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战神的沖喜男妻》 第1页 《穿成病弱战神的沖喜男妻》作者:白马游缰【完结】 文案: 镇北侯江野人如其名,野性狠戾,曾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但如今身中剧毒,卧床不醒。 圣上怜悯,特赐八字相合的男妻沖喜。 男妻因不满镇北侯昏迷,主动亲热,使出浑身解数,被突然醒来的镇北侯捏碎脑袋。 聂屿舟听完同学讲的这个故事,一脸匪夷所思。 下一刻,他就穿成了那位男妻。 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又阴冷如冰的镇北侯,聂屿舟懵了,自己不会最后难逃被捏碎脑袋的结局吧? 聂屿舟只好装得很乖,尽己所能侍奉镇北侯。 亲自下厨,陪他下棋,替他。会的就更进一步,不会的就学。 完全不敢往圆房那方面想。 如斯两年,镇北侯竟然真的被沖喜沖好了,还当上了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聂屿舟只道他要重新另娶娇妻美妾,准备捲铺盖滚蛋。 谁知,江野竟然将他圈进怀里,非要聂屿舟当王妃,非要圆房。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聂屿舟 一句话简介:我和战神二三事 立意:你是生活的解药 第1章 「夫人,到镇北侯府了,您请下轿吧。」喜娘微微掀开喜轿的帘子,含笑道。 轿帘开口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莹白如玉。 饶是喜娘见过无数双新娘的手,也绝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更何况还是男子的手。 骨感又不粗糙,天生带着一股高贵气息,仿佛刚在雪山天池里洗濯过,只适合用来逗鸟作画。 只观其手,便只此人是个绝世大美人。 可惜,绝世大美人被迫嫁给病弱又乖戾的镇北侯沖喜,蹉跎一生。 喜娘心中嘆息一声,道:「您小心脚底下。」 轿子里的人牵着喜娘的手,走了出来。 喜娘不由得屏住了唿吸,男新娘不胖不瘦,纤秾合度,合身的喜服衬得这位他腿长臀.翘,这样好看的身段真真是天下独一无二。 男新娘随着喜娘一步一步迈进镇北侯府,周围站了许多人,不停地有人在往他耳边讲话,还有人在放鞭炮,嘈杂纷乱。 又有各种繁复礼节,比如跨火盆、和大公鸡拜堂等等,他只需要照做就行。 乱闹闹闹了好久,他不禁有些累,终于被送到一处极其安静的院落,进了房间,和先前的热闹有着天壤之别,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送出了镇北侯府。 喜娘的话打消了他的疑虑:「夫人,镇北侯病后,喜欢安静,所以老夫人特意不让人来这边打搅,只留了一个小厮明境和一个何嬷嬷在院子里伺候。老夫人说了,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他们,他们就在房间外面守着。」 新娘虽然盖着喜帕,但因他身量较高,喜娘抬头时可以稍微看到他的面部轮廓,俊俏端正极了,当真可惜,可惜!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到男人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事。 喜娘在心中又感嘆数回,然后扶着新娘在铺了红色锦缎的圆凳坐下,道:「夫人,旁边床上就是镇北侯,您就……」 喜娘瞥了一眼雕花拔步床上的镇北侯,浓眉高鼻,人虽然闭着眼,但周身气息阴鸷冷冽,似天神,亦似厉鬼,无怪乎曾是能令敌国十万大军胆寒的战神。 喜娘吓得心间一抖,愈发觉得新娘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二八一整理太可惜了!就算镇北侯真能被沖喜沖好,新娘哪受得住他折腾? 喜娘不敢多说,唯恐惊醒了这位睡狮,只对新娘轻声道句「您就好好伺候镇北侯吧」,便匆匆离去。 新娘……聂屿舟静坐片刻,感觉周围静得可怕,便礼貌道:「侯爷,你醒了吗?醒了的话吱个声。」 没人吱声。 聂屿舟心道,果然沖喜是无稽之谈,哪有人的病会因为沖喜冲掉的? 封建!迷信! 知道没有人会给他掀盖头,聂屿舟自己掀了,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床上的镇北侯江野,此人简直白得像一具尸体。 而且他只穿了白色里衣,未着喜服,和整个房间的喜庆格格不入。 真的还活着吗?不会死了吧。 聂屿舟按捺住内心的惊怕,慢吞吞走上前,俯下身,用手指探了下江野的鼻息,气若游丝。 还好,还活着。 不然聂屿舟就得背上克夫的罪名了。 考虑到以后这人就是他老公,不对,是夫君,聂屿舟仔细看了看江野的面容,不由得唿吸一滞,瞳仁睁大。 这人长得……太太太好看了吧。 章凤姿,若雪山巍峨,似玉魂初凝。 病了还能这么好看,聂屿舟头一回见。 倘若嫁个快死的病秧子,还是丑八怪,聂屿舟会只想自杀,但既然是个年轻帅哥,聂屿舟觉得还可以苟一苟再说。 说起来,聂屿舟穿书穿得莫名其妙。 高三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伸个懒腰,准备去洗手间,被一位女同学拦住,说:「聂屿舟大帅哥,我昨晚看了一本炮灰和你名字一模一样的小说,你最好也看看。都说同名同姓必定穿书,你看了书,万一穿进去,不吃亏!」 聂屿舟嗤之以鼻,他才不信这种鬼话,而且他知道这位女同学向来看些令人耳红心跳的不正经小说。 第2页 那位女同学偏缠着他,喋喋不休:「书里,聂屿舟是个小妾的儿子,替自己的嫡妹嫁给凶神恶煞的镇北侯江野,嫁过去后他不满意自己的夫君昏迷不醒,就自己坐上去,使出浑身解数……」 去往厕所路上的聂屿舟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剧情,惊道:「……昏迷了,还能……立起来?」 「小说嘛!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昏迷中的镇北侯勐得嘞!那描写,叫一个刺激!」女同学回忆起小说里的香艷情节,两眼放光,「但是镇北侯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醒来就捏爆了聂屿舟的脑袋……我说的是书里的聂屿舟,你要是穿进书……」 聂屿舟加快脚步走进厕所,将女同学的话丢在脑后,觉得穿书这种事是天方夜谭,地球爆炸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没想到尿完提裤子的时候,他鬼上身似的,浑身一抖,竟然真他妈穿书了! 女同学,你在哪?快来教我怎么保命!快告诉我剧情啊! * 穿过来后,聂屿舟才慢慢知道,原主在家里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原主的嫡妹聂琼春和镇北侯江野原本有婚约。但三年多前,江野在出征时中毒受伤,常年昏迷不醒,难得有睁眼的时候,聂琼春当然不想再嫁,就求了她的姨娘皇后。 结果处理方法是司天监算了一卦,得寻一个和镇北侯八字相合的人沖喜,才有可能让镇北侯痊癒。 镇北侯是楚国战神,是敌国噩梦,圣上十分器重,当然要千方百计地救活镇北侯。 砸了无数名贵药材无用,走投无路之下,最后信了司天监的话,沖喜! 而那个和镇北侯八字相合的人就是原主大冤种。 现在沖喜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到一问三不知的聂屿舟身上。 一问江野什么时候会醒?他不知道。 二问自己能否改变原主的结局,他不知道。 三问江野的结局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学原主坐上去……聂屿舟下意识瞥了眼江野的腰部,又立刻收回视线。 他打算先尽职尽责地办好沖喜妻子的角色。 按照聂屿舟仅掌握的剧情来说,江野迟早会醒过来的,希望到时候他良心不泯,看在聂屿舟尽己所能侍奉的份上,放他一马。 这么想着,聂屿舟伸手给江野盖上被子,然后目光锁定在桌上的美酒佳肴。 成婚当日是否幸福,聂屿舟不敢轻易下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很饿。 从一大早梳洗打扮到现在,他一点饭食都没吃,饿得厉害。 好在镇北侯府还算体贴,在桌上提前预备了美酒。 聂屿舟没喝过酒,不敢饮酒,遂倒了热茶,数杯入喉,解了口渴,再开始大快朵颐,香辣麻甜俱全。 正津津有味地啃着叫花鸡,聂屿舟忽地感觉如芒在背,他扭过头去,堪堪对上江野阴沉沉的目光,如寒冰般令人颤抖。 江野竟然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雪白胸口。 江野的脸色凌冽似霜雪。 聂屿舟吓得目瞪口呆,手上的鸡腿掉在桌上,嘴唇翕动半晌,终于吐出字来:「侯……爷,你……你醒啦!」 惊吓绝对多过惊喜。 江野一言不发,神色莫测地盯着聂屿舟。 任谁被陌生人这样盯着,都会毛骨悚然,聂屿舟坐在椅子上不敢动,指着桌上的菜餚道:「侯爷,你……要不要来点?」 江野扫了一圈屋内布置,最后还是将沉沉目光落在一身红的聂屿舟身上,人倒是清俊,就是脸上的妆画蛇添足。 聂屿舟用手背擦擦嘴,道:「侯爷,你……你知道我是谁吧?」 按理讲,江野以前知道自己要娶的是一个叫聂琼春的女子,但三个月前他就应该被告知要娶男子来沖喜。就算人昏睡迷煳着,这点信息还是可以接收的。 岂料江野冷声开口:「我要泡脚。」 对聂屿舟的问题不屑一顾。 聂屿舟觉得有必要介绍下自己,尽量展颜笑道:「我叫聂屿舟,原本要嫁给你的是我妹妹聂琼春,但是司天监说我的八字和侯爷你相合,所以圣上下旨,让我嫁过来沖喜。」 聂屿舟就像一个发完言等待老师表扬的好学生,面色绯红地看着江野。 「说完了?」江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聂屿舟感觉到江野的厌烦,乖乖地点头。 江野声音冷如刀:「说完去备水,我要泡脚。」 聂屿舟深吸一口气:…… 你的脚就这么金贵?比认识你妻子还重要?!! 算了,反正也只是搭伙过一段时日而已。 没等聂屿舟出去喊人,就已经有人在外面敲门问道:「夫人,侯爷是不是醒了?奴才好像听见侯爷的声音了。」 聂屿舟打开房门,如实道:「侯爷说要泡脚。」 进来的小厮愣愣地看着聂屿舟,早听说聂府庶子姿容昳丽,风华绝代,亲眼见着没想到竟然这般俊俏出挑,和画里的神仙一样飘逸,和侯爷好生般配。 聂屿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道:「你是伺候侯爷的明境?」 明境点头认了:「夫人您真灵啊!您才进侯府不到一个时辰,侯爷就醒了!」 虽然这是好兆头,但聂屿舟心里科学地清楚,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他还是厚颜无耻地微微颔首:「你去备下温水,侯爷说他想泡脚。」 第3页 明境欢乐地点头:「早早就预备下了,奴才这就去端过来。」 没多久,明境端来一盆充满苦涩中药气味的温水,放在床边。 聂屿舟见机行事地凑上前,去扶江野。 江野素来习惯被明境搀扶,愣了下,摆摆手让聂屿舟退开,依旧让明境伺候。 明境蹲下来脱了江野的袜子,将他的双脚放进盆中,浸润在药汤里。 他想着侯爷夫人定然还有体己话要说,便自觉退了出去。 留下聂屿舟一脸疑惑,明境走了,那谁……谁来给江野洗脚? 江野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瑟瑟不安的聂屿舟,说话的调子慢吞吞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聂、屿、舟,我的沖喜男妻。嫁给我,很不甘心吧?」 毕竟他江野从昔日楚国战神沦落成一个出不了房门的废物,想他这双腿也曾跨过烈马涉过浩浩江水,如今却绵软无力,连站起来都费劲。 很好,终于开始正视聂屿舟的存在。 聂屿舟哪敢说不甘心,挤出笑容道:「侯爷虽然病着,但容貌卓绝,风姿迢迢,我只有歆羡之意,绝无轻视之心。」 江野冷笑出声。 就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看穿小兔子的把戏,由着兔子闹一会儿,随时会露出獠牙吃掉对方。 第2章 聂屿舟发现江野人虽病着,但脑子一点也不煳涂,甚至比寻常人机警聪睿百倍。 在他面前,客套话和撒谎都不中用。 聂屿舟只好坦白从宽:「惊闻要嫁给侯爷时,我身为男子,自然不喜。」 为求保命,忍字当头,聂屿舟能屈能伸,蹲下去给江野洗脚踝,颇有讨好的意味,继续道:「但圣命难违,我只能遵旨嫁到侯府。我的人生信条是往前走,莫回头,莫怨艾。父亲让我替嫡妹嫁给侯爷,可见聂府是抛弃了我的,如今我和侯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侯爷垂、怜。」 尾音上扬,如春水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同时,聂屿舟抬起清澈明亮的双眸定定地望着江野。 江野见过太多双各种各样的眼睛,但在这双眼里看不到任何纷杂的欲望,清亮如月,不同于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这人好像确实所求不多,只是简单地活下去而已。 江野将脚从水盆里抬起来,宽大的脚掌湿漉漉的滴着水。 大概因其很少见日光,肤色白得异于常人,脚背上的淡青色血管也就根根清晰。 聂屿舟取来足巾给江野擦净双脚。 江野默不作声地看着聂屿舟,虽说聂屿舟是聂侍郎那个恶贼不受宠的庶子,但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少爷,伺候起人来,竟这般熟练,倒是教人意外。 江野微微俯下身,抓住聂屿舟的手,挑眉道:「这双手真好看。」 聂屿舟被他突如其来的迫近吓得肩膀一抖,不知道江野下一刻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毕竟原小说不太健康,里面的主要角色脑子里也许都是黄色颜料。 不料江野只是轻轻一笑:「这么好看的手,炖了,做无骨凤爪一定好吃。」 聂屿舟:…… 他瞥了眼江野修洁干净的双足,心道,你的猪蹄炖了更好吃。 不过看江野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聂屿舟忙道:「侯爷想吃无骨凤爪,明儿个我让厨房做了送来。」 江野捏着聂屿舟的手不放:「身为人妻,连为夫君下厨的本领都没有?」 聂屿舟解释道:「我做饭不好吃,怕不利于侯爷的病。」 他做出来的菜往往黑乎乎一团,根本吃不得。 江野正要再开口,听到外面传来熙熙攘攘之声。原来是他的继母得知他醒了,兴沖沖地赶过来,想看一看情况。 江野将双腿一抬,上了床,对聂屿舟道:「我不想见人,你去替我打发了外面的人。」 聂屿舟:啊?新婚之夜让媳妇赶婆婆走,这不利于以后婆媳相处啊! 但不情愿也得去,他从江野的神色里看出,江野和继母的关系并不融洽。 嫁过来之前,聂屿舟打听过江野的身世。 江野的父亲江不闲因立下赫赫战功被圣上封为镇北侯。 江野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在外打仗,颇有建树,十七岁便擅用奇谋,曾带领五百轻勇骑绕道奔袭西魏营寨,斩捕首虏,逼得西魏割让城池,赔上无数金银财宝。 年少江野成了楚国最出色的战将,无人不敬畏。其父死后,他袭了平爵。可惜两年后再战,江野不慎身中西魏人的剧毒,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保住一条命,一时楚国上下皆扼腕嘆息。 病后的江野常年缠绵病榻,性情大变,阴冷暴烈,听说曾在醒来时随手杀了身边服侍的僕从,再无人敢轻易靠近。 至于江野的母亲,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已经病逝,后来其父续娶了周氏,又生下两个儿子江豫和江纾。 此时站在门外的正是周氏和她的两个儿子,聂屿舟对他们客气道:「母亲,两位弟弟,侯爷又睡下了。」 江纾才十三岁,对武功高强的江野崇拜得五体投地,很想看到大哥,但畏于大哥的威严,从来不敢乱闯进房间,便一个劲伸长脖子往里面望。 周氏因今天家里有喜事打扮得格外花哨,脸上红扑扑的,笑道:「侯爷真的醒了吗?」 聂屿舟点点头。 周氏喜极而泣:「好,真好!聂屿舟,你真是我们镇北侯府的福星!你一来,侯爷就醒了。我们进去瞧瞧。」 第4页 见周氏还要进房,聂屿舟拦在门口,直言道:「侯爷才醒,不愿见人。」 周氏面露尴尬,她已经很努力对侯爷上心,侯爷却始终不将她当母亲,到底不是亲生的,隔阂深着呢。 江纾撅起嘴,一脸不开心:「大哥也不想见我吗?我已经很久没见大哥了。」 聂屿舟拿捏不准他们母子的真实态度,只知道江野确实不想见他们,道:「等侯爷身子再好些,自然会和你们相见的。」 无法,周氏母子三人只好悻悻离去。 聂屿舟重新回到房间,见江野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知在想什么。聂屿舟回禀道:「侯爷,他们都回去了。」 江野道:「看来你还算有点用。」 得到夸奖的聂屿舟,并不觉得这句夸奖让人开心。 这时明境进来端走泡脚的药汤,江野冷声道:「再让他们进到松风院,你就不用在这当差了。」 明境神色为难:「侯爷,可是……她毕竟是老夫人……」 江野眸色晦暗地瞥过来,吓得明境赶紧闭嘴,端着洗脚盆出去了。 聂屿舟在聂府的这段时日,就感受到嫡母和庶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周氏是江野的继母,但家里又是江野的官职最大,所以这种微妙关系只会比聂府更加微妙。 聂屿舟暂时还不想介入他们母子之间的斗争,遂不插嘴。 屋子里又只剩聂屿舟和江野两个,相顾无言。 聂屿舟猜测江野大概是飢饿的,毕竟昏睡也会消耗体能。他主动打破沉默道:「侯爷,你要不要用点膳食?」 江野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是坐了起来。 聂屿舟揣测他的意思,立刻上前扶江野下床,坐到桌边。 江野拢了拢衣裳,一声不吭地看着桌上的菜餚。 聂屿舟道:「侯爷才醒,大约不喜欢这些油腻的食物,我去让厨房做点粥。」 江野声冷如冰:「不用,这些就很好,这些至少没被下毒。」不然聂屿舟已经吃了那么多,不会到现在还没事。 聂屿舟:???我成试毒的了? 他吃惊道:「侯爷这是何意?」 江野勾唇道:「想害我的人可多了,害我的法子也很多,不仅是西魏。一饮一食,随时丧命。」 聂屿舟惴惴道:「侯爷是楚国的骄傲,在侯府怎么会有人害你呢?」 江野夹了一筷子鱼肉,慢悠悠放进嘴里。他的目光懒散地落在聂屿舟脸上,口中细嚼慢咽,直到鱼肉吞咽下肚,才道:「你呀,你难道不盼着我早点死吗?我死了,你可以带着我的万贯财产再嫁,亦或者另娶女子。」 聂屿舟:……还真被你说对了。 这的确就是他内心对未来最圆满的期待。 但真话说不得,聂屿舟讪笑:「侯爷说笑了,我的来去由侯爷决定。」 案台上一对龙凤烛高烧,火光明亮,映照着江野脸上的淡淡笑意,晦涩难明。 他从果盘里随手取来一粒花生,捏开,将花生仁抛向空中,仰头张嘴接住,吃完后,又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看向聂屿舟:「新婚之夜,该同吾妻饮合卺酒。」 这会儿又把我当正儿八经的妻子了? 阴晴不定。 聂屿舟看他的动作利索干脆,根本不像缠绵病榻之人,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子邪气倒像是脑子有坑的。他道:「侯爷身子不好,不宜饮酒,便免了吧。」 更有一点,聂屿舟自个从来没喝过酒,他不会喝酒。 江野将两杯酒都推到聂屿舟面前,道:「那你替我喝。」 聂屿舟:……绷不住了,想骂人。 江野脸上的笑意未散,透着一点邪异,令人感到后背发凉,如有毒蛇丝熘熘地滑过。 聂屿舟的生活经歷告诉他,藏巧于拙,以屈为伸。他暗自做了个深唿吸,端起两杯酒连着灌进嘴里,喉咙顿觉火辣辣的,撑着笑意道:「侯爷是我夫君,侯爷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话未说完,他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冒金星,面前出现了两个叠影重重的江野,一个赛一个得俊,也一个赛一个得狠。 江野看着聂屿舟神志不清地趴下去,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个喝不得酒的小少爷。 江野喊来明境打扫房间,他不喜欢在满是饭菜味道的房间睡觉。他对居所的要求只有四个字,安静、干净。 明境收拾完后,看着已经酒醉的聂屿舟,问道:「侯爷,夫人还留在房间吗?」 堂堂镇北侯娶男子为妻,摆明了宫里的贵人要羞辱镇北侯。明境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差点杀进宫里,倒是江野波澜不惊,仿佛无事发生。但他一贯是这样静水深流的性子,所以明境摸不透侯爷对娶男妻究竟持什么态度。 大概整体而言是不喜欢的吧,就算男妻长得俊美无双,不然侯爷怎么会灌醉夫人呢? 江野不耐烦地看了眼明境,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他和聂屿舟的婚事是皇上皇后做主,若将聂屿舟赶出房间,传出去,就是抗旨不遵。 明境灰熘熘地自个出去,心里美滋滋地想,侯爷把夫人留在房中,看来侯爷很满意夫人。侯爷太苦了,有个喜欢的人,也许是好事。愿侯爷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早日能圆房吧! 江野打算让聂屿舟趴在桌上睡一晚上,惩罚他不会喝酒还要硬喝。 第5页 吹灭灯后,房间昏暗,他听到聂屿舟忽然低声喃喃:「我好怕……我好怕……」 江野:? 这么大个人还怕黑吗? 他走到聂屿舟身边,冷然开口问道:「怕什么?」 聂屿舟呓语:「怕侯爷。」 江野嗤笑:「怕我的人很多,你怕我不奇怪。」 「怕侯爷……不要我,赶我走……」 聂屿舟的声音轻轻软软,如猫爪一般挠人心。 江野嘴角的笑顿住,留在我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事,多的是阴谋诡计刀光剑影。 「还怕父亲母亲,他们不要我了,我无家可归,只有侯爷了……」 江野心头莫名一软,伸手勾了勾聂屿舟挺秀的鼻樑,抱起他放在床上。 床很大,别说睡两个人,就是睡四个人也足够。 成功躺上床的聂屿舟忍不住偷偷抿嘴一笑。 他确实醉了,眼睛睁不开,身子轻飘飘,但脑子还有一丝清醒,能让他完美地演完这场戏,顺利获得上床睡觉的资格。 人啊,就得千方百计让自己过得更舒服,哪怕使诈。 如此想着,聂屿舟陷入沉沉梦乡。 江野实在看不下去聂屿舟脸上的妆容,好好的一个人,白白净净多好,非要涂脂抹粉。他拿打湿的手帕给聂屿舟擦脸,擦到一半又扔开了。 小花脸也挺有趣。 第3章 聂屿舟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若不是睁眼看到江野的睡颜,都想不起来自己已经成婚。 不得不说,江野的长相真绝。 眉如墨画,眼若丹凤,俊美近妖。 听说他十四岁随父离京前往沙场时,骑马打长安大道而过,引发了一场严重的交通堵塞,无数京城贵女还有龙阳男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江野却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厉声斥责这些肤浅之人,然不中用,少年一怒,更显意气风发,顿时惹来潮水般的喧闹。 江野无法,手持一柄长枪,双足一点,从马背上凌空而起,竟是直接以高超轻功飞离了京城。 他十七岁成名归来,绝世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容颜和盖世战功传遍楚国上下。到镇北侯府说媒的媒婆络绎不绝,甚至有高官愿意以两女姐妹同时嫁之。 亦有龙阳之好的男子在赏花宴上表达爱慕之意,却被江野以长枪之锋吓得退避三舍。 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只是所有的热闹随着江野中毒病重而偃旗息鼓。 否则现在也不会是聂屿舟躺在江野身旁。 本着不扰人好觉的原则,聂屿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梳洗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妆容花了,应该是喝醉后用手蹭成这样,但愿这副鬼样子没被侯爷看见。 洗完脸,聂屿舟又看了眼江野,依旧躺在那岿然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聂屿舟打开房门,叫来明境去伺候江野起床。 这里藏了一点他的小心思,因为他不知道江野有没有起床气,没有最好,万一有,那他去伺候肯定不讨好,所以让早就习惯挨骂的明境去比较稳妥。 明境再次被夫人的美貌震撼,夜里烛光下看夫人是我见犹怜,清晨日光下看夫人是清水芙蓉。越看和侯爷越般配,完完全全是天造地设。 他憨厚地笑着道:「侯爷昨儿个醒了一次,接下来不知道哪天会醒呢。就算醒了,也不用人伺候。夫人,您就安心做自己的事吧。」 原来这样啊,那侯爷人还怪好的嘞,特意新婚之夜醒来一次。 不过聂屿舟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呀。 明境提醒:「论理,今天夫人该去向老夫人请安奉茶。」 聂屿舟心道:也对,没准还能拿红包。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和明境差不多年纪的丫鬟走了过来,是聂屿舟的陪嫁丫鬟芳青。 照常理,聂屿舟身边伺候的该是小厮。 自从沖喜的旨意下来,小厮就换成了丫鬟,全然将聂屿舟当女子看待。聂屿舟虽然不喜欢被这样特殊对待,也别无他法。 好在芳青细心周全,照顾聂屿舟的饮食起居很是尽心尽力。 同聂屿舟讲话最多的人自然也是芳青,聂屿舟绝大部分的「听说」都是从她那听来的。 所以可以说,芳青是聂屿舟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聂屿舟问:「芳青,你去哪了?昨晚一夜都没看到你。」 芳青个子不高,很机灵活泼。她回道:「二公子,昨天奴婢一到镇北侯府,就被老夫人叫了去,对奴婢好一番盘问,不过你放心吧,奴婢都答得好好的。」 聂府里,在聂屿舟之上,还有一个嫡长子聂行远,故芳青称聂屿舟「二公子」。 聂屿舟一面走出松风院,一面道:「我嫁的是镇北侯府的一家之主,老夫人想从你口中对我多了解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芳青道:「昨天夜里,老夫人安排人带奴才把镇北侯府走了两遍,所以奴才现在对路很熟悉。老夫人说让奴才领路,二公子想去哪就去哪。」 聂屿舟看到庭院中花开艷艷,心情不错,笑道:「老夫人考虑得很周到,看来是个好相处的。」 「二公子,听说昨晚您一嫁过来,侯爷就醒了!那昨晚您过得……」 聂屿舟一看芳青那好奇的目光,就知道她是想问两人有没有圆房,立刻打断她的话道:「没有的事,不准乱想。」 第6页 芳青咬唇点头:「没有更好,奴婢替二公子高兴。」 她不敢想像,光风霁月的二公子被恶名在外的侯爷欺负,是怎样一幅狼藉画面。 聂屿舟暂且不去想那种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数息后,芳青用赞嘆的语气夸张道:「说起来,镇北侯府好大好漂亮啊,比聂府五倍还大,走得奴婢双腿都快断了。」 聂屿舟环顾四周的亭台楼榭,深以为然:「镇北侯官阶远比工部侍郎要大,府邸又是圣上亲赐,自然又大又奢华。不过这些话就我们之间说说,可别对外人说。」 「奴婢明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老夫人住的东院,由丫鬟领着进去。 老夫人周氏四十出头的年纪,由于保养得宜,望之不过三十七八。她笑着将聂屿舟请进去,一派慈和:「一大早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儿夜里侯爷可还好?」 聂屿舟昨晚睡得跟猪一样,哪知道江野好不好,确保他活着不死就成了。 他随口扯谎道:「侯爷一夜好眠。」 聂屿舟虽心里活络,但长相自带清冷感,又兼话少,更让人觉得疏离淡漠。 周氏凑上前,轻声问道:「那侯爷有没有……对你……」 怎么又问这事?新婚第二天就离不开裤.裆里那点事吗? 聂屿舟从来没做过那事,但血气方刚的,可以说内心有点期待,但不多,尤其对上病弱暴戾的镇北侯江野,更是一点也没有。 聂屿舟道:「侯爷身子还未痊癒,当以保养身子为重。」 「你说得对。」周氏眸光冷了不少,摆出老夫人教导儿媳的气势,「但侯爷也是正常人,若他想要点什么,你也不能拒绝。」 聂屿舟:?想要什么?他都那样了,还能想要什么?不怕死在我身上吗? 聂屿舟心不甘情不愿道:「我明白,侯爷想要什么,我倾献所有便是。」 周氏满意地点点头,又笑道:「你也知道,我和侯爷不是亲生母子,情感有点生分。你既然嫁了过来,还望你在其中多多调和。」 聂屿舟在心里收回之前说「老夫人是个好相处的」,这片刻功夫之间,老夫人就给了他两个难题,一是要伺候江野圆房,二是调解他们母子关系。 哪件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看来老夫人周氏只是面上心慈手软,实则是个狠角色。 聂屿舟微微笑着敷衍,心里头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心上。他不想过多捲入镇北侯府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中,只想过过舒心的咸鱼日子。 不一会儿,有丫鬟梅珍端茶上来,聂屿舟奉茶给周氏。周氏倒也大方,给了不少赏赐。 待聂屿舟退出去后,周氏对梅珍道:「如今忙完侯爷的婚事,也该张罗起二少爷的婚事。可惜啊,若老爷还在,老二定能娶个高门贵女。现在别人听到镇北侯府就跟躲避瘟神似的,想求娶一个好姑娘还真是不容易。」 梅珍宽慰老夫人道:「二公子一表人才,一定会娶到好姑娘的。」 周氏道:「江豫一要娶到好姑娘,二要早早生个儿子,过继给侯爷那边,将来承袭爵位。侯爷娶了男妻,这辈子子嗣无望。以他的身体,就算娶了女子,也难有孩子。他一向不喜欢我这个继母,我也从不盼他好,但得仰赖他的爵位过活。所以我们得在他死之前把这些事都办妥了。」 * 聂屿舟让芳青抱着周氏的赏赐,两人一同出了东院,迎面撞上一位约莫二十五岁的男子,一身绫罗绸缎胡乱搭配,色彩又艷又俗,很有暴发户的气质。 那男子见到聂屿舟,三白眼张得圆圆的,嬉皮笑脸道:「你是侯爷新娶的夫人?长得真俊,比外头最好的小倌还好看。」 这话说得极其孟浪侮辱。 聂屿舟闻到危险气息,退后一步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唿?」 那男子笑得贼眉鼠眼:「我是侯爷的表哥。」 没听说江野有什么表哥。 虽然聂屿舟对江野的印象不算好,但凭他的直觉,江野绝不会允许奇葩亲戚仗势欺人。 那男子脸上很多痘坑,笑起来痘坑挤在一起很难看。他道:「我是老夫人哥哥的儿子周炳彪,你叫我彪哥就行。」 聂屿舟这才晓得此人是谁,什么表哥,简直胡扯。 周氏娘家有个哥哥,说是妻子早死,他又身子不好不能劳作。他便带着一儿一女投奔到周氏这,周氏顾念兄妹情意,一直养着哥哥一家三口。 明眼人都能明白这件事里的关窍,摆明了就是周氏的哥哥好吃懒做,带着儿女来镇北侯府打秋风。就算周氏的哥哥不能劳作,难道眼前这个身强力壮的周炳彪也不能谋生? 一家三口正常人要靠一个女人养活,羞不羞耻? 不对,他们哪是靠周氏养活,简直是在吸江野的血。 江野虽病着,但仍是镇北侯,是朝廷重臣,俸禄奖赏多如牛毛。 而二少爷江豫靠恩荫只谋得一个小小的八品官职,三少爷江纾才十三岁,整个镇北侯府都靠江野养呢!外加周氏娘家三个拖油瓶。 想明白这之间的来龙去脉后,聂屿舟顿时有些替江野打抱不平,讥讽道:「周少爷这一身绫罗绸缎值不少钱吧?」 白吃白喝白住还好意思嚣张?简直不配为人! 周炳彪听不出好话歹话,还以为聂屿舟在奉承巴结他,大言不惭道:「也就二十两银子。我房里还有很多好看又贵重的衣裳,今日天气好,不如夫人赏脸随我去看看?」 第7页 从体态到言行,妥妥一个油腻猥琐男。 聂屿舟义正言辞道:「这可不好,我是侯爷的夫人,去你房间算什么?」 周炳彪见聂屿舟面容俊秀绝伦,双手生得那样好看,巴不得立刻捧来嘴边勐亲几口。他愈发来了兴致:「都是男子,怕什么。侯爷有的,我也有。侯爷没有的,不能给你的,我能加倍给你。」 周炳彪那张月球表面的脸贴过来,着实噁心一把聂屿舟。聂屿舟将他轻薄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再次退后两步,警告道:「还请周少爷自重,我得回去伺候侯爷了。」 周炳彪拦住他道:「他不就躺在那儿吗?有什么好伺候的,夫人这般风流潇洒,及时寻乐才不算辜负。」 聂屿舟忍,再忍。 他还没在镇北侯府站稳脚跟,不能惹事。 忽有一道稚嫩飞扬的声音传来,打断两人的对峙。 「大嫂!大嫂!大哥怎么样啦?」从竹林甬道里飞奔出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是江野的三弟江纾。 周炳彪瞟了一眼江纾,对聂屿舟低声怪笑道:「夫人,我们回头见。」他走近东院,寻周氏去了。 聂屿舟微微松口气,只是心里仍然愤愤不平。他克制情绪,对江纾道:「我出门的时候,你大哥还睡着。现在不知醒了没。」 江纾语气充满稚嫩:「大嫂,说实话,在你嫁过来之前,我特别讨厌你。因为大哥是英雄,自古英雄配美人,大哥应该要娶一个绝世美人,然后生一堆小英雄。但是你是男子,对大哥这样的英雄来说,娶男妻是耻辱。不过昨天看到你,我知道我错了,你是绝世美人中的绝世美人。你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人。」 聂屿舟被他的话逗笑了:「我想你不讨厌我,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是因为我嫁过来后,你大哥醒了一次。」 江纾挠挠头,害羞地笑了笑:「大嫂好聪明,你是大哥的福星,就是镇北侯府的福星,也是我江纾的福星!」 江纾的模样和江野有三分相像,聂屿舟不由得心想,也许江野十三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狡黠张扬。 聂屿舟伸手摸了摸江纾的脑袋。 江纾乐开了花:「我快一年没见过大哥。大嫂,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大哥一面?我真的好想他。」 聂屿舟断然道:「不可以,这件事要先徵得你大哥允许。」 从昨晚的情况来看,江野并不想见到周氏母子。 江纾搂着聂屿舟的手臂,来回摇晃撒娇:「大嫂,好大嫂,求求你了。我就看一眼大哥,就一眼,绝不会打扰他。」 他一双眼亮晶晶的,让人不忍心拒绝:「要是大哥怪你,我就把脸凑过去,让他打。只要能看他一眼,打死我我也愿意。」 聂屿舟动摇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何况江纾这么可爱。反正江野现在也昏睡着,带江纾偷偷去瞧一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4章 聂屿舟带江纾来到松风院,一路上听他大讲特讲有多崇拜大哥,从小就想成为大哥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小孩的真诚是骗不了人的。 聂屿舟能感觉到江纾对江野的那份真心,比周氏要真诚许多。 聂屿舟提醒江纾:「以后在你大哥面前,别提大英雄大豪杰之类的话,他现在病着,不喜欢提从前的事。」 来到房间,江野果然还睡着,和聂屿舟出门时看到的睡姿一模一样。 江纾激动得像只猴,趴跪在床沿,一脸粉丝见到偶像的表情,面容洋溢着喜悦之情,两眼闪着光,只是不敢说话,担心惊扰了大哥。 他看了一会儿江野,又龇牙咧嘴地对聂屿舟笑,感谢聂屿舟成全他的追星之旅。 聂屿舟拉起他,轻声细语道:「行了,看过了,回去吧。」 江纾倒也不拖泥带水,利落地站起来,随聂屿舟走出去,还恋恋不捨地回头望了一眼江野。 出了房门,江纾仍旧一脸兴奋,终于敢吐气,开口讲话:「哇!我终于又见到大哥了!谢谢大嫂!大嫂你是个大好人!」 聂屿舟觉得「大好人」这个评价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只是偶尔还残存着一点善意而已,本质上来讲不算好人,坏心思很多。 不过江纾兴奋地脸都红了,聂屿舟也被他感染,笑着叮嘱:「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江纾疯狂点头:「我会遵守诺言的!以后我都听大嫂的!大哥是我心里第一的大英雄,大嫂第二!大嫂,以后我还可以再来吗?」 聂屿舟不置可否:「看你表现。」 江纾立刻站得笔直,两只手贴着裤子,俨然站成士兵模样:「一定让大嫂满意!大嫂,告诉你一个秘密,大哥怕痒,他受不了别人挠他咯吱窝、脚掌心。听说怕痒的人都怕妻子、疼妻子呢!祝你们俩永远不死、百年好合!」 聂屿舟:……小屁孩哪来这么多虎狼之词? 再说了,江野可不像会怕老婆的。 送走江纾,聂屿舟从院子里摘了竹、松、金银木回来,插在湖绿色直颈胆瓶中,给房间增添一抹绿意。 转过身来突然看见江野又坐了起来,面色惨白,意态闲闲,颇像才饮血餍足的吸血鬼,聂屿舟吓得胸口一颤。 这人怎么总是悄无声息地醒过来,迟早被他吓出心脏病。 聂屿舟按下腹诽,强颜欢笑:「侯爷醒了,感觉如何?」 第8页 这本是一句万能的打招唿方式,一般对方回答「还行」,然后各自做各自的事。偏偏江野不走寻常路:「不好。」 聂屿舟顿住,本着关心新婚夫君的原则,放下手里的花瓶,快步走上前,道:「那我去请太医来瞧瞧。」 江野一把拉住聂屿舟,右手虎口钳住他的下巴,说道:「我说不好,你也不问问我哪里不好,就直接去找太医,给人当妻子是这么当的吗?」 聂屿舟:……什么?简直是危言耸听! 我又不会治病,有病不找太医找什么?找阎王爷吗! 他不理解江野的脑迴路,温声淡淡道:「头一回当人妻子,还请侯爷见谅,侯爷哪里不适?」 江野微眯丹凤眼,冷声道:「我刚过门的妻子背着我找了个小男人,我心里不痛快。」 聂屿舟第一反应是江野知道周炳彪轻浮孟浪的事情了? 不对,没可能。小男人!他指的是毛都没长齐的江纾! 原来刚刚江纾进房间一阵猴耍,江野全程醒着,故意在这逮聂屿舟呢。 聂屿舟很无语,哑然失笑:「江纾特别特别想见侯爷,一直求我,我心软了,带他进来,就呆了一会儿,还没喝一杯茶的时间长。」 「新婚第二天就不听我的话,以后还得了。」江野不听聂屿舟的解释,手上微微用力,迫使聂屿舟抬起下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聂屿舟感受他眼底的阴鸷和蔑视,知道这人不是喜欢他这个男妻,而是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受不了一丁点欺瞒。 聂屿舟只得哄他:「侯爷言重了。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很乖,非常特别极其地乖。」 「是吗?很乖?」江野阴沉的笑意里盈满坏水。 聂屿舟露出乖巧的笑容,一脸人畜无害。 表面装乖,内里反骨。 他看见江野胸口衣襟敞开,露出一截雪白肌肤,自然而然地伸手给他拢了拢衣裳,手指无意间滑到对方的胸膛。 聂屿舟敛容,贴心笑道:「侯爷,小心着凉。」 多贤惠!多乖! 江野从未被人碰过胸口,顷刻有股酥麻的感觉袭来。对上聂屿舟清亮无辜的目光,江野下意识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别开眼去,吩咐道:「无骨凤爪。」 聂屿舟爽快答道:「安排!」 说完他就觉得江野这话似乎暗藏深意,试探性地看过去。 果然江野也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没错,要你亲手做的。」 聂屿舟面露难色,看来非亲自下厨不足以让侯爷泄愤。他无可奈何道:「侯爷不嫌弃的话,我当然乐意为之。」 江野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亲眼看到吃到聂屿舟做的的黑暗料理,是不能扑灭他对良妻美食的幻想。 聂屿舟只好亲自来到厨房,让何嬷嬷教自己做无骨凤爪。 何嬷嬷是江野的乳母,江野自小便是她照料长大,两人情分堪比母子。江野病后,院子里的奴僕丫鬟都赶了出去,就只剩贴身小厮明境和一个何嬷嬷,照料饮食起居,可见江野对这两人还是不同寻常的。 何嬷嬷端来一盆鸡爪,教聂屿舟先剁掉鸡脚,眉开眼笑道:「夫人这才来第二天,侯爷不仅醒了,还想吃夫人亲手做的无骨凤爪。侯爷一定非常喜欢夫人,这就是他们说的……琴瑟和谐,鱼水之欢!」 正在「咚咚咚」无情剁鸡脚的聂屿舟:……我是被罚的! 何嬷嬷又讲起御夫之道:「夫人,您别看侯爷脾气倔,其实他人很好的。您平时多哄着点,多主动些,侯爷铁定对您死心塌地。况且您长这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呢?您撒个娇,侯爷的魂都会被您勾走。」 魂~都被您~勾~走~ 真的假的? 聂屿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想像不出江野对一个人死心塌地是什么模样,更想像不出自己对江野撒娇又是个什么鬼场面。 罢了罢了,他和江野相安无事就好。 一时走神,聂屿舟没注意手里的菜刀,切到手指,立刻流出淋漓鲜血。他吃痛地呻.吟一声,何嬷嬷吓一跳,这下侯爷可要心疼坏了! 何嬷嬷拿来纱布给聂屿舟止血,劝道:「夫人,您回去歇着,剩下的老奴来做。」到底是金枝玉叶的少爷出身,不适合在烟重油多的厨房呆着。 聂屿舟想到江野那张冷若冰的脸,就能大概猜到他会就这件事说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来。 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聂屿舟用纱布裹好伤口,道:「没事,这是我给侯爷的一点心意,不能半途而废。就是这些鸡爪剁得不好看。」 何止是不好看,砧板上被剁掉鸡脚的鸡爪七零八碎,大的大,小的小,各种奇形怪状都有。 何嬷嬷见聂屿舟身残志坚,更加认为夫人对侯爷是情比金坚。她慈爱地安慰:「只要是夫人做的,侯爷一定都爱如珍宝。」 行叭,先煮熟再说。 煮熟后再去掉骨头,放进调料腌制。 好一顿忙活,聂屿舟累得满头大汗,终于将成品端到江野面前。 有何嬷嬷在厨房把关,聂屿舟倒是没有把整个陶罐里的酱汁倒进去,也就避免了鸡爪一团黑,但鸡零狗碎的卖相仍然不堪入目。 而且闻起来有一股难言的味道,似酸非酸,似辣非辣,是聂屿舟自己不会吃的程度。 第9页 江野慵懒地躺在摇椅里,注意到聂屿舟汗透重衣,额前碎发散乱,还有手指上的带血纱布。 他不动声色,微微坐起,用筷子夹起一块鸡爪,上面还淌着黄澄澄的油。 聂屿舟出于自知之明,更出于好意,温声提醒:「王爷,这个鸡爪非吃不可吗?吃坏了身子不能怪我哦。」 江野淡淡瞥一眼聂屿舟,将鸡爪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咀嚼起来。 聂屿舟心中警铃大作,做好了随时接受江野雷霆之怒的准备,却见他不置一词地将鸡爪一块又一块往嘴里送,且神色自若。 一边吃一边吐骨头。 吃了半盘后,江野终于发话:「你也是厉害,做无骨凤爪,一盘的鸡爪,能让人吐出两盘骨头。」 聂屿舟手心捏汗,看着另一个青花瓷盘里堆得高高的碎骨,赧然笑道:「头一回做无骨凤爪,还请侯爷多多见谅。不过我看侯爷似乎还挺喜欢吃的……」 他也夹了一个鸡爪放进嘴里。 呃,味道怪怪的。 聂屿舟嚼了一口,味道愈发奇怪,像十天没洗的臭脚,发酸发臭,他「呕」地吐了出来。 自己做的这是什么呀?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凤爪!! 他见江野一口一个鸡爪吃得悠闲自在,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厨艺是不是突飞勐进,实现了质的飞跃。 但亲口一尝,嗯,还是熟悉的难吃的味道。 江野慢条斯理地批评他:「别浪费粮食。」 聂屿舟哭丧着一张脸:「侯爷,你……你真觉得好吃?」 「我没说好吃。」江野抬眸瞧着聂屿舟,被他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逗乐了,忍俊不禁,「尚能入口。」 聂屿舟难以置信,这让人七窍生烟的玩意要是能入口,狗屎都能吃了。 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侯爷病得失去味觉了。 「何嬷嬷,什么事?」江野骤然提高声音,门口磨磨蹭蹭走进何嬷嬷。 何嬷嬷在收拾厨房的时候,看到还剩一碟聂屿舟做的无骨凤爪,想着别浪费,就和明境当做午膳一块吃了,结果那味道入口,直接让她怀疑夫人是不是偷偷下了毒,想毒死侯爷。 所以她才急匆匆过来禀报,结果在门口听到侯爷夸赞这份无骨凤爪。 何嬷嬷如遭霹雳。 侯爷久经沙场,对吃食向来不挑剔,能饱腹就行,但这么难吃的无骨凤爪实在难以下咽啊。上回何嬷嬷做鸡蛋羹,不小心放多了点盐,还被侯爷尝出来了呢。 味道这么奇怪的无骨凤爪,侯爷却能甘之如饴! 何嬷嬷恍然大悟,这是夫人做的饭菜,好吃难吃,都是夫人做的,所以侯爷才会这么喜欢。侯爷喜欢的不是无骨凤爪,是夫人吶! 何嬷嬷为这份患难中的情意而欣喜得直搓手。 江野见她神色顷刻间变化数回,道:「何嬷嬷,有话直说。」 何嬷嬷按下原先的话,改口笑道:「侯爷,夫人做这份无骨凤爪很辛苦,还不小心切到手指头。」 聂屿舟也不是扭捏之人,大方将手背摊开,给江野看手指上的纱布。 瞧,我是不是很乖?这是我乖乖下厨的勋章! 江野道:「赏!你想要什么?」 聂屿舟不料有这一问,急中生智:「侯爷,后天回门,我可以不回吗?」 江野吃完鸡爪,整个人躺进椅子里,拿起水墨摺扇微微扇风,道:「不回就不回。」 「按理说,侯爷和我是要一同回的,但我自己都不想回,所以想请侯爷配合我演一齣戏,假装今天明天都没醒,后天再醒过来。我就以照料侯爷为由,不回门。」 何嬷嬷明白高门宅院里的斗争,心疼夫人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只是夫人要侯爷陪他演戏,这怕是有很大难度,侯爷从来都不是那种听命于人的人。 果然江野不耐烦道:「啰嗦!后天让明境跑一趟,你在床上陪我睡一天。」 聂屿舟:……喔,床搭子,这个主意不错。 何嬷嬷喜形于色:新婚就是不一样,侯爷和夫人如胶似漆,在床上一起睡一天也不腻。 第5章 何嬷嬷将吃光的盘子端回厨房。 江野躺在椅子里,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似浑然不在意身边的聂屿舟。 聂屿舟并不会因他的冷漠而伤神,看了眼从窗户洒进来的粼粼日光,道:「侯爷,今天外面天气晴好,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 你脸色惨白如鬼,要多晒太阳多补钙。 江野微微睁开眼,眯成一条线,指了指案上的一个小红瓶,声如碎玉:「那里面的药敷伤口上,很快能好。」 聂屿舟想说手指上的伤已经不痛,并无大碍,但看江野恹恹的表情,还是取了小红瓶过来,小心翼翼倒出一点药水在手指上,清清凉凉的,好在没有刺痛感。 只是一只手包扎伤口很不便宜,将纱布缠了几圈后,始终松松垮垮,没法绑紧。 突然两只宽大的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扯了两三下,利落地帮聂屿舟打了个结。 聂屿舟抬眸看到江野长长的乌黑睫毛,弯眼笑道:「多谢侯爷。」 江野推开聂屿舟的手,以命令的口吻道:「去把屏风后的轮椅推出来。」 聂屿舟还以为江野会拒绝他出去晒太阳的请求,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 第10页 他立马欢喜地去推出轮椅,扶江野坐上去,喜上眉梢道:「晒太阳好处多着呢,何况现在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不像夏天那么热。我打小就喜欢晒太阳,不过我皮肤白,怎么晒都晒不黑,我还想晒成黑皮肤!」 江野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面容冷肃道:「聒噪!」 聂屿舟立马闭嘴,静如鹌鹑。 心道,这位爷脾气是真臭。 两人到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轻风阵阵,淡香裊裊。 疏星给聂屿舟端来一把椅子坐下。 聂屿舟觉得和江野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太奇怪,就挪动椅子,两人一前一后交错。 江野沐浴在阳光下,金色的光芒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跳跃,令人想到八个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江野忽然漫不经心道:「楚国以白为美,你却喜欢黑皮肤?」 聂屿舟反映了一会儿,才恍然江野这是在提他刚才「聒噪」的内容呢,回道:「那倒没有,黑皮白皮,各美其美。」 江野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聂屿舟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转,道:「侯爷,我觉得如果这边有个凉亭,院子的布局会更好。我们可以在凉亭里赏花,我还可以在那写生……就是画画。」 「你会绘画?」江野倒是没看出这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小少爷,竟然还有才艺。 聂屿舟自豪地点点头:「给人做妻子我不擅长,但绘画可是我的老本行。侯爷愿意做模特的话,我可以给侯爷画一幅非常逼真的画像。」 江野轻蹙双眉:「何为模特?」 聂屿舟轻轻咳嗽一声,一不小心又说了现代词彙。他已经努力让自己说话古风一些,但有时候还是会露馅。 聂屿舟解释道:「就是……特别俊美的模范。」 「这点我很符合。」江野坦然道。 聂屿舟:…… 「怎么?我说的不对?」江野扫了一眼聂屿舟惊讶的神色,「『似侯爷这般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丁点缺点的人,谁能嫁过来便是谁三生有幸』,这句话是谁说的?」 听到这话从江野嘴里再说一遍,聂屿舟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说的,我说的是实话,侯爷很符合『特别俊美的模范』这一要求。」 江野嘴角噙着一丝阴笑:「你更符合。」 聂屿舟道:「不敢和侯爷比肩……」 话未说完,后院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似犬吠声,但声如雷震,响彻云霄,很是吓人,要是小孩听到这粗犷的咆哮声,准被吓哭。 聂屿舟慌张地抓住轮椅推背,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震惊道:「侯爷,你……你听见没?这是什么声音?难道野兽跑城里来了?」 江野不慌不忙,喊来明境问:「怎么回事?」语气含了薄怒之意。 明境提着裤子,火急火燎地回答:「侯爷,奴才拉肚子,误了给大黑餵食的时辰,大黑大概是饿得叫唤。请侯爷恕罪,奴才这就去餵。」 他没敢说,拉肚子是因为吃了聂屿舟做的无骨凤爪。 「不急。」江野明白怎么回事,忽然放松神色,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聂屿舟,「让夫人去餵。」 聂屿舟直觉这是个艰巨任务,疑惑道:「啊?大黑是个什么东西?」 「是个好东西。」 聂屿舟:…… 好东西能留给我? 穿过垂花门,来到后院一处厩棚,里面黑漆漆的,犹如鬼屋。 聂屿舟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侯爷,这里面有动物吗?」 明境跟在后面,搬了 满满两大缸新鲜的肥肉来。 什么动物一顿吃这么多肉?饕餮吗? 江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聂屿舟进厩棚餵大黑。 「大大大大……大黑在哪呢?」聂屿舟睁着眼寻了千百度,也看不到黑洞洞的厩棚里有任何活物。 忽然黑暗中闪出一双绿莹莹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感觉有拳头那么大,接着「嗷嗷嗷」的叫声连珠似响了起来,震耳欲聋,教人心惊胆战。 嘭嘭嘭!砸地有声。 分明有只巨大的动物朝外面冲来,獠牙巨掌,穷凶极恶。 聂屿舟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立马推着江野跑。 江野眉间一动,难以置信,抬眸看了眼吓得面如土色的聂屿舟,心中如有一股清泉流过。他随即将手覆盖在聂屿舟的手背上,道:「锁住了,大黑跑不出来。」 果然那只巨大的黑色动物跑到棚口,就不能再前进分毫,只能愤怒地对着外面狂嚎。 聂屿舟这才看清,原来是只庞然巨大的大黑熊,光是那暴戾的叫声就足以教人心胆俱裂。 聂屿舟心有余悸,仍旧躲在江野后面,瑟瑟发抖道:「吓死我了!侯爷,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再娶一个貌美如花的?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容易吓死,真死了,我也得鬼魂天天回来,烦死你。」 江野刚才一时而起的那点子震惊和感动,顿时被聂屿舟的浑话搅得烟消云散。他拢了拢青缎衣裳,道:「你喜欢黑皮,我还以为你能和大黑和平相处呢。」 聂屿舟:…… 「人.兽恋太重口,我是小清新。」 江野指了指旁边两大缸肥肉,道:「去餵大黑。」 「我不去!」聂屿舟对这种兇悍的庞然大物有种天生恐惧感,「打死我也不去!」 第11页 江野阴恻恻地笑着,慢条斯理道:「不去,就把你餵了大黑,二选一。」 京城中有传言,江野是个嗜杀嗜血的年少将军,他喜欢看头断血流的场面,更喜欢亲手捏碎别人的头骨,甚至会吃人的脑髓。 传得神乎其神。 今日看到江野竟然养了这么大一只黑熊,聂屿舟觉得江野凶名在外不是没缘由的,那些传闻非常有可能就是真的。 毕竟正常人谁会在自家后院养黑熊啊? 这个人就是个变态疯子。 聂屿舟:……算你狠。 他只好拎起一块肉,隔得远远的,大力地扔到大黑熊面前。 那块至少两斤的肉被大黑熊风捲残云般一口吃了下去。太可怕了,大黑熊那张嘴简直不是嘴,是黑洞。 若聂屿舟真被餵给黑熊果腹,估计也就三五口的事。 扔完两缸肉,黑熊吃得津津有味,聂屿舟却累得满头大汗,心尖颤抖,希望以后再也不用干这种又累又恐怖的活。 江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知道这头黑熊为什么可以长这般巨大吗?」 聂屿舟擦擦汗,喘气道:「一顿吃这么多肉,不长这般巨大,都对不起那些死去的猪。」 江野斜眼瞥着聂屿舟,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因为黑熊吃人肉,我不喜欢的人都被餵了黑熊。」 聂屿舟忽然感到一阵冷风吹透后脑勺,凉飕飕的。他急迫蹲下来,对上江野的目光,由衷道:「侯爷,我对你忠心耿耿啊。我既没买保险,更没万贯家财,杀我,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江野:保险? 他抬手捏着聂屿舟的下巴,道:「谁说我要杀你了?你留着,还有用。」 聂屿舟悬着的心浅浅放下:「侯爷英明,我有大大的用处嘞!比如给侯爷做最爱吃的无骨凤爪。」 江野嘴角抽了下。 他眉眼间尽是阴鸷气息,用的语气描述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看在你今天餵了大黑的份上,你有不喜欢的人,就餵给大黑。喀嚓嚓几声,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聂屿舟:那把侯爷你餵了大黑,成吗? 江野笑眯眯道:「我不行。大黑是我养大的,不会吃我。」 聂屿舟:我去!你会读心术吗? 他讪笑:「侯爷说笑了,侯爷这般好,我怎会不喜欢侯爷?我没有不喜欢的人,大黑于我而言暂时没有用处,多谢侯爷恩典。」 其实聂屿舟想到了一个人,周炳彪。 那个猥琐且意图不轨的人。 但聂屿舟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江野,因为他拿捏不准江野会不会信他?会不会觉得是他无事生非? 聂屿舟得想个法子,让自己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江野道:「以后你每天来餵大黑一次。」 「啊?为什么?」聂屿舟真想把江野推下轮椅,摔个真正的半身不遂。 江野声音懒散却字字清晰:「培养感情。」 聂屿舟:…… 作为我的夫君,你不和我多培养感情,反而让我和一只大熊培养感情? 这很难评,真的很难评。 第6章 聂屿舟推江野回到前院,就见周氏领了一群人进来。 原来是宫里派了御前太监来代表圣上慰问江野。 李振德公公翘着兰花指,笑得合不拢嘴:「听说侯爷在昨天新婚之夜就醒了过来,今儿个也这般生龙活虎,看来沖喜真是冲到点子上。皇上和皇后娘娘记挂着侯爷,特意让奴才带孙太医来探望侯爷,圣上又给了诸多赏赐,犒劳侯爷夫人。」 一箱箱绫罗绸缎、金银财宝被抬进松风院。 聂屿舟突然被点名,立马谢恩。 江野却不为所动,反而面色愈发惨白,没了先前逗弄聂屿舟的生机,皮笑肉不笑:「李公公看走眼了,我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也许今晚就死了,还得劳烦公公给我烧柱香。」 「有圣上福泽庇佑,又有娇妻在侧侍奉,侯爷必定平安无事。」李振德公公乃圣上身边的人,说话很有艺术。 奈何江野并不给面子,打个哈欠说困了,命聂屿舟推他回房。 李振德跟着进去,孙太医诊脉,喜道:「侯爷的脉搏跳动比先前有力,身子确实强健了些。」 江野嗤笑,纯属胡扯,不过是为了附和沖喜之说,回去好像皇上皇后交差。 他闭上眼睡觉,全当李振德公公和孙太医是空气。 聂屿舟得识大体,送李振德公公和孙太医出松风院。 站在院门口,孙太医对聂屿舟道:「夫人,侯爷中的是西魏剧毒金蚕蛊,这蛊没有解药,只能靠药材续命,偏偏侯爷不肯吃药,反而将那些药材煮了,用药水泡脚。如今您嫁过来沖喜,还请您多劝劝侯爷,惜命为上。」 聂屿舟大为震惊,他还以为江野用药水泡脚有助于疾病治疗,没想到纯属恶作剧,故意浪费药材浪费生命。 聂屿舟敛神点头道:「多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谢孙太医提醒,我会尽我所能。」 周氏亦千恩万谢,满脸堆笑地亲自送李公公和孙太医出镇北侯府,想着好好笼络宫里人,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将来铺路。 待一行人走远,聂屿舟正欲回去,却被周炳彪拉住衣袖。 周炳彪是先前跟着周氏一同进松风院的,别人的关注点都在江野身上,唯有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聂屿舟。 第12页 聂屿舟本就被他下流的目光看得愤怒,这会儿他竟然还敢攀扯衣裳,不怀好意道:「太医的话都是假话,江野那小子的命保不住的!脸色白成那样,能有几多活日?夫人可要想清楚,不如早早跟了我享福……」 聂屿舟噁心欲吐,挣脱周炳彪的攀扯,再次郑重警告:「你我全无关系,请自重。」 周炳彪不依不饶:「怎么会没关系呢?按照辈分,你也得唤我一声表哥。」 他仗着「镇北侯表哥」的身份,在外花天酒地,挥金如土,谁不奉承他?但那些都是庸脂俗粉,眼前的聂屿舟才是神仙样的人物,便是动怒也令人心痒难耐,不弄到手玩一玩太可惜。 聂屿舟长吸一口气,稳定心神,看来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劝解、警告都没用,得让他栽个重重的跟头才能收了淫贼之心。 聂屿舟略略思索,计上心头,故意语气微微和软道:「这里是松风院门口,侯爷还在里头呢。周大哥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被人看见算什么?周大哥再痴心,也该明白我的身份,不可逾矩。」 周炳彪见聂屿舟松了口,忙不迭饧涩道:「只要你跟我,我把心都掏给你。我至今没有娶妻,就是在等一个有缘人。江野迟早要死,跟了我,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聂屿舟粉面生春,身材颀长匀称,周炳彪恨不得立刻将聂屿舟抱在怀里。 聂屿舟心里头连连冷笑,此人果然是又卑劣又愚蠢,长了第三条腿却没长脑子,这么快就上钩。 他微笑道:「虚妄言辞,如何能信?周大哥果然有心,今夜去松风院后院的厩棚等我,那里没人,我倒要看看周大哥究竟是不是真心?」 「果真?」周炳彪愈发通身酥倒,一双贼眼不住地往聂屿舟身上睃看。 「周大哥既不信我,何故招惹我?」聂屿舟不用做什么勾人表情,也不用说什么勾人语言,光是临风而立,其霞姿月韵便足以令人动情。 周炳彪凑近两步,兴奋地抓耳挠腮道:「我信我信。夫人识时务,我一定好好疼夫人。」 「若周大哥真能知冷知热,那我在这偌大的侯府也算有个依靠。今晚亥时后院厩棚,不见不散。」 周炳彪又来毛手毛脚地拉扯聂屿舟的衣裳,道:「那后院墙高,不容易进去,从前院进又会被人发现。夫人换个地方如何?」 聂屿舟装起白莲花来游刃有余:「周大哥只顾自己轻便,却不知道我要防着侯爷随时醒来找我,不能走太远。既然为难,还请周大哥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 周炳彪唯恐聂屿舟反悔,到手的天鹅肉就飞走了,连忙道:「不难不难,我悄悄地爬楼梯过来就是。」 聂屿舟心道,你敢来,我就让你丢半条命! 到了夜里,亥时未到,聂屿舟就悄悄来到后院后门,躲在暗处。 果然看见周炳彪扛着楼梯,满面春风地来了。 松风院本就位置偏僻,后院外面又是一大片园林和练武场,所以这里十分寂静,周炳彪的脚步声也就很响亮。 周炳彪驾好楼梯后,连四周看也未看,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楼梯,站在墙头上,再跳落在厩棚顶,想顺着厩棚落到地面上。 却遽然听到野兽疯狂咆哮的声音,好似月圆之夜妖兽变形,吓得他浑身发抖,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接从厩棚顶滑落,一落到地面就见一只庞然大物碾压式冲来。 周炳彪无暇多思,拔腿就跑,大喊「救命」。 太突然了。 原本是抱着极大的兴致来好好爽一番的,却突然从香艷幻想成了恐怖现场。 那只庞然大物通身漆黑,有屋顶那么高,甚是恐怖。 周炳彪直接吓得尿了一地。 后院外,聂屿舟将楼梯搬走,再绕了大圈回到松风院。 计划很顺利。 周炳彪被大黑熊这一吓,能悔改最好,不能悔改,再有下次聂屿舟必要将他置于死地。 回到房间,仍能听到大黑熊的怪叫声。 聂屿舟看向床上的江野,还睡着,那么大的叫声居然都不能吵醒他。 聂屿舟本来想着,大黑熊的叫声惊醒江野,江野就会让明境去查看什么情况。 周炳彪怕被人发现,必须铤而走险,翻墙出去,没了楼梯,他从那么高的墙上跳下去,怎么也会伤筋动骨,算是另一个惩罚。 万万没想到江野睡得如此沉,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没多久,大黑熊的叫声停住了。 明境轻手轻脚进来,道:「夫人,大黑刚刚突然咆哮,没吵着你吧?」 来得正好。聂屿舟摇头道:「好端端的,大黑怎么突然叫了起来?」 明境难以启齿道:「大概是春天来了,万物復甦,又到了发.情的季节。」 聂屿舟:…… 「建议阉掉。」 明境看了一眼沉睡的江野,侯爷可对大黑视若珍宝呢! 他道:「大黑髮.情,这是偶尔有的事,夫人不必惊讶。」 聂屿舟道:「难怪侯爷都没被吵醒,原来是早就习惯了。不过你也仔细瞧瞧后院里头,别是闯进什么人,惊着大黑了。」 「夫人放心,奴才已经看过,没有人。」 看来周炳彪已经逃之夭夭,就是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第13页 洗漱完毕后,聂屿舟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床。 新婚当晚,他装可怜,成功让江野抱他上床。 睡过大床的人,哪还能看得上榻? 所以聂屿舟在没有江野允许的情况下,大胆地躺在他旁边。反正已经是合法夫妻,这么睡完全没问题。 只不过醒来的时候,聂屿舟发现自己贴在了江野身上,着实吓一跳。 由于天生体质问题,聂屿舟夏天畏热,其余季节畏寒,所以晚上睡觉他会不自觉靠近温暖源。 别看江野整天躺着像一具死尸,身体还怪暖和的。 仗着江野没醒,聂屿舟肆无忌惮地在他胸膛弹钢琴,毫无预兆地弹到了不该弹的地方。 他仿佛受了惊吓,立刻停止手指上的动作,手还没挪开,就见江野勐然睁开眼睛,偏头过来,漆黑的眼珠凝视着聂屿舟。 聂屿舟:……死亡凝视。 他跳起来,尬笑:「侯爷醒啦,早安!今天天气真好啊,侯爷吃没吃早餐……」 江野一把将他按回胸口,道:「睡觉,不回门。」 啊?回门? 对哦,之前商量的计划是做彼此的床搭子,睡一天觉,就不用回聂府。 聂屿舟重新躺在江野身边,战战兢兢,总觉得江野刚才的死亡凝视在暗示,下一刻江野会翻身杀了无法无天的他。 聂屿舟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侯爷,明天才是回门的日子。」 江野手拍了下聂屿舟的后背,神色恹恹:「那就从今天睡到明天。」 聂屿舟心说,我睡不了那么久。 但他人被江野拘着,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第7章 要不是明境敲响房门,聂屿舟还找不到理由脱身。 他起身穿衣裳,听见身后传来江野一声嗤笑。 聂屿舟在腰间扣上玉色蹀躞带,问道:「侯爷何故发笑?」 江野侧着身子,以手支头,懒洋洋道:「昨晚睡着,你主动抱我,怎么这会儿反倒害羞了?」 聂屿舟乃清纯男高,从来不曾和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这会儿被江野直晃晃提起昨夜的温存,瞬间羞红了脸道:「人睡着做的事怎么算呢?」 江野瞥了一眼聂屿舟红艷艷的耳垂,反问:「睡着后,你聂屿舟就不是聂屿舟了?成了江屿舟?」 「江屿舟」三个字摆明就是占聂屿舟的便宜。 「我……」聂屿舟辩不过江野,索性厚着脸皮笑道:「你本就是我夫君,睡觉的时候抱一抱完全合法。」 江野轻笑如狡猾的老狐狸,拍了拍床,道:「既然这样,来。」 聂屿舟才不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去开门让明境进房。 明境道:「侯爷、夫人,东院老夫人那边闹翻了天。」 江野不关心这些事,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聂屿舟大概猜到闹翻天和周炳彪有关。 果然,明境道出他知道的情况:「昨晚老夫人的外甥周炳彪不知撞上什么邪物,摔断了腿,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嘴里一直喊救命。」 聂屿舟暗暗得意,不出所料,罪有应得。 明境皱起眉头,嘆道:「难怪昨晚大黑一直咆哮,也许也看到了邪物。」 聂屿舟:……不是说是因为春天到了,大黑熊发.情吗? 也不对,其实大黑熊是看见陌生人闯入才会乱叫的。 聂屿舟不屑一笑:「哪来邪物之说?不信谣不传谣。等他醒过来,自然真相大白。」 但其实聂屿舟清楚,就算周炳彪醒过来,也不敢说出真相。 否则觊觎侯爷的夫人这一罪名传出去,就算能免死罪,也不能在镇北侯府继续生存。 而周炳彪那样的寄生虫,可捨不得镇北侯府的荣华富贵。 江野缓缓坐起,揉揉眉心,完全忽视聂屿舟和明境的对话,沉声道:「我要泡脚。」 聂屿舟:……你可真爱泡脚,这一大早的。 想起孙太医的叮咛,聂屿舟尝试劝解江野:「侯爷,御医开的药都是珍贵药材,入口方能治病。」 江野饶有趣味:「你的意思是让我喝洗脚水?」 聂屿舟:…… 故意呛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拿出生平最大的耐心:「侯爷,我是希望你能正常喝药,早日病体痊癒。」 明境已经端来药汤,江野照旧把双脚放进药盆,热气氤氲在他的小腿周围。 江野看起来完全不将自己的贵体放在心上,厌世道:「孙太医应该和你说过,我中的毒无药可解,好不了。」 聂屿舟理当尽好一个妻子的职责,劝道:「好不好得了,另说。我希望王爷活长久些。」 江野盯着聂屿舟的脸,嗤笑道:「我这身子,活得越久,你守活寡的时间可就越长。」 聂屿舟眼睛亮晶晶的:「我有个癖好,守活寡的癖好。」 有钱有地位,还不用伺候老公,这活寡日子谁不喜欢? 江野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怪异地打量着聂屿舟。 恰在这时,周氏来了,哭得老泪纵横,大概意思是周炳彪病得不省人事,外面请的郎中束手无策,求江野请宫中医术高明的太医来诊治周炳彪。 江野皱起眉头,显然对周氏的聒噪很不满意,道:「周炳彪是我什么人?值得我去请太医跑一趟。」 第14页 语气讥讽,仿佛那周炳彪就是路边一条死狗。 周氏抹泪道:「炳彪和你是没什么关系,可他是我外甥,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哥还怎么活?我就这么一个外甥,求侯爷帮帮忙,我给你跪下了。」 她竟然真的扑通跪在江野面前。 继母跪继子,聂屿舟长见识了。 江野无动于衷,继续岿然不动地泡脚,并未因为周氏跪下就多看一眼,冷冷道:「你对你的外甥还真是好得不同寻常啊。有功夫在我这哭,不如回去问问他身边人,昨晚做什么了,怎么病的,也好对症下药。」 周氏仍旧哭哭啼啼,不达目的不罢休。 聂屿舟突然又有了坏心思,道:「老夫人,我这有个土法子,也许可以试一试。周大哥碰上邪物,醒不过来,是丢了魂。点五炷香,再牵五条大黄狗去他面前叫一叫,就能把他的魂叫回来。」 周炳彪回到家才陷入昏迷,可见不是摔的,是被大黑熊吓破了胆吓飞了魂。再来五条大黄狗去狂吠,雪上加霜,吓他个半死。 周氏将信将疑:「真的有用吗?」 聂屿舟表情认真:「试试就知道了。」 周氏暗恨江野的冷性子,就算她在江野面前以死相逼,江野也不会伸以援手,想从他那讨点好处比登天还难。 她没办法,只能抱着聂屿舟说的土法子回去。 没想到周炳彪听到五条大黄狗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果然惊醒过来,就是吓得面色苍白,惊恐交加,声嘶力竭地喊着「赶出去,全都赶出去」。 整个人陷入疯癫状态。 他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听到一点狗叫声就浑身发冷汗。疑神疑鬼,总是幻听到野兽的咆哮声,梦到有庞大野兽要吃掉自己,因此病了好长一段时间,药石罔效。 * 松风院,岁月静好。 只是辛苦聂屿舟,每天至少被江野强迫一次去餵大黑熊,回回吓得心惊肉跳,不过见面三分情,餵着餵着,大黑熊看到他来,不咆哮了,反而面上带着一点喜色。 江野又有了新的指令:「去摸大黑的毛。」 聂屿舟:??? 杀了我吧。 别说摸大黑熊,就是稍微再走近些,他都害怕,每次餵食都是远程投餵。 江野自个推着轮椅进了厩棚。 大黑熊竟然蹲了下来,然后乖巧地趴在地上,全然没了野兽的嚣张气焰,倒像一只被驯服的狗,软趴趴的。 聂屿舟内心:江野你是魔鬼吗?大黑熊都臣服于你! 江野拎起大黑熊脖颈上的铁锁链,威胁聂屿舟:「过来,否则锁链一开,大黑追着你跑。」 「别别别。」聂屿舟在心里将江野骂了千百遍,最后还是只能战兢兢前进两步,后退一步,如此循环,终于慢吞吞到了江野面前。 江野将他的手一拉,人险些扑倒在大黑熊身上,直接送进它的巨口。 聂屿舟惨叫一声,及时转弯,扑倒在江野双腿上。 大黑熊「嗷」地一声,气息极大,像是不满意聂屿舟「欺负」它的主人。 江野拍了下大黑熊的脑袋,大黑熊又立刻安静下来,躺平任撸。 聂屿舟发现躺在江野腿上更安全,至少大黑熊不敢轻易碰过来,所以他索性赖着不起来了,就趴在江野腿上。 他试探性伸出手又缩回,可怜巴巴地抬头问江野:「一定要摸吗?」 江野没说话,但沉冷的表情无声地告诉聂屿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聂屿舟狠狠心,闭上眼,大不了就是一死。 他探出手放在大黑熊脖子的毛髮上,竟然意外地很顺滑。 这要是剥下来做一件冬日里的披风,一定又暖和又拉风。 胡思乱想中,他缓缓睁眼,刚好和大黑熊的巨眼对上,连忙心虚地念了声「阿弥陀佛」,刚刚是开玩笑的。 聂屿舟原本以为这么大一只黑熊,生活在昏暗的厩棚里,必定脏兮兮的,毛髮粗糙,跟刺一样。 没想到还挺好撸的,和撸猫撸狗无甚区别。 以后他可以对外吹牛,我可是撸过大黑熊的男人! 他摸了又摸,脸上忍不住绽放笑颜。 江野垂眸看见他脸上的灿烂笑靥,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边关清亮亮的月亮,洒下一片皎洁,那是他领兵作战时最爱看的风景。 聂屿舟含笑道:「侯爷,大黑还挺乖的。」 以后天天来撸大黑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得在江野的陪同下。 江野抬起手想蹭下聂屿舟的脸蛋,最后还是放下了,道:「和你一样,很、乖,非常特别极其地乖。」 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聂屿舟心道,堂堂侯爷,这么小心眼,什么话都记在心上! 半个多月后,聂屿舟已经再也不觉得大黑熊可怕,和大黑熊称兄道弟,甚至敢骑在大黑熊背上,解了锁链,在后院慢走一圈。 在大黑熊背上一颠一颠,聂屿舟揉了揉它的脑袋,安抚道:「黑哥黑哥,慢点,我很担心被你甩下来。」 坐在轮椅上的江野:…… 「大黑才六岁。」 聂屿舟理直气壮道:「不以年龄论,看体型。它如此硕大,我这般娇小。」 江野慢悠悠道:「所以你的小名是……小黑?」 啊呸!哪有人的小名叫小黑的? 第15页 聂屿舟道:「侯爷若这么笑我,那侯爷叫什么?老黑吗?」 这么听起来,仿佛大黑熊和聂屿舟都是江野的儿子。 聂屿舟摇头撇嘴,不成不成,不能自降辈分。 他忽然感觉后面一沉,回头竟然看到江野也坐了上来。他不是在轮椅上吗?他不是病重吗?怎么轻功还这么厉害? 江野看出聂屿舟眼底的惊讶,眯眼诡笑道:「我是病了,不是废了。」 他双腿一夹,大黑熊长啸如雷,狂奔起来,似疾风闪电。好在后院够大,不然大黑熊这么个庞然大物三两步就会冲出去。 聂屿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勐奔所惊,心脏怦怦跳,浑身一抖,往后倒在了江野的怀里。耳边风声唿唿,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还没追上来,忍不住暗骂一声:「死鬼,吓死个人!」 大黑熊骤然停住脚步,拐个弯,又狂奔起来。 聂屿舟左手牢牢揪住江野的衣裳,右手紧紧抓住大黑熊的毛,用灵魂和对方沟通:黑哥黑哥,「死鬼」不是骂你,是骂侯爷。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右手抓下一大把黑毛。 聂屿舟:…… 淡定道:「黑哥,你有脱髮之症啊!」 第8章 聂屿舟觉得以后还是不和江野一同去后院比较好,不然迟早被他玩死。 骑着大黑熊在后院跑了五六圈后,眼瞅着聂屿舟快吐了,江野才停下来,道:「还没我一个病患坚强,小黑,你平日得多跑跑。」 你管谁叫小黑呢?!! 聂屿舟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叫小黑。」 他几乎是从大黑熊背上滚下来的,双腿绵软发力,腿肚子不停颤抖。 江野坐回轮椅,眯着眼仿佛是在认真思索:「那我如何称唿你?叫夫人?你我并无夫妻之实;叫聂屿舟?又太生疏。似你这般娇生惯养,柔柔弱弱,叫你小少爷好了。」 聂屿舟:……我不小!! 他咬牙切齿地讥讽:「侯爷真是聪明睿智!」 江野脸上又露出标志性的狐狸笑:「明境,还不扶小少爷回房歇息,再站一会儿,人就倒了。」 聂屿舟不肯服输,冷哼一声:「明境,你还是推坚强的侯爷回去吧,不然坚强如他,一口气把我们俩都餵了大黑熊。」 因为刚激烈运动过,聂屿舟脸颊粉嘟嘟的,舔舐后的嘴唇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江野喉结一滚,轻轻一笑。 明境双手停在半空中,左看看右看看:……你们夫妻俩玩我呢? 回到房间,聂屿舟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又喝了数杯茶,终于缓过劲来,优哉游哉地吃着新鲜的桑葚,酸酸甜甜,真可口。 芳青来通报说,聂府大公子聂行远和小姐聂琼春来了。 聂屿舟心头一沉,直觉这两人没好事,但到底不曾撕破脸面,只好请两人到客厅一叙。 聂行远和聂琼春都是嫡母何氏的孩子,唯有聂屿舟是已故妾室袁氏的儿子,所以这两人一向自恃身份尊贵,不将庶出的聂屿舟放在眼里。 等到聂琼春不想嫁给病秧子江野,需要找个替死鬼,聂府一家四口急得满屋子乱转,赫然发现聂屿舟就是最佳人选。 首先他也是聂府的孩子,代替聂琼春,勉强不算聂府违背婚约;再者,聂屿舟相貌俊美无俦,便是京城第一美人也不及,素闻镇北侯嗜美,聂屿舟嫁过去也算投其所好;最后聂屿舟是妾室所生,一向是聂府的眼中钉,以嫁人做男妻的方式打发他,让嫡母等人出一口恶气。 只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聂屿舟沖喜居然真的沖醒了镇北侯,真是见鬼。 听说现如今镇北侯十天有七八天是醒着的,这在以前可是前所未闻,原先可是一年到头只醒七八次。 聂府坐不住了,万一镇北侯真痊癒,首先要报復的肯定是聂府。聂府违背婚约是一宗罪,送了男妻过去沖喜更是一宗重罪。 如果说镇北侯稍微心地宽容,能原谅第一宗罪,那第二宗罪对他那样征战沙场的英雄男儿来说,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这些天聂府一直惴惴不安,才派聂行远和聂琼春才过来探听虚实。 见聂屿舟面色惨白,两人皆是心头一喜,看来镇北侯把病气过给聂屿舟了。 聂屿舟一路走过来,双腿又重新发软。他才从觳觫中缓过劲来,又要接见这两个不善之人,心里头很不乐意,耐着性子道:「芳青,给大哥、小妹看茶。」 聂琼春珠钗罗裙,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 她本来会是镇北侯府的主母,虽然未能实现,过来一趟得让下人们瞧见她的精緻模样,不能令人轻视笑弄。 聂琼春走到聂屿舟面前,装作关心的样子道:「二哥,回门那天你和侯爷没来。我和大哥早就想来看你,可又怕扰着侯爷休息,所以迟迟没有前来,一直拖到今天,你不会怪我们吧?」 聂屿舟找张椅子坐下,冷淡道:「哦,真是辛苦你们。」 并未多看这两人。 聂行远见他这副冷漠样子,心里头立刻窜起一簇火苗,语气不善道:「我和你小妹专程来瞧你,你就这么冷淡?到现在连杯茶都没有!」 聂屿舟怪异地瞅着他,这也值得发火?真是个火爆脾气。 他也不是好惹的,镇静道:「侯爷病着,需要静养,松风院伺候的只有三人,顾不上照顾两位贵客。你们想喝茶,在聂府喝饱再来就是。」 第16页 顿了顿,聂屿舟又道:「当然了,不来更好。」 这番话很不尊重人,区区一个庶子也敢这么讲话,真是无法无天!以为嫁到镇北侯府就永远脱离了聂府吗? 聂行远瞪了聂屿舟一眼,道:「二弟,都过去这么多天,你还在生我们的气!让你嫁过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真让小妹嫁过来,她这辈子就全都毁了!」 这话简直狗屁不通。 聂屿舟气极反笑:「所以我的一生是可以随意毁掉的。」 他在嫁过来之前不是没想过逃跑,也做过各种努力,但都没有用。聂府上下把他看得死死的,别说走出聂府,就是走出自己的房间都寸步难行。 聂行远丝毫不觉得自己理亏,道:「你是男子,小妹是女子,如何能相比?」 他靠近聂屿舟两步,放低声音:「等镇北侯一死,你就能离了这个鬼窟,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们聂府谁也不拦你。你要娶妻也好,你要浪迹天涯也行。」 好一个「我们聂府」,果然是完全没将聂屿舟当家人。 聂屿舟冷哼一声:「捨不得让小妹受苦,那你自己怎么不嫁过来?」 聂行远神色一变,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聂家嫡长子,肩上重任不言而喻,怎能嫁给一个男人?」 聂屿舟反唇相讥:「嫡长子更应该照顾弟弟妹妹,不是吗?怎么反而让弟弟以身犯险?」 「你……」聂行远气得说不出话来。 聂琼春急得掉眼泪:「两位哥哥,你们别再为我吵架了,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的八字和镇北侯相合,我能嫁过来沖喜,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都是我不好。」 聂屿舟:…… 好一朵纯洁的白莲花! 他「嘁」了一声:「白莲花的香味真重,熏死我了。」 聂琼春听不懂这话,一脸无辜道:「二哥,这些天你在镇北侯府怎么样?侯爷有没有欺负你?我真的很担心你。」 聂琼春现在的处境很尴尬。 她如愿没有嫁给病秧子江野,但她和镇北侯的婚事早就被聂府宣扬得沸沸扬扬,现在谁还敢娶她呢?门前冷落,无人问津。 所以她并不真心盼着聂屿舟过得好,反倒希望镇北侯赶紧死翘翘,这样她和镇北侯的曾经那点隐约过往就能尽快揭过。 聂屿舟打量着这对兄妹,如何猜不出他们那点心思?他们一来看聂屿舟的笑话,二来想亲眼瞧一瞧江野的身体状况。 聂屿舟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 他将江野的狐狸狡猾笑学得炉火纯青:「小妹问侯爷有没有欺负我,这个怎么好意思说呢。说起来,让我给镇北侯沖喜还真是沖对了。你们瞧我这双腿……」 他缓缓站起发颤的双腿,又坐下去,继续说道:「要不是你们来,我这双腿得被王爷欺负废了。」 他故意将「欺负」两个咬得很重。 聂琼春不明白聂屿舟的话中深意,一脸惊讶道:「侯爷果然身子好了吗?和传闻中一样狠戾无情吗?」 听到聂屿舟那般说,聂琼春心里百感交集。 既有些后悔没有自己嫁过来,不然现在和江野双宿双栖的便是她聂琼春了!江野的容貌她是见过的,英姿飒爽,如天神降世,无人能及。所以她才会去求姨娘皇后赐婚,但命运弄人,江野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她才不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但现在江野又好起来了,如果自己当初坚持坚持该多好。 又有些庆幸。听闻江野病重后性情大变,动辄杀人泄愤,若自己真嫁过来,每天受欺负、面对恶魔的就是她了。 聂琼春脸上神色变化很精彩,看得聂屿舟想笑。 芳青端了茶上来,聂屿舟端起茶盏,轻笑道:「侯爷虽然没有好全,但欺负我的力气是足足有余的。」 聂琼春不解道:「侯爷欺负你,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聂屿舟心道,这人还真是又坏又蠢。 聂行远拉了拉聂琼春的衣袖,让她别问了。 聂屿舟一眼看出,聂行远听懂了他说的「欺负」是何种「欺负」。 聂行远冰冷的视线盯着聂屿舟道:「二弟,你别犯煳涂。镇北侯那种人对你就是玩玩而已,将来他死了,肯定会让你陪葬。就算镇北侯侥倖不死,他迟早要娶别人,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聂屿舟道:「谁知道来日怎么样呢?我呀,只想着和侯爷及时行乐。」 聂行远再次凑近聂屿舟,低声道:「无论如何,你是聂家的一份子,凡事为聂家考虑。你嫁过来之前,我们对你说的话,你别忘了。」 聂屿舟想起成婚前一晚聂父说的话,想尽办法弄死镇北侯,否则镇北侯活得越久,聂府越不能安心。 聂屿舟:……聂府能不能安心,关我江屿舟什么事? 他才不会对聂府言听计从。 「哦?我家夫人嫁过来之前,你们对他说什么话了?详细说说,本侯也想听听。」门外,明境推着江野来了,声音清冷如寒泉叮咚。 江野坐在轮椅上,神情恹恹,似笑非笑,宛如一头狡黠的老狐狸。 第9章 江野的突然出现就像一块巨石投进湖面,瞬间激起阵阵浪花。 聂屿舟惊讶:我家夫人?本侯? 江野这是被动触发了护妻技能? 第17页 不不不,他应该只是要维护镇北侯的威严。 聂屿舟福至心灵,主动上前去推江野的轮椅进来,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江野冷漠瞥向聂行远和聂琼春,语气淡淡却充满压迫感:「聂侍郎教子无方啊,见了本侯,你们俩就这么干愣愣地站着?」 一句话将聂家上下骂了个遍。 聂行远从惴惴不安中反应过来,连忙拉着聂琼春跪下行礼,心里头很不满: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一快死的残废吗?装模作样! 聂琼春却在看到江野的那一刻,心里涌起一阵酸意。 只一眼,她的心又为那人的丰姿神韵而跳动。 她至今记得五年前初见江野的场景。十七岁的江野因奇袭成功,立下不世战功,成为楚国百姓最景仰的少年英雄,他从边关回京,圣上亲自在皇城门口迎接。 百姓夹道,齐颂伟业;鲜花缤纷,洒满京城。 江野一身银色铠甲,坐在白马之上,威风凛凛,意气张扬。 他的笑容比那天的暖日还要明媚,世间丹青妙手难描其勃勃英姿。 忽有一个五六岁小孩从人群中钻到大道上,眼见就要被骏马踩死,江野立刻翻身下马,急速抱起小孩,安然地放在一旁。 那一幕落在十三岁的聂琼春眼里,成了她此生永远不能忘却的最美好回忆。 皇城外的一见钟情,让聂琼春彻底神魂颠倒,死心塌地。她去求姨娘皇后赐婚,说此生非江野不嫁,皇后果然应了她的要求,召江野进宫。 江野未曾见过聂琼春,斩钉截铁道:「西魏未平,何以为家?」 明白人都能听出这里面的拒绝之意。 江野是楚国的大功臣,是圣上的肱股之臣,皇后也不好强逼,只笑道:「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三年五载,必能踏平西魏。只是你要记着,本宫给你物色了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别辜负本宫一片好心。」 那时,江野的亲姐姐江凝雪是前太子妃。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江野暂且没有再直接强硬拒绝,想着以后再找藉口便是。 没想到在江野出征的两年里,聂府一家将聂琼春和江野的婚事传得有眉有眼,连圣上都以为这两人两情相悦,还亲口对皇后说:「既是如此,等镇北侯班师回朝,就让两人成婚。」 可惜,江野再班师回朝时,人身中剧毒,口不能言,腿不能行,便是偶尔睁开眼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聂琼春的一腔春心如烟破灭,死活再也不肯嫁了,又去找姨娘皇后。 皇后嘆息,实在心疼外甥女,又在圣上面前费了不少口舌,终于用沖喜之法,以聂屿舟代替聂琼春嫁进镇北侯府。 聂琼春以为病重的江野会不修边幅,面容憔悴,邋遢猥鄙,不復当年青春年少。 然后此时此刻再见江野,即便坐在轮椅上,其非凡品貌若琼林玉树,非常人能及。 他褪去了年少的张扬气息,多了份沉稳,眉眼间隐隐藏着些许狠厉和漠视,凌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面容线条感更加流畅,如刀刻斧凿,常年疾病缠身确实让他面容憔悴,但丝毫不减其风采,反而多了一份异样的脆弱感。 江野一来,整个客厅如有光照。 聂琼春再次找到了当年心动的感觉。 她后悔了,也许自己嫁过来沖喜,也能沖好江野呢。 她还很委屈,江野竟然让她跪下,他们俩可是差点成了夫妻的! 江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坦然自若地对聂屿舟道:「我的好夫人,快给你夫君倒杯茶喝。」 聂屿舟顿时汗毛立起。 他知道江野是故意演给这两个人看的,但也不用说这么肉麻的话吧! 噁心心。 但聂屿舟还是依言倒了杯茶,放进江野手里。 江野揭开杯盖,闻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这桂花龙井茶不宜用沸水煮,当用七八分的热水闷泡。茶叶徐徐展开后,可见汤色翠绿明亮,那香气才沁人心脾。」 聂屿舟:菩萨无语jpg. 侯爷演起戏来,有种浑然天成又不顾死活的疯癫。 跪在地上的聂行远和聂琼春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江野虽然没有疾言厉色,甚至可以说是温言细语,但他们就是感觉如芒在背,心头不安,仿佛江野说着说着就会抽出流云枪挑出两人的心脏。 江野嘆道:「罢了,将就着喝吧。不过这茶是新沏的,烫得很,我一般喝六分热的茶,劳烦聂大公子帮本侯试试水温,等凉一些,本侯再喝。」 聂行远不解其意,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江野。 江野示意他抬起手,然后将去了盏托的茶杯放在聂行远的手上。 那茶水是刚烧开的,能烫掉人一层皮,人的指腹又是极其脆弱的,聂行远立刻感觉一股刺痛感从指腹传来,都说十指连心,他的心不觉也揪了起来。 茶杯实在太烫,聂行远的手指不停地挣扎腾挪,面部五官微微抽搐。 他没胆量放下滚烫的茶杯,更不敢摔了,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那滋味真就像热锅里的蚂蚁。 聂行远属实没料到今天过来会先遭到聂屿舟的背叛,再遭到镇北侯的欺凌,心里愈发愤懑,想着这次的屈辱绝不能白受,一定要报復回来。 聂琼春则怕得瑟瑟发抖,唯恐江野转头就要折磨她。 第18页 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曾经和江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壮起胆子往前膝行两步,扯住江野的裤脚,可怜兮兮道:「侯爷,我……我终于再见着你了!我……想你想得好苦。」 聂屿舟:? 江野亦皱起眉头,一脸问号。 站在江野的角度看,他确实不认得这位聂琼春姑娘。 当年江野拒绝皇后的赐,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是将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忘得一干二净。 至于京城中的两情相悦传言,身在边关的他一心扑在战事上,非战事不谈,故而闻所未闻。 直到他病重三年后,突然得知圣上赐婚,要给他娶一个男妻沖喜,仅此而已。 所以他对聂琼春真的是一无所知。 聂琼春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尽委屈:「侯爷,不是我不想嫁给你,是我的八字同侯爷不合。二哥的八字才和侯爷相合,利于侯爷的病情,所以我才退步,否则便是死,我也是愿意嫁给侯爷的。」 江野听得云里雾里,聂屿舟嫁到镇北侯府,和聂琼春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想起新婚当晚,聂屿舟确实说过是代替妹妹嫁过来的。当时江野刚醒,没精神思虑许多,便没有追问,如今细思起来颇多疑点。 聂屿舟瞧着聂琼春精彩的演戏,觉得很有趣又很可笑,默不作声,看侯爷如何处置。 江野道:「本侯活了快二十三年,竟不知自己有婚约在身。」 聂行远此时手指已被烫得发红,疼痛难忍,闻言,意识到此时只要聂琼春拿话遮掩过去,那便可将之前的事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停地给聂琼春使眼色。 但聂琼春还希望能和江野结成夫妻,迫不及待道:「是皇后娘娘赐婚……」 江野眯起眼,细思片刻,这才将整件事串起来,自己的婚事竟然被人摆了一道。不过他也不生气,毕竟这世上值得他花心思对付的人太多,小小聂琼春还不值得他上心。 江野扯动嘴角:「原来你就是皇后娘娘说的世上最好的姑娘,抬起头来,让本侯瞧瞧,到底好在哪?」 聂屿舟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曾抛弃他的人? 聂琼春却以为江野回心转意,果真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泪光点点的芙蓉面。 江野只极其蔑视地瞥了一眼,嗤笑:「皇后娘娘的眼光一向独到,可惜啊,本侯无福消受。」 聂琼春将手攀扯到江野的腿上,汲汲道:「我愿意再嫁侯爷。」 此时她已经将家族的生死荣耀抛在九霄云外,只想着眼前男子给她带来的盛大悸动,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如果真能嫁给江野,将聂屿舟赶出侯府,她就能独占侯爷夫人的位子。 就在聂琼春做美梦的时候,江野嫌恶地踢开她,他发现眼前的女子听不懂委婉言辞,便厉声道:「别弄脏本侯的衣裳。回去告诉你的皇后娘娘,本侯很满意她送我的沖喜男妻。至于其他,不劳费心。」 捧着烫杯的聂行远心中大惊:镇北侯言辞犀利,竟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聂琼春被踹倒在地,髮钗皆乱,惊惶道:「侯爷怎么能喜欢我二哥?他……他有心悦的男子!」 聂屿舟:??? 我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江野轻敲轮椅扶手的手指突然顿住,乜了一眼聂屿舟,片刻后缓缓道:「无妨,反正他现在是我的人。」 聂琼春:疯了吗?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妻强留在身边有什么意义? 聂屿舟:疯了吗?谁是你的人? 默默吃瓜的明境:疯了疯了!侯爷护妻的样子真霸气! 第10章 厅内,一片安静。 众人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 聂行远的手指早被茶杯烫得起泡,好不容易茶水终于凉了,十指麻木。他忍辱负重道:「侯爷,请用茶。」 江野将目光从聂屿舟身上收回,瞥了眼聂行远,懒洋洋道:「没心情喝了。明境,送客!」 这简直就是将聂行远的自尊踩在地上,反覆摩擦。 聂行远捧着茶杯的手指用力蜷了下,脸上却笑着,将茶杯放在桌上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方胜儿信笺,走到聂屿舟面前道:「二弟,这是卿礼公子给你的书信。」 结合前面聂琼春说的,聂屿舟猜测这个什么卿礼公子就是所谓原主心悦的男子。 聂屿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立在原地,处境窘迫。 聂行远见状,很得意,挑拨离间道:「侯爷,先前下官说,屿舟嫁过来之前,我们对他说了一些话,正是有关他和卿礼公子的事情。我们是希望他和卿礼公子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既然嫁给侯爷,就好好伺候侯爷,不可三心二意。但昨日卿礼托我们送这封信来,思来想去,还是禀告侯爷得好。」 聂屿舟对他的倒打一耙并不见怪。 只是若侯爷信了聂行远的鬼话,必会和聂屿舟生出嫌隙,那聂屿舟在镇北侯府的生存就会更加艰难。 聂屿舟夺过那封信,放进江野手里,目光澄澈道:「我当然会一心一意侍奉侯爷,这封信任凭侯爷处置。」 江野慢慢捏起信笺,似浑然不在意,嘴角渐渐勾起,对聂行远冷冷道:「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你们的心思。这封信完全可以不落到本侯手里,故意让本侯知道,你们是想挑拨我和夫人的关系!」 第19页 他声音不高,但眉眼阴鸷,这几句话说得极具威严迫人。 聂行远双腿一软,跪了下去,低声下气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全是为了侯爷和下官二弟能和谐……」 忽然一杯茶水被泼洒在他脸上,水珠淋漓,滴答落下。 别说聂行远本人震惊不已,就是一旁观看的聂屿舟都吓一跳。 聂行远憋着满腔怨气,缓缓抬起头,看到江野阴沉如墨的目光,「滚出镇北侯府,本王不待见你。」 聂行远一忍再忍,双目因怒而红。 虽说他目前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官阶远远比不上镇北侯,但他前程远大光明,而江野是个躺床上坐轮椅的废物,竟也敢仗着以前的军功作威作福! 况且聂行远的姨娘是中宫娘娘,上谁不给他面子?谁不巴结他? 偏偏江野什么都不怕,狠起来就像一条疯狗! 但不要急,他只是一条被抛弃的疯狗而已!现在因为百姓还念着他,皇上才留他一命,迟早……迟早他会带着整个镇北侯府还有聂屿舟一块下地狱! 在心里发泄一通后,聂行远方觉舒畅,扬起湿漉漉的脸,对江野道:「多谢侯爷赐茶,还请侯爷好好对待下官的二弟。」 此人面对地位权势不及他的人,百般威逼;而面对比他厉害的人物,又特别能伸能缩,来日要么成就一番事业,要么无恶不作。 聂行远和聂琼春风风光光来镇北侯,最后却像落汤鸡似的,被赶了出去。 坐进马车,聂行远再也忍不住,满嘴脏话,狠狠捶了一下车壁,手背登时冒出颗颗血珠,吓得聂琼春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聂行远一双赤目瞪着聂琼春道:「你蠢不蠢啊?江野一口否认所谓的婚约,你还上赶着要嫁给他!他就一残废!」 聂琼春两眼泪莹莹:「我……我……我就是想嫁给他!可是他好兇!」 但奇怪的是,聂琼春又觉得凶起来的江野有种别样的魅力,让她愿意仰望爱慕。 聂行远道:「你真是……你就是被江野的容貌给迷住了!男人的容貌不值钱!你别这么傻!」他嘆口气又道:「回头让皇后娘娘赶紧给你找个夫婿,尽快忘了江野。」 聂琼春抹了抹泪水道:「哥哥,你说,镇北侯真的喜欢上……二哥了吗?」 聂行远不屑地吹了口气:「似江野那般阴狠气傲之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无才无德的聂屿舟?他那样子不过是做给我们看罢了。等着瞧吧,那封卿礼写的信,一定会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 聂琼春听完前面的话,心里头默默地想,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 聂屿舟主动推江野回房,一路安静,聂屿舟不知说些什么好。 倒是江野凝眉,仿佛在沉思什么。 室内,早上新摘的兰花花香馥郁,萦绕鼻尖。 江野夹起信封,目光落在上头,漫不经心地瞧着聂屿舟道:「啧啧,还是个同心方胜纹,纸又是五彩的。小少爷,人家对你很上心啊。」 一听就很阴阳怪气。 聂屿舟无语,没想到自己还要替原主背这个锅,真是大冤种啊。 那个什么卿礼公子怎么想的?我都结婚了,他还送个同心形状的信过来,摆明是想搞事。 江野将信笺放在聂屿舟手里,笑眯眯挑眉道:「来,拆了,读读。」 聂屿舟:…… 「无论那个人写的是什么,我都不关心。侯爷,我现在已经……」 「既然心里没鬼,那就读给我听。」江野剥开花生,撕掉红色的花生皮,轻悠悠地将花生仁扔进空中,白色花生仁准确无误地落进他嘴里,被嚼碎吞咽。 他越是笑盈盈的样子,聂屿舟越慌张,总觉得他在伪装和善,下一刻就会露出狰狞的面孔。 聂屿舟只好拆开信笺,读了起来:「屿舟兄,自君同镇北侯定亲,吾与君已有五十二天未见矣,吾椎心泣血,不胜感伤……」 江野哈哈笑了起来:「五十二天很久吗?不过就是睡几觉的功夫。这个人对你很牵挂啊。啧啧,没想到小少爷这么招人喜欢。」 聂屿舟手指蜷紧,道:「但我一点都不牵挂他。我嫁鸡……嫁侯爷便随侯爷。」 江野目光幽幽:「这么随便,若聂府真让你嫁给什么阿猫阿狗乞丐流浪汉,你岂不也甘之如饴?」 聂屿舟倒也不是这么随遇而安的人,他坦诚道:「那不一样。侯爷长这么好看,岂是别人可以比拟的?」 江野不妨聂屿舟有这一说,不觉心口一窒,耳朵热得红了起来,顿了片刻,道:「继续读信。」 聂屿舟憋着一口气读完这封信,总结下来就是:聂屿舟你好吗?镇北侯对你怎么样?我很想你。两天后在醉仙楼一聚,不见不散。 聂屿舟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卿礼公子,放下信封道:「我不去,现在我只想过好小日子,不想搭理任何无关紧要的人。」 江野凤眸一转,笑道:「不,你要去,不然人家可要『椎心泣血』,为你丢一条命。」 聂屿舟简直分不清江野在说真话还是反话。 要说是真话,但这些言语从他嘴里出来很像是夹枪带棒地讽刺;要说是假话,偏偏他的语气又很真诚。 聂屿舟想故意激他一下:「侯爷,你就不怕我和卿礼公子私奔了吗?」 第20页 谁知江野勾起嘴角,笑得落落大方:「那我第一个同意,我还资助你们用不完的金银财宝,还可以顺便以此为藉口,打压你讨厌的聂府。两全其美。」 聂屿舟:……你心可真大。 把老婆拱手让人,还要送钱过去。 江野推着轮椅到床边,自己上了床,似笑非笑道:「小少爷,别撑着了。我们本来就是强绑在一起的姻缘,你要走,我绝不拦你,说到做到。」 虽然江野偶尔疯疯癫癫,但他确实守信,从不诓人,言出必行。 聂屿舟想了想,如果真能离开镇北侯府,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那可真是好事一桩。不用面对江野这个疯子,不用想怎么对付周炳彪那样猥琐油腻男,不用再遭受聂府的羞辱。 想想都觉得舒服。 难道他真要借这个私奔的由头,单枪匹马地离开京城,去找一个适合生活的小城市隐居起来? 见聂屿舟默不作声,江野闭上眼,睡觉! 聂屿舟灵光一闪,完全推翻刚刚的想法。他是圣上赐婚,凭他一己之力,能逃到哪去?聂府追杀,圣上通缉,他插翅难逃啊。所以目前,他躲在镇北侯的羽翼下生存,是最安全的。 只要不触侯爷逆鳞,他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在镇北侯府吃香喝辣,坐享其成。 这样的好日子不过,去过逃亡流离的日子?他聂屿舟又不傻。 所以侯爷是真心让他离开也好,是假意也罢,聂屿舟都必须拒绝。 打定主意后,聂屿舟走到床边,轻轻摇了摇江野的手臂,道:「侯爷,我不走。」 江野缓缓撩开眼皮,一张俊美无暇的脸蛋闯进眼底。他轻扯嘴角:「怎么,捨不得我?」 聂屿舟点头道:「你才是我正儿八经的夫君,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夫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江野目光定定,忽觉胸口块垒尽消。他抬手捏着聂屿舟的微翘下巴,轻轻摩挲两下,道:「跟着我,可别后悔。」 「后悔是无用之人的抱怨,我的人生信条第二条,绝不后悔每一个选择。」因为聂屿舟知道,再痛的后悔也无济于事,唯有把握当下,才能转变局面。 江野头枕在胳膊上,笑着慵懒问道:「你一共有多少条人生信条?」 「随时补充,没有定数。」聂屿舟也笑,「不过我觉得我确实该去一趟醉仙楼,郑重地来个一刀两断,否则今儿个是卿礼来信,明儿个不知又是谁来信,没完没了,扰乱我和侯爷的安宁生活。」 江野轻笑:「所言极是。」 第11章 醉仙楼,熙熙攘攘,热闹不绝。 聂屿舟上了二楼,进到一间雅致的包厢,入眼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 身穿紫色衣裳,发间戴着一朵艷红的花朵,脸上涂脂抹粉,妆感很重,人翘着兰花指正在调香。 聂屿舟以为自己进错房间,刚要退出去,那人就走过来拉着聂屿舟道:「屿舟兄,这些日子不见,不认得我了?莫不是我今天脸上的胭脂抹得太多?」 既然如此说话,聂屿舟判断他就是卿礼公子,只是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原主喜欢这样的? 聂屿舟悄悄挣开他的手,笑道:「卿礼兄是越来越标緻了。」 聂屿舟在圆凳上坐下,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顿觉胃口大开,难怪都说醉仙楼是京城最高级最繁华的酒楼,这些珍馐的卖相比镇北侯府还精緻许多。 卿礼亦坐下,揽镜自照道:「我乃一歌伶,日日都得涂脂抹粉,不然我也想如你这样天然去雕饰。」 聂屿舟心道,原来是歌伶,原主以前的交友范围还挺广泛。 卿礼道:「说起来,你在镇北侯府过得如何?」 「很好啊。」聂屿舟脱口而出。 他在斟酌如何拒绝卿礼,让卿礼明白以后不能再纠缠。其实从前聂屿舟拒绝过不少对他有意的同学,所以这件事不难,把话说狠一点,决绝一些就行。 卿礼放下手里的小镜子,翘着兰花指指着聂屿舟道:「我才不信,不然你怎么会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眨眼?馋的呦!是不是镇北侯不给你吃的?」 聂屿舟:……不至于不至于。 虽说江野有时候是挺坏,但没坏得这么荒谬。 他想早点结束这次对话,但他刚要开口,卿礼又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我就知道嫁给镇北侯没好事!从前他那英俊模样,哪个龙阳男不想嫁?做梦都梦着他!但现在听说就是一个疯子,你嫁过去后,偏他又醒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他折腾?」 聂屿舟听他这说话语气,顿时觉得原主和卿礼应该不是情人关系,而是……撞型号的朋友而已。 聂屿舟试探性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可有心上人了?」 卿礼嗤之以鼻:「我才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爱情的苦我吃不起,我只想多多赚钱,只有钱才能满足我,男人不过是我的玩物。」 看起来离不开男人的卿礼居然有这番清醒发言,聂屿舟不由得惊掉下巴。 卿礼抿嘴笑道:「和你悄悄说,以前我幻想过和镇北侯同床共枕,大干一场。但现在,我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害怕。听说他养了一只大黑熊,每天要吃一个人,你见过没有?」 呃,这谣言传得有点离谱。 第21页 聂屿舟吃了口鱼肉片,道:「反正你离镇北侯府十万八千里,你怎么也不会落入那只大黑熊嘴里。」 「这么说来,真的有大黑熊!」卿礼拍拍胸脯,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我是关心你呀!从前你在聂府,行动受拘束,这么多来,也就偶然认识我一个龙阳男。现在你去了镇北侯府,镇北侯管得紧吗?」 聂屿舟实话实说:「倒是不紧,我来去自由。」 卿礼摇头道:「我听说镇北侯统领军队的时候,严之又严,无人不惧。没想到对待妻子反而宽松,你长这么俊俏,他就不怕你被拐走了吗?」 聂屿舟道:「他不喜欢男子,巴不得我走。」 卿礼道:「天下会有人不喜欢男子,但不会有人不喜欢你。就算他镇北侯是铁打的,你往他面前一站,他也得春心荡漾。」 聂屿舟双眉一挑,甚不贊同卿礼的话。江野那钢铁性格,绝没可能喜欢上他,两人完全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只是碰巧凑到一块,迟早是要散的。 卿礼拿出一本书,道:「我再传授你一点方法,保管让镇北侯对你服服帖帖,这是我自己写的书,市面上绝没有第二本。」 聂屿舟瞥见书名:《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封面还是一张栩栩如生的黄色图片。 比起聂屿舟曾经看过的各种小视频,这个不算什么。但他已经许久没看过这种东西,此时乍然看到,还是红了脸道:「快收起来,这东西被人看见,羞死!」 卿礼不以为意,将书塞进聂屿舟手里:「这是为你好!谁都知道沖喜就是个笑话,镇北侯迟早要死的,你得让他在你死之前喜欢上你,扶你当上镇北侯府的掌家人,否则他人一没,镇北侯府还有你的位子吗?到时候你没钱没权,怎么过日子?」 这番话不无道理。 聂屿舟犹犹豫豫翻开书的第一页,上面写着:第一招,嘴甜,无所不能其极地称赞他。 这个倒是不难,聂屿舟这张嘴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拍马屁这种事不难。但江野一双老成的狐狸眼,有什么是他看不穿的? 卿礼问道:「你们俩夜里是睡一张床上嘛?」 「何意?」聂屿舟随意往后翻了翻,上面记得方法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卿礼郑重其事:「睡一张床的话,最适合用第六十三招,露肤。假装不经意间露出肩膀或胸膛,让镇北侯看得心火燃烧、欲罢不能,然后又假装不经意间翻个身,让他什么都看不着,急死他。」 这不就是红果果的勾.引吗? 聂屿舟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以身体做诱饵勾.引江野,不是在找死吗? 予4溪4笃4伽4 江野会扒了他的皮吧。 卿礼不管聂屿舟惊疑的眼神,继续道:「但是记住一点,千万不要让男人很快得到你,得到后他就索然无味,不会珍惜。你得钓着他,勾着他,等你从他身上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后,再给他一些甜头。男人,不值得付出感情。」 聂屿舟:……你我不都是男子吗? 他看向卿礼:「你到底睡了多少个男人?这么有经验!」 卿礼脸色不变,骄傲道:「那是!这都是我从男人堆里摸爬滚打攒起来的经验,你认真读读,总有一种方法最适合用在你和镇北侯身上。」 聂屿舟思忖半晌,最后还是将书收进怀里,别的不说,他得努力攒钱,才有资本在江野死后离开京城。 而攒钱,还得依傍江野。 辞别卿礼,聂屿舟走下二楼,迎面走上来一位东倒西歪的醉汉。 聂屿舟让在一边,负手而立。 偏那醉汉还往他身上靠,嘴里不干不净:「哪来这么好看的小倌?陪爷玩玩。」 聂屿舟怒目相对:「滚开!」 醉汉色眯眯地看着聂屿舟说:「呦!还是有烈性的小倌!本大爷喜欢!」 他脏兮兮的双手往聂屿舟身上摸,推搡之间,聂屿舟怀里的那本小黄书掉了出来,甚至被醉汉一脚踢下楼梯。 聂屿舟跆拳道黑带三段的煞气快压不住了,狠厉的眼神瞥向醉汉,已经攥紧拳头,下一刻就要朝醉汉酒糟似的红脸颊打去。 醉汉却忽然倒了下去,滚落在地上,嗷嗷惨叫不迭。双腿膝盖处血流不止,看来是废了,众人惊叫。 聂屿舟惊讶,我还没动手呢! 他朝楼梯下面一望,竟然看到明境手上握着两把鲜血淋淋的尖刀。 而在他身后是坐在轮椅上神色恹恹的江野,关键是江野手里捏着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 聂屿舟:……日了狗了。 江野一进来,整个醉仙楼瞬间静如死水。 因为很快有人认出坐在轮椅上的是大名鼎鼎的镇北侯江野,那楼梯上的肯定就是镇北侯的沖喜男妻聂屿舟。这两人的容貌走到哪里,都必然引起骚动。 百姓们久闻江野的恶名,谁也不敢出声讲话,只是用眼神互相交流。 毕竟上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已经倒在地上,死得扎扎实实。 鲜血流得遍地都是,染红了醉仙楼。 明境退到江野身后,这下聂屿舟直接毫无遮碍地对上江野的眼神,一如往日阴沉沉的,渗人。 二楼卿礼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瞥到江野,吓得缩回去,躲在雕花门后面,心慌慌,意乱乱,无声道:「屿舟兄,他怎么来了?」 第22页 聂屿舟轻轻摇头,让卿礼不要出面。他再次看到那本惹眼的书在江野手里,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得了。 此时他总不能在江野面前回二楼,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一直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下面是流淌的鲜血,殷红如墨,无处下脚。 聂屿舟极力挤出一个笑容:「侯爷,你还特意来接我,真贴心!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摊开在江野腿上,他的右手放在第一页,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书页,似笑非笑:「这是第一招,嘴甜?」 聂屿舟打了个寒颤,侯爷,你……你听我狡辩……不,你听我解释。 江野朝聂屿舟招招手。 聂屿舟看着满地浓稠的鲜血,这是要我踩着鲜血去他身边? 江野笑得阴森,比满地的人血还可怕:「怎么,怕了?」 聂屿舟蓦地想起书里第二十七招,不能让男人小瞧了你,否则这份情谊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到头来你根本无法抓住男人的心。 聂屿舟没什么情感经验,脑子里捕捉到看似有用的信息,就只能依葫芦画瓢,先实践再说。 他抬起右脚,落在血泊中,一步一步踩着淋漓鲜血走到江野面前。 血味萦绕鼻尖。 你说我害怕,我偏不,不就是一个死人吗?不就是成河的鲜血…… 「呕。」聂屿舟没忍住,一阵干呕,人跌进江野怀里。 江野狐狸笑:「第三十五招,藉机亲近。」 聂屿舟:…… 你是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且锱铢必较吗? 第12章 聂屿舟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扒拉江野手里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迎合地笑道:「侯爷,这本书不值得入你的眼,还是给我拿去扔了吧。」 江野不肯松手,饶有兴致道:「比起四书五经乃至兵书奇谋,这本书有趣多了,回头我再细品。」 聂屿舟:……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堂堂侯爷,看这种书? 醉仙楼人多,聂屿舟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多说什么,假装大度地松开手,拍拍身上的灰尘,道:「侯爷,我们回吧。」 江野微微颔首,聂屿舟主动推轮椅,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进了马车,聂屿舟忍不住问道:「侯爷,你怎么也来醉仙楼了?」 如果江野没来,聂屿舟也能解决醉汉那个小麻烦,更关键的是不会被发现那本不雅的书。 江野乜了一眼聂屿舟,似笑非笑:「我来送你一程。」 啊?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聂屿舟反应过来江野的意思,道:「侯爷还是以为我会藉机离开?」 江野踢了一脚角落上的小木箱,示意聂屿舟打开瞧瞧。 聂屿舟俯身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一箱黄金加银票,多到数都数不过来,看得他两眼发光,兴奋道:「侯爷,这……这都是给我的?」 「原本是。」江野道,「可惜卿礼那小子是个孬种,不敢带你走。」 聂屿舟拿了三四个金元宝放在手心里,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子,沉甸甸的,摸着就让人心里富足欢喜。如果这整箱金钱都归他个人所有,那他就完全不用再筹谋什么,等江野病死,他带着这个箱子逃走,足够过上无忧无虑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聂屿舟心花怒放:「侯爷,你和聂府误会了,我和卿礼不是情人,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他只是关心我在侯府过得好不好。他不可能是我喜欢的类型。」 「哦,是吗?那你喜欢什么类型?」江野直勾勾地瞧着聂屿舟的双眼。 聂屿舟捧着金元宝,适时地拍马屁:「侯爷这种英俊多金的。」 江野笑不达眼底:「可是我很小气。既然你选择留在我身边,这笔钱就不用给你了。」 什么?聂屿舟紧紧搂着手里的金元宝,护崽似的道:「侯爷,我……我很需要钱的!」 江野挑眉问:「你要钱做什么?」 聂屿舟还真编不出理由。他在侯府,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用江野的,根本没有他需要花钱的地方。 「比如……」这时,聂屿舟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他掀开窗帘,看到外面挤挤攘攘摆满了小摊,卖的吃食各色各样,令人垂涎,「比如买些我爱吃的。」 江野默了半晌,敲了敲镂花车门,道:「停车。明境,带夫人去买些吃的。」 聂屿舟有些惊讶,江野竟然这么善解人意。 江野见聂屿舟呆愣,道:「快去!不然我可反悔了。」 聂屿舟又顺手捞了两三个金元宝,麻熘地下车,一路买买买。其实根本不用他付钱,明境会在他出手之前结帐,而且他拿出金元宝,没有一个小摊贩找得开。 于是乎,他把足足六个金元宝放进怀里,充入自己的小金库。从今天起,他就是有私房钱的人了!日积月累,他会成为一个有钱人的!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聂屿舟抱了一堆吃的到江野面前,道:「侯爷,请慢用。」 江野见他笑容灿烂,眸光清澈,才想起来原来快乐可以这样轻易得到,只需要一点京城美食,一锭金子,亦或者只是和舒服的人相处。 他开口问道:「哪样最好吃?」他已经从车窗瞥到聂屿舟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到底是个才十八岁的孩子,年少飞扬,恣意青春。 第23页 聂屿舟吃着蜜饯瓜条,将一块软枣糕递到江野嘴边,道:「哪样都好吃!我都爱,我最喜欢吃烤红薯,可惜这个季节没有,等到冬天一定要吃热热的烤红薯!所以侯爷你看,我得有点小钱,才能吃得上这些。」 软枣糕都快怼到他脸上,江野撇过头去,不肯吃。 聂屿舟又轻轻往前一送,凑过去道:「侯爷,吃一点嘛,吃一点嘛,可好吃了,我专门给你留的。」 从前被人这样烦,江野必定怒目相对,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心情莫名还不错,微微张嘴,吃了一口软枣糕,果然软糯香甜。 聂屿舟瞧他狐狸吃草似的,细细咀嚼,忍不住轻轻一笑,对外面的明境道:「明境,侯爷爱吃这些小吃,回头你常常去买一些过来。」 坐在外面吃狗粮的明境:你们里面的动静,我听得清清楚楚。 江野一把夺走聂屿舟手里的吃食,抬起右手,用虎口钳住聂屿舟的下巴,道:「小少爷还学会狐假虎威了!这也是那本书教你的吗?」 聂屿舟艰难咽下嘴里的蜜饯瓜条,喉结滚动,声音里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气息:「非也非也。我就是关心侯爷,尽一个男妻该尽到的职责。」 「你最好是。」 「我一定是,必须是。」聂屿舟目光坚定,表情严肃,然后望着江野手里的吃食袋子道:「那蜜饯瓜条可以还我了吗?」 「叫声哥哥来听听。」江野笑得非常狡诈,声音却低沉悦耳。 聂屿舟:?为什么想听我叫哥哥? 「我们是夫妻,又不是兄弟。」 江野颇有耐心:「我今年二十有三,小少爷你才十八,叫声哥哥不是很正常嘛?」 哪里正常了?好端端地非要让人叫哥哥!江野,你家里不是有两个正儿八经的弟弟嘛?为何还想多一个异姓弟弟? 聂屿舟的嘴被江野的手捏得撅了起来,道:「不叫。」 江野语调慵懒:「对聂行远那样的人,你都能喊一声大哥,对我你却不能?」 聂屿舟道:「对聂行远,那是没办法,毕竟我身上淌着聂家的血。」 江野嗤笑一声,放下吃食袋子,将食指在先前杀人的尖刀上轻轻擦了一下,立刻有鲜血流了出来。 聂屿舟惊道:「侯爷!」 江野从容镇静,将手指放在聂屿舟嘴唇上,很快染红了他的唇,又给他餵了几滴血,眸光恣睢:「以后你身上流的就是我江野的血,不想和聂府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聂屿舟且震惊且感动。 震惊是因为江野前一刻还在和他说笑,下一刻居然就拿尖刀往自己身上划一刀,这简直太疯狂了;感动是因为江野看出了他完全不想和聂府有瓜葛,所以似乎好像仿佛……是在给他撑腰。 聂屿舟不觉吞下了江野餵给他的数滴血。 江野道:「小少爷,既然喝了我的血,叫声哥哥。」 聂屿舟反应很快,故意膈应江野:「不应该叫爸……爹吗?」毕竟现在他身上也算流淌着江野的血。 闻言,江野笑得肩膀耸动:「看来你对那本书学得很深刻啊,『超出期待』这一招都学到了。」 聂屿舟抓住这句话里的漏洞道:「没有侯爷深刻,侯爷已经倒背如流。」 江野被他气笑,松开钳制聂屿舟的手,又将书扔进他怀里,指着书名道:「那你还得好好学学,争取早日诱我深.入。」 聂屿舟:谁想让你深.入了? 江野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我说的深.入是深.入你内心,看看你整天在想什么。」 聂屿舟被看穿心思,羞窘道:「我如此单纯的一个人,不用侯爷深.入,扫一眼侯爷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江野道:「我可没那本事。譬如,我就不明白你为何想让我当你爹。我还是比较想当你哥哥。」 聂屿舟感觉被将了一军,这个侯爷脑子转得快,嘴巴还不饶人! 「大哥!大哥!」 马车停在镇北侯府门前,江野和聂屿舟还没下车,就听到江纾的声音欢唿雀跃,活脱脱的孩子气。 聂屿舟先下了马车,看到江纾在马车前蹦蹦跳跳,喜得跟过年拿了大红包似的,道:「大嫂!好久不见!你又俊啦!」 他又轻轻道:「大哥是不是怕痒?我没说错吧。」 聂屿舟心口一滞,他既无机会更没胆量去试探江野是不是怕痒。挠他咯吱窝或者挠他脚掌心,无异于虎口拔牙,必死无疑。 很快,江野也下了马车,聂屿舟和明境一同扶他坐在轮椅上。 见到朝思暮想的大英雄,江纾又喜又怕,慢吞吞上前:「大哥,大哥,我终于又看见你啦!」 江野脸上并无笑容,对这个年幼的小伙子凶得很:「整天吵吵嚷嚷的,枪法练得如何了?」 江家枪法乃江野爷爷独创,经过三代磨砺,愈发精妙,闻名天下。 「已经练到第五层了。」江纾喜形于色,等着江野夸赞。 江野却丝毫没有要夸奖他的意思,道:「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练完第八层,只差最后一层。」 江纾如被霜打的茄子,脸色立马变得怯怯的,看着十分可怜。 聂屿舟心里责怪江野不近人情,很是心疼江纾,道:「侯爷是天纵奇才,无人能及。三弟才十三岁,能这么厉害已经很不错。江纾,你多唤你几声『哥哥』,他定能高兴地指点指点你,让你突飞勐进。」 第24页 「真的吗?」江纾的神色復又生动多彩,看向江野道:「哥哥,哥哥!哥哥英雄!」 聂屿舟忍俊不禁,得意洋洋地看了眼江野,然后转身,揣紧怀里的金元宝,扬长而去。 听着江纾在耳边鸭子叫,没完没了,江野气恼地揉了揉眉心,眯着眼瞥到聂屿舟欢快的背影。 第13章 聂屿舟回到房间,将衣柜里的衣裳整理一番,专门空出一些位置来放金元宝。 等他整理好,江野刚好回来,面色如常,并未深究先前聂屿舟摆他一道的事情,只是眯着眼,微微笑道:「你倒腿短跑得快。」 聂屿舟很不服气:「我腿不短!是侯爷腿太长!」 江野身高看着一八八,两条腿长得轮椅都快放不下,但聂屿舟也有一八零,双腿并不短,男人很在意身高的。 暮光斜斜照进来,江野笼在一片柔光中,欲笑又止:「某人已经跌倒在我腿上数回,我的腿长不长,某人最清楚。」 内涵得很明显。 聂屿舟:……不就两回吗?一回是被大黑熊吓的,一回是在醉仙楼,都是身不由己。 江野慢悠悠抿了一口热茶,又道:「这一招姑且称作『三番两次』,你可以加进书里,使之成为第一百零九招。」 闻言,聂屿舟羞赧地泄了气,指着桌上的《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道:「侯爷真真是误会我了。我对侯爷是完全纯洁的心思,这本书是我朋友卿礼公子非要送我的,侯爷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烧了它。」 江野按住书,不让聂屿舟取走烧掉,道:「这话可就不对,你我是夫妻,你怎能对我是完全纯洁的心思呢?」 聂屿舟震惊:「难道侯爷对我……还有不纯洁的……心思?」 江野笑而不语,目光落在窗边炕上的棋局上。 聂屿舟觉得江野只是一时兴起,话赶话到了这,不会真对他有什么感情,毕竟这人恶趣味多得很,遂不再问。 他又想起江纾,那样活泼阳光的一个少年男孩,对江野景仰得如同叩见神佛,但偏偏江野总是兇巴巴,让江纾见了他,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不过聂屿舟并不觉得江野对江纾不好。 相反,江野对江纾很好,很重视他的存在,否则上回聂屿舟偷偷让江纾进房,江野不会那么轻松放过他。今天在府门口见着江纾,江野也没有大发雷霆斥责对方,而是问他枪法练得如何。 比起几乎不出现的江家二公子江豫,江野心里对江纾还是有兄弟情的,只是表达的方式让人有点害怕。 聂屿舟有心劝一劝,请江野对江纾稍稍柔和些,别吓退了孩子。 但转念一想,江野那个疯脾更多资源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气不是他劝得动的;再说了,他们兄弟两人多年来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顺其自然也许更好。 谁知,江野捏起一颗黑棋,自我对弈,突然提起江纾:「聂屿舟,你是不是挺喜欢江纾那个臭屁孩?」 聂屿舟一愣,顺着江野的话道:「三公子他纯真开朗,确实讨人喜,难得的是他对侯爷崇拜得五体投地。」 江野道:「那我们把他接来院子里,让他陪你玩。」 这也可以? 聂屿舟颇感惊讶,同时脸上洋溢着喜色:「真的吗?老夫人不会反对吗?」 江野语气淡淡,口气却不小:「她有什么资格反对?你别忘了,你夫君我才是一家之主。」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周氏就亲自送了江纾进松风院,仿佛羊入虎口,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不过江纾欢天喜地,活蹦乱跳,像只猴子,尤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睃来睃去。 江野冷声道:「再吵,我捏碎你脑袋。」 吓得江纾三缄其口,躲在聂屿舟身后,求嫂嫂保护。聂屿舟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别怕,你大哥不会的。」 周氏本极其不乐意将江纾送过来,江野那阴鸷狠厉的性格,不是人可以忍受的。 但江野吩咐,她们母子三人再加上娘家一家三口都靠江野的俸禄过活,她仰人鼻息,就得听江野的话,不得拒绝。 此刻听江野说要捏碎江纾的脑袋,周氏心里更是直打哆嗦,温声道:「纾儿能入侯爷的眼,是纾儿的福分。但纾儿性子跳脱,吵吵闹闹,不利于侯爷养病,不如我将纾儿带回去吧。」 江野面色一沉,似乌云团聚。 江纾先皱眉摇头道:「娘,我不回去!我就要和大哥大嫂住一起!让大哥教我枪法,我要做江家枪法的传人!」 周氏同意江纾过来,心里也是存了这份心思的,让江纾学会江家枪法。 她的第一个儿子江豫没有任何天赋,只能走文人之路。 江纾喜欢舞枪弄棒,但天赋远远不及江野,好在他用心踏实。若江野真心传授,来日江纾必定也可以有所成就。江野一死,江纾就是江家枪法的唯一传人。 周氏只好妥协道:「行行行,我不勉强你,只是一点,你在松风院,千万别搅扰了侯爷的安宁。」 江纾拉了拉聂屿舟的衣袖,喜不自胜地笑了。 周氏目光看向聂屿舟,似有话要说。考虑到旁边还有江野,最终她还是字斟句酌:「屿舟,你如今是镇北侯的夫人,有件事得和你商量下。」 聂屿舟心里头一惊,这是找我商量内务? 第25页 他经卿礼的点拨,现在确实想掌家,以便积攒财富。但他嫁进镇北侯府没多久,不便主动提及掌家的事,现在周氏先提,正合他的心意。 聂屿舟客气道:「老夫人请讲。」 周氏道:「如今春天快过去了,我院子里的荼蘼花开得正好,还有些许杜鹃水仙。从前老爷在的时候,我也举办过赏花宴,如今已有好些年没办过。你今年嫁过来,侯爷身子也好些了,我便想以你的名义再办一次,大家过来赏赏花,也不算辜负春光。」 其实不是商量,只是知会,免得江野从别人口中得知后,找她麻烦。 聂屿舟认真琢磨周氏话里话外的含义。 聪明人都知道赏花宴表面是赏花,暗里必定有利益来往。 而对于周氏而言,如此迫切地举办赏花宴,大概是因为侯爷已经婚娶,接下来该轮到二公子江豫,但因江豫官职低微,又兼他是江野同父异母的弟弟,故无人问津。 所以周氏想通过赏花宴,来相一相京城贵女,拉扯拉扯她亲儿子的姻缘线。 从前她举办赏花宴,京城贵女不愿来,但以聂屿舟这个男妻的身份举办,京城贵女多半会来看个热闹。 这里头的水可不浅。 聂屿舟很快就想通其中奥秘,满口答应:「多谢老夫人美意。老夫人这些年操持镇北侯府辛苦,如今我既然嫁了进来,身为侯爷的妻子,自然该为镇北侯府出一份力,分担分担老夫人的重任。」 周氏听出了不对劲,面色微微一变,聂屿舟是想掌管中馈? 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周氏从未想过交出掌家的权力,就算是交出,也是将来交给江豫江纾的妻子,怎么能交给江野的男妻?她压着心口的愠火,道:「你年纪轻,才嫁进来,当以照顾侯爷为主,家中内务不必操心。」 聂屿舟不肯让步,此时若让步,再也没有机会能当家做主偷捞油水了。他语气不容置疑:「老夫人说的在理。正是因为我年纪轻,才更要多多孝顺,早日跟着老夫人学,也好让老夫人少些辛苦,侯爷,你说呢?」 他把球踢给江野,让江野拿话,毕竟若想成功掌握镇北侯府的财政大权,必须得到江野的支持。 没等江野说话,不明其中利害关系的江纾先开口了:「娘,你就让大嫂跟着学吧,大嫂那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透。」 江野嗤笑,朝聂屿舟道:「你就这么想受累?」 聂屿舟撒谎不脸红:「我是想为老夫人分忧,为侯爷分忧。」 周氏气得脸都绿了,原本送了江纾过来松风院,想通过知会他们赏花宴的事,来扳回一成,没成想倒被削弱了管家之权。 偏偏她还只能忍气吞声,江野是镇北侯,是府上真真正正的一家之主,他同意让男妻主持中馈,那便谁都得听聂屿舟的指挥。 如果江野和聂屿舟还要点脸,将周氏当母亲看待,那周氏就可以过得富贵滋润,但凡这对夫妻心肠歹毒些,周氏这个继母便无立足之地。 越想越气,周氏气不打一处来,还只能勉强笑着道:「如此甚好,那屿舟便从这次赏花宴开始学,邀请名单、宴席菜式、鲜花培育等等都不是小事,出不得一丁点错,否则就会被人笑话。」 聂屿舟笑着回应:「自然,我都明白,一定做好。」 周氏咽下无名火气,气愤地离开松风院。 掌灯时分,房间里只剩聂屿舟和江野两个人,江野意有所指地啧啧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他看出聂屿舟才不是什么善类,分忧是假,谋财是真。人长那么好看,有点小心机完全可以原谅。 聂屿舟也知道聪慧如江野,肯定会看出他的小九九。没关系,只要他不反对就行。 此时聂屿舟检查周氏命人送来的冗长名单,都是他不认识的贵族子弟,顿觉头疼。 他宁愿看江野那张臭脸,也看不进去名单上的任何一个字,他道:「不许你骂自己。」顿了顿,又道:「以我们这体型差,怎么也得你是黄鼠狼,我是……」他卡住不说了,发现给自己挖了个坑。 「是什么?」江野笑着,探出手指,戳了一下聂屿舟的腰肢。 聂屿舟腰肢最敏.感,一旦被人碰到,就会忍不住整个上半身一抖,此时也不例外。 江野见状,笑得乐不可支:「怕痒?」 聂屿舟不由得想起江纾说过的话,江野怕痒,怕痒的人会疼老婆。他老实道:「只有这儿怕。」 江野道:「回答错了。这么老实,一下就被人抓住痛处。你刚刚应该强装镇定。」 聂屿舟耐着性子,逼自己查看名单上的一个个人名,道:「是你,又不是别人,我何必装呢?」 昏黄烛光下,江野目光骤然一凝,落在聂屿舟白玉无瑕的脸颊上。 聂屿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名,从名单里抬起脑袋,觑着江野问道:「黄鼠……侯爷,你帮我看看,这个人是谁?」 江野眉头一紧,谁是黄鼠狼? 第14章 聂屿舟将赏花宴名单拿到江野面前,指着上面一个人名问他是谁。 江野道:「不认识。」 聂屿舟故作恍然大悟状,道:「我想起来了。这个男子从前是喜欢侯爷的,还对侯爷公开表达过爱慕之情,但被侯爷一柄流云枪吓跑了。」 第26页 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聂屿舟也从芳青口中听说过,这会儿故意逗一逗江野。想到这幅画面,他就忍不住轻笑。 江野瞥了眼满面笑意的聂屿舟,眯着眼道:「我仿佛有点印象,既然如此,你为正妻,我再纳他为妾如何?」 聂屿舟很有正宫的大度:「有个人帮我一起照顾侯爷,那真是再好不过。」 江野冷笑,忽而一把夺过赏花宴名单,扫了眼,道:「这些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既然是以你的名义举办赏花宴,你来重订名单。」 聂屿舟也看到名单上的牛鬼蛇神,譬如聂行远、聂琼春两人。他当然不想再见到聂府的任何人,但这个名单是周氏定下的,如果改动,周氏必有一番说辞,那掌家之路就不好走下去。 聂屿舟定睛看着江野,商量的语气道:「我们是圣上赐婚,这两位到底是我的娘家人,在邀请名单中也是常理。」 江野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漫不经心道:「从前我也总是瞻前顾后,大病一场,反而明白,活着自己开心最重要,其余都是小事。」 聂屿舟没他那么坦然。 况且江野能这么横行无阻,是因为他曾是国家的大功臣,即便张扬野性一些,旁人也会包容三分,聂屿舟却没那样的本事,行事还得思之再三。 聂屿舟没有反驳江野的话,而是站了起来,道:「赏花宴名单里面的名头不小,得根据这些名单来安排座位,订购食材等等,今夜我得处理好。怕搅扰侯爷歇息,我去书房处理,侯爷早些安置。」 江野想出语停止,一时又找不到任何话,只得看着人离开房间。 聂屿舟带着芳青来到书房,芳青掌灯,顿时一片明亮。 书房宽敞,冬暖夏凉,从前江野经常在这习读兵书,后来江野病倒,很少来这,不过何嬷嬷和明境还是会把这里打扫得窗明几净。 聂屿舟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还处在懵懂阶段,对京城贵女和富少并不了解,名单上有一大半是没听过的。他问芳青,芳青所知亦少。 若去问江野,一怕扰了他的安宁,二是他从前常年在外征战,不熟悉京中人。 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就不便安排座位。哪家和哪家交好,将他们安排在一桌,便是明智之举;若无意将交恶的两家姑娘安排在一桌,就会两边不讨好,到头来惹人怨怪。 而一旦座位安排不好,必定会被周氏耻笑,以此不让聂屿舟再参与中馈打理。 所以这是个难题。 聂屿舟不得不谨慎,他先将自己熟悉的名单拼凑拼凑,开始发愁如何处理剩下的人,也许可以留着去问卿礼,他那么个人精,了解得会比自己多。 正这么想,芳青已经拉着明境进来,让明境看名单上的人究竟都是哪家的姑娘。 明境认出了两三个,至于其他也都支支吾吾没个准信。 芳青心直口快,叉着腰道:「哎呦喂,明境,你跟着侯爷这么久,连镇北侯府会邀请的这些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当差的?」 明境登时就红了脸,嘴巴不如芳青利索:「我……我是跟着侯爷当差,但从来不管什么赏花宴,不管内院的事,不和这些人打交道。」 芳青牙尖嘴利,逮着点错处就开骂:「你的语气仿佛很瞧不起我们这些内院的人?你现在不也整天在内院混吗?」 明境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要是真有,我一定打你!」芳青笑得明媚,随后又重重嘆口气,道:「那你想想,有谁会清楚这些人是谁的?」 明境道:「老夫人。」 芳青抡起拳头就要打明境,被明境躲开了。芳青气咻咻道:「你诚心气我不是?」 明境的脸皱成一团,躲在聂屿舟后面,对芳青求饶道:「我知道不能去找老夫人……但我真的……想不出来府上还有谁知道了。」 这两人打打闹闹倒也有趣。聂屿舟笑道:「好了,不打紧,这件事我自然有解决办法。」 门口处突然投进来一道阴影,聂屿舟抬头看去,是神色阴沉的江野,后面跟着何嬷嬷。 聂屿舟坐在烛光下,脸色半明半暗,更显得他肤若凝脂。他启唇道:「侯爷怎么来了?」 明境立马过去推江野进入书房,江野在的地方,他明境目光就只有一个方向。 江野蹙眉道:「你们吵得我睡不着。」 聂屿舟一愣,书房和厢房明明隔了一段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至于传过去,也许因为江野是习武之人,耳聪过人。 聂屿舟赧然一笑:「我们小点声,不会再吵到侯爷。」 明境道:「侯爷,夫人正为名单上的人发愁呢,上面好多人我们都不认识。」 聂屿舟用手压住名单,仿佛怕被江野看到他在上面圈圈画画,道:「不劳侯爷费心,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江野来了兴致:「什么办法?」 聂屿舟不好说出口,支支吾吾道:「这是……老夫人交给我的第一桩差事,我必须办好。去问老夫人显得我愚钝,我想……」 江野目如钢刀,犀利而精准,恹恹道:「你想去找你的老相好问问是不是?」 聂屿舟哭笑不得道:「卿礼不是我的老相好,我们只是非常普通的朋友关系。我以为他确实会比我懂这些,让他教一教我也是好的。」 第27页 江野摆摆手,让身后的何嬷嬷上前,阴阳怪气道:「何嬷嬷,你去帮夫人看看名单,免得夫人跑出去问野男人。」 聂屿舟:……野男人? 说真的,卿礼那样子,应该是跨性别,男身女心。 何嬷嬷遵命走过来,看着赏花宴上的名单,滔滔不绝地说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乃至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听得聂屿舟一愣一惊。 而不知何时,江野已经离开。 聂屿舟顾不得江野,在何嬷嬷的带领下将每个贵女富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这下排座位自然就简单很多。 真是没想到,跟着侯爷的人都深藏不露。在醉仙楼,聂屿舟发现明境居然身手那么厉害,现在又发现何嬷嬷对京城各家族了如指掌。 他好奇地问何嬷嬷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几乎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何嬷嬷笑容和蔼:「夫人,您可知道侯爷的亲生母亲姓什么?」 这个聂屿舟还真不清楚,侯爷的亲生母亲死了多年,早就没什么人记得她了。 何嬷嬷道:「姓霍。」 聂屿舟惊道:「霍?!」当今圣上正是姓霍。 何嬷嬷道:「正是夫人所想的那个霍。侯爷的亲生母亲乃是老王爷之女,被先帝封为安阳郡主。老奴从前伺候王妃,后来伺候郡主,跟着她们见识了许多,所以对这些事也算有些了解。」 聂屿舟点点头,没想到侯爷的母亲竟然出身于皇族。 安排好座位已经是深夜,聂屿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脑子里一团浆煳,却还是得打起精神,算一算根据提供的菜式,需要买多少食材,又需要多少预算,明儿个才好去找老夫人汇报。 论理,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下人们预备好,向聂屿舟汇报;但聂屿舟傍晚就问过厨房管事,从前的记录丢了,一切都得侯爷夫人拿主意。 聂屿舟情知她们串通一气,就是要他知难而退,但聂屿舟偏不,偏要干得好,让这群人知道他是配当家做主的! 但此时看着写得乱七八糟的一张张纸,聂屿舟头都大了,简直比高中学习还折磨人,没想到当家这么麻烦。 想赚点钱还真是不容易。 还不如从江野那里多抢几个金元宝呢。 想着想着,聂屿舟睡着了,便是在梦里还在想这些事。 * 自成婚以来,每天晚上江野都是和聂屿舟睡一张床上,现在聂屿舟突然不在,江野居然有点不适应。 他睁着眼,睡不着,虽然以前也有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但今夜似乎有点不同,心里有点空。 江野坐了起来,下床,随意披了件青色披风。 他推开窗户,看见书房的烛光还亮着,那点光似乎填补了他心口的空缺。 江野走到书房,就看见聂屿舟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悄悄走进去,在灯光旁站了一会儿,垂眸看着聂屿舟的侧颜,恬静如梦。 江野解下披风,盖在聂屿舟身上,然后吹灭蜡烛,轻轻关上房门,这才回到房间,将明境叫了进来:「去把厨房里管事的人叫来。」 明境去后,江野就坐在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 很快,厨房里管事的婆子来了,头髮还乱糟糟的,显然是被明境从睡梦中叫来的,一脸不耐烦。 见着凶名在外的镇北侯,管事婆子怕得低下头,惴惴不安。 江野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接道:「把府上之前赏花宴购买食材的记录拿来。」 管事婆子早就受了周氏的指挥,不要给聂屿舟任何帮助,一切都让聂屿舟摸黑行进。所以此时她陪着笑脸道:「侯爷,府上已经数年没有办过赏花宴,那记录早就不见了……啊啊啊啊啊!」 寒光一闪,管事婆子的头髮掉落大半,那匕首削髮如泥。 江野很不耐烦地看着管事婆子,就像在看一条该死的狗。 明境语气兇狠:「再不交出来,掉的就不是你头髮,而是你人头!」 「交交交!老奴交!老奴回去找找。」管事婆子知道江野是个狠人,但以为他病着,还能有多厉害?此时才知道威力,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只是现在深夜,侯爷,可否……」 明境踢了管事婆子一脚:「别废话!」 管事婆子看到江野的脸冷如冰霜,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好连夜去翻箱倒柜,找到之前的记录,交给明境,明境又放在书房桌上。 聂屿舟睡得手脚发麻,渐渐醒来,看到桌上发黄的纸张,惊讶道:「咦!这不是我梦里的赏花宴记录吗?神仙显灵啦?爱死神仙!」 刚躺下床的江野莫名打了个寒噤,仿佛被人念叨了一声? 第15章 有了先前赏花宴的记录,聂屿舟在那基础之上增增删删,很快就搞定了这次赏花宴的食材採办问题。 周氏听到聂屿舟口若悬河地汇报赏花宴进展,不由得目瞪口呆,支支吾吾道:「行……行……你倒很利索。」 聂屿舟看着周氏那张涨红的脸,心中很得意,笑道:「老夫人交代的事情我自然不敢怠慢。请老夫人瞧瞧,还有哪里不妥当的地方?」 周氏捧着赏花宴小册子看了半晌,很想挑出个错来,偏偏从座位到食物都没有一丁点瑕疵,气得她心口微窒:「先放在这吧,我再仔细瞧瞧,有问题会再着人通知你。」 第28页 等聂屿舟退出房间,梅珍连忙端来一杯热茶给周氏饮下,让她平復恼怒的心情。周氏咬牙道:「我还以为江野娶个男妻回来,成不了气候,没想到翅膀这么硬!竟然还要和我争抢管家之权!」 一家之主是镇北侯江野,那治理内宅事务之人便该是他的夫人聂屿舟,这该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周氏把持中馈多年,当然不肯放手。 如果真让聂屿舟将管家之权拿了去,周氏一家三口还能像现在这样过得滋润吗?还有周氏的哥哥、外甥、外甥女仰赖什么生活? 梅珍也愤愤不平道:「少夫人到底是男妻,哪有让男妻打理后宅的理?夫人与其生气,不如早早给二公子安排婚事,等二公子的夫人一过门,再联合起来一同对付少夫人。」 周氏嘆息道:「说起来,豫儿和我是一条心,他未来的夫人自然也会如此,我倒是放心。就是纾儿那么崇拜江野,就是我和江野同时掉河里,估计那孩子都会先救江野!」 梅珍宽慰道:「三公子年纪小,还不懂事,哪有小儿子不亲近母亲的?夫人不用为此发愁,还是好好琢磨少夫人想要夺权的事。」 「你说得对。」周氏放下茶盏,目光变得狠厉起来,「绝不能让聂屿舟诡计得逞!否则我后半生简直没法活。」 * 聂屿舟心旷神怡地回到松风院,想到周氏那吃瘪的表情,他就非常畅快。 他也猜到这份畅快,多亏了江野的帮忙,所以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厨房拿了一小篮子新鲜的枇杷回来。 江野才起床,笼在晨光里,又在自顾自地下棋。 聂屿舟拎着洗干净的枇杷进房,坐在他面前,剥开一颗枇杷,饱满多汁,令人垂涎三尺。聂屿舟笑道:「侯爷,吃口枇杷,甜的嘞!」 江野抬眸看了眼枇杷,目光顺着聂屿舟修长的手指往上,到白似玉的手背,再到手腕,最后落在他眉开眼笑的脸上,打量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聂屿舟道:「这还不得感谢侯爷的帮忙吗?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哪能这么顺利搞定赏花宴的筹备?来,请你吃枇杷。」 江野微微张着嘴,示意聂屿舟上前餵他。 聂屿舟:……给你娇气的! 看在江野良心尚未丧尽还知道帮忙的份上,聂屿舟将身子往前凑了凑,把枇杷餵进江野嘴里,笑得眉眼弯弯:「好吃吧?」 江野看着聂屿舟手指染了淡黄色枇杷汁,道:「还不错,再来一颗。」 聂屿舟便又剥了一颗枇杷给他吃,江野一口咬进口中,嘴唇擦过聂屿舟的手指,突然狐狸笑起来,让聂屿舟觉得莫名其妙。 江野将枇杷吞咽下肚,道:「来,陪我下棋。」 聂屿舟用手帕擦净手指,道:「可是我不会下棋。」 江野不信:「小少爷居然不会下棋?」 聂屿舟道:「真不会。我只会五子棋,不会围棋。」 「什么是五子棋?」 聂屿舟大概介绍了五子棋的规则。 江野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规则来下。」 聂屿舟从前在班上用作文本和同学们下五子棋,从来没有输过,这会儿自然是信心满满,虐渣江野肯定没问题。 他不怀好意道:「侯爷若是输了,该罚什么?」 江野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嗤笑:「你想要什么?」 聂屿舟心里头早有想法,当然是抓住一切机会搞钱,道:「以金元宝做赌如何?」 江野抬眉,示意聂屿舟先走一步棋子,战局开始。 聂屿舟踌躇满志地在最中间落下一枚白棋,江野随意地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下了一枚黑棋。 聂屿舟心道,我虽然不懂围棋,却也知道五子棋和围棋不同,五子棋要互相咬着,眼睛放亮,才不至于被对方先连成五颗棋子。 所以他对江野的下法很不以为然。 可十颗棋还没下完,江野就悄无声息地连成了五颗棋,势不可挡。 聂屿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棋局,半晌才道:「侯爷,你真的是第一次下吗?」 第一次就这么神?! 江野将手里的黑棋扔进棋罐,恹恹地看了眼聂屿舟,开口道:「一锭金元宝。」 聂屿舟:!!!我的钱!我的命啊! 但是愿赌服输,聂屿舟再痛心,也只得去衣柜里拿出金元宝,恋恋不捨地放到江野面前。 江野突然笑道:「不愿给我金元宝也成,再给我剥一颗枇杷。」 「好!」聂屿舟麻熘地剥了三棵枇杷,慢慢餵给江野吃。只要能保住金元宝,别说一颗枇杷,就是给江野剥一棵树的枇杷,聂屿舟都没问题。 江野吃完后,餍足道:「还玩吗?」 聂屿舟这个人有个毛病,不肯轻易服输,哪怕面对聪明绝顶的江野,聂屿舟也依然相信,自己肯定能在某个方面胜过他。 聂屿舟道:「玩,但不玩五子棋,我们玩飞行棋。」 江野微微蹙眉:「飞行棋又是什么?」 聂屿舟当场画了一份飞行棋图,又找来骰子,拿不同颜色的小石头来当棋子。聂屿舟道:「飞行棋两个玩不好玩,人多才好玩,我去把江纾、明境叫来。」 很快,四个人都到齐了。 江纾对于能进入大哥大嫂的房间一起玩游戏,激动得同手同脚,差点绊倒自己。 第29页 听聂屿舟讲完规则后,江纾还有一点点疑惑,道:「大嫂,到了终点的时候,如果点数多了,还得退回来?」 聂屿舟道:「对的,别紧张,玩着玩着就明白了。」 第一把,四个人都没摇出六。 聂屿舟看着江野摇骰子的手,心道,任你再聪明也没用,这个完全靠运气…… 结果他还没嘚瑟完,江野就摇出一个醒目的六。 聂屿舟:……运气,一定是他运气好!和智慧没关系! 可是接下来连着几局,聂屿舟、江纾、明境都颗「六」无收,江野的四粒黑色棋子已经全部起飞! 聂屿舟:见鬼! 江纾嚎啕,对江野的佩服更加彻底:「大哥太厉害了吧!为什么大哥可以摇出这么多六?我一个都没有!」 明境始终游离在外,连规则都没搞明白,要不是芳青在一旁嘀嘀咕咕提醒,他都不知道轮到他摇骰子了。 主打一个参与感。 江野轻飘飘地将第一颗棋子送到终点,轻笑起来:「摇骰子也有方法的,似你们那般摇,怎么也摇不出六来。」 聂屿舟如饥似渴:「什么办法?」 江野握着聂屿舟的手,放在骰子上,带着他的手一起摇晃骰盅。聂屿舟能清晰感觉到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他将自己拉近时,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甚至有一点点香。 骰子在骰盅里面冲撞出响声,聂屿舟的心脏紧张得也跟着怦怦跳,闭上眼,他仿佛看到一颗骰子在黑暗里跳动。 贴在他身后的是江野宽厚的胸膛。 双手停下,聂屿舟揭开骰盅一看,竟然就是他求之不得的六。 聂屿舟惊唿:「怎么做到的?」 江野微微抬眉道:「心诚则灵。」 聂屿舟:……屁话。这骰子明明是我拿来的,江野不可能出老千啊! 江纾看聂屿舟也起飞了一颗棋子,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嗷嗷叫:「大哥,你也握着我的手摇一次,我也要六!」 江野拿扇子轻轻扇风,一副清贵公子做派,道:「自己摇去。」 江纾不敢反驳江野,只好对聂屿舟做个可爱的鬼脸。 小半个时辰下来,终于玩完一局,江野遥遥领先,聂屿舟输个精光。 作为输家,聂屿舟连着给江野剥了好几天的枇杷,回回江野都吃得十分惬意,一直吃到赏花宴开办这天。 赏花宴是中午的宴会,一大早整个厨房就已经忙碌起来。 聂屿舟带着芳青来检查膳食的时候,发现山药芋泥糕竟然只做了十个,原定计划可是做八十个! 今天邀请的贵客一共可以凑成十桌,每桌六人,就需要六十块山药芋泥糕,为防不够,聂屿舟写的单子里面特意多写了二十块。 为什么只做了十块?一桌一块吗?六个人怎么分? 来参加赏花宴的人岂不要嘲笑镇北侯府小气? 聂屿舟连忙质问厨房的管事婆子怎么回事。 管事婆子拿出单子,理直气壮道:「单子上面明明写的就是十块啊?不是八十块!」 聂屿舟接过单子一看,上面的「捌」竟然被墨水沾染成一团黑,看过去就是「山药芋泥糕拾块」。 所以厨房才会只准备十块山药芋泥糕。 聂屿舟立马反应过来,单子上面的墨水是有人故意滴上去的,就是要聂屿舟难堪,不用脑子也知道是谁。 但就算如此,平时不宴请宾客,做着自己吃,糕点也不会只做十块,这群人干活不动脑子的吗?看到只做十块糕点,也该拿去问一问主子才是! 聂屿舟很气,但此时还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厉声道:「现在必须加做至少五十块山药芋泥糕!」 「夫人,肯定来不及啊!食材都是依着十块山药芋泥糕来买的,况且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顾不了啊。」 这时,周氏走了进来,问道:「客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山药芋泥糕做好没?快端出去。」 厨房婆子回禀来龙去脉,周氏顿时勃然大怒,对聂屿舟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将事情都交给你来做!这下可好!要丢死人了!居然出这么大的纰漏!」 聂屿舟站在原地,很觉委屈,但语气强硬:「我写的原来单子上面是没有墨点的,明明就是八十块!」 厨房婆子道:「夫人是说老奴陷害您吗?老奴可不认得字,就这几个字还是请别人告诉老奴的呢。」 聂屿舟可不是受了委屈自己忍受的人。他直勾勾看着周氏,道:「我没有说你,是谁做的手脚,公道自在人心。」 周氏柳眉倒竖,呵斥道:「好了!还有谁会冤枉你?办事不力还逞口舌!都这会儿了,在这对骂有什么用?赶紧看看有什么糕点就端什么糕点出去!先招待客人!聂屿舟,你也别杵在厨房,耽误婆子们干活,这场赏花宴是以你的名义办的,你快去前面迎接客人!」 被这一顿骂,聂屿舟快气炸了,冷哼一声,走出厨房,来到镇北侯府东边的大庭院,除了盛放的一簇簇荼靡花,院子里还莺莺燕燕站了一群人。 聂屿舟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镇北侯的男妻吧?」 「这么好看的男儿郎给人当妻子,着实可惜。」 「当初镇北侯风风光光的时候,谁不想嫁?要不是镇北侯中毒,能轮到他一个庶子?」 第30页 「他真的把镇北侯沖喜沖好了吗?希望待会儿能见到镇北侯。」 聂屿舟自知嫁给镇北侯就少不了面对这样的场面,少不了面对如风刀霜剑的流言蜚语,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此时并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言语而伤心。 但他忍不了自己努力做好的事被人白白构陷!白白浪费! 他在想办法反击周氏。 有人排众而出,问聂屿舟:「一大早就从家里往镇北侯府赶,什么也没吃,镇北侯夫人,府上可有准备糕点一类的吃食?」 聂屿舟哑口无言,如芒在背,不知如何回答。 周氏轻悄悄走到聂屿舟身旁,斥责:「看你干的好事!厨房里其他糕点已经不新鲜,现在只能等到中午开饭。」 聂屿舟真想一拳打爆周氏。 忽然,众人的目光都朝外面望去,竟然是醉仙楼的糕点一碟一碟地端了过来。 要知道,醉仙楼的糕点闻名京城,各色各样,不仅是样式做得好看,味道更是天下独绝。 通常是一大早就卖完了,便是天刚亮就去排队,也很有可能买不到,而且一经卖完,当天就没了,只能等第二天。 这些京城贵女富少虽然吃过,却也不能常吃,因此都一窝蜂地涌上去,都想尝一尝自己没吃过的那种糕点。 聂屿舟正疑惑,哪来的醉仙楼糕点? 芳青走到聂屿舟面前,笑着小声道:「二公子,这是侯爷让明境去从醉仙楼买来的,保证够。」 第16章 聂屿舟看到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糕点被送进来,呆呆立在原地,颇觉惊讶,江野的本事能通天吗?这个时辰连醉仙楼的糕点都能弄来这么多! 聂屿舟问芳青:「侯爷人呢?」 芳青口不择言:「在院子里发呆呢。」 江野醒着的时候或者看看书下下棋,或是泡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轮椅上闭目凝神,芳青称之为「无聊到发呆」。 她一向觉得侯爷配不上皎月孤松般的二公子,但侯爷上回在大公子和小姐欺负二公子的时候,霸气护妻;这次又帮二公子解决燃眉之急,芳青心里对侯爷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突然发现坐在轮椅上的镇北侯也不是一无是处。 然而聂屿舟心里突然有一点点小失落,他还以为侯爷会亲自来这边呢。 不过也是,江野喜欢安静,断不会来这种嘈杂场所。 众人吃得很开心,赞不绝口,自然也免不了对聂屿舟的窃窃私语。 有一位公子哥拿着新鲜的糕点走到聂屿舟面前,眼神带了点挑事的味道,说:「少夫人真有本事,我馋醉仙楼的糕点很久了,总是排不到队。夫人莫不是请了醉仙楼的糕点师傅来?」 好歹总算把第一关给过了,聂屿舟心里头还是高兴的,懒得搭理公子哥的不善目光,随口道:「你们吃的开心就好。这是我头一回帮着老夫人执掌中馈,不足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喔!少夫人这么年轻,就已经开始执掌中馈,真是了不起!侯爷是一家之主,确实理当由你管理家事。少夫人真能干,一嫁进侯府,不仅侯爷的病好了,还能料理家务事。」 聂屿舟就等着别人说这句话,挑事也好真心也罢,他都暂且接受。 站在一旁的周氏气得不行,却不能当众发火,腹内满是苦水,还得赔笑脸:「屿舟想跟着学,我自然好好教。可惜他是男子,不然管家倒在其次,给侯爷生儿育女才该是头等大事。」 此话一出,诸多贵女富少都看猴似的看着聂屿舟,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在婆家眼里就是个不能生孩子的草包。 这些人今天来参加赏花宴,主要就是想看看聂屿舟出丑。在大楚朝,男子嫁男子为妾不是新鲜事,多少权贵也流连于小倌场所,却没有正儿八经娶作妻子的。 所以聂屿舟是整个国家头一个男妻,嫁的人又是位高权重且神秘的镇北侯,怎能不惹人遐想? 今儿个他竟然举办赏花宴,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来看他的笑话吗? 聂屿舟立在青树下,岿然不动,神色自若。 他向来不在意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自己过得顺利安心,所以别人怎么看他他不在意,但不能当着他的面讽刺他。 现在周氏摆明就是挑衅,聂屿舟也不肯退步,说话毫不客气:「老夫人此言差矣。我和侯爷的婚事是皇上皇后钦定,若老夫人有怨言,大可进宫回禀,不必在这拿腔拿调。」 周氏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哪有怨言,最大的希望不过就是你和侯爷好好的,你能真把侯爷的病沖好,我们镇北侯府就算有福了。」 聂屿舟语气不善:「我和侯爷好着呢!不用老夫人操错了心。」 周氏银牙暗咬,怔怔半晌,气愤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 良久,周氏才平復心情,转身对众贵女富少道:「这些日子,正好院子里的荼靡花开得璀璨热烈,所以才请了各位来赏花。来,我们往里面走走。」 满院荼靡花,洁白如雪,花繁香浓。 站在人群中的聂琼春忽然排众而出,道:「常言道,开到荼靡花事了。少夫人才成亲,请我们看不吉利的荼靡花,仿佛……」 「仿佛是个不太好的兆头。」有人接茬道。 聂屿舟心道,你们俩倒是会捧哏。这个意思是诅咒侯爷短命,还是盼着我和侯爷的姻缘不能长久? 第31页 他想起前些日子,聂琼春还求着江野娶她,那聂琼春自然不会希望江野短命,那就是咒聂屿舟和江野的姻缘。 断了,她好续上不是? 聂屿舟望了一眼人群,发现聂行远今天竟然没来。他看向如云的荼蘼,道:「荼蘼谢后,就是满池塘的荷花,如何就不吉利了?荼蘼若能幻化成人,一定会说老子就是要开要谢,要香得浓郁,你管得着吗?别把你们人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 「一派歪理!」正是先前称赞聂屿舟能干的公子哥,「梅兰竹菊有君子品格,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也有君子之德。花木各有品性,你岂能将荷花和荼蘼相提并论?」 「就是!」聂琼春立刻抱团,斥责聂屿舟,「你是暮春之季的荼蘼,还敢攀扯高贵的荷花!」 聂屿舟:……我只是陈述最正常的自然现象,你们可真会偷换概念。 聂屿舟看着那一身华丽的公子哥,衣裳上绣着青青翠竹,问道:「你是……徐君思?」 「正是。你怎么认得我?」 聂屿舟冷笑,徐君思的名字可是被他从赏花宴名单里剔除的,没想到又被周氏加了回来。 徐君思就是从前对江野表白,结果被江野一柄流云枪吓得屁滚尿流的龙阳男。 徐君思常以青竹自比,大部分衣裳上都有竹子图案,所以聂屿舟认出他来。 但瞧徐君思那肥胖猥琐模样,哪里有半点青竹寒玉的清雅气质?属实是用竹子来给自己抬高身价了。 聂屿舟瞥着他道:「徐君思猪名在外,谁不认得?」 他故意将「竹」读成「猪」,旁人一听,都听出话里的嘲讽,吃吃笑了起来。 徐君思一开始还没听出来,看到众人笑,才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对聂屿舟动手,反被聂屿舟捏住双手,道:「知道醉酒楼那个对我动手动脚的酒鬼的下场吗?」 徐君思当然听说过了,那人被侯爷的手下在双腿上划了两道口子,流血而亡。 徐君思脑子实在不太灵光,说话没点逻辑:「侯爷此时又不在!再说了,是你先骂我的!我是客人,你岂能打我?」 聂屿舟手上的力道加重,将他往前一推,就摔了个狗吃屎,痛得哇哇叫。 他利落地拍拍双手,接着道:「人的品性如何,和花木无关。你喜欢哪种花,尽管赞扬哪种花就是。你喜欢梅花凌霜傲雪也好,喜欢荷花出淤泥不染也好,我都觉得没问题,但如果因为荼靡花是暮春开放,就觉得它不吉利,我就替荼靡花冤枉。就好比人一样,一个人生在帝王家,就高贵了不起,难道一个人生在普通家庭,就活该被嘲笑吗?」 这番话其实有漏洞,但聂屿舟字正腔圆,每一句都说得铿锵有力,众人都被他的气场镇住,收敛了笑容,不敢言语,只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有人小声道:「我就很喜欢荼靡,是春天在人间的最后一缕芬芳。」 说话的是周氏的外甥女周蕙苹,也就是周炳彪的妹妹。周炳彪粗野无礼,周蕙苹倒知书达理,一个娘胎出来,却天差地别。 见聂屿舟瞥来一眼,周蕙苹淡淡一笑。 挑事者聂琼春则恼得面红耳赤,有口难言,悄悄躲进了人群,不敢再贸然公开挑衅聂屿舟。 她发现,聂屿舟变了,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从前聂屿舟明明都是奴颜婢膝,任打任骂的呀!现在狡猾蛮横得像只野生狐狸! 聂琼春不甘心,发誓一定要将聂屿舟踩在脚底,然后再风风光光嫁给江野! 聂屿舟知道聂琼春一定恨他,面前这群人也都是来看戏的,几乎没有一个有好心思的,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他也懒得和这些人打招唿,但又不方便离开,毕竟这是以他的名义举办的赏花宴,他不能让周氏抓住把柄。 所以聂屿舟独自在凉亭坐下,吹吹风,吃吃糕点,远远瞧见周氏的爱子江豫和聂琼春凑在一块聊天,说着说着,聂琼春还拿手帕轻轻打了一下江豫的胸膛。 聂屿舟只觉好笑,聂琼春不是还喜欢江野吗?怎么扭头又和江豫调起情来? 周氏举办赏花宴,最大的目的就是给江豫找个好姑娘,要是找上聂琼春,那可就有趣了。 聂屿舟无心理会江豫的婚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却见两名女子走了过来,两个人长得还很像,像亲姐妹。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软软地开口道:「见过少夫人。我是兵部员外郎陈迦之女陈令仪,这是我妹妹陈令姿。」 聂屿舟有印象,这两个不就是想嫁给江野的陈家姐妹嘛!皆是西施容貌,貂蝉气质。 合着这次赏花宴请的都是聂屿舟的情敌……不对,不算情敌,聂屿舟又没喜欢江野。 聂屿舟道:「你们找我有事?」 陈令仪生得容貌极好,尤其肌肤胜雪,抬头看人的时候更是楚楚动人。她道:「不知少夫人可否将我们引荐给侯爷?」 目的不言而喻。 从前江野英明神武的时候,兵部员外郎陈迦就想让陈令仪、陈令姿凭藉美貌嫁进镇北侯府,这样他的仕途节节高升指日可待。后来江野病重,陈迦非常可惜自己的女儿八字不合,不能沖喜。 现在听说江野身子渐渐好了,陈迦便又动了让女儿给江野做妾的心思。毕竟聂屿舟不能生孩子,如果陈令仪、陈令姿能给江野生下儿子,那她们的地位必定高过聂屿舟,那陈迦的仕途便又有了上升的希望。 第32页 聂屿舟在整理赏花宴名单的时候,已经从何嬷嬷口中得知这些歹毒心肠,但他并没有责怪陈家两姐妹的意思,毕竟这两个小姐姐看起来不像坏人,只是被父亲控制得太过分,不得不听父亲的话罢了。 聂屿舟道:「你们真想见侯爷吗?侯爷的凶名在外,他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你们也应该都知道醉仙楼的杀.人事件。」 陈令仪还能撑得住,妹妹陈令姿却是咬着唇,眼泪都快流出来,害怕地扯了扯陈令仪的衣裳。 陈令仪担心没达到目标,回去被父亲骂,只得咬牙道:「少夫人深得侯爷喜爱,若是少夫人替我们引荐,想来侯爷不会因此动怒……」 聂屿舟见她们不肯死心,只得放狠话:「你们既然知道我深得侯爷喜爱,那就该知道侯爷非我不要。别的人,管你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还是恍若天仙的绝色女儿,都入不了他的眼,侯爷眼里只有我,你们俩去了也是白搭,不如各自找个好人家。和你们悄悄说个秘密,侯爷每天晚上整夜都得抱着我睡,不然他睡不着,我稍微推开他一点点,他都会醒来,将我搂得更紧,密不透风。」 「咳咳。」 聂屿舟闻声转过头去,就看到凉亭外,明境右手握拳,抵在嘴边,笑意根本藏不住。 而在他前面,花影重重中竟然有个坐在轮椅上的江野,正狐狸笑地看着聂屿舟。 聂屿舟:……完蛋! 第17章 聂屿舟尴尬到手脚失衡。 为了赶陈家姐妹走,他就随口说说,没想到竟然被江野听墙角。 聂屿舟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陈令仪已经拉着陈令姿快步走出凉亭,去到江野面前。两人本就生得沉鱼落雁,不分轩轾,一个打扮得明艷动人,另一个清丽脱俗,任何一个男子,就算能拒绝其中一个,也无法拒绝另一个。 陈令仪声音软糯,如江南烟雨:「小女子见过侯爷。」其温柔小意令人双目挪不开。 江野却看也没看两人一眼,只是望着聂屿舟道:「小少爷,你不过来解释解释你刚刚说的话吗?」 聂屿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磨蹭片刻,还是走到江野面前,道:「侯爷,这两位美人儿是特意来找你的,来去由你定夺。」 江野还是没有给陈令仪、陈令姿两姐妹任何眼光,笑嘻嘻地看着聂屿舟道:「你是我的夫人,是正妻,这种事当然该你拿主意。」 聂屿舟露出敷衍的假笑。 陈令仪连忙跪下对聂屿舟磕头,锲而不捨地求聂屿舟留下她们姐妹,至少其中一个。 聂屿舟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他一个都不想留下,如果真留下任何一个,那将来少不了争来斗去。有个周氏已经让他头疼,再来个妾室,还能不能好好生活了? 聂屿舟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善妒,受不了夫君有另外的人,争风吃醋扰得家宅不宁,所以建议侯爷将她们赶走。」 陈令仪马上将姿态放得更低:「请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谨守妾室本分,不敢……」 铣轝 「滚出我的视线。」江野声如寒刀。 明明轻飘飘的一句,陈令仪却吓得花容失色,陈令姿更是吓得双腿发软,眼泪直流。眼前的江野满面乌云,仿佛狂风骤雨即将来临,再有一丝不顺他的言行,他就会随时出手捏碎人的脑袋。 阴鸷可怕到令人髮指。 明境见两位貌美女子还不动弹,连忙上前拉她们走开,轻声告诫:「侯爷发话了,再不走,小命难保。」 陈令仪和陈令姿就在惊恐中被明境拖出了花圃。 江野懒洋洋地瞧着聂屿舟,脸色突然放晴了,笑着道:「小少爷,刚刚的话可是真的,为我吃醋?」 这话你也信,侯爷你好天真。 聂屿舟笑着解释:「侯爷,其实我很大度,侯爷想纳十个妾都没问题。只是侯爷现在身体还没痊癒,多了那样两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在身边,只会拖累侯爷身子。等侯爷身子好了,再行纳妾之事。」 反过来说,侯爷你身体不行,就别糟蹋那两个姑娘的青春了。 江野轻笑两声:「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他忽然一把拉住聂屿舟的手,摸着他的葱白手指,一根一根,慢慢的。摸到第三根手指的时候,江野忽然道:「不过,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晚上睡觉得整夜抱着你,不然入不了睡。别人都入不了我的眼。」 听自己说过的话从江野嘴里再说一遍,聂屿舟感觉好羞耻。 他羞得抬手捂脸道:「侯爷,我刚刚的话都是浑话,骗那两个小姑娘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野手中扇子轻轻摇晃,笑得难辨真假:「不,你说的都是实话,每一句我都贊同。」 聂屿舟:……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吧? 再这么继续聊下去,聂屿舟怕只会越来越尴尬,便另起话题道:「侯爷,你过来这边做什么?也赏花吗?」 江野还牵着聂屿舟的手,笑得宛如一只狡猾的狐狸,凤眸恹恹地盯着聂屿舟:「非也。我来欣赏我离不开的小少爷。」 聂屿舟顿觉无语:!别这种语气说话!怪吓人的。 他推着江野在荼靡花丛中转了转,笑道:「侯爷,糕点的事情多谢你帮忙。」 「怎么谢我?」江野摘下一朵纯白的荼靡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第33页 他本是极其英俊英汉的外表,此时折花在手,嘴角含笑,便淡化了几分眉眼间的戾气,宛若清贵公子潇洒人间。 聂屿舟被他这个问题噎住了,说实话他没想过报答江野,夫妻本为一体,互相帮助,何必斤斤计较? 不过他们俩算不上真正的夫妻,聂屿舟道:「侯爷希望我怎么感谢你?」 江野早有所谋,将白色荼靡花插在自己的鬓边,仿佛魔鬼簪花。他道:「你不是说你会画画吗?给我画一张画像。」 原来是想要一张画像,这么一张天神脸蛋如果有画像,估计能流芳千古。 聂屿舟道:「这个不难。但我画画慢,画人更是,得好好观察侯爷好些日子才敢落笔。」 江野瞥了眼聂屿舟的手,兴味浓厚道:「这么好看的一双手用来作画,真是令人期待。」 两人正说着话,渐渐有人围了过来,目光灼灼。 来参加赏花宴的人多半是想看镇北侯和他的男妻,这会儿两人同时出现在花圃,自然就有人要凑近看热闹。 起先陈家两姐妹被拖出去,众人都觉得可怕,还不敢靠近,但过了一会儿,镇北侯一直心平气和没有发怒,她们就不知不觉越靠越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赶明儿也好当个笑话讲给别人听。 有人感慨:「侯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 「侯爷的气色不像个病人,看来少夫人和侯爷就是天造地设,圣上英明。」 「侯爷英俊潇洒,少夫人丰神俊朗,两人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到底是在震慑朝野的江野面前,这些人说话的语气很正常,没有先前对聂屿舟的阴阳怪气,但看戏嫌恶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聂屿舟仍能感受到她们的极度不友好。 聂屿舟不想招惹祸端,俯下身道:「侯爷,我们回去吧。」 江野一脸疑问,慢悠悠道:「这是镇北侯府,我想在哪就在哪。」 他的目光冷冷扫向贵女富少,这些人立马噤若寒蝉。他摆摆手,语气森然:「聒噪!滚!」 贵女富少们被他的眼神吓倒,不自觉后退数步,胆小的更是退到人群后面,甚至立刻悄悄熘走。 但还是有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觉得江野现在就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就算身体比之前稍微好点,也不能彻底好起来,不过是迴光返照,迟早要亡。 喜欢过江野的徐君思率先道:「侯爷消消气,我们都是来祝福侯爷和少夫人的,祝你们百年好合,生生世世。」 聂屿舟直觉,这人来送人头了。 江野自幼在军队长大,纪律严明,将领吩咐的事,士兵立刻执行,从不敢有二话。如果士兵没听清没听懂他的话,他还能耐着性子再说一次;但如果士兵听懂了,故意推三阻四,那他就免不了一顿暴脾气。 而身中剧毒后,他的耐心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当徐君思虚情假意说话时,江野就忍不住吁出一口浊气,剜了一眼徐君思,目光如刀,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偏偏徐君思是个最能会错意的人。 起初徐君思喜欢江野,不是因为他容貌有多昳丽,而是他的战神身份,喜欢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桀骜野性。这让徐君思特别想臣服在江野面前,任他摆布。 他以为江野半昏迷近三年,成了病恹恹的废物,再不復当年那种桀骜野性,但今天再次亲眼见到江野,发现他身上那种暴戾乖张的气息愈发浓厚,这让徐君思瞬间上头,几乎想立刻跪倒在江野脚边,沦为他的玩.物。 徐君思不是没和小倌玩过那类游戏,但那些小倌都是他花钱让对方配合的,缺少一种浑然天成的野性,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江野。 江野单是坐在轮椅上,微微蹙起眉头,薄唇紧抿,就让人心生崇拜,浮想联翩。 于是徐君思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辈子不得到一次江野简直就算白活。 适才江野冷眼扫过在场许多人,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而此时江野看着徐君思,会不会是江野对他有意? 徐君思知道,在龙阳圈,有些人就喜欢他这种微胖男子,而对聂屿舟这种瘦骨嶙峋的男子无感。会不会江野就有这种癖好? 徐君思对江野微微一笑,甚至还挤眉弄眼。 看得聂屿舟在一旁作呕。 江野也觉得莫名其妙,勃然大怒,随手扯下一朵荼靡花,狠狠扔到徐君思脸上,瞬间将他的脸砸得通红,呵斥道:「滚!」 徐君思对江野的兇狠模样真是又爱又恨,将那朵荼靡花花瓣一片片摘下,放进嘴里吃下,道:「多谢侯爷赏花。」 随即快步走开,心里头却有个极其冲动又龌龊的想法。 聂屿舟还以为徐君思识趣地离去,心道,还好及时止损,否则再多说废话,估计江野会忍不住痛下杀手。 徐君思和江野交锋,大家都看出来江野不喜欢这么多人围在这,纷纷四散,看热闹是重要,但不能为了看热闹连命都不要了。 江野和聂屿舟面前只剩聂琼春和江豫。 聂屿舟以前就见过江豫,不过一直没怎么讲过话。 说来奇怪,同样是江野的弟弟,江纾和江野长得有三分相像,性格活泼,很讨聂屿舟的喜欢;但江豫和江野长得一点都不像,性格老实不太讲话,聂屿舟本能地感觉和这个人相处不来。 第34页 而且说实话,江豫和周炳彪长得有些像,不过他们是表兄弟,长得像也正常。 周氏举办赏花宴,最大的目的就是给江豫找个好姑娘,没想到江豫看上了聂琼春,真是世事荒谬。 聂琼春捏着手帕,正要离开,忽然晕了过去,江豫连忙将她抱住,道:「琼春妹妹,你没事吧?」 聂琼春按着太阳穴,道:「想来是闻多了荼靡花香,有点头晕。」 聂屿舟凭藉自己鑑别绿茶婊的本事,敢肯定聂琼春是装的,她故意有这番表演。 果然她轻轻推开江豫,瑟瑟地看了眼江野,道:「好歹我差点成了你嫂子,我们应该保持些距离。」 江豫着急道:「这不是也没成吗?」他快步走到江野面前,语气哀求:「大哥,如果我和琼春姑娘在一块,你会介意吗?」 江野道:「谁?」 江豫指了指聂琼春,道:「就是她呀,大嫂的妹妹,琼春姑娘。」 江野恹恹道:「不认识。你爱娶谁娶谁,和我无关。」 聂琼春气得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她故意装晕,就是要试一试江野,没想到对方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聂屿舟几乎要笑出声来。 江野瞅了他一眼,招招手,让他俯下身,然后亲自将他的嘴角按下来,说话的气息扑在他脸上:「小少爷,嘴角要上天了,收敛点。」 聂屿舟被他双手按得嘴唇嘟起,吐了下舌头,做个鬼脸。 聂琼春、江豫四目震惊:……江野居然还有这温柔的一面! 第18章 江野捏着聂屿舟的脸颊,别说,肌肤细腻光滑,手感还挺好。 聂屿舟推开他,站直身子,看了看气得脸红的聂琼春和惊讶万分的江豫,他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若无其事。 面对这样的修罗场面,聂屿舟选择默不作声,假装隐形,只管吃瓜看戏。 聂琼春一向大小姐做派,做事极容易冲动,此时听江野说这样不尊重人的话,立刻生出诡异的心思,对江豫笑着说道:「既然侯爷不介意,那江豫公子先前说的话,我以为也没什么不妥。」 江豫喜出望外道:「果真?琼春姑娘,那可太好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周氏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不可以!」 显然是震惊且愤怒到了极点。 周氏是想借赏花宴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好姑娘,对他的仕途有利,也希望早日抱孙子过继给江野,来承袭爵位。但万万不想扯上聂琼春,聂琼春曾经心悦江野,闹得满京城都知道,如果嫁给江豫,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如何处理得好? 江豫护在聂琼春面前,道:「娘,为什么不可以?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心悦琼春姑娘,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这……」周氏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江野还在旁边,她不能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得稍稍缓和语气劝道:「你们接触不多,对彼此还不了解,贸然定下终身大事,来日造成遗憾,如何收场?再说了,聂家姑娘也得回去告知父母,让父母做决定才是,岂能是你们两人说了算?」 周氏以为,聂琼春的爹娘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将锅推了出去。 谁知江豫不依不饶:「大哥和大嫂成亲之前,连面都没见过,他们现在如胶似漆。我和聂琼春是互相心许,一定会很幸福的。」 聂琼春听到这话,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对江豫并没有任何感觉,她心里还是喜欢江野,但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江野不可能再娶她,而父母一定会尽快将她嫁人,那兜来转去她将和江野永远没有缘分了。 更重要的是,她这三天晚上一直在做同一个冗长又真实的梦。 梦里,江野的病会痊癒,未来他将权倾朝野,至尊无比,而聂屿舟作为他的妻子亦是人上人,享尽荣华富贵,两人共创盛世佳话,无限光荣。 而她聂琼春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子,婆家不疼,夫君不爱,最后难产而死。那个梦每个细节都很清晰真实,简直就像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样,到现在她一想起,还会心痛。 所以她要避免那样的悲剧发生,就必须不遵从父母的意愿。她不甘心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被聂屿舟夺走,所以无论如何要夺回一切。 她之所以选择江豫,是想着嫁来镇北侯府,可以藉机接近江野,那就有机会千方百计俘获江野的心。 只要让江野爱上她,最后她取代聂屿舟的位子不是问题,那未来她会成为尊贵骄傲的摄政王妃,而不是聂屿舟。 聂琼春直视周氏道:「如果老夫人是介意从前我和侯爷的事,我可以直接告诉老夫人,我和侯爷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她又柔柔地看了眼江豫,道:「只要江郎有意,我就会尽力说服我的父母。」 周氏不觉捏紧了拳头,觉得此女心机颇深,她是不可能满意聂琼春这个儿媳的。但聂琼春身份不低,她是皇后的外甥女,今天来镇北侯府又是客人,周氏不能恶语相向,以免传出去坏了名声。 所以她只能忍气吞声,脸色煞白,双目赤红。 江野拍了拍聂屿舟的手背,伸个懒腰,懒懒道:「小少爷,推我回去,他们这点子烂事我没兴趣听下去。」 第35页 聂屿舟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呢,闻言,便将双手放在江野的轮椅上,推着他缓缓滑动。 江野瞄了聂屿舟一眼,忽而又笑道:「还没赏够花,再赏一会儿。」 如此,聂屿舟又可以继续看周氏那张气得发白的脸,暗中得意。 只是此时气氛有些焦灼,双双对视,用眼神交流,并未开口。 对面忽然走来两人,其中一个是聂行远,另一个男子打扮精緻,衣着华贵,看着是个比聂行远还富贵气派的男子。 旁边有个太监模样的人大声道:「三皇子驾到!」 原来是三皇子霍宗顼,当今皇后何氏之子,也就是聂行远和聂琼春的表兄弟,好端端他怎么会来? 周氏、江豫、聂琼春都纷纷跪下行礼,聂屿舟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有江野纹丝不动,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神却冰冷如寒池:「还请三皇子恕罪,我身子不适,不便行礼。」 三皇子霍宗顼道:「不必多礼。镇北侯有父皇的特许,便是面圣也无需多礼。」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落在聂屿舟身上,此人身段颀长,堪称一绝。 适才远远望见聂屿舟,不见正脸,三皇子就觉得聂屿舟如笼在薄薄晨雾之中,烟染霞映,清逸绝尘,定然是个俊俏男子。 三皇子温声道:「请起。」 聂屿舟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自觉站到江野身后,自始至终并未抬眼看三皇子。但三皇子目光却如凝住了一般,落在聂屿舟脸上挪不开。 三皇子从未见过如此貌俊的男子,恍若堕入人间的少年仙君,眉目如画,仿佛蒙着一层清冷的面纱,自带疏离之感,静静立在花丛前,瞬间那洁白无瑕的荼靡花都黯然失色,不及他的一分一毫。 三皇子是在聂屿舟和江野的婚事定下后,才听说聂屿舟相貌俊美的。不过他终日和聂行远厮混,觉得聂屿舟再俊美也俊美不过聂行远,所以一门心思放在和聂行远的情意上,并未多想。直到此时见到聂屿舟,才知道何为真正的风华绝代,国色无双。 三皇子不由得屏住了唿吸,愣愣出神,还是聂行远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来。 三皇子「咳咳」两声,道:「还是我表哥说起,我才知道今天镇北侯府举办赏花宴,如何没邀请我?」 他希望是聂屿舟来回答,但周氏难得见到天潢贵胄,迫不及待想露脸表现,抢话道:「今天的赏花宴只是小聚,不敢劳驾三皇子。三皇子光临,是老身府上三生有幸。」 三皇子睃了一眼周氏,看着江野,道:「镇北侯于国有大功劳,我也是一直心有敬仰,有心亲近。倘若日后再有赏花宴一类,该寄我一封书函才好。」 周氏连忙道:「是是是。」 三皇子又对聂屿舟笑道:「初次见面,未备薄礼,还请见谅。」 聂屿舟淡淡道:「不敢。三皇子贵步临贱地,已是恩荣。」 三皇子又道:「早听闻你嫁进镇北侯府沖喜,镇北侯的身子便好了不少。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看江野的身体如何,所以才会不让人通报,径直进到后院,令人猝不及防。 聂琼春忽然走上前,正要拉起三皇子的手臂撒娇,却被聂行远的一个眼神吓得放下手,她知道大哥对三皇子表哥的心思,占有欲极强,不想让任何旁人碰到三皇子表哥。 聂琼春哭丧着一张脸,柔声道:「表哥,我和江郎两情相悦,但江郎母亲念及我和镇北侯的旧事,要拆散我们。还请表哥给我做主,回头也帮我劝劝我的父母。」 周氏闻言,气个半死。这个姑娘完全就不是省油的灯,还没嫁过来就恶人先告状,嫁过来镇北侯府岂不翻天? 周氏赔笑道:「请三皇子明鑑。老身并无此意,老身也是才惊闻他们的情意,只觉唐突仓促。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还得禀告聂大人、聂夫人,问过他们的意思才好。」 聂琼春抓住话里的把柄,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我爹娘同意,你就也同意了?」 周氏噎住,真想臭骂聂琼春一顿。 隔岸观火的聂屿舟得极力压住嘴角,才能不被人看出来他想狂笑的表情。 周氏一直想对付聂屿舟,还想找个乖巧的儿媳联手,没想到最后找了个让自己头疼的聂琼春。更可笑的是,原本赏花宴可以不邀请聂琼春,周氏非要邀请,就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希望聂琼春让聂屿舟下不了台,结果现在完全反过来。 聂屿舟算是真正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聂行远当然不贊同妹妹嫁给江豫,他不希望妹妹再和镇北侯扯上任何关系,便皱眉斥道:「琼春,这不是小事,别胡闹。」 聂琼春铁了心要按照预定计划执行,不能重蹈梦中的覆辙。她固执道:「确实不是小事,但我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非江郎不嫁。」 三皇子道:「江豫,你是什么意思?」 江豫郑重道:「微臣此生非琼春姑娘不娶。」 三皇子看了眼聂行远,眼神里有说不尽的话,道:「既然如此,本皇子就成全你们。你们彼此有情,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聂行远错愕不已,却又明白三皇子最后这句话的深意,不忍心反驳。 聂琼春和喜不自胜,连忙谢恩,都以为达到了各自的目的。 第36页 周氏则如临大敌,六神无主,顿时觉得江豫的婚事算是完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让江豫娶个泼皮进门,将来闹得她永无宁日,可江豫性子固执,断不肯罢手,况且又有三皇子口谕,江豫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她只好在众人走后,悄悄来寻江野。江野神通广大,他一定有办法的。 周氏来到松风院的时候,聂屿舟刚推着江野到门口。 周氏自降身份,卑躬屈膝地笑道:「侯爷,江豫娶聂琼春姑娘这件事,还请你帮忙想想办法。江豫那孩子没轻没重的,聂琼春姑娘身份尊贵,江豫着实配不上她。」 江野瞟了眼周氏,恹恹道:「我只是个废人,能有什么办法?」 周氏心里一咯噔,江野向来不愿意帮她任何忙,这次又是个棘手的事,只怕他更不会,只有将这件事和他扯上关系才有可能让他出手。于是周氏道:「侯爷细想,聂琼春和少夫人不和,对你也颇有怨恨,如果她真的嫁过来,我们镇北侯府还能过安生日子吗?」 江野毫不在意,低头闻了闻聂屿舟给他摘的一捧荼靡花。 便是在这时,芳青送来醉仙楼的糕点,江野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对周氏笑得十分老奸巨猾:「老夫人高看我了!我也就只有弄来糕点的本事,别的一概不会。」 周氏立刻明白江野的意思,这是在逼她承认早上厨房做少糕点的错误呢! 但是一旦承认,就证明周氏的管家能力不如聂屿舟,以后镇北侯府就是聂屿舟说了算!周氏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管家之权啊! 周氏顿时浑身血液上涌,脸色红如猪肝,赔笑道:「想来是少夫人连日操劳,写错了单子,厨房没有询问,才做错了,好在侯爷力挽狂澜,还请侯爷和少夫人都不要放在心上。」 这锅甩得毫无道理。 聂屿舟蹙起眉头,道:「我绝对没有写错!」他取出从厨房拿来的单子,指着上面的墨点道:「这墨点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对芳青示意,让芳青去书房拿来另一份单子,同时展开,道:「这两份单子是一模一样的,当时已经深夜,我写完之后,唯恐错乱,特意誊抄了一遍,核对一遍。这上面是八十份糕点,如何厨房上面的单子会多了个墨点,变成十份糕点?」 周氏见聂屿舟语气咄咄逼人,不满他身为儿媳这般不敬老人,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少夫人也说了,你是深夜做的这件事,打盹错眼也是有的,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何必斤斤计较?管家之道在于宽宏大道,而非小肚鸡肠。」 聂屿舟被她这歪理给震惊了,字字铿锵:「管家之道在于公正严明!若不公正,底下人心不能安;若不严明,底下人偷鸡耍滑。」 周氏无言以对。 江野拿来两张纸,看了看,目光如炬地盯着周氏:「这两张纸,我都看过,确实一模一样,那多出来的墨点究竟从何而来?」 他声音不高,却很有威慑力,令人不敢不答。 周氏脸色瞬间煞白:「这……」 聂屿舟回忆道:「单子我是亲手交给老夫人的,老夫人再给厨房。但厨房的管家婆子不识字,用不上墨水,那么请问单子上的墨水是哪来的?」 这话无异于直接说单子上的墨点是周氏弄上去的。 周氏心乱如麻,嗫嚅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旁边的梅珍忽然跪了下去,瑟瑟发抖道:「侯爷,奴婢想起来了,是奴婢不小心弄上去的。那天老夫人让奴婢给厨房送单子,奴婢刚好有事耽搁了一下,又有要写的东西,毛笔上的墨水好像不小心落了一滴上去,这才造成失误,还请侯爷恕罪……」说到最后,已然哭腔。 聂屿舟一听就知道梅珍是给周氏顶罪的。不过周氏到底是老侯爷的遗孀,聂屿舟也没有要将她逼到绝境的心思,只是希望她能收敛,不要为非作歹。 聂屿舟道:「这样不当心,留在老夫人身份,如何尽心伺候?老夫人,依我之见,该打二十棍,再赶出镇北侯府。还有厨房的婆子,碰到这样离谱的事情也不知道问一问主子,也该赶出去!」 这些人是周氏的左膀右臂,为虎作伥,都赶出去,周氏总得消停一段时间了。 周氏想为梅珍和厨房婆子说话,但如果她们不担责任,那就只能周氏担。周氏还有很多计划没实施,她不能倒下,只好想着私下给梅珍她们一些钱,安抚安抚。 令她感到更加惶恐的是,聂屿舟正在行使管家权力。这意味着,她的权力正在被一点点夺走。 江野嘴角噙笑,眯眼看着聂屿舟,忽然觉得小少爷也不是那么柔弱不能自理,还是有几分胆识的。他轻笑着,支持道:「我觉得夫人你这么处理,很妥当。」 第19章 周氏在松风院没讨到任何便宜,反被聂屿舟削去左膀右臂,气得七窍生烟,眼冒金星。 晕乎乎回自己院落的时候,她逮住儿子江豫问:「你真要气死我,是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不提前和我商量,就这么定下了,你以为聂琼春对你是真心吗?」 江豫一改先前在江野面前的憨厚,露出阴险的笑容,道:「娘,你别着急。我当然知道聂琼春只是想借我接近江野,我对她也没有那种心思。不过她是皇后的外甥女,身份尊贵,我现在芝麻大的官,哪个贵女会愿意嫁我?我只好借她的力。」 第37页 周氏没想到江豫有这一层歹毒的打算,震惊之余喃喃道:「可是她不安生……」 「我要的就是聂琼春不安生!等我的官升上去了,再给她机会和江野搞在一起,到时候以此威胁,谋取利益,岂不甚好?」畅想起这个计划,江豫很得意地笑了笑。 周氏瞪大了眼,思量一番,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嘆口气道:「你既然有这等深谋远虑,如何不先同我商量?」 江豫搀着周氏进房,道:「因为我知道娘肯定不同意,况且如果告诉你,串通好,就会让江野生出疑心。娘那般真实反应,江野才会以为我是真的喜欢聂琼春。」 周氏发现江豫长大了,已经是成人思考方式,面面俱到。诚然,如果江豫提前和她说这个计划,她一定不会同意,说到底,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她不希望儿子娶聂琼春,用虚无缥缈的荣华来搭上一生,不值得。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答应。 「娘,你就放宽心。」江豫给周氏倒杯茶,乖顺道,「等我当了高官,我们就搬出镇北侯府,免得在这受气!」 说到受气,周氏就想起聂屿舟今天让她吃瘪,气得胸口疼,「那就好!我这辈子就靠你,想着你的前程,我才能忍下去!聂屿舟那人可不是好惹的!」 江豫不快道:「我知道,能和江野相处融洽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偏偏三弟还那么喜欢大哥大嫂,和我们不是同一条心。这个三弟,好像和我不是亲兄弟,反倒和大哥是亲兄弟一样。」 周氏眸光暗了暗,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会?你和纾儿才是亲兄弟。」 恰在这时周氏的哥哥周大富,也就是江豫的舅舅走了进来,大有一副把自己当家主的样子,咣噹噹坐下。 江豫道了声:「舅舅。」 周大富对江豫摆摆手,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娘有几句话要说。」 江豫心里不悦,每回这个舅舅都是一副「爹管儿子」的样子,对母亲更是没个分寸。江豫一提醒他,他就嚷嚷自己是长辈,算得上江豫的半个爹,江豫理当孝顺他尊敬他。 翻来覆去数回后,江豫不愿在下人面前和舅舅起争执,有损他江家二少爷的身份,所以现在见了周大富,江豫就躲开。 * 这边厢,聂屿舟推着江野朝房间走去。 春风轻柔,穿过院子里的青树红花,拂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野随手抓住一片被风吹来的花瓣,笑悠悠:「没想到你挺有手段的。」 好像是夸奖。聂屿舟笑道:「都是跟侯爷学的。」 江野将花瓣贴在聂屿舟的手背,狐狸笑:「就喜欢你这样的心机美人。」 聂屿舟愣了愣,旋即笑道:「我就当侯爷在夸奖我。」 江野笑而不语,忽然脸上笑容凝固,示意聂屿舟停下轮椅。聂屿舟见他不对劲,问道:「侯爷,怎么了?」 江野骤然紧绷的身体又倏地放松下去,眯着眼淡淡笑道:「没事,我只是想起来,有些日子没吃凤爪了。」 聂屿舟:……那么难吃的凤爪居然还要吃第二次,侯爷口味真重。 「那我现在去做?」 江野望了聂屿舟一眼,道:「好啊。」 聂屿舟将江野推进房间,又将他平日看的兵书、下的棋盘、摆好,供他消磨时光。 聂屿舟道:「侯爷,你等着,我现在去做凤爪,保证和上次的味道不一样。」在厨艺这块,他向来没有什么天赋,只会做得一次比一次难吃。 好歹今天江野帮了聂屿舟大忙,聂屿舟再次下厨回报对方,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他还没走出房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人就晕了过去,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江野站了起来,将他搂进怀里。 江野看了眼怀中人,轻声道:「果然还是体弱,还要和大黑多跑一跑。」 他竖起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扬声道:「出来吧。」 只见房间暗处走出来一人,竟是无耻之徒徐君思。他手脚些微颤抖,嘴唇也在面对江野的沉冷目光时瞬间变得苍白,心里直打鼓,怀疑此时用的这个计谋是否是个错误?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后退之路。徐君思认为就算今天的计划不成功,仗着中书令之子的身份,他也能全身而退。 徐君思道:「侯爷虽然病着,依然耳聪目明,真是令人敬佩。」 江野直视此人,心里头升腾起一股厌恶,不过此人既然敢藏身在他房间,又放了迷魂香,想来有一定的本事。江野喜欢和有点本事的人打交道,再将其置于死地,更有成就感。 「你想做什么?」 徐君思先晓之以情:「侯爷,你记不记得我曾向你倾诉过我对你的爱意?聂屿舟何德何能可以嫁给侯爷,我对侯爷的心思天地可鑑,满京城皆知。」 江野蹙起眉头,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掐死此人的心思。 徐君思察觉出江野浑身笼罩着的阴鸷杀气,吓得有点不敢继续往下说,立马给自己先找个护身符:「侯爷,家父是当朝中书令徐渊。我的身份可比你怀里的聂屿舟尊贵多了!」 江野冷笑:「原来是徐渊小儿的狗儿子。」 徐君思表面很紧张,甚至带了点愤怒,内心却很喜欢被江野这样辱骂,骂得越狠他心里越觉得兴奋。 徐君思忽然跪了下去,膝行到江野面前,道:「侯爷,我……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我的身份可以帮到你,聂屿舟不过是区区聂府的庶子,什么本事都没有,他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要你让我伺候你一回,我做什么都愿意。」 第38页 阅尽男子千千万,都不及眼前这一个,徐君思本着吃到就是赚到的心思,上刀山下火海也想伺候一回江野。 江野心里立刻起了一层本能的噁心,怒视徐君思,道:「所以你偷偷潜在我房间,放了无味的迷魂香,这就是你的目的?」 如果江野也被迷魂香迷倒,那徐君思是不是为所欲为? 想到这,江野眸光中的杀意更浓。 徐君思连忙将熄灭手里的香,摇头道:「侯爷,我不敢。那香只会迷倒普通人,但对侯爷来说,反而有助于消解侯爷体内的剧毒。」 江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君思,他从未听说过世上竟然还有这种香。不过他闻了这香后,往日体内那种虫咬蚁噬的感觉确实有所减轻,莫非这就是西魏剧毒的解药? 徐君思继续道:「侯爷自己也能感觉到这种香的作用。实不相瞒,侯爷,我有西魏剧毒的解药,香只是一部分,还有服用的药,双管齐下,侯爷才能彻底康復。」 江野缠绵病榻三年,暗中派人苦苦寻药,都没有结果,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才能苟活至今,乍然听到有解药,心里头自然是震惊不已:「你哪来的解药?」 西魏剧毒乃百毒调配而成,传闻是没有解药的,哪怕吃尽良药,也只是续一时的命,终不能长久,兴许哪一天就是暴毙而亡。江野能拖延至今,已是奇蹟。 徐君思洋洋得意:「我父亲是中书令,是当朝百官之首,想要解药还不是易如反掌。」 江野听出这里面也许藏着不为人知的交易,难不成中书令徐渊和西魏勾结了? 徐君思道:「侯爷,我愿意将解药奉上,只要侯爷让我……伺候……」 从他跪着的角度望去,江野的面目凌厉而霸道,更显得有种高高在上之感,男人的野性彰显十足,让徐君思愈发心猿意马,情难自已。 江野忍无可忍,世上竟然有这么又无耻又噁心的人!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简直碍眼。他正要了结徐君思,聂屿舟却忽然醒了过来,阻拦江野,仓皇道:「解药在哪?」 原来江野担心他昏迷太久伤神,所以一直暗中用手指给他按摩脑袋上的穴道,所以聂屿舟才会清醒过来,听到这句话。 徐君思一愣,对聂屿舟的突然醒来感到震惊,随即定下心神道:「只要你把侯爷让给我,我就拿出解药。反正我也不会和侯爷做到最后一步,只是想匍匐在他脚下,伺候……他一回……就是想……」碰一碰他而已。 江野凤眸冷如霜,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平復自己的躁郁。 聂屿舟以前了解一些人的特殊性.癖的,此时也猜得大概,对于像徐君思这类人来说,江野确实是天花板,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是总攻气质,让人油然而生臣服之心。 聂屿舟对江野眨眨眼,没敢说出口,但那意思很明显,要不侯爷为了拿到解药来保命,委屈自己一回?反正我不吃醋。 江野皱起眉头,气恼地推开聂屿舟,道:「本侯爷不会受任何人威胁。」 徐君思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谄媚道:「我不敢威胁侯爷,只是交换。侯爷只要让我碰一碰,我立马交出解药,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侯爷……啊啊啊……」 江野才不信这种鬼话,突然抬起双手,拍在徐君思脑袋瓜上,手掌用力,手指上青筋毕露,顿时捏碎了徐君思的脑袋,鲜血脑髓一同流出。 徐君思叫了两声就没声音了,当场咽气。 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脑袋开花,聂屿舟吓得通身一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江野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去洗干净了手,又叫来明境将徐君思的尸体抬去餵给大黑熊。 第20章 一缕缕鲜血从徐君思的脑瓜四周流下,如瀑布一般,令聂屿舟想起恐怖的九阴白骨爪。 随着江野手上力道的猝然加强,徐君思的脑袋直接开花,仿佛爆炸,顿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江野的手掌上满是肉煳煳的血肉,人的脑袋在他手里竟然这么脆弱。 聂屿舟吓得魂飞魄散,呆愣原地浑身僵硬,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把他上午吃的糕点全部吐出来。然后他就看见江野神色自若地起身,去洗了手。 明境被叫进来处理尸体,地上还有徐君思的鲜血和脑髓,一团团黏煳煳的,饶是很快被明境清理干净,聂屿舟还是没晃过神来,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觉得无比噁心,想吐。 他知道徐君思该死。 他也听说江野是个残忍之人。 但今天头一回亲眼看到江野这般残暴,比醉仙楼残暴千倍万倍,杀人的手段如此血腥,杀人的心境如此冷静,聂屿舟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一阵颤冷。 他不敢去看江野,唯恐他下一刻也会让自己脑袋开花。 聂屿舟不由自主地走出了松风院,他需要冷静冷静。可他脑海里总是不停地回放徐君思被杀害的血腥画面,一道道鲜血,一团团肉浆。 呕…… 不行,聂屿舟又想吐了,长在红旗下的他从来没见谁死得这么惨过。他坐在院子里,吹着晚春的风,努力让自己忘记刚才看到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大嫂!你怎么啦?」江纾突然冒了出来,看着聂屿舟双眼红红的,担心道,「谁欺负你啦?是我娘吗?」 江纾心里分得很清楚,他娘周氏不太喜欢大嫂,会故意给大嫂使绊子。他大约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利益纠葛,但她更喜欢娘和大哥大嫂和平相处。 第39页 聂屿舟抬眼望向蔚蓝的天空,长吁一口气,道:「不是你娘……」你娘斗不过我的。 聂屿舟此时有点病急乱投医,问江纾:「纾儿,你见过你大哥杀人吗?」 「见过啊。」江纾眼睛含有兴奋的光芒,「在我六岁元宵节那年,我们一家人出去逛庙会,我走丢了,被一个人贩子拐走,大哥找到我后,用流云枪将那人的五脏六腑全都挑了出来。也就是那时起,我把大哥当成绝世大英雄,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大哥那样英勇厉害!」 聂屿舟颇有些震惊,道:「六岁?你……见到那些五脏六腑,你不怕吗?」 江纾拍拍胸脯,骄傲道:「不怕!爹爹和大哥都是大将军大豪杰,我虽然没有他们的本事,但也有他们的胆量!」 聂屿舟:……行吧,你们一家都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习惯了血腥。 可是聂屿舟从小到大就连看电视剧也没看到过那么血腥暴虐的画面,一想到徐君思惨死的画面,他又有些想吐。 胃里很不舒服。 江纾似乎发现了点什么,问聂屿舟:「大嫂,是大哥让你不开心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聂屿舟觉得江野也没做错,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做了自己向来会做的事。现在聂屿舟这么难受,是因为他和江野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完全不同,之前还能迁就,这一回暴露无遗。 聂屿舟没办法说服自己再靠近江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不肯回松风院,松风院里的人自然就要来寻他。 「大哥!」江纾看到江野,一如往常地惊喜,却不知那人不久前亲手了结了一个人的性命。 江野摆摆手,让江纾退下。 聂屿舟没有回头看江野,而是站了起来。他想走,江野一靠近他,他就仿佛闻到那股血腥气,还会立马想起脑髓从徐君思脑袋爆出来的画面。 江野拉住聂屿舟的衣袖,让他在大石头上坐下。 他在房间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聂屿舟回去,才猜到也许是自己暴虐杀人的方式吓到他了。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有错,聂屿舟迟早会想通会回来的。 但一个时辰过去,聂屿舟还没回去,江野不由得有些心急。 他让明境将房间的窗户都打开,焚香驱散房间的血腥味和异味。 又等了半晌,江野终究不放心,才自己寻了出来。 江野见聂屿舟一脸不开心,提前想好的一番讥讽话顿时抛之九霄云外,开口问道:「你怕了?」 聂屿舟没有回答,亦或者沉默就是回答。 江野这辈子还从来没发生过他主动讲话,对方不搭理的情况。可不知为何,见聂屿舟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江野心里软了一片,道:「以后我不会再那样杀人。」 绝对不会再吓着你。 聂屿舟瞥了眼江野拉住他衣袖的手,立刻想到正是这只手捏碎了徐君思的脑袋,他往远离江野的方向坐了坐,道:「侯爷杀完人还可以站起来去洗手,这会儿怎么反倒坐在轮椅上?」 江野噎住,他的身子还虚着,站起来耗费内力,不利于养伤。 聂屿舟和他一起过了这么多天,还不知道他身体情况吗?还不知道他不在特殊情况下是不会站起来的吗? 江野顿时也有点不高兴,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早在嫁过来之前,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个杀人狂魔。比今天你所见更恐怖的杀人手段,我都用过。」 「是,我敬佩侯爷的暴虐彪悍。」聂屿舟转过身来,觑着江野,壮起胆子不怕死,「以后还请侯爷多带我长长见识,让我领教更多更残酷的杀人方式。」 江野心中懊恼,捏了捏眉心。明明是想哄聂屿舟的,怎么三言两语反而将局面搞得更僵了?他擅长处理千军万马复杂战局,却没经歷过儿女情长,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哄得聂屿舟回心转意。 两人就这么怄气到晚上,就连明境和芳青都明显感觉两位主子之间的气场和平时不同,面面相觑,却也不敢直接问,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聂屿舟午饭晚饭都颗米未进,实在是吃不下,看什么都是脑浆。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聂屿舟抱了被子铺在榻上,准备自己睡。吵架了总不能还睡一窝,况且他还没消除对江野的恐怖想像。 江野看到聂屿舟全程不搭理他,还故意睡榻,实在头疼。依照他的火爆脾气,得过去把聂屿舟抱上床,圈在怀里才解气,但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只能等到第二天再找机会哄一哄聂屿舟。 聂屿舟一方面感觉飢肠辘辘,一方面闭上眼又是血肉模煳的画面,所以他很晚很晚才渐渐睡着,睡着后他梦见许多各种各样血腥的场面,吓得满头大汗满嘴胡说。 江野一直没睡着,听见聂屿舟这边的动静,连忙下床走到榻边,轻轻地将聂屿舟抱上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别怕,我在。」 没多久,江野发现聂屿舟浑身滚烫,发高热了。 被吓得? 江野后悔不迭,聂屿舟这种不见血腥的小少爷,今天乍然见到那样残暴的场面,自然会吓得六神无主,都是他考虑不周。 江野立刻让明境去请太医来,连夜煎药。 第40页 江野亲自用湿毛巾搭在聂屿舟额头,给他降温,又亲自餵聂屿舟喝药,一整夜没停下来过。 芳青想着,江野身为镇北侯身份尊贵,想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但没想到江野面面俱到,比芳青还仔细。 明境一番吃惊,侯爷自己着凉发热这一类的病从来不吃药,都是硬挺,没想到夫人一生病,他全无师自通。 江野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聂屿舟,脸颊烧得红红的,神色惶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句呓语。 有江野听得懂的,「退退退,别过来!」 也有江野听不懂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江野三番五次用手背搭在聂屿舟额头上,看他有没有退烧,可吃了药一个时辰过去,聂屿舟依旧浑身滚烫如火。 江野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最后他决定用内力帮聂屿舟驱除体内风寒。 明境看到江野的手心搭在聂屿舟的胸口,便知他要做什么,神色大变,冒死劝道:「侯爷,您自己都没痊癒。夫人的高烧不碍事的,您犯不着……」 江野自责地看着聂屿舟,已经开始强行用自己的内力。 明境急得跺脚,唯恐侯爷动用内力会让体内剧毒扩散,那他就会有性命垂危。可侯爷的性子,他知道,一旦决定做什么,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 明境一时竟不知,聂屿舟嫁到侯府,对侯爷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 夫人在的这些日子,侯爷明显心情松快,连着身子也好了不少;但如果这次侯爷救夫人导致自己身体江河日下,便是得不偿失啊。 鸡鸣时分,聂屿舟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 江野松了口气,嘴角噙笑:「明境,你让何嬷嬷去准备一些吃的,他昨天没吃什么,醒来一定……咳咳,饿了。」 江野忍不住咳嗽两声,竟然咳出血来,好像回到了刚中毒的时候,动不动就咳血,那时候还是黑色的浓稠的血,现在是鲜红的。他倒也不慌,用手帕将血擦掉,再将帕子烧了,不让别人知道。 聂屿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野,面色比平日憔悴,他习惯性了喊了声:「侯爷。」 一瞬间脑子宕机,忘记昨天两人怄气的事。 江野病恹恹的,捏了捏他脸蛋道:「起来,一起用早膳。」 聂屿舟的思绪回笼,他慢慢想起昨天和江野吵架的事情,羞得躲进被子里,又慢慢想起昨晚好像病了,一直有人在身边照顾。 是病了之后被江野发现,所以现在他会在床上? 聂屿舟没好意思问江野,慢腾腾自个起了床,恰在这时,芳青端来吃食,兴奋地喋喋不休:「二公子,你昨晚发高热,是侯爷衣不解带照顾了你一晚上。」 聂屿舟不敢相信江野会亲自照顾他,他还以为会是芳青和明境呢。他眼珠子滴熘熘转,低声问:「真的?」 「真的!侯爷可在意你了。」芳青并不知道江野用内力帮聂屿舟渡过难关的事,只知道江野忙了一晚上没睡觉。 江野轻咳两声,聂屿舟瞥过去一眼,但见他神色如常,以为他是假意咳嗽让芳青不要再提。 聂屿舟坐正身体,微微笑道:「多谢侯爷。」 江野瞧着他道:「你身子还没好全,这两天不要出去吹风,以免加重病情。」 一场怄气就这样消弭在无声中。 这两天,聂屿舟果然没出去,乖乖地待在房间。等到他身子大好的时候,江纾冲进来,兴奋地拉他出去,嚷嚷:「大嫂,你看院子里多了一座好漂亮的亭子。」 聂屿舟走出房门一看,在红花绿叶间,果然有一座新建的八角亭,红漆柱,琉璃瓦,精緻典雅。 他曾和江野说过,如果院子里有一个亭子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坐在亭子里画画写生。 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有了。 江野坐在轮椅上,面色不知为何苍白如纸,对聂屿舟懒洋洋笑道:「小少爷,你别忘了,曾允诺要给我画一张画像。」 第21章 聂屿舟遵守诺言,开始细心地观察江野,准备给他画一幅绝世画像。 无论江野做什么,聂屿舟都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用膳也好,泡脚也好,甚至江野睡觉,聂屿舟也要盯着他看半晌才闭眼睡觉。 朦胧的月光下,江野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扭头瞥聂屿舟一眼,沉声问道:「还没看够吗?」 聂屿舟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当然没有。我要连续观察十来天,打好几份底稿,才敢真正开始动笔画你呢。我怕观察得不仔细,把侯爷画丑了,玷污侯爷一世英名。」 江野索要画像只是一时脱口而出,没想到聂屿舟这般认真对待,反而教他心生惊喜。江野转过头来,正对着聂屿舟,微微笑道:「那你尽情观察。」 他身子微微前倾,离聂屿舟愈发近,唿吸扑在聂屿舟脸上,道:「这样近一点,是不是观察得更仔细些?」 聂屿舟对上江野的沉沉目光,忽地耳根一热,垂眉羞道:「倒也不用这么近。太近了,只看到局部,看不到整体。」 江野的声音忽然带了点难以察觉的急促:「脸上表情自然是越近看得越仔细,譬如现在我看到你垂着眼睛,不敢看我,还看到你的脸很白,比月光还白。」 第41页 聂屿舟推了下江野,却没能推动,反而是双手摸到江野的胸膛,让他更加局促不安:「侯爷,你下来。」 「下来?我根本就没在你身上啊。」江野笑得很有深意。 聂屿舟:……假夫妻,就别玩这种游戏了吧。 不过既然江野非要这么越过三八线,聂屿舟也完全可以丢掉羞耻心,红着脸坦然看向江野,将胸膛一挺,微微含笑道:「侯爷若是想要,身为妻子,我当然可以奉陪到底。」 江野忽然笑了起来,捏捏聂屿舟的粉白脸颊,道:「你挺胸做什么?你这纤弱身材还有什么可展示的吗?」 聂屿舟:……我那时展示士气! 江野的笑声突然变成咳嗽声,在黑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聂屿舟发现这两天江野偶尔咳嗽,而且再咳嗽时还会转过身去,这在以前是不曾发生过的事。聂屿舟道:「侯爷怎么最近开始咳嗽了?」 江野轻轻喘口气:「老毛病犯了而已。」他又转过身来,狐狸笑地看着聂屿舟,又伸手过来轻轻捏着聂屿舟的脸蛋,笑道:「白白的,粉粉的,像个桃子,真想咬一口。」 聂屿舟蓦地想起聂屿舟杀徐君思的画面,不由得往后一躲。 江野神色一滞,松开手道:「睡吧,明天你还要继续观察我呢。」 对于江野突发的咳嗽,聂屿舟终究还是不放心,第二天起床后去问明境怎么回事,明境也只道这是侯爷的老毛病,请少夫人不必惊忧,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聂屿舟这才放宽心,继续日復日夜復夜地观察镇北侯江野。 经过这次如此耐心全面地观察,他不得不再次嘆服江野的颜值,挑不出一丝瑕疵来,鼻樑高挺,嘴唇薄红,面部硬朗,线条流畅,真真正正是个绝世美男子,只是性子冰冷且有些阴晴不定,仿佛始终笼在一层冰雾中,让人看不透猜不透,更不敢轻易靠近。 这天聂屿舟正在院子凉亭里打底稿,才画了一个大概的江野面部轮廓出来,忽然周氏派人来请他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聂屿舟猜是为了管家的事情,毕竟上回的赏花宴,聂屿舟办得不错,那按照江野所说,现在应该让聂屿舟开始管家。 果不其然,聂屿舟一进房间,周氏就拿出帐本来,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管教下人的姿态道:「赏花宴是内宅之事,你办得不错。但你可知道,除了像赏花宴、管理下人、送礼等诸多内宅事务,还有管理良田沃土,还有一样是最不容易办的,那便是收赋税。自老侯爷被封为镇北侯以来,一向是食邑万户,收赋税是最难的。你既然想掌家,那就应该亲力亲为从这项事开始做起。」 聂屿舟不傻,周氏不可能亲自去收赋税,一定是安排人。收赋税这项工作是个肥差,周氏一定会安排自己所熟悉所信任的人,他问道:「老夫人,在此之前,是谁去收?」 周氏觑着聂屿舟的神色,道:「老侯爷去后,我拉扯整个侯府,着实不容易。府上没几个能让我信任的,好在我娘家哥哥还算稳妥,一向尽心尽力。只是这事他办得再好,也只收得回来两成,远远不够的,况且我哥哥这些天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你去收赋税。」 这番话说的甚是漂亮,既说明这些年她辛苦,又一口将她娘家人在镇北侯府吸血的事情说成是做善事,还将聂屿舟推上孤舟,让他独木难行。 聂屿舟倒也不怕。 如果说从前他想掌家,还只是为了能够从中捞点油水,那现在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打压周氏的气势,帮江野出一口恶气。 聂屿舟笑道:「老夫人的哥哥如此辛劳,多给他一些月例银子也是应该的。」 周氏不成想聂屿舟会突然提到哥哥的月例银子,字斟句酌道:「我□□夜操劳,辛苦得紧,如今一个月只有二十两月例银子,我也觉得少,但府上不比从前,侯爷病着,花钱的地方又多,能省俭些便省俭些。」 二十两还少吗?芳青的月例银子才一吊钱! 聂屿舟面上不显,有条不紊地道出真实目的:「如今我也帮着料理中馈,身份又比老夫人哥哥尊贵,我一个月拿五十两月例银子不过分吧?」 周氏:??? 突然被聂屿舟将了一军,周氏气得咬牙切齿,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好命人取来五十两银子给聂屿舟,如割了一块自己的肉,憋着一口怒气道:「你拿好,好好干活!」 聂屿舟眉开眼笑地接下,准备放进自己的小金库,来日离开镇北侯府,他就可以做一个又有钱又自在的富贵小公子。 周氏本来是想拿收赋税的事来打压聂屿舟,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感觉到任何困难,还乐呵呵地抢走她五十两银子,周氏气得摔了个青花瓷杯子,愈发觉得聂屿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纯良,简直一肚子坏水。 而过不了多久,不安好心的聂琼春又要嫁进来,到时候周氏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周氏头疼欲裂。 聂屿舟才不管周氏怎么想,抱着帐本和银子,脚步疾如风地往松风院走。正走到荷花池边,目光被才长出来的尖尖的荷花苞吸引,有不少蜻蜓立在上头,你追我打,池水上还有荷叶田田,甚至好看,令人心情更加愉快。 他想着回头得了空,就摘一些含苞待放的荷花回去,养在瓷缸,放在房间里,就会有一片宜人清香。 第42页 却不料迎头撞上许久不见的周炳彪,人消瘦了许多,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周炳彪一见到聂屿舟,就忍不住两眼发红,怒髮冲冠:「终于又见面了!」 聂屿舟听说这些天周炳彪一直在养病,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但怕狗叫声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看来上回真是被大黑熊吓得不轻,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聂屿舟冷声道:「上回还吃够亏吗?今天还敢来找我?」 「上回你是故意的!差点害死我!」周炳彪龇牙咧嘴,想起在松风院碰到的那只大黑熊,就忍不住后背冒冷汗。 聂屿舟也不和他虚与委蛇道:「我早就警告过你,是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只好帮你一把。」 周炳彪强词夺理道:「你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拒绝我,为何要设计陷害我?真是看不出来,长得这般清秀,却是一个如此歹毒之人!」 聂屿舟懒得再看他,望着池中净水荷花,讥讽道:「难道我提醒得还不够吗?是你鬼迷心窍,竟然还不吃教训,今天还敢来找我!」 想到上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因此落下病根,周炳彪就气得想杀人。 别的也就罢了,那晚去见聂屿舟之前喝了壮/阳药,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结果被大黑熊直接吓萎了,从此再也不能享受云雨之欢。 试想想,周炳彪为人最好色,和清俊小厮玩耍得不亦乐乎,却在最要紧的时候掉链子,如何不癫狂?因此他对聂屿舟恨之入骨,发誓也要将聂屿舟搞废。 周炳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道:「你这辈子最好别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辈子再怎么,也不至于栽在你这种人手里。」聂屿舟丝毫不慌张,并不觉得周炳彪这种怂货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周炳彪攥紧拳头,突然冲动地沖了过去,欲把聂屿舟推下水池,想着就算一时报復不了聂屿舟,也要让他掉进水里不痛快。 但聂屿舟可是正儿八经学过跆拳道,就算手里拿着帐本和一袋银子,也能轻松闪躲,顺手一拍,就将周炳彪拍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聂屿舟视线冰冷地盯着呛水的周炳彪道:「我劝你,保命为上,离我远点。」 周炳彪气急败坏地往聂屿舟身上泼水,简直不成人形。 聂屿舟轻飘飘地后退,快步离开池塘,回到松风院,先将银子放进小金库攒起来。 江野见状,嗤笑:「小少爷今天赚钱了,是不是该请客?」 聂屿舟目瞪口呆:「侯爷开我玩笑,就算把我卖了,也值不了侯爷的九牛一毛啊。」 江野狐狸笑:「把你卖了,谁给我暖床?」 聂屿舟已经习惯江野时不时就说两句这样的话,他将帐本拿到聂屿舟面前道:「侯爷,今天老夫人把帐本拿给我,让我去收赋税,你说我该从哪里着手?」 江野放下手里的兵书,瞄了一眼帐簿,说道:「你觉得我会?」 聂屿舟嘴甜道:「侯爷以前肯定从来没处理这种事,但是以侯爷的才智,肯定一看就会,会了就能教我,还请侯爷帮帮忙。」 江野翻了翻道:「这些都是小巧。周氏这么做无非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这样她才能稳稳地掌握管家之权。你处理完赏花宴,又来了这个收赋税的活,等你再处理完赋税,又有别的事让你处理,一件又一件,就算你都处理得很好,周氏也不会将管家之权交给你。」 聂屿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也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和周氏说自己不要管家之权,那先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成了笑话? 他想了想道:「周氏掌家如何,侯爷比我清楚,我最看不惯周氏娘家人成日在府上作威作福,俨然把镇北侯府当自己的家了。其实如今侯爷是一家之主,周氏到底也算是侯爷的母亲,她既然年迈,侯爷何不放话让她歇一歇?」 话说得婉转,但其实意思很明显,就是只要侯爷一声令下,周氏就必须交出掌家之权。 江野直视聂屿舟的眼睛,一眼看穿聂屿舟的心思,笑道:「小少爷说的很对,我也很希望能满足小少爷的愿望。不过周氏的掌家之权是我父亲在世时给的,我不好驳了我父亲的面子,不然深更半夜我父亲的在天之灵站在我床头,我怕吓着你。」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目空一切的聂屿舟竟然如此在意父亲的心思。 不过他的解释明明是一个稍显沉重的话题,但他却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江野又道:「想要夺来掌家之权,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周氏。」 此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聂屿舟嗫嚅道:「大可不必。」 江野哼笑:「我虽然丧心病狂,但我和她到底是情面上的母子,不便动手,你来动手最合适,动机充足。想要毒药还是刀剑,我都可以提供。」 聂屿舟:…… 「社会主义四好青年是不会随便杀人的,我要通过正当的手段获得自己合法的权益。」 江野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眼,笑得不明所以:」和我这种坏透了的人天天相处,你倒还没有丧尽天良,也是难得。「 聂屿舟骄傲道:「这叫出淤泥而不染。」顿了顿,他又道:「不管怎样,我和侯爷夫妻一心,只要侯爷站在我这边,我就不惧一切困难。」 第43页 江野眉尾一挑,笑道:「你倒识趣,碰见要我帮忙的,就是夫妻一心。」 聂屿舟嘿嘿一笑,他好像掌握了江野的一点点脾性,顺着江野来,再说点好话,江野的脾气也不是那么臭,有时还挺体贴人意的。 聂屿舟忍不住微微一笑。 日光刚好斜斜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脸颊上,还有一丝荷叶的清香,格外美好。 江野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道:「我外祖父家有个极擅长收赋税之人,过两天我让人去请他过来,让他带着你学一学。不过小少爷,掌家可不是什么美差,你别累着自己。」 聂屿舟高兴道:「多谢侯爷。不管怎样,我能学一点是一点。」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要生活的日子还长着,多学一点本事总没事。 两人聊了会儿天,江野又问:「我那幅画像画到哪了?」 聂屿舟道:「保密。等我画好了,自己满意了,自然会拿给侯爷看。不过我想问下,侯爷想要什么姿势的画像?」 江野反问道:「你想画我什么姿势的?」 聂屿舟想了想,道:「像侯爷这样风姿卓绝之人,我以为迎风立在树下最能彰显你的气质。」 江野在脑海里想了下这个画面,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是想要多观察我站着的样子?」 聂屿舟点头道:「正是。」他也见过几次江野站起来,以为江野站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江野登时就站了起来,走出房间,站在一颗绿树之下,恰好他今日穿了一件红色衣裳,衬得发黑肤白,风姿迢迢,郎艷独绝,遗世独立。 聂屿舟望着他,走神片刻,随即打量起来,道:「侯爷比我高一截头。」 江野摸了摸聂屿舟的头,心里头在想,如果註定这般含屈而死,能在死之前给你留下好印象也许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江野道:「不如你把你也画进画里。」 聂屿舟连连摇头道:「我都没好好观察过自己,画不了。我想着呀,等我到了四十岁,再开始画自画像,现在我还太年轻,观察不了自己。」 江野虽然不太懂画,也大概知道聂屿舟话里的意思,一个人不到一定的年纪是没办法认清自己的。但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年纪越大,越不想认清自己。 江野尽可能摆出一副孤冷傲然的姿态,一如从前意气风发的他,他可不想出现在聂屿舟画像的自己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生机。 聂屿舟一面观察,一面打底稿,画完还不肯给江野看,始终要保持神秘度,等成稿出来再给他看。 江野也不强求,静静等待。 过了两日,江野真的请了一位名叫张叔的人过来帮忙。张叔是江野外祖父家的管家,专门负责庄子上的事情,对收赋税很有一套独特且行之有效的办法。 他看过帐本后,对聂屿舟道:「收赋税确实麻烦,百姓往往有很多藉口不交,这种时候若是心软些,就会被他们哄骗过去。」 聂屿舟不由得感嘆还是社会主义好啊,农民都不用交税,还会发补贴。 聂屿舟跟张叔一起到庄子上,结果他们想好的招数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因为一问才知道百姓已经按照欢迎加入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每日看文帐簿上的赋税交了足额的份量,甚至还有人多交,先前收赋税的周大富手段狠毒,逼得这些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交赋税,甚至因此有人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导致现在家家哭穷,人人喊苦。 那周氏为何说收不上来赋税? 聂屿舟细细思量,这件事一定是周氏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必然不可能主动交出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那这件事背后一定是周大富搞的鬼!周大富逼迫百姓上交足额赋税,却对周氏说只收回两成,剩下的全部中饱私囊!将整个镇北侯府蒙在鼓里。 好一个周大富!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聂屿舟气咻咻地将帐簿摔倒周氏桌上的时候,周氏还以为聂屿舟是恼羞成怒,因为办不成事情而发脾气,阴阳怪气道:「我就知道少夫人五指不沾阳春水,不晓得管家的难处,这不,这就难倒了,哎……」 聂屿舟瞪着周氏道:「老夫人知不知道你那哥哥周大富做的好事!」 他将一路所见所闻全部讲了出来,周氏还不肯信,叫来周大富对质。周大富起初不肯承认,抵死说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镇北侯府的事,但架不住聂屿舟带回来的百姓道出真相,又兼聂屿舟言辞逼问,最后周大富迫不得已承认确实私吞了剩下的八成赋税。 这些年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他个人的口袋,难怪赖在镇北侯府不肯走。 周氏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聂屿舟可没有手下留情,周大富敢这么嚣张,全是因为周氏的包庇纵然,他不信周氏完全不知道周大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知道,还让他管这项肥差,不是摆明给他机会贪污吗? 周氏一醒,聂屿舟就道:「老夫人,你哥哥私吞镇北侯府的财产,这可不是小事。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最好还是请官府的人来断案,才不会失了公允之道。」 周氏吓得舌头打结:「不可以……不可以……屿舟,我求你……不要报官。我……我愿意交出管家之权,你放过周大富!」 第44页 聂屿舟道:「这不是管家之权不管家之权的事,被周大富坑害的那些百姓怎么办?他贪污的那些钱去向如何?不该是你我说了算,理该请官府决断。」 周大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聂屿舟想到那些蓬头垢面惨兮兮的百姓,就没办法原谅眼前的周大富,他让明境先把周大富扣留住,免得周大富跑了。 至于报不报官,他觉得应该请江野决定,毕竟江野才是镇北侯府真正的主子。 江野听闻此事,轻描淡写道:「你管家,你决定。」 聂屿舟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大胆地说了出来:「我以为还是要报官,以儆效尤。再者让周氏和周大富拿出私吞的那些钱,去救济那些被坑害的百姓。说实话,侯爷,我觉得这些赋税太多了,农民一年到头劳作也挣不了几个钱,再交赋税,哪还有闲钱买点别的东西。」 江野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还有兼济天下的胸怀,不由得正眼看过去,道:「你说的我都同意,我都支持。毕竟……」他狐狸笑:「夫妻一心。」 聂屿舟忍不住高兴地牵起江野的手,笑道:「多谢侯爷。」 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牵起江野的手,不由得一惊,立马放了回去,羞得脸颊烫如火。 报官后,很快,周大富就被抓走了,周氏茶饭不思,终于病倒,只好交出管家的权力。 她以思念江纾之名,让江纾回去探望,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希望江纾能向江野、聂屿舟求情,放过周大富。 江纾道:「娘,舅舅他确实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反正又不处死!倒是你,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了。」 周氏气得甩了江纾一个大耳光,道:「混帐东西!他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顺的儿子?你舅舅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江纾不懂,为什么娘亲把舅舅看得这么重?舅舅犯下那样大的罪,娘亲还可以视而不见,简直不可理喻! 他跑出房间,不想再看见娘亲。 周氏气得直发抖,只好又找来江豫:「豫儿,你舅舅命在旦夕,你快想想办法。」 江豫从来就不喜欢他那个不着调的舅舅,冷漠道:「舅舅这些年在镇北侯府私吞了多少钱财,娘亲真的一无所知吗?舅舅走到这一步,都是娘亲一步步引导的。他犯了那么多罪,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娘亲还想救出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周氏能懂江纾不喜欢周大富的原因,但江豫怎么能憎恶周大富?她声嘶力竭道:「他……他是你舅舅!他最疼你!你现在是聂府的准女婿,你能救他的!」 江纾站得远远的,避免周氏来拉扯他的衣裳,道:「娘亲快别说这话,我的婚事还没成,别让那腌臜舅舅坏了我的好事。」突然他俯下身,低声对周氏道:「再说了,他……真是我的舅舅吗?娘亲比谁都清楚。」 周氏气得险些一命呜唿,没想到两个儿子都不中用。 许久许久,她才缓过气来,她要保住这条命,还要救周大富呢! * 这边厢,聂屿舟心情大好,不仅将管家之权夺到手,更重要的是劫富济贫,周大富和周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坑害的百姓拿回属于他们的钱,过上好日子。 而且江野还答应,减少赋税,保证百姓富足的情况下再缴税。 原来做一个好人善人的心情是这么愉快,想到那些百姓充满感激的面孔,聂屿舟心里就充满成就感和自豪感。 聂屿舟唱着歌给江野画画像,优哉游哉。 这几天一面处理府中事务,一面作画,已经画了一半出来,大概成型了,可以看出江野的模样,俊逸清冷。 以往,对于画这种周期长的画,聂屿舟容易失去耐心,画着画着就各种焦虑、各种不想继续下去,这回却很奇怪,他画得很顺,很畅快,每天都会很期待画下个部分,画完脸,他会开始想怎么画手。 青青高树下,红衣青年临风而立,何其妙哉! 在亭子里吃着糕点吹着悠扬夏风,聂屿舟画得正投入,芳青拿来一封信札,瞄一眼就知道是卿礼公子的,因为又是心形。 卿礼公子来信说又想见聂屿舟了,而且听闻聂屿舟将周大富送往官府的壮举,更加想听他亲自说一说。 行吧,聂屿舟画完今天这部分,果断赴约。 毕竟整天待在镇北侯府,确实挺无聊的,出去见见人、看看烟火气,对保持良好心情很有必要。 照旧是醉仙楼,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卿礼照旧掐着兰花指,涂脂抹粉,通身香气迷人,这种人一看就很会聊天,而且有聊不完的八卦。 一见到聂屿舟,他就兴奋地问:「周大富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散家财来救济穷苦百姓,以前没见你这么大方。」 两人的座位是靠窗的,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浩闹非凡,还有远方的青山绿树。 聂屿舟夹了鳜鱼吃,含笑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自夸自矜,只是陈述事实。 卿礼眼里发光,连连称赞:「啧啧,不得了啊!依我之间,摆明侯爷就是喜欢上你,你太有魅力了。」 「咳咳。」聂屿舟被这句话惊得差点噎住,「你别胡说,我和侯爷一清二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45页 卿礼摇摇头,用八卦的眼神盯着聂屿舟:「我看不简单。侯爷不喜欢你的话,他怎么会听你的话,把周大富送官?周大富按理说也是他舅舅吧,认识多年,认识你才多久。侯爷不喜欢你的话,他怎么就听你的话给老百姓减赋税?侯爷不喜欢你的话,他怎么会把管家之权放心地交给你?」 聂屿舟:……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但他知道侯爷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各种巧合偶然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比如侯爷嫉恶如仇,而不会因为认识周大富时间久就放过他。 但聂屿舟一时半会也没法和卿礼解释清楚,只会越说越乱,索性就一句话都不解释。 卿礼坚持自己的看法,道:「上回我给你的那本书,你学得怎么样?一定是学以致用,炉火纯青,才能让侯爷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聂屿舟早就不知道放哪去了。 聂屿舟道:「我和侯爷相安无事。如果说真有点什么,那也就只是我希望他活得长一点,他希望我……希望我将来帮他看顾他的三弟。」 聂屿舟临时编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江野能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卿礼还是觉得这不简单,而且聂屿舟的眼神也不像是个没有动心的。但他看破不说破,默默吃瓜,道:「来,喝酒,预祝你们百年好合。」 聂屿舟以茶代酒,默念道:希望江野长命百岁。 可喝下没多久,他想出言夸赞这里新出的菜式格外好吃,却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很快就四肢发软,整个人瘫软下去,旁边的卿礼也是如此。 聂屿舟立马警惕到有危险靠近,挣扎着道:「怎么回事?」 卿礼体质差,委顿在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房门推开,走进来的竟然是一脸邪恶的周炳彪。 他走上前就踹了聂屿舟一脚,指着他鼻子,凶神恶煞地骂道:「臭小子!你先是害了我,现在又害我爹,还洋洋得意!你以为自己算哪根葱啊?还不是落到老子手里!」 谁能想到在这里栽个大跟斗,聂屿舟瞥了眼已经晕厥的卿礼,看来卿礼事先并不知情,两人的行踪早已被周炳彪提前知道,他才在这早早蹲着聂屿舟。 周炳彪骂得还不解气,道:「你以为你有点姿色,就了不起吗?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推三阻四,设计害我!你那个夫君江野就是个废物,早晚要死的!你跟着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你傲什么傲?」 聂屿舟实在没力气,只有恶狠狠地等着周炳彪。 「我告诉你,今天老子就是痿了,也要在这,当着你朋友的面,把你给办了!」说着,周炳彪就开始兽.性大发地解裤腰带,「老子再不行,也比你废物夫君要强!」 聂屿舟本能地感到一阵嫌恶和噁心,咬牙闭上眼睛。 堣q 鼷q * 醉仙楼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人去告知镇北侯江野,毕竟真出了什么事,醉仙楼可承受不起江野的雷霆之怒。 明境得知消息后,立马跑进松风院告知江野,还没讲完,就见江野一阵风似的飞檐走壁,快速消失在眼前。 明境直喊老天爷,侯爷这些天已经力不能支,再这么毫无顾忌地运轻功,身体必然更糟糕的! 一眨眼的功夫,江野到了醉仙楼,直接破窗而入。 他气得快疯了,双目通红,甚至没察觉到两只手在些微颤抖。 他以为会看到聂屿舟被欺负,做好了杀人的准备,然后再抱起聂屿舟回家,好好安慰一番。 但万万没想到周炳彪被聂屿舟追着满屋子打,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像条丧家之犬。 江野直接震惊住。 不是说聂屿舟吃的饭菜被下了迷药吗?不是说聂屿舟不能动弹吗?怎么还能力大如牛地打人? 江野顿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也很没必要。 照这么打下去,周炳彪估计会被聂屿舟打死。 原来聂屿舟确实是被迷得四肢发软无力,但看到周炳彪对他脱裤子,浑身血液上涌,挣扎地站了起来,运用他学了十四年的跆拳道,直接一脚把周炳彪踢趴下,再狂风暴雨似的拳头密密匝匝落下,打得周炳彪嗷嗷叫。 聂屿舟狂怒道:「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少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22章 聂屿舟突然就理解了江野先前捏碎徐君思的暴躁心情,此时他也想捏碎周炳彪的脑袋,让他原地死掉。 聂屿舟就没见过这么噁心这么不依不饶的人。 聂屿舟打累了,周炳彪瘫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痛得发不出声音。他本以为聂屿舟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狠厉,跟疯子似的。 更别提在他绝望之际,惊恐地看到面色阴沉的江野破窗而入,顿时如坠冰窖,心慌慌意乱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江野抱着胸靠着窗户,问聂屿舟:「小少爷,这是什么拳法?」 他习武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 聂屿舟习得跆拳道黑带,对付周炳彪这种小猫小狗绰绰有余,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本事,今天为了自保,迫不得已施展出来。聂屿舟打得自己都后背出汗,拍拍手道:「随便打打。」 第46页 毕竟他中了迷魂药,只是一时恼怒气血上涌,拼尽全力挣扎着站起来,这会儿发泄完了,顿时觉得四肢酸软,摇摇欲坠。 周炳彪瑟缩在角落里,鼻青脸肿,双手抱头,唯恐聂屿舟再动手,喃喃道:「放过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离你远远的。」 聂屿舟抹掉额头细汗,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刚刚不是还想脱裤子吗?废物!」 江野的眼神冰冷如刀,在周炳彪身上扫了一眼,看到他的裤子松垮,随即猜到怎么回事,熄下去的怒火登时又窜了起来。 他目光阴冷如毒蛇,大步流星走来,一只手捂住聂屿舟的眼睛,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朝周炳彪的腰间飞去,登时血花四溅,伴随着一声悽厉的惨叫声。 聂屿舟顺势倒在江野的怀里,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他肩头:「侯爷,我好晕。」 江野搂住聂屿舟道:「没事,睡会儿吧。」 他始终没让聂屿舟见到一滴骯脏的鲜血。 聂屿舟意识逐渐变得模煳,身体却开始发热,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江野明显感觉他的脸颊在发热,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药物作用。 周炳彪给聂屿舟下的药有催/情作用! 江野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很明确的一点是得马上带聂屿舟回家,而且不能让人看到他这副样子。 江野交代明境处理周炳彪,自己抱起聂屿舟再次从窗户飞回家,命芳青准备热水,让聂屿舟沐浴。 聂屿舟虽然从来没有经歷过风月之事,但对这方面不是完全不懂的。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唿吸变得急促,脉搏紊乱,整个人变得极度不正常。 他知道自己中了情药。 一方面理智要求他应该独处来渡过难关,另一方面他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依恋着江野,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是那么舒服那么踏实。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聂屿舟不敢再说一句话,即便他很想说点什么,比如哪怕只是简单地唿唤「侯爷」两个字。他不敢,拼命压在喉间,他怕一说出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丢尽脸面。 江野看得出聂屿舟此时的难受煎熬,轻声道:「不舒服就……喊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 喊出来?! 聂屿舟羞耻心爆棚,双眼朦胧半睁半闭,迷离地看了眼江野,勐地摇摇头,就算咬破舌头他也不会喊出一个字。 鬼知道会喊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来。 聂屿舟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稍微清醒些,他推开江野道:「劳烦侯爷出去,我……此时不宜见人。」 他自个爬进装满热水的浴桶,浑身燥热不安,心跳加速得仿佛安装了加速器。 江野见聂屿舟眼睛发饧,面色酡红如醉,整个人又笼罩在蒙濛雾气中,热水打湿了他的头髮,水珠从他脸上一颗一颗滴下,顺着洁白如雪的脖子流进胸口,濡湿的衣裳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无瑕的肌肤若隐若现,整个画面感极具冲击力。 江野心间微微一盪。 他喉咙一动,走到浴桶旁边,手指落在聂屿舟绯红的脸蛋上,微烫,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我们是夫妻,这种时候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聂屿舟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去,语气里充满天真的疑惑。 勐然间,他反应过来江野说的是什么,吓得浑身一激灵,略略清醒,摆正脸色,克制道:「侯爷,别胡说,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行。」 脸烫如火,双眸异红。 如果此时是别人这般模样,江野一定会觉得无比嫌恶,甚至会有想杀人的冲动。 但坐在他面前的是聂屿舟,江野不仅没有厌恶,反而笑盈盈道:「小少爷。」 再无其他言语。 但江野温热的气息简直就是毒药,聂屿舟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他使出浑身解数推开江野:「侯爷,我……求你……出去。」 他真的完全没做好那方面的准备,更怕江野再靠近,他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像蔓藤一般缠着他,到时候颜面尽失,无立锥之地。 江野也有些受不了,聂屿舟脸色通红如要滴血,说出来的话黏得像糖,秀色可餐,人间难得。 不过好在江野素来冷静自持,他最终也只是捏了下聂屿舟的脸颊,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江野一走,聂屿舟顿时就放松下来,重重地喘了口气,双手不由自主地大胆起来,酥麻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反正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聂屿舟可以尽情放纵。 只是他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心仪的男子,从前做这种事,脑子里出现的是个虚幻的人影。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那个虚幻的人影却渐渐清晰起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沉冷的江野。 那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竟也会屈尊降贵来迁就他。 聂屿舟:……一定是因为日日相处,无其他人可想。 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江野,却始终无法赶走脑子里的江野,毕竟想像中的江野太体贴,懂得他的全部所想,一分一毫不差。 聂屿舟只好认输,任由江野在他脑海里奔腾驰骋,直至他最后缴械投降。 温热的水已经开始有了凉意,还带了点脏东西。 第47页 聂屿舟瘫软在浴桶里,药物作用下,放纵劳累的后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人躺在床上。 还换了衣裳。 聂屿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瞳孔地震:……天吶! 他顿时有种在家完事后忘记收拾,第二天醒来卫生纸不见了的慌张感。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发现浴桶已经搬了出去,推开窗看到昨天穿的衣服晾晒在外面。聂屿舟无地自容,自己的那些事不会被明境和芳青知道了吧? 江野悠悠醒转过来,嘴角噙笑:「找什么呢?」 聂屿舟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毫无疑问,肯定是明境和芳青给他善后的啊,他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 江野坐了起来,乌黑的长髮垂下,更增加了他阴森森的气质。他道:「放心,你的衣服是我换的,除了我,别人不知道你那水里有你的宝贝。」 聂屿舟:!!!太好了! 不对,下一刻,聂屿舟觉得江野说的这话怪怪的,那玩意能叫宝贝?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只有江野知道,聂屿舟就不会觉得无地自容。 他脸上表情变化多彩,最后还是沉静下来道:「多谢侯爷。」 「只是可惜……」江野吓得意味不明。 聂屿舟道:「可惜什么?」 江野穿上衣裳,道:「说起来我们成婚已经有一个多月,还没亲眼看到你放纵的样子,这不可惜吗?」 聂屿舟:……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不过既然已经江野面前那么失态过,聂屿舟脸皮也就比以前更厚了,在他面前也能自如地说出一些不太健康的话:「侯爷说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或者侯爷对着镜子看自己也是一样的。」 反正只是嘴上说说,具体去实施这方面的事情,他就做不到了。 江野似乎觉得很好笑,都笑得咳嗽起来:「看自己和看你哪能是一回事?反正都有需求,下回一起。」 聂屿舟:???你是认真的吗?这种事还可以一起?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聂屿舟转移话题:「侯爷,周炳彪怎么样了?」 江野穿好衣裳,道:「大概已经被大黑排出来了。」 这个惩罚虽说残忍,但是解气。周炳彪和徐君思一样,沦为大黑熊的食物,是他们罪有应得。 聂屿舟道:「感谢大黑熊,时不时就要帮我们善后。只是这样一来,周氏肯定会来找我们,又要和她一番周旋。」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周氏一定会知道的,会来问江野周炳彪的下落。 周炳彪是周氏的外甥,前些日子,江野和聂屿舟才将周氏的哥哥周大富送进牢狱,现在又弄死周炳彪,周氏一定恨他们恨得牙痒痒,意欲杀之而后快。 江野道:「以周氏那一门心思护娘家的性子,肯定会来找,其实已经来找过了。」 江野坐在镜子前,自然而然地将梳子交给聂屿舟,聂屿舟接过梳子,帮江野梳头髮。 看来在自己沉睡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聂屿舟道:「侯爷怎么说的?」 江野看着镜子里的两人,聂屿舟站在他身后给他梳头髮,眉目温柔,比昨夜情动的模样还动人。他道:「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如实相告。」聂屿舟把江野的头髮束好,再插上一根碧玉簪,「周氏一定气得病得更重了。」 江野勾起嘴角,淡淡笑道:「不枉和我住了这些天,也算对我有些了解。她最好气死,这样你就可以完全接管镇北侯府的中馈。」 聂屿舟:……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只要别太累着就行。」说实话,聂屿舟对打理家务没兴趣,只是想多捞点钱。 江野看着很憔悴,不过眼睛里却一直闪着光。他勾着苍白得嘴唇淡淡笑着,过了半晌,又道:「对了,我的画像画得怎么样了?」 聂屿舟道:「快画完了,再有两天,画好了再拿给侯爷看。」 「两天?」江野面色惨白得厉害,似笑非笑,「好,那我再等两天。」 聂屿舟觉得江野脸色很不对劲,问道:「侯爷,我瞧你今天比前两天脸色更不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江野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懒懒道:「女子有月事,男子也有。」 聂屿舟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昨夜你放纵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放纵了一回,所以今天有些疲倦。」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来,陪我睡觉去。」 聂屿舟直接呆住,真的假的?两人同时放烟花?而且侯爷很有可能还听到他的声音!救了大命! 第23章 聂屿舟自然没有和江野一同上床睡觉,不然被人知道,还以为两人成日里不做正经事,满脑子都是黄色颜料。 聂屿舟落荒而逃,看到江纾在院子里刻苦练习枪法。 最近以来,江纾心情都不大好,所以他练枪更多的是一种发泄,发泄为什么舅舅表哥都是恶人,为什么母亲还要抵死护着他们? 他知道大哥大嫂做的那些是正确的,换做是他,他也会毫不留情。而且说实话,他从小就对舅舅一家没什么感情,舅舅他们也从来不关心江纾,反倒经常阴阳怪气说他只是投了个好胎,实则是个废物。 所以现在舅舅坐牢,表哥死了,江纾是一点都不为他们伤心,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第48页 但周氏是他的亲娘,他没办法完全不在意周氏。一方面对周氏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一方面又担心周氏的身体真的会出什么差错。 聂屿舟感觉得出江纾的郁闷,等他练完枪法后,递给他一块帕子擦汗,笑着说道:「纾儿的枪法越来越好了。我没见过你大哥练枪,我觉得你比你大哥强。」 江纾道:「大哥的枪法才叫天下一绝呢。我真希望能再见一见大哥练枪,从中学习一二。」 聂屿舟摸了摸江纾手里那柄银色枪,道:「人间最美不过少年舞枪。你不用一直将自己和大哥比较,你是你,你大哥是你大哥,你们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路要走。你大哥固然天资聪颖,你也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江纾从小就是在各种打击里长大的。 娘亲总说他不如大哥,让他一定要超过大哥;舅舅说他不如二哥,只配给二哥提鞋。爹爹倒是经常和蔼地笑着,说他只要快乐地活着就好,但爹爹死的早,江纾对爹爹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煳。 也就只有大哥虽然要求严厉,但一言一行都不曾打击过他。 所以别看江纾外表是个阳光开朗的美少年,其实内心自卑如泥,很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江纾眼里隐隐有泪光,嗫嚅道:「真的吗?大嫂,我真的会有我的用武之地吗?大哥是镇北侯,是大将军,二哥走文官之路,我呢?我是家里唯一没有用的人,而且我有那样的娘亲,她……」她不是好人。 聂屿舟心疼地看着江纾的眼睛,认真道:「当然会有。纾儿,一个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接下来的路是靠自己走的。你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你喜欢枪法,就练枪,将来从军。不要活在任何人的光芒之下,你自然有你的光芒。」 顿了顿,聂屿舟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娘亲,其实只要你娘亲安分守己,镇北侯府始终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始终是老夫人,可以安享晚年。我和你大哥不会对她怎样的。」 「可是娘亲对你们做了那么多恶事,她……罪有应得。」 聂屿舟笑道:「千错万错,她也有一个顶了天的好。」 江纾不解地看着聂屿舟:「什么好?」 「生了这么好的一个你啊。」聂屿舟眉开眼笑,「你的好足够掩盖你娘亲的错误。这是我的意思,更是你大哥的意思。」 江纾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吗?」他还担心经过这些事,自己是不是应该搬出松风院,没有脸面再见大哥大嫂。 聂屿舟颔首:「所以你不用觉得夹在中间,很为难。我和你大哥永远爱你。」 江纾感动得流出眼泪,转过身去,抹掉泪水。聂屿舟道:「等我给你大哥画完画像,也给你画一幅。」 江纾道:「好,谢谢大嫂。」 不过聂屿舟还没画完江野的画像,江野就病倒了。 那天一早起来,聂屿舟就觉得江野脸色不对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没精打采,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的感觉,看着憔悴不堪。 聂屿舟一直对江野的身体怀有隐忧,此时更是着急,关心道:「侯爷,你脸色真的很差,我们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江野撩起沉重的眼皮,嘴角依旧不咸不淡地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放心,死不了。你让明境去准备温水,我要泡脚。」 聂屿舟拗不过江野,只好吩咐明境端来水,伺候江野泡脚, 一双宽大的赤足浸润在黢黑的药水中,江野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他恹恹道:「小少爷嫁给我的第一晚,给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泡脚。」 是。 当时聂屿舟就觉得江野很变.态。 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通江野不喝药,反而将药水用来泡脚,是个什么脑迴路。 聂屿舟道:「以前伺候侯爷泡脚,胆战心惊,总觉得你会随时暴躁地踹我一脚。」 江野轻轻笑道:「现在依然有这种可能。」 聂屿舟:……你见识过我的跆拳道,我可是会还手的! 泡完脚后,江野挑了一件红色的衣裳穿上,如火似枫,衬得他肌肤胜雪。 聂屿舟记得新婚当晚,江野都没穿新郎的喜服,躺在床上就穿了件白色中衣,一点没有成婚的喜庆,今天反倒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虽说不是喜服的样式,但也很吉祥喜庆的意味。 聂屿舟夸赞道:「侯爷穿红色好看,人也看着精神许多。」 「怎么,嫌弃我平时没精神?」江野嘴角噙笑,语气却无怪责之意。 聂屿舟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红色能衬出侯爷的绝世容颜。」 江野瞧了眼大镜子里的自己,又转过来看着聂屿舟轻轻挑眉:「那我以后天天穿红色。」 他从柜子里取出另一件红色衣裳,道:「来,你也穿红色。」 聂屿舟本来不想换,但看到江野沉静如水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就动了心思,换上红色衣裳。他原以为这是江野的衣裳,自己穿上会不合身,毕竟江野比自己高大,但穿上身一看,竟然十分合身。 看来这件衣裳就是照着他的尺寸做的。 芳青进来打扫屋子,瞧见两人都穿着红色衣裳,低低一笑。她不敢当着江野的面说什么浑话,就靠近聂屿舟道:「二公子这是要和侯爷重新拜天地吗?」 第49页 聂屿舟脸色顿时飞红,蹙眉道:「别胡说,只是……只是刚好今天都穿了红色。」 江野理了理衣裳,道:「小少爷,我的画像画得怎么样了?」 聂屿舟自信满满:「还差一点,侯爷的面部轮廓还需要再精雕细琢一下,今天就可以完工,一定让侯爷满意。」 「那你再好好观察观察我的面部,若是画毁了,我定不饶你,至少要去和大黑熊跑十圈。」 看来江野对这幅画像充满了期待。 他今天也不坐轮椅了,走出房间,站在绿树之下,依旧摆出他冷淡的表情,带了点厌世的感觉,偏偏嘴角噙笑,让聂屿舟一时分不清那是嘲讽的笑,还是真心实意的笑。 不过树叶缝隙间洒下来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斑驳交错,粼粼生光,红色衣袂飘飘若仙,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如芝兰玉树,朗月皎皎。 聂屿舟收回发愣的目光,看着画板上画像,忽然觉得自己的绘画技术再高超,其实也画不出江野的万分之一风采。他那种矜贵沉静的气息是画不出来的。 江野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笑道:「小少爷,想什么呢?动笔画啊。」 聂屿舟回过神来,坐下,开始动笔。每次抬头,他发现江野都在看他,目光沉沉,如有千言万语,但定睛一看,江野的目光又收住了,如死水凝结,只是嘴角还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聂屿舟道:「侯爷,你别总看着我呀,你自然点。」 其实江野神态动作都很自然,只是一直盯着聂屿舟看,聂屿舟容易分神,才故意有此一说。 江野的神情和平时无异,说话也是那副恹恹的模样,仿佛不屑于和任何人交流。他伸手搅碎落在衣裳上的阳光,忽然开口道:「小少爷,你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聂屿舟想了想,画笔抵着下颌,道:「有很多钱,自由自在,还能靠自己的画赚钱。」 江野感觉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朦胧,刚才还清晰的聂屿舟身影渐渐模煳起来,变成一片昏暗。他无声地扯动嘴角,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不慌不忙,只是镇定自若道:「你的愿望很简单,一定会成真的。」 聂屿舟笑了笑,扬声道:「有侯爷帮我,我想也会容易。侯爷呢?」 侯爷一定希望身体痊癒,再权倾朝野,治理天下。 江野感觉脑袋轻飘飘的,身体不停地往后倒去,如灵魂抽离,他心道:我?回不去的战场,报不了的仇恨……都是过眼云烟。现在我只想多听听你的声音,看清你的面容,听你在身边吃吃发笑,即便不声不响,能有你陪着已经是最安心的事情。 江野勐然咳嗽一声,吐出淋漓鲜血,终于靠着树,倒了下去。 温煦的阳光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原来这三年的黑暗,也曾被阳光照亮过。 第24章 聂屿舟被江野突然吐血倒地吓得扔下画笔,立刻跑上前,但见江野吐出的血带了黑色,双眼堪堪闭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聂屿舟震惊到双手发抖,颤着声音道:「侯爷,侯爷……怎么会这样?」 江野已经看不见聂屿舟的焦急神色,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坠入无底深渊。 聂屿舟摸着江野的脸庞,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时此刻无比希望江野能平平安安。他本能地唿喊救命。 很快,明境就赶了过来,哭吼道:「侯爷!侯爷!」 聂屿舟被明境的哭声喊回一点神志,悽然问道:「侯爷怎么会突然这样?快,快去喊太医来!」 明境已经泪流满面,摇头道:「没有用了。剧毒已经在侯爷体内扩散,没有用的。」 聂屿舟不懂明境在说什么,从他嫁给江野的第一晚,江野明明一天天身子越来越好,他甚至能站起来,能帮他解决掉恶人,怎么会突然剧毒在体内扩散,无法治疗了呢? 聂屿舟难以置信:「明境,你在说什么?侯爷一直好好的!」 明境不敢说,侯爷中毒后一直体弱强撑,不能使用内力,否则便会毒散全身。但这几次,侯爷帮少夫人退热、飞檐走壁赶往醉仙楼等等行为对身体都是致命的打击。 侯爷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倒下了。 侯爷清醒时有交代,不得告诉少夫人这些事。 明境知道侯爷这是不想让少夫人心有愧疚,希望侯爷能开始新的生活。 明境的心仿佛在滴血:「少夫人,侯爷的毒没有解药。每日泡脚的药水并非宫里的 孙太医所开的药,而是请了神医另开神药,说是可以抑制剧毒侵蚀五脏六腑。宫里的人没有盼着侯爷活下来的,侯爷不敢用宫里的药。神医开的药也只能抑制,到了时日,一旦侵蚀,便再无解药。」 这番话里涉及到诸宫廷里的诸多尔虞我诈,但聂屿舟哪有心情思考这些。他心情沉重,把昏迷不醒的江野搂在怀里,感觉特别不真实,张口结舌道:「你的意思是侯爷没救了吗?」 明境绝望地泪流不止。 他打小就跟随侯爷,看着侯爷从天之骄子落魄下来,多少明枪暗箭,侯爷生活得着实辛苦,但侯爷骨子里的傲气矜贵从未丢失。 聂屿舟怆然泪下,哽咽却坚定道:「不!别哭哭啼啼。先前的神医在哪?我带侯爷去找,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第50页 「神医……不会见的。」明境喃喃道。 聂屿舟感觉到江野气息极其薄弱,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来不及了,道:「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侯爷去死吗?」 他没办法看着一条和自己有很大关系的鲜活生命就这么逝去。 明境不知为何还犹犹豫豫,道:「可是侯爷说过就算死,也不会去找那个神医。」 聂屿舟愣住了,照江野那倔脾气,说到做到,还真有可能宁愿死,也不违背诺言。 但聂屿舟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心只想救活江野,下定决心道:「事已至此,必须去找神医。明境,难道你希望侯爷命绝于今日嘛?」 明境当然不想,一颗脑袋摇得拨浪鼓相似,道:「神医住在无妄山山顶,是无妄寺的净尘师父。」 无妄山,那可是京城外不远最高的山,山顶常年积寒,常人轻易不去,更困难的是山路崎岖狭窄,稍有不慎就会从山上摔下来。 那样高耸那样陡峭的山顶居然还住着人? 聂屿舟静默片刻,道:「去!我一定要去!」 他发现自己已经从一开始盼着江野早死到特别想救活江野。也许是因为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江野是唯一给了他真正温暖的人。 也许外人看来,江野无恶不作,阴狠残暴,但聂屿舟却知道他有他好的一面,旁人不能比的一面。 他想办法救活江野,至少让他看一眼画像。 时间刻不容缓。聂屿舟立马命芳青收拾行李,拣最紧要的就行,如衣裳干粮水壶。 芳青要跟着去,聂屿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况且既然净尘师父是出家人,就不会喜欢人打搅,去的人越少越好。 聂屿舟决定让芳青留下来照顾江纾。江纾看到大哥陷入昏迷,生死难料,急得跺脚,豆大的泪珠潸潸滚落,看着十分可怜。 江纾一张少年脸已经痛苦到扭曲变形,道:「大嫂,好歹我会一点功夫,让我跟着去吧,我保护你和大哥。」 聂屿舟道:「你大哥的病不宜外传,你、芳青还有何嬷嬷三人得配合好,既不能让人发现你大哥不在,也要打理好这个家。你们在这守好松风院……」 说着说着他不由得再次哽咽:「等我们回来。」前路茫茫,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把聂屿舟安全带回来,只有拼尽全力。 事不宜迟,准备好后,聂屿舟和明境一同将江野悄悄班上马车。明境武功不错,有他跟随,聂屿舟安心些。 车行到城门的时候,士兵要查验车上人。他们肯定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会被上报朝廷,那江野就会落入宫廷太医手中,他的病就真的没有治好的可能了。 于是聂屿舟给自己和江野做好乔装打扮,心惊胆战地矇混过关。 三人很快来到无妄山脚下,马车没办法上山,必须有人背江野上山。 明境武功好力气大,他主动背江野,聂屿舟也不推来推去,依从明境的意思,让他先背着。 山脚到山腰的路还算好走,可以寻得见道,只是现在正值初夏时节,草木旺足,好几处路都被草木遮住了。 路上还有荆棘丛生,将聂屿舟和明境的裤脚都割破了,甚至两人的小腿都拉开一道道细长的血口。 上了山腰之后,天气渐渐寒冷,三人都添了衣裳。明境着实是走不动了,脚步越来越沉重缓慢,喘息也变得粗重。 终于明境支撑不住,差点栽倒下去,聂屿舟立刻扶住他,道:「我来背吧。」 明境大汗淋漓,道:「少夫人,歇一会儿,我可以继续背。」 其实在明境看来,聂屿舟偏瘦弱,约莫没什么力气。上回等他赶到醉仙楼的时候,聂屿舟已经晕倒在江野怀里,所以他以为是江野把周炳彪打得满地找牙,还不知道聂屿舟外弱内强。 明境抬头望了望灰濛濛的高山,又看了眼一息尚存的江野,肃然道:「侯爷没那么多时间等,我们轮流背。」 聂屿舟背上江野,一步一步朝着高山爬去。诚然,背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重的人是很辛苦的。 走了一段路后,聂屿舟就感觉力不从心,汗流浃背。但他不敢松懈,不敢放下江野,掰紧江野的双腿,咬着牙,抬起脚,继续往高山走去。 越往上走,风越大,吹得人脸上疼。 聂屿舟给江野戴好披风上的帽子,护着他的脸。只要还能感受到他贴紧自己传来的温度,聂屿舟就能心安一寸。 来到一处绝壁,小道只能通过一人,脚步一个不稳就会踩空,摔滚下去,粉身碎骨。 抬眼望去,白雾茫茫,峭壁耸云,怪柏横生,令人生畏胆颤。 聂屿舟长吸一口气,将背后的江野往上提了提,心道,江野啊江野,我们一定会一起渡过难关的,我可以背着你走过去,你也可以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抬起双足,缓慢地前行,仿佛在走钢丝一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他不敢往下面看,也不敢朝前看,只是走好脚下的每一小步,还特别担心没搂紧江野,导致他掉下去。 一日前,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经歷,那时他还沉浸在每天作画的快乐中,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突然之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 他喃喃自语:「侯爷,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去,你得抱着我飞回去,我不想再走第二遍这条路,你不能食言啊。」 第51页 因为走得太多,想得太多,他已经开始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也不清楚江野根本就没对他许诺过什么,只是想对江野说点心里话,来减轻他的危险心理,来慰藉他内心的孤单。 寒风猎猎吹过,似乎要将人从绝壁吹下山崖,聂屿舟屏息凝神,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即便堪堪要摔倒,后面还有个明境托着。 踉踉跄跄,好歹没有摔着。 终于两人穿过绝壁,经过了最惊险的地方,都累得气喘吁吁,坐下歇息时吃了干粮、喝了水,两人都不敢歇息太久,即便天色已暗,还是继续赶路。 背上的江野越来越沉,仿佛重逾千斤。 聂屿舟从来没这么累过,几近虚脱,但他又不知道从哪来这么多、这么大的力气让他坚持到山顶。 星月皎洁,银河灿烂,但聂屿舟没有一丝心情来欣赏山顶的景色,而是直奔山顶的小竹屋,明境说净尘师父就住在里面。 小竹屋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 聂屿舟心里头奇怪,哪来的小孩哭声? 他背着江野去敲响小木屋的房门,意欲求见:「净尘师父,镇北侯江野体内剧毒扩散,昏迷不醒,还请您老人家施以援手,救他一命。」 里面静默半晌,终于有人开口道:「不见,没办法,滚下山去。」语气愤怒。 丰仿佛被他的怒声吓到,那小孩哭得更大声了,大概是三四岁左右的孩子。 聂屿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依不饶道:「恳请净尘师父大发善心,否则弟子绝不下山。」 「别以为威胁我有用。」门「吱呀」一声开了,「江野是罪有应得。」 聂屿舟没想到净尘师父竟然是个年轻的和尚,看过去和江野年纪差不多,不过他的左半边脸戴着一张银色面具。 他的眼神十分寒凉,仿佛对这么多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憎恶。 但在听到小孩时断时续的哭声时,他的眼神软了几分。 聂屿舟目光充满哀求:「净尘师父要怎样才肯救江野?」 净尘师父撇嘴,想说不可能,却又听到屋子里小孩烦人的哭声,便随机想出个刁难人的方法,道:「你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把那个小孩哄得不哭不闹,我就试一试救那个疯子。」 聂屿舟听见有希望,顿时喜上眉梢,走进屋里,就见一个三岁小孩坐在地上狂哭不止。 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完成任务,聂屿舟急中生智,索性往地上一躺,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撒泼打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三岁小孩见他这样,明显愣了愣,或是好奇或时震惊亦或是害怕,不哭了,呆呆地看着聂屿舟。 明境:……这也行? 第25章 聂屿舟躺在地上嗷嗷大哭,看得那三岁小孩一愣一愣,半晌后,大约是觉得有趣,小孩终于笑了起来。 聂屿舟心里头奇怪,净尘大师乃清心寡欲的出家之人,怎么还养了这么个玉雪玲珑的小孩,不会是他儿子吧? 小孩面容稚嫩,乃新生生命,然而江野却命在旦夕,就算净尘大师出手相救,也未必真能救回江野,那幅未完成的画像又给谁看呢? 聂屿舟假哭着,不由得触动心肠,悲从中来,开始真的哭泣起来,不能自已。 那小孩似乎看出聂屿舟哭得伤心无法自拔,慢慢地不笑了,甚至竟然蹲下来帮忙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聂屿舟止住泪水,跳起来对净尘道:「净尘大师,小孩已经不哭了,还请您遵守诺言,治一治镇北侯的病。」 净尘倒也不是无赖之辈,盯着聂屿舟道:「你和江野是什么关系?」 「我……」聂屿舟很不习惯用这种身份来介绍自己,「我是镇北侯的沖喜男妻。」 净尘不以为然,语气嘲弄道:「沖喜?若沖喜能治好病,天下还要大夫郎中做什么?病重了都去成亲。」 话糙理不糙。 聂屿舟垂眉看着印堂发黑的江野,道:」净尘大师说的是,但人世间总有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既然我的命运在机缘巧合之下和江野绑定在一起,我就有责任和义务想尽办法帮江野一把。」 聂屿舟和明境一同将江野搬到一张榻上。净尘翻开江野的眼皮看了眼,道:「活该病成这样,是不是用了内力?」 聂屿舟不懂,在他印象里,聂屿舟总是懒懒的恹恹的,却又给人成竹在胸的感觉,仿佛对什么都不害怕。就算用了内力,和剧毒扩散有什么关系? 净尘见聂屿舟一脸懵,觑着明境呵斥道:「还不说实话?」 明境嗫嚅半天,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他一向忠于侯爷,侯爷吩咐过不能告诉少夫人,但现在净尘大师一眼看穿,他不知如何是好。 净尘甩了下缁衣的袖子,道:「不肯说,就别想我救他,早死早超生。」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色丝毫不像一个出世的和尚,不过是套了和尚身份的怪人。 聂屿舟皱眉看向明境道:「明境,快说实话!难道你不想侯爷得救吗?」 明境入乡随俗念声「阿弥陀佛」,心道,只要侯爷能得救,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侯爷呀侯爷,对不住了,我只好泄露你的秘密,你要将我大卸八块也没办法。 明境豁出去了似的道:「侯爷确实用过内力。那天少夫人高烧不退,是侯爷用内力帮他退的热;还有少夫人在醉仙楼出事,侯爷运轻功赶过去,所以才会加快剧毒在体内扩散的速度,侯爷还不让说,直到今天上午突然昏迷……」 第52页 聂屿舟不可置信地听着明境的话,这意思是江野之所以会生死垂危,是因为江野曾经拼命救他? 醉仙楼一事,聂屿舟是知道的,那时候江野看起来身体没有异样。而聂屿舟发热一事是发生在更早之前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江野体内的剧毒就已经在渐渐扩散了,而这一切的起因源头都是他聂屿舟。 聂屿舟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野,想不通江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净尘大师哼了一声:「江野还真是自寻死路。」发热不过是小病,值得他动用内力吗? 但聂屿舟却知道,发热那天是他和江野怄气,也许正因为这,江野才会希望聂屿舟尽早醒过来。 同样的,聂屿舟骤然得知江野曾经的默默付出,心中无比感动,此时也极其希望江野能立马醒过来。人的情感是非常复杂非常微妙的,有时候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不足为奇。 聂屿舟握着江野凉凉的手掌,泪光点点,问净尘大师:「侯爷还有救吗?」如果没得救,那聂屿舟真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净尘大师不置可否道:「只能尽力为之,听天由命。」 山顶上的风唿唿作响,连同那月光也被吹得一片清寒。 净尘大师让明境打来大量的清水,他自个又从耳房里搬来大量的药材,配在一起,放在铁锅里蒸煮,待药水煮好后,倒进准备好的大木桶里。 净尘大师不咸不淡道:「把江野扔进去。」 聂屿舟不懂治病,只知道听大夫的话,他小心翼翼给江野脱了衣裳,再把他抱进木桶里浸泡,人靠着桶壁,双手搭在桶沿上。全程很谨慎,唯恐磕着碰着江野。 那三岁小孩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野。说实话江野就算闭着眼,看着也有点凶,寻常小孩估计会怕接近,但这三岁小孩反而凑过去,甚至去拉江野的拇指,很亲昵的感觉。 聂屿舟瞧着江野和三岁小孩,不由得有些疑惑,转而又觉得也许三岁小孩只是好奇而已,并无其他缘由。 很快,江野的身体逐渐温热起来,脸颊亦被水雾熏得红红的。聂屿舟取来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细汗。 净尘大师展开针包,取出一枚企我鸟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一正理本文很细很长的尖针,放在火上淬了淬,烧得红红的,道:「流汗是正常的,不用擦。你很在意江野这个疯子?」 聂屿舟不知如何回答,净尘大师的「在意」很明显是喜欢的意思,但聂屿舟自认为没有喜欢上江野,只是陪伴的日子久了,怎么着也有点兄弟情,自然不捨得他吃苦。 聂屿舟道:「我希望他能活下来。」 净尘大师仿佛没有一点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口气冷漠:「看老天爷觉不觉得他值得活下来。」 但聂屿舟却觉得净尘大师面冷心热,否则他如何终于答应出手相救?否则他如何早就储备了那么多的药材?也许他早就料到江野会有这一天。 聂屿舟喃喃道:「一定值得的,侯爷值得。」 净尘大师吹了吹手里的细针,冷冷道:「江家的人痴,和江家成婚的人也痴。」 聂屿舟只当他在笑话自己,没有反驳,他注视着江野,期待他随时睁过眼来 净尘大师给江野的脑顶扎了很多针,那些针的颜色在灯光中慢慢全部变成黑色。江野还是闭着眼,神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那些针若是扎在聂屿舟身上,他一定会痛得嗷嗷叫,但江野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聂屿舟倒宁愿他此刻皱下眉头,至少说明他还有知觉。 聂屿舟不由得惴惴不安,伸出手指探了下江野的鼻息,微弱缓慢。 净尘大师将变黑了的针一根一根取下来,对聂屿舟道:「放心,人还活着,一时半会死不了。」 闻言,聂屿舟两眼放光,破涕为笑。 净尘大师又泼下一盆冷水:「但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无妨,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聂屿舟心口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相信侯爷,他一定会醒来的。」 在药汤凉下来之后,聂屿舟和明境又将江野搬回到榻上,盖上被子。净尘大师没有再多叮嘱任何一句,迳自抱着那三岁小孩,转进里屋睡觉去了。 身影消失前,那三岁小孩还恋恋不捨地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江野。 整个小竹屋没有多余的床榻,聂屿舟只好在地上铺了衣裳坐下,趴在江野旁边,忍不住问明境:「侯爷和净尘大师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这两人之间非敌非友,又似敌似友。」 明境想了想,低声道:「净尘大师原是宫里的柳太医,和侯爷一样都是前太子一党。可惜三年多前,前太子战死沙场,侯爷身中剧毒,据说柳太医当时已经死了,后来不知怎么又活了下来,成了住在无妄山的净尘大师。侯爷原本一直奄奄一息,一天夜里,得了净尘大师的救助,才救回这条命。在那之后,就一直用药水泡脚,两人再也没见过。」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段渊源,里头的故事似乎很长很曲折。 聂屿舟又问道:「那个小孩是什么人?」 明境摇摇头,这个他确实不知道。无论是净尘大师,还是柳太医,都一直没有婚娶,按理说就没有小孩。 第53页 聂屿舟说出心里的疑惑:「明境,你觉不觉得那个小孩的鼻子嘴巴和和侯爷的很像。」 「啊?」明境完全没往那方面想,但经少夫人这么一说,他略略在脑海里比对,就觉得侯爷和那三岁小孩确实有点像。 聂屿舟凝视着江野的面容,浓眉高鼻,成了植物人也遮挡不住这张脸的英俊。如果眯着眼看,就会看出那三岁小孩的小脸蛋来,至少有三四分相像。 「侯爷从前可曾和哪位女子相爱过?」聂屿舟有一种猜想,那孩子也许是江野的私/生/子。 明境连忙摇头:「侯爷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子亲近过,这小孩绝对不是侯爷的孩子。天底下的人长得像也是有点可能的。」 聂屿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微妙情感后,他又转念想,就算那小孩真是侯爷的孩子,他作为侯爷的正妻,也是可以尽到抚养责任的。 不过那小孩和侯爷没有关系最好,聂屿舟不想当「后妈」。 如此胡思乱想一番,聂屿舟终于支撑不住,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他人早就累得虚脱,趴在江野旁边睡着了。 迷迷煳煳中,他以为还在镇北侯府,每天醒来睁开眼就会看到江野眯着眼打量他,可今天却失落地发现江野还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他轻声唿唤:「侯爷。」 江野没有动弹,反倒那三岁小孩不知何时站在聂屿舟身后,跟着喊了句「侯爷」。 聂屿舟转过身来,笑道:「小傢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岁小孩道:「小不野。」 聂屿舟:?哈?这小孩和江野真的没关系吗? 第26章 对于小不野的来歷,聂屿舟在用粗茶淡饭的时候,试探性地问净尘大师:「大师,小不野真可爱,是谁的孩子啊?」 「捡来的。」净尘大师毫不犹豫回答道。 他对别人冷淡,但给小不野餵饭的时候确实无比耐心。小不野摇头不肯吃的时候,他就温和细语地哄,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聂屿舟听出来,净大师没有说实话。 不过换个角度想,小不野应该不是江野的孩子,不然净尘大师为何对江野冷冷的,对小不野却这么上心?那小不野究竟是谁的孩子呢? 既然净尘大师不说,那就只有等江野醒来之后,聂屿舟再去问他。 江野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要保命,还是要适当吃喝的,用以维持身体正常运转。于是聂屿舟自个吃完饭后,还要餵江野用点白粥。 明境扶着江野坐起来,轻轻掰开江野的嘴巴,聂屿舟将盛了勺子的粥微微伸进去一些,将粥倒进他嘴里,再将江野的嘴巴轻轻合上。 因为江野人昏迷着,所以必然一勺粥连一半都吃不进去,大多流了出来。 聂屿舟就用手帕给江野擦拭干净。江野素来爱干净,便是病着,也不能邋遢。 因此伺候江野吃完那碗粥,聂屿舟前前后后得花大半个时辰,不禁有些劳累。 不过聂屿舟从没有一次觉得疲倦或抱怨,至少江野可以用膳,说明他还没有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地步,只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江野一定会醒来的。 他心里一直坚信着。 此外,聂屿舟还要给江野沐浴更衣。每次浸泡完药水扎完针灸后,江野的身体都会被药水染得黄黄的,聂屿舟要用温热的清水给他擦拭一遍身体。 由于江野这三年多来一直病恹恹的,疏于练枪射箭,所以身上的肌肉都掉得七七八八,尤其这几天更是昏迷中,愈发憔悴瘦弱,不过他骨架天生大,肩膀和胸膛都明显看得出训练的痕迹。 这副身体如今算不上上等身材,但聂屿舟作为一个从未真正见过世面的男子,在给江野沐浴清洗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时时脸红心跳,有腼腆害羞的心思,毕竟成年男子该有的雄壮威武,江野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聂屿舟不会特意往那方面去想,回回都在心里告诫自己快快洗完就好了。 除了照顾江野,聂屿舟还要做其他的家务,譬如砍柴做饭洗衣服等等。 明境有武功,出入山顶比较方便,因此得常常去採买一些生活用品,砍树回来当柴等等,甚是奔波劳累。 既然决定留在无妄山照顾江野直到他醒来,聂屿舟就是选择抛弃富贵生活,不能看着明境每天辛辛苦苦累成狗,自己坐享其成,所以他也是每天都从早做到晚,没有一刻松懈的时候。 心中所愿,唯有江野尽快醒来痊癒。 这天净尘大师在小竹屋外面晒草药,道:「今天是第十天,从今晚开始,江野得进补滋养的药材,其余的药材我这都有,只缺少一样,是千年人参。这千年人参,我以前也得到过一条,不过用在我自己身上了,现在一根须都没留下。」 千年人参,一听名字就是很贵的药材。 聂屿舟明白净尘大师的意思,就是得聂屿舟自己搞定。他道:「我下山去买。」 明境道:「少夫人,奴才去吧。」 山路难行,若少夫人因此有个好歹,来日江野醒来,明境就是死也不能谢罪啊。 聂屿舟道:「我去。你去的话,就只能去药铺买,惹人注目,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去,不从药铺购买,可以找我的朋友卿礼公子帮忙。」 明境脑子倒也转得快,道:「少夫人,奴才可以去找侯爷舅舅安郡王。」 第54页 「去找安郡王,安郡王一定会问侯爷的身子情况,也会猜到千年人参和侯爷的关系,他老人家能放心吗?」聂屿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还觉得危险,「如果卿礼公子能帮下我这个忙,我们就不惊动其他人。实在不行,再找安郡王。」 会过两次卿礼公子,聂屿舟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 「啰嗦!你们一起下山,今天就赶回来。」净尘大师将针收好,又把小不野从江野身边抱走。 他似乎不喜欢小不野靠近江野,每次他看到小不野拉着江野的手或主动贴近江野,他都会狠心地抱走小不野。小不野就会受委屈似的嚎啕大哭,哭得净尘大师没办法,只好又将小不野放回到江野身边。 聂屿舟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江野,心道:「侯爷,你撑住,我会尽快回来。」 他走出小竹屋,走进寒风中,和明境一前一后地赶下山去。 越往山下走,聂屿舟发现天气越热,走到山脚,他已经汗透重衣。 聂屿舟得先去趟镇北侯府,拿出自己的小金库。明境运轻功,带他从飞檐走壁,直接落在平日住的房间门口。 双脚刚落地,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争吵声。 「我要见聂屿舟!」是周氏的声音,「凭什么我们江豫成婚,只给这么点聘礼?这让豫儿那什么脸面去聂府?」 堵在门口的何嬷嬷急坏了,道:「少夫人已经说好了,就是这些聘礼,绝不会错。少夫人和侯爷正休息呢,不想见人。」 周氏指着何嬷嬷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说话!把聂屿舟叫出来!岂有这样掌家的道理?」 自从他的弟弟周大富被关进牢狱,他的外甥周炳彪被黑大熊吃掉后,他就对聂屿舟和江野恨之入骨,夜夜做梦都要掐死他们。 何嬷嬷哪敢让周氏进屋子,不然周氏就会发现侯爷和少夫人根本不在家。她使出浑身力气拦在门口,道:「老夫人,还请您自重。侯爷需要静养,您在这大吵大闹可不是好事。」 「我大吵大闹?我不过是为了我儿的正当权益!」周氏已经好些天没看到聂屿舟和江野,心里起了点疑心。江野也就罢了,整天闷在房间不出来,人死了也没人知道,但聂屿舟却没那么喜欢安静,在松风院待几天就会闲不住,出来走走,甚至去外面逛逛。 但这些天,周氏的耳目从没看到聂屿舟身影,这让周氏不由得起疑心,聂屿舟和江野到底在搞什么鬼?会不会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江纾身为周氏的儿子,实在看不下去母亲三番两次找麻烦,忍不住推了周氏一把,道:「娘!你就回去吧!大哥大嫂现在不想见你,你又何必来自找麻烦?」 周氏听到这话就来气,自己的儿子反倒帮着外人!「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娘亲帮你二哥讨要聘礼,你不帮着点,还赶我走!镇北侯和你隔着一个娘呢,你二哥才是你亲哥!」 她也是气煳涂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不过她也无所谓了,从前是和镇北侯夫妇面和心不和,自从她娘家出事后,就直接撕破脸皮了,没什么好顾忌的。 江纾到底是个小孩子,对方又是自己的母亲,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气得眼里冒泪花。 聂屿舟匆匆赶过来,道:「老夫人,你这么说话可就是为老不尊了。」 江纾、何嬷嬷、芳青都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聂屿舟的那一刻,高兴地几乎想冲过去抱住聂屿舟。 江纾甚至还伸长脖子往聂屿舟身后望去,大嫂回来了,大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周氏看到聂屿舟,顿时有点怯场。从前她看聂屿舟,长得那么好看,就像一只小白兔好欺负,但现在看过去,这人竟然隐隐有了点江野的那股子沉静和狠劲。 周氏壮起胆子道:「我好歹是老侯爷的妻子,你们都是我的晚辈,我站出来说两句公正的话,有何不妥?」 聂屿舟字正腔圆道:「我给江豫准备的聘礼,比当时侯爷下给我的聘礼还多。如何就不能让你和江豫满意?」 当时江野下个聂屿舟的聘礼,少之又少,这些可都是周氏准备的。 如今聂屿舟拿这件事来说理,倒也无可厚非。 没想到周氏不觉有错:「当时侯爷病着,婚事不能大操大办,会折了侯爷的福气。如今侯爷身体渐渐好了,拿豫儿的婚事沖沖晦气正正好,多给对方聘礼,才显得我们镇北侯有底气!」 周氏虽然非常不想江豫娶聂琼春,但事已至此,她除了接受之外,还想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所以才会逼着聂屿舟多给聘礼。而且聘礼一多,她本人可以多昧下一些。 聂屿舟冷笑道:「江豫的官阶远远比不上侯爷,但现在他的聘礼已经超过侯爷,再多就不合规矩了!难道老夫人想让江豫在官场上被人因此指着嵴梁骨骂吗?」 周氏没有想到这一层,听聂屿舟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江豫的婚礼不能办得太风光,会影响他的前程。但不趁机敲聂屿舟一笔,周氏又觉得可惜,便依旧喋喋不休。 聂屿舟也不多说,牵着江纾进房,再让明境直接将周氏赶走关门。 江纾素来知晓周氏的坏心眼,好在他打小跟在父亲和大哥身边,没有受周氏影响,因此他对周氏的感情很复杂,又爱又恨。 此时他也顾不得周氏如何,巴巴地问聂屿舟:「大嫂,大哥呢?他好了吗?」 第55页 聂屿舟拣最要紧的说:「你大哥暂时还好,保住了命,但什么时候醒来还不知道。你们在家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江纾神色失落:「大嫂,你放心,你尽管去照顾好大哥,家里有我,不会乱的。」 小小年纪,很有担当。 聂屿舟道:「好。我信你。」他打开衣柜,准备拿出小金库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多了好多好多金银财宝,是他这辈子都用不完的程度。 哪来这么多钱?他明明拼死拼活也没存下这么多啊。 聂屿舟忽地想起江野昏迷前,问他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聂屿舟当时的回答是有钱。 所以江野早就看出聂屿舟是个财迷,所以放了这么多钱在这,是希望在他昏死后,聂屿舟可以带着这些钱去过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聂屿舟忽然感觉目润心酸,没想到江野替他想得这么周到,明明自己大难临头吗,还在为他考虑…… 江纾见聂屿舟神色不对劲,担忧道:「大嫂,怎么了?」 聂屿舟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拿这些钱去买千年人参给你大哥,我也不知道下次能什么时候回来,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江纾点头道:「大嫂,我等你和大哥回来。」 聂屿舟将金元宝放进怀里,道:「我一定……一定会和你大哥一起平安无恙地回来。」 聂屿舟和明境没有多做停留,而是来到卿礼公子的家里,直接说道:「卿礼,我需要一支千年人参,不想被外人知道。」 卿礼很惊讶,问怎么回事。 聂屿舟不愿对卿礼撒谎,但也不想对他道出实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同样反过来,卿礼不知道也就避免他会陷入危险困境。 聂屿舟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卿礼,事成之后,我一定如实相告,但现在不宜详谈。」 卿礼也知道聂屿舟现在身份特殊,镇北侯的夫人可是全京城上下都盯着的人,有的话确实不能多说,卿礼也不多问,当即拿出一支上好的千年人参道:「你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前两天有个老男人想和我共度一宵,就送了我这支千年人参。今儿个就送给你了。」 聂屿舟感激不尽,想留下钱,卿礼坚决不肯收:「你我是朋友,我是个风月场所的人,这么多年也就你和我交心,而且我感觉是越来越交心。我还等着将来我赚不了钱的时候,你来养我呢!」 卿礼情真意切,聂屿舟心中无比感动,也不扭扭捏捏推来推去,只道:「卿礼,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我希望你余生顺遂,但若有困难,一定要找我,我一定全力帮助你。」 这一刻,聂屿舟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也不是一件坏事。他感觉到江野的好,也感觉到卿礼的好,真情的味道是这世间最甜的味道。 聂屿舟和明境拿了千年人参,马不停蹄地赶回到无妄山山顶。走进小竹屋的时候,聂屿舟发现小不野正在玩弄江野的头髮,见聂屿舟回来,冲着聂屿舟发笑,小跑进聂屿舟的怀里:「大哥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呀!」 聂屿舟将千年人参交给净尘大师,他坐在江野旁边,心里立刻生出了一种安心的感觉。从下山之后,他的心一直悬着,惴惴不安,仿佛随时有一块大石头掉下来砸中自己,直到此时再见到江野,无边的温柔如泉水般汩汩冒出。 聂屿舟笑了笑,拉着小不野的手,软声问道:「小不野,今天你和睡着的大哥哥说了什么话呀?」 这几天,小不野会凑在江野耳边嘀嘀咕咕说一些话,说着说着还会自己笑起来。有时候问他,他会说自己讲了什么;有时候问他,他会别过头去笑着不肯说,特别可爱。 此刻,小不野糯声糯气道:「我今天和睡着的大哥哥说,大哥哥你今天下山了,希望你能早点回来,也希望睡着的大哥哥快点醒过来,这样山上就又多了一个人陪我玩。」 聂屿舟自然而然笑了一声:「小不野希望我早点回来,那我就早点回来啦。我还带了小不野喜欢吃的糖,来,给你。」 聂屿舟从怀里掏出一包糖果,取出一粒,剥开,放进小不野嘴里,小不野欢喜地活蹦乱跳。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和其他小孩一样贪玩爱吃,但在山顶生活,很少能吃到这些零嘴。 聂屿舟去和卿礼商量人参事情的时候,让明境买点小孩喜欢吃的。这也算是他巴结净尘大师的小心思,净尘大师那样的人不需要什么衣裳吃食,但他一定希望小不野开开心心,所以买糖给小不野,比给净尘大师买东西还奏效。 果然看到小不野欢天喜地,净尘大师的神色也添了三分温柔。 当天晚上,江野浸泡完汤药,又照常施了针灸。那千年人参已经配了其他的药材,一同熬制成一碗浓浓的汤药,聂屿舟小半勺小半勺地餵给江野喝下,一点都没有浪费,毕竟千年人参珍贵难得。 忙活完,聂屿舟洗了个澡,冲去一天的疲惫,才在江野榻边铺了床躺下。他渐渐养成了在江野旁边说说话或者讲讲故事的习惯,今晚他讲了讲白天的经歷,最后笑着道:「晚安,侯爷。」 睡梦中,聂屿舟又梦见江野醒来,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小少爷,你最想过什么生活?」 聂屿舟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 第56页 月光透过窗子轻轻扬扬地洒了进来,屋子里一片清凉凉的明亮,照亮了躺在地上聂屿舟的脸蛋。 躺在榻上的江野忽然缓缓睁开眼,瞥到睡在旁边的聂屿舟,月光下的他更显得俊秀无双,只是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第27章 聂屿舟这天晚上睡得很熟,直到清晨的阳光照到脸上,他才慢慢醒过来,发现江野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不由得霁然色喜,轻轻唿唤:「侯爷,侯爷。」 江野没有醒来的意思。 「哪有那么快醒来?」净尘大师站在房门口,冷不丁来了句。 聂屿舟并未因此受挫,反而笑道:「净尘大师,你瞧,侯爷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这些日子,江野脸色一直苍白得像死人,昨天服用人参汤后,今天脸色就有了人样,净尘大师的治疗方法确实有效。 净尘大师不以为意,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倒是小不野屁颠屁颠走过来,「吧唧」,亲了一口江野的脸颊,笑得纯真可爱。 聂屿舟惊愣了下,小不野可真勇啊。要是江野醒着,估计那双凌厉的眼神就能吓哭小不野。不过他昏迷不醒,旁人看过去就只会觉得这是个病重的需要照顾的帅哥。 聂屿舟一把将小不野捞进怀里,小不野软软糯糯的,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亲了一口他的肉包子脸颊。又见净尘大师走了出去,不在房间,聂屿舟悄悄问小不野:「小不野,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睡着的大哥哥?」 小不野笑得露出白白的乳齿,戳了下江野的脸颊:「他长得好看。」 聂屿舟:……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看来没有人不喜欢颜值高的,小孩也不例外。 聂屿舟学着小不野,也壮起胆子戳了下江野的脸颊,轻声呢喃道:「他确实长得好看。」 江野鸦羽般的长长睫毛忽然极轻地颤了颤。 小不野拉着聂屿舟的手,道:「大哥哥你也长得好看,比睡着的大哥哥还好看。」 聂屿舟歪着头,眉开眼笑道:「是吗?我比他好看?」 小不野点头:「大哥哥不仅好看,还很温柔。」 看来就算昏迷,连小不野也能感受到江野的阴狠气质。聂屿舟又问小不野:」如果睡着的大哥哥醒过来,很兇,你怕不怕?」 小不野认真思考了一小会儿才摇摇头道:「不怕不怕。他凶我,我就躲你后面。有你挡着,我就不怕。」 聂屿舟闻言不知为何还挺高兴的,又心道,有时候我也挺怕他的,他人怪疯癫的。 用完早膳后,聂屿舟又伺候江野喝粥。 说实话,他怪心疼江野的,这些天只能喝粥,或是白粥、南瓜粥,或是小米粥、菜叶粥等等,哪怕聂屿舟尽量加点料进去,来来回回也还是没什么味道,寡淡如水。 虽说聂屿舟这些天一直吃素,最里头也寡淡,很想念从前大吃大喝的富贵日子。但好歹现在可以变换口味,也不全是流食,比江野的粥食还是好很多。 另聂屿舟惊喜的是,今天江野喝粥倒比之前顺利很多,流溢到外面的少了很多,稍微流出一点,聂屿舟都会及时用帕子给江野擦拭干净。 聂屿舟笑着道:「侯爷今天好乖啊。」 明境也帮衬着,道:「是啊。今天侯爷吃粥没有怎么流出来,这样少夫人也不用那么辛苦,比前些天好多了。」 「现在伺候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只盼着侯爷好。」聂屿舟餵完一整碗粥,瞧着江野的面容,「你说会不会侯爷虽然没醒,但人已经开始有意识了,所以才会这么配合?」 「也许吧。奴才想,侯爷很快就会醒了。」明境不忍心打破少夫人的幻想,况且他自己也十分渴望侯爷能早点醒过来,重振威风。 聂屿舟餵完粥,用沾了温水的毛巾给江野擦脸擦手。他如今不过十八岁,从前不曾做过照顾人的活,事到如今,只能慢慢都学会了,将江野伺候得很好。 晴好的上午没什么事做,聂屿舟就让明境把前几天做的轮椅推出来,再将江野抱上去,推到外面唿吸新鲜空气,也许对病情有好处呢。 山顶风大,聂屿舟给江野穿足了衣裳,又披上狐裘,阵阵山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裳,很有意境高远的意味。 望着山顶的风景,又看看轮椅上的江野,聂屿舟心情很平静。 江野在他面前吐血倒地那天,确实吓坏他了,魂飞魄散,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天崩地裂。好在来到无妄山,净尘大师出手相助,保住了江野的性命。 虽说这些日子很辛苦,但聂屿舟觉得一切都值得,只要江野平安无恙。 他也知道江野醒过来这件事急不得,越急,日子越难熬。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江野,放平心态,和他度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其余的静静等待就行。 眼前是绿树青青,抬头是白云悠悠,聂屿舟坐在石头上,对江野道:「侯爷,无妄山的风景还挺漂亮的,等你醒来,我们可以再一起好好欣赏。我觉得净尘大师和小不野在这生活也挺好的,安静自在。」 没有人回答聂屿舟,他习惯了这样坐在江野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过了半晌,聂屿舟进小竹屋,拿出江野的画像,先前只差一点就完成这幅作品。现在得了空,聂屿舟索性重新执笔。 第57页 否则再耽搁下去,画的色彩就会有明显区分。他希望给江野画出一幅世间仅有的绝妙的画来。 之所以会把画带上山,是因为聂屿舟早先做好了江野病死的准备,如果真那样,怎么着也要千方百计唤醒江野,让他看一眼这幅画。 白云在风中流动,聂屿舟终于将画上最后一部分色彩补充完整,整幅画顿时栩栩如生,非常逼真。他画的并非中国传统国画,而是油画,充分把握光线阴影等,对江野进行了真实的绘画。 聂屿舟将画转过来,放在江野面前,微微笑道:「侯爷,你的画我画好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瞧一瞧?」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 半晌后,聂屿舟平静地收好画,将江野推进房间。 净尘大师刚好读完一卷佛经,小不野也跟着他跪在蒲团上,却一个劲儿乱动,完全没有半点佛性。 净尘大师将佛经放回供桌上,转身对聂屿舟道:「治了这么多天,江野都没醒,看来治疗无效。」 最怕郎中说不行,说没救了。聂屿舟紧张道:「那净尘大师是要换个法子吗?」 净尘大师斜眼瞥着聂屿舟和江野,道:「都已经这样了,还能用什么法子?江野这辈子都醒不过来的。」 聂屿舟不防净尘大师突然这么说,如遭晴天霹雳。他以为只要净尘大师出手,江野迟早会醒过来的。聂屿舟道:「可是,侯爷他看起来脸色明明更好了啊,也许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呢。」 净尘大师毫无悲悯之心,淡淡道:「迴光返照而已。也许三年五载后他才会醒,鬼知道。」 三年五载?说实话,要在无妄山山顶过三年五载,确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聂屿舟并不打算放弃:「侯爷是因为我才会陷入重度昏迷的,我会等他醒来。」 净尘大师目露疑光,加重语气道:「若是三年五载也醒不过来,要二十年三十年呢?」 聂屿舟不敢想像如果真如净尘大师所言,那接下来二十年三十年该有多么孤寂无趣,守着孤山,守着植物人。不过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一定要做的事,如果有,那也是等江野醒过来。 做人,必须知恩图报。 聂屿舟微微一笑:「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我都会等侯爷醒过来。我可以给他画很多张画像,一直画到我们都老了。」 一定要等他醒过来,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 「你们老了,我就长大了,到时候我来照顾睡着的大哥哥。」小不野突然跑过来拉住聂屿舟的手,笑得极甜。 聂屿舟被他给逗笑了,捏了捏小不野软软的脸颊,笑着说:「是哦,还有你可以照顾我们两个老头子。」 净尘大师一把将小不野拉过去,道:「小不野才不掺和你们那些破事。其实你和江野是被迫在一起的,并没有什么情分,你何不趁这个机会远走高飞?我一定不会阻挠你。」 聂屿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江野是什么感情,他以前幻想过爱情,和睦坚定,但和江野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都和那三个词不沾边。 聂屿舟琢磨片刻后,道:「我和侯爷是没有爱情,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知道侯爷并不是个真正的恶人,而且他待我好,我是不会做白眼狼的。」 没有人注意到江野的睫毛几乎不可察觉地轻轻震颤了下。 净尘大师不屑道:「搞不定你们这种人在想什么,一个疯疯癫癫,一个矫情善感。」 他抱起小不野进了房间,像是怕小不野和聂屿舟江野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会被他们传染某种痴病。 聂屿舟走到佛像前,跪在蒲团上,上了一炷香。他从前是不信神佛之说的,但此时他不由得希望神佛帮他一把,可别真让他等个二三十年。 ——喁稀団m 聂屿舟这个人没有多高尚多纯洁,他还想带上自己的小金库,去过几年富贵奢华的日子。 「佛祖啊,江野虽然确实杀了些人,杀人的手段也比较残忍,但他杀的人都是罪有应得。请您大发慈悲,让他早点醒来吧。我报完恩情,才能离开得无牵无挂。佛啊,请听听我诚挚的恳求吧。」 聂屿舟对着佛像真诚地磕了三个头。 江野:…… 原本就打算晚点睁开眼的江野听到这话,决定要更晚睁开眼,不然聂屿舟就跑了。 第28章 入夜后,聂屿舟如常脱掉江野的衣裳,将他放进浴桶,浸泡在药汤里,却发现江野似乎比平时热一些,尤其是脸颊红得像火烧。 为了确认他的体温是否真的比平时高,他还用脑门贴在江野脑门和脸蛋上,发现对方确实烫烫的。 聂屿舟忙告诉净尘大师:「侯爷好像发热了。」 现在他一门心思照顾江野的身体,一丁点变化他都能感觉出来,很怕江野在甦醒过来之前会出事。 净尘大师走进来,观察半晌,也觉得匪夷所思,每天聂屿舟把江野照顾得这么好,按道理江野不会发热。他缓缓开口道:「江野身子异于常人,在甦醒过来之前,出现点状况也正常。」 聂屿舟还是免不了担忧:「他不会有事吧?」 「要出事早就没命了,到今天还有气息就死不了。」净尘大师开始施针,语气不咸不淡。 聂屿舟还是不能放心,过一会儿就给江野手测体温。说来也怪,没多久江野脸蛋的滚烫就退了下去,但等聂屿舟给江野用清水擦洗身体的时候,他的脸又烫了起来,比先前还烫。 第58页 聂屿舟吓到了,手足无措道:「净尘大师,侯爷体温这样骤升骤降真的没问题吗?」 净尘大师再次绕过竹子屏风走过来,聂屿舟放了块布在水面上,避免净尘大师看到江野的关键部位。 以江野的那性子,一定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聂屿舟看属实是迫不得已,其余人就能免则免。 净尘大师看到江野不知整个面部,甚至脖子都红了起来。 他暗暗思忖江野体温变化的时间,先是聂屿舟将他脱光放进浴桶,又是聂屿舟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他问聂屿舟:「你们以前有这么赤诚相见过吗?」 聂屿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净尘大师什么意思,摇了摇头。他和江野只是名义的夫妻,从来没有过肌肤之亲,更别说给对方洗澡。 净尘大师道:「我明白了。他虽然没醒,但已经开始有了意识。知道你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身体,所以才会脸红。」 聂屿舟目瞪口呆:「所以侯爷不是发热,只是脸红?」 「对。」净尘大师道,「这个疯子杀气人来不眨眼,被你看两眼反倒害羞,真是荒谬。」 聂屿舟:…… 江野:……净尘秃驴,你闭嘴!老子要捏碎你脑袋! 净尘大师冷静从容地走了出去,聂屿舟开始不冷静了,净尘大师的意思是现在江野意识甦醒了?可以感觉到我的触碰他的身体?那他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聂屿舟瞬间扔掉手里的毛巾,距江野一段距离,咽了下口水,问道:「侯爷,你不会真能感受到我给你洗澡吧?」 江野这时候当然不可能睁开眼。 聂屿舟又道:「我实在没办法啊。不洗澡,你会发臭的,作为你的沖喜男妻,我有责任有义务把你洗得干干净净。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亵/渎你的一丝一毫行为,对你以及你的身体都秉持着崇高纯正的兄弟情。」 若在平时,江野一定会忍不住讥笑,或者恹恹地揉揉眉心,嫌弃聂屿舟废话多。 但现在他闭着眼,纹丝不动,耳边传来聂屿舟滔滔不绝的说话声,脸上的红润反倒退了下去,恢復了平日的惨白。 聂屿舟这才慢吞吞上前,道:「侯爷,你要是真有意识,可别怪我。我是为你好,再不给你洗完,水就凉了,人容易生病。」 聂屿舟也不清楚江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先将江野抱了出来,又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穿上衣服。 不过以往给江野擦干身上水的时候,他非常仔细。 今天知道江野可能已经意识甦醒,他就不敢再那么一寸一寸地擦了,囫囵吞枣地擦完,就立马把江野扔上了榻。 江野感觉后背还湿漉漉的,胸腹也还有水滴,而且下面更是一团湿,很难受。 聂屿舟隔了一段距离看江野,仔仔细细打量他的神色,看他是不是有醒过来的迹象,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点什么。真是的,要醒就干脆利落地醒来,搞什么只有意识醒过来,人还没醒,多折腾人。 不愧是阴鸷多变的江野,生个病都和别人不一样。 忽然聂屿舟看到江野脸上有几滴水,取来手帕给他擦了擦,道:「侯爷,你怎么哭了?」 江野:……那是你干活不认真留下的痕迹! 聂屿舟看到江野脖子上也还有水滴,而且白色的中衣被沾湿了,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没给江野擦干净脸上身上的水,便拿着手帕又重新擦起来,还轻轻在江野耳边说:「侯爷,首先我要声明,我是认真照顾你,不是要故意碰你身体的,如果你听得到我的话,请你忍着点。」 终于擦干了,聂屿舟始终觉得怪怪的,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这种怪异的局面。 对于江野来说,感受到聂屿舟这样全方位触碰他的身体,确实很奇怪。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一点都忍受不了,但不知为何,聂屿舟的触碰没有让他产生反感噁心的感觉,只是有点不适应而已。 而且他现在只是醒了,四肢还不能动,就算睁开眼,也还是得让聂屿舟帮忙沐浴更衣。 与其四目相对的尴尬,不如装没醒过来。 到了夜里,聂屿舟熟睡后,江野才慢慢睁开眼,目光看向聂屿舟,看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思量,既然老天爷让他活了下来,那接下来的路就得好好走,千万不可有差池。 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小孩的哭声,他心头一软,思绪纷纷,又念起许多许多往事。 聂屿舟睡得正香,忽然被小不野的哭声吵醒,他不情不愿地睁开朦胧的睡眼,下意识先朝江野看去,忽然看到江野睁开了眼,他惊得大叫一声:「侯爷!」 等他爬起来凑过去看时,发现江野还是和平时一样双目紧闭。难道刚刚看错了? 明境被他惊醒,立马跳了起来,道:「侯爷怎么了?少夫人,发生什么了?」 聂屿舟盯着江野的眼皮看了半晌,失落道:「没什么,是我眼花了。我刚刚看到侯爷睁开眼醒了过来。」 明境看了眼镇北侯,和平时毫无二致。他道:「少夫人这是太希望侯爷醒来了。」 聂屿舟心道,这肯定是净尘大师说江野意识已经甦醒,所以自己才会看走眼。 反正已经醒了,聂屿舟进房去哄小不野。这些天,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哄小不野的方法,很多时候净尘大师拿小不野没办法,他进去哄一哄,再讲一个格林童话或安徒生童话故事,小不野就转悲为喜,笑呵呵的。 第59页 哄完小不野,聂屿舟才回到地铺上,闭上眼继续睡觉。 明境却睡不着了。 他脑袋枕着胳膊,看向黑暗里的某处,在想侯爷究竟什么时候醒来呢?醒来后就可以回镇北侯府,就可以再见到芳青了。 想了半天,就在明境要闭眼的时候,看到侯爷目光阴鸷地盯着他,吓得他心头一跳。 江野的眼神如狼,犀利而阴森。 就在明境要欢唿的时候,江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明境反应过来,侯爷这是不让他吵醒其他人。他立马轻手轻脚地爬过去,贴近江野,又不敢太贴近,用气音轻轻道:「侯爷,你真的醒了?要不要叫醒少夫人?」 江野嫌恶地看着明境。他早就盯着明境看了良久,望眼欲穿,明境才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眼,险些就直接忽略他了,不像聂屿舟,一醒来就看他。 明境立马闭上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江野目光看向聂屿舟,似乎意有所指。 明境看出侯爷有事要吩咐,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不由得心惊胆战,汗流浃背,看看聂屿舟又看看江野。 聂屿舟睡得香甜,江野目光斜斜,带了点「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嫌弃感。 明境发慌:侯爷,你到底想让奴才作什么? 江野气得闭上了眼,明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居然还捉摸不透自己的眼神,聂屿舟才嫁给自己多久,就能知道自己会因为身上的水没擦干而不舒服。 生了一会儿闷气,江野感觉有风吹了进来,还是睁开眼再次用眼神提示明境。 明境被冷风一吹,这才明白过来侯爷的意思,是少夫人被子没盖好,一只手和肩膀露在外面。 明境连忙蹲下身子,轻轻给聂屿舟盖好被子。 江野这才松口气地闭上眼。 明境什么也不敢多说,愣愣地坐在地上,思前想后也捉摸不透侯爷有什么顾虑。 「明境,你怎么坐起来了?」聂屿舟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一睁眼就看到明境坐在自己旁边,怪吓人的。 明境也被聂屿舟突然的说话声吓得浑身一抖,脱口道:「少夫人,侯爷没醒,侯爷没醒。」 说完,他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就露馅了! 聂屿舟看了眼安然躺在榻上的江野,以为明境是太希望侯爷醒过来了,才会精神不对劲,反过来宽慰道:「我知道啊。顺其自然,你也别因为这个睡不着,快睡吧。」 明境矇混过关,赶紧躲进被子里,蒙住头,唯恐自己夹在侯爷和少夫人之间左右为难。 聂屿舟笑了一声,瞌睡全无,索性爬起来,扒拉下江野的眼皮,看到他的眼珠和眼白,黑暗中怪可怕的,他浑身打了个机灵。 聂屿舟对着江野的眼睛吹了口气,发现他毫无反应,喃喃自语:「确实没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江野:…… 生平第一次被人吹眼睛,还撩起眼皮! 差点就没忍住暴起。 第29章 聂屿舟觉得这两天明境不大对劲,总是怯生生的,仿佛身边有一条随时会要他命的睡狮。 比如给江野餵粥的时候,明境不敢掰开江野的嘴巴,一脸惧色,眼神闪烁。 聂屿舟奇怪道:「明境,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明境哪敢说现在江野已经醒了,所以自己才瑟瑟不安。他想到眼前的江野随时可能睁眼瞪着他,他就感到一股凉意袭来。 但有聂屿舟在旁边追问怀疑,他更怕漏了陷,违背了侯爷的意图。 于是明境只好硬着头皮掰开江野的嘴,他明显感觉江野有故意配合的嫌疑,而且似乎在警告他不能露出破绽。 餵完粥后,平日明境都会在屋子里坐一会儿,陪陪侯爷,哪怕不说话,就是坐在旁边呆上半晌。现在却忙不迭地出去,像是怕和江野相处。 聂屿舟不由得感到奇怪。他嘀咕道:「侯爷又不是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况且又病着,明境怎么突然变得害怕起来?」 这天晚上,净尘大师在给江野施针的时候,发现针不会再变成黑色,可见江野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清除,但人为什么会还不醒?净尘大师百思不得其解,对聂屿舟直言不讳道:「你把他带下山吧,是否能醒来,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聂屿舟惊疑道:「不。净尘大师,就差最后一步了,请让侯爷留在这吧。下山的话,万一发生变故,又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完全不知所措的。侯爷的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净尘大师看着江野纹丝不动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难得勾起一丝嘴角,似笑非笑:「有你在他身边,也许比我还有用。」 聂屿舟道:「什么意思?」 净尘大师笑而不语,绕过屏风,走了出去。聂屿舟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明境和净尘大师一个个都变得奇奇怪怪? 他自己把江野从浴桶里抱起,人怪沉的,好在他力气不小,对方身上淅淅沥沥地流下药汁,滑腻腻的。聂屿舟一个不小心,脚底直接滑了下去,这一摔得摔个头破血流。 聂屿舟在这一瞬间,尽量调整身体,想着给江野充当人肉垫子,以免这一摔让江野的病雪上加霜。 忽然后背被人用力托住,没有摔倒,而是斜斜地立住了。 ?哪来的手掌?这么及时! 第60页 聂屿舟回头,后面并没有人,也就是说背后的那只手掌是他眼前人的,是江野的! 他惊觉一开始明明是他搂住江野,现在却是江野搂住他! 平时聂屿舟给江野洗手擦手的时候,他的手绵软无力,怎么这会儿这么有劲? 侯爷醒了? 但江野的双目仍然闭着啊! 聂屿舟的心怦怦跳,哑了声音道:「侯……侯爷,你醒了?」 沐浴更衣的时候,聂屿舟会吹灭房间里所有的蜡烛,避免将对方看得太清楚。此时房内一片昏暗,唯有一点朦胧月光洒进房间,照得微微亮。 但两人靠得这么近,聂屿舟能清楚看到江野双目和平日一样闭着,没有分毫变化。但一瞬间,他看到对方神色有了一丝活力,就像僵死不动的神龙忽然被触动了一下,接着就感觉对方的一道温热气息扑了过来,还带了一点中药的清香苦涩味。 江野搂着聂屿舟站直,先是唇角微微上扬,露出标准的狐狸笑,看得聂屿舟不由得屏住唿吸,许是太久没看到这样的笑容,聂屿舟也跟着笑了下。 接着聂屿舟就看到江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狐狸眼朦胧地看着聂屿舟,不声不响,但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聂屿舟反应过来,惊喜过望,双目睁得铜铃大,激动地抓住江野的胳膊,心间如有万千烟火绽放,兴奋道:「太好啦!侯爷,你真的醒啦!侯爷!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野凝视着聂屿舟的激动神情,终于慢悠悠开口:「这么想我吗?」 从江野病倒那一天起,聂屿舟无时无刻不盼着江野赶紧醒过来,真等到他醒过来,自然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他点头道:「你……我知道你是为我才病倒的,因此日日夜夜祈祷你赶紧醒过来!」 江野眯了眯眼,猜到聂屿舟话里的意思,想必是明境说出了实情。没用的东西,这点秘密都瞒不住。 江野扶住聂屿舟后背的手忽然收紧了下,将他搂得靠自己更近一点。 聂屿舟明显感觉到江野手上的用劲,甚至有一丝挑逗的意味。江野挑了下眉毛,笑悠悠道:「那你要怎么回报我?」 聂屿舟被他这个不正经的动作搞得脸色发烫起来,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江野刚从浴桶出来,身上不着片缕,在月光照耀下一片洁白,而他的身体还紧紧贴着自己。 之前给江野洗澡的时候,对方也是赤/条条的,但那时候江野没有意识,聂屿舟习惯后便不会觉得尴尬,就当在给宠物洗澡。 现在不一样,江野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还直勾勾看着聂屿舟,仿佛这么坦诚相对没有丝毫不妥,乃天经地义习以为常之事。 聂屿舟手上微微用力推了下江野,想把他推开,自己赶紧迴避,不要再这么面红耳热地面对面。 没想到手上一用力,江野忽然「哎呦」一声,柔弱道:「小少爷,我才醒,你这么用力推我,就不怕把我送上黄泉路吗?那以后你可真要守寡了。」 聂屿舟又立刻伸手抓住江野的手臂,怕他真摔着,道:「你别胡说。我不推开你就是。」 江野笑出声,揉着聂屿舟的脑袋,道:「这才对嘛。」 聂屿舟恍然,江野在拿他开玩笑! 他瞪了江野一眼,还是觉得和江野肌肤相贴是不正之举,挣脱怀抱,去拿了衣服过来扔在江野身上,道:「穿件衣服吧你。」 江野噙笑道:「这么多天,你还没看我看习惯吗?怎么这会儿看我本来面目,反而害羞起来?」 那能一样吗?平时你昏迷,现在你醒着! 既然江野一醒来就毫无顾忌地开玩笑,聂屿舟也没什么好委婉的,他道:「看吐了,没什么好看的,不想看了。」 江野早已练就了厚脸皮功夫,道:「可惜你是我的妻子,既然救活了我,这辈子你是逃不掉了,只能看我一个人的身体。」 聂屿舟还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江野醒来后他何去何从? 聂屿舟低着头,看到江野站在地板上的一双宽大赤足,道:「你快去擦洗干净身体,别感冒了。」 江野靠着浴桶,一双大长腿微微曲着。他懒洋洋道:「我才醒,没什么力气,还得劳烦小少爷帮我用清水洗下身子,我才能穿衣服啊。」 聂屿舟:……你少得寸进尺! 聂屿舟道:「侯爷刚才搂住我的时候,力气可不小!」 江野眼睛里盛满笑意:「小少爷变聪明了啊。刚刚你有危险,我那是冲动之下的力气。现在你看看我,浑身上下哪有力气?」 他抬起手,摆出一副绵软如毛毛虫的样子,意思还是要让聂屿舟给他洗澡。 聂屿舟不敢想像给清醒的江野洗澡是怎样一幅恐怖的场景。他道:「你整天躺着,没出汗没沾泥的,随便擦擦就好了。侯爷实在要人伺候,我去把明境叫进来。」 没等聂屿舟开口喊,屏风外就有明境的声音战兢兢传来:「少夫人,奴才不敢伺候侯爷沐浴,奴才没轻没重的。」 说完,明境就麻熘地滚了出去。 江野笑意深深:「小少爷,只剩你了。」 聂屿舟不想再伺候如此乖张诡异的江野沐浴更衣,但毕竟江野才醒过来,身体确实虚弱,如果让他自己来,可能出状况。所以聂屿舟还是硬着头皮,用清水给他沐浴更衣,全程能闭眼的时候就尽量闭眼。 第61页 说实话现在江野的身材诚然没什么好看的,病了这些天,吃喝营养跟不上,又没锻鍊,除了骨架大这个优点,肌肉是掉得七七八八了。 聂屿舟一面给江野擦洗后背,江野忽然开口,懒懒笑道:「等过两天,我身子好了,我再锻鍊锻鍊,身材恢復到从前的样子,必然不让你失望。」 聂屿舟:……你是魔鬼吗?我就随便想想,你都能读出来? 他干巴巴道:「等侯爷身子好了,也就不用人伺候了。」 江野忽然转过身,抓住聂屿舟的手,道:「小少爷这双手绝世无双,伺候人也无比舒服,我当然捨不得放下。」 聂屿舟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光,忍住火爆脾气道:「侯爷过誉了。」 现在江野醒了,他身上有些地方,聂屿舟实在不便伸手去擦洗,江野笑道:「你就当我还昏迷着。」 聂屿舟道:「我做不到,而且那东西……」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每天到了这,都是他最尴尬最难为情的时候,总是匆匆结束。 「人之常情,你那本《一百零八招诱君深入》里面应该有更过火的。」 聂屿舟:…… 他索性扔下手巾,转过身去。 江野轻笑一声,自己擦干净,走出浴桶,穿上衣服,拉起聂屿舟的手,走出浴房,来到小竹屋外面吹风。 净尘大师抱着小不野也在外面,见江野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道:「还没玩够?这样有意思?」是在责怪江野装昏迷。 江野目光落在小不野身上,道:「比和你玩有意思多了。你这样的人,无趣。」 净尘大师道:「你这样的人,不要命,迟早害死自己。」 「啧啧。」江野道,「我命里有贵人,一个你,一个小少爷。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聂屿舟:……?谁是你贵人? 江野朝小不野伸出双手,道:「来,舅舅抱。」 小不野见他那样子不像个好人,吓得哭了起来。 聂屿舟:舅舅?江野是小不野的舅舅? 第30章 江野要抱小不野,吓得小不野双手牢牢箍住净尘大师,嗷嗷哭嚎。 净尘大师道:「脏,滚开。」 江野也不生气,收回双手抱在胸口,眯着眼懒洋洋道:「我再脏也是他的亲舅舅,有着分割不开的血缘关系,你呢,算什么?」 看上去很无赖。 净尘大师道:「你!他是我养大的,跟我亲!」 这是聂屿舟第一次看到净尘大师吃瘪,江野也真是有本事,两句话怼得净尘大师面红耳热。 江野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很欠揍的样子,道:「净尘,你别忘了他的身份,他非池中物,困在这破山上可不是他的命。」 净尘大师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堪,恶狠狠道:「难道你想让他再捲入权力的斗争?重走他……」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宜让小不野听到,净尘大师忽然闭嘴不言,但目光满含怨怼之意。 江野道:「他走什么样的路,早已註定,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聂屿舟心道,按照这两人的说法,小不野应当是江野的姐姐江映雪和前太子的儿子,身份确实不简单。如果他的身世被宫里人知道,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早知你有这般心思,我就不该心软救你。你死了,这个世界才能安宁。」净尘大师气咻咻抱着小不野走进了房间。 江野颇成竹在胸的模样,一点都不担心净尘大师和他作对。他笑嘻嘻地瞧着聂屿舟道:「小少爷,在想什么呢?」 聂屿舟对上他的视线,道:「你是小不野的舅舅,那就是小不野是前太子的儿子……」 他本来想问问,既然小不野是皇室血脉,那为何会被藏在无妄山?但这涉及到皇室秘辛,他还是少知道得好,所以停住不问了。 江野掰正聂屿舟的脸,问道:「你不会以为他是我儿子吧?」 聂屿舟确实曾这么认为过。 江野看穿聂屿舟心思,笑道:「真是我儿子就好了,你就不用给我生了。」 聂屿舟皱起眉头:「我才不给你生!」 江野笑得肩膀耸动:「说得好像你能生一样。」 聂屿舟:…… 「我不能,难道你能吗?」 江野挑了下眼尾,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笑意:「我能生的话,我铁定给你生,你要吗?」 聂屿舟瞳孔地震,道:「大可不必。」 江野笑了笑,见聂屿舟面红耳赤,觉得颇为有趣。 过了会儿,江野道:「许久不吃荤腥,走,陪我去抓两只兔子来烤了吃。」 这些天江野顿顿喝粥,定然寡然无味,故而人也越来越面黄肌瘦,想吃点肉食也正常。其实聂屿舟也是如此,跟着净尘大师吃了这么久的素,也着实腻了。 但当着净尘大师的面烤兔子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聂屿舟拒绝道:「你才醒,不应该马上吃肉食,得慢慢来,不然再生病……」 「啰嗦,都是被净尘带的。」江野不管不顾,拉着聂屿舟的手朝山下走去。 聂屿舟天天都要给江野擦洗手掌,但这会儿是被他主动握着,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一丝别扭,不过江野谈笑自若,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聂屿舟也就顺着他,全当照顾病患的心情。 两人下山一直走到那极陡峭险峻的小道,江野望着狭窄逼仄的山路,回头问聂屿舟:「你怎么把我运到山上的?」 第62页 聂屿舟禁不住双腿发软,回忆起当初背江野上山时的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如今回想起来都不知道怎么一步一步挺过来的。 好在都过去了,如今江野也平安无事。聂屿舟淡淡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忘了之前我把周炳彪打得落花流水?我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少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江野轻扯嘴角,忽然将聂屿舟打横抱起,说道:「我和小少爷一样。」 江野抱着聂屿舟,健步如飞,稳稳噹噹地经过这条天险之道。 聂屿舟一整个震惊,江野这样有劲,哪里像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要不是摸到他骨瘦嶙峋的身材,聂屿舟真要觉得江野是一直在装病。 江野落足在一片旷野之地,月色如银,照得人心里头也亮堂堂的。 望着这月色下的苍山,聂屿舟心情很好,忍不住长啸一声,这些天积压在心里头的郁闷一闹而散。 江野笑道:「一会儿把狼引来了……」 聂屿舟打断他的话,接茬道:「反正有你在,总不会让狼吃了我。」 江野嗤笑道:「我是说狼来了,我们就吃狼肉。」 聂屿舟:?不是,这人怎么说话永远这么令人猜不到下一句。 聂屿舟才不想吃狼肉,听着怪难吃的。他道:「不要。我想吃烤兔子肉。」 江野立在晚风中,因身形瘦削了不少,身上的衣裳宽大,被风一吹就飘起一角,甚至有些轻微的响声。江野扬起剑眉道:「口是心非的小少爷。刚刚不是说不吃吗?」 刚刚是因为在山顶,在净尘大师面前不好意思,现在反正远离了净尘大师,烤肉味也飘不上去。在欣赏山景的同时吃点夜宵,当是人生一大幸事。 聂屿舟道:「你不能吃,我可以吃啊。」 江野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揉了揉聂屿舟的头髮。 聂屿舟略略愣住,说实话在江野昏迷之前,两人没这么亲密,更别说昏迷后,两人又生疏了许多。 江野察觉到聂屿舟神色的变化,收回手,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闻得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朝着响动声将石头一掷,一只雪白的兔子被击中跑不了。 江野将那兔子擒来,剥了皮,架起火来烤。 山中夜里安静,除了呜呜风声,便是火烧木柴发出的毕剥响声,尤为清脆。火光在江野和聂屿舟两人脸上跳跃,将他们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更显出面部轮廓的流畅。 出门的时候聂屿舟是被江野拉来的,没有任何准备,身上也穿得单薄。这会儿在风里坐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江野撩起眼皮看了眼聂屿舟,坐过去一些,一只手吃着烤兔子的木棍,一只手将聂屿舟搂进怀里,说道:「兔子肉很快就好。」 有江野搂着挡风,聂屿舟很快就觉得没那么冷了。江野病重的时候,浑身冰冷,像一具死尸,一旦復活过来,身上又暖暖的,靠近他就像靠近火源。 但聂屿舟觉得有些不自在,挣开了些,说道:「你才醒,你吃一口,剩下的我吃。这样既满足了你,也满足了我。」 江野偏要将聂屿舟拉近一些,说道:「我病的时候,你每天给我沐浴更衣,没见你有丝毫害羞。这会儿我搂着你给你挡风,你怎么反倒推三阻四?小少爷,你说我身上哪个部位你没碰过?」 聂屿舟被他说得耳朵都发烫,道:「那怎么一样?那是迫不得已……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每天给你沐浴更衣?你不是才醒吗?」 江野丝毫不慌,并不准备透露自己早就醒过来的事实,道:「净尘救人的办法就那么几招,你今天给我洗,前些日子自然也是这么操作的,还能有什么区别?特殊时期,你看遍了我的身体,我可以理解,况且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你的权利。」 聂屿舟道:「侯爷……」他想说,既然你身体好了,能不能看在我拼死救你的份上,放我离开? 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兔子烤熟了,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三尺。江野道:「你想说什么?离开我吗?」 聂屿舟目瞪口呆,江野怎么就看穿我的心事了? 江野撕了一片兔子肉下来,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又将剩下的都给了聂屿舟,让他吃。江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小少爷,嫁给我江野,就别想离开,我可不是仁善之辈。」 看这六亲不认的眼神,如果聂屿舟非要离开,估计能被江野当场扔下悬崖。聂屿舟本着保命的原则,认怂道:「侯爷,我怎么会想离开你呢?我只是在想,你那么喜欢小孩,肯定希望将来有个自己的孩子,但我不会生啊,你另娶女子,生一窝,多好啊。」 江野的右手还搭在聂屿舟肩膀上,紧紧搂着他,说道:「我只喜欢别人的小孩,不喜欢自己。我性格这么怪,再生个小怪物,我一点都不喜欢。」 聂屿舟:……你自我定位还挺清晰的。 「行行行,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就不生小孩。」聂屿舟道,「那你们江家的枪法谁来继承啊?你的流云枪将来传给谁?」 江野瞧着聂屿舟,冷笑道:「真是没想到小少爷思想这么落后,什么枪法什么流云枪一定要有人继承?怎么,这是皇位吗?」 聂屿舟:…… 第63页 他说得好像有一点点道理,我怎么比江野还封建? 江野抬起左手,在暖和的火光前,捏着江野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进自己的眼底,道:「别想了,本侯爷是不会让你离开的。除非我死了,你再改嫁。」 聂屿舟无奈笑道:「你死了,我也不改嫁。」 江野笑:「你最好是。」 忽然他落了一个吻在聂屿舟的额头,雷得聂屿舟里嫩外焦。 第31章 聂屿舟被江野的吻吓一跳,心脏勐跳,快到嗓子眼,甚至他自己都能听见。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挣扎地推开,而是呆呆愣愣地望着江野,眼中尽是惊疑之色。 四肢僵硬,仿佛被定住,却又有股细细麻麻的微烫感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江野意犹未尽地看着聂屿舟,轻勾唇角,也不说话,只是满眼笑意,但那笑并不单纯,是典型的狐狸笑,让人觉得他还有后招。 聂屿舟喉咙一涩,低下头看着跳跃的火光,道:「侯爷,你……干嘛呢?」 江野这才慢悠悠开口:「我亲我的妻子,天经地义。」 聂屿舟没法反驳,他们确实是合法夫妻,江野要再做点更过分的,他也不能拒绝。 不过江野似乎也没有更过分的行为,笑悠悠道:「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坏透了。你看了、碰了我全身,亲你只是个小开始。」 聂屿舟浑身震悚,难以想像江野还要做什么。 他咬下一口香喷喷的兔子肉,嚼了嚼,无奈道:「我那是迫不得已。」 本就坐在火堆边上,两人的脸颊都被火烤得红红的,被江野亲了之后,聂屿舟更觉得脸烫,直接从脸颊红到耳廓,似要滴血。 江野嗤笑一声。 聂屿舟抬眸看他,你笑什么? 山风吹拂起聂屿舟额前碎发,吹散他心中的微烫。 江野道:「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烤鱼。」 「够了,下次再说吧。」 聂屿舟刚要用手抹嘴,江野不知从哪里拿出手帕来给他擦嘴,慢吞吞的,极其细腻,指腹擦过带来的温热让聂屿舟不由得心头一抖。 这动作暧昧得很。聂屿舟被他擦干净嘴后,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假装吹风,笑着道:「月色还挺好看的。」 吹了一会儿晚风,江野才和聂屿舟回到山顶的小竹屋。 现在江野醒了,聂屿舟便不肯再在他睡的榻边铺蓆子睡觉,抱着被子离得远远的。 江野见聂屿舟收拾铺盖,不肯再睡在身侧,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把将聂屿舟抱上榻,以压倒性优势将聂屿舟压在身下,目光如电地盯着聂屿舟红扑扑的脸蛋。 聂屿舟顿时心慌慌:「侯爷,你才醒,这么激动对身体不好,况且小不野还在房间里,这……少儿不宜啊。」 江野笑得喉结耸动,说话的气息吐在聂屿舟脸上:「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睡塌上,我去睡地上。」 聂屿舟后悔不迭:……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哦。」 果然江野从榻上下来,将铺盖搬到榻边,安分守己地睡在地上。 聂屿舟不忍心侯爷病着还给自己腾床位,道:「侯爷,你身体尚未痊癒,还是你睡榻吧。」 江野躺在凉蓆上,枕着胳膊,闭上眼睛道:「嘘,睡觉。」 聂屿舟知道拗不过江野,也不坚持,乖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梦里有悠扬的山风,暖暖的火光,还有时不时就轻笑的江野。 他是被一阵打闹声惊醒的。 勐然睁开眼,就看到江野、明境在和一群黑衣人打斗,地上已经血流成河,躺了三四个黑衣人。 聂屿舟惊恐道:「侯爷!」 江野赤手空拳对付黑衣人,回头对聂屿舟道:「别怕,一群宵小之辈而已。」又目露歹毒地对黑衣人道:「你们吵醒我家小少爷了,找死!」 他原先不屑于用黑衣人的刀,现在为速战速决,俯下身捡起一柄刀,三下五除二将屋子里的黑衣人全都杀了。 江野杀人如麻,杀得很轻松。 聂屿舟却看得心惊胆战,江野才醒啊,尚未復原,若受伤了怎么办?他着急地立马扑过去,上下检查江野有没有被刀剑伤到,急得脸色都变了。 江野武艺高强,自然不会受伤,何况旁边还有明境,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住江野。不过江野看到聂屿舟关心他的紧张样子,心里似乎很高兴,故意往他身上一倒。 聂屿舟抱住江野,见他身上染了血,又靠在自己身上,便以为是江野中了刀剑,大惊失色,慌不迭道:「侯爷哪里受伤了?净尘大师,你快出来啊!侯爷受伤了!」 江野贴了贴聂屿舟的脖子,笑道:「小少爷,别慌,我没受伤,只是太久没用武,有点小累。」 聂屿舟:?小累? 此时明境已经掌灯,室内明亮起来,地上的鲜血更加分明。 净尘大师刚走出来,被江野呵斥住:「回去照顾好小不野,别让他出来看见这些。」 聂屿舟搂着江野的肩膀,唯恐他又昏迷倒下,道:「你之前就是因为动用内力才剧毒扩散的,现在又大打出手,真的没事吗?」 江野厚着脸皮道:「有事啊,所以需要靠在你肩头歇息歇息。」 聂屿舟:……怎么感觉怪怪的? 净尘大师抱着小不野站在房门后,毫不留情地揭破江野的虚伪面孔:「他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装给你看的,聂屿舟,你是不是蠢?」 第64页 聂屿舟:? 江野骗人,净尘大师骂人,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该生谁的气。 江野身子依旧东歪西倒,阴阳怪气道:「净尘,你非要长那张嘴吗?尽早毒哑自己得了你!」 聂屿舟明白过来江野在戏弄他,推开江野的头,眼睛却仍不放心地打量着江野浑身上下。江野笑了笑,也没有继续赖着。 明境已经检查完刺杀的人,道:「侯爷,这些人手臂上都有九头鸟刺青,是西魏的人。」 聂屿舟暗道:西魏的人竟然都追到这来了,竟然想趁着江野病重刺杀。 江野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人,丝毫不惧,换了一副森冷的面孔道:「只怕不只西魏,还有其他人想我死呢。」他扭过头问净尘大师:「有没有密道?外面刺客很多。」 净尘大师微愠道:「既然你这么厉害,出去解决掉这些人!我是在深山修行,不是修密道。鬼知道会遇到这场面?」 聂屿舟惊讶地朝外望去,月明风悄,看不出半个人影,也没半点人发出的声音。但江野肯定不会错,在这漆黑静夜里藏着很多要人命的危险刺客。 聂屿舟不由得抓住江野的袖子,道:「侯爷,那我们怎么办?」 江野摸了摸聂屿舟的头,笑道:「正好我许久没杀人了,今天杀个痛快。」 他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走过去打开门,聂屿舟就看到外面站了乌泱泱得有百来个黑衣蒙面刺客,个个凶神恶煞。 江野懒散地道:「来吧,是徐渊派你们来的?」 聂屿舟眉头一皱,徐渊?当朝中书令,也就是之前想要伺候江野的徐君思的父亲。那徐君思被江野捏碎脑袋,扔给大黑熊吃了,所以现在徐渊来报仇吗?但是侯爷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徐渊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道:「徐渊是谁?我不知道!我们是西魏士兵,当年你领兵杀害我们无数同胞,攻略我们西魏人的城池,今天我们是来报仇的!」 江野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明晃晃的,上面有鲜红的血迹,偏偏他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望之便令人感到一种诡异的妖冶感。他道:「但是很显然你们带的人不够,看来我的威名还不够盛大。」 聂屿舟发现了盲点,问道:「既然你们是西魏人,行刺何必穿黑衣?」穿黑衣的目的是掩饰,而西魏人想杀江野是人尽皆知的事,完全没必要掩饰。 为首黑衣人犹豫片刻,怔了半天,道:「少废话,拿命来!」 江野瞬间冲进人群中,毫无忌惮毫不留情地厮杀,只见一道道血光沖天而起,一声声惨叫交叠迴荡,看得聂屿舟是触目惊心。 可这里的人似乎永远杀不完,聂屿舟发现杀完一波又从下面冲上来一波,大有宁可死掉刺客千千万,也要取走江野项上一颗人头的气势。 江野虽然武功盖世,但这么长久战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精疲力尽,难以支撑。突然山下冲上来一群和明境穿着打扮一样的人,明境冲着这些人喊道:「快护住侯爷!」 这些都身穿蓝布衣裳,个个骁勇善战,很快就护住了江野,让江野观战即可,不必动手。江野自然也就退了出来,护在聂屿舟身边道:「怎么样,小少爷,我厉不厉害?」 在这样血腥残暴的画面前,聂屿舟本该心惊胆战,但他却没有很害怕。不过他发现侯爷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昏迷前的侯爷不可能问他「我厉不厉害」,看他的眼神也不像现在这样,但此时江野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仿佛很期待得到聂屿舟的认可。 眼神更是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聂屿舟道:「侯爷,这些蓝衣侠客是什么人?」 江野颇为骄傲道:「是我培养的天虎营的人,专门为我杀人的。适才我让明境放了信号弹,这些人才敢冲上来。」 聂屿舟对江野培养自己的势力不感到奇怪,他的第一反应是当初背江野上山的时候,这些人为何不出现?害聂屿舟差点摔下悬崖。 看来招唿天虎营的人必须得到江野的同意,否则明境也不敢擅自做主。 聂屿舟又问:「那侯爷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中书令徐渊的人?」 江野看向还在厮杀的场面,道:「上回徐君思用西魏解药来威胁我,他哪来的解药?无非是他父亲和西魏的人有勾结,他才能拿到解药。而且在京城,能暗中培养这么多死士刺客的人不多,所以刺杀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徐渊那老贼。」 聂屿舟心道,朝中政局永远在纷争不断。 江野又道:「看来,是时候下山了。」他嚷声对房间里的净尘大师道:「净尘,无论如何,你也得下山了。」 净尘大师原本在山中修行,专心带娃,如今这地方被人知道,他自然不能再待下去。他心里头气愤,同时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他嘴上不肯认输:「你脏了我的地方,我自然要去脏你的地方。」 收拾好行李,净尘大师拿行李,江野伸手来抱小不野,小不野见他脸上有血污,又兼小竹屋外面还在打打杀杀,小不野吓得嗷嗷大哭。 江野吓唬他:「你再哭,就把扔那边去,一刀一剑把你砍个稀巴烂。」 小不野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是一双眼睛泪光莹莹。 聂屿舟立马将小不野抱过来,蹙眉道:「侯爷,哪有你这么哄娃的。小不野,不怕不怕,哥哥在。」 第65页 江野道:「什么哥哥?他叫我舅舅,叫你哥哥,这什么辈分!」 突然两把刀朝这边刺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聂屿舟本来就抱着小不野,手里还拿着行李,下的双手一抖,手里的行李便掉在了地上。 江野雷电一般噼断两柄刀,割断两名刺客的咽喉,两人立马毙命。 江野对聂屿舟道:「这点行李,不要也罢,回去给你买新衣裳。」 聂屿舟本来也没带什么衣裳上来,衣裳丢了倒是不可惜,但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道:「不行,之前给你画的画像在里面呢,还没给你看过。」 江野这才捡起行李,拿出画像,嘴角噙笑道:「那我倒要好好品鑑一番。」 「急什么?」聂屿舟夺过画像,抱着小不野匆匆朝山下走去。 他对自己的绘画技术很自信,但不知为何想到江野真要看到这幅画像,聂屿舟又有点心里没底。 第32章 下了山,江野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马车。 一行人坐上马车,聂屿舟放好画像,道:「侯爷,你想好怎么解释小不野的存在了吗?」总不能昭告天下,前太子的儿子还活着吧?这必然会引来腥风血雨,朝野动盪。 江野拨弄了下小不野软软的脸蛋,漫不经心地笑道:「就说我儿子,反正和我长得也像。」 聂屿舟:啊这……这也行?那我算什么? 净尘大师盯着江野的眼神,一本正经地严肃问道:「你确定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参与进去吗?庙堂上的斗争有多激烈厉害你不是不知道!就拿今天的刺客来说,还有你身上的剧毒,多少危险在前面等着!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子,非要卷进你们的斗争中!凝雪如果在,只会希望他好好活着,而非去争名夺利!」 江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方道:「这是小不野的命,没得选择,他必须拿回本该属于他父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净尘,命是改变不了的,你难道要瞒一辈子吗?」 江野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不像净尘那么激烈,但说出来却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净尘大师一时噎住,回忆起无数往事,喉间干涩,缓缓开口道:「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一碗药让凝雪昏迷,带凝雪远走高飞,也好过今日阴阳相隔,好过今天明知前路危险,还要将她的儿子送过去。」 凭谁也看得出净尘大师对这位凝雪情根深种,聂屿舟知道,凝雪是江野的亲姐姐,是前太子的太子妃,亦是小不野的母亲。 江野沉默片刻,忽然看向聂屿舟道:「聂屿舟。」 聂屿舟从未听江野喊过他全名,预感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不由得挺直了背,眼睛亮亮地看着江野。 江野神色一变,忽然嗤笑起来:「小少爷别紧张,是件好事。净尘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身子好了,势必要回到朝廷尔虞我诈。你跟着我,多少也会受影响,怕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现在呢,我们还没进京城,你只要下车,就可以永远脱离是是非非,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有钱有闲。我不拦你。」 他是笑着说这番话的,语气故作轻松,但手指却不经意间蜷了又蜷,仿佛特别紧张,特别纠结,不知道会等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至于聂屿舟,说实话,他确实很想隐居,去过世外桃源的生活。甚至在江野昏迷的时候,他就在想等江野醒来后,他就要远走高飞。但此时此刻远走高飞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聂屿舟却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想看江野如何逆风翻盘,他想回去看看镇北侯府的一草一木,那个曾经囚笼一样的府邸,现在回想起来也挺美好的。 聂屿舟没有直视江野,而是用脸贴了贴小不野,道:「我走了,小不野想我怎么办?我要陪小不野长大。」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走,他愿意回到镇北侯府,陪着江野。 江野蜷缩的手指忽然放松开来,眸光晶亮地盯着聂屿舟笑道:「小少爷既然愿意纡尊降贵跟我吃苦,那我一定让镇北侯府上上下下好好照顾小少爷。「 净尘大师舍不下小不野,不过他的容貌是有许多京城中的官员见过的,乍然回来只怕会引起疑心波动,所以他利用医术给自己换了一副面容,装扮成和明境一样伺候江野的小厮。 一行人进了京城,来到镇北侯府,府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鞭炮声震天响,再看那气派的府门,挂满了红绸,灯笼也换了崭新的,可以说是喜气沖天。 聂屿舟道:「莫非今天是江豫和聂琼春的大喜之日?」 江野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子往外面一看,笑道:「正好,讨杯喜酒喝。」 江野抱着小不野下了马车,那边新娘子聂琼春和新郎官江豫正要进门,但江野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 「镇北侯!他怎么会在这?」 「镇北侯手里的孩子是谁?」 聂屿舟也从马车上下来,满面笑意地站在江野旁边,两人一娃,足够看见的人浮想翩翩,说不尽的八卦。 众人都以为江野不会出席江豫的婚礼,毕竟江豫要娶的,是江野从前的未婚妻。众人更以为江野已经病入膏肓,终日躺着,足不出户,谁能料到江野会活生生精神抖擞地站在太阳底下? 众人还以为聂屿舟嫁给江野是一桩不如意的事,岂料聂屿舟开开心心和江野并肩站,而且两人怀里的孩子是谁?两个大男人成婚不到半年,没可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孩子啊! 第66页 一阵骚动后,周氏惊愕地走了过来,张皇失措地指了指府内,说道:「侯爷,你……你不是在松风院吗?」她一直派人盯着松风院,这些天根本没有人进出松风院,侯爷和聂屿舟应该都在松风院才是啊!怎么会在这? 而且江野不是残废了吗?怎么还站起来了?这小孩又是谁?和江野长得这么像! 江野道:「我特意来参加你儿子的婚礼。」 周氏笑容僵硬,喉间阻塞半晌道:「这个小孩是谁?」 江野笑得很骄傲:「我儿子!」 虽然聂屿舟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但真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咯噔一跳,江野真是没皮没脸,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周氏愣住了:「什么?侯爷,你……你哪来的儿子?」 「他娘死了,以后我和少夫人照顾他,其余的你别管。」江野懒得再回答周氏,只要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小不野的身份就行了。 周氏仍然难以置信,江野居然有儿子!他镇北侯的爵位将来必定传给这个小孩子!那周氏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她盼着江豫早点成亲生子,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孙子过继给江野,江野一死,孙子就可以继承爵位! 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周氏嘴唇哆嗦:「侯爷,没搞错吗?你怎么……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江野才懒得理周氏,一只手抱着小不野,一只手牵起聂屿舟的手,往府里走。 聂琼春听到江野的声音,已经很震惊,再听到江野说这是他儿子,更是震惊无比。她掀开盖头,看了眼江野手里的孩子,立马回想起梦里的事,那个小孩根本不是江野的儿子,而是江野姐姐江凝雪和前太子霍宗玮的儿子,将来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是这孩子将来有所作为,江野和聂屿舟都成了人上人。 想到这,聂琼春就气得心口发慌,这一切本来都该是她的。 她笑脸看着江野,对小不野伸出双手:「来,婶娘抱抱。」 小不野没见过这么多人,本就慌得缩在江野怀里不敢看人,偏偏画了浓妆的聂琼春凑到她跟前来,小不野直接给吓哭了。 江野瞪了一眼聂琼春,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聂屿舟冷不丁来了句:「聂琼春,你自个掀喜帕,这会不吉利的!而且还当这么多人的面,你是不是真心嫁给江豫啊?」 聂琼春气得脸色通红,立马将喜帕放下,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江豫更是脸色煞白,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不知如何是好。 江野向来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同聂屿舟回了松风院。 坐在院子里的江纾正在出神,他恪尽职守,真的做到这些天守着松风院不让人进来,但那种痛苦是无法言喻的。他太想念大哥大嫂,更害怕大哥一命呜唿,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所以这些天偷偷哭了好多回。 盼来盼去都盼不到大哥大嫂,反而盼到二哥成婚。他一向和二哥没什么感情,不参加他的婚礼也没所谓。 听着外面锣鼓齐鸣,他既不欢喜,也不悲伤,只是想起大哥江野成婚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大嫂,觉得大嫂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不……大哥也是最好看的。 大哥大嫂最般配。 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闪过江野和聂屿舟的身影。 江纾难以置信,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没看错,连忙奔跑过去,喜极而泣,搂着江野不肯松手:「大哥,你……你活了!大哥,我想死你了!」 江野不耐烦被人这样抱着,蹙眉嘶了一声。 若在以前,江纾不敢这样抱江野,在江野表现出不愉快情绪后,必定更是吓得缩手缩脚。但这次特殊,江纾隔了一个多月才见到江野,还以为他死了,他哭着道:「就算大哥打死我,我也不松手!大哥,大哥!」 聂屿舟摸了下江纾的头,笑道:「你放心,他死不了,大概有可能比我们命还长呢。」 「真的吗?大哥好全了吗?那太好了!只要大哥好好的,我愿意折寿二十年……三十年!」 聂屿舟轻轻呵斥道:「别胡说!」 小不野探头探脑,忽然道:「我都不哭,你这么大个人还哭,你羞不羞?」 聂屿舟没好意思戳穿小不野刚刚被聂琼春吓哭,只是笑着看小不野。 江纾这才注意到江野怀里的小孩,道:「你……你是谁啊?」 小不野在江野怀里,又伸出小手手拉住聂屿舟的手,软软糯糯说道:「我是他们的儿子。」 江纾:「啊?」 两个男人也能生孩子?就算能生,这也太快了吧! 江野捏了下小不野头顶的毛,狐狸笑:「对,说的很对。」 聂屿舟:???反正不是我生的。 第33章 聂屿舟回到房间收拾,何嬷嬷和芳青忙不迭进来帮忙,一面轻悄悄地问聂屿舟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又忍不住打量那个新来的小傢伙——小不野,玉雪玲珑,可爱至极。 何嬷嬷自然知道小不野并非江野的孩子,不过既然侯爷认定,那侯爷肯定有他的道理,何嬷嬷定然谨遵,不会泄露分毫。 聂屿舟问她们:「最近你们守着松风院,可有发生什么事?」 何嬷嬷道:「少夫人放心,没什么大事,也就偶尔老夫人过来闹一闹,好在三少爷守在门口,坚决不让她们进来,所以她们一直以为侯爷和少夫人都在松风院里。」 第67页 聂屿舟心道,就算她们这般认为,估计也早有人暗中盯着松风院,发现了异常,不然怎么会派人去无妄山刺杀。这镇北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四处潜伏着危险。 聂屿舟让何嬷嬷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净尘大师和小不野住。小不野自出生以来,便是净尘大师抚养,如今也还该他养着,不过现在又多了很多爱他的人。 忙碌了好一阵子,一切安定下来后,房间里只剩聂屿舟和江野,聂屿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江野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小少爷,回到故地,你什么心情?」 上次回来拿钱买人参,是因为江野出现生命危险,这次回来时带着健康的江野,聂屿舟心里头如春花绽放,无限欣喜。聂屿舟道:「我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在熟悉的人身边。」 江野坐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腰,捏了捏,道:「奔波了一天,小少爷必定辛苦,我给你揉揉腰。」 聂屿舟的腰很敏.感,一被碰到就容易不自觉躲开,这回也不例外,他尬笑道:「不必了侯爷。你才醒过来,还是好好歇着吧。」 江野手上力气大得很,捏着聂屿舟让他根本没办法躲闪,一下一下捏着聂屿舟的腰,确实让他很舒服,奔波一天的疲倦得到缓解。 江野慢悠悠道:「我都躺了那么多天,睡够了。现在有充沛的精力看着你。」 「我又不会跑,侯爷看着我做什么?」聂屿舟回头看了眼江野。 江野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先前说希望通过绘画来赚钱,现在还这么想吗?」 好好地,江野怎么提起这件事? 聂屿舟从小对绘画充满兴趣,在这方面也确实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所以他对未来的畅想离不开绘画,终极梦想就是当一名闻名遐迩的画师。他享受着江野给他揉腰带来的通快和酥麻,道:「想啊,我想画很多很多画。」 「好啊,你想做的事尽管去做就是,我绝对支持你。」 聂屿舟转过身来,看着江野道:「你还没看过我画的画,要是我画得很差,根本入不了你的眼,你还支持我,这不显得你没品味吗?」 江野道:「你画得好不好,和我支不支持你是两码事。」 聂屿舟瞧着江野明晃晃的笑容,忽然有了某种触动。他不敢多看江野,把早就给江野画的画像拿了过来,道:「还请侯爷打开看看,若是满意,再说不迟。」 「这可是珍品。」江野手指敲了敲画,正要解开,忽然明境进来说三皇子和聂家大少爷聂行远一同来了。 按理说,这两人都是聂家那边的人,今天是江豫和聂琼春的婚礼,这两人应该出现在聂府才对,怎么会突然来找江野?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是听说江野从外面站着回来,所以特意来看江野的,而非观婚礼。 消息传得可真快啊,宫里人都知道江野精神抖擞地回来了,那肯定就有人猜出这段时间松风院无人进出另有蹊跷。 很快三皇子霍宗顼和聂行远一同进了松风院,江野懒洋洋站起来迎接。 霍宗顼的目光先在聂屿舟身上熘了一圈,而后才看向江野道:「镇北侯如今能站起来了,气色看着也很好,想来是病大好了?」 江野笑盈盈地望着聂屿舟道:「是爱妻照料周全,说起来还得感谢皇上皇后赐婚,不然今儿个我病也不能好。」 霍宗顼又看了眼正在低头倒茶的聂屿舟,心中很不舒坦,这么好的一个美人,赏给你这样暴殄天物之人真是浪费了! 聂行远却听出江野话里的深意。之前每次过来探望江野,他总说病恹恹的不愿意搭理人,说起病来,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但现在他居然主动说自己病好了,真的好了吗? 聂行远怀疑地问道:「如此说来,侯爷已经痊癒了?」 江野喝了口热茶,没有理会聂行远,道:「屿舟,你坐下来歇着。他们若要喝茶,他们自己会倒。」 聂屿舟就被江野拉着坐下了,觉得江野实在有点猖狂,先三皇子喝茶不说,还让他们自己倒茶,简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聂屿舟还是乖乖坐下,尽量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不乱看不说话。 三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聂行远问那句话的意思,如果江野真的痊癒,那他岂不是又要重回朝廷?真如此,势必是一股难缠力量。他道:「镇北侯身子真的好全了?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三皇子的随从闻言立马飞奔去太医院。 很快孙太医来了,把完脉后难以置信,面露惊恐。聂行远就猜得事情不好,竟然让江野逃过一劫。孙太医又诊了两次脉,才战兢兢跪在地上:「启禀三皇子,镇北侯体内剧毒已经清除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西魏剧毒一点便能要人命,江野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蹟,如今竟然还能痊癒,真是太诡异了! 三皇子惊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聂行远,聂行远只恨没能一早直接要了江野的命。 江野直言不讳道:「三皇子似乎对我病癒不太高兴啊。」 聂行远悄悄戳了下三皇子,三皇子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太惊讶了。镇北侯能痊癒,是我大楚朝之福。」 可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江野从前对前太子如何忠心耿耿,两人珠联璧合,可以说是大楚朝甚至整个天下最般配的君臣。所有人都觉得在前太子的聪明智慧下,在江野的运筹帷幄下,大楚朝会统一天下。 第68页 但一场战事让前太子丢掉性命,江野成为废人。 如今江野重获新生,无论他是否重查当年的事,以他的本事都会在朝廷上掀起腥风血雨,那三皇子的日子还能顺利吗?他对权力的追逐还能成功吗? 三皇子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他的脑子智商实在不适合争权夺利,这些年要不是聂行远在他背后出谋划策,他根本走不到现在的地位。 聂行远拱手恭喜,笑道:「如今侯爷大病初癒,可见沖喜男妻自有其神秘之处。屿舟,你能沖喜沖好侯爷,算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功德了。如今琼春又嫁给侯爷的弟弟江豫,你们二人可要齐心协力。」 聂屿舟突然被点名,很不爽地看了眼聂行远,道:「正如三皇子所言,侯爷痊癒是大楚朝的喜事。我不敢居功。」 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手背,笑道:「有何不敢的?我能痊癒,都是你的功劳,我得感谢皇上皇后赐婚。」 气得聂行远咬紧牙关,他不曾料到江野会和聂屿舟这般如胶似漆。在他的计划里,聂屿舟嫁给江野,会被折磨至死,就算侥倖存活,两人也是水火不容,万万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情投意合! 无论他们是真的还是演给外人看的,都足够羡慕死人,因为聂行远这辈子都不能和他心爱之人在公众场合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 聂行远倒吸一口气,说道:「听闻侯爷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屿舟,你以后可要好好侯爷的孩子,毕竟你不能生,这孩子是侯爷唯一的香火……当然也不见得就是唯一,现在侯爷大好,以后还是可以纳妾生子的。」 三皇子也道:「是啊,镇北侯,你怎么突然冒出个儿子?」 房间里的气氛很僵,摆明了三皇子和聂行远是跑到镇北侯府来撒野的。 江野是个何时何地都云淡风轻的人,他慢慢道:「年少不懂事,生了个娃,如今娃他娘死了,我只好抱娃回来。以后就是我和屿舟一起养了。臣也盼着三皇子早日开枝散叶,了了皇上皇后一桩心愿。」 这句话戳到三皇子痛处了,他一点也不想孩子,只想维持现状,和聂行远不清不楚。 三皇子面色一变,冷冷道:「镇北侯真是兴趣广泛,先和女子在外生子,如今又对男妻聂屿舟爱不释手,将来不知又怎样呢?再娶十房妻妾吗?」 江野何等聪慧,哪会看不出三皇子的讽刺之心?更看得出三皇子和聂行远的困境,两人偷鸡摸狗多年,藏得再深,也有露馅的时候。 江野阴阳怪气道:「这个不劳三皇子挂心,三皇子顾好自己就行,毕竟三皇子的路途可比我遥远多了。我只需要当好我的镇北侯,和屿舟白头到老,三皇子确是大楚朝的社稷之望,肩负着重大责任啊!身为你表哥的聂行远,当然也会在这条路上多多襄助的。」 三皇子嘴角冷硬,道:「本皇子的事也不劳镇北侯操心。」转眸间,他看到桌上有一轴画卷,要伸手去拿来看,他向来对绘画是很有兴趣的,收藏了不少名画。 江野抢先拿走了画,道:「三皇子,这幅画是爱妻为我所画,不便给外人观看。」 听到是聂屿舟画的,三皇子更来了兴趣:「难道画的是你们的春宫图不成?有什么不能看的?」 聂屿舟:???就算不是春宫图,别人的私人物品哪是说看就看的?这三皇子也太没礼貌素质了! 江野并未因三皇子的无礼而动怒,脸上还是保持着老谋深算的笑容,语气却充满了威胁之意:「三皇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吗?圣上向来尊重礼法,三皇子当以圣上为榜样。」 一句话直接让三皇子无地自容,三皇子可以怒上加怒,继续和江野争,但聂行远却不忍心三皇子的言行传到皇上耳朵里,让三皇子因此受罚。 而且就算三皇子强行要看画,在江野面前,他也占不到便宜。 于是聂行远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袖,带他走了出去。到松风院外面,三皇子气咻咻道:「你看看那个江野猖狂成什么样了?完全不将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真是太过分了!」 聂行远道:「三皇子,现在事情难办了。江野醒了,当年那件事他本来就有所怀疑,这下肯定会查起来的。那前太子……」 「都过去这么久,就算他要查,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三皇子倒不以为意,「不过最好还是能尽早除掉他,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烦!」 聂行远忽然捏住三皇子的肩膀,说道:「宗顼,我们不能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必须坚持下去。」 「我知道。」三皇子霍宗顼道,「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别无选择。」 聂行远的眸光闪出点点光亮,点点头,又道:「你好像对聂屿舟……很关注。」说到这,他的眸光暗了下去。 打聂行远十三岁以来,就认定了霍宗顼,不离不弃。就算霍宗顼总是像个小孩,不成熟,没有皇子的威严,他的爱意也没有淡化过,但霍宗顼的情意却不如他这般浓烈深邃,甚至若有似无,时淡时浓,让他有时欣喜若狂,又让他有时吃醋难受。 所以看到三皇子的目光总是流连在聂屿舟身上,聂行远的嫉妒心又蹭地冒了出来。 三皇子道:「表哥,我知道你的好,绝不对背叛你,我只是看看聂屿舟而已,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第69页 聂行远捏紧了拳头,他受不了三皇子说别人的好,他希望三皇子和他一样,眼里只有彼此。但三皇子的纯真又是他不忍破坏的,这种矛盾心理常年让他心力交瘁。 …… 松风院,江野慢悠悠打开画卷。 聂屿舟拦住他的手,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说你心里的期待值是多少分?」 江野修长的手指落在画轴上敲了敲,道:「只要看得出来是我就行。」 「那肯定看得出来啊。」聂屿舟这点还是很自信的,「但我怕你不喜欢这种画法。你降低心理预期,总分十分,你抱有两分的期待值就好。」 江野笑着颔首,然后慢慢打开画卷,看到画上人物的时候,不由得屏住了唿吸。画上的江野立在绿树之下,一袭红衣烈烈,虽面色苍白,却难掩风流之姿。 聂屿舟见江野脸色都变了,紧张道:「侯爷,你说句话啊!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就拿去丢掉。」 江野拦住聂屿舟,道:「喜欢,很喜欢。我给一百分。」 「那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聂屿舟略略放下心,看看江野,又看看画,画没毛病啊。 江野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内心却很疑惑,他虽然不善丹青,但也有所涉猎,聂屿舟的画法是他从没有听过见过的,似乎利用了光影,画得太逼真了,简直就像把人印上去的一样。 屿舟究竟是什么人?本朝人不可能会这种画法。 第34章 江野看了半晌栩栩如生的画像,始终心有疑窦,面上却不显露,笑盈盈地说道:「小少爷,凭你这幅画也知道,虽然你不被聂府待见,但你的天赋并未因此泯灭,反而得到极大的发挥啊。」 「能得到王爷这般夸赞,也算不辜负我的心血。」聂屿舟见江野看起来很喜欢这幅油画,心里很高兴,道:「不过这幅画和侯爷见过的所有画都不一样,画法不一样,理念不一样。侯爷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也不奇怪。」江野目光温柔得仿佛盛着一泓秋水,包容着聂屿舟的一切,「不奇怪是因为是你所画,一切奇怪的事情在你身上似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有一瞬间,聂屿舟几乎想冲动地告诉江野自己是个魂穿的人,根本就不是原来的聂屿舟。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不说,他不知道江野能不能接受这种事情。毕竟这种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江野小心翼翼地将画收了起来,放进柜子里,说道:「来日方长,我还想劳烦小少爷多给画我一些。」 聂屿舟昂起头,开始摆谱:「得看我乐不乐意。」我天才画家岂能时时给你作画?这不是纯纯浪费我的天赋吗? 江野忽然一把搂住聂屿舟的腰,狐狸笑地看着他:「不乐意我就搂着你不放手。」 聂屿舟试着推江野,却是怎么都推不开,甚至江野还用手指在他腰上轻轻捏了捏,搔得聂屿舟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指尖甚至轻微地战慄。 聂屿舟双手放在江野胸口,努力和他保持一定距离,避免贴得太近,但这样一来,双手就很明显摸到对方的肌肤,平添暧昧之意。聂屿舟屈起手指,蜻蜓点水地推开江野,道:「没想到侯爷竟然这么幼稚。」 不乐意就不放手,这样的话不是小学生才会说的吗? 闻言,江野也不生气,反而无缘无故闷笑起来,喉结耸动:「难道在你看来,我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 难道不是吗?捏碎人脑袋,一言不合就用眼神杀人,时不时还怪笑,这样的人确实不算严肃,算诡异。 说着话,江野还将聂屿舟往自己身上拉了拉,彼此气息交缠。聂屿舟顿觉江野的目光有一股深深的吸引力,仿佛要将他吸进去,让他就此沉沦,他感觉异常面红耳热,终究还是勐地推开了江野,跑了出去吹风。 在院子里,聂屿舟看到江纾在给花圃里的茉莉花浇水,没想到这么大一个男孩还喜欢莳花弄草,倒是个心思细腻的。 茉莉花白,如一团团雪花,香气远飘。 聂屿舟走过去,笑着问道:「纾儿,我记得走的时候这些茉莉的枝叶才长出来,如今都已经开了这么多花,你照料得真不错。」 江纾穿梭在花丛中,笑靥如花:「你们走的这一个多月,一共开了一百零九朵花,凋谢了七十八朵,花开花谢,云捲云舒。我每天都来数花,就盼着大哥大嫂早点回来。」 ——喁稀団i 聂屿舟心中感动,道:「好孩子。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江纾摇头,开心道:「不辛苦!只要大哥大嫂安好,我就知足了。」他放下水壶,走到聂屿舟面前,轻声祈求:「大嫂,现在大哥痊癒了,你能不能帮我和大哥说说,让他教教我枪法。」 聂屿舟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觉得江野还听他劝,信誓旦旦给江纾保证:「好啊,这没问题。反正你大哥现在身子骨好了,有的是精气神,教教你也是应当的。」 「我怕……我怕……」江纾有点说出口。 聂屿舟追问:「怕什么?」 江纾忽然红了脸,怪难为情地说道:「怕大哥有了儿子,枪法传给儿子,不传给我。」 他以为小不野是江野和别的女人生的,所以才敢对聂屿舟说出这些话。 聂屿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想法太幼稚了吧。 第70页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江纾挺可怜的,这似乎……是他缺爱缺安全感的表现。 江纾打小没了父亲,母亲又偏心江豫和娘家人,对他没那么上心,他虽然和江野这个大哥关心稍微好些,但江野中了剧毒后又冷漠如冰,所以江纾能表现一直这么灿烂阳光已经是奇蹟了。 他的内心也很渴望得到关注和爱意。 聂屿舟收住笑容,将右手搭在江纾肩上:「纾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大哥再有儿子,你也是他的亲弟弟,他的枪法肯定是要教给你的!再由你去教小不野,这样才对嘛!」 「真的吗?」江纾仰起脸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聂屿舟。 聂屿舟圣父心泛滥,道:「当然啊。我是你大嫂,是你大哥的妻子,你大哥肯定听我的。明天我就让他教你剑法,你永远是我们最疼爱的弟弟。」 江纾的脸上终于洋溢出灿烂的青春的笑容。 晚上入睡前,聂屿舟一面在榻上铺被褥,一面和江野说起江纾的事情。 江野坐在床上,似乎很不舒服,换了三回坐姿,对聂屿舟说的话充耳不闻,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聂屿舟,你又发什么神经?」 聂屿舟再次听到江野喊他全名,瞬间警惕起来,而且江野似乎很不高兴地骂他。他感到很无辜,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啊,只是想让江纾心情好一些,让他们兄弟情更加和睦,他容易吗?江野凭什么因此质疑他?难道江野一点都不在江纾? 他转过身,刚想怼回去,就发现江野急匆匆地下床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聂屿舟的被褥抱起来扔到床上。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聂屿舟嘀咕道:「你昏迷的这一个多月,我们都是分开睡的,习惯了,我觉得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好在哪?」江野似乎真有点不高兴了,不耐烦再去哄聂屿舟。 聂屿舟语塞,眼珠子转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人睡觉有什么好处。因为说实话,之前习惯了和江野睡一张床,最近他自己睡地板也不舒服的。 江野见聂屿舟低下去的后脖颈一片雪白,脸色却又白里透红,动了恻隐之心,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陪我睡觉,明天我就教江纾练枪。」 聂屿舟连忙点头,还有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 但上了床后,他发现这件好事没那么好。因为两人平躺了一会儿后,江野忽然转过头,如饿狼扑食一般,对着聂屿舟修长雪白的脖子咬了一口,一股酥麻的不舒服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浑身轻轻颤抖。 这太突然了! 聂屿舟慌张道:「侯爷,你干嘛?」 江野餍足道:「你没听别人说过吗?有的时候我需要喝点人血续命。」 大半夜的,这么说,真挺吓人的。 聂屿舟不自觉摸了下脖子,并没有鲜血,被咬的地方一阵轻微的痛感过去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聂屿舟心里有点怕怕的,但情感告诉他不用怕,侯爷不会真吸他的血要他的命。他道:「我又不是唐僧,吃了能长生不老,包治百病。不过既然侯爷喜欢,那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江野用手摸了下他刚才咬的地方,笑了笑:「留着下次继续,不急于一时。」 聂屿舟道:「只要侯爷一诺千金,明天一定教江纾练枪法就成。」 江野忽然起了坏心思:「那我教江纾一回,就咬你一口。」 聂屿舟:…… 「行,给我留口气就行。」 次日江野果然履行承诺,在江纾面前耍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枪法,看得江纾惊叫连连。人枪合一,江野时而如飞龙在天,时而如鱼潜深渊,枪法精准快,威风凛凛,令人唿吸一滞,不难肖想他在战场上的英雄剽悍。 聂屿舟也是很震惊,江野病了这么久,练起枪法竟然还是这么利落,没有丝毫阻滞,仿佛日日都练似的。 江野将流云枪扔给江纾道:「来,拿着它练。」 江纾如获至宝,高兴地快要飞起来,大哥竟然将祖传的流云枪给他使,真是意外之喜!江纾提起流云枪,在院中如飞鸟一般,快活自在的练了起来,江野坐在一边时不时就指点一二,他的枪法进步很快。 聂屿舟也在旁边,支起画架,随手画一些他们兄友弟恭的画面。 不知不觉就两个时辰过去,太阳东升又到了头顶,影子也随之变化。 江纾出了一身汗,兴高采烈道:「大哥,明天……还可以教我吗?」 江野笑了起来,瞥了眼聂屿舟脖子上的牙印,道:「问你大嫂。」 聂屿舟察觉到江野在看他的脖子,下意识提了提衣领。 江纾觉得大哥大嫂两人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不过他很喜欢这样微妙的改变。他听江野的话,果然来问聂屿舟:「大嫂,你能让大哥明天还教我吗?」 聂屿舟莫名脸红了,不自觉摸了下脖子,微微笑道:「会的,你大哥会继续教你的。」 「太好啦!」江纾欢唿。 江野慢悠悠饮了一口茶,笑道:「小少爷,这可是你自愿亲口说的。」 聂屿舟想把手里的画笔塞进江野嘴里,让他闭上那张欠揍的嘴。 第35章 晚上,江野和聂屿舟躺在床上,昏黄的灯光照得人影朦朦胧胧。 第71页 聂屿舟闭着眼假装睡觉,手指却不知不觉攥紧了被子,泄露了紧张的情绪,因为他不知道江野什么时候会突然扑过来咬他脖子一口。 江野见状,轻笑一声,对他耳朵吹了口气,温热而暧昧,惊得聂屿舟打了个激灵,往边上瑟缩过去。江野道:「小少爷是怕痒吗?」 聂屿舟想起江纾曾说过江野怕痒,怕痒的人会疼老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聂屿舟撇去杂思,道:「倒是不怕痒,就怕侯爷突然袭击。」 「呦呵!」江野左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瞧着聂屿舟的脸蛋,昏暗中也可见他的目光亮晶晶的,「你管我这叫袭击?一没动手,二没动枪弄棒,如此平和,哪来的袭击?」 聂屿舟无言以对,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望着锦色床帐,不声不响,躺平任嘲。 江野道:「小少爷不说话,那我现在要拿回属于我的报酬了。」 说着,他人已经慢慢凑近聂屿舟修长的脖子。 聂屿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突然开口道:「侯爷,能不能不咬?」主要是留下痕迹,让别人影响不好。顿了顿,他又道:「就……就亲一口就好了。」 江野眼里满是浓浓笑意,伸手捲起聂屿舟一绺头髮,道:「好啊,如你所愿。」 江野将头埋进聂屿舟脖子里,蹭了好一会儿,聂屿舟浑身绷紧,心想怎么还没亲完。他甚至还听到江野用鼻子吸了口气的声音。 聂屿舟感觉酥痒酥痒,气音道:「侯爷……好了吗?」 江野这才将头抽回,道:「不能咬,只能亲,自然时间要长一些才能抵消。」 聂屿舟到底是纯情男高,不懂江野为何可以从这件事中获得这么多的乐趣,只能默许他的行为。 之后每天,江野白天教江纾练枪法,晚上就亲聂屿舟脖子,但不论亲了多少回,聂屿舟都忍不住通身战慄,那股没来由的紧张感如浪潮般包裹着他冲击着他。 这天江野在教聂屿舟下棋,忽闻外面来了宫里的人,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振德公公,这个人曾经在江野和聂屿舟新婚次日来过,今天来不知有何贵干? 江野却是稳稳地落下一颗黑色棋子,轻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李振德公公对江野行了个礼,道:「恭喜侯爷,身子大好,皇上请您和少夫人去宫里一趟。」 聂屿舟立在边上,看了江野一眼,不知道皇上要他进宫作甚。 江野拉住他的手,像是给他吃了定心丸,道:「好啊,既然皇上召见,我们这就进宫。」 于是乎,两人梳洗打扮一番,坐着软轿来到美轮美奂雕樑画栋的宫里。聂屿舟有种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感觉,幸好江野一直在他身边,才让他不至于慌乱。 年近五十的楚兴帝高坐在龙椅上,看着身体并不太好,满脸疲惫。 江野和聂屿舟行完礼后,楚兴帝道:「江爱卿,许久不见,终于又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朕心甚慰。」 江野迎上楚兴帝的目光,微微含笑道:「多谢圣上挂怀。微臣能有今日脱胎换骨之模样,还得多谢圣上赐婚,是屿舟给我带来了无上好运。」 这样的话,江野当着三皇子聂宗顼的面也说过,但那显然是要刺激三皇子的不怀好意,此时江野对圣上说这番话,语气里多了严肃和正经,不含调侃之意,莫非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聂屿舟心中一动,只觉站在自己身边的江野十分高大。 楚兴帝忽然看向聂屿舟,道:「聂家这个二公子长得不俗,和你一样都是人中龙凤。聂屿舟,之前赐婚没问过你的意见,只因你和江爱卿八字相合,你们来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你感觉如何?」 楚兴帝人还怪好的嘞,还这么纡尊降贵地问起聂屿舟的感受。 聂屿舟也不敢答不好啊,触怒龙颜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毕恭毕敬道:「侯爷……很好,和他在一块我很开心。」 江野侧头看了聂屿舟一眼,发现他的耳朵红红的,很想轻轻地咬一口。 楚兴帝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你们夫妻和顺再好不过,朕之前还担心你们会不睦。朕给你们俩准备了一些赏赐,希望你们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很快,李振德公公就带人抬出赏赐,都是成双成对的意头,如一对龙凤呈祥的玉如意、两个白瓷花樽等,尽是宝贵华丽之物,价值连城。 江野和聂屿舟谢过恩后,楚兴帝命人将赏赐送去镇北侯府,摆明就是昭告天下,镇北侯府重获圣宠,镇北侯要重回权力中心,谁也别想再骑在镇北侯府头上。 楚兴帝斟酌字词道:「江爱卿啊,你现在醒来也好,正好回朝廷效力,像你父亲那样。」 江野病重的这几年,楚兴帝这几年没怎么看顾,自觉惭愧,所以做好了要被心高气傲的江野拒绝的准备,大不了多劝说几次,江野的治国领兵才能无人能及,不能浪费。 没想到江野轻飘飘道:「好啊。承蒙圣上不弃,我江野自然为楚国赴汤蹈火。」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他江野做不了碌碌之辈。 楚兴帝内心震惊,没想到江野答应地这么爽快,丝毫不计较之前发生的种种,甚至让他感觉自己听错了。楚兴帝定定神道:「好。你有这份心,是楚国之幸。」 江野向聂屿舟投去一瞥,又对楚兴帝道:「只是,皇上,微臣有一个请求。」 第72页 楚兴帝脸上的笑意僵住,江野向来不求人,一旦求人必定是让人十分头疼的事。这个江野竟然敢对帝王提要求,真是胆大包天!楚兴帝心中骤然升腾起三分不满,但他想要江野的才能,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说。」 江野道:「屿舟喜欢画画,微臣希望他能进画院,当宫廷画师,做他喜欢的事情。」 聂屿舟一愣,没想到江野的请求竟然是为他。画院不就相当于国家级培训机构,宫廷画师就是国家级画师,这样的人才全国屈指可数,而他聂屿舟不过才十八岁,哪来的资格进画院? 他舔了下舌头,想说点什么,对上江野的目光,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默默承受他那浓浓的好意。江野一直都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努力给他创造一个更好的更幸福的生活环境。 楚兴帝也不防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算不上请求,就是举手之劳而已。楚兴帝脸上的笑容重新扬了起来,道:「聂屿舟有这方面的才能,进画院不是问题。你们夫妻两人同时为朝廷效力,也可见你们的心灵契合。」 两人在楚兴帝的目光下退出含元殿,走下玉阶,清凉的夏风吹在身上,颇觉凉爽。 聂屿舟道:「侯爷,我……我真要进画院吗?」 江野侧过身,低头看着比他矮半个头的聂屿舟,目光坚定而有力量,给人极强的依赖感。他耐心解释道:「你不是希望自己的绘画闻名天下吗?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你的画法新颖,让人眼前一亮,将来你一定会出人头地。」 聂屿舟知道江野的好,也知道在这个世界,进宫廷画院,对他这种在绘画上有追求有梦想的来说,是一条捷径。他点点头道:「好,我努力不负侯爷期望。」 江野颳了下聂屿舟的鼻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你当着圣上的面说,和我在一块很开心,这是真的吗?」 聂屿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 「呦!这不是镇北侯嘛!三年多快四年没见,镇北侯还是风采依旧啊,和聂侍郎家的沖喜男妻站在一块,愈发兴旺勃勃了。」 聂屿舟抬眼望去,是一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人家,鬚髮皆白。在楚国,官袍颜色分为紫、红、绿、青,等级依次下降。而这位官员的补子图案是至尊至贵的麒麟,可见他的官阶一定很高。 江野在看到此人的那一刻,浑身瞬间沉冷,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徐大人,呦,你怎么老得这么快?头髮全白了,上回见你我记得你还老当益壮啊。」 语气很阴阳怪气。 聂屿舟反应过来,此人是徐君思的父亲徐渊,官至中书令。之前聂屿舟和江野在无妄山被刺客袭击,江野说就是徐渊派的人,而且徐渊和西魏勾结! 真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徐渊感慨地捋了一把山羊鬍子,道:「犬子下落不明,做父亲的担心忧愁,吃不下睡不着,肉眼可见地老了,让镇北侯笑话了。不知镇北侯是否知道犬子徐君思的下落?」 江野想起徐君思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猥琐样子就觉得无比噁心,面露鄙夷道:「他那么大个人,难不成我还能扣着他不成?徐大人提防着,是不是西魏人把他带走了,想以他为质,逼徐大人交出楚国机密?若是如此,徐大人可就犯了通敌卖国之罪,当小心啊。」 这番话暗藏深意,两人彼此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知道对方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一个说你杀了我儿子,我一定会让你以命换命;一个说我知道你背叛楚国,我一定会揪出你来。 彼此都想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徐渊老奸巨猾,不露出任何让人诟病的蛛丝马迹,一本正经道:「镇北侯多虑了,我对圣上的忠心天地可鑑。倒是镇北侯自个要小心,不,该当心的应该是聂侍郎家的沖喜男妻,镇北侯那个三岁的小孩身份不见得那么简单,男妻别被蒙在鼓里。」 他这是想挑拨聂屿舟和江野的关系,而且左一句沖喜男妻,又一句沖喜男妻,摆明就是看不起聂屿舟。 聂屿舟主动搂起聂屿舟的手臂道:「那孩子我视如己出,不劳徐大人挂心。倒是徐大人只有徐君思一个儿子,又听说他之前喜好男风,即便娶了妻妾,从未碰过女子,徐家香火岂非要断了?徐大人趁着老当益壮,看看能否再生一个呢?」 一个小小的沖喜男妻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徐渊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江野忍俊不禁,抬起手摸了摸聂屿舟乌黑顺亮的头髮,道:「我家妻子说得很在理,徐大人可要谨记在心。」 第36章 徐渊被说得哑口无言,悻悻进含元殿找楚兴帝去了。他心想,丧子之痛他能挺过来,这点冷嘲热讽算什么,迟早他会让江野身败名裂,再也爬不起来;至于那个小白脸男妻,将来绝不让他好受!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江野和聂屿舟无意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他们继续往外走,一路不停地有人和江野打招唿,又盯着聂屿舟看,说实话看得聂屿舟有点不太舒服,那些人的眼神太赤.裸.裸,毫无遮掩之意。 想来,江野要重回朝廷的事情已经传遍,但各路官员对江野和聂屿舟的感情却是各有猜测。 少数人以为江野和聂屿舟是真的情深义重,如江野的舅舅安郡王。 第73页 安郡王看着慈眉善目,笑呵呵地走到两人面前,笑道:「野儿啊,你有福气啦!娶了这么个俊俏的少年郎!一对璧人,真是养眼。」 江野笑着回应:「确实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屿舟,这是舅舅。」 聂屿舟猝不及防这会儿见家长,顿时紧张感袭上心头。先前见江野的继母周氏,是做足了准备的,此时仓促,难免笑容羞涩:「舅舅好。」 安郡王一脸和蔼,笑嘻嘻地道:「好看,真好看。一看到你们站在这,我就知道我外甥占便宜了!他这么个英武肃杀的性子,娶了你,委屈你了,屿舟,你多多担待。」 聂屿舟忍不住轻轻一笑,侧头看了江野一眼道:「侯爷也渐渐变了,他待我倒是极好。」这是真心话,从无妄山回来,不,是在江野昏迷之前,江野就已经对他慢慢没那么凶了,只是有时候还会痞里痞气的。 想到此处,聂屿舟耳朵又红了,尤其带了点肉感的耳垂如红宝石一般诱人。 安郡王道:「果然,喜欢上一个人是会变的。江野母亲也是如此,以前在家的时候泼辣无比,没有人敢惹她,后来嫁给江野他爹,完全换了个人,温柔似水,我都怀疑是不是被夺舍了。」 说到这儿,安郡王又不免伤心愤怒,伤心是因为妹妹早逝,愤怒是因为妹妹死后,江野他爹续娶。也因为这个,安郡王再也没有踏入过镇北侯府。 江野不想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另提话头:「舅舅说话还和从前一样,添油加醋。舅舅身子可还安好?」 安郡王是江野母亲的亲哥哥,自从江野外公去世后,他就承袭爵位,其实不做什么事,整天摸鱼上朝而已,对这个唯一的外甥也很关心。他道:「好,你知道我的,一向只顾自己快活,没什么事情能让我忧心。如今见你又好全了,夫妻恩爱,那我更好了。」 「舅舅安好便好。」江野牵着聂屿舟的手。 如安郡王这般真诚祝福之人甚少,大多数人都觉得江野和聂屿舟是逢场作戏,毕竟他们是皇上赐婚,哪敢对这段婚姻说个不字?迟早有一天,这两男子是要散的。 江野和聂屿舟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和言语,牵着手大摇大摆走出去。 走了一段路,在阔长的宫道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江野又问起先前说和他在一起开心,是否是真话? 聂屿舟想了想,反问道:「难道侯爷自己感受不到吗?」 江野捏着聂屿舟还在发红的耳朵,轻笑:「如此最好。」 聂屿舟摇了摇头,想躲开江野的手,道:「好端端的,干嘛捏我耳朵?」 「好玩啊。」江野神情痞气,毫不遮掩地说道。 聂屿舟无语,半晌后,壮起胆子,碰了下江野的喉结。 江野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喉结上,道:「多摸会儿,不然不够好好感受这儿的坚硬。」 身边还有官员匆匆走过,聂屿舟抽回手,啐道:「没正经。」 江野闷笑起来。 又走了一段路,聂屿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侯爷,我进画院画画,可以在政事上帮到你吗?」他以后出入朝廷,多多少少也会认识一些人,没准能探听到一些对江野有用的机密呢! 江野却道:「朝堂上的事你不用理会,你只要专注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一切风雪我会摆平,你只需要在我的羽翼之下幸福安稳地生活。 出宫后,江野带聂屿舟去了京城最豪华最奢侈的文房四宝店,琳琅满目,品种不计其数,比珠宝店还让人眼花缭乱。 江野豪爽道:「三天后,你就要去画院了。今儿个我们先添置一些绘画用具。」 聂屿舟见猎心喜,恨不能当场作画,但这些笔墨纸砚昂贵无比,单是那柔滑纸张就价值不菲,更别说上好的徽墨、狼毫、镇纸等等。他本着节俭的原则道:「侯爷,这些东西画院肯定都有的,不用另外买。「 江野亲自给他挑了一支价值五百两的狼毫,道:「这哪能一样?我家小少爷要去画院绘画,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聂屿舟有种小时候开学前开开心心准备新文具的感觉,他道:「那也不用买这么贵的,别浪费钱。」虽然我知道你很有钱。 江野低下头,凑在聂屿舟耳边道:「我家小少爷值得一切最好的。如果你用之有愧,那今晚让我多亲几口,偿还偿还也就是了。」 聂屿舟被他温热的气息搔得面红耳赤,轻轻推开他道:「别胡闹,我才不会有愧。」他指了指摆在架子上的各色笔墨纸砚,装模作样道:「这都是我应得的!」 最后江野给他买了一大堆,用之不尽,明境跟在后面,抱都抱不过来。买完文房四宝,江野又带聂屿舟去买了很多小吃,什么瓜子杏仁、蜜饯糖果,应有尽有。 聂屿舟真的有种要开学的感觉,不同的是,感受到的不是紧张,而是期盼,一点一滴都如清泉般浸润他的内心,美好清甜,一如晴朗的天气教人愉悦。 只是回到镇北侯府松风院的时候,就看到聂琼春在哄小不野。 「小不野,来,婶婶抱。」聂琼春手里拿着一颗糖,试图让小不野依恋上她这个婶娘。她心里想的是,她是女子,照顾小孩有天然的优势,而聂屿舟是男子,肯定不会照顾小孩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和江豫成婚那天,她画的大浓妆已经吓到小不野,现在小不野看到她那张脸就发憷,根本不敢靠近。 第74页 聂琼春见小不野躲着自己,不依不饶道:「别怕啊!婶婶可喜欢你了。」 她知道小不野的身世,希望通过小不野来改善她和江野僵硬的关系。如果能成功,她将来肯定能在江豫死后,嫁给江野。 聂琼春往前走了两步,想把小不野强行抱进怀里。 聂屿舟风一般沖了过来,小不野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跟前。聂屿舟将小不野抱了起来,轻轻拍他的后背,呵斥聂琼春:「聂琼春,你干嘛?看不出来小不野不喜欢你吗?」 聂琼春站了起来,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小不野既然是侯爷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儿,我来看看他抱抱他怎么了?」 她就是用这番说辞,怼得江纾哑口无言,江纾又见她是新嫂子,不好拒绝,才放了她进松风院。 聂屿舟明显感觉到小不野对聂琼春的厌恶,更知道聂琼春嫁过来不怀好意,接近小不野一定是另有所图。他道:「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小不野不喜欢你,他是我和江野的孩子,轮不到你来操心,请你滚出去!」 聂琼春嫁给江豫后,心里是窝了一团熊熊烈火,婆婆周氏并不好相处,动辄让她尽儿媳之责,一副恶毒婆婆的模样,婆媳关系并不融洽。江豫呢,她本来就不喜欢江豫,嫁给他只是权宜之计,没想到江豫在房事上不中用,还总是像癞皮狗似的往她身上粘,让她觉得无比噁心。 所以她最近受尽委屈,又无处可诉,可以说是憋得难受极了,很需要一个发泄口。 没想到这会儿还要被从前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聂屿舟骂,聂琼春怒急攻心,脱口而出道:「不要脸!他是你们的儿子吗?他明明是……」 「是什么?」江野冷不丁冒出一句,极具威严,顿时整个松风院静若幽谷。 聂琼春如遭雷噼,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说出惊天大秘密,那江野肯定会当场捏碎她的脑袋。聂琼春屏住唿吸,舔了下舌头,缓缓道:「是……是侯爷和别的女子生的,两个男子哪能生孩子啊?」 江野目光如刀,剐过聂琼春失色的脸庞,道:「现在屿舟是我妻子,那小不野就是我们的孩子。刚刚你口出狂言,给自己掌嘴,打到我满意为止。」 聂琼春愣在原地,这般当众羞辱,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江野幽幽道:「明境,大黑熊还没吃午饭吧?」 聂琼春顿时明白江野的意思,他是要把自己餵给大黑熊!!!聂琼春吓得四肢发软,立马抬起两只手掌,左右开弓,道:「是我错了!求侯爷饶命!」 啪啪啪!耳光打得脆响!很快见血。 江野这才满意道:「你听仔细了,以后不准你再踏进松风院一步,否则一定让你死无全尸。滚!」 聂琼春又惊又恐,手指仍在颤抖。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聂屿舟,始终认为是聂屿舟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她愤愤不平地离开,发誓一定不会轻易罢手。 聂屿舟将小不野抱进房间,给他拿了蜜饯吃,道:「小不野不怕,那个婶婶是坏人,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小不野吃着桃仁蜜饯,声音糯糯的:「嗯嗯,爹爹罚她罚得好。」小不野很聪明,教了他喊江野爹爹,喊聂屿舟小爹,他很快就学会了,不会喊错。 聂屿舟又道:「对,有爹爹和小爹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爹爹和小爹,还有叔叔对我最好了!」小不野说的叔叔指的是净尘大师。 江野坐在凳子上,看这两人有说有笑,忍不住笑道:「小少爷,我们还真像一家人。」 「侯爷错了。」聂屿舟眉眼含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既然把小不野带回来,就要好好抚养他。」 第37章 三天后,江野亲自送聂屿舟到画院工作。 画院的官员有待诏三人、艺学六人、学生四十人、工匠六人。聂屿舟作为新来的,本该作为普普通通的学生,但他乃圣上钦点,便直接当上了艺学。 众人纵有不满,看到阴森森的江野在侧,也丝毫不敢表露,毕恭毕敬地欢迎聂屿舟,连大气也不敢喘。掌事的胡待诏笑着道:「镇北侯夫人能到我们画院来,是我们画院的无上荣耀。」 江野指着胡待诏,勾起嘴角,那冷冷的神色让人头皮发麻:「你说话真没劲。他是以聂屿舟身份来的,称唿他本名即可,镇北侯夫人叫着不绕口吗?」 胡待诏冷汗直流:「是是是,侯爷说的是。」 江野声音不高,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聂屿舟来画院,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让他受了委屈,什么下场你们自个心里清楚!」 众人诺诺。 聂屿舟其实不喜欢江野这样大张旗鼓地维护他,但江野的性子素来张扬,不遮不掩,也只能由着他。 江野略坐了会儿,就去上朝了,画院的人这才敢喘气说话,打量一会儿聂屿舟,又窃窃私语起来。 掌事的胡待诏是个人精,对聂屿舟突然降临有很大意见,却一点也不表现在脸上,反而是悉心照料,给聂屿舟腾了个座位,亲自给他倒茶,又给他介绍画院的歷史,有过哪些闻名内外的上好作品,殷勤得很。 聂屿舟到底年轻,还以为胡待诏是个好人。 耿直的郑待诏觑了聂屿舟一眼,道:「听闻镇北侯……你画技天下无双,不知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第75页 聂屿舟听出他话里酸不熘秋,不屑地投去一眼。他也有意证明自己,道了声「不敢不敢,在诸位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 接着他拿出自己画的街头老百姓出来,栩栩如生,逼真写实,每个人物脸上的表情都很生动,仿佛烟火气息已经近在眼前,叫卖吆喝声就在耳边,令人张目结舌。 这是在场的所有画家都没见过的画法,往往他们画画不是写意就是工笔,而聂屿舟拿出的这幅画画得迥然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真实感,耳目一新到教人不由得屏住唿吸,只管静静欣赏。 郑待诏当即嘆服,大赞这幅画。 但也有人一眼看过去就不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画法,酸不熘秋道:「这是什么?画得不伦不类?一点意境都没有。聂屿舟,虽然你是镇北侯夫人,是圣上钦点,但这种画法不合规矩,你还是要跟着我们好好学啊。」 更有甚者道:「这幅画画得太诡异了,仿佛把人的灵魂都画上去了。」 聂屿舟偏爱油画,对工笔画亦有所涉猎,他以为这两者不存在高低之分,不过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聂屿舟并没有直接反驳这些人,谦虚道:「来画院,我自然要向各位前辈好好学习。但我会的也绝不会抛弃。」 那些个反对者被胡待诏一个眼神示意,没有再说下去。 胡待诏身为画院掌事,既要掌管好画院,更不想得罪镇北侯江野。 胡待诏以为现在就随聂屿舟的性子来最好,他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反正他只是来画院玩玩而已,并不会真的担任什么大事,也不会再画院待很久,他玩腻了也就回镇北侯府当夫人去了。没必要和他斤斤计较,不然惹怒镇北侯,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聂屿舟不知道这些人里的弯弯绕绕,而是专心看画。画院里收藏了很多千古名画,对于热爱画的聂屿舟来说,这儿简直是天堂,是他流连忘返之地。江野把他送到这儿来真是送对了,就算他这辈子画不出传世名作,能欣赏到这些名画遗蹟也是三生有幸。 聂屿舟如饥似渴地欣赏画作,一会儿觉得这幅画留白让意境更加悠远,一会儿又觉得那幅画的千军万马顷刻间画出了战争的激烈,真真是大饱眼福。 郑待诏却还在欣赏聂屿舟画的那幅京城街头画作,目光灼灼,像是恨不能穿进画里面。 郑待诏不过三十岁出头,自幼学画,乃当世绘画奇才,故而早早入了画院,对绘画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从未见过这么新颖的绘画,所以欣赏了大半天,犹觉不足,走到聂屿舟面前,谦恭一拜,道:「屿舟兄,先前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这幅画着实令我惊嘆,还请赐教一二。」 聂屿舟不料郑待诏转变态度如此之大,料到他确实是痴迷于画,所以一切行事准则以画来言,耿介狂狷。聂屿舟连忙将他扶起,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多多注意光影的变化,一纤一毫皆不放过……」 说着说着,郑待诏越凑越近,像是要把聂屿舟刚出来的话都吃进肚去。聂屿舟感到自己的安全距离被人突破,有些微不适,他轻轻咳嗽,对方还不知道自己逾矩了,求知若渴的眼神十分期待聂屿舟继续说下去。 聂屿舟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郑待诏没有恶意,就是单纯地热爱绘画,但他为人处事完全不会看人眼色,颇我行我素。 忽然郑待诏被人拎开了,他本人也被吓得惊叫出声,等他看清来人,仿佛见到阎王似的,立马闭嘴。 竟然是江野冒然闯入,道:「小少爷,混得不错嘛,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 郑待诏愣了愣,张皇失措道:「侯爷,我……让屿舟兄继续和我说,我还要听,他的绘画真有意思。」 江野一把将聂屿舟搂进怀里,丝毫不在意郑待诏的请求和感受,道:「我们要去吃午饭了,郑待诏自个好好琢磨琢磨。」 聂屿舟被江野拉出了画院,来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用餐。人还在发愣,却听江野笑眯眯道:「小少爷,这么久不见,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哪有很久?不就一上午? 不过好像自从两人成婚以来,确实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几乎整天整夜都黏在一起,像今天分开一上午乃头一回。 聂屿舟想了想,开口道:「你别对郑待诏那么凶,整个画院就他能欣赏我的画。」 江野嗤笑:「怎么,我不能欣赏你的画吗?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粉丝这个词还是聂屿舟教他的。 聂屿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道:「那你总不能阻止我交新的朋友吧?」 「我当然不会。」江野依旧坦荡荡的笑着,那眼神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信号,「郑待诏是出了名的画痴,为了喜欢的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做得出来。说起来,他结婚也是因为看上他妻子家里的一幅画。你和这样天真傻乎乎的人交朋友,自然没什么不好。不过……」 「不过什么?」聂屿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追问。 江野挑了下眉毛道:「不过我不喜欢他靠你那么近。你是我的妻子,别人靠你那么近,像什么样子!」 聂屿舟愣了下,没想到刚刚江野像拎小鸡仔似的拎郑待诏,竟然是因为这个。他道:「既然你都知道我们俩只是单纯探讨绘画,又何必介意?」 第76页 江野抬眉看了眼聂屿舟,嘴角的笑若有似无。 他忽然拿手帕擦了下嘴角,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聂屿舟身边坐下,将他的脑袋掰向自己,然后俯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聂屿舟的脖子,留下一道紫红色的印记,目光温热,道:「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聂屿舟被他的滚烫目光弄得浑身痒痒的,缓了一会儿劲儿才道:「那我以后出门是不是戴个帷帽?不让任何人靠近我。」 江野用指腹抹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浅笑道:「那样最好。」 聂屿舟:……神经病啊。 吃完饭,江野甚至让聂屿舟在这个房间小憩了半个时辰,才送他回画院。江野简直就是把皇宫当自己的家一样,聂屿舟都觉得他太猖狂了,这样猖狂的人不是在剧里活不过第二集 吗?怎么江野还生龙活虎地在政治舞台斗智斗勇? 回到画院,郑待诏欲言又止,似乎很想靠近聂屿舟,但又露出胆怯的神色。聂屿舟猜到,肯定是趁他午睡的时候,江野敲打过郑待诏了。聂屿舟道:「郑兄,我画的这幅画叫油画,我继续给你介绍啊。以后我还想多和你讨教讨教写意画的画法呢。」 郑待诏战兢兢,隔了一点距离,道:「好啊。我就……我就站在这吧,不和你靠太近,免得喷口水到你脸上。」 聂屿舟:……这人说话还真的是直接。 不过怎么说至少是个真性情的人。 他想不出江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郑待诏突然之间变了个人。这样也好,免得郑待诏太靠近聂屿舟,几乎都要贴到他脸上去了。 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画院里,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格外柔和,连同那些名画也都染了点点暖意。聂屿舟捨不得走,学着一幅名画画竹子,那上头的竹子给人一种「粉骨碎身浑不怕」的顶天立地之感,青青翠翠,挺立坚韧,着实画得不俗。 聂屿舟顿时觉得自己再画一百年也画不出这种感觉,学得是欲罢不能,如痴如醉。 而郑待诏还在一旁观摩聂屿舟画的那张油画,痴迷如斯,看了一天都不腻,也是神人。 聂屿舟画了一片竹叶,道:「郑兄,你瞧瞧我的叶子画得怎么样?」 「哎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嘆息。聂屿舟转过身去,哪里还有什么郑待诏,站在他身后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江野,难得摆出一脸愁苦相,「我真是后悔送了小少爷来画院,家也不想回了,整天就琢磨这些画。」 聂屿舟见到江野的那一刻,是又惊又喜,脸上不自觉就露出笑容:「侯爷,你这么早就下值了?」 江野颳了下聂屿舟的脸蛋,将他脸上那一点不小心沾到的墨摊开,他顿时就成了小花猫。江野道:「案牍劳形,多做伤神,不值得。不像你,沉迷于画,自得其乐。可我这人呢,偏偏坏得很,见不得你太快乐,所以来打断你。」 聂屿舟放下画笔,道:「回家吧。」 「不研究了?」江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聂屿舟画的竹子。 聂屿舟壮起胆子,用手蹭了一点墨水,在江野的脸上摸下一道黑色墨痕,然后转身就跑,笑道:「明天有的是时间。到点了,就回家。」 江野闷声笑了起来,喉结耸动,笑眼弯弯地望着在夕阳下小跑的聂屿舟,随后提起大长腿,追了上去。 坐在回镇北侯府的车上,聂屿舟问:「侯爷,你今天来画院找了我两回,知道我一天都在干什么,那你呢?你今天做什么了?」 江野懒懒道:「没劲。」 「怎么个没劲法?」聂屿舟没有上过班,第一次上班做的工作又是自己的兴趣所在,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江野深邃的眼眸盯着聂屿舟。适才聂屿舟一顿往前跑,跑得衣衫都乱了,微微露出肩膀,如雪光一般。江野淡笑:「没有在家逗你有趣。」 聂屿舟:……能不能正经点? 江野见聂屿舟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既可爱又俏皮,忍不住笑得肩膀耸动,道:「能有什么事呢?那些人见了我都跟见了鬼一样,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走路不敢快、不敢大步,一件事接一件事地禀告,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无聊透顶,我真想把那些人都杀了!」 聂屿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侯爷的工作内容确实有点没劲,但侯爷这反社会人格也确实可怕。 「那……那那件事……就是中书令徐渊大人通敌卖国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先前徐渊派人暗杀江野和聂屿舟,还让刺客扮成西魏的人,这种通敌叛国的大罪岂能饶恕?聂屿舟觉得江野回到朝廷后,肯定要先解决掉这个人。 果不其然,江野道:「没想到小少爷也懂这些。只不过今天才第一天,怎么可能马上就有头绪,不过徐渊那老贼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既然他敢做,我就能查,给他查个底朝天,让他死无全尸。」 说到死无全尸四个字,聂屿舟立马想到被餵给大黑熊的徐君思和周炳彪,这些人全是罪有应得。 江野忽然将头埋进聂屿舟的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道:「还是这里舒服。今天劳累了一天,让我好好歇一歇。」 聂屿舟:……怎么,我成充电宝了?你累了,就来我这充充电? 第38章 聂屿舟在画院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虽然还是会有人在背后非议,但他听到就装作没听到,所以也没什么关系,而且还有郑待诏和他做朋友,两人切磋画技,互相指导,总比和那起子小人勾心斗角要强。 第77页 这天画院来了个极漂亮的华贵女子,听郑待诏说是如今最受楚兴帝宠爱的丽妃,穿着一袭红色轻纱,如荷花初绽,真真是美极了。 丽妃来画院不为别的,专门来找郑待诏给她画一幅椅栏赏花图。画院这么多丹青高手,丽妃就只看得上性格怪异的郑待诏,只让他给画。 郑待诏这段日子受聂屿舟触动,对绘画有了新的想法,向丽妃推荐聂屿舟。 丽妃起初甚不在意,她听说过聂屿舟就是镇北侯江野的沖喜男妻,以为聂屿舟全靠江野的关系才进的画院,本人是一点本事都没有,所以嗤之以鼻。及至见到聂屿舟画的几幅画,丽妃大为震惊,立刻就命聂屿舟跟着她去御花园,马上要尝试聂屿舟的新画法,将自己的绝世容颜留给后人瞻仰。 聂屿舟意识到,这是他打响名声的第一步,将丽妃画得好了,自然就会有更多人来找他绘画,那世人就会知道他聂屿舟不是只能靠江野,他本人是天赋异禀的。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绚烂多姿,丽妃倚栏赏花,美景衬美人,整幅画面令人陶醉。 丽妃笑着笑着忽然眉眼间多了一丝伤感:「只是御花园的荷花再好看,也比不上我家乡的。」 聂屿舟心道,有哪儿的花敢和皇家御花园的相比? 「小人斗胆一问,娘娘家乡在何处?」聂屿舟一面作画,一面问道。 丽妃看着聂屿舟,忽然噗嗤一笑,仿佛不可置信:「你竟然不知道我是哪里人?真不知道吗?」 聂屿舟懵得摇摇头,他对后宫的各位娘娘是一丁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皇后是聂琼春的姨娘。 丽妃惨澹一笑:「我是西魏人。数年前,西魏和楚国交战,西魏战败,我身为西魏公主,被献给楚兴帝,成了囚禁在这后宫中的妃子。说起来,还是你的夫君镇北侯江野打赢的战呢!」 聂屿舟尴尬地不知所措,这不是冤家路窄吗?!丽妃明知这些纠葛,还允许聂屿舟给她绘画,这……这简单吗? 聂屿舟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丽妃,心里头在想这曼妙女子是否在算计什么? 丽妃却眨眨眼,天真笑道:「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恨江野,没有江野,楚国照样会赢西魏。我更不会恨你,我在楚国宫廷过得也很好,皇上很宠我。我已经打定主意,在这过一辈子。允许你给我绘画,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聂屿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绘画。 等傍晚时分,江野来接聂屿舟下值。江野已经养成了每天接聂屿舟下值的习惯,甚至耐着性子等聂屿舟一个时辰的情况也是有的,在外人看来,这对夫妻恩爱和谐,世上少有,自然还有人以为两人在演戏给皇上看。 对聂屿舟而言,虽然已经习惯江野的陪伴和照顾,但只要分别,无论时间长短,再见时内心一定涌出无数的喜悦。 今日也不例外,他笑着走近江野,江野竟然从身后拿出一朵新摘的荷花,送到他面前。聂屿舟眉开眼笑地接过荷花,清香扑鼻,怡人心情。 没等聂屿舟提丽妃的事,江野就先开口道:「今天你去给丽妃画画了,她有没有为难你?」 聂屿舟环顾四周,并无其他人,他惊讶地问道:「这你都知道?!」 江野笑而不语,一脸神秘莫测。 聂屿舟知道了,他的天虎营无处不在,连皇宫里到处都有他的魔爪,难怪他一回归朝廷,就有那么多人不乐意。 聂屿舟平復心情道:「丽妃很良善,并没有任何为难我的地方。」 江野狐狸笑道:「丽妃当年是作为俘虏被献给皇上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恨?你别被她的花容月貌给迷惑了。」他的笑眼打量着聂屿舟,仿佛试图看穿聂屿舟的内心。 聂屿舟皱起眉头,辩解道:「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心里有怨恨,也消失殆尽了。丽妃说她只想在后宫安度余生。」 江野忽然问起一个不知所谓的问题:「丽妃是西魏第一美女,那你觉得是我长得好看,还是丽妃长得好看?」 聂屿舟张目结舌,这也能比? 聂屿舟白了江野一眼,道:「你是男子,她是女子,相貌完全不同,如何相比?」 江野执拗得很,偏要追问:「都是人,如何不能比?你就说我们俩谁更好看?」 丽妃长得很美,男子看了很难不动心,前提是这个男子是直男;至于江野嘛,相貌俊美近妖,更是一等一地好看,非要相比较的话,那还是江野长得好看。 聂屿舟承认地指了指江野。 江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顿了顿,他又慢悠悠道:「你得防着点这个丽妃,她心思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聂屿舟想到丽妃那张纯真的脸,还是觉得她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江野端正脸色道:「我的人已经查到,徐渊和丽妃有来往。徐渊叛国,投靠西魏,丽妃本就是西魏公主,两人有来有往,也在意料之中。」 聂屿舟惊道:「啊,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所以丽妃身负血海深仇,想和徐渊一起灭掉楚国,一起去西魏嘛?」他把前前后后串在一起,已经足够在脑子里开一场大戏。 江野揉了揉聂屿舟的脑袋,笑道:「大概吧,但这是他们的痴心妄想。区区一个徐渊加一个丽妃,就想颠覆楚国,痴人做梦罢了。」 第78页 聂屿舟细细思量片刻,问道:「那你有找到徐渊通敌卖国的证据吗?」 江野摇头道:「徐渊那只老狐狸狡诈得很,来往书信一封不留,大概是看完就烧了。所以我准备下一步往丽妃那里去查,但丽妃身在后宫,查她多少有点不便。既然她让你给她画像……」 聂屿舟眸子亮了起来,接过话茬道:「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找藉口去丽妃宫里,把证据翻找出来!」 江野定睛看着聂屿舟,握起聂屿舟的手,慢声道:「这会有危险。况且身为画师,是不能去后宫妃嫔宫里的。」 聂屿舟才有种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的感觉,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坚定道:「对付徐渊和丽妃这样的奸诈小人,我必须掺和进去。就算不能进后宫,我和丽妃有接触,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再厉害的将士也需要谋士相助,江野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让聂屿舟以身犯险的。江野不得不承认,以聂屿舟现在的身份来说,确实比他更容易找到证据。 之后数日,聂屿舟继续给丽妃画画像时,注意到她有两个贴身宫女,一个是宫里分配的,另一个是她从西魏带来的,名唤彩纹。两个宫女,孰亲孰疏,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 那宫里分配的,常常被丽妃打发去拿东西,而彩纹则和丽妃形影不离,时常说些体己话。 聂屿舟不动声色,仿佛只对绘画感兴趣,对其余的一概不理,静观其变。 等了四天,江野告诉聂屿舟西魏皇帝病逝,西魏境内乱成一锅粥,各大皇上臣子皆有所图。这时候徐渊和丽妃一定会按捺不住,要偷偷出手拥护丽妃的亲弟弟上位。 次日聂屿舟去绘画时,果然发现丽妃面色难掩憔悴,心不在焉,不过他还是假装视若无睹,一心一意扑在绘画上,等到彩纹悄悄离开时,聂屿舟立刻给藏在暗处的明境一个手势,让明境追上彩纹。 果不其然,明境发现彩纹是和一个徐渊府上的小厮接头,当场将两人拿下,擒获一张丽妃和徐渊通信的信件,足以证明徐渊有通敌叛国之罪。 另一头的江野得了天虎营传来的消息就将徐渊扣下,丝毫不给他反抗的余力,再将徐渊送到楚兴帝面前,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徐渊对江野破口大骂,痛斥他杀了自己的儿子徐君思,诅咒他不得好死。江野淡淡道:「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你儿子尸骨吗?因为他被大黑熊吃了。」 徐渊当场气晕了过去。 楚兴帝对江野这次立功大加赞赏,无数金银财宝往镇北侯府送。 江野没有居功,将聂屿舟的鼎力相助和盘托出,楚兴帝感嘆这对夫妻年少有为,聂屿舟更是了不得,不仅绘画技艺高超,没想到还是个智计超群之人。 晚上回到镇北侯府,聂屿舟激动道:「没想到徐渊那个大奸贼,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 他不知道,江野早就做足了功夫,表面是这般简单,其实从江野復出以来,就在搜集徐渊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等各种罪证,楚兴帝早就恼了徐渊,只是徐渊是老臣,楚兴帝才会勉强容忍他,而今卖国罪一出,无论如何,楚兴帝都不会再容忍他的。 江野用手指撩了一下烛光,道:「我就知道,有你相助,这件事会变得简单,果不其然。小少爷,看来,你不仅能沖好我的身子,还是让我的仕途一帆风顺。」 聂屿舟切了一声。他毕竟才十八岁,虽说这次争斗结果是好的,但其实这几天他一直提心弔胆,觉得行走在危险的边缘,命悬一线,随时丧命。 「你别哄我,这次是我们走运。以后难说,我才进画院这几天,感觉人心难测。」 江野一把搂住聂屿舟,道:「小少爷这是害怕了?」 聂屿舟心有余悸,但再来一次也不会退缩。 江野定睛看着聂屿舟的双目,道:「别怕,我一直在。」四目相对,极其暧昧,江野忽而笑道:「这几天,小少爷辛苦了,今晚补偿你一回,你咬我脖子一口。」 说着,江野就凑过去,还拉开衣领,露出修长无暇的脖子,甚至半个肩膀,青筋毕现,张力满满。 聂屿舟捶了他脖子一下:「我可没那癖好。」 这时,外面传来周氏嚎啕大哭的声音。江野厌恶地蹙起眉头,聂屿舟也忍不住啧了下嘴,怪扫兴的。 周氏哭得实在厉害,两人不得不从房间走出来去问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周氏的哥哥周大富受不住牢狱的苦楚,得了重病,快死了。 周氏来求江野救周大富一命。 第39章 当初周大富仗着自己是周氏娘家哥哥,在镇北侯府作威作福,甚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江野岂能容忍这种人? 他对周氏的求救不闻不问,也懒得搭理周氏,直接闭门不见。 江纾见母亲憔悴不成人形,到底心疼娘亲,默默扶了一把周氏,劝道:「娘,舅舅他罪有应得……」 周氏气得打了江纾一巴掌,怒斥:「没良心的东西!他好歹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如今有你大哥的庇护,就完全不要你娘和你舅舅了吗?狼心狗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吗?我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废物!一点忙都帮不上!」 周氏将这些日子以来各种委屈和气恼都发泄在江纾身上。娘家出事、儿子江豫所娶女子并非良配、被江野聂屿舟夺权……等等,她心里头压着的烦恼可以说如江海般涛浪滚滚,在这一刻没头没脑地发泄出来。 第79页 江纾如遭雷噼,她搞不懂为什么娘亲一直待他不亲密,更搞不懂娘亲为什么这么护着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舅舅。 望着周氏蹒跚的背影,江纾心如刀割。 他自问不比二哥江豫差,但娘亲总是看不上他。在江纾内心,无比渴望娘亲的爱意,尤其是在父亲去后,可总不能如愿。难道真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江纾心底柔软,在周氏那一顿宣洩后,还想着怎么去弥补下自己和娘亲的关系,便跟在周氏后面去了她的院子。 周氏进了院子,就看到江豫和聂琼春,这两人打成婚以来,开始还能装得面和心不和,近两日来更是打打闹闹,连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了。 江豫发现聂琼春对她的仕途毫无用处,因为聂琼春嫁过来后,聂家和皇后似乎直接放弃了聂琼春,对江豫这个女婿就更加不放在眼里,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他。 江豫本来也不爱聂琼春,娶聂琼春是为了仕途,如今仕途上不去,反而因聂琼春和江野的绯闻落于尴尬境地,因此江豫恨聂琼春恨得牙痒痒,常常在外面眠花宿柳,惹得一身病,甚至还传给聂琼春。 聂琼春呢,嫁江豫是为了接近江野,但她发现根本行不通。现如今江野满心满眼都只有聂屿舟,不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聂琼春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做了上辈子的梦后,早早地远遁,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现在搅在这一团烂泥里,深陷其中,走又走不掉,当真是痛苦极了。 更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得了不干净的病。 聂琼春这辈子只和江豫有过肌肤之亲,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个杀千刀的,竟然从外面染病回来! 聂琼春就这件事从自己院子里,骂到了周氏院子里,骂得极其难听:「你们这一家该死的!自己不干净,还来祸害我!江豫,你这个孬种!王八羔子!比不上镇北侯的才华,只会在外面寻花问柳,得这一身怪病,有你们一家子断子绝孙的!」 聂琼春是名门闺秀,从来不曾破口大骂,这回一口气骂不停,真真是被气伤了,上辈子落得个惨绝人寰的下场,这辈子又遇人不淑,真是天要绝人之路啊。 江豫自知理亏,被聂琼春骂得不敢还嘴,瑟缩在周氏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周氏知道江豫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江豫的所作所为。若是平时她肯定要维护自己的儿子,毕竟她心里也积攒了很多对聂琼春的不满。但想到现在唯一有可能救周大富的人就是聂琼春,因为聂琼春到底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只有聂琼春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周大富就很有可能死里逃生。 所以周氏压着心里的怒火,对聂琼春道:「好儿媳,江豫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你们无论如何都是夫妻,该一条心把眼前的难关过下去!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若不齐心,接下来的路可怎么走呢?好儿媳,我替你打江豫骂江豫都行,只求你别真恼了他。」 说着,周氏真的狠狠捶打江豫。 聂琼春觉得奇怪,这个婆婆向来和自己处不来,动不动就给彼此脸色看。聂琼春今天故意来闹,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周氏反而这般低声下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聂琼春从周氏那张殷勤谄媚的脸上看到不对劲,这里面指定有猫腻,她反唇相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是什么心肠,你们对我能安什么好心?我只一句话,你们让我不痛快,就别想从我让你们痛快,我们就互相折磨着吧!」 撂下狠话后,聂琼春就大摇大摆一脸得意地扬长而去。 江纾小小年纪,听到这一阵风波,真真是受了很大刺激,没想到二哥的婚姻生活这般不幸,简直如同地狱。江纾不由得心想,将来若我成婚,可千万不能过这样的生活。 那边周氏拉着江豫进了房间,江纾站在门口,见他们母子亲密无间,心中无比羡慕。虽然娘亲对江豫又打又骂,那眼里的柔情是遮不住,而娘亲对自己则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能像和二哥那样自如。 江纾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就听到周氏对江豫道:「豫儿,你必须去给琼春认错,好好地认错。不管用什么方法,讨她开心。」 江豫抗拒道:「没有用的。我和她的结合本来就是个极大的错误,两个人已经水火不容,她做梦都想杀了我,又怎么会原谅我?」 周氏沉痛不已:「这回不一样。你舅舅在牢狱病重,江野那个铁石心肠坐视不理,为今之计,只有去求琼春,让她再去求皇后大发慈悲,才能救你舅舅,不然你舅舅怎么活得下来?你表哥已经走了,你舅舅再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周氏呜呜咽咽,哭得很伤心,听得江纾都心抽搐,很想走进去安慰安慰周氏。 江豫却忽然来了句:「表哥死时因为贪图聂屿舟的美貌,舅舅死时恶事做尽,他们罪有应得。」 周氏停住了哭声,震惊地看着江豫。 江纾也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沉稳老实的二哥会当着娘亲的面说这样刺人心的话。 周氏忽然扬起手,打了江豫一个巴掌,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江豫却不改口,倔强道:「我知道!娘,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巴不得他们都死了!现在他们死了最好!那个秘密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守住!他们死了,我们才安全!」 第80页 门外的江纾皱起眉头,疑惑不已,二哥说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你……」周氏气得心口直疼,「你早就知道了!你……你竟然盼着他死!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江豫咬牙切齿:「娘,你自己哄骗爹,联合所谓的舅舅嫁进镇北侯府,你的心机我是比不上的。更何况,你还敢在嫁进镇北侯府后,还和周大富暗通款曲,更在爹死后,将他接来镇北侯府,还说他是你哥哥!娘,你这么深谋远虑,这么运筹帷幄,我这做儿子的,可一点都比不上,要说大逆不道,我还比不上你。」 江纾一整个愣住,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娘和舅舅竟然不是兄妹关系,而是……而是情人?!!天吶!这时真的吗? 周氏涕泗横流,咬牙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到底知道多少?」 江豫冷心冷情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至于怎么知道的,你去问问你的好哥哥就知道了,那个混蛋喝醉后神恶魔都早早和我说了。不满娘亲,我早就对他起了杀心,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江野帮我解决了他,正好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救他?」 周氏难以置信,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冷血动物。她淌泪道:「他可是亲生父亲,你怎么能这样?你大哥已经死了……」 江纾:大哥死了?说的难道是周炳彪?所以周炳彪表哥和周蕙苹表姐其实是娘和舅舅的孩子?难怪娘亲一直将他们视如己出,原来本就是他的亲生孩子。那我呢?我也是娘和舅舅的儿子吗?不!我是爹的儿子!我是镇北侯江不闲的儿子!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不是那个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周大富! 江豫早就知道这件事,换句话说,这件事折磨了他数年,如虫咬蚁噬般日日夜夜啃啮他的内心,让他千疮百孔,痛不欲生。所以他表面平和老实,内心早就阴暗抑郁,恨不能撕毁所有虚伪的一切。 江豫道:「娘可有想过,这件事东窗事发,江野知道了会怎么做?你在镇北侯府还有立足之地吗?江纾知道又怎么样?他一向以父亲为傲,他还会认你这个娘亲吗?」 周氏何曾没有想过,这些年她一直胆战心惊,从设计偶遇镇北侯江不闲,到嫁给他,再到和周大富暗地里藕断丝连,再到将周大富带进镇北侯府,每一步,她都走得如履薄冰,感觉自己随时都在死亡的边缘,但一步一步已经走到现在,没有退路了,她希望自己爱的人陪在身边,仅此而已, 所以她拼命守护,不想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她知道这件事撕开一点口子,被人知道一点,她必将万劫不復,所以她竭尽全力,守护这个秘密。 可今天这个秘密终究还是守不住了。 「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害怕吗?我没有一刻不在忏悔,我多么害怕你父亲会知道这件事,每个晚上我都梦见他逼问我拷问我……」 江纾实在没办法再听下去,毫无疑问,他竟然是娘亲和周大富的儿子!苍天啊,怎么会这样?所以娘亲对自己不亲近,是因为这些年怀着愧疚之心吗? 爹,爹!江纾泪如雨下,忍不住在心里千万次唿喊已故镇北侯江不闲。那才是他崇拜的敬仰的视为英雄的父亲,那才是他一生追求的榜样!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是周大富的儿子!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江纾躲在无人的地方泣不成声,感觉天已经塌了下来。 他没办法回到松风院,没办法去面对江野和聂屿舟。大哥大嫂如果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会对他弃如敝屣。江纾自己都厌恶自己的身世,大哥大嫂那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又怎么看得起他呢? 江纾偷偷跑去祠堂,跪在江不闲的牌位前,哭泣忏悔了许久许久。直到夜深了,他才回到松风院。 聂屿舟见他回来得晚,给他留了饭,端来他房间,笑着道:「纾儿,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快吃口热乎饭。」 江纾低着头,唯恐自己哭出来,摇摇头道:「大嫂,我不饿,先睡了。」 聂屿舟立刻感觉江纾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臂问道:「纾儿,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和我说说,我和你大哥一定帮你摆平。」 他听说江豫和聂琼春大吵一架,以为江纾是被他们骂了。 江纾将头埋进被子,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他心道,大嫂,我不配!我不配你们为我操心!我不是爹的儿子,我不配!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聂屿舟见他如此,料定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强行劝说也无用,便柔声安慰道:「等你想和我说了,随时来找我,我和你大哥一直在。」 走出房门,聂屿舟就把这件事和江野说了,江野疑惑地蹙眉道:「江纾那孩子轻易不会落泪的,今天竟然当着你的面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唤来明境,让明境去查查周氏那边是什么动静。 聂屿舟嘆息道:「江纾命挺苦的,父亲早逝,母亲不疼。他那么崇拜你,你又病了三年多,他只能独自长大,心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江野拉起聂屿舟的手,道:「这不还好他有你这个大嫂吗,这么疼他,连我都比不上。」 聂屿舟摇摇头道:「我到底是个外人,你多疼他,他会更快乐。」 第81页 江野不以为然,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如果骤然多疼江纾,江纾只怕会很不习惯,顺其自然就好。他笑了笑:「说起来,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父母都去得早,我本人又病重了三年多,阎王殿里捡回一条命,我心里也受了很多委屈呢。」 好好地说江纾,江野又不正经,居然还撒起娇来。聂屿舟啐了一口道:「所以我这不是亲自嫁过来照料你了吗?」 江野勾起嘴角,盯着聂屿舟的炯炯目光,狐狸笑起来。 第40章 聂屿舟到底不放心,又折回到江纾的房间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哭泣的声音。他敲开门进去,就见江纾缩在被子里,问他什么都不肯说。 明境那头又没从周氏院子里打听出什么。 这下江纾突然这么伤心倒成了一桩疑案。 聂屿舟毫无办法,只得百般宽慰,却始终无用。末了,江纾探出头来道:「大嫂,你不用担心我,我哭一哭就好了,绝不会给爹爹和大哥丢脸。」 聂屿舟一头雾水,何来丢脸一说?他劝道:「天底下谁能有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是任何做父母的福气,你怎么会给父母丢脸呢?」 江纾摇摇头,一脸的愁云惨雾,只是喃喃道:「我绝不会给爹爹和大哥丢脸……」 这情况,任凭谁看了也知道江纾一定是遇上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聂屿舟直觉这肯定和周氏有关。 但江纾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透露,聂屿舟完全没辙,又不能放心,毕竟江纾年幼,会这般痛不欲生一定是遇到了他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 聂屿舟只好让江野出面。他们知道就算江野亲自过问,江纾还是不会说的,于是江野连夜去质问周氏。 周氏不明所以,吓得面色大变。江野以前从来不踏足她的院落,这回气势汹汹地来到这边,肯定没好事。 周氏直摇头,说江纾根本没来过她这边。 江野可不像聂屿舟会苦口婆心地追问,直接将周氏和他的宝贝儿子江豫扔到大黑熊面前,威胁他们若不交代,就先把江豫餵了大黑熊。 见大黑熊张牙舞爪,涎水垂地三尺,周氏和江豫都吓得面如土色。 周氏守护那个秘密已经守护这么多年,在生死面前倒还不怕,江豫可恐惧极了,眼看自己就要被推进大黑熊的口中,慌不择言地一五一十都招了,先说自己在外面不检点,把一身的病传给聂琼春,又说周氏和舅舅周大富有一腿。 但他没有自己是周氏和周大富的儿子,这要是说出来,江野哪还能留他一命? 聂屿舟听到这话,都惊呆了:「所以周大富并不是周氏的哥哥,两人竟然……竟是情人关系!」 周氏无地自容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不如一头撞死。 江野却似乎并不意外,忽然来了句:「仅此而已吗?」 周氏勐地抬头看着江野,下意识觉得江野早就知道了什么,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她极力狡辩道:「侯爷,我承认我有错。但这些都发生在你爹死后,我一个女子只想要个温暖的怀抱而已!你爹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江野不屑地看着周氏,若不是这人算是自己名义上的继母,单单她做出来的这些事就足以让江野杀之以泄愤。 江野目光看向那个和自己没有半分共同特徵的江豫,质问周氏:「他……真是我爹的儿子吗?」 周氏仿佛遭到雷击,魂不附体,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个多么危险的问题。周氏扯起嗓子喊道:「当然!不然江豫江纾会是谁的儿子!!侯爷,我知道你不恨我,但江豫江纾都是你的亲弟弟!你可以恨我杀我,但你必须保护好你的两个弟弟!」 江野不大相信周氏的话,但又希望周氏的话是真的,否则爹爹的在天之灵何以安宁?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有区别,但却充满了狠毒的味道:「你说的最好是真话,否则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得知事情缘由后,聂屿舟和江野又连忙找到江纾,没想到江纾竟然已经上吊自尽,清瘦的少年郎孤零零吊在房间里,仿若幽灵一般,桌上还留下一封书信。 江野飞一般冲过去,抱下江纾,探了鼻息,发现还有气,立马将净尘大师喊了过来,聂屿舟急得眼泪直流,摸着江纾那张可爱的小脸蛋,无比伤心。 好在聂屿舟和江野来得及时,江纾还没有断气,经净尘大师拯救一番,终于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否则聂屿舟和江野必要悔恨一生。 等了大半个时辰,江纾才慢慢醒过来,下意识抓起被子来盖住自己的头。 聂屿舟拦住他,定睛瞧着江纾道:「傻孩子,你何苦呢?我和你大哥都知道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拿你母亲的错来惩罚自己呢?」 江纾埋在被子里,还不肯见人,啜泣道:「大哥大嫂,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聂屿舟正要说话,江野却先他开口:「江纾,你记清楚了,无论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我的三弟,都是父亲的儿子。如果父亲还在世,也一定会认你这个儿子。」 他比聂屿舟更懂江纾,也更懂周氏和镇北侯府的恩怨,所以江野怀疑江纾突然这么伤心不只是因为周氏和周大富有染这么简单,只怕是听到了一些半真半假的秘闻。 江野亲眼看着江纾长大,他是一个纯良正直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被命运刻薄对待,不应该承担他父母的过错。所以江野决定,无论江纾的父母是谁,江纾都是江家的儿子,都是他江野的弟弟。 第82页 江纾却哭得很厉害:「不,我不配!我……我不是爹爹的儿子!我也不是大哥的弟弟!我是杂种!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聂屿舟蒙了,听不懂江纾在说什么。 江野却明白了,果不其然,江纾听到的,绝不是周氏和江豫所讲的那么简单。难道江纾真是周氏和周大富的儿子?看着完全不像啊,江纾明明很像父亲,倒是江豫和周大富三分相似。 江野做事想来雷厉风行,他道:「这件事必须弄清楚。江纾,你先别哭,你究竟是谁的儿子,还不一定。这件事只有你娘知道,我带你去问她。」 江纾此时根本不想见到周氏,他恨周氏将他带到这个世间,他恨周氏是个浪□□,他恨周氏。 江野却不能忍受这种不清不楚,他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亲耳听到周氏说你是她和周大富的儿子了?就算她这么说了,也不一定就是事实。」顿了须臾,江野又道:「就算真是最坏的结果,江纾,我还是那句话,你永远是父亲的儿子,是我的弟弟。」 说话间,江野已经慢慢拉下被子,露出江纾那张涕泗横流的脸。 江野拉起江纾的手,这还是江纾第一次感受到江野这般柔情,以往江野总是冷漠不太搭理人,故而江纾心里甚是感动,和他猜得不错,大哥虽然表面冷漠,但在他遇到危险遇到折磨的时候,会挺身而出,会护着他。 江纾被江野带到后院,周氏和江豫还在明境的看管中。 江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周氏,问道:「江豫和江纾到底是谁的儿子?」 江纾紧张到身体发抖。 周氏为求保命,缓缓开口道:「江豫和江纾都是你爹的儿子,我说过了,他们都是你的弟弟,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但你必须保护他们。」 死到临头,她回顾这一生,荒谬至极,对不起曾经的镇北侯,也对不起两个儿子,尤其是江纾。可临死,她还想利用江纾来保住江豫。 江纾嘶吼道:「不……我明明听到你和二哥的对话,我和二哥都是你和周大富的儿子!我们不是爹爹的儿子!你……你……」基于从小到大的教养,他没办法骂自己的亲生母亲。 周氏已经料到江纾偷听了她和江豫的对话,早就想好了对策:「纾儿,你听错了!我……我确实和周大富有不轨之举,但你和你二哥的的确确都是你们爹爹的儿子!我一个弱女子,哪敢在你爹在世的时候,和别的男子有染?江纾,你一定要保住你二哥,你们是亲兄弟啊!」 周氏知道,小儿子江纾向来和江野关系好,而江豫则生疏,如两家人,所以她才会在最后关头向江纾求救。 江纾是个死心眼,拼命摇头道:「不……你白天不是这么说的!二哥,你说啊,娘亲她撒谎了!她撒谎了!我们不是爹爹的儿子,我们是娘亲和周大富的杂种!我们……」说到最后他嚎啕大哭起来。 周氏忽然站起来,冲过来保住江纾,也是哭得痛不欲生:「我的好儿子,娘亲对不起你!都是为娘的错,你们俩都是无辜的,你们真的都是你们爹爹的儿子!」 周氏清楚地知道,事已至此,没有迴转的余地,她不容于世,非死不可,否则保不住两个儿子,所以她索性一头磕死在木柱上,当场气绝,死前还奄奄一息道:「江纾、江豫,你们兄弟来好好活着,你们是亲兄弟,都是你们爹爹的好儿子……」 她死前仍然不改口,为的就是把秘密带进坟墓。只要她死了,那她死前遗言就没没有人可以反驳。 但周氏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她和周大富的女儿,也就是周炳彪的妹妹,周妙妙。 周氏心机深沉,周大富好吃懒做,生出来的女儿周妙妙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她深知父母的不对,所以一直吃斋念佛,希望能稍稍减轻他们的罪过。直到今晚镇北侯府乱了套,她得知消息后,才知道是母亲和父亲的过去被抖了出来,再也瞒不住了。 周妙妙还以为母亲会勇敢承担所有的过错,却没想到临死前还算计别人。周妙妙深深嘆息一口气,哭着走到周氏面前,给周氏合上了眼,道:「江豫,你都知道的,你还不说吗?娘亲已经因为这件事死了,你还不肯说出真相,避免无辜者相继死去吗?」 江豫慌了神,吼道:「周妙妙,你在胡说什么?」 周妙妙泪流满面道:「你和我是同父同母,江纾是母亲和已故镇北侯江不闲的儿子。这个秘密瞒了这么多年,也该揭晓了!」 「什么?我……二哥……」江纾一时间难以接收这么多复杂的消息,惊得六神无主,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况且亲眼看到母亲死在自己面前,他悲痛不已,仿佛天泵地雷,虽然周氏一向对他不够好,但他的孺慕之情并不比常人少。 江纾感觉头晕沉沉的,跪倒在地。 聂屿舟俯下身,轻轻搂住江纾,真心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 第41章 在这仓乱之中,聂屿舟终于理清了周氏一家子的狗血故事。 周氏原先和周大富早就成婚,生下周炳彪和周妙妙一双儿女。 两人有贼心有贼胆,不安于贫穷的生活,一心要攀附权贵,但两人都是普通人家,既无家底,又无亲戚,只有周氏的那点美貌值得一提。 两人就谋划出天打雷噼的一招。机缘巧合之下,周大富得知已故镇北侯江不闲的妻子去世,周大富便让周氏躲在江不闲的必经之地,装作受伤的女子,成功吸引江不闲的注意,将其带回兵营,又使用各种手段,周氏成了江不闲的续弦。 第83页 计谋一旦成功,周氏不停地用镇北侯府的钱财周济周大富,一家子鸡犬升天,过上了富贵人家的生活。 到底是龙配龙凤配凤,老鼠配老鼠。周氏嫁给江不闲后,心思还在周大富身上,便和周大富藕断丝连,还偷偷怀孕,生下了江豫,充当江不闲的儿子,享受荣华富贵;再后来,周氏怀上江不闲的孩子,生下真正的镇北侯之子,也就是江纾。 江不闲死后,周氏以为自个一人独大,愈发大胆,直接将周大富和他们的一双儿女接到镇北侯府,明目张胆地让他们打秋风,坐享其成,祸害镇北侯府。 直到聂屿舟来到后,才慢慢发现这一家子的丑事,揭露尘封多年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个个秘密被公之于众。 所以江纾的的确确是江不闲的儿子,是江野的弟弟,所以周氏才一直偏心江豫,对江纾有点隔阂,总觉得这孩子是替他父亲还看着自己的。 聂屿舟一整个震惊,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周氏这偷天换日也太大胆了,这期间有无数次可能会被发现,那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偏偏他们运气好,一直安安稳稳走到今天,真是不可思议。 江野则早就猜到周氏和周大富不是兄妹关系,或者是很淫/乱的兄妹关系,但没想到两人竟然根本不是兄妹,而是情人,还对父亲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这样的人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若非考虑江纾的感受,他简直要气得直接将周氏的尸身餵了大黑熊。 江野打小就和江豫不对付,如今得知他并非自己的兄弟,更是厌恶至极,一眼都不想多看,让明境派人将他押去偏僻的小院看管,人活着不死就行。 曾经的镇北侯府二少爷江豫一夕之间,沦为丧家之犬,可惜可嘆。而且江豫本身就一身的病,没人照顾,没有药吃,又终日惶惶,没几天就病重了。 下人依照江野的指示,没有给他找太医,让他自生自灭。如果他安分守己,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夹起尾巴做人,也许江野还会放他一马,但他无比嚣张,还仗着自己的那点权力欺压人,玷污镇北侯府的名誉,江野岂能容他? 很快,江豫很快就病死了,悄无声息地,没有人记得。 至于他的妻子聂琼春,得知这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害怕地躲回了娘家,再也不敢踏进镇北侯府一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笑话一桩罢了。 让江野和聂屿舟头疼的是可怜的少年江纾。 江纾现在知道自己是周氏和爹爹的孩子,他是庆幸的。他庆幸自己是大英雄的儿子,身上流着大英雄的血液,从极悲到极喜,他的心情变化得太快,让他身体承受不住。 而且周氏的所作所为和周氏的死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始终都无法真正开心起来,终日郁郁寡欢,甚至时不时就怀疑自己的身世来,经常做梦梦到父亲,有时是抱着他,有时是抛弃他,悲喜交加,痛不欲生。 他更多梦到的是周氏,那个不疼爱他的母亲,那个他又恨又爱的母亲,那个给他无限痛苦的母亲。 江纾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天天消瘦下去,人都快没形了。 聂屿舟看到这个情况,无比心疼,但又无可奈何,只有多陪陪他,可江纾脸上的笑容惨白得就像即将消融的白雪,没有半分生机。 聂屿舟终于想出一条计策,让江纾出远门散散心,让他忘记这儿的烦心事,但江纾没同意,反而提出了一个让人很意外很震惊的想法:「大哥大嫂,我想去参军,我想去保家卫国。」 聂屿舟首先不同意,江纾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独自离家,必须有人在身边照顾才醒。更重要的是,沙场无情,江纾年幼,去沙场太危险,万一……聂屿舟不敢想,如此年幼的江纾独自面临枪林弹雨是多么恐怖的场面。 江野沉默半晌,定睛看着江纾,开口道:「好,去歷练歷练也好。边塞有我的故人朋友,我让人送你过去,你跟着他,好好闯出一番事业。」 他拍了拍江纾的肩头,如将千斤重的担子交到他身上。 江纾郑重地点点头,目光仿佛脆弱,又仿佛坚定。 聂屿舟意识到,这是他们兄弟俩,或者说这是镇北侯府江家的传统,一个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奔赴疆场,为国家为百姓而战。 只是江野参军的时候,跟随父亲,身膺殊荣,骄傲满怀。 而江纾却是在古道上,在斜阳下,孤零零落寞地骑着瘦马,按辔前行,没有回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肩头,看不到少年该有的恣意潇洒,反而全是沉重的伤感。 在送别江纾之后,江野在绿树下站了很久,静默沉思。聂屿舟就陪他身边,执着他的手,轻轻道:「侯爷,纾儿已经远去,我们回家吧。」 江野向来没有什么伤感的神色,此时目光却让人无比心疼,他悽然一笑:「小少爷,有一天你会走吗?」 聂屿舟第一反应是侯爷这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江野的意思,江野小时候他母亲去世,后来父亲去世,现在他最爱的弟弟也去了远方,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原来他也会害怕孤独,害怕独自面对这世间的风风雨雨。 外人看江野,雷厉风行,阴鸷冷漠,拥有着翻云覆雨的权力,仿佛不需要任何情感的寄託,身穿铠甲,无所畏惧。但聂屿舟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柔软,他对弟弟江纾很好,对聂屿舟也很好,只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有点不一样。 第84页 聂屿舟抱着江野道:「侯爷,我不会走,我永远都不会走,我永远陪着你。」 江野垂眼看着怀里的聂屿舟,低下头在他脖子里深深吸了一口。 两人回到镇北侯府,还有小不野说说笑笑,也算是可以稍微减轻江纾离开带来的愁苦。 雨吸湪队e 整个镇北侯府在一层淡淡的悲伤中迎来了新年。 第42章 这个新年过得并不安宁。 除夕过后的正月初一,皇后娘娘竟然传来懿旨,要镇北侯江野、其妻聂屿舟和江野的孩子小不野一同进宫。 聂屿舟直觉这没好事,小不野身份敏感,中宫娘娘这么明晃晃地要他进宫,恐怕另有所图。 江野捏着小不野的小手,淡淡道:「估计她猜到了。」 聂屿舟思索须臾,道:「你是说皇后猜到小不野是前太子和你姐姐的孩子?」 江野目光落在聂屿舟脸上,忽然笑道:「过了个年,你又变好看了。」说着,他抬起手摸了摸聂屿舟的脸。 聂屿舟不由自主地笑了,然后假装微愠轻声道:「说正经事呢。」 江野道:「这又不难猜。当年前太子和我在边疆作战,姐姐在宫中生产,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子被天虎营的人偷偷抱走,养在净尘那儿。宫里人都盼着前太子和姐姐死,所以设计陷害,但没料到我早就暗中派人保护姐姐,可惜没能护住姐姐的命,只救了小不野。」 回忆起往事,他的神色变得悲伤起来。 聂屿舟猜测道:「那个设计陷害你姐姐的人是皇后娘娘吗 ?」 江野慢慢点头:「除了她,再没有别人。若小不野和前太子都死了,那宫里就是她的儿子霍宗顼最有可能继承皇位。可惜前太子战死沙场,我也中了剧毒,没办法对付她。现在不一样了,是时候给前太子和姐姐报仇,让皇后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的目光狠毒阴森,仿佛仇人就在眼前,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江野和聂屿舟带小不野进了宫赴宴,楚兴帝也在。 楚兴帝一见到小不野,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命人将小不野抱到跟前。聂屿舟不敢疏忽,亲自抱着小不野走到楚兴帝跟前,楚兴帝越看小不野越觉得亲切,看向江野,缓缓开口道:「江爱卿,这……这真是你的孩子?」 江野深知现在还不是揭露小不野身份的时候,笑道:「多谢圣上厚爱,大约外甥像姑姑,所以圣上看着才会觉得亲切。」 这话是在说小不野长得像江野的姐姐江凝雪,明晃晃点出前太子。前太子的死是楚兴帝最大的悲痛,哪怕前太子死了三年多,楚兴帝也没能彻底走出来。 楚兴帝子嗣稀薄,只有两个儿子:前太子霍宗玮和三皇子霍宗顼。前太子在年少时就表现出过人的治国之才,甚至超越了楚兴帝;霍宗顼则资质平平。所以前太子战死后,楚兴帝伤痛欲绝,一度觉得江山后继无人,也正是这份伤心和绝望让他一直没有再立太子。 所以此时看到小不野,楚兴帝内心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渴望,这会不会是前太子的儿子?他会不会和前太子一样有着经天纬地之才? 所以听到江野的话,楚兴帝是有点失望的,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心。身为帝王,他也知道当年太子妃产子的事情有很多蹊跷,只是恰逢前太子战死,他实在伤心,没有精力再仔细追查这件事。 如今莫名其妙蹦出个小不野,楚兴帝的疑心四起,他觉得江野不是那种会有私生子的人,而且他并不完全相信江野的话。他自己看小不野,小不野明明就长得像前太子霍宗玮,像,实在太像了,很有可能小不野就是他的孙子。 楚兴帝派人暗中调查小不野的身份。 皇后这头则急得不得了,他把三皇子霍宗顼和聂行远召来宫中。 皇后道:「皇上一见小不野就喜欢得不得了,还说要让小不野进宫读书!本宫看,皇上一定是起了疑心,觉得小不野是前太子的儿子!」 霍宗顼脑袋比较单纯,道:「小不野真的是皇兄的儿子吗?」 聂行远这辈子都在为霍宗顼考虑,为他的登基铺路,道:「不论是不是,小不野都不能留了。」 皇后却咬牙道:「何止是小不野不能留了!前太子去了这么久,皇上还不肯立宗顼为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她看向三皇子,道:「你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他居然还不肯立你,现在还天天上赶着抱那个杂种玩意,再这么下去,你哪有登基之日?」 三皇子疑惑道:「母后,那……那怎么办?」他又看了眼聂行远,他并没有很想当皇上,但聂行远让他当,他就会去当。而且聂行远还说,只有当了皇上,他们两个人才能长长久久,那他愿意为了聂行远去做这件事,哪怕他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聂行远看了眼皇后,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圣心难猜,如果小不野被证实是前太子之子,那一切都晚了。所以要先下手,直接了结了皇上。」 三皇子吓得叫了一声,聂行远立马捂住他的嘴,道:「别怕,三皇子,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我自当赴汤蹈火。」 三皇子摇头道:「不要!表哥,我不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如果不成功,那我们就一切都完了。」 皇后向来不喜欢三皇子优柔寡断的性子,道:「宗顼,你以为等小不野认祖归宗,江野权倾朝野的时候,这个皇宫还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吗?」 第85页 三皇子虽然不喜欢斗,但多年深受影响,对这点还是很懂的。一旦分为两派,就必定会斗得你死我活,没有分说的余地。 * 这天聂屿舟和江野陪小不野做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聂屿舟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盯着镇北侯府,他将自己的疑惑告诉江野,江野笑道:「你的感觉不错,而且不止一伙人,应该又皇上和皇后两边的人。」 闻言,聂屿舟声音小了很多,道:「怎么回事?」 江野道:「他们都想知道小不野究竟是不是前太子的儿子。不过皇上是想让小不野认祖归宗,而皇后则是想杀了小不野。」 「那……那你还这么淡定?」聂屿舟担忧地看了眼小不野。 江野笑道:「放心吧,小少爷,天虎营的人天天保护这儿,小不野绝对不会出事。倒是皇上……皇上那边随时会出事。」 聂屿舟震惊道:「皇上会出事?」 江野对朝局形势洞若观火,狐狸笑:「小少爷,这个你也放心,我也都安排好了,我们就等着瓮中捉鳖。」 聂屿舟很佩服江野这种胸有成竹的态度,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几天宫里传来楚兴帝病重的消息,老臣们都商议着要拥立三皇子霍宗顼为太子,主持朝政大事。 然而就在皇后领着三皇子跪在楚兴帝床前的时候,楚兴帝忽然醒了过来,目光陈冷地盯着皇后和三皇子,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揭露。 原来楚兴帝早就得了江野的暗示,是故意装病,演戏给皇后和三皇子看,故意让他们上钩,就是为了看他们的狼子野心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没想到皇后和三皇子一步错步步错。 楚兴帝命人将皇后、三皇子和聂家人关押起来,既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有被至亲陷害的疲倦,望着江野道:「小不野究竟是谁的孩子?」 江野见时机成熟,便道:「启禀圣上,小不野的确是前太子和我姐姐的儿子。」 对于今天,江野早就做足了准备,将当年接生的稳婆、太医全都找了出来,证明当年太子妃难产而死其实是皇后谋害,太子妃的小孩子并没有死,正是肩膀上有着胎记的小不野。 如此一来,小不野成了楚兴帝唯一的继承人,自然而然入住宫中。 而小不野又离不开江野和聂屿舟,楚兴帝也知自己年迈,寿命快到尽头,小不野将来要成一代帝王,少不了贤臣的辅佐,而小不野的舅舅江野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乎,江野和聂屿舟带着小不野一同住进了宫里,专心教导小不野。 一年后,楚兴帝驾崩,小不野继位。因他年幼,江野任摄政王,主管天下事,而聂屿舟顺理成章当上了摄政王妃。 上朝那天,聂屿舟先是安排人给小不野穿上龙袍,笑道:「小皇上,以后你就是楚国的君主了。」 小不野软乎乎的,半睡半醒,道:「大哥哥,我想睡觉。」 聂屿舟点了下他的脸蛋,道:「等上完朝,再回来睡,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小不野开心地点点头,道:「好,我听大哥哥的。」 江野忽然凑过来,狐狸笑:「王妃,我也要抱着你睡。」 聂屿舟白了他一眼:「别胡闹,孩子还在呢。」这一年来,天天夜里闹得不可开交,聂屿舟觉得自己就没好好休息过。 江野学着聂屿舟的话,道:「别胡闹,孩子还在呢。」 聂屿舟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说得更不对劲,好像孩子是他俩生的似的。 小不野笑得特别可爱:「好哦好哦,上完朝,我们仨抱着睡觉觉。」 聂屿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江野穿上摄政王官服,聂屿舟细心地给他戴好帽子,认真地看着他道:「王爷,以后江山社稷就在你肩上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江野在聂屿舟红唇上落了一个深深的吻,道:「我肩上还有你呢。」 聂屿舟:……没正经。 这时,明境递了一封信进来,说是边疆来的。聂屿舟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打开信一看,竟然是江纾的来信,特意给大哥大嫂报平安来了,说在军营生活得很好。 看了信,聂屿舟放下心来。 江野一只手牵着聂屿舟,一只手牵着小不野,从大门走出去,迎着日出,去开创一个辉煌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