏银川炼油厂，去过昆明到过四川彭州，再到内蒙古乌拉擦布兴和县的天然气储存基地。这次下发文件全集团公司公开通报处罚！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他心痛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经济损失，心痛的也不是自己的名誉，他心痛的是真正的责任人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和教育，他又怎么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的安全工作还怎么干？他这个集团公司安全经理，难道就是替人扛责背黑锅的吗？ 内心的委屈，内心的冤枉，让他颤抖着端起酒杯，眼眶里含着委屈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吟出一首小诗： 冤·冤·冤 古有窦娥七月雪， 今有保国冤似海。 冤假错案自古有， 为啥今日会是俺。 百味人生(四十一) 天色依然微明，可医院却到了下班的时间，负责指挥车辆的保安，不停地吹着嘴里的哨子，极力地阻止着仍想进入二院的车辆。而停车场里的轿车、面包车和一些微型小货车，开始一辆接着一辆地驶离这里，让平静了一天的停车场，此时倒变得有些喧嚣。我偷偷地看了看曲氏弟兄和黄斌坤，他们三人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黝黑的脸上在此时多了几分阴森、可怕的表情。一双不大的双眼，故意装作怒目圆睁的样子，让朝夕相伴的我，似乎看到了他们早已按耐不住的怒气。 一辆轿车快速地驶入了停车场，车刚停稳就从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名男子。看着两名男子向我们走来，他们又仿佛极力地，开始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脆弱。可双拳却紧紧地握着，恶狠狠地眼睛里，即有要和对方决一死战的凶光，又像是故意虚张声势地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强大。 “这是我们王经理。”年轻小伙向我们指了指，一位秃了顶的矮胖子男人。话音一落，又赶紧指了指我们。“这就是催着让你快点来的人。他们是……。”年轻小伙猛然一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我们。 看见这种情况，曲玉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赶紧自我介绍。“我们是一伙的。王经理，你来看看。这可是他们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右小腿，在你们的工地上摔断了。至今人还躺在这里，你说说怎么办吧？” 张坤学躺在面包车里，听见对方经理已经来了，腿伤骨折的痛，让他忍不住地又小声吆喝起来。“哎呀！哎呀！疼，疼死我了，疼……。”王经理听见张坤学痛苦的吆喝声，赶紧急走两步，来到面包车前，把肥胖的腰稍微弯曲了一下，看了看张坤学的腿伤。王经理还没有开口，杨德才又结结巴巴地诉说起事情的经过。“楼梯，没，没有护栏。没，没有安全网。楼梯拐角，到处，都，都是碎砖和沙，还有，还有石子，脚一滑，就，掉，掉下来了。” 这位王经理看了看张坤学腿伤的伤，又扭身瞅了一眼，说话结结巴巴，面老、体弱的杨德才，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冲着年轻小伙大声地吼骂着。“蠢货！我让你到牡丹桥头找几个人，你看看你，给我找来的都是些啥人。不是上岁数的老头，就是话也说不利索的结巴。你就不会找几个年轻力壮的，找几个干活既麻利，又有颜色，还有力气的。” “王经理，年轻力壮、干活麻利的人，他们一听是建筑工地，一天最低不能低于一百五十元钱，否则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别的建筑工地，小工中午也管饭，而且还给一百一、二，像咱们这样干十个小时，中午还不管午饭，才给他们一百元钱！我只能找到这样的人。”面对矮胖子经理骂人的训斥，年轻小伙也不甘示弱地顶撞着。看他此刻的胆量，我估计他并不准备在这里再干下去。也许，他会被王经理辞退。但也有可能，他明天就会主动地辞职。 这位矮胖子王经理，用傲慢的眼神看了看我们，带着不肖一顾的口味，说：“你们说说吧？怎么处理这件事！咱们是私下解决呢？还是准备对薄公堂、打官司解决。我这个人，事情也比较多，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大家伙都干脆一点，怎么样！” 虽然这位王经理说话不好听，但他已经主动地提出愿意解决，这让我们先前的担心，似乎也显得有些多虑。我们大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曲玉军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恭敬的微笑，说：“你们把住院的押金交了。至于误工费吗？咱们好商量。” “还想跟我要误工费，你们想得美！”这位王经理，刚听见曲玉军听出的条件，一张圆胖脸瞬间就变了驴长脸。他努不可耻地吼道：“我告诉你们，医院的押金我也不会交。干了还不到一天的活，怎么着！就想以此来讹我。我告诉你们，想也别想。张律师，”矮胖子王经理，在说着的同时用手指着我们，冲着和他同来的瘦高个男子，冷笑着，说：“你看现在的农民工，他们有多怕人。一天活都没干完，就想让我赔付三、四万，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这位王经理用讽刺和嘲笑的语气，一边大声地说着，一边像是疯子似地狂笑起来。他脸上哪些多余、没用的肥肉，随着他独自的狂笑声，剧烈地抖动着。 他身边的张律师，一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比矮胖子王经理高出两头还要多。但他身材，却是出奇地瘦弱。如果现在要是刮起五、六级的风，让我们大家不得不为他的安全担心，因为风很有可能把他从这里掳走。听见王经理的召唤，张律师赶紧往前又走了一大步，还没有开口就先咳嗽了两声，用公鸡打鸣似地嗓音，缓缓地说：“公司的意思是，咱们大家都够倒霉的。你们不要以此讹人，我们也抱着倒了大霉的态度，咱们大家共同来解决此事！我先提个建议，你们大家伙，也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如果要是行，就按照我提出的条件，咱们大家伙签个协议。不行！你们想去哪里打官司、上告，我陪着你们一起去。”把这些话说完以后，他用胸有成竹的眼神看了看我们，又接着刚才的意思，说：“片子我也看了，不就是小腿骨折了么？要是在二院，这三万元够不够也不一定。可要是在其它医院，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钱！说不定有个万儿八千就可以了。这样！我们一次性给他拿贰万元钱，他只要在我这里签个字，我们立即就把这笔钱！给你们一次付清。至于他想去哪里住院，这就是他和你们大家的事情，今后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你们要是不同意，我们现在就走。等你们什么时候，打赢了官司，拿到了法院的判决书，我们同意法院的判决，就给你们赔钱！不同意法院的判决，我们也可以上诉。总之，我和王经理跟你们大家伙，即没有冤也没有仇，可公司也有公司的规章和制度。我们俩人也不能因为同情你们，就拿着公司的钱行人情，你们说是不是。” 他的话音刚落，矮胖子王经理，看就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张律师，咱们坐在车上等着。让他们这么多人，也好好地考虑考虑。行，就签字。不行，咱们就走。等一会儿，我还得请劳动监察大队和法院的人，吃饭呢？”说完，他首先“呼哧”着向小轿车走去。张律师一看王经理都走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就跟了过去。 天色逐渐地黑了下来，二院的停车场里也显得十分安静。大街上的路灯刚刚亮起，医院里却早已是灯火通明。忙碌了一天的门诊大楼，既没有了白天的喧哗，也没有了拥挤不动的人群，那些年轻、漂亮的白衣天使们，此时也不见了踪迹。偶尔进进出出的人们，似乎也没有白天那么匆忙。他们迈着不甚着急的步伐，一边慢腾腾地走着，一边东瞅西看地欣赏着医院里独特的夜景。伴随着急救车由远而近的鸣叫声，让急救室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们，又像撵贼似得跑进、跑出。溜光水滑的大理石地板，被他们或轻或重的脚步，踩踏出了一首急促、难听的旋律。一阵凉爽的夜风，随着院内柳枝的晃动，让漆黑的夜空又密布了一层乌云。天生懦弱的星星和胆小怕事的月亮，刚看见天边飘来的乌云，就让它们恐慌地想起，曾经被电闪雷鸣击打过的伤痛。随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夜雷，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让它们犹如惊弓之鸟似地，在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浩瀚、寂静的夜空，在此时已变得更加黑暗，偌大的停车场路里，只有五、六盏灰暗的路灯，它们在即将到来的雨夜，依然拼命地让自己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我们大家或蹲或站地围在面包车的门口，黄斌坤首先发表着自己的建议。“去劳动监察大队投诉，去申请劳动仲裁，不行就和他们上法院打官司。我就不信了，误工费、护理费、营养费一分钱都想不给，就连住院押金他们也不想交，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哼！耍的还不小。请法院和劳动监察大队的人吃饭，这分明就是坟地里面耍大刀，他想吓唬鬼呢？” “要是按照你说的办？最少也得折腾二、三个月。现在张大哥还躺在这里，我们大家谁能保证，坚持不懈地去和他们对薄公堂、打官司。不是我说话难听，要是一、二天，大家都没啥说的？可对方律师的口气，他就是要和咱们打持久战。等到他把咱们拖垮、拖累，拖得精疲力尽咱们还得昧着良心，低头哈腰似地接受法院或者是劳动仲裁委员会的调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们也有用不完的钱！可他们宁愿请客、送礼也不会给咱们。贰万元是不多，可要是在乡镇卫生院或者是其它民营医院，像这样的小手术，假如再少住几天院，也就是一万多元钱！我个人的意思是宁愿饿死，也绝不能做贼。即使屈死，也绝不能去法院打官司、告状。”曲玉峰可能感觉站累了，他把这番话即将说完的时候，身子又一次地蹲在了地上。 看着曲玉峰的样子，我既有些心疼他，又对他胆小、怕事的性格深有同感。我曾经也打过官司，因为追要劳务费，我更是不止一次地；去找劳动监察大队和法院。讨薪，有讨薪的理由。欠薪，也有欠薪的借口。这就和国际体坛的马拉松接力赛一样，既要拼体力又要拼人力，否则就只能认输。虽然我们都不能保证，放弃自己挣钱的机会去帮助张坤学打官司，可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儿女们呢？想到这里，我赶紧焦急地，说：“我们现在就通知他的家人，让他的老伴或者儿女们，连夜就到洛阳来。” 百味人生(四十二) “别告诉她们。”张坤学虽说躺靠在面包车里，可听见我说要通知他的家人，急忙挣扎着坐了起来阻止我。“儿子在外地打工，春节都没有回家。女儿还在郑州念书，我更不能耽误她的学业。快要收割小麦了，老伴既要忙着收割小麦又要伺候我的父母，她们怎么能来呢？”说完，张坤学一脸无助地又躺靠在面包车里。“嘴”又是不停地哼哼着。“哎呀！哎呀！……！” 看了一眼躺在面包车里的张坤学，黄斌坤突然之间又像是有了主意。他用兴奋、商量地口气，说：“实在不行，咱们就给他找个律师，让律师替咱们打官司，肯定能打赢。至于赔偿金额，我相信，也绝对不是这个数。你们大家觉得呢？” “得了吧？找律师，律师难道不吃饭。现在的律师，他们也是以挣钱为目的。到时候法院判决下来了，无论输赢，他们倒是挣了一笔金额不菲的律师费。你们没有打过官司，当然也不会知道，没有职业道德的律师，他们可是满大街都是。这些人，黑着呢？”听见黄斌坤说要找律师，我赶紧深有体会地阻拦着。 “让我看，就，就这样，算了吧？贰万元，要是能痛快地给，给咱们，就行！找一家，乡镇医院，把手术做了，钱！差不多，也够用了。”结结巴巴的杨德才，说着说着竟和曲玉峰一样，蹲坐在地上。 曲玉军站在张坤学的腿边，看着张坤学肿胀的右小腿，擦、挂流出的血迹，早已经有鲜红转变成暗红，像是一条死了的蚯蚓，牢牢地凝固在张坤学的小腿上。此时此刻的曲玉军，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似地痛，却可他却没有着急着表态。抬起从不愿服输的头，仰望着附近的高楼大厦，又瞅了瞅阴森、可怕的夜空。冷飕飕的夜风，夹杂着暴雨即将来临的雨雾，使劲地吹打在我们身上。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夜雷，犹如万马奔腾一样，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这隐隐约约的雷声，像是在威逼他，也像是在恐吓他，更像是在督促他，要他尽快地做出最后的决定。曲玉军昂着的头，终于慢慢地低了下来，违心地说：“张大哥，你要是同意，那就只能就签字了。” “你们考虑好了没有。天可是要下雨了。”矮胖子王经理和瘦高个张律师，打开了小轿车的车门，冲着我们极不耐烦地吆喝着。 “你们再和他们好好说说，能多给点；就多少再给点。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只能这样了。”腿上的伤，心中的痛，让张坤学说着说着竟然梗咽起来，沧桑的脸上流下两行既心酸又无奈的泪水。 “王经理，张律师，他家真的很可怜！你们就算是帮帮忙，行行好，再多给他两、三千元钱！也算是积德行善了。”曲玉峰跑到小轿车跟前，又和急于接活时的动作一样，低头哈腰、满脸堆笑地乞求着。 “少啰嗦！同意就签字。不同意，我们就走。”看着曲玉峰可怜兮兮的样子，坐在副驾驶的王经理，丝毫没有做出让步的余地。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车门，过于的肥胖身体，让他不得不“哼哧”着；慢腾腾地走下了车。“张律师，你拿着协议去让他们签字。” 年轻小伙打开了车灯，面包车里总算有了一丝光亮。张坤学使劲地咬紧牙关，强忍着自己的腿伤，又忍着内心的伤痛，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作为见证人，张律师分别让我们几个，也都签了字并且画了押。我在签字的时候，大概地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极不公平的协议。它的大意是：张坤学私自进入某建筑工地，因自己不小心摔断右腿。某某公司以人道主义赔付贰万元，今后的医疗、伤残等费用，有张坤学自己解决与某某公司没有任何法律责任。协议完全出自双方自愿，是双方真实意思的表示，不存在威胁、强迫等情况。协议经双方签字生效，任何一方均不得以任何理由进行反悔，签字人，见证人，年、月、日。 看见我们都签完了字，也按上了指印，矮胖子王经理，从手提包了拿出了两叠崭新的百元大钞。他带着一丝诡异的冷笑，并用打了胜仗似地表情，说：“一天活，还没有干完，就让我损失了贰万元。你们说，我倒霉不倒霉。”曲玉峰刚把钱接住，他又冲着年轻小伙，瓮声瓮气地吼了一句。“工地上急着用车，你赶紧把车开回去。今后，宁可多花俩钱！也不能找岁数大的，更不能找没力气、没颜色的。”说完，他又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张贰拾元。“给你们贰拾元，你们坐出租车回去吧？” 面对矮胖子王经理，递到眼前的贰拾元钱！感觉受到羞辱的曲玉峰，用极其恼怒的神态回敬了一句。“你还是自己留着，给你自己买骨灰盒吧？老子我，自己有车。” “你，你敢骂人？”王经理还要再说下去，可一看我们几个，全都紧握双拳地站在曲玉峰身后，怒目而赤地双眼，似乎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面对此情此景，他用心虚的眼神瞅了我们一眼，也不在言语，扭身就走。 “站，站住！”杨德才大声地喊了一句，并顺势往前又走了两步。“把我们俩，工，工钱，给我结了。” 矮胖子王经理，抬起肥大的头颅，用极不情愿的眼神，瞅了瞅说话结结巴巴，并且还上了岁数的杨德才。从手提包里又拿出了贰佰元钱，走到杨德才跟前，“给你！” 杨德才毫不客气地伸手接住。“你们以后，就，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去了。你们把人，当，当成牲口使唤，才给，这么点钱！” “叔叔，我，我……。”年轻小伙有些欲言又止，可他的动作以及表情，就足以说明了他此时的想法和无法言表的为难。 “我们不会为难你。”曲玉军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我和黄炳坤、杨德才，“都搭把手，咱们把张大哥扶下车，让他暂时先坐到地上。”话音一落，我们四人赶紧用力地；先抬，然后又小心地搀、扶着，最终让张坤学坐在了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面包车和小轿车开走了，停车场里就剩下躺在地上的张坤学，还有心急如焚的我们四个。听着响彻云霄的雷声，似乎已越来越近。刚才的小雨滴，也正在逐渐地变大。想住院，住不起。想走，又走不了。就在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刚才我们在抬张坤学时，撒腿跑开的曲玉峰，手里拿着一副担架，从急救室方向跑了过来。“我把身份证和驾驶证压在了那里，咱们用担架把张大哥抬到医院的后门。” 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促使着我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张坤学放在了担架上。黄炳坤和曲玉峰在前，我和曲玉军在后，我们抬起担架就往二院的后门跑去。结结巴巴的杨德才，拾起张坤学掉在地上的破球鞋，也撒脚如飞地跟在了后面。 我们刚跑出没多远，就感觉在自己的头顶，猛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炸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想把夜空一劈两半的闪电，让漆黑、泥泞的大地，在瞬间就犹如白昼一样。随着雷声的消失，闪电的暂停，刚才的小雨点也变成了大雨滴。这些突如其来的大雨滴，非常强势地砸在我们的身上，顺着我们的面颊和宽大的脊背，“嘀嗒、嘀嗒”地流在了地上。忽然又刮起一阵强劲有力的风，风胁迫着没有目标的雨，一会儿忽左，一会儿忽右，一会儿又向东，一会儿又向西，而院内的树枝、树叶，也随着飘忽不定的风，开始随意地摆动自己的腰姿。风在使劲地刮，树枝、树叶也在拼命地摇，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它们似乎就感觉着累了。风，在瞬间已停息，树枝、树叶也停止了剧烈地摇摆，但它们依然抖擞了精神，坚强地站立在雨中，无奈地接受着暴雨的洗礼。黑暗的夜空，又是一声震天响的雷声，一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大声地呐喊着、翻滚着，飞过天空、冲破了层层黑云，并把浩瀚的夜空划开了一条裂口。天河上的洪水，以无法阻挡之势开始倾巢而下。天地已分不开，到处都是“哗哗”的雨声，到处都是能埋住脚脖和膝盖的河流。这一条条或大或小的河流，顺着高低不平的地势向低凹出横流。洛阳的市政设施，不但在暴雨前面显示出自己的不足，而且还让洛阳的个别地方，早已成了不能通行的水上世界。 这是入夏以来，下的第一场特大暴雨，它下得非常是时候，可惜却下错了地方。假如说这场暴雨，能下在旱情比较严重的山区，即使下到附近的农田里，也能让即将收割的小麦，得到最后一次灌浆水。可这场暴雨，却下在了繁华、富裕的城市。它让极少数的男人，为此手舞足蹈地大声欢笑，而大多数男人，却只能唉声叹气地借酒消愁。有钱人和有权人，在宾馆、酒店一边奢侈地娱乐，一边隔着窗户欣赏雨夜的美景。而哪些没钱的人，哪些为生存进城谋生的农民工，他们有的还在雨中拼搏，有的躲在暂时能避雨的房子里，既闷闷不乐地为明天的生活发愁，又牵挂着远在家中的妻儿老小。雨下到了城市，它让喜欢写诗、作画的人，喝上两口小酒，看着窗外的雨景忍不住吟咏几句再画上几笔。而哪些依然在雨中行走，至今找不到地方暂时躲避风雨的人，不禁会痛心疾首地冲着苍天大声地怒骂几句。有少数人会说，下雨；是对的。可有多数人会说，下雨；是错的。无辜的雨依然在下着，可我却只能说，雨，是对的；可也是错的。因为它下在了一个并不需要它的城市，它下在了既有些浑浊又有些穷富不均的世界。 曲玉峰默不作声地驾驶着客货车，张坤学独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依然极其疼痛地呻吟着。曲玉军、黄斌坤、杨德才和我，我们四个人使劲地挤的客货车后座上，倾听着车外的暴风雨，在猛烈地击打着前挡风玻璃和车窗，而我们却睁着一双迷瞪的眼睛，任凭客货车缓慢地向前行驶。 百味人生(四十三) 张坤学住进了医院，他刚做完手术才两天，曲玉峰的客货车就出了交通事故。这是一起非常小的事故，因为伤者即没有腿断骨折，也没有头破血流，可伤者的家人却狮子大开口，非让曲玉峰赔偿一万元。据曲玉峰事后向我们讲述，他在出了县城的乡村便道上，经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时，提前就打开了转向灯，并看了一眼倒车镜。发现右侧没有任何行人和车辆，只有一条很窄的小胡同。虽然当时的车速并不快，但他确实没有看清，这个小胡同里是否有车辆或者是行人。谁知他刚转过来弯，就看见前面有一辆没有拍照的农用三轮车停在那里，他不得不采取紧急刹车。他刚把客货车停下不到三秒钟，就听见车后有猛烈的撞击声。他赶紧下车查看，才发现有个年轻小伙，骑着一辆崭新的电瓶车，撞在了客货车的右后轮上。当时，小伙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路边，小声地呻吟着坐在了路边的道牙上。看样子！似乎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可随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一边大吵大闹，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让曲玉峰立即给个说法。 一贯开车谨慎的曲玉峰，从来没有遇住过这种事情，可为了息事宁人，他当即表示愿意给予适当的赔偿。谁知这对中年夫妇却漫天要价，说电瓶车他们不要了，买时三千五现在还要三千五，并且他们还拿出了购车发票。紧接着，他们又说到人。这个年轻小伙，是他们家的独苗，他们要上医院仔细地检查检查，不能留下任何后遗症。话说过来说过去，他们夫妇就想让曲玉峰赔钱！当时旁边有几个看热闹的，还有吃饱闲着没事跟着瞎起哄的，最后他们把责任全都说成曲玉峰转弯速度太快，并且没有打转向灯造成的交通事故。这个说：“要是因为交通事故到医院，即使没有外伤恐怕也有内伤。医生让你住上三、五天，各种检查费不要一万也得要八千。”哪个又说：“只有谁家养的孩子，谁才会真心疼。像这种事情！赔二万不算多，赔一万不算少，只要孩子身体没事，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有人，假惺惺地帮着曲玉峰说话。“人家开辆货车，起早贪黑地能挣几个钱！差不多就算了！大家毕竟都是洛阳人。依我看，多花一些钱把电瓶车好好修一修，还能骑，让他赔个一万二、三也就行了。”他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位中年男子，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说他愿做个和事老，并且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我不偏袒他，”用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中年夫妇。又用手指了指曲玉峰，“我也不会欺负你。这样！你痛痛快快地赔偿他们一万元钱！这事就算拉倒。你开着你的车，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们夫妇呢？该去哪里修车就去哪里修车，该去哪里看病就去哪里看病。你们从今往后，若是有缘见面，双方“哈哈”大笑几声，但是都互不相欠，你们觉得咋样？” 这对中年夫妇，似乎并不关心孩子伤得重不重，他们依旧正站在原地，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嘟囔着。“赔一万元钱！真是便宜他了。看他同意不同意。不行！我们现在就报警！让交警大队的事故组来处理。” 曲玉峰说他当时的脑子很乱，瞅了瞅客货车前面，发现农用三轮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再看看周围的人，他们更像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看他如何表态。一万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最少也得让他二、三个月白干。再看看事故现场，曲玉峰认为；责任也不一定完全属于自己。客货车转过弯已有十四五米远，右后轮距离右侧道牙最少也有四、五米，他始终也不明白，这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怎么会撞上去。要是赔钱！这分明就是讹诈自己。要是不赔钱！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走。动手打自己，看样子不会，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讹钱。这是一辆崭新的踏板电瓶车，倒车镜和前后转向灯摔得粉碎，用作装饰的铝合金保险杠以及后备箱也摔得变了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事故现场依然保持着原样，他们这些人并没有随意地移动。受伤的年轻的小伙，依然躺坐在路边的道牙上，呲牙咧嘴地看似很痛，可身上却没有明显伤痕，只有裤腿和右胳膊处的衬衣，在地上略微地擦破了一些。要一万元，就是一千也不能赔给他们，反正自己买的有交强险，万一有什么事情，事故组的交警和保险公司也会秉公处理。想到这里，曲玉峰才果断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并用胜券在握地想法，率先拨通了事故组的报警电话。 看见曲玉峰拨打了报警电话，这对中年夫妇似乎也早有准备，他们随即拦截了一辆出租车，搀扶着他们的儿子坐了上去。这位凶狠的母亲，在他准备上车之际用恶狠狠地语气，说：“你以为我们是讹你呢？那好！咱们医院见。”然后，她使劲地关上了车门，用命令地口吻冲着司机喊了一句，“去县医院。” 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曲玉峰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还是不对。虽然他脑子很乱，内心也感觉着有些说不出的烦躁和忧虑，可他还是慌里慌张地又拨打了保险公司的报警电话，并语无伦次地说出了事故地点和路段。接下来只能是等待，可这样的等待，也是他平生最痛苦、最难熬地等待，因为他也不清楚事故组的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来了以后，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刚才站在路边看热闹和瞎议论的人，依然站在那里不肯离去，嘴，还是叽叽喳喳地大声争论着，让曲玉峰赶紧接受他们的调解。这个说：“这个司机看着挺机灵，可办起事来太莽撞了。他要是不想赔一万，赔七、八千也行，干嘛要报警呢？即使交警大队的人来了，那也是我们县的交警，那有当地不护着当地人的道理。”哪个又说：“人家孩子上医院的时候，他最起码先给人家千儿八百元的，毕竟是他把人家孩子给撞了。”刚才自告奋勇愿当和事老的中年男人，此时却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说：“在这条路上，转弯不打转向的交通事故，我见得多了。你们等着吧？处理事故的交警来了，首先得把他的车给扣了。到时候，医疗费、电瓶车的修理费，还有停车场的停车费，他一分不少地都得给人家。” 从没有遭遇过交通事故的曲玉峰，本来就受到了一些惊吓，现如今又听到这样的议论，一时之间竟像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事故现场不知如何是好。曲玉峰事后向我们苦笑着，说：“我当时，可真是欲哭无泪啊！”因为他原本就已惊慌失措的内心，既懊悔自己为啥会那么不小心，更有些矛盾自己报警的对与错。面对围观人群杂七杂八地议论，让他一时也很难分辨出，谁才是真心帮助自己的好人，谁又是助纣为虐的坏人。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保险公司的人能快一点到来，无奈的他只能连续不停地拨打电话，催促着保险公司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当他听到保险公司的人就要到达现场时，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多多少少感到一些放松，可随即又被由远而近的警笛声所代替。 处理事故的交警到达现场后，首先查看了曲玉峰的驾驶证和行驶证，并用照相机对事故现场的车辆拍照取证，而后又用皮尺仔细地勘察现场并描绘出现场图片。就在这时，保险公司的人也及实地赶到了现场，并且也用照相机对受损电瓶车进行了多方位拍照。看见保险公司的人，曲玉峰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星，他用尊敬的语气称呼这位二十多岁的小伙。“这位小哥，根据你的经验，我在这起事故中，应该负有多大的责任。” “说到责任，你肯定得有责任。但是你应该负多大的责任，我们说了不算，这得看事故组的交警怎样划分责任。我们根据事故组的责任认定书，按照交强险的赔偿标准，对电瓶车的维修和伤者的医疗费，以正规发票给予应有的赔偿。”这位年轻小伙简直就是履行公事一样，并没有给曲玉峰带来多大的帮助。他把曲玉峰的驾驶证和行车证拍了照，记录了一下交强险的原始保单号，就急匆匆地驾驶着自己的小轿车离开了事故现场。 处理事故的胡警官，看样子要有三十岁左右，他非常客气地告诉曲玉峰。“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二条、第二十八条规定，他们要依法暂扣曲玉峰的驾驶证、行驶证和双排客货车。”并给曲玉峰出具了行政强制措施凭证，随后又让曲玉峰和伤者的父亲，共同确认事故现场图片，如双方都没有异议，他们要无条件签字给予确认。 百味人生(四十四) 看着警车呼啸着离去，清障车也拖着曲玉峰的客货车，缓慢地离开了这里。现场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直到这时候才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只剩下没有主意的曲玉峰还站在原地。自己的车没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让警察拖走了。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可用手使劲地掐一下自己，又发觉很疼。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到牡丹桥，找大家伙共同商量商量，可他们都是打临工的，谁又有能力来帮助自己。曲玉峰唉声叹气地蹲坐在路边的道牙上，糊里糊涂的大脑，反反复复地思考过来又思考过去，他认为现在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得去医院探视一下小伙的伤情。也许，那个犹如母老虎一样的中年妇女，正在笑呵呵地等着自己，可自己要是不去医院，他们更有可能弄虚作假。如果自己现在到了医院，肯定得让他们夫妇狠劲地训一顿，也有可能把自己拒之门外。他不害怕被他们拒之门外，他就怕自己的客货车，被事故组的交警一直扣押在停车场里。如果是那样！今年的还债目标，又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事情往好的地方想，自己多买点营养品到了医院，小伙的身体也没有大碍，自己把好话说尽再心甘情愿地赔付他们三、四千元钱！也许，就有可能把事情顺利地协商解决。至于保险公司，他们能报销多少是多少，实在报销不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自己今后要省吃俭用地多吃苦、多受累，争取每个月再多跑几趟，也许今年年底，就能把这笔额外的损失再弥补过来。想到这里，曲玉峰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为了能要回自己的客货车，别说让他们夫妇骂一顿，就是让他们使劲地再打自己两拳，也得去厚着脸皮去趟县医院。 俗话说：明知不该为而为之，称之为勇。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是之为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之为蠢。明知不可行而行之，被称之为痴。在我们大家眼中，一向精明并且还是见多识广的曲玉峰，为了能和对方顺利地协商成功，做出了被大家伙认为既痴又蠢的事情。他奢侈的花费了二、三百元钱，买了许多高档营养品来到了医院，却被中年夫妇推搡着不让走进病房，最后还是在医生和护士的劝说下才见到了受伤的小伙。这个没有明显外伤的小伙，据医生说右腿和右胳膊已拍了片子，只是擦破点皮，并没伤筋动骨只需修养几天就会没事。可躺在病床上的小伙，却说头晕、恶心，脑袋也是一阵阵晕疼，心知肚明的医生，只得无奈地答应明天就为他再拍一次脑ct或者是核磁共振，这样就能让我们大家共同放心。等到医生走出病房，这对夫妇一边假装心疼自己的孩子，一边又一次数落着曲玉峰的不是，可最终目的还是让曲玉峰立即赔钱。用这对夫妇的话说，三、五千元，只能打发叫花子，七、八千元也根本不行，最少是一万元，否则！他们就一直在医院住着，看谁耗得过谁？ 人在事中迷。面对态度坚决的小伙父母，曲玉峰只得无奈地返回洛阳。在张坤学的病房里，他一脸愁容地向我们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就又一次唉声叹气地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疲惫、憔悴的曲玉峰，我猜想他肯定没有吃午饭和晚饭，就赶紧把大家伙凑钱给张坤学买的鸡蛋糕和香蕉递给他，说：“事情既然发生了，你就别再自责了。先吃点东西，耐心地等几天，看事故组的交警如何处理。” “玉峰，你就是再着急，也不能不吃饭。要是不吃饭，就能把你的客货车要回来，我也情愿饿两天，你看怎么样！”躺在病床上的张坤学，看着愁眉不展的曲玉峰，也用心疼地口味劝说着。曲玉军站起身，拿起保温壶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了自己的亲弟弟。“你先多少吃点东西，等一会儿去饭店好好吃顿饱饭。他们既然想讹你，你就是三、五天不吃饭，事情也不会解决。既然他们想住院，那就让他们住。从你买了车到现在，一天也没有休息过，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几天。” 看着曲玉峰痛苦地吃着手里的鸡蛋糕，一直默不作声的黄炳坤，突然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句。“我感觉着，这对夫妇怎么有点像是碰瓷呢？” “对，对，对……。是碰瓷。”黄炳坤的话音刚落，我们大家全都兴奋地赞同着。 “碰瓷”，是清朝末年一些没落的八旗子弟“发明”的。这些人平日里手捧一件“名贵”的瓷器（当然是赝品），行走于闹事街巷。然后瞅准机会，故意让行驶的马车不小心“碰”他一下，他手中的瓷器随即落地摔碎，于是瓷器的主人就“义正词严”的缠住车主，按名贵的瓷器价格给予赔偿。而当今社会中的碰瓷，风险也总是伴随着收益，甚至超出当事双方的想象。近日，一段在网络上疑似碰瓷的视频，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一名三十多岁中年妇女，洋装倒在汽车的保险杠下，但车内的司机并未察觉，他在左顾右盼之后，直接从中年妇女身上碾压了过去。 如果说，视频中的中年妇女在故意倒下时，略显生硬的演技使人忍俊不禁。那么！其后汽车碾过活人的场景，则又不免令人毛骨悚然。至少让人看完视频后，有些愕然人无常的命运，并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可以算计而变得循规蹈矩。你若是敢赌，它就敢给出一个叫你意想不到的后果。不知道那些整日忙于碰瓷的人士，看完这段视频后，会不会重新考虑职业的前景。而网友们的反应，基本是一边倒地大声叫好，即使那个中年妇女在车轮下惨叫，也激不起大家的一丝同情。 “碰瓷”现象伴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演化。尤其是进入到21世纪以来，它的花样不断地翻新。一般操此种手法的骗子，均具有吸引路人驻足、与陌生人攀谈的本领。这种招术的表现手法有很多，其中使用得较多的应当算是“拾金平分”。拾金平分是施骗人员故意在受害人附近遗失一包物品（钱财）后离开，其同伙则装着过路人“协助”受骗人捡拾物品，将受骗人带至僻静无人处平分，称其愿意“吃亏”，让受骗人拿出身上所有钱物后将该包拿走，或叫受害人将拾到的物品藏好，让受骗人拿出身上所有钱物后将该包拿走，犯罪嫌疑人得手后马上拿着受害人的财务逃跑。 此外还有：你轧我脚了、你剐了我的车、你把我撞倒了、你碰掉了我的耳挖勺等等。现代的“碰瓷”已呈现团伙作案的趋势，在一些大城市的人，叫“职业碰瓷党”。而作案工具已经发生了改变，由破瓷碗改成了平光眼镜、假手表、破旧cd机、手机以及废旧的手提电脑等物，而且性质更加恶劣。 碰瓷者当然是可恶的。他们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以苦肉计来瞄准你的钱包，以拙劣的演技侮辱你的智商，而且更可气的是，他们往往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遇到这样的碰瓷事件，谁都会感到郁闷。有些人会说，为什么不坚持走程序，让碰瓷者得到应有的惩罚，这自然是理想的情况。但在现实中，碰瓷者所利用的不仅是法律的模糊地带，同时还有当事人怕麻烦的心理。碰瓷发生之后，往往意味着车主正常的生活安排被打乱，正要实施的计划、事情都得拖延，再考虑到此事的裁定还得奔波于多个行政执法场所，被拖走的车辆更是得支付高额的停车费。所以，当碰瓷者提出私了的价格后，车主首先想到的就是依法行事的高成本，然后才万般无奈、被迫地答应碰瓷者提出的私了条件。 说到这里，我并不是说法律就不值得信赖，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依赖法律的成本，很多情况下远远高出了碰瓷者提出的价格。说句不好听的话，除非正好是闲得没事干的人，才愿意和骗子斗一斗。不过，若有人动起真格来，骗子们也会适时撤退，换个地方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此反复，他们总是能以较小的风险获得丰厚的“收入”。为此，现在的车辆大多安装了行车记录仪，它不但能彻底杜绝碰瓷事件的发生，并且还能降低车辆违章和交通肇事逃逸。 百味人生(四十五) 随着我们大家的恍然大悟，曲玉峰更是连续不停地既后悔又自责。“都怨我，都怨我。当初千把元钱地不舍得，要是装一台行车记录仪，我会怕这事！” “现在后悔有啥用？不是我说你，既然有钱买车，就不能啥事都想着怎么省钱！不装行车记录仪，买保险，还买了一个交强险。要是我，我就买全险。现在的人，不怕你开车撞他，就怕你撞完了赔不起。”黄斌坤气呼呼地说着曲玉峰，无意中他看见张坤学也在仔细地听着，他说着说着，又把矛头转向了张坤学。“张大哥，你也是。二院咱住不起，可便宜的普通医院你还哪么抠唆。固定腿骨用的钢板，放着进口的不用，非得用国产的。”说到这里，黄斌坤又和张坤学开起了玩笑。“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的后半辈子可就要变成瘸子了。” “黄毛，我现在可不想听你开玩笑。你开过汽车修理铺，在这方面也多少懂一点，你说，交警会怎么处理这起事故？我现在，又该怎么办？”满脸忧虑的曲玉峰，六神无主地征求着黄斌坤的意见。 “怎么办？耐心地等待。你现在要是去事故组，交警肯定让你拿出一定的保障金，他们才有可能放车。至于对方是不是碰瓷，也得看交警怎么认定事故责任。我觉着，既然对方有心想讹你，你就是再去医院几趟，也只能是乱花冤枉钱！”黄斌坤也用一脸无奈的表情，劝说着闷闷不乐的曲玉峰。 对于这起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我们大家谁都没有经历过，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来判断。事情该如何面对，怎样才能要回曲玉峰的客货车，我们大家议论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正确的办法和建议。可面对焦急、烦躁不安的曲玉峰，我们又不得不；你一言我一语地轮流着劝他。“人这一生，都会遇住几件倒霉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着急上火地生闷气，更不能盲目地答应对方提出的条件。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耐心地等待着交警的事故责任认定书。是你的责任，咱就一分不差地赔给他，不是你的责任，他多想要一分钱！咱也不能给他。更何况，保险公司的人也去了现场，即使你有责任，保险公司也不会不管，毕竟你还购买了交强险。” 也许，我们是局外人，没有正真体会到曲玉峰的难处，对于我们大家轮番的劝说，他有时独自发愣，有时又答非所问。是的，不妨把这件人生最倒霉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用心地去体会一下。一个靠着货车养家糊口的人，突然之间车没了，虽说不是丢了，可这比丢了似乎还要麻烦。车，不知道要被交警扣多少天。这些天他不但拉不到货，而且也无法挣到钱！到时候肯定还得一分不少地缴纳停车费。无论是谁，我相信他遇住这样的倒霉事！想想也真够他头疼的。可最为头疼的是，对方要真的是想讹诈自己，事故组的交警，会不会就像看热闹的人说的那样，以地方保护主义让自己承担全部责任。虽然我们大家也是地地道道的洛阳人，可我们的亲朋好友，却没有一个是公检法的人，谁又有能力来帮助他。傻坐在家里耐心地等待，也不知道是十天还是半个月，事故组的交警才会下达责任认定书。可万一要是下达了，证明曲玉峰理应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那他就得无话可说地给予对方应有的赔偿。他赔完了钱！然后再拿着发票去找保险公司。人人都知道卖保险容易，要是真得去保险公司索赔，恐怕就不是三趟五趟，就能顺顺利利办成的。 曲玉峰在家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内心的忧虑、焦急让他嘴上起了水泡，两眼也睡得有些浮肿，精神面貌更是憔悴了很多。在这两天里，他只吃早饭和晚饭，而且这两顿饭，他也吃的极少。我们大家都知道他的心病，除了重重复复的劝说着早已说过的话之外，我们谁也无能为力来帮助他。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开车，他喜欢驾驶着自己的客货车，在洛阳的周边县市来回奔波。只有这样！他才觉着自己是个上等临工，他才会觉得他和我们大家相比，他这些年没有白混。虽然他挣的钱也不算多，可他不想放弃开车这一行，继续和我们一起再次蹲坐在牡丹桥头。如果是那样！他会认为自己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其结果是自己又走回了自己人生的起点。而曲玉峰自己呢？内心确实也是这么想的。我从十八、九岁就到乡镇企业打工，到后来企业的改制后又破产，自己无奈地再到回到家里务农，而庄稼地又因ly市的扩建被征用。想去学一门技术，它既能让自己生存又能让自己养家糊口，可惜自己早已过了学技术的年龄，更何况家庭的重担，也不允许自己再浪费时间和金钱。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才被迫地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全国各地到处打临时工。自己打临工的理想和追求，就是能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客货车，让自己彻底结束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为此，我才省吃俭用地省钱！借钱！结果干了还不到半年，就遇住这次事故（碰瓷）。我是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咬牙坚持下去？对于自己的前途，我又该作何打算？内心的迷茫和矛盾，让他昏睡着、思索着，可他最终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目前该怎么办？ 曲玉峰突然之间不出车，并且还在家里睡大觉，让一向爱管闲事的刘婶多了一些好奇。当她从我们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也为此事感到既气愤可又爱莫能助。虽然她不能帮助曲玉峰，但她在和王伯的一次约会中，竟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王伯，她想让桃李满天下的王伯，托关系在市公安局找个熟人，先把曲玉峰的客货车要回来，让他一边拉着货一边等事故组的责任认定书。而这时候的王伯，已经铁了心要续弦，并且他也态度坚决地要娶刘婶。为此，他把家里的存款和房产，提前给儿女们该分得分；该过户的过户，他只保留自己的退休工资。面对爹死娘家；娘死爹娶的固执老人，儿女们在拿到自己理应得到的财产后，也只得听之任之不再干涉。同样也是热心肠的王伯，并没有辜负刘婶的重托，他通过打电话就找到一个曾经的学生，而且他的这个学生，现在已是县里某个派出所的所长。有了这层人托人的关系，事故组的胡警官才同意先放车，并且他在电话里告诉派出所所长，只要曲玉峰再到事故组办理个放车手续即可。 当王伯把这个喜讯告诉曲玉峰的时候，无疑让我们大家都是喜出望外。感激、感谢的话，我们用一两句也不能代表我们当时的心情，大家都是争着、忙着给王伯又是倒水又是让座。而王伯在说完之后，又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告诉曲玉峰。“虽然托了人，对方也同意放车，可作为人情交往，你去事故组的时候，最好能给胡警官买一条香烟，也算是略为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对于这样的要求，我们大家和曲玉峰赶紧满口答应。可就在王伯走后，我们大家却为买什么牌子和什么价位的香烟，七嘴八舌、乱哄哄地互相争论起来。黄斌坤说：“要是依着我，就奢侈地买一条中华烟。虽说花费了七百多元，可谁让咱们有求于人家。再说，只要他收了你的香烟，在事故责任的划分上，他肯定也会多少照顾你一点。” “这可不见得。现在的警察，胆子大得狠。万一这位胡警官，既收了你的香烟，又不给你办事！像你我这样的人，咱们又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我虽然不同意黄炳坤的想法，但又不得不赞成他让买中华烟的想法。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烟，绝对要买好烟。我在车管所门口当车贩子的时候，认识一位负责车辆上户的警察。他这个人不抽低档烟，可自己又不买烟抽。他总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上一两种高档烟的烟盒，让找他办事的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这种做法叫“引蛋”。”我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来。可看了一眼大家，见他们还是一头雾水，没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又赶紧向他们解释。“就是引诱别人，要给他买烟，就买这种牌子的香烟。” 我的话音一落，房间里的人全都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归笑，可争论却在继续。有人说：“咱们挣钱不容易，买太贵的香烟，怎么说都是奢侈。干脆买一条帝豪或者是精装红旗渠，花费一百元就行了。要是他真能把事故责任划分清楚，证明曲玉峰没有责任，别说给他买一条中华烟了，就是送他一千元钱也行！” “不能送钱！送钱就是行贿！再说，不是托根托底的人，你就是送了，胡警官他也不敢收。买中华烟，是有点太奢侈。要是买帝豪和精装红旗渠，怎么说也有点太寒酸。我认为，干脆你就给他买一条玉溪，花费贰佰多元就行了。如果要是责任认定书下达了，你在事故中不承担责任，对方就是地地道道的碰瓷，那你就再给他买一条中华烟，也算是咱们心甘情愿地破财消灾。”听着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曲玉军用一副即有些不情愿，又有些不舍得表情，一脸茫然地听着我们大家给他出的主意。 百味人生(四十六) 事已至此，我们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我偷偷地瞅了一眼曲玉峰，他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忧愁，一脸茫然地听从着曲玉军的安排。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当别人遇住烦心事的时候，他也能口若悬河地说上几句。可现如今，他似乎早已没有了平时的聪明和机灵，只能听从着别人的建议，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地去执行。至于买什么牌子和什么价位的香烟，他的心里的确没有底。他不是怕花钱！而是害怕自己花了不该花的冤枉钱！他也天真地想过，那是国家的执法机关，自己什么也不拿就去，可要是那样！他自己也感觉着有点太吝啬。如果两手空空地去交警队事故组，他更害怕自己办不成事，要不回被交警已扣了三天的客货车。他需要大家的建议，哪怕是大家说错的建议，他也会认为是对的。因为只有这里的人，才是他同甘共苦的哥们，他更是相信我们大家不会故意地坑害他。 第二天，曲玉峰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他就去了县城的交警队事故组。而我们大家在接活、干活的时候，心里不但牵挂着，嘴，更是稍有空闲，就凭空想象地议论几句。黄斌坤用十足的把握笑呵呵地说:“曲哥！今天玉峰要是把车开回来了，咱们不但得庆贺一下，还得把王伯也叫上。无论怎么说，老爷子也是帮了大忙，你说是不是。” “王伯的人情！我看咱们只有先记着，等到他和刘婶领证的时候，我让玉峰行一份大礼，也算是变相地表示一些感谢。你要是想喝酒，今天晚上，咱们大家就聚一聚。邀请王伯，我认为他未必肯来。再说，人家毕竟是知识分子，像你我这样的乡巴佬要是和他坐在一起，咱们倒是快乐了，可人家的内心，会不会觉着别扭。”作为一名桥头临时工，总觉着低人一等的自卑感，让曲玉军既想和王伯坐在一起喝顿酒，可又害怕我们的邀请让王伯为难。 说句实在话，我也想和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可我知道我们的言谈举止和教师出身的王伯，毕竟有着天壤之别。虽然我认为王伯他不会拒绝，他一定会看在刘婶的面子上，出席我们大家的聚会，可我也相信他绝不会空着手而来。他会多少买点下酒菜，或者说把儿女们孝敬他的好酒，顺便给我们捎上两瓶。如果是那样！非但不是我们感谢人家，反而还会让他额外地破费。我们不想欠别人的人情，也不想低三下四地去巴结谁，对于不图回报心甘情愿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更会永远铭记于心。当王伯和刘婶结婚的时候，让曲玉峰趁机行一份大礼，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我建议咱们不但要聚一聚，明天玉峰再出车的时候，先让他把客货车开到洛河滩。咱们用一万响的大地红，燃遍放炮地为他崩一崩那倒霉的晦气。你们大家说怎么样！”为了彻底扭转我们人生的不如意，我突然迷信地想到了燃放鞭炮，似乎就可以帮助我们驱瘟辟邪，并能为我们今后的人生带来好运。 “好，好，好。”曲玉军和黄斌坤异口同声地赞成着。 黄斌坤刚说完“好”字，就又着急地说：““这样！有我负责购买鞭炮。你们俩也先别告诉玉峰，咱们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好不好？” “你要是买鞭炮，今晚的下酒菜就有我来买。”曲玉军也爽快地答应着。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地慷慨大方，让我也不甘示弱地赶紧表态。“今天晚上，无论是白酒还是啤酒，我一样都给你们来几瓶。咱们大家伙，痛痛快快地来个一醉方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先喝趴下。”面对生活的不如意，我们临工都有戒不掉的酒瘾。遇住喜事！我们想喝两口，遇住伤心事！我们依然想喝两口。只要有了想喝酒的想法，我们总能为自己找到喝酒的理由。酒，它既能让我们高兴，也能让我们暂时忘记心中的烦恼。虽然我不赞成酗酒，但偶尔的喝醉或者是喝晕，仿佛真得就让我们找到一种；比清醒着还要高兴的兴奋和快乐。 心里装着事情，我们干起活来也特别地卖力，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我们就拎着酒菜回到了驻地。当我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吃惊地发现，曲玉峰不知何时也已回来。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我顿时感到心里一紧张，内心在疑惑的同时也有些担心。我赶紧着急地问了一句，“玉峰，车，难道没有开回来？” “车，今天下午我就开回来了。”曲玉峰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唉！看你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你没有把车要回来呢？啥也别说了。咱们四个，今天好好地庆贺庆贺。”黄炳坤嘴上说着，手也麻利地把下酒菜摆在了茶几上。 “既然把车已经开回来了，你还有啥不高兴的。”曲玉军一边往酒杯里倒着酒，一边询问曲玉峰。 曲玉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说：“我到了事故组，趁着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把旧报纸包着的玉溪烟给了胡警官。胡警官打开看了一眼，并没有推辞就收下了，然后他就给我办理了放车手续。随后，我又问胡警官，我在事故中应该承担多少责任人，对方有没有可能是碰瓷。胡警官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你说对方是碰瓷，你就得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对方的确是碰瓷。否则！我们只能按正常的交通事故来处理。另外，我们初步认定，你在事故中应当负全责。” “什么？让你负全责。”我和黄斌坤、曲玉军一听这话，几乎是异口同音地惊呆了。 有着多年开车经验的我，更是用无法接受的口吻，生气地说：“你没有酒后驾驶，也没有肇事逃逸，胡警官他凭什么？让你承担全部责任。” “这还用说，肯定是对方也托了关系找了人。要么就是，他们给胡警官送了重礼。否则！哪能这么解决交通事故的。”同样感到难以接受的黄炳坤，带着心中的怒气，阴阳怪气地回答着。 “我当时心里也是怎么想的。”看着摆放在茶几上的下酒菜，猪头肉、卤鸭脖散发出的香味，丝毫没有引起曲玉峰的兴趣。他依然愁眉苦脸地诉说着。“虽然我心里是真么想的，可嘴上却不敢发脾气，依然毕恭毕敬地问胡警官，为什么让我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而胡警官却不以为然地说，你怕什么？虽然对方在医院住着，可我没让你拿一分钱！我就把你的客货车给放了。扣你二分，罚你五十元钱！让你自己说，这算多吗？你现在该拉货就拉货，也别再去医院花冤枉钱！你就等着让他去法院告你。等到他真得起诉你的时候，你买的有交强险，你可以让保险公司作为第三被告一起应诉。只要对方是合理、合法的费用，保险公司就会无条件承担，你根本不用花钱。再说，交强险的财产损失是贰仟元，对方的电瓶车修一修，能用哪么多钱么？至于医疗费的赔偿，交强险的赔偿标准是一万。你也去过医院，对方既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一万元，足够他用的。”曲玉峰用哭笑不得地表情，向我们诉说着胡警官的原话。 一万样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之间竟会是这个样子。虽然我们大家提前已有了思想准备，可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么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曲玉峰还要和对方去法院对簿公堂打官司。这会是谁的错呢？我们现在还能埋怨胡警官吗？不能，因为他不但把曲玉峰的客货给车放了，而且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埋怨那个骑电瓶车的年轻小伙？也不能，因为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是碰瓷的情况下，对方也是名副其实地受害者。埋怨曲玉峰，可曲玉峰的处罚单上明明写着，曲玉峰因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第38条，”车辆应当按照交通信号通行；遇有交通警察现场指挥时，应当按照交通警察的指挥通行。在没有交通信号的道路上，车辆应当注意避让行人，并根据自己的判断，在确保安全和畅通的情况下，才可以通行。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和黄斌坤、曲玉军同样也是既吃惊又愤怒，更又觉着有些滑稽、可笑。内心的感慨与无助，让我们一时之间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着急喝酒的黄炳坤，也用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地脸色，端起了茶几上的酒杯，说：“来，来，来。让我们为即将走上法庭的曲玉峰，去打一场说输不算输；说赢不算赢的官司，咱们干一杯。” 百味人生(四十七) 六月末的洛阳，天热的发了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正中午的时候，街两边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只感觉热浪腾腾，一望去，不见人影只见地面上闪着耀眼的银光。便道上电瓶车速度极快，让地上的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恶毒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的洛阳城像烧透的砖窑，让置身于太阳底下的人喘不过气。 在车辆如梭的洛栾高速公路上，虽然是半封闭施工，但一些轿车、货车依然是风驰电掣似的快速行驶。由于车辆行驶速度较快，巨大的惯性让有过伤痕的警示锥，瞬间就倾倒在高速公路上，不得不惨遭车轮的辗轧而粉身碎骨。在警示锥的另一侧，也就是修补高速公路的沥青摊铺现场，地面温度已高达40c，而沥青路面上则高达100c以上。上有炎炎烈日，下有滚烫的沥青，人就像在“火上烤”。沥青的臭味，恍恍惚惚，游蛇一般从热浪中突围冲出，肆意冲入公路人的口鼻。他们一车又一车、一锹又一锹地劳作，头顶的烈日始终相伴，身上的衣服交替着干与湿的节奏，甚至还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盐霜。作为牡丹桥头招聘的临时工，我和曲玉军拿着铁锹围在摊铺机边旁边，距离沥青混合料最近，对“热浪”的炙烤最铭心刻骨，沥青的热气通过全身每一个毛孔往体内钻，脚底更是首当其冲。有时滚烫的沥青，不小心溅到手上、脚上，就是一个个大水泡。虽然面对高温炙烤，但是修路人谁也不敢懈怠，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咬紧牙关坚持着、忙碌着。 烈日酷暑下的重体力劳作，让我头晕目眩不仅心生悔意。唉！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打临工生活，还不如再一次去外地打工。去千里之外的炼油厂打工，虽说也很辛苦，可毕竟也是管吃管住，遇到好一些的劳务队，每个月还能按时领工资。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就利用闲暇时间，给我在打工时认识的朋友们打电话、发信息，让他们问问施工队的老板，看他们施工队现在还需要不需要普工。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让正在忙碌的我，兴奋地把铁锹放到公路边，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并接通了电话。“名利，你好。我是甘肃的老张，我现在在宁夏银川炼油厂，我们这里需要普工。一天工作九个小时，工资一天一百五，管吃管住，每个月发一千元生活费，干到年底人走账清。如果你想来的话，大后天就要赶到宁夏银川，因为现在外出打工的人很多，所以你不要耽搁，抓紧时间早点来。火车快到站时，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会坐着劳务队安排的车，去出站口接你”。比我年长六七岁的老张，原名叫张福贵，是我在黑龙江大庆炼油厂打工时认识的老大哥。虽然他叫福贵，可他的一生从不知道福贵是什么？一年365天，他有330天不是在异地他乡打工，就是在打工的火车上。 挂断了电话，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一百五虽不算多，可对于既没有技术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中年人来说，每天都有活干也就等于每天都有收入。有句俗话说得好，过了这个村也就没有这个店，我不能因为犹豫不决，错过这个外出打工的机会，我要尽快做出决定。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曲玉军，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向他说，内心的茫然，让我一脸无助的看看远方，又看看疾驰如飞的车辆。此时此刻，我多想有人能帮助我、告诉我，去宁夏银川做普工，一天一百五十元，是正确的选择还是错误的决定。 就在我心猿意马、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洛河岸边，我才认识不到二个月的好友黄斌坤，却将生命终结在这一天。洛河：古称雒水，黄河右岸重要支流。即上古时期河洛地区的洛水。源出sx省wn市华州区西南与蓝田县、临渭区交界的箭峪岭侧木岔沟，流经sx省东南部及hen省西北部，在hen省巩义市注入黄河。 在外漂泊多年我，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也看过很多河流，曾惊叹过大河大江的浩瀚雄浑，也痴迷过小湖小溪的婉约清丽，然而最终令我魂牵梦萦的却是故乡的洛河——那条流淌在我记忆里的河流。小的时候，我记得洛河水蜿蜒，流水潺潺，夏日里我和朋友们经常在河畔嬉戏打闹，也都相安无事。因为我们村地处洛河中下游，地势平缓，上游有几处橡皮坝，下游的水量也不大，最深不过一米多些。白天，河边坐了很多钓鱼的人，也有一些大人带着小孩在河边戏水捉螃蟹。晚上，河边树下有三五成群抓知了猴的人们，还有疯跑者抓萤火虫的孩子，让盛夏的洛河滩既凉爽又热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母亲河突然之间改变了模样。一个又一个大型采沙厂，违规建在ly市区下游段的河道上，乡村道路被拉沙的工程车碾压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再次回到村庄看到洛河时，我曾忍不住大声惊呼：这还是我朝思暮想的母亲河吗？原本是造福村民的母亲河，现如今却是满目疮痍。站在洛河大堤上，映入眼帘的是遍布河道的一个个深坑、一堆堆弃料，犹如一个个刺目的伤疤，让美丽的洛河变得丑陋无比。由于无序采砂导致水土流失，河床变低，水位下降，不仅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汛期排洪也受到严重影响。更为严重的是，采砂形成许多高低起伏的沙丘和深浅不一的水坑，这些水坑蓄满了水，少说也有三至六米深，每年夏季都会有人因滑落水坑而发生溺亡事件。 黄斌坤这些天跟着一个包工头，在洛河大堤上修筑护坡。这是一个经过层层转包的小工程，加上忙前忙后还得干活的老板，他们总共也就8个人。黄斌坤负责骑着一辆破旧的机动三轮车，把采沙场的砂石料拉到河堤上，加入水泥后用简易的搅拌机进行搅拌。剩下的7个人负责把搅拌好的混凝土，浇筑到铺设好网格的布的地基上，以此来增强护坡的强度和稳定性，这样做的目的更是防止夏秋季节，突然发大水时河水侵蚀河堤，造成河堤滑坡等自然灾害的发生。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烈日当空的洛河滩既空旷又寂静，黄斌坤独自驾驶着三轮车，行驶在去往砂石场的土路上。因为这条土路坑洼不平，所以他行驶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土路上荡起的尘土和灰尘，却在他身后依然在是遮天蔽日。在不远处的洛河边，5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们赤身裸体地在洛河边嬉戏打闹着。这几个顽皮的小男孩，他们打水仗的地方，水深只有一米左右，而距离他们不足二、三米的地方，却是砂石场挖沙后遗留的大沙坑，此处水深足有五六米深。就在他们玩的尽兴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两脚踩空，整个身子掉入大沙坑内，恐惧让他忍不住伸出双手胡乱挣扎，小脑袋也开始在水里一进一出。一个稍大一点的小男孩，看见小男孩有危险，而自己又距离小男孩较近，他没有思索就伸出了手，想去把小男孩拉上来。他的手刚拉住小男孩的手，自己还没有用力，却被小男孩也拉进了深水坑，他们俩在深水坑里拼了命地挣扎，把其他小男孩吓得赶紧跑到岸边，他们流着眼泪大声地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掉到河里了”。 途径此处的黄斌坤，很远就看见几个小男孩，连哭带喊的他不由得心里一惊，内心告诉自己肯定是有小孩溺水了。此时此刻，他已来不及多想，他加大了油门，让破旧的三轮车像发了疯一样，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上下颠簸着并且是速度极快地行驶了过来。他来到洛河边，还没有将三轮车停稳，3个小男孩就惊慌失措地向他大喊：“叔叔，快救救他们。伯伯，你快救救他们”。 听着孩子们语无伦次的呼救声，黄斌坤快速地将三轮车熄火后，一边向河边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就把手机扔在地方。看着一个小脑袋在河里一沉一浮，他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百味人生(四十八) 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完成了洛阳至嵩县段77.79公里，高速路修补坑洼地段的沥青摊铺任务。在返回洛阳的长途客运车上，我怀里揣着劳务队负责人给我结的6天工资，不仅回想起昨天下午，曲玉峰慌里慌张地告诉我，他有急事要立刻回洛阳，让我留下来坚持把最后一天的活干完。他走的很着急，似乎他并不想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不想在牡丹桥头干临工了。下半年，我想去宁夏银川，甘肃的朋友在宁夏银川炼油厂，他想让我抓紧时间购买后天早上的火车票，这样我就能在大后天上午，去炼油厂外来施工基建队报到。 去宁夏银川炼油厂，工作环境以及吃住的条件怎么样？说一句心里话，在那一刻我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考虑过。我内心想的是一天一百五十元，管吃管住我也就没有什么花销，一个月勤俭节约一些，每月应该能存四千三百元，即使存不了四千三百元，存四千二百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这样计算的话，干到年底也能存二万多元，在加上近两个月我存的六千多元钱，今年年终回家，我最少也能给家里带回去三万元。 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让我自小就有了敢于吃苦受累的心理准备，只要别人能咬牙坚持，我就绝不会临战胆怯当逃兵。想到年终回家，我浑身上下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情，想到年终凯旋回家，我更是忘记了这6天5晚的辛苦劳累。客运车到站后，我毫不犹豫地直接去火车站售票处，购买了明天早上去往宁夏银川的火车票。 即将到达牡丹桥驻地的时候，我不禁回忆起一个多月以前，走投无路的我，大约也是这个时辰，看着近在咫尺的万家灯火，在街道边霓虹灯的照射下，我提着行李前来投奔曲玉军。没想到来了还不足两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独自前往千里之外的宁夏银川，重新开始我打工人的生活。见了他们弟兄，我该怎么说呢？他们会不会怪罪我，当初他们弟兄为我接风洗尘的那一幕，不仅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洛阳了，今天晚上，我必须请他们弟兄还有黄斌坤，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喝一杯。想到这里，我来到牡丹桥头的卤肉店，奢侈的要了一整只烧鸡，又要了二个猪耳朵和两个素卤菜。在小超市买了一瓶北京二锅头，又要了一提冰镇啤酒，买菜买酒正好是一百五十元。算了，不能心疼钱，到了宁夏银川就当我歇了一天。想到这里，我提着酒菜，哼着朝阳沟银环下乡的小曲，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我们的租住地。 在三室一厅的临时房里，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围坐在一起，他们人人面色凝重，似乎在悲痛中刚刚苏醒过来，可又面临着超出他们能力的疑难事。我的突然出现，让在座的人既不感到吃惊，也不感到意外，大家象征性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就知趣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客厅里只剩下曲玉军和曲玉峰兄弟。 “韩哥，出事了。黄炳坤在洛河边施工时，为救溺水的小孩，他”，曲玉军哽咽着，话还没有说完，两行热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曲玉军的话，对于带着兴奋回来的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让我感觉着既不可能，又不可思议。我着急地问：“你昨天下午焦急回来，就是因为这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昨天下午，我接到一位包工头给我打电话，说黄斌坤在李楼与偃师交界处的洛河边溺水了，人虽然被他们救上来了，但是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他让我抓紧时间赶过去。挂断了电话，我也是不相信，昨天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这样没有了”。曲玉峰讲到这里，忍不住呜咽着掉下了眼泪。不一会儿他又强忍悲伤，再一次对我讲，“我不相信对方说的话，可电话号码确实是黄斌坤的电话号码，我只能将信将疑地开车先过去看看。可是，我没有想到，躺在洛河边的人，真的是黄炳坤。我只能赶紧给我哥打了电话，让他立即回来，看看这事！该怎么办”？悲悲切切的曲玉峰，向我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曲玉峰说到这里，曲玉军又接过话音继续对我讲，他说：“我到了洛河滩，包工头也报了警。据包工头说，黄斌坤去砂石场拉料的时候，他给黄斌坤打了一个电话，原本是想让他少拉一些，可没曾想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哭着告诉他，骑三轮车的叔叔，现在在洛河里救他的同伴，已经救上了一个，现在正在救第二个。小男孩一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一边让包工头赶紧带着人来洛河边救人，当包工头带着其他人来到洛河滩的时候，只看到空旷的洛河岸边，只剩下一辆三轮车和三轮车上放着的一部手机。见此情景，包工头赶紧报警，随后警察和当地的水上义务搜救队，就赶到这里进行搜救。最后，经过近一小时的搜救，他们打捞上来的却是黄炳坤尸体”。曲玉军说到这里，沧桑的脸上早已是伤心不已。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能说什么呢？突然我想到了“见义勇为”四个字，就焦急地说：“他救的小孩，你们找到了没有？如果能找到这几个小孩，我们就可以向政府申请，为黄炳坤办理见义勇为”。 “这几个小孩，我们不仅没有找到，即使找到了了，按照《ly市保护和奖励维护社会治安见义勇为人员条例》，下河游泳不属于《条例》规定的见义勇为适用范围”。曲玉峰手里拿着他复印的政府文件，详细地向我说明不能申请办理见义勇为的理由。他一边让我看，一边继续说：“我和我哥，去找了当地政府和派出所，这是我复印的政府文件和有关规定，派出所和当地政府都向我们表示了同情，可他们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我不禁有些纳闷，在这个房间里住的人都回来了，会是谁呢？好奇心让我迅速地打开了房门。进来的人在牡丹桥头见过几次，他带领八九个人也是打零工的，可我和他却不熟悉。 “玉军、玉峰，黄炳坤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我们大家伙的心里，都很难受，也替他感到难过。这三千元钱，是我们弟兄共同凑的，大家伙让我给你送来，明天黄炳坤的家属来了，请你转交给他们。人没有了，可日子还得过，我们大家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你别嫌少”。来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一叠钱，放在了桌子上，说着就退出了房间准备离开。 见此情景，曲玉军也不客气，他大声地说：“张哥，谢谢了。玉峰，你去送送张哥”。 看着玉峰出了门，并传来了他们二人下楼梯的脚步声，我支支吾吾地说：“玉军，我想，我想离开这里。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宁夏银川炼油厂，他想让我明天就过去，后天就得去基建队报到。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黄斌坤的事情，就在火车站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票”。话说这里，我又用商量的语气，征求曲玉军的意见。我说：“不行，我现在去把火车票退了，留在这里把黄斌坤的事情处理完，我再去银川”。 “你走吧？前几天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打电话就是发信息，我猜想你就是又想去外地。”曲玉军的话还没有说完，曲玉峰推开门走了进来，曲玉峰用吃惊的语气为我，“韩哥，你要去外地打工”？ 我一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一边把我买的下酒菜放到了桌子上。倒上了酒，我才不好意思地看着曲玉峰说：“在牡丹桥头打临时工，起早贪黑、出力流汗咱暂且不说，有时候有活干，有时候又一两天没活干，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我是真不习惯”。 “去外地也好，让黄斌坤在天之灵，保佑你在宁夏银川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曲玉军表情严肃地端起一杯酒，然后又缓慢地将酒倒在地上。随后他拿起酒瓶，把杯中酒填满，用忧伤地语气说：“喝一杯，咱们哥仨喝一杯。喝了这一杯，下一次，谁又会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聚在一起”。 三个酒杯碰撞在一起，让溢出的酒洒落在在小餐桌上，我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今天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可今天的我们都觉得自己很疲倦也很累。这种累已经达到了极限，达到了让我们无法承受的地步，可我们还得使劲地咬紧牙关，并且是挺直了脊梁努力地硬撑着。大口、大口的喝酒，让自己喝晕并且是喝醉，因为只有喝晕、喝醉，才能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忧愁，忘记自己打工的辛酸和生存的艰难，然后东倒西歪地醉倒在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中。 黎明的的时候，我在牡丹桥附近的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了五千元钱，我把这些钱放在了曲玉军的床头，并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让他把这些钱交给黄斌坤的家属。独自坐在去往宁夏银川的火车上，我看着手机银行卡上只有一千一百多元钱，不仅又有些伤感。可一想到黄斌坤，他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可我们却是阴阳相隔，永生永世，都无法再次相见。不仅又为他感到痛心和惋惜。这半年，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从最初的想学习挖掘机去致富，结果是误入济南的传销窝。在牡丹桥头打临工，又让我体验到没文化、没技术的辛酸与无奈，体验到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的不容易，可无论生活再艰苦，又有数不胜数的正直善良人，他们以不同的生活方式，在不同的岗位上默默无闻地努力坚持着。对于我而言，美好梦想的转瞬即逝，是因为我没有去努力吗？还是因为我没有尽自己最大气的能力去争取，或许是我天生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去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去宁夏银川炼油厂，又会经历怎样的曲折和坎坷呢？我的思绪随着火车的渐渐远行，又一次陷入了迷茫和彷徨中，又一次陷入了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