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非要嫁给我》 第1页 [gl百合] 《大小姐非要嫁给我》作者：礼糕【完结+番外】 文案： 我叫001，是一名皇家暗卫。 八月十五的风儿有些喧嚣，把皇帝吹昏了头脑， 宴请群臣后，他认定大将军有谋逆之心。 于是派出暗卫中最厉害的天字一号，也就是我， 潜伏将军府搜集罪证。 在我谋定三天后，我作为厨师混进了将军府。 毕竟我美貌与智慧并存， 以女子之身潜入将军府， 恐有失身风险。 然而，结果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果然不该心怀侥倖， 即便我粘了络腮鬍，加了增高垫， 穿着粗布衣衫， 我独特的气质还是吸引了府中贵人的注意—— 大小姐一心要嫁我！！！ 第十八次避开大小姐的夜袭， 我恐慌！我无奈！我求助主子！ 哪知道皇帝主子居然藉机兴起了赐婚的念头！ 呸！ 我可是一名有职业操守的暗卫，卖艺不卖身！ 我终将和大小姐斗争到底！ 以彰显我高贵的威武不能屈之品格！ 停下你愚蠢的行为吧！ 大小姐，请从我的窗台上下去！ 然而， 我再一次失去作为暗卫的尊严！ 我，001，堂堂天字第一号暗卫， 居然又被大小姐按住为所欲为！ 「停下！」 「禁止婚前非法接触！」 大小姐请自重！！！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001，大小姐┃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卫她今天掉马了没 立意：敢于斗争，威武不能屈 第1章 暗卫她掉马了没？ 「11月10日，大小姐驾到，有失远迎！」 ——《零零一密录》 「咚——」 三更才敲了一响，冠武大将军府后院倏忽掠过一只黑影。所幸无人被惊，只吓起一只夜鸦扑棱着翅膀连叫两声，倒头栽下，即将落地才缓过神，伸展翅膀重又回了寒枝。 「嘎、嘎……」和刚才短促的叫声不同，这次又快又急，也不知是不是骂人的鸟语。 正在屋顶疾行的凌一冷不丁打个喷嚏，还奇怪是不是着了凉。 兔起凫举间迅速扫量一眼周围，并无异常，转身奔向东城柳河西。河边歪垂着老榆树，凌一脚下一点，踩着树身上去，袖中滑出一只金属管，恰好落在老榆树的斜桠处的树洞。 下来理理衣衫，她低咳一声，终究是夜风微凉。 今夜无星，檐外凉月显得硕大无朋。凌一抬眼瞅了下，默默运转身法回到将军府。好巧不巧，和苏安在厨房撞个正着。 只觉得大小姐的眼睛，比那天边凉月还冷飕飕，且分外亮堂！ 低垂着眉眼，凌一努力把自己缩进侧门掩映的阴影中，奈何她这般粘了络腮鬍，加了增高垫，伪装的十分成功的大丈夫，实在挤不进那狭窄的阴影。 「大小姐。」 终于无奈开口，微微压低的声音更贴近男子，配合自己的伪装十分完美。 凌一瞧着眼前不足自己肩高，比自个小了两岁的苏安，盘算着找个理由赶紧把人煳弄过去。 正想着，耳旁传来大小姐呵斥，软鞭也在身旁炸响，「站好！」 堪堪14岁的小娘子一身红色劲装，执一尾红长软鞭，半仰起头的劣势，被满身张扬霸道化解。她看向凌一，圆瞪的眼睛里带着幼虎般的兇勐。 凌一只瞄了一眼，心神却顿时放松下来——武者，莽夫也。 却没料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新来的厨子？」 话音未落，腕间抖动长鞭如游飞向凌一。 凌一盯着身上蓦然出现，将自己捆紧的长鞭，还没来得及想清什么状况，整个人被大小姐扯鞭拉到了身前，嘴里被两指探入，一颗苦药直接被塞至嗓子眼。 下意识吞咽，药丸直接入喉。 而眼前的苏安，收手正取出一方锦帕擦拭指节，「无论你之前是谁的棋子，今后就是我的人。」 凌·黑龙卫首领·一：我真是谢谢你了！ 「视听味触嗅，每隔七日失一感……直到一个月后，变成死人。」苏安盯着凌一说道，「此药名为『断生』。」 不，此药名为「五味子」，且不致死。凌一在心底默默吐槽，就说味道有些熟悉，原来是老七之前意外制成的废药。 也难怪皇帝怀疑将军府有不臣之心，毕竟即便是废药，黑龙卫所制也是宫廷秘药，不会落入等闲人之手。 「大小姐，我只是个普通的厨子。」凌一将一个惊恐的厨子演得活灵活现，即便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普通，且刚才吞下的真是毒药，某一方面来说也是死有余辜。 想到这，她更是紧紧披寇口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八衣追肉文补番车文好自己的，将一个无辜受难的厨子表演的情真意切。一副大受打击，大有冤屈，但我坚强，强忍着不说的受害者形象演绎的入木三分。 苏安闻言也只是收回了长鞭，冷淡的扫了凌一一眼。 擦过手的锦帕被鞭尾勾起，抛进檐下高悬的八角灯，「呲熘」火起，照出大小姐眼睛里明晃晃的嫌恶，风摇起灯笼，又慢慢回復原位。 第2页 「普通？」她重复这两个字，却什么都没再说，朝凌一扔过来一只墨蓝色的包袱，抬脚就往出府的方向走。 凌一见状立马跟在后面，捏了捏包袱，怎么感觉里面是馒头？ 眼瞧脚下的路越走越熟，直到停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杨树旁，凌一立马顿住。月色不曾偏爱，匀光洒在屋嵴瓦片。 独有一片瓦，锃亮耀眼。 哦，是自己平常爱踩的那片。 心虚的撇过眼，余光却瞧见苏安足下一蹬上了屋嵴，再一眨眼人已经不见。连忙运功跟了上去，才发现大小姐站在墙外冷笑看着自己。 「普通？」她又重复这两个字。 「我容貌甚伟，临安多风流人物，好贪美貌。」凌一一本正经的捋了捋自己的络腮鬍，「有点功夫防身也是正常的。」 苏安瞪大眼睛，感觉荒谬至极。 凌一瞧着大小姐眼神似乎不对劲，立马找补「不过大小姐年纪尚小，不懂临安风流也正常。」 苏安听进去没？ 她盯着几乎半张脸都被络腮鬍遮住的凌一，甩手将鞭子重新捆住某人，自然是没有听进去。在某人假模假样的哎呀声里，将人掼倒在地，一个欺身坐在了某人腰上。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月华流转，耀耀冷光。 若不是对着自己，凌一真想夸赞一番——好刀当如是！ 眼帘闪过银亮的冷光，凌一双手做拳已经打算自救，甚至肘下已经半撑起上身，却没料到匕首的目标不是自己的喉咙。 哦，是自己精心准备，花了大价钱买来，真假难辨的络腮鬍。 不过就实际来说，其实匕首也没破坏到自己完美无缺的络腮鬍——凌一瞧着苏安攥着一把络腮鬍发愣，一副怀疑人生的「可爱」模样，忽然觉得更加危险了。 肯定不是自己粘的不牢，一定是大小姐天生神力。 咳咳，关于大小姐天生神力的传言，已经在临安城流传了十来年。所以果然不是自己的错，都怪大小姐力气太大。 所以大小姐，您眼里的杀意能不能收一收？ 「大小姐，您听我解释……」 凌一既要保命，又颇为心虚，趁着大小姐还没回过神，她伸手小心翼翼将络腮鬍拿回去，没想到由于大小姐心不在此的缘故，顺利到不可思议。 立马将鬍子随手往原来的位置按了按，确认不会轻易再掉，这才清了清喉咙，半丧着脸，将自己刚才想好的解释说出了口—— 「大小姐，其实我是太监。」 瞧见苏安震惊的眼神，凌一一声笑已经抵住喉咙，却死死忍住不能笑出来，最终化作古怪的咳嗽，「咳，所以我真的很羡慕男人长鬍子，才……」 摸着自己的络腮鬍，垂目不语。 「所以你是宫里出来的人。」 苏安瞟了凌一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凌一咳得更大声，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接连在大小姐这栽跟头，失误失误，稍微暴露了些尾巴，幸好大小姐未知全貌。 心中为自己的计划描补，一点一点完善，接下来可不能出错了。 好在苏安没揪着不放，冷哼一声起身，掌上一转，匕首滑回袖笼，凌一这才发现她袖里藏着一只皮革刀鞘，刚好稳稳承接回袖的短刃。 而凌一身上的软鞭也被收回，不意外又看见大小姐翻个白眼，抽了把空气才把软鞭收回腰侧，似乎捆上凌一沾惹了不干净般。 凌一默默看着，摸了摸自己的络腮鬍，暗道自己真是被嫌弃个彻底。 东月西行，薄风掀起衣角打转，凌一缩了缩手脚，感慨天气越发寒凉。身为南方的临安如此，北方的边关估计更是苦寒。 边关？忽地灵光乍现，凌一眼中闪动暗芒。 苏安没注意凌一低眉顺目间又想了些什么，只看见她被冷风拂面，脸色都苍白几分，再看她身形高大，拧眉训斥：「真不像个男儿！弱鸡！」 凌一歪头眨眨眼，这番动作被她此刻做来有几分滑稽，她迷惑的说道：「大小姐，我本是宫中臣，又不是男儿郎。」 苏安扭头见她又打个喷嚏，冷笑道：「我看你倒像个女娇娥！」 凌一脚下趔趄，差点摔倒。 苏安见状却出了气，只当是被自己戳破了凌一可怜可悲的自尊才如此。 却不知凌一已经再次自省，告诫自己定要掩护好身份。 （糟糕，大小姐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直觉却意外的准啊！） 寅时五刻，晨钟起城门开，一宿没睡的凌一打个哈欠，望着前方依然身姿挺拔，精神饱满的大小姐，一肚子怨念。 她还以为大小姐有密道可以直出临安城，无需通过城门。结果绕了半宿，还是得老老实实到城门排队等门开。 真是扫兴。 城门初开，已有不少人鱼贯而入。凌一照例跟在苏安身后，听见城卫殷勤的招唿：「大小姐今日这么早出去？」 苏安皱起眉，盯着城卫，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她。」 「呵呵呵大小姐您说笑了，临安城内谁不认识您啊！」 就您这小霸王的名声，就您这身装扮，别说城里，城外五里地的百姓都听闻过——城卫在心中暗自嘀咕。 「我不是苏安。」她盯着城卫重复道，冷气四溢，软鞭已握在手掂量，胁迫意味十足。「如果有人问，就说没见过苏安出城，明白吗？」 第3页 最后一句，不只是说给眼前这一个城卫听。 苏安扫视一眼周围，听见她话的城卫立马拍拍胸脯，高唿明白。 于是她明显愉悦起来，招手让凌一跟上。直至走出城门，凌一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临安」二字，又转头继续往前走…… 辰时三刻，一只金属管被放置在一张明黄桌上。一只手从管尾取出一张轻薄的信笺—— 苏安似有异动，臣下会找机会随侍左右，零零一敬上。 第2章 大小姐的跑路生涯 「本日无事可记，但求大小姐饶我小命！」——《零零一密录》 城外五更天，空气稀薄而冰凉。并未完全消失的月亮留个虚影，远远高高悬挂在树梢，似乎在等待东边那片胭红色朝霞蹦出个大圆球，来个日月相见。 凌一虽然有些猜到大小姐的打算，不过眼睁睁看着对方徒步向北，差点把自己鬍子扯掉。——边关！是边关！是骑马昼夜不停也需要大半个月才抵达的边关，大小姐您真的要走着去？ 提前体验流放的感觉？ 唔，也不对，谋反要是被证实，大概是满门抄斩，可没有被流放这条活路。只是照自己在将军府待了几个月的经验来看，谋反的嫌疑似乎不大。 「小太监！」 大小姐叫谁？凌一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又被塞了颗药丸。苦涩的味道再次堵在嗓子眼，她真怀疑大小姐给自己餵的是黄连。 「『断生』七天一次解药，别想着偷偷跑回去。」 苏安显然瞧见凌一之前回头望向临安城的举动，这才给个甜枣将人吊着。 只是这甜枣在凌一看来，忒苦，凌一忙解开腰间青囊，取出一只梅果，以酸甜压下喉间苦涩。边关三州，不知道大小姐要去的是哪一方。 回想大小姐城门前的举动，真是幼稚傻气。恐怕不多会，将军府便会派人将大小姐抓回去，自己也要想个办法熘走了。 大小姐天真可欺，却不代表将军府其他人都是傻子。 官道喧喧，眨眼的功夫，两旁还支起三五家简陋的茶水铺在吆喝。闻着空气中漂浮的肉包子香气，凌一只觉得自己魂也跟着飘走了。 奈何只是眼神动动，都被大小姐警惕。 呜唿哀哉！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安此刻脸色难看极了，当谁爱吃包袱中的冷馒头不成。只是当她摸钱袋子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只能愤愤甩了两响鞭子。 瞧凌一还盯着铺子看，手里长鞭一卷，将整个人连腰带手捆住，拉着人咬牙切齿，如蛮牛般在人群横冲直撞，直到离城门远了，人流稀疏，这才抽回鞭子，继续不做声的向前走。 无故遭殃的凌一举手揉按手腕，衣袖下滑，蜜色肌肤隐隐有红痕。没待旁人看清，已收回灰蓝衣袖。 「大小姐，您路走错了。」 凌一指着岔路口，叫停了闷头往前沖的大小姐。 「呵，你知我要往何处去，便道我走错了路？」苏安回头，半点不给面子。比起凌一微微虚弱的声音，她的声音异常清脆响亮。 完全不像一宿没睡。 「话又多又蠢，也不知道是谁不长眼派你出来当探子。」 小小少女一身红装，背面是通天霞光，似乎把她照耀成万丈，显得凌一像个超级反派，即将接受正义制裁。 「跟上，少说话。」 反派凌一愁苦得想学一学诗人捻断数根须，却发现假鬍子品质上佳，怎么扯也扯不断，再用力就要掉下来，连忙拍了拍粘牢，拔步跟上去。 只是这方向——啧，是凌云马场呢！大小姐…… 到达凌云马场，已天光大亮。 瞧着恭恭敬敬为大小姐牵出一匹白马的马场管事，凌一期待的搓搓手，探头往管事身后看——应该也有自己的吧！ 就，空荡荡算咋回事？ 眼见大小姐牵马已经准备离开，凌一忙凑过去，「大小姐，我的呢？」 「怎么，你的马也寄养在这？」 苏安翻身上马，补足了身高劣势，居高临下的看向凌一。 凌·贫穷吝啬·一：凌云马场一个月养护费便是10两白银，谁要当那冤大头！ 「我一个小太监，哪来的马寄养。」 凌一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你跟后面跑吧。」说完话，苏安果真扬鞭，白马咴咴叫两声，踏蹄动起来，掀了凌一半身尘土。凌一呸呸两声，左右想想，只好无奈的追上去。 余光里马场越来越远，再瞧着控制着速度，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大小姐，凌一闭眼一倒。 再不给自己排场戏，难道真要追马到力竭？ 哒哒马蹄声愈近，来人翻身下马，背光的阴影罩住凌一大半个身子， 「起来。」大小姐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凌一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举起手，「我这就起来。」端看神情，还以为拼尽全力。 苏安翻个白眼，抓手将她拉起来，当货物般往马身一扔，惹得白马亮个响鼻，不耐地刨了两下地。 「好了追风，别闹！」 苏安翻身上马，轻轻拍了拍白马追风的脖子，却发现身后，被自己横放马身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半搭在自己身上。 凌一完全不要脸皮，爪子往大小姐腰前交握，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自觉。 第4页 「大小姐，咱们快走吧！我准备好了！」 苏安…… 到底是稚气未脱，对待敌人还不曾学会秋风扫落叶般残忍，见状只是眉头皱皱，想到凌一不过是个小太监，竟然容忍了下来。 罢了，这世上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小太监不男不女，已经不算人了，自己可以适当容忍。 嗯，将军额上能跑马，她不在乎！ 苏安脸色铁青！忽地拉扯缰绳，白马追风马如其名，踏风疾行。 凌一俨然不知已被大小姐开除了人籍，瞧着两旁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睛都亮上两分。许是多智，她向来体质偏弱，虽轻功无双，却也无这般纵马肆意过。 太阳从云霞后蹦出来，橙红如元宵夜的大灯笼。凌一发现大小姐转道向东，这下倒不担心她被突然出现的将军府侍卫抓回去了。 向东转北道，想来自己的下一站便是宝州了。 宝州最近，可算不上多太平啊！ 凌一走了神，没留意追风正在上坡，马身纵跃腾挪，使得她屁股都飞到半空，停滞几秒才重新落下，整个人前沖，整张脸堪称是摔在大小姐肩膀上。 磕破了嘴唇，口中漫开铁锈味。 凌一…… 虽然这鬍子是假的，但是我这脸是真的啊！ 夭寿！不会毁容吧？ 她这厢哀哀戚戚，凄悽惨惨，苏安完全没留意，上了坡后地势平坦，驱马速度反而加快，方向正是凌一猜测的宝州。 临安到宝州的地界骑马约莫两天一夜，然而追风非一般神骏，载着两人的同时速度也比一般马匹要快，尤其是它的主人决意要日夜兼程。 凌一原先骑马的欢喜，到后面都麻木了。 总感觉腰以下都没了知觉，为何大小姐还如此神勇？苍天啊！您既然已经给了我脑子，何不把健达的四肢一併赐予我？ 进入东部，按理说会暖上几分，偏偏入夜后凉风依旧，刺得凌一直哆嗦，交握的双手不经意紧了几分，非常不要脸的往大小姐靠近。 赳赳武夫，堪比火炉。 抬头夜观星象，月离于毕。凌一垂目，细密挺翘的睫毛遮住如星光璀璨的眼眸。忽地，她开口道：「大小姐，不如寻逆旅而息。」 此时追风脚下的官道，直通宝州西临郡，方才她们已经错过一家客舍，最多再有一家，这条道上应不会出现第三家了。 而按目前的脚程估计，起码明天巳时五刻后才能抵达西临郡的地界。 凌一按按眉间，就怕辰时落雨。 「没钱。」 苏安听到凌一的话，拉了拉缰绳放慢速度，「到西临郡卖了追风就有钱了。」 追风似乎听懂了，不满的咴咴两声。 苏安俯身摸摸追风的脑袋，「回头记得找我。」 凌一瞧见追风居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满眼震惊，恐怕也不是她们俩第一次做这种事了，瞧着熟稔的程度，起码坑过临安城的不少人。 「大小姐，恐怕来不及！」 半空漂浮的水汽已接近饱和，夜里无法辨别乌云，但也能识得风骤紧，鸟雀稀音。凌一远远瞧见前方一排灯笼招摇，应是逆旅。 冬雨入骨寒，她可不想感受一二。 眼珠子骨碌一转，神色跃跃，竟然放开了交握的手，试探着勾取大小姐手里的缰绳。 不愧是骏马追风的缰绳，总感觉和一般的不一样。 「摸够了没有？」 大小姐声音如同淬了冰，一开口便仿佛满盆冰碴子朝凌一兜头倒下。 惊得凌一身子一歪，差点坠马！还好机智的抓住了大小姐的外裳——呃，似乎好像听见一声裂帛？ 呸呸呸，假的假的，都是妄念！ 凌一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此刻也不嫌屁股下颠簸，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你刚才做了什么？」 继某人不安分的偷缰绳后，自己的外裳又被扯裂，苏安简直要气笑了。 「哈欠——」凌一十分做作的打个哈欠，佯装睏倦，「嗯？刚才走了神，大小姐说什么？」 此刻络腮鬍显了作用，若有人瞧见，便只能看见表情堪称憨厚忠实的凌·某人·一，丝毫不觉狡黠。 「大、大、大小姐！倒了！」 蓦地，凌一瞳孔微张，整个人震惊到结巴，皆因大小姐突然掉转身子，侧身马背，只盯着自己，完全不顾前方路况，任由追风随意奔驰。 大小姐眼神雪亮，如上好的刀锋，此刻几乎刀到凌一心里，寒气逼人。 凌一索性心一横，大喊道：「是我摸了大小姐又撕坏了您的衣裳！」 「扑通！」 却不知是哪来的夜行人，纵马到此听见凌一的这句话，整个人愣住忘了控制缰绳，被马匹摔下在地上滚上两滚！ 第3章 吾好梦中刀人 「这是胁迫！！！大小姐！」——《零零一密录》 「别别别，我有很多钱！杀人灭口绝对是你最错误的选择。」 摔倒在地的夜行人，还没来得及揉揉摔疼的屁股，乍看见白马上有人下来走到自己面前，学春蚕蛄蛹后退，连忙摆手，「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要死啊！这旷野还能听见深宅老院里的秘密。 这是阎王看我不顺眼啊！ 倒在地上的人正是容国首富之女仲秋，吃饱撑了没事干，忽然想要领略江山多娇，这才从家里熘出来，一个僕从没带。 第5页 ——反正容国十八州，都有自家的店铺在，还能委屈到自己？ 彼时，这是仲秋最真实的想法。 直到此刻疑似撞破啥啥啥，恐怕要被杀人灭口，仲秋悔不该不听老父亲言，多带上几个护卫。 「谁要杀你。」苏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旁边的棕马正在不安的刨着土，她上前安抚，使马匹镇定下来。 「小太监，过来解释。」 凌一慢吞吞挪下白马，活动了四肢关节，这才又慢吞吞走过来，「我胡说的。我没有借着找缰绳摸大小姐的手也没有故意撕裂她的外裳。」 仲秋…… 你这算什么解释？完全是充分肯定了这件事啊！！！ 吾命休矣…… 仲秋不想讲话，仲秋想回家…… 凌一正笑着，被络腮鬍衬出忠厚的脸庞，硬生生多出几分欠揍模样，怪异的让人手痒，于是苏安不客气的举手赏了某人爆栗。 「说笑呢，刚才和我家大小姐闹着玩。」 捂着爆痛的后脑勺，凌一回眸嗔了大小姐一眼——文才千金的大脑，差点被大小姐敲坏了，难怪都说秀才最怕遇上兵。 伸手拉起地上的人，凌一神色一顿。 眼前人的伪装可比不上自己，实在拙劣，稍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儿娇。即便扯上一匹男儿郎的衣裳，动作神态可不似。 更何况如此细皮嫩肉，连束髮的髮带都十分轻佻，桃红色揽住大半青丝，又留三分之一如瀑倾泻耳后，十分招摇。 于是明明将人拉了半起，凌一干脆的手一松。 「男女授受不亲！」 再次摔落在地的仲秋，短暂地怀疑了下人生。若是她之前没听错，眼前这人是个太监来着？ 仲秋放弃思考，缓慢地自己直起身站起来，理了理杂乱的衣裳，「咳咳，既然都是误会，就此别过。」说着去牵棕马的缰绳，却被凌一伸手拦住。 「方才听见公子说有钱的很啊！」凌一慢悠悠说道，没有叫破仲秋的女子身份，「您身上的月光锦，非十金不可得。」 淡蓝色外襟还绣着回文，端是风流倜傥。而凌一眼里看到的，却是闪亮亮的金钱。 仲秋闻言脸色又黑两分，然而看着一旁不做声的的苏安，再瞧一眼凌一，势比人弱，又真的害怕不小心被人嘎在这，终究是不甘不愿的掏出一只钱袋—— 「我告诉你们，别想对我动手，我爹是仲有谦，知道吧！」 真正能给她带来底气，敢于孤身夜行的原因就在于，她是仲家独女。只要遇害，相信她爹会刨地三尺也会将人找出来，然后举家之财，夷人十族。 虽然老爹这么说，不过自己还是要低调一下，以免有人故意想报復族人，真的不顾十族生死来嘎自己。 比如现在，虽然说着我爹是仲有谦，依然老老实实把钱袋子奉上，在凌一满意点头后这才牵走棕马，离远了上马立刻一鞭子甩马屁股上，驱马疾驰。 而不是像之前晃悠悠。 然后仲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打劫了？这种先声夺人，刚研究出来的新招数？ …… 凌一不知道仲秋离开后还有这般心路歷程，喜滋滋解开钱袋，发现里面装了十几片金叶子，立马将钱袋子收起来。 「大小姐，有钱住客舍了。」 凌一傻呵呵回到苏安面前，即使月色浅淡，仍然遮不住她灿烂的笑容。苏安不由得想，若让眼前人交出钱袋，会不会还如此开心？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恶主，更何况她和凌一更不是主僕，好似没理由让凌一奉上钱袋。 只是见凌一往追风这凑，当即不客气的用鞭尾抵住某人，「想上马？」 凌一摸摸自己的络腮鬍，朝大小姐露出一个良善的笑。 「金叶子拿来！」 苏安心想，虽不能明夺，但是她可以暗抢啊！实在是太好奇，凌一被迫交出金叶子的神情。抬头看向凌一，她眼底隐含期待。 却见眼前人脚尖一转，极快地退了一步，「大小姐，小二先去客舍定个天上号！」 未待苏安说些什么，凌一已如鱼儿入海，十分顺熘地运起轻功向远处的客舍掠去，留苏安怔在原地——小太监的轻功，原先就是这么好？ 飞身上马，苏安倒也没急着追上去，回想小太监贪财的模样，自己琢磨一下，反而气笑。 一刻钟后，苏安牵马停在了一处客舍前。许是地处官道，又是西临郡前往临安城的必经之路，此处修建的十分豪华。 与一般道旁客舍的简陋不同，此处光是停车马的院子便占地半亩，四周灯笼十尺悬一，即便是夜中也看得分明。 三座双层小楼衔在一起，檐角的红色灯笼如同一串糖葫芦，鲜明显眼，前堂也灯火通明。似她这般刚刚在门前停下，立马有小二迎上来。 「小娘子可要住店？」 「定好了！」凌一忽地从小二身后窜出来，飞快地取走大小姐手里的缰绳，塞给了小二，　「单独一个马厩，上好的草料备上。」说罢拉着大小姐就往里走。 穿过前堂，后院两座小楼是客房，右转进了喜客楼，拾阶而上，凌一定下的位置在二楼。「咳，听说大志之士，喜欢拍阑干，我特地定的二楼。」 推开第三间客房，屋内烛火明亮，不时炸出灯花，窗边小炉正温着一壶热水。 第6页 苏安走进去打量四周，回头看凌一，对方的眼神似她陈年春雪里见过的红狐狸，机灵狡黠。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凌一眨下眼睛，黑亮透彻的眸子露出一股能有什么坏心思的无辜。 「临近卯时，大小姐快歇息吧！」凌一后退一步，拉上了房门，悠哉悠哉下楼，她的房间在一楼，正对着院里的迎客松。 梳洗罢，钻进汤婆子暖好的锦衾中，凌一静听片刻，而后打个哈欠入睡。 辰时三刻，果真落了雨，原本睡熟的凌一应该不知，可谁让，大小姐扰人清梦。 「你故意的？」逸散的血腥气如此明显，苏安摸向脖颈，那里有一道浅浅细长的血痕。 而凌一，此刻指尖一松，一枚指甲大小的红色甲片带着一道几近透明的琴弦，倏忽缩回紧覆在小臂上的木匣，手腕微动，薄薄一层木匣隐没在里衣的素白中，若不是红色甲片突兀明显，险些让人寻不着。 「大小姐真爱说笑，半夜袭人的可不是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苏安一时气结，恼怒地瞪了凌一一眼。晨间清冷，她本想往里贴贴，蓦地想起某人之前出手果断，眸中微带委屈的缩了缩。 到底只是大半的孩子，还不屑于藏心思，一张脸上，便能见喜怒哀乐。 「我房间隔壁是对回乡省亲的新婚夫妇。」 凌一乍还没反应过来，忽地瞧见大小姐难看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这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可对月起誓，我对大小姐可是忠心耿耿啊！」 「下雨了。」 苏安白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下雨天月亮也不出门。 不过看被里小小的一团，难免好奇，「你真的比我大？」她忽地拉过凌一的手比划，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刚待细究，掌中手被主人勐地抽回。 「自重！大小姐。」凌一恐怕苏安看出端倪，立马装作嫌弃把人往外推，「您这般出身的人，怎会懂我们的苦？三天两顿，要不是差点饿死，谁进宫当太监？」 「要不我怎么会羡慕人家身长八尺络腮鬍魁梧？嘆自己身量不足？」 说得跟真的一样，凌一自己都差点信了。 而当瞧见大小姐眼底的讶然和愧疚，凌一捂着胸口缓缓后倒，倚着内壁——抬眼的一剎那，自己良心好痛哇！ 雨点敲击在游廊檐边，如珠串滑落砰击在石板，嘈杂而又奇异的悦耳。四周莫名静下来，心跳与雨声混合，几欲让人错乱。 「大、大小姐，您快回去吧，多歇会雨停了再走。」 「回去？回去听人家卿卿我我？」 习武之人六觉敏锐，对常人来说隔音较好的房间，她却总能听见窸窸窣窣。 「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凌一忽看见某人弯腰脱鞋，虚虚笑着，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去打地铺！」 「大小姐，这、可、是、我的床！」凌一推了推人，奈何推不动，脸色又黑上两分。 「哦，我不介意！」 凌一简直要气笑了，抓紧被子往里缩，不给大小姐碰到一毫一丝。正待继续开口劝退，眼前人抬眼，眸中闪着奇异的光亮，好似夜尽天明，却还在天空闪烁的晨星—— 「我也不介意你留下。」 「不过，吾好梦中刀人……」 第4章 卿卿可是不识数？ 「大小姐一定是容国第一败家子。」——《零零一密录》 「我去睡躺椅。」 凌一立刻松开被子跳下床，从一旁木柜取出备用的被子，动作迅速地往躺椅上一摆，团出一个窝来，顺熘地滑进去，只余一个脑袋在外。 所谓梦中刀人，极有可能是大小姐报復之前被琴弦割伤故意说出，只是，自己却不能试探。 轻哼一声，凌一将脑袋往被子里埋埋，腹诽不已。 门外雨滴穿落迎客松，于积水碰击，弹跳起发出「啵咕」的声音，仿佛是临安城外承天寺，小和尚晨课里的木鱼声。 凌一迷迷煳煳想着，逐渐唿吸绵长…… 再醒来，冷光从窗棂透进来，屋内烛已熄，床上空无一人。 凌一敲了敲自己脑袋，不由失笑。 翻身起来简单收拾，她推门出去，深吸一口气。 沁入胸腔的是布满草木清香的新鲜气息，凌一看向院中迎客松，蓬松的松针上间或缀着米粒大小的雨滴，欲坠未坠，收集冬日阳光，反射出莹莹光亮。 耳旁传来木梯轻响，凌一未回头，眼中充盈笑意：「大小姐可要现在就走？」 「你怎知是我？」 苏安脚下一顿，望着檐下人。 「身长六尺有余，重一四左右，除了大小姐又有何人？」【借鑑的秦朝测量单位】 凌一回头看见皱眉的大小姐，毫无诚意的安慰：「还会长高的小矮子——阿不，是大小姐。」 「你刚才说什么？」 忽然炸裂的杀气如绚日腾升不可忽视，凌一立刻闭口垂目，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你是不是说了『小矮子』？」苏安已经从木梯冲到凌一身前，眼神颇为不善。 她的身高和同龄人相比算是高的，可在武将世家里就明显不够看了，左将军府的杨芸芸武艺极差，每次切磋不过就嘲笑自己身高。 就算兄长说厚积薄发，也安抚不了她这颗满是迫切长高的心。 第7页 「小太监，别再让我听见！」苏安近乎蛮横地扯过凌一衣襟，迫使她不得不低头面向自己，「再有一次，『断生』的解药别想要了！」 幼虎唿啸，当然要顺毛。 勒紧的衣襟使人唿吸不畅，凌一小心翼翼撬动大小姐的指尖，如一尾鱼从天罗地网中悄悄熘走，轻不可查地退后半步，嘆一声大小姐威武。 「小的性命全在大小姐一念之间，怎么敢如此放肆？」凌一笑意盈盈，「许是大小姐听错了。」 苏安狐疑地望向眼前人的眼睛，如水清澈中倒影自己含怒的样子，最是无辜眉眼，引人沉溺——醒过神，她狠狠瞪了凌一一眼，「最好如此。」 …… 前院牵了马，苏安还在想要不要再带小太监一程，扭头看见小太监从小二手里接过缰绳——这是一匹比追风逊色许多的红马。 心中没由来的烦闷，苏安甩着马鞭，一言不发地驱策追风离开。 凌一见状，忙翻身上马追了上来。 「大小姐，午时一刻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左右便能抵达西临郡的郡境，最先到的应该是杞县。」 四野空荡，偶有一小片树林。白日尽显颓丧，如同下一刻就要从青空跌落，堪堪悬系在云边一角，色苍苍而垂老。 春生夏盛，秋靡冬朽，日四季而轮。人之一生，却充满了不确认，不知何时盛，何时衰。 凌一眺望四周，北风似乎将整个人穿透，致使茕茕独身，遥遥无所依。 「小太监，问你话呢！」 鞭声在耳旁炸响，凌一茫然回神，瞧见大小姐满脸不满。 「方才走神，大小姐说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凌一见大小姐手里红鞭似要甩过来，立马驱马与追风并排。此刻忽觉得自己是那飘飞的纸鸢，奈何引线暂且被大小姐扣留。 「进县后买架车厢。」苏安不耐烦地重复之前的话。 此处离她的目的地甚远，总不能一路住宿，难免会路过荒郊野外，或者是遇到临时落雨的境况。 「好的大小姐。」 凌一举目望去，远远瞥见黑色点点，应该是杞县附近的村落，由村至县，那应该就快到了。 风寒马蹄疾，两刻钟的功夫，凌一与苏安便抵达村落附近。 明明离卫州不算远，此刻民众气色却与皇城附近迥然相异。目光灰暗，行动间犹如被操控的傀儡，田间地头，虽举着农具劳作，对着长势极好的庄稼，浑身却散发有今朝没来日的衰败感。 凌一默默将异常记在心底，挥鞭驱马跟上大小姐，继续往县城赶。 离中部卫州这么近，杞县显然穷不了。随着日头下滑，凌一和苏安也抵达了杞县的城门。 齐整的青砖高高筑起，接近三丈【一丈231cm】，这在其他县城中，也属于相当可以的高度。城门用的铁黎木，虽不足一丈，却带给人高大厚朴的感觉。 不过，虽说容国在服饰颜色上与民无禁，当凌一看见城门内走出那人，差点从红马上一头栽下去——可是冬天念想菜蔬，才把自己穿的绿油油？ 强忍着笑意，凌一下马到城卒那边登记，连带大小姐那份，一共交了六文入城费。 许是接近未时，街道上行人不多，似凌一她们这般牵着马，左右观望，更是稀少。因而一进城便被盯上，不多久便有一个青衣客上前套近乎。 「两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县？可要嚮导？」 凌一觑了大小姐一眼，见她没说话，当是同意了。摸摸钱袋子，之前用金叶子从客舍兑出的零钱还有的剩。眼前的青衣客满眼期待，凌一终于下定决心，忍痛摸出一文钱递给他。 青衣客…… 便是城外那些在泥土里刨食的庶民，开头都会最少给出两文钱！ 若换了其他人，恐怕当即脸色就变了，之后草草了事。可是这位青衣客明显不是一般人，他悄悄打量一眼两人衣着，接过凌一手里的一文钱，笑眯眯询问，「两位想要了解些什么？」 「都介绍一下。」 开口的是苏安，她打量周围，不难看出杞县治安良好，目所及处井井有条理。 青衣客…… 这一文钱也忒难挣！ 想到很多主顾喜欢事后赏钱，青衣客再次瞥一眼身旁人的衣着和骏马，稍稍定了下心。 「杞县原是舟山县的一部分，自十年前独立设县，杞县之东……如今杞县一县之税，已占西临郡十分之一。」说道最后，青衣客与有荣焉。 「啪啪！」凌一适时拍手称赞，「说得好！」 转头招唿大小姐，「我们先去东市？」 苏安略微点头，便随着凌一离开。 青衣客在后瞠目结舌，就这？结束了？赏钱呢？ 晦气，真是看走了眼！ 不提身后青衣客如何去和同行宣扬今天遇到个吝啬鬼，凌一此刻兴高采烈，牵马绕过三两家酒旗，带着苏安来到东市。 依照方才青衣客所言，东市多是日常所需的物件。两只圆木支承拱门，左右不足三丈，上方红木牌匾印刻「东市」二字，虽比临安城内市集看着小巧，倒也大同小异。 更遑论，时常见一队皂衣小吏，执刀来回巡逻。 牵马往里，街旁有贩农具，也有卖奇石，甚至有花草，很是热闹。五十步后，视野更空旷，这里是人市和马市所在。 第8页 如今已是未时，晓市已过，这个时辰很少有人来东市，多在西市吃喝。 凌一和苏安走近马市时，这里也只有三两人散落着，对着几匹马评头论足，在与伙计杀价。见有人牵马进来，机灵的伙计立马迎上来，介绍他们的车厢。 「这白马可真俊，想来拉车的是这匹红马？」顿了一下，没等到人回答，伙计脸上兴奋地泛起红，看来自己猜对了。 光是瞧着白马神骏，就知道眼前这位小娘子是不差钱的主。 这可是大买卖！ 「这应是产自固州的赤焰马，赤蹄如焰，虽矮脚但稳健。建议小娘子购置天松木的车厢，轻便结实，而且天松木特有的香气，可以缓解赤焰马路途疲乏。」 伙计带着凌一她们来到一架深墨绿的车厢前，开口介绍：「此架车厢长七尺五，宽五尺六，高8尺，内置软塌横木，车围子採用皮革，覆一层绛紫绸缎，梢尾可放置行李箱笼。」 「穹窿顶篷已做防水处理，且前后左右皆可开窗，顶绦垂穗，正是适合小娘子您这样的神仙子……」 伙计好一阵吹嘘，而凌一盯着眼前精緻的车厢，开始计划如何压价。 「多少银两？」 对于凌一开口问价，伙计毫无意外。毕竟从衣着上看，眼前这个大鬍子应该是小娘子的仆卫之类。 「只需十两银。」 十两银？凌一面色古怪，一副你怎么不去抢的模样看向笑容谄媚的伙计。 一县之令，月俸也就十两白银。就这一堆破木头架子，值十两银？ 还没来得及压价，一旁的大小姐不耐烦地走过来，极其暴力的扯下凌一腰间的钱袋子，从中取出一只金叶子递给伙计，「应该够了，帮我把车马装好。」 「得咧！」伙计掂量一下，乐得直咧嘴。这些黄金物件从来不会整斤整两，讨个有余的吉利，确认手中是真金后，他便乐开了花。 「小娘子稍等，马上就好。」 凌一见状扭头看向大小姐，「我的卿卿大小姐，一两金十两银，十个千文，都够我进出杞县一千六百六十六次……」 见大小姐目光陡然兇恶，凌一立刻放低了声音嘀咕，「败家子……」 第5章 想你很甜 「今日的大小姐，可没有我十分之一的风采。」——《零零一密录》 小红拉上了车厢，不知是否凌一错觉，仿佛看见追风长长的睫毛下闪过一抹得意，且正是对着小红。察觉小红躁动地刨着马蹄，她连忙摸鬃毛安抚。 「乖乖，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那匹白马，可一点不像她主人。 凌一抬头看苏安，大小姐稳稳噹噹骑在马上，面色平淡。倘若有人细看那双黑亮的眼眸，许是也能看出一二分孩童的好奇与纯粹。 凌一抬脚上了车厢前室，「谁为曳车辕？除予者何人？……」刚要做一番唱念做打，大小姐甩鞭破空而响，动物比人机警，不等凌一驱使，立刻动了起来。 「哎！小红！」 凌一叫着红马，哎呀呀作要摔倒的怪模样，在大小姐冷眼斜瞪里悄悄坐正身子，轻咳两声，装起了正经。「大小姐，接着出城吗？」 苏安瞥向凌一，直把某人看得心底发毛。 「你这种脑袋，到底是为什么会被派来做探子？」 我这种脑袋？ 等等，大小姐你说清楚！我，零零一，堂堂暗卫首领，叫这种脑袋？ 凌一快被气懵，冷哼一声偏过头，驭使小红微微加快速度，超过了追风。 「去南市置些米粮，另外买几件成衣……」 大小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凌一撇撇嘴，扭头看着后方哒哒而来的白马，左手一伸，「给钱！」 空气陡然沉默，凌一也不必看顾小红，自随追风。她理理衣衫，饶有兴味地偏头看苏安，大小姐颊上浮上薄红。 「记帐！」兇巴巴甩下一句话，大小姐策马往前。 不就是一些碎银两，她什么时候差过钱？该死的小太监，死认钱。不过自己的确把银票放在包袱里，怎么不见了…… 遥远的将军府，一沓银票被一双手恭敬举过头顶，身着灰布衣衫的烧火仆开口道：「小人在蒸面罩下发现，应该是大小姐不小心落下。」 是的，苏府已经知道苏安又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说又，单看府中诸位掌家人的神色，平静淡然，便也知道是稀疏平常。苏安的母亲高氏，示意身边婢子接过烧火仆手里的银票。 不消细数，高氏只扫了一眼，便知银票全数在此。看来福儿一张都没带走，估计很快就能回来。毕竟一文钱难道英雄好汉，之前有钱也只撑了三五天便归家。 「让门房这两天留意，大小姐回来及时回禀。」 底下有人称是，高氏挥手散了人。想到女儿同之前一样，恐怕过几日就会归来，心底安定了些。完全没有料到苏安此刻已经出了中部卫州，人到了东部宝州的地界。 …… 而苏安这边，和凌一购置一些日常所需后，便出了杞县。 行经周围村庄，凌一眉头又皱起，藏起心中情绪，她将马车停下，斜着身子没半点正形：「大小姐，人有三急。」 苏安初时还未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眼神如刀，咻咻飞向凌一。 对方却还是拽拉着络腮鬍的憨郎模样，诚恳的教人恼火。 第9页 「速去速归！」 凌一眼睛一亮，翻身下了马车，脚下如踩风，半点不留痕。几个唿吸之间，人已经消失在苏安的视野，被林木遮掩。 片刻后，凌一抵达了一处矮山，登高望去，西面又是连绵一片的山脉，此处便是杞山，富源宝地，杞县也是因此得名。 不知何时，山上出现小径供人行走，这本该寻常，若不是那处草地低矮，时而露出坚实的土地。 凌一飞身掠去，蹲下身，伸手从小径捻起一撮土，眉头皱起。拍拍手站起来，她遥望远处山脉，露出思索的神色。 腰间布囊取出一只骨哨，凌一吹响三声，天边忽然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直到落于她的肩上，才教人看清是一只灰色鸽鸟。 从鸟腿熟练解下一只细长布条，浅淡的素锦似乎天生就该被用来书写。凌一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纤细的石条，蹲身将布条置于膝上飞快写下几个字—— 而后长唿一口气，起身放飞了鸽鸟。回头看向大小姐的方向，凌一面色难辨。 俄顷，她双手作拳揉了揉脸颊，重新恢復三分傻的笑容，足尖点地，往来去疾飞而去。 重新回到马车，瞧见大小姐等的不耐的眼神，夸张地大叫一声，「哇，肚子好痛啊！」还死命朝追风那边蹭，「但是不臭哦大小姐。」 惹得苏安立马挥鞭驱马远离，凌一带着几分得意跳上马车，「小红，跟上！」 随着缰绳扯动，红马扬蹄追了上去。 但凌一没想到，此刻的大小姐正陷入自我怀疑，小太监凑上来的时候，似乎真的不臭？ 为何还会有隐隐的香气？ 垂头思索的苏安忽地醒过神来，脸上恼羞成怒。自己什么时候留意这种事？该死的小太监！说不得在自己茶水里下了蛊！ 偏头，眼刀斜飞直刺凌一。 凌一满脸无辜，拽拽自己的络腮鬍，开始回想自己走过的每一步棋，可有下错，可有暴露？ 不过，凌一松开手中的鬍子，忽地气定神闲——笑话，自己可是天字一号零零一，谁比得上自己智谋无双？大小姐？小孩子一边玩去啦！ 惬然自得的凌一瞧着夕阳将落，闲适的神情蓦然一顿，多了两分慌张，「大小姐，您不会就这样走下去吧？」 这方向不对啊！ 与杞县相邻半天路程的是源县，因水源富足得名，两县虽在西临郡边缘地带，却因山水补宜，犹如一文一武，发展的相当不错。 而大小姐要去的方向，可不是源县。 那是山城！ 东部四州，宝州山盛多矿，冶铁盛行。相当于容国五分之一的兵器库。而山城，虽地偏，在宝洲边缘地界，三十六州却无人不晓。 皆因山城有个善修兵器的大师——离默。 「大小姐似乎又走错了路，那是山城！」 凌一驱使马车超过追风，侧身和苏安说道。 「路上可要两天，而且这一路民风悍野，十分不安全。」 苏安只扭头瞥她一眼，没有回话。 「说起来，大小姐似乎对这边有些熟悉，是听家中长辈时常提起杞山吗？」 凌一垂下眼帘，遮挡住晦涩暗光。 「西临可有战乱？」 「啊？」 「既不曾有战乱，我苏府为何会时常提起？」 大小姐又是嫌弃的看了凌一一眼，觉得小太监即便读了书，恐怕也不是多大正经的书，不然也不会如此这般脑子不好。 倘若以后小太监真跟了自己，一定要带小太监去玄武大街右侧第三个巷子里第二家药铺，请黄大夫治一治脑子。 她苏安的人，可不能脑子不好。 想到这里，苏安回忆之前家中教学的内容，将有士，才能镇守一方。苏家人十五御士，如何御士是她明年要学的内容。 只是，她忽然现在就想小太监成为自己的士！ 不是靠『断生』使小太监依附，而是真正凭自己个人能力，让小太监死心塌地投效。 小太监可是别人的探子，别人地里的瓜，向来比自己的甜上一分。 「大小姐，您在想什么？」 得到想要的答案，凌一想起那只飞向临安城的灰鸽，心情蓦然轻松。正打望四周，忽地看见大小姐笑容愈发诡异，就仿佛—— 自己曾经在朱雀大街西路捡到一锭银子的模样？ 「想你很甜。」 话不过脑子，嘴在前面飞，脑子后面追，苏安懊恼地瞪了凌一一眼，甩着鞭子催促追风再快一点。 而凌一这边完全慢下，她手里的缰绳都松垮地落在车辕上。 小红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步调走。 不知车上主人一阵恶寒—— 我，一介厨子，浓眉大眼络腮鬍，「真正身份」还是太监，大小姐看上我啦？ 抖抖身上掉落的鸡皮疙瘩，凌一皱眉思索，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大小姐被人下了蛊？比如会爱上第一眼看见的人？ 根本不可能！！！ 要是这样各国还打什么，弄个鸿门宴，邀请诸国皇帝将军，下完蛊大家都爱一人，以国为献，岂不是天下一统？ 凌一这边走着神，也就忘记要阻止苏安前往山城。 回过神来，已离源县越来越远。 金乌西坠，月兔初升，整片天地被遮上一层朦胧的纱。 第10页 凌一左右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杞县的灯火，此刻远眺也只是如同萤虫之辉。 明明没感觉走了多久…… 「说，是不是你偷偷加速了？」起身飞落到红马身上，凌一抱着红马故作兇恶，惹得小红无辜打个响鼻，刨刨蹄子，一副不懂凌一在说些什么的模样。 翻个白眼，凌一从马背下来。 她自是知道路程不由红马做主。 悄悄瞧一眼大小姐，某人面上还真是镇静，也就，勉勉强强比得上自己14岁时的十分之一吧！ 忽地，远处山岭传来野狼唿啸，凌一明显看见大小姐忽然身子紧绷，握紧了拳头。 嗐，这下可连我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了，卿卿大小姐！ 第6章 非礼勿视 「岂有此理！大小姐，这是污衊！」——《零零一密录》 半个时辰后，凌一轻啧一声，抖起衣袖，灰蓝色被溅上血迹斑斑，异色而腥臭。 原以为能看大小姐惊慌失措，没想到糟糕的是这群狼。 此刻小红和追风停在不远处的枫树下，不安的刨着马蹄。皆因此处浓重的血腥味，被风送了过去。 凌一打量遍地的狼尸，约莫七八头，没一只是毙于她手。大小姐掌控全场，鞭不落空，加上那只好用的匕首，几番打斗便送这群狼去西天。 「大小姐，速离。」 谁知道山中有没有其他勐兽，此地血气浓重，难保有所吸引。 而凌一看着大小姐眼中盛放的光亮，似乎才被狼群勾起兴致，并不着急离开。 「大小姐，您刚才踩到狼粪了。」 不想走？看我绝招！ 至于大小姐到底有没有踩到狼粪，即便非真却难以辩驳。凌一眼中闪过笑意，不出意外看见大小姐黑了脸，神色难看。 「山南水气氤氲，应该有山溪。」 点到即止，凌一只恨手中无摇扇，显不出自己的潇洒机智。 苏安顺着凌一指过去的方向，距此约有一二里地，林木茂盛，应该是水源。擦去脸侧溅落的狼血，她朝追风走去。 路过凌一，抬脚踩了她一下。 「狼粪？哼！」 凌一笑容一顿，神情懵然——我的大小姐，您可真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笑容不会消失，它只是转移到了大小姐的脸上。 黑脸的大小姐此刻心情愉悦，弯起了眼睛，睫毛如小扇，扇走方才杀狼时冷血的的气质，整个人柔软。 跃上追风，直接扯着缰绳往山南去。 凌一苦着脸，低头看自己鞋子，内心纠结无人得知。 片刻后，才慢吞吞走到马车前，「小红，咱们跟上。」 山南的确有山溪，却不止如此。 凌一到达之后，甚至还发现几汪温泉，真是叫人惊喜！ 她走过去查看一二，除了一处较小浑浊，另外三处都足以用来沐浴。「大小姐，您去西边那个，带上换洗衣物。」 凌一从马车上取出一套衣物，用方布包好递给苏安。 此刻不由幸庆恰好在杞县购置了日常用物。 蓦地，凌一想起了什么，又从箱笼中摸出几只果子，「大小姐，紫柰。」 苏安伸手接过衣物，盯着几只紫柰看了片刻，直到凌一又往前递递，「好吃的。」顿时羞恼起来，抓了两只就转身离开。 该死的小太监！把自己当孩子哄吗？ 埋下半个脑袋咕噜噜吐泡，苏安越想越气，拿起一旁的紫柰狠狠咬了一口，似乎把它当做了某人。 另一边，凌一似心生所感，后背一寒，打个喷嚏还以为是山间夜寒，立马下了温泉，肌肤在接触到灼热的水汽时，勐地一缩，随后放松下来，若飘飘欲仙之感。 抛出两只紫柰浮在水面，她手臂伸长，划拉着果子，哼着临安城流行的小调，惬意闲适。 原先担心之前的狼尸会影响到这边，的确也有其他兽吼出现，不过却没有往这边靠近。看来是吃了份免费的大餐后离去了。 说起大餐，凌一顿觉腹内空空，捞过漂浮的紫柰咔嚓咔嚓解决掉，舒张手臂在水中拨起波澜，看水珠掉落，一遍一遍，不倦不厌，不亦乐乎。 直到察觉有人靠近，她立刻这个身子沉到水下，水声哗啦。 看向来人，凌一颇为无奈：「大小姐——」 苏安瞥了一眼脚下断枝，撇撇嘴这才抬头看凌一。 「男女殊异，非礼勿视！大小姐还是应当注意些。」 小太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恼人的话。苏安相当不高兴，当她乐意过来，还不是小太监迟迟没有上岸，自己担心出了意外。 不识好人心！ 冷哼一声，苏安復又瞪了凌一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凌一：到底错的是谁啊！ 「算了，不和小孩子计较。」 自言自语两句，凌一拿过衣堆上的澡豆，迅速清洗完毕换好了衣裳，拿着换下的旧衣裳，悠哉悠哉回到马车那。 离马车七步远的位置，是一潺清亮的山溪。 凌一刚走过去，山溪旁背对自己的大小姐忽地说了一句，「坏了！」 声音里有着难以置信。 凌一停住，下意识摸向络腮鬍，没摸着。哦，刚才取下了没戴上。 不过，是什么坏了？ 大小姐身上丧气蔓延，仿佛头顶正有片乌云，偏爱只对她下雨。 第11页 大小姐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件东西。 「噗！」 罪过罪过！佛祖饶我！ 凌一盯着大小姐手中几乎破烂的衣裳，功德差点笑没了。 原来大小姐在这里洗衣裳。 不过，应该说是大小姐神力如此，还是上好的绸布更容易洗坏？ 瞧着大小姐眸中难得溢出的委屈，舌尖的话绕转回去，凌一坚定的说道：「大小姐，这绸布也太差，居然这么容易坏！」 「是绸布不好？」苏安有些懵然，语中带有迟疑。 她在府中衣衫，也是和手中此件同家店铺所出，下人们似乎没把衣裳洗破过。 「当然！」 凌一十分的肯定的语气，使苏安黯淡的眸光一点点亮起来。 「你衣裳是不是也要洗？」 从大小姐跃跃欲试的目光里，凌一似乎察觉到什么，立马抱紧了自己的衣裳，后撤一步，往右边偏走，准备离大小姐远些。 「是的大小姐。」 「外裳拿来！」 带着小孩子的倔脾气，苏安似乎想证明的确是绸布料子差，不经洗。 凌一：是我态度还不够坚决？ 她盯着自己和大小姐的距离，斜向三步远。 索性又移开些许，「大小姐，您怎么能碰这种脏衣裳呢？」 哪里敢让大小姐碰她的衣裳！她在杞县也就买了一套换洗衣物，手里这套要是没了，抵达山城之前别想换衣裳了。 流水潺潺，附近林密，时有夜雀婉转歌吟。 凌一和大小姐僵持着几息，终于败下阵来。 「罢了，爱幼是一种美德。」不情不愿拿起灰蓝外裳，心想粗布耐糙，应该或许有可能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 凌一慢腾腾挪动步子，似乎被人推着走。 「辛苦大小姐。」 手里的灰蓝衣衫被人接住拽过去，凌一索性跟在大小姐身后，一起来到山溪旁。 今夜月色明朗，将山溪照得湛明。溪底尽数是大小不一的圆石，被水流沖磨了稜角。月影浮在水面，随水波荡漾起细鳞状。 凌一此刻不敢离得太远，只在大小姐右侧一步远的距离。 清洗着手里的衣裳，时不时关注大小姐那边。 然后总算知道大小姐之前的衣裳是怎么破的。 「轻点」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凌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灰蓝外裳，随着撕拉一声，半边袖子要掉不掉，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溪流沖走。 「你这件，料子也差。」 大小姐下了结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坏掉的衣裳递给右侧的凌一，起身回马车。 若不是离开时同手同脚，耳垂红似滴血，凌一真要信了她这份淡然。 沉默的看向手里还在滴着水的外裳，凌一加快速度立马把剩下的衣裳全部洗好，折枝在马车附近简单立起晾衣架，生起了火堆。 枯叶在火中发出哔啵声响，凌一不知从哪拿出一颗圆形木珠，扔进了火堆。 淡淡的木香从火中逸散，顺风落在一旁潮湿的衣裳上，等衣裳烘干后，便会长久的保留这份香气。 「吃食在哪？」 大小姐从马车上跳下，凌一往她身后瞥了一眼，箱笼凌乱——这是已经找过了？ 凌一：？ 明明一起购置的物品，大小姐为何如此忘性？ 走到马车后围，这里有个暗箱。 凌一打开后，斜眼看了跟在一旁的苏安，「何方妖孽假扮了我的大小姐？这些东西可是日间大小姐和我一起放置的。」 苏安…… 集市上走了神，连买了哪些东西她都没记，哪里还记得东西各自放在哪？ 心烦地甩下红鞭，清脆的破空声。 凌一：倒不必如此威胁…… 手脚麻利的取出不足一尺的铜锅，又拿着一只米袋往里倾倒半寸高，拎着铜锅去溪边淘洗，重新支了个火堆煮米汤。 「大小姐，借匕首一用？」 铜锅已架好，凌一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买碗筷，笑眯眯凑到苏安身边，期待的看着她。 苏安仰头看向小太监，没了络腮鬍的遮挡，小太监的神色更容易被观察，比如此刻像极了偷鸡的狐狸，眼中狡狡，唇边浅笑仿佛画出，是最合适的弧度。 这时，她才不情愿的承认，不愧是可以进到苏府的探子。 「拿去。」 苏安袖中滑出玄色刀柄的匕首，刀背呈暗金色，似乎加了某种密矿。靠近护手的刀身刻着两个小字，凌一接过去看了一眼，此时才知这只匕首叫「断山」。 不过巴掌长，口气倒不小，居然要断山。 凌一握着匕首打算去做两对碗筷，不过脚才抬起，扭头忽地又朝苏安笑了，「大小姐，刚才好像看见兔子跑过，山间野物，想来味道不错。」 小太监的笑容有别之前，格外灿烂耀眼，苏安心底漫开一股奇异的感觉，「你是要通过□□获取食物吗？」 凌一…… 第7章 真可惜我没您这样大的孩子 「归龙甲，密传得之如占一城！大小姐寻它作甚？」——《零零一密录》 山月低悬，冷光照拂山林。 凌一比划着名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半点不客气的回答：「我对小豆丁没有兴趣！」 转身边去寻合适的林木做碗筷。 第12页 留苏安在原地，后知后觉小太监又在嘲笑自己的身高，想追上去争辩，忽地想起自己刚才那句话，也不知是如何的鬼使神差。 此刻倒害羞起来，显出孩子心态。 「冷静点！苏安，你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容国并不是没有出过女将军，容国之「容」，是容天下有志之士的人，也是容国太祖皇帝定下国号的初衷。 苏安的目光却一直追随凌一直到她的身形被林木掩映。「不丢人！知好色则慕少艾，小太监刚才笑得那么漂亮，自己这是正常反应。」 不断给自己做着心里暗示，然后失败。 「也不知那络腮鬍扔哪里，怎么没戴上。」苏安心中产生一个模模煳煳的念头，那就是不想小太监如此漂亮的笑容被别人看见。一定是因为想把小太监收为士，才会想要独占！ 这很正常。 苏安对自己说道。 可惜凌一不知道大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若是知道了，必然连夜逃回临安城。至于任务？爱谁谁来！ 又过一刻钟，凌一捧着碗，和拎着兔子的大小姐迎面撞上。 她伸手递过去匕首，「辛苦大小姐。」 「我不会。」 苏安说得坦荡荡。 凌一：…… 「你不是厨子吗？」 大小姐没有接回匕首，而是再次开口，语气诧异。 「大小姐，您会给一个普通的厨子吃毒药？」嘴上这样说，她依然麻熘地从苏安手中拿过兔子，认命往山溪走去。 算了，也没想过她这个大小姐会庖厨之事。 苏安听见凌一的话，才想起自己曾经塞了一颗「断生」给小太监。这两日相处尚可，差点遗忘了这件事。 此刻回忆起初见，苏安脸色紧绷，方才悸动也被压至心底。 是她忘了，小太监是敌非友。 等凌一回来，看见大小姐神色冰冷，不知她又发什么疯。 串好的兔子架在火堆上，表皮慢慢变得焦黄，油脂顺着树枝转动滴落进火里，惹起一簇橙红色火焰。四周寂静，凌一甚至觉得唿吸可闻。 大小姐倚着车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匕首未入鞘，折射着山月冷光。大小姐将它抛掷半空，又接回来，仿佛在玩杂耍。 凌一瞟了一眼没理会，大概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但她万万没想到，大小姐的心事居然还会和自己关乎一二。 停下转动树枝，她从一旁取出竹制的小罐，细细盐花均匀被洒在焦黄的兔肉，有取出一颗红色的果实，挤汁滴落在兔肉。 再转动几圈，难以忽视的肉香喷鼻而来，凌一知道差不多了。立刻起身从马车里把矮脚方桌取出，往地上一摆放，旋即又一一放上盛好粥的木碗。 右行三步，提脚踩着一棵高大乔木，飞身采了片硕大的青叶下来，去山溪过水洗净，用作放置兔肉的容器。 即便是野外，凌一时刻记得要风雅，毕竟足够的风雅，谁还会在意她贪财铜臭？ 于是她又去找大小姐索要匕首，准备将兔肉片开。 然后—— 「大小姐不解释一下？」 手心一道刀痕划过，幸好她收手及时，此刻只是爆着血珠，血液没有过分流淌。 凌一挑眉看向某人，方才那可不是递匕首的手势，却也不似故意伤人。 铁器破开的伤口要及时除去伤口污血，否则容易得一种会死的大病。凌一想了想，好像小七之前提醒过自己。 小七擅毒擅医，听她的没错。 凌一也没在意大小姐回答了没，手心伤口不大，没必要去山溪清洗。她低头吮吸掌心的血珠，然后呸掉，又舔了一遍，眼尾帘掀，活似只狐狸崽子。 苏安从旁看见，心中涌出一股陌生而奇怪的感觉，周围空气灼热。纵览群书，无从参考。 「我去片兔肉。」 干巴巴说完这句话，她立马疾步走向矮脚方桌，仿佛要逃离某种困境。 凌一见状只以为大小姐想要将功抵过，抬眼瞧了一眼，便没有在意。去马车里侧边的暗格中取出拇指粗细的瓷瓶，拨开木塞撒了些药粉在手心。 抹匀后，鲜血不再溢出，凌一将瓷瓶塞回去。 抬脚走到矮桌旁盘腿坐下，她也不嫌地脏。 大小姐还在认真片肉，身边多一个人头也不抬，若不是手中有个微弱的停顿，这份不在意便会伪装的十分完美。 白粥刚好沖淡荤腥，凌一草草吃完，开始打量四周，头疼待会该如何过夜。 「我没想伤你。」 大小姐将骨架兔放置一旁，端碗喝粥忽地瞧见凌一皱眉，还以为对方被伤口扯痛。 凌一闻言愣了一下，大小姐还在想着这事？ 天赐之机！ 「那大小姐补点药费？」她竖起手掌，「别看现在好的差不多，那可是用了顶级的金疮药，一钱便是十两白银。」 不明白大小姐为何骤然变了脸色，凌一想到对方神力威武，声音小下来：「不认帐也没关系的……」 苏安全程黑脸，她说的是人情，小太监却张口弹起了银两。 放下碗，虽吃的半饱，却感觉被某人气得饱饱，一点不想再吃下去。 只是她这番举动在凌一看来，无足轻重，不过是小孩子的脾气罢了。 第13页 用过的碗筷被凌一扔进火堆助燃，只将矮桌和铜锅擦拭一番，送回了原来位置。山风渐寒，凌一捏捏自己的胳膊，要不是当年那件事，身体何至于此病弱。 抬眼望去，大小姐已经进了车厢，只是车帘未卷，似乎是为了通风？ 真是羡慕，那如幼虎般的身躯。 去山林深处寻了几截老木，塞进火堆底部，这样足够燃烧至天明。凌一跺跺脚，让身体的血液循环的更快，带起温暖。 忽地想起之前在杞县买过一张五尺见方的皮子，她顿时开心起来。 跳上马车，进入车厢，没记错是放在右窗底下。 兴奋地扯过那一卷皮子，退出时蓦然撞进大小姐的眼睛里。 极黑的瞳孔带着极致的纯净，此刻就这般默默地看着凌一搬运东西。 凌一？？？ 今天的大小姐也很古怪。 「晚上我会留意动静，大小姐安心睡。」 嗯？大小姐要听的不是这句话？ 凌一瞧着气氛有些不对，立马抱着皮子下了马车。只要她跑得够快，大小姐就来不及发火。 苏安：居然只是进来进来拿东西？ 凌一：不然？您爱梦中刀人，我往前凑？ 展开的皮子铺在地上，不一会儿被火光照耀的暖融融。凌一去瞧了瞧追风和小红，追风还好，大小姐没把它拴住，此刻正在四处熘达吃草。 凌一见此去扯了一大堆嫩草回来，放在小红附近。 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希望小红多吃点。 忙完这些事，她才回到暖唿唿的皮子上，挑了个好位置，半坐半倚，半睡半醒。 终究是山林，需有三分警惕。 …… 夜尽天明，凌一起身揉了揉各处关节，好久没受这份罪，上一次还是九岁选拔暗卫的时候。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凌一揉了揉脖颈，缓解酸痛。 不期然颈后多了只温暖的手掌，凌一神色一凛，立刻判断方位肘击，随机脚尖一转，飞速离开原来的位置。 直到看清来人的模样，提起的气放松下来。 「大小姐想来昨夜睡得不错，一清早捉弄人？」 苏安左腰处隐隐作痛，是凌一方才攻击的位置。此刻才缓缓把停在半空的手掌收回来，揉着自己的腰，狠狠瞪着凌一，半是解释地说道—— 「我在家时，经常帮阿娘敲肩。」 「阿娘说我力气大，敲完很管用。」 「哦，真可惜我没您这样大的孩子。」凌一自顾自揉着脖颈，过一会才放下手。 再看大小姐，简直是怒髮冲冠！ 「我夸您呢，大小姐！」 「你自己相信吗？」 苏安只觉一副好心餵了狗，凌一这边也在疑惑，大小姐这不正常的举动。「莫非是试探？不过武将家的孩子有这么敏觉吗？」 暗暗在心底思考，凌一面上没有露出半分。 「这怎么能不相信呢？大小姐，自信点！我就是在夸您！」 凌一边说边退，直到看见大小姐手里的鞭子收回去，这才长长舒一口气。仙主付 「离山城还有一日多的行程，还没有问大小姐去那边干啥？」 边说着话，边把昨日晾干的衣物归拢好。 「你有没有听说过归龙甲？」 苏安上了马，拍拍追风的脖颈示意慢些走。 凌一连忙御车，催着小红跟上。 「没听说过。」 凌一摸摸肚子，感觉下一刻就要肠鸣，「大小姐也没有听说过，不吃朝食会饿死？」 苏安回头看凌一，本想嘲讽两句，却见她脸色的确带着两分苍白，咕囔小太监就是事多，拽紧缰绳纵马，掉头往山林深处奔去。 凌一：？ 我的大小姐，您又要干嘛？ 晨日从亮白云彩后面升起，等了些会，无色的圆日渐渐变了色彩，染成橘色，光芒也愈发刺眼，凌一忙转头不再直视。 耳边忽地传来马蹄声，下意识循声而去—— 锦衣白马，晨光与林间水汽折射出五彩，尽数笼罩在来人身上，令人目眩神迷。 第8章 你做了什么 「好大的冤枉！」——《零零一密录》 说是一日多的路程，两日后，凌一和苏安才抵达山城。 山城依山而建，北部是座雄奇伟峻的大王山，山里飞瀑形成的河流经过山城西，一路向远方奔流。 来往行人，步伐稳重，多是有功夫在身。 想来也是，山城以冶炼兵器闻名，来此也多是为此。 照例交了入城费，凌一驱车进了城。此地有着明显的山城特色，街道两旁商铺的店家身材高壮，孔武有力，售卖的大部分是各种兵器。 隔几步便有一家打铁铺，风箱的唿哧声，打铁的哐当声，与汗水滴落瞬间扬起的水汽，交杂在一起，形成难以忽视的生动场景。 「去找个地方休息。」 苏安扫了一眼四周，鞭柄敲了敲车厢，示意凌一。 凌一正掩手打哈欠，闻言顿时精神起来。 这几日在外，惹了满身风尘。更被提被大小姐扯坏了一件外衫，没得换，纵然每晚用雪兰木熏着，却依然感到残存异味。 不过，拎着自己的钱袋子数了数，凌一手一摊，「大小姐，快要没钱了。」 第14页 金叶子只剩三片，在山城可不够用。 哪怕是街旁不起眼的兵器铺，随便都能拿出一件价值高于三片金叶子的兵器。 苏安斜了凌一一眼，没有说话。 面上没有一点为金钱发愁的迹象。 也是，堂堂将军府，怎能在山城没人。毕竟很多时候，朝廷负责採购兵器的就是各位大将军。 身处山城之中，能明显感受到周围热闹的景象。虽说容国律法规定不允许兵器售卖给外族，超过百套的交易量就要登记官府。 但凌一觉得，冶兵还是应该被朝廷掌握才是，不然终究有隐患。 心中记下一笔，驱车随意找了家客舍。 付了定金，交代马倌给小红和追风好好清洗一番，饲料用上好的。 领了房号牌，凌一递给大小姐一张，此处客舍不大，统共三十六间房。凌一要的天字房，在二楼靠里的位置。 让小二跑腿买套衣物，顺便等会送热水来，凌一便直接上了楼，没顾大小姐。 楼上倚栏杆，见大小姐果然没有上楼，反而是转身走了。凌一目送人离开了客舍，轻啧一声，去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小二送了衣物和热水上来，凌一探了下温度，便合紧了门窗沐浴。 两刻钟后，她擦拭着湿发，开窗在窗沿摸到一只金属哨。 「速度还挺快。」 凌一嘟囔一句，打开取出纸笺—— 「杞山私矿已查明，非苏府所有。」 意料之中，凌一抿唇笑了笑。看到下一句话，笑容顿住，「苏府情形难明，继续密行伺察。」 她，堂堂天字卫首领，被派来做这种小事，圣人真不觉得大材小用？圣人真的不再考虑换个人吗？ …… 入山城时已经是下午，大小姐出去一趟回来后，递给凌一几张百两的银票，带着难看的脸色回了自己的房间。 凌一：？ 让她来想想，大小姐是为归龙甲还是为了购置兵器的事情烦恼？ 捏着手中不算薄的一叠银票，看来将军府不算太有钱，还以为大小姐会扔过来万千，自己好演一副见钱眼开，奈何大小姐不给机会，真是惆怅。 晚间，大小姐还没从屋里出来。 凌一走到大小姐房间前，屈指打算叩门，却又将手放了下来。 一楼的大堂坐了不少人，偶尔冒出的只言片语，似乎谈及了离默大师。 凌一下到一楼，随意找个空位置，让小二上些韭菜，便把玩着竹筷，侧耳听着周围人的谈论。 「都听说了吗？」 「你是说离默大师那件事？」 「不然还能是什么？据说大师修復了归龙甲，藏匿在大王山。」 「都是谣言。不过话说回来，难怪这几日山城的陌生人多起来，想必也是听到这个消息来碰碰运气。」 「嗤！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别说归龙甲只是传说，就算真的有，当是谁都能随便拿走的？」 「不不不，归龙甲是真的有。据说是离默大师的遗言……」 凌一听到这，手里的竹筷一顿，这老头可真坏啊！骗一大群人来给自己殉葬？当自己是谁呢？ 没错，凌一同样不相信归龙甲在这。 因为真正的归龙甲，她曾经在皇宫密库里见过，而且残破不堪。 此时她还不不知，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接着周围的聊天又开始重复起来，没什么意思。凌一摸摸自己重新伪装上的络腮鬍，喊了小二记帐，復又回到了二楼。 之前还未到山城，大小姐口中对于归龙甲的势在必得，可不是如今这种情形可以说出来的话。 那么是谁走漏了风声？ 离默自己？还是有人借了他的口？ 据说离默大师前两日才刚刚离世，真的很像杀人灭口啊！ 看窗外，下弦月刚至东空，长夜漫漫，不如找大小姐聊聊去，顺便套些消息。出了杞县后，自己这边几乎没什么进展。 重新站在大小姐门外，敲门人不应。 迟疑片刻，凌一试探推门，没想到房门未内锁。再看屋内，大小姐趴在桌上，有人进来都不曾掀起眼帘。 这是中招了？ 凌一回身将门带好，这才走到大小姐身前。 「啧！大小姐您可真狼狈！」凌一玩心大起，伸手戳了戳苏安圆润的脸颊，「让你不带我去！」 凑近才闻见大小姐身上的矿土味，想起之前楼下传言，凌一心里了悟，「大小姐去了大王山？」 「毕竟还是个孩子，脑子没有发育好，心里那种鬼话。」 凌一默默吐槽，瞧身上矿灰不多，应该是没有深入，及时折返。「这得亏我！还好这几日和我在一起，沾染了两分我的机智。」 凌一不客气的自夸，手上动作却没停，而后眉头紧皱：「无伤无毒，怎会沉睡不醒？」 若不是唿吸还在，几乎就是个死人！ 「希望大小姐醒来别打死我。」凌一将人扶正靠在椅子上，正要检查，又动作轻轻将大小姐的红鞭和匕首取下来，放得远远的。 这才从头到尾依次检查。 「大小姐脖子上原来就有这朵花吗？」凌一忽地瞥见衣领下多出一片红色印记，抬头望一眼大小姐，思索片刻，还是解开了衣襟。 细长花朵蓦然出现，鲜艷的色彩寓意着不详。 第15页 「红颜醉？」 凌一变了脸色，难怪她刚才没有查探出来，这是蛊！ 她立马将大小姐右臂的衣袖捲起，果然在手肘的位置发现一枚针尖大小的红点，顿时拉长了脸，伸手毫不客气地唿了大小姐一脑勺。 「你可长点心吧！」 红颜醉的蛊虫非亲近之人不可下，想来刚才大小姐出门，应该是去找将军府留在此地的管事，顺便去探了探大王山的虚实。 就是没料到，会有人叛主，直接想要她的命！ 「真惨，大小姐。」 既然知道了事因，接下来就是解决。 山城自然也有黑龙卫的人在。 凌一望了大小姐一眼，乘着夜色直接跳了窗，几个跳跃消失在屋檐。 城东有座山神庙，香火旺盛。最神奇的是明明无人洒扫，庙内外整日洁净。 都说是山神显灵，拜神的信徒更多了。 凌一：要不你拜拜黑龙卫？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山神庙后是一片竹林，凌一瞧着眼熟的八卦阵，觉得自己应该收钱才对。 「那些酸腐书生写个话本还要钱，我的八卦图还比不得那些话本？」 正说着，脚下不断变动方位，直到眼前出现一座石屋。 木门无缝，唯有正中的位置有个圆形的图案，凌一走上前，看出其中还有着鲁班锁的影子在，脸上终于带了抹笑意。 「没想到真让小四研究出来了。」 伸手在图案上摆弄，最终成为龙形。「咔哒」一声，木门缓缓向右侧移去，凌一抬步走进去。 屋内放着一盆天香木，散发隐隐木香。凌一走到一排木柜前，扫了几眼，最后抽出标着「亢木」的小柜，柜内有木盒蜡封，凌一取出揣进怀里。 东西拿到手，凌一復原了木门，立刻往回赶。 照旧是从窗子进去，凌一爬下窗才想起来，自己临走前忘记关窗，还好大小姐没事。 心虚不已的凌一掏出怀中木盒，除去蜡封，掀开盒盖，里面铺着白色绢布，正中放着一只红色果实。 「亢木果，驱虫辟邪，应该对蛊虫也有作用。」 将拇指大小的果实塞进大小姐的嘴里，却因人昏迷着无法吞咽。 凌一：…… 皱起眉屈指往里面死命推了推，直到大小姐咽下果实。 「不嚼应该也有效果吧？」 幸亏苏安没醒着，否则这时候早就一鞭子甩过来了。 凌一此刻正集中精神，眼睛紧紧盯着大小姐手肘上的红点，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慢形成一个鼓包，一只黑色甲虫倒着屁股往外咕蛹。 凌一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蛊虫露出了全部身子，飞手捻起扔进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烛台。 焦香味漫开，凌一这才松口气。 就是，大小姐您怎么能醒那么快？ 苏安醒来便见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右臂衣袖也被捲起，小太监正死盯着着露出的胳膊看，眉眼顿时透出凛冽杀意。 「你做了什么？」 第9章 困兽 「大小姐，救命之恩，当何许之。」——《零零一密录》 凌一眼睛下意识一闭，后退两步，熟悉的鞭声模样响起，凌一这才蓦然想到大小姐的红鞭和匕首被自己取下放到窗边矮榻上。 唿！真是好险！ 凌一偷偷睁开眼，抚着胸口唿出长长一口气。 然而，大小姐用实力告诉她，她放心的太早了。 明明刚除去蛊虫，大小姐丝毫不见虚弱，没等到回答，起身推倒凌一，将人狠狠压制在木桌上。 「哎哎，大小姐，我的腰——」 凌一哪里还敢抵抗，刚要起身，被压制的更厉害，腰快折了。 「你一个小太监，要什么腰！」 凌一！！！ 大小姐您在胡说什么！不对，大小姐到底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眼见自己快要顶着天大的冤枉死掉，凌一连忙开口：「我救了您！」 尝试挣扎逃离大小姐魔掌—— 逃离失败！ 「大小姐，您之前中了蛊，您没印象？」 凌一羡慕地看着大小姐的胳膊，明明那么细小，为何有如此巨力！ 「那可是『红颜醉』，三日必死。可不像『断生』这么好说话。」 见大小姐态度松软，面上露出思考之色，凌一立刻趁机掀去大小姐的手掌，熘出掌控之中。 嘶！还好自己够平！ 凌一心想，不然鼓起来也该被按扁了。 她悄咪咪揉揉胸口，「大小姐可以照一下铜镜，脖底的红颜花还没有褪去。」 「我可不是那些爱说谎的人。」 凌一理直气壮说道。 苏安面上依旧狐疑，却径直走向梳妆檯，拿起一只铜镜照看。 脖间只留下浅浅的印记，依稀看出是花朵状。 她眸光一暗，有了怀疑的对象。 「大小姐，救命之恩，当何许之？」凌一见大小姐已经沉默，便知她确认了事实。立刻开口讨要好处，她那颗亢木果可不便宜。 「我出去一趟，你在这边等我。」 理好衣服，苏安带上匕首和长鞭，临走前深深看了凌一一眼，抬步离开。 凌一？ 您又要作死去？ 想着大小姐或许有些防备，凌一半提的心放下来。 第16页 结果—— 怎么说呢，她每次总是放心太早。 第二日，大小姐没有回来。 第三日，大小姐还没有回来…… 第四日，凌一摸了摸耳朵，苦笑一声。早知道当初在石屋，应该把五味子的解药带上。 这几日，山城越发风平浪静。如今市井流传的不再是归龙甲，据说已经被证实是谎言。最新的消息是离默大师去世时留下的是藏宝图。 而且宝藏并非在山城。 大多数人信了，纷纷离开了山城。也有小部分人留下来继续观望。 不过，这些都不是凌一关注的事。 她现在要考虑的是，大小姐究竟去了哪？ 苏安在哪？ 她在大王山的山心。 大王山有矿，众所周知。只是恐怕没人知道，山心已经被挖空，巨大的山体内藏着一整套兵甲冶炼工序。不过此刻已经落满了灰尘，应是许久未使用。 生锈的铜铁，更能看出时代久远。 唯有一处痕迹崭新。 苏安便是循着那处痕迹而来，最后被困入一只巨大的铁笼中。 应该两日了。 苏安只能估算着，毕竟山体内不见天日，无法判断时辰。 一处竹楼上燃烧着长明烛，是这里唯一的光亮。 苏安再次试图掰弯笼子上铁柱，依然毫无效果。她望向远处白骨，他人今日似乎就是自己的明日。 山城的叛徒已经处理，却也因此，无人再知晓自己在此处。至于小太监，更不可能。 苏安目光向笼子外看去，周围连草茎都被自己刨干净。 没想到最终的结局是饿死。 她倚着铁柱，脑袋低垂，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 知道很久以后，她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勐然抬起头，眼中迸发光亮。 起身扶着铁柱四处游走，试图找到声音出现的位置。 会是人吗？还是说不过是山间野物弄出的声响？ 「嘭」似乎是山石被炸裂的声音，苏安迅速循声望去，在某处山壁突然洞开的裂口处，看见了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凌一？」 苏安低声呢喃，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似乎由于竹楼阻碍，小太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只大铁笼中。只见小太监四处查看，似乎在找些什么。 苏安立刻取出匕首，敲击铁柱发出刺耳的声响。 奇怪的是，凌一併没有往这边来。 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此处空旷之地蓦然发出的金属脆鸣。 「真的是来找我的吗？」 「还是来此寻宝？」 苏安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破灭，她不相信真有人听不见如此大的动静，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突然出现的声响，所以没有查看。 「不过是青冢白骨，有什么可怕。」 苏安自言自语说着。 「苏安，你是要成为大将军的人，哭什么哭！」 没什么比突如其来的希望骤然又破灭更令人绝望。 苏安身子下滑，仿佛全身力气别刚刚一瞬间用尽。 「大小姐！」 蓦地，她听见来人大喊。 似乎全身力气又回来，她手脚并用立马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来人偏偏脑袋，疑惑的看着她。 苏安这才看见，凌一的络腮鬍只剩半边，浅色的蓝布衣衫多了好几处深色印记，似乎是血液干涸后留下。 整个人灰头土脸，唯有牙齿锃亮，眼睛也熠熠发光。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刚才的行为。」 还是不成熟的小孩子，明明刚才祈求神灵，祈求有人来救自己。 此刻真正安全下来，忽地发起小孩子的脾气。 苏安抹一把眼泪，却止不住。只能边哭便兇狠地瞪向凌一，仿佛狼狈至极，却努力维持高傲的山虎。 凌一见状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道：「听不见。」 若是此刻苏安细细观察，还能看见她笑中隐藏的得意。 凌一的确很得意，看大小姐那副模样，一定在斥责自己，无奈啊自己此刻可是听不见呢，大小姐！ 第10章 救命！见过强买强卖没见过强嫁 「大小姐一定发了疯！谁要她嫁！」——《零零一密录》 「大小姐，今日十一月十八！」 凌一低咳一声提醒。 苏安顿时愣住，后知后觉想起，凌一中了毒药断生。 小太监吃过一颗解药，但那是前七天的，对应的是目明。此刻已经是第二个七天，小太监没有解药，当然会耳聋。 苏安简直难以置信，「你活着进来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大王山山心的各处陷阱有多么恐怖，而且小太监走得还不是正道，自己开闢的小道。 滚石毒箭不过是其中小术，但哪怕只有这些，也需要上佳的听力去辨别，声音从何发出，好一一避开。 仅凭目力就能通过，进来的路上就不会有如此多的白骨。 苏安大受震撼。 连凌一找到机关，打开了铁笼都没有注意到。仙竹府 「你为何要寻我救我？明明、」苏安似是不想说，别扭片刻，终究开了口，「明明中了我的毒药，为何不趁机逃走。」 第17页 凌一听不见，却从大小姐的神情中猜出她要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解药。」 「宫里出来的人，还会缺『断生』的解药？」苏安提高声音，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她承认了，断生就是从宫里拿的。 自从知道这人是从宫里出来，苏安便知道断生对小太监起不到约束作用，这也是她时常忘记小太监中了毒的原因， 没想到小太监居然真的没有私自去解毒。 正想再说两句，却见凌一微笑看她不语，想到小太监听不见，不由又泄了气。 凌一从怀中取出一只水囊递给苏安，巴掌大，小巧可爱。 苏安拧开瓶塞，喝了几口才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回来。 这次，她领着小太监从正道出去。 「大小姐，不必回客舍，那边人多眼杂，我在城东租了一间院子。」 出了大王山，奇怪的情形出现了。 原是凌一扶着苏安，此刻掉转过来。 「就你这小身板，还学人英勇救主了。」苏安吐槽一句，将小太监脸色越发苍白，脚下不稳。眼底却露出十分的焦急。 好在出来后自己身体慢慢恢復，已有平时的一半实力。 于是苏安直接将人横抱起，运起功法往山城内掠去。 「大小姐，这于理不合。」 凌一此刻意识已不大清醒，却依然开口说道。 「闭嘴！」 原本抱起比自己高的人就有些吃力，小太监还叨叨，苏安立刻吼了一句。 然后…… 我刚才是不是太兇了？弦着副 苏安低头看向凌一，对方连唇色都浅白。 「对不起。」 干巴巴道完歉，苏安也不顾小太监如何惊讶，带着人未过城门，直接从一处山崖进了城。 城东绕了一圈，最后在小太监的指点下，终于寻到租下的小院，抱着人直冲内间，看似粗鲁一扔，却借了巧力，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 两天没有吃正经的食物，又抱着凌一跑了那么远，苏安已然力竭。 她看着闭着眼昏睡的凌一，离开去厨房寻摸吃食，却没有找到。还好自己会煮面，苏安默默想到。 煮了面，吃完后气力恢復，她这才有空打量着小院。 一白一红的马匹在院内四处熘达，车厢被卸下放置一旁。院内有株海棠，无花只剩青叶。 苏安瞅了一眼自己干净的爱马，再看一下自己身上，捏着鼻子去厨房又烧了一大锅开水。 院内一间主屋一间侧屋。苏安先前抱凌一去的便是主屋，此刻灶底填了柴，她便离开厨房，去主屋寻衣物。 箱笼里除了原有的，还多了几套新衣，应该是凌一后来购置。而在屋内的屏风后，还有一只散发木香的大水桶。 苏安想了一下，又去侧屋看了一眼，除了略微小些，布局都是一样的。 箱笼里放的则是凌一的衣物。 看来自己之前将凌一放错了地方。 等锅内水烧开，苏安立刻梳洗一番，终于不用担心穿着脏衣服生虫，她直接将换下来的衣物填了灶。 锅内水还剩不少，苏安想到凌一灰头土脸的模样，端了半盘热水到主屋。 拿着随便翻找出来的素巾，浸了水拧干，为凌一擦拭脸部。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手上没轻没重，惹得凌一时不时低唿□□。苏安虽不好意思，可看着凌一重新白净的脸庞，还是坚持一处一处擦拭。 碍眼的络腮鬍，也被扯下去。 重新沾了沾水，将凌一的脖颈又擦拭一番。 不过即便对方是小太监，自己终究还要注意些男女之别。 因此擦拭完脖颈后，苏安便停了下来。 她坐在塌边，回忆起在大王山山心的事情，她决定，对于小太监之前在苏府做暗探一事既往不咎。忽地想起小太监断生的毒还没有解，立刻去箱笼翻找自己一开始带的那件包袱。 里面一只扁平的木盒，打开后是三只药瓶。 她取出断生的解药，一连四颗，急急塞进凌一的嘴里。 这样，也好不欠些什么。 没注意一颗解药滚落衣襟，苏安眼睁睁看着药丸滑进里衣。 她紧紧皱起眉，重新拿起木盒里那只药瓶，往手心倒药，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苏安…… 她盯着凌一的衣襟，又看看手里空掉的药瓶。 倔脾气一下子上头。 明明可以等凌一醒来再说，此刻她却毫不犹豫，解开了凌一的衣襟。 「照理说，应该是我吃亏才是，所以你不应当计较。」 原有些心虚的苏安自我安慰后仿佛吃了定心丸，手下动作麻利，一层一层扯开凌一衣襟。 却不见那粒黑色药丸。 眼看只剩一层里衣，苏安…… 「应该也不差这一步吧？」 虽这么说，她手下动作却轻缓下来。 不明白为何喉间发涩，她终于掀开最后一层里衣。眼尖地看见凌一动了动手指，立马跳开远离，她可没忘记上次被琴弦勒住脖子的事。 不过，凌一似乎又昏过去。 苏安想道，大王山的机关那么难闯，凌一的昏迷不止心力交瘁，可能跟受了伤也有关。如果今夜小太监发了烧，则说明身上绝对有伤口没及时处理。 第18页 不过现下要紧的是，找到那颗解药，给小太监吃下。 勾动手指，解下最后一根衣带，苏安轻轻掀开里衣，终于在正胸的位置看见那枚药丸。 兴奋的捏起药丸塞进小太监嘴里，苏安缓过神来，忽然发现眼下情况不对—— 小太监胸前，裹这么多素锦干嘛？ 她伸出手碰了碰，硬邦邦。 扯落几层素锦，苏安伸手再碰，只剩三两层的素锦自然挡不住胸前绵软。 苏安？？？ 苏安！！！ 小太监不是太监？？？ 忽然想起第一天自己嘲讽对方的话——「我看你倒像个女娇娥！」 一语成真！ 小太监居然真的是女郎？ 苏安恍神间，忽地看见凌一眼皮似乎动了动，立刻手忙脚乱的恢復作案现场。 最后一根衣带也繫上，苏安勐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那层薄红更甚，她自己却没有察觉。 「慌什么，镇定些苏安！身为要做大将军的人，看见什么都要淡定！」 ——我可不是那些爱说谎的人。 想起前几日凌一还言之凿凿，苏安一阵气闷。 忍不住上前掐了一下凌一的脸颊，留下浅色红印，「你到底还骗了我什么？」 什么小太监，明明就是小骗子！ 苏安暗恨地磨磨牙！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否则不会如此哄骗。 「骗得了一时算什么本事？」苏安按捺不住，又伸手扯了扯凌一的脸颊，总感觉自己上了瘾。「有本事骗我一世。」 昏迷的人自然无法回答。 苏安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难过之前就有些不对劲，去除了伪装，说着自己是大丈夫的人，不仅身量不大，而且轻巧。 想到这里，苏安揪着凌一的脸颊狠狠揉了揉，直把对方苍白的脸色弄得红润起来。 于是，那片毫无血色薄唇就显得格外碍眼。 「不行！苏安，你堂堂将军府大小姐，怎么做这种事？」 苏安对着自己的手掌数落说教。 右手却依然一点一点偏移，直至到凌一唇瓣的上方。 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劲揉了两下。这下好了，唇上也覆上血色，光看这张红润的脸，只以为是单纯的睡着了。 「似乎有些不均匀？」 苏安想着，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手，又探出手指在唇边揉了揉。 「右边似乎还有些苍白？」 于是某人又开始伸出手…… 摆弄半天，苏安才恍然惊神，跳起来立马离开。合上门背对着房间，只感觉心跳凌乱，快跳出嗓子眼。 练习了半柱香的唿吸吐纳，终于冷静下来，「两三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自言自语，也不知对何人说。 立马去了侧屋睡觉。 只是辗转反侧的翻身动静，月至中天才停歇。 第二日，凌一早早醒了来。 她略显迟疑的摸上自己的脸，她记得自己在大王山，不曾伤到脸啊？ 为何如此脸痛？ 不止如此，唇边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难不成自己记错了，大小姐昨日是拖着自己回来的？脸着地？ 起身看一下衣衫，还算完整，那自己就没记错，事情好生奇怪？ 或者是大小姐见自己昏迷不醒，拍打了自己？ 真相难寻，不如直接问。 凌一瞧了一眼屋内，奇怪自己怎么在主屋，推门走了出去，大小姐刚好在海棠树下晨练，鞭子甩的得带风。 「大小姐，打人不打脸。」 凌一直截了当的说道。 惹得本就心虚的苏安一个失误，鞭子差点甩到自己的身上。 「大小姐有什么解释吗？」指着自己过分红润的脸，凌一眼中含笑，却没有些许温度。 苏安能说自己是玩过了头？ 那必须不能说！ 否则自己大小姐的威严何在。 「昨天你救了我。」她立马扯离话题，「之前问我救命之恩，当何许之。」她握拳低咳一声，「当是以身相许。」 没错，这是她昨晚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妙计。 看到凌一受惊的神情，她得意极了。 第11章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大小姐！求您稳重些！」——《零零一密录》 「大小姐您在说啥？我听不见！」 凌一顾左右而言他。 「『断生』的解药我全都给你吃了。」 大小姐显然不上当。 初次交锋，凌一惨败。 于是在日头还停在东方，卖早茶的小贩还在走街串巷的叫喊，凌一已经发出三次急报。 明知短时间收不到回应，她飞上屋嵴，焦灼地来回踱步，已经抓错了十八只灰鸽，三只白鸽。脚下瓦片都被踩得光滑。 「你还要在上方待多久？」 苏安正在给追风的马槽倒水，此刻抬头一看，凌一还在屋顶左右顾看。 凌一…… 眼见等不到回信，一屁股坐屋嵴上，居高临下望向大小姐。 「大小姐，之前的玩笑话还请收回。」 国师曾研究过，身高的优势大部分情况下可以压制对方，使得对方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 束手就擒吧，大小姐！我现在可是在屋顶！快收回您那荒唐的言论！ 第19页 对此，大小姐只斜了凌一一眼，手里的水瓢往地上倾斜，里面还剩小半的水被倒在地上，不一会儿浸入院子的泥土里。 「收回？你先试试帮我把水收回。」 大小姐瞧着凌一苦恼的模样，心情甚是愉悦。 「方才我写了封书信递迴临安。」 凌一闻言，差点从屋顶摔下来。 「大小姐？」 她神色慌张，期待一个错误的答案。 「没错，我已经告知阿娘他们，你和我的事情。」 凌一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急得立马从屋顶飞下，蹬着脚快步走到大小姐面前，「我和您什么事情都没有，大小姐慎言！」 「再说，哪有女子嫁给太监的先例！」 苏安见她还在捂马甲，横眉冷哼。直接上前扯了她重新伪装好的鬍子，「若是都如你这般俊秀，嫁了了又如何？」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凌一…… 歪理！ 不，简直就是邪道！ 拂袖离去，趁大小姐不注意又匆匆发了三封急报。 在她望眼欲穿的等待里，西乌坠，玉兔升。应该来的回信迟迟没有送到。 「一一在等什么？连饭都忘记吃？」 还不及自己肩高的大小姐，扮作大人模样，语气也假装熟稔，好似成婚了多少年。故作成熟，想抬手拍自己的脑袋，还需要垫脚尖。 凌一又想笑，又怕打击某人的自尊心，做出更加离谱的举动来。 可想而知，最后遭罪的一定是自己！ 「大小姐，您这样叫法不和规矩。」 「哦，一一是在等之前的主子回信？」苏安完全没有理会凌一，自顾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说起来，晚间我收到家中传信，兄长们说来看看你。」 凌一浑身一凛，仿佛炸毛的猫。 「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大小姐，您之前既然偷偷离开，何必又透露行踪给家人？」凌一慌了一瞬，立刻开始收拾行囊，「月色正好，不如我们现在离开山城吧！」 苏安看着凌一手忙脚乱开始套马，又跟蚂蚁搬家似的，将房屋里的东西一件间归置到马车上。 「也不是不可，只是让兄长们跑空，我有些心疼。」 「大小姐！您还是疼疼我吧！再不走我就要被打死了！」 笑话！凌一又不是没有听说过苏府双虎的名声，十三岁随父从军，一日便斩敌三百。擅马槊擅陌刀，使得敌兵闻风丧胆。 事已至此，凌一十分头疼，她按按脑袋，看着眼中趣味盎然的大小姐，无奈地询问：「大小姐，说说吧，您到底想要些什么？」 再是莽夫，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不按套路走，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大小姐。 其实没有凌一想的那么复杂，苏安仅仅是觉得有趣而已，便这么做了。 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女，想到好玩的事情便去做，又何必瞻前顾后。 于是凌一只能看见大小姐轻轻摇头，回答说，「什么都不想要。」 凌一直接翻个白眼，想到苏府双虎正在赶来的路上，默默在心底吐槽——我看您是想要我的命！ 东西都收拾好，凌一催促苏安赶紧上马离开。 「我何时说要走了？」 凌一？ 合着我忙糟糟半天，白忙活？ 凌一扯起袖子，准备和大小姐好好讲讲道理。 「大小姐，真的不走？」 「凌一，你没有字吧？」大小姐忽然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整理着鞭子，含笑望向凌一。 凌一：您这是胁迫吧？ 「并无。」 「我想了一下，叫你一一併不合规矩。不若我给你取个字，叫元元怎么样？」大小姐掂量着鞭子，似是随口商量。 哦，现在知道不合规矩了！ 凌一沉默着看向大小姐，等着她继续凭空捏造事由。 「如今你我二人既为夫妻，我为你取字也是理所当然，不必太感激。」 大小姐看起来很高兴，仿佛在玩一种很另类的过家家。 凌一一瞬间不可抑制地瞳孔紧缩，胡闹！什么叫做「你我二人既为夫妻」？ ——山城东边的风景不错，青草坡后红枫林。不如我被苏府双虎打死后就埋在那吧！ 我！堂堂黑龙卫之首！天字第一号暗卫，今日卒！ 「还愣着干嘛？」大小姐伸出鞭柄捅了捅凌一，「元元，走看看我的嫁妆去！」 凌一差点跳起来！ 大小姐，您说的那个嫁妆，它是不是在临安城？ 忽地，她看见大小姐拿出一只金属球，不知道按了哪里，金属球突然展开变成平面，内层似乎刻画着什么。 「见过归龙甲没？」 凌一回忆宫廷密库所见，却摇了摇头。 「带你见识一下去。」 「据说归龙甲被收藏在皇宫内，后来被天子秘密送到山城，请离默大师修復。」苏安指尖一点，掌上的金属片又恢復球状。 凌一恍然，所以那些流言都是真的，离默大师真的修復了归龙甲，藏宝图也真的存在。 「你要告诉你的主子吗？元元？」 苏安抛掷着金属球，望向凌一的眼睛。 「对不起，大小姐。」凌一难得面露苦涩，整个人看起来要哭了。 第20页 「大小姐，您不该说给我听。」 第12章 元元不会怪我吧 「今日奇事，大小姐居然会吹口哨？」——《零零一密录》 「必须要报上去？」 「必须。」 「那你写吧。」 大小姐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灰鸽，递给了凌一。 「味道不错，我吃了几只，元元不会怪我吧？」 凌一？ 就说黑龙卫的效率不会那么低，原来全被大小姐截胡了。 凌一默默接过大小姐手里的灰鸽，取下鸟腿上的布条，展开只有「见机」二字。于是看完后显得更加沉默。 见机？真是见鬼了！ 苏安扫了一眼沉默的凌一，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看来元元的主子很贊成这门婚事。」 「写回信吧！不是要说归龙甲的事。」 抬头看玉兔西移，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再耽误下去，我兄长真要到了。」 凌一知道大小姐出生武将世家，却没想到她竟会吹口哨这种奇怪的技艺。乍然听见，不免为之愣神。 直到她说归龙甲的事，才回过神来。 事已至此，还能差到哪去？ 凌一从一只布袋取出纤细的红色石条，面色沉静，在布条另一面写上归龙甲适宜，重新将布条绑回鸽子腿。 瞥了大小姐一眼，放飞了手里的灰鸽。 「还以为你会犹豫。」 「我与大小姐正式相识方九日。」凌一开了院门，驱车出城。 苏安骑着白马追风，跟在马车右侧，忽地笑了，九日又如何？她侧头盯着凌一许久，才收回目光。 常胜将军的秘诀，是屡败屡战！ 吾将必胜，元元…… 凌一知道大小姐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大小姐她用的是明晃晃的阳谋，教人无从拆解。 世人皆言武将有勇无谋，却忘了这批人也不是纯傻子。 出了山城，凌一才想起没问大小姐路向何去。 「大小姐，要往何处去？」 苏安指了指东北方向，「秦州有神鹿，元元这总该听说过吧？」 凌一低咳一声，知道大小姐在说之前自己假装没听过归龙甲的事。 「是鹿城吗？」 「还以为元元又要说一句没听说。」 凌一无奈，容国人人皆知的传说，哪能不知道。 「元元快看，这里是不是指向了秦州神鹿？」 大小姐在马背上侧下身，几乎摇摇欲坠，惹得凌一为她提心弔胆，还要分神看她伸手递来的金属球片。 以玄为底色的金属片，刻画出一条条银色的纹路，最终指向一只鹿形。 凌一仔细打量这张神奇的藏宝图，从大小姐手里直接拿过去。 壳外是一幅荷塘月色图。 她戳了一下圆月，整张金属片迅速收拢，团成一个球。几株月荷颜色不一，浅银色和纯黑交替。 凌一看遍了每一处，最后递还给大小姐，「这就是您在大王山找到的东西？」 苏安点头，面上不无得意。 「您猜，像这样的金属球，还有几个？」 苏安登时变了脸色，直接从白马下来，脚尖点在车辕。 「元元看出了什么？」 凌一着实不想听见大小姐一口一句元元，只是看她的模样，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改。 嘆口气，「大小姐，您留意壳外的图案了吗？」 「外面有什么好看？」 苏安毫不在意的说道。 「荷塘月色图，前朝画师大家，朱庭朱大家所做。」凌一习惯性去拽鬍子，才想起来之前被大小姐扯走，没有还回来。 「大小姐，那鬍子花了我一两金。」 「拿去。」苏安递过去的自然不是络腮鬍，而且一张银票，已经知道元元的真实性别，再看她粘着络腮鬍，怎么看怎么别扭。 「接着说，那图怎么了？」 凌一还不知道已经掉了两层马甲。此刻见大小姐不归还络腮鬍，只能先此做罢。 总感觉下巴凉飕飕。 「图□□有十二支月荷，据说代表着朱大家的十二房美妾。」凌一指着图上的月荷说道。 「大小姐手中的金属球，十二只月荷有三只银白，其余悉数纯黑。」 「哦，然后呢？」 苏安饶有兴致地追问，眼神熠熠，神思却没有放在故事本身，眼中盛满凌一的影子。 凌一…… 您真的在认真听吗？ 「这应该是序号叄。也就是说，除了您手上这只，还有其余的十一只金属球散落在外。」 「如果能再得一只金属球，或许就可以判断里面的藏宝图是否也一致了。」 凌一说着话，微不可察的后撤。 「大小姐，色令智昏，年少当戒色！」 她再不退，大小姐的手都要摸过来了。 「你们这些人，读书读出一堆规矩。」苏安旋身回到白马背，「将点兵，多多益善。士读书，无需多矣。」 「弄个藏宝图，搞得弯弯绕绕。」 「大小姐，兵书亦有奇诡之道。」 「那能一样？」 反正大小姐是不会将兵诡之道和书生奇谋混为一谈。 抛掷着手里的金属球，她开口说道，「既如此，那么我们晚点再去，刚好做只黄雀。」 第21页 「不，大小姐，我们不必去鹿城。」 说到这里，凌一笑了，满眼的胜券在握。 「我们去秦州温陵。」 「神鹿传说固然在鹿城，可传说之外，真正有鹿的地方是温陵。」 苏安抛掷金属球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还要什么一併说来。」 凌一摇摇头，含笑道，「暂未看出其他什么。不过大小姐放心，堪破此招的人，应该不多。」 「元元是在跟我炫耀你的聪明吗？」 苏安冷哼一声，「如今看来，将你放进苏府做探子，真是大材小用。」 谁说不是呢，大小姐！ 凌一想到自己煳涂的主子，悠悠嘆口气。 月半弓，连带着里面的桂树也看不真亮。倒是如水的月色洗过林木草丛，树顶叶尖都发着光。 伴随着西北来的风，寒凉一片。 此地多山，凌一将寻了一处天然壁石，刚好遮挡风势。 「大小姐，已经赶来许久路，歇息半夜再走吧。」 下车从马车取出一只大瓮，伸手抓了一把其中的药粉，绕着马车外围洒了一圈。 「这是驱兽粉？」 家有将军，苏安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之前怎么没有拿出来？」 凌一没理会，只回看了她一眼。 「也是，之前你可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太监呢！」 苏安拍手说道。 大小姐似乎从来不懂什么是口下留情。 惹得凌一差点跳脚。 收拾好周边，凌一燃起了火堆，从马车是取出棋盘似的金属架。 「这是什么？」 大小姐很好奇。 「山城特产，烤熟食用。」 凌一回了一句。 山城多是世代冶铁，除了正经兵器，还造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生活用件。有些用处不大，有些则具有很大的实用性。 比如眼前的烤架。 凌一取出几只馍，放上面烤着，时不时翻一下，免得焦煳。 「肉也可以放吗？」 苏安凑上来，饶有兴趣地询问。 「可以。」 然后就见大小姐冲进了附近的黑暗里，不见人影。 以大小姐的本事，凌一倒不担心会出什么事，该担心的是附近的野兽才对。 然而凌一万万没想到，大小姐扛了只野猪回来。 她震惊地看着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大小姐，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大小姐不过身长六尺余，那野猪要是能站直，都比她高！ 此刻大小姐举着野猪凑过来，影子落在火光照耀的地上，差点让凌一这个不信鬼神的人落荒而逃—— 这就是话本里的鬼怪！ 奇形怪状，且扭曲的黑影！ 凌一咽了咽口水，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细胳膊瘦腿，要不还是从了大小姐？ 可怕！ 简直就是人形兵器！ 「嘭！」野猪落在地上，凌一的心也跟着勐然一跳。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一湾清泉，要清洗吗？」 大小姐走到凌一身前，询问道。 凌一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她望一眼不远处的野猪，再看看大小姐，「大小姐，你我二人应该吃不得这么多肉！」 「哦，那就去取最鲜美的部分，其他留给过路人吃吧。」 凌一眉间一跳，大小姐您说的过路人，是不是过的黄泉路？ 这附近走出去二里路，怕也遇不到第三个人。 架上的烤馍被凌一取下放置一旁的布上。她去马车上又取出一只明显缩小比例的砍刀，走到野猪旁边。 「元元你看，这牙可真大！」 大小姐站在野猪旁比划着名，那獠牙几乎有她小臂长。 凌一沉默看着眼前的野猪，开始怀疑在此夜宿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大小姐，您之前看见的清泉在哪？」 「在这在这！跟我来！」 大小姐似乎慢慢释放出某种天性，凌一不禁扶额，初次见面的大小姐到底哪去了？ 最后，凌一只取了些梅花肉，和大小姐回去烤食。 饱暖当睡。 凌一早就熟练的取出兽皮铺在地上，这次还准备了斗篷，且当锦衾。 「地上寒凉，元元不如上来？」 苏安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朝凌一招手。 凌一抬头说道，「大小姐可还会梦中刀人？」 苏安…… 没想到凌一会如此记仇。 她摸摸此时光滑一片的脖颈，想起之前细丝悬系的情形，没好气道：「我还怕你先嘎了我呢！」 第13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大小姐，究竟有没有谋反？」——《零零一密录》 回应她的，是凌一背过去的身影。 冬日的夜显得漫长，再过两日便是小雪，晨起后唿吸都尽显寒凉。 凌一醒来时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了，却非为这份寒凉。 她伸手往后背摸去，圆熘熘热乎乎，仿佛是一个人的脑袋。 的确，也正是一个人的脑袋。 「苏、安！」 「元元叫我？此日当浮一大白，纪念元元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温热的身躯从身后贴来，话中透着浓浓鼻音。 丝毫不理凌一黑了脸，半只身子的重量倚上来凌一的腰，「元元也醒了？」 第22页 凌一面沉如水，她居然不知昨夜大小姐何时摸了过来。 借巧劲退至一旁，凌一迅速起身。 坐在地上的大小姐，双臂虚虚环着，似乎刚才想要抱什么。 凌一捏了捏眉间，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何必如此小气，你我未婚夫妻，不拘小节。」大小姐掩手打个哈欠，慢吞吞起来，身上斗篷滑落，她还嘟囔一句，「有点短啊。」 再抬头，眸光比天边启明星还要亮。 「元元不喜欢我给你的惊喜？」 凌一仍旧沉着脸，收拾着地上的物件——惊喜？她怎么不知惊吓何时改了名号？ 去泉水边简单洗漱，凌一套好马车准备继续走。 昨晚的烤馍因放置在火堆附近，还没有冷掉。凌一咬着馍，半点不理一旁倒骑白马的某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元元家。」 苏安低声吐槽。 想起初遇，元元可不敢想如今这般对自己。 不久，金乌提足狂奔，转眼大地都洒满暖融融的日光。路上渐渐也能看见其他行人，远处还能遥遥看见三三两两的矮房。 此处草木丰盛，也有牧羊人赶着三四十只角羊，趁着草叶被日光晒软，大吃一顿。 从山城入秦州，距离不算远，只消再过两座山。 但很少有人选择这么做。 每年不信邪闯山的人，多是葬送在蛇鼠毒蚁之口。 因而大多数人选择绕山而行，抵达秦州与宝洲的交接之县——三浪县。 秦州与宝州地界山石较多，便多山水。 三浪县之所以得名，是由于卫州上江而来的支流和宝洲的淮河，再加上流经秦州的秀河，三水汇集。 越靠近三浪县，行商越多。 正因三水汇集，四通八达，此处也是贸易重县，除了本土的行商，也有些海外异族来此凑热闹。 凌一和苏安抵达三浪县，远远就看见一架高高的水车，将水流送往三浪县少水的北方。 此处或是多水的缘故，屋舍以水上竹楼为主，另外商人流动性强，此地盛行温柔乡。凌一才初初踏进三浪县，已招了三波红袖。 「元元往哪看？」 苏安手中长鞭甩过去，直接缠住凌一的腰身，再收手，拉动凌一飞向白马。 凌一若是不想动，自然有的是办法。 不过看着大小姐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是配合着掠向白马。 身子刚在马背坐稳，忽的耳旁就传来楼上人的喊声，「小娘子把您兄长看的这么紧可不行。」 苏安不过是个矮豆丁，还没被人放在眼里。 浸满芙蓉香气的荷包从楼下抛下，欲抛掷凌一的怀中。 只是半路便被一只红鞭狠狠击中，碎的不成样。 岂料，此处民风悍野，越挫越勇。 眼见丢下的东西越多，凌一抬头看两旁楼上，分明是见大小姐年纪小，在逗趣。 伸手抓住还在甩鞭的大小姐，「大小姐，还是速去寻一家客舍住下。」 没料到大小姐被那些人拱出了火气，仰头看向凌一时，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兇狠目光。 她定定看着凌一，「我的东西也有人敢觊觎！」 伸手将凌一压向自己，在凌一愕然的眼神中，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凌一？？？ 当即黑了脸要离去。 只是小指被大小姐牢牢勾住，想要强行挣开，却看见刚才逞凶的人，眼巴巴望着自己—— 「元元~」 似猫叫，一点一点挠着心窝。 罢了，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堂堂黑龙卫首领，天字第一号零零一，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即便这么想着，凌一依然木着脸，开口没半点感情起伏：「我去马车内休息。」 转身，没看见大小姐得逞的眼神。 纤细的手指将长鞭重新归置好，单看她身量娇小，谁能想到方才就是这个小人儿，长鞭舞的几不透风，没一只香囊香帕落到凌一身上。 另一边，端坐在车里的凌一忽的抬手，接过从车窗飞射而来的金属哨。 「苏礼嵩率三千士兵在梧州凉城失踪。」 看完飞信，凌一沉默半晌，忽然觉得被大小姐咬破的唇瓣更痛了。 凉城无战事，这封信的意思很明显。 「元元，可以出来了！」 苏安难得寻一家地偏的客舍，却差点叫掌柜的喜极而泣——自己这破地方，可终于有贵客来了。 往常都是住不起好位置的行客，想赚也赚不到几个钱。 毕竟那些人，肉菜都不点几盘。 笑眯眯将人迎进客舍，「小店除了日常住宿，还有小院待租，就在后面，您看可需要？」 「其他都照常，您放心。饮食和车马这块，绝不会亏了小娘子。」 「此外小二还可兼任跑腿，有事您吩咐，哪怕要吃县南的糖水梨，也立刻给您买来。」 掌柜大力宣传自家客舍，瞥一眼跟在苏安后头的凌一，朝苏安挤挤眼，一副你知我知的样子，「小院虽不便宜，可夜更短。」 做掌柜的，没点眼力怎么行？ 小娘子气息悠长，行路平稳，一看就有功夫在身，和那些空拿兵器在身，花架子可不同。 再看她身后沉着脸的小郎君——嗯，真的很像强抢来的啊！ 第23页 苏安听得很满意，自是定下了客舍后的小院。 说是小院，真的名副其实。 里头只有一间主屋，院内栽种两株枇杷树，一只大水缸养着卧莲锦鲤，再无其他，却显得别有情致。 又因只有一间主屋，所以屋舍很大。最右侧是床榻，往外依次是梳妆檯、书案、盥洗架、温食小炉。苏安四处看了，觉得很满意。 房钱三两一夜，值。 追风和小红已经被送往马厩，卸下的车厢留在小院内，东西分毫未动。 「元元怎地不高兴？」 苏安凑上前，还以为凌一是为之前的事情生气，「要不我给你咬回来？」 大小姐捋起袖子，里衣三折，露出白嫩的胳膊，偏头示意凌一。 凌一闭上眼，长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 终究是瞪了大小姐一眼，抬脚准备出去逛逛。 「这会出去可没好玩的。」 苏安伸手拦住某人，眉尖一挑，「元元刚才走了神？」 「今日是三浪县的一年一次的芙蓉节，这会都在准备着，傍晚才开始热闹。」 掌柜的刚才还特地提了一嘴，哪边更热闹，适合外地人玩。 「元元，影响真这么大？」 那掌柜的嗓门，可不算小，元元居然真的没留意？ 「怎地，大小姐愧疚？」 凌一终于答了一句。 「元元怎会如此想我？」大小姐瞪大了眼睛，眼底浮起笑意，「比起愧疚，我更想再试一次。」 「元元真是不了解我。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凌一忽地背后发寒，她狐疑地回望大小姐，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于是扭头回房休息，直到吃完午饭，才和大小姐出了客舍，开始四处闲逛。 说是闲逛，也不尽然。 爱热闹是人的天性，最热闹的地方，凌一和苏安必然会出现。 不一会儿，凌一和苏安便走到了县西。 县西有湖，名为三水湖。湖面是异种芙蓉，经冬不败。 此刻湖上花船画舫，还有小舟，都悬系起芙蓉灯。此时刚好是天□□暗未暗之时，这边也是整个县聚集人群最多的地方。 摇摇欲坠的芙蓉灯却是不同色彩，深色浅色，红色青色，明黄重紫，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湖边有人放花灯，多是少年人。 四处都是轻快的叫喊，相识的，陌生的，遇上总能说道两句，为这寒凉冬日的盛景，为天地贺，为三水贺！ 凌一此刻正主动抓着苏安的手，大小姐这么矮，走丢了一定不好找。 苏安可不知道凌一在想什么，手指不安分的挠动。特别是当其他女子朝凌一微笑的时候，偷偷踮起脚，试图将凌一挡在身后。 呔！何方宵小，敢肖想未来大将军苏安的人！ 凌一被她闹腾的好笑，那只金属哨带来的坏心情，此刻被沖淡些，于是抿唇浅笑。 没料到招惹更多小娘子青睐，只求春风一度！ 气得苏安反客为主，回握凌一的手直直往人群外冲去，哪出人更少，地更偏，她就往那处走。 凌一跟在后，任由她拽着。 思绪都放开，不去想不去看，难得放松一次。 于是心情变得更好。 此夜寒月照芙蓉，千灯辉映，万人接踵，喧闹或直达天宫；有桃李之艷，欲语还休，相约佳期……可凌一似乎都没有在意。 这一夜留在她心底的，只有大小姐拉着她跑的背影—— 与子之手。 第14章 大小姐果然会梦中刀人 「区区苏安。」——《零零一密录》 县北有山名岚，说是山，不过比土坡高些，山上林木在东，约有半亩。其他皆是花草，有些是野蛮生长，有些则是三浪县的县民自发栽种。 岚山上没人，大家都一窝蜂地去参加了芙蓉节。 被苏安一路拉着狂奔至此的凌一终于得空停下来，微微喘息。一旁的大小姐却弯腰大笑，脸上满是得意。 「痛快！」 凌一眉眼微垂，抚着还在狂跳的心脏，心想的确痛快。 唿吸渐渐平缓，凌一这才抬头打量附近。或许水丰草茂，即便是冬日，岚山依然草色青青。花不耐寒，此刻大片盛放的只有翠菊。 翠菊色彩多样，浅白浅红蓝紫都有。不过岚山显然以蓝紫为主。 南坡除了一大片的蓝紫色，无一株其他。 山下灯火煌煌，又燃起了烟花，映照下的岚山也变得明亮。 凌一见大小姐往翠菊走去，莫名有些欣慰——虽然大小姐很兇暴，偶然也是爱花的小娘子嘛！ 然后就看见大小姐寻了一片花瓣最为盛美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元元！快来！」 大小姐兴奋地叫喊，「你看这边的花真好看！」 不，大小姐，最好看的在你屁股底下！ 凌一微不可察嘆口气，果然不该对大小姐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大小姐却嫌离得远了，伸手直接拉着凌一靠近。 那无法抗拒的神力，差点让凌一脸朝下摔倒。 凌·弱小无助·一？ 「元元，此处位置最佳！」 大小姐指着山下，凌一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此处连三水湖都隐约可见，湖上画舫虽显得模煳，却散发一种别样的瑰丽。 第24页 山下人声鼎沸，长灯如游龙，串在三浪县的大街小巷。 难得有时间纯粹赏景，凌一静静看着，连大小姐靠过来都没有拒绝。 苏安倚着某人肩，一边乱动一边碎叨叨：「元元，再等我两年，我一定比朱雀大街的石狮还要高。」 显然对于自己如今的身高颇有怨念。 而且她总觉得再长高一些，会有天大的好事等着自己。 大概是武将独有的直觉。 她仰头，看见凌一侧脸，忽然又觉得这好事，一定是和凌一有关。 三浪县热闹了大半夜，亥时六刻，人声方歇。 岚山的风也渐冷，凌一推着大小姐，示意可以离开了。 没料到大小姐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微翘的睫毛随着唿吸轻微颤动，脸庞红扑扑的，一点没被夜风的寒意影响。 凌一似乎拽了拽，唔，还是高看了自己。 居然连大小姐都拉不起。 不过还是惊动了大小姐，明明人还未清醒，直接将凌一扑倒，手中断山已经横过凌一脖颈，要不是关键时刻睁了眼，凌一必受重伤。 「唔？是元元？」 大小姐晃晃脑袋，此刻月至中天，月色照耀下某人脖间的血痕清晰可见。 「大小姐果然会梦中刀人。」 凌一半撑起身体，轻声说道，神情难辨。 苏安急了，手里的断山立马被重重扔掉，心虚看着凌一，眼珠子骨碌乱转。 断山：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自己伤了人，扔我？ 忽地，苏安再三瞥向凌一脖间浅浅的血痕，似乎并不是太严重？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不知闪过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凌一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又被压制。 「大小姐！」 人明显已经醒了，再这样她可真要生气了。 「嘘！」 苏安指尖抵唇，轻嘘。见凌一还想说些什么，直接伸手将她嘴巴捂住。 「元元，刚才是我不对，不过我找到办法补救了。」 凌一看着大小姐兴奋的眼神，心中忽地涌现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大小姐低头，凌一心中恐慌更甚。 她动了一下，可惜双手已被大小姐牢牢压制，刚张口想说话，舌尖却直接触碰到某人温热的手掌。 「嘶——」 脖间被某种软软的物体扫过，凌一心中浮现某个不可能的猜想，瞪大了眼睛，立刻挣扎起来。 「元元，别乱动。」 大小姐的声音从下巴的方向传来，有些含煳不清。 凌一骤然发现双手更加动弹不得。 她只能仰望月空，极力忽视脖间传来的湿热触感。 「元元你看，不流血了！」 时间简直漫长到无法忍受，听到大小姐终于再次开口，凌一身子勐然一颤，趁着大小姐终于放开自己，立马运转功法，飞速往县里掠去。 「哎！等等我啊！」 苏安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反而有些得意，看似苦恼道：「都怪山上没有镜子，元元一定迫不及待想看一下脖子上伤还在不在。」 自顾说完话，她脸上扬起大大笑容，顺手捡起之前扔掉的匕首断山，跟着运起轻功，往县里赶去。 回到客舍，苏安进了自己租下的小院，主屋的门关着，推不开，里面烛火却都亮起来。 「元元？」 透过一旁的窗，苏安看见凌一屋内走动的身影。 刚要喊着帮忙开门，却不料人是过来了，然后当着她面，慢慢合上了窗子。 苏安？？？ 不可能！ 元元怎么会这么做？ 「元元，开门啊！」 拍着房门，苏安没有硬闯。她还记着之前岚山发生的事，的确是自己理亏。 不过，自己不是都把伤口处理好了，元元怎么还这么生气？ 房门许久没开，要不是苏安亲眼看见凌一就在里面，怕是真要以为里面没人。 本来以自己的能力，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一扇门怎可能挡得住？只是怕凌一更加生气，于是立志要做大将军的某人，此刻在门外不住徘徊，抓耳挠腮。 「元元，要不你用你那个，啥东西来着，再绕我一道？」 苏安还以为凌一在为被断山划伤生气，忽然想起凌一也有割喉的兵器，主动求嘎。 「锦瑟。」 「不叫啥东西。」 屋内人声音平静，完全听不出来生气。 不过，苏安可是知道，这群搞脑子的，越平静越生气。可不像武将，打打杀杀解决一切。 只是，原来叫锦瑟啊！ 想起凌一如丝如弦的兵器，将锦瑟也很贴切。她摸摸腰间的鞭子，在想要不要把七归也改个名，和锦瑟二字相配些。 回过神，房门还是紧闭。 「元元，更深露重，外面可冷了。」 「冻不着您！」 嘿嘿，元元果然知道我的厉害。苏安闻言偷乐，然后忽然想起门还没开，这才又垂丧着脸。 「元元，开门啊！」 屋内的凌一正斟茶自饮，都说绿茶降火，快喝了大半壶，她心里还是憋着气。 偏生对着门外那个不开窍的大小姐，又无法言明。 那傻子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为受伤的事情生气。 「大小姐，您是否有同胞姐妹？」 第25页 她实在想不通这番道理，自己可是天字第一号，智谋无双！却栽在大小姐这，简直让人费解。 门外的大小姐，和自己初遇时不说是判若两人，那也差不多了。 「没有！」 「元元居然如此倾慕于我，一个都不够吗？」门外的大小姐感嘆一句，「不过没办法，这般完美的我，世上只有一个。」 凌一…… 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门。 她怕大小姐再胡扯下去，自己真的忍不住嘎了她。 「元元居然对我还有疑惑？」苏安走进来，才又把房门拴上，「夫子不是教导，对待敌人当如秋风扫落叶。」 端起桌上的茶碗就喝，凌一拦截的手还伸在半空。 「如今元元与我是未婚的关系，我怎会拿一开始的冷脸对你。」 「不过元元真是小气，一盏茶水都不捨得。」 她自然看见凌一伸过来的手，就是看见了，这才动作迅速地喝下。 「那是我的茶碗！」 凌一已经不指望大小姐会觉得尴尬，果然听见她说：「难怪只有半碗。」 「元元，帮我续上！」 十分自然，仿佛理当如此！ 凌一斜瞪一眼，理都没理。走去床边木柜取出一层厚被，抱起来到窗下横榻规整好，「我要休息了。」 苏安见空出来的床，知凌一不会过去，也只好慢悠悠梳洗一番，自己去独睡。 「长夜漫漫，元元不若讲个故事吧？」 窗下无人应。 「那我睡不着，去找元元了。」 大小姐明显在耍无赖。 一声微不可察的嘆息逸散在空气里—— 「从前有个大小姐，她半夜让人给她讲故事，然后被人嘎了。」 「大小姐，还要听故事吗？」 凌一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无二，苏安偏生感到身上一冷，立马裹紧了被子。 「不听了，我马上就睡。」 过了许久，终于床上传来绵长均匀的唿吸。 凌一这才放下心，合上眼睡觉。 像上次在外夜宿的情形，她绝对不要再有。 大小姐这夜最好乖乖的，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伸手抚上脖间已经癒合大半的伤口，凌一脸色越来越黑，最后重重哼了一声。 苏府最好清白无辜！ 此刻，在苏安不知道的地方，一只金属哨经过数人之手，最后传到那张明黄的书案上—— 「苏安暂无逆心，苏礼嵩一事，请主上细查。」 第15章 遇袭 「大小姐她，早知道了么？」——《零零一密录》 昨夜睡得晚，巳时一刻凌一才起来。 醒来不见大小姐，院中传来练拳的声音。倚门看去，大小姐一招一式都颇为精妙。 「元元想学吗？」 大小姐刚好整套拳打完，见凌一倚门看她，立刻大力推荐，「五行拳，苏府密学，传女不传男，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凌一轻笑，恍然觉得大小姐和路边那些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元元笑了，那昨晚的事可就一笔勾销了。」 没想到大小姐还在念着这事，凌一一时怔住。 下一刻，不知得寸进尺四字怎写的大小姐，远离凉水简单扑面，顶着满脸的潮湿水汽朝凌一扑来，蹭个满怀。 凌一低头，半襟衣衫被润湿。 然而对上大小姐无辜明亮的眼神，凌一抿唇——她对大小姐，似乎越来越没办法。 「元元，我已经让掌柜的做好饭菜，吃了快走。」 若不是还有事等着做，苏安是想留在三浪县游玩两日。这里虽地处偏僻，却由于三水汇集变得分外热闹，好玩极了。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再好的风景，没有某人陪，也会变得乏味。 此刻，苏安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地是温陵。 吃完饭，掌柜甚是热情地协助套好马车，挥手作别，叫喊着下次来三浪县还住他家。 待日头偏西，凌一她们已经出了三浪县的地界，继续往温陵的位置走。 秀河浩浩汤汤，两岸由于不缺水的缘故，岸边常有低矮的林木。越往前走，路上行人越多。如今就要越冬，很多行商带着今年最后一批货，走在回家的路上。 除此以外，还有些许江湖人。 恰好今日风也顺，解意离人愁。 只是，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黑熊岭，据说曾有野熊下山入村，多家一连半月丢了牲畜，最后才发现是野熊作怪。因而上告县令，重新划分了田地，纷纷搬离了这里。 此刻，凌一她们正在黑熊岭附近被人围困。 「交出天机球。」 十几个人，似乎也怕被认出，纷纷黑巾蒙了面。 凌一偏头看苏安，天机球莫不是大小姐手里那只金属球？她更意外的是，这些人怎么会知道大小姐身上有那只金属球？ 「就，没注意拿出来一两次。」 苏安冷着脸，神色带着懊恼。她知道三浪县龙蛇混杂，再加上芙蓉节的影响更是人多，却没有想到自己有藏宝图的事情会泄露出去。 「动手吧！」 凌一没再问，飞身下了马车，将战场拉远，以免伤到小红。 追风倒不用留意，毕竟神骏，没点本事岂不是辜负神骏威名。 第26页 来人兵器多以长刀为主，或有双锤和牛角钺等。凌一不等人包围，近身前去，也不知她如何动手，一人已经捂着鲜血直冲的喉咙，瞪大眼睛倒下。 有了伤亡，自然招式愈烈。 一边打斗，一边观察附近，凌一心中忽地一凛。 西南方向，蛇鼠皆避。连鸟类飞过去，都不由自主扑棱着翅膀飞高。 脚尖挑起一枚石子，凌一抓过击在小红的马尾。小红顿时吃痛，拉着车厢直往山里奔去。有人慾拦，却被凌一绕过去挡住。 十几人，功夫不算太弱，纵然和大小姐联手，凌一身上还是被划伤几道。 倒是大小姐，还是无伤的状态。 而来人已经尽数倒下，血肉尽归尘土。 「元元，等这趟事了，我一定把你教成一流高手！」 凌一横了大小姐一眼，「别说晦气话。」 这种话，和说着打完仗就回家有什么区别？结局多是百分百嘎。 另外，她一个动脑子的，要那么好的功夫干嘛？ 「西南方向。」 耳旁传来破空声，她勐然转身，一把拉过大小姐，堪堪躲过一只箭矢。 掠过身前的箭矢五尺三寸，黑尾银身，只消匆匆一瞥，凌一已经认出来是破军箭。 该死，有皇族参与进来了！ 或许是主上那里走漏了风声！ 想起年纪越大越煳涂的那位，凌一便一口气怄在胸中。当什么破皇帝，自家人都看不住！ 之前那些江湖草莽，估计只是试探。 凌一想到这里，拉着大小姐就往山里去。 黑熊岭情形难辨，还能求得一条生路。 单看破军箭都用出来，来人就没准备让人活着离开，不然都可以换其他无法辨认的箭矢。 「大小姐，快走！」 好在追风就在附近，凌一眼见瞥见远处亮起一阵银色的箭芒，估计有二十只以上。 「那箭看着有些眼熟。」 苏安虽勇，却不蠢。 她带着凌一直接飞身骑到追风身上，勐拍一下，追风立刻痛叫一声，直往山中冲去。 「破军？」 唿唿风中，连带着声音都破碎。 「还好元元先见之明，让小红先逃了。」 「不，没有。」 凌一向后看，熟悉的嘶鸣声响起，西南的树林里走出一群人，为首之人直接将剑斩向小红脖颈。 君子剑，用剑之人却多非君子。 小红被抓住意料之中。 当她看见那只破军箭，她就知道附近的一只苍蝇，来人都没打算放过。 好在她们有追风，还能逃进山中谋一条生路。 忽地，凌一瞳孔勐缩。 来人中走出一个孔武大汉，拈弓搭箭，正往这边瞄准。 如今追风和来人已拉开相当长的距离。照理说，已经不在箭矢耳朵射程。可凌一看见对方势在必得的笑容，危机倏忽浮上心头。 她勐然将大小姐压下，催促追风更快一些。 「元元，做什么？」 风急马蹄，让苏安的话变得含煳不清。 凌一听见也顾不上，她感受右肩撕裂般的疼痛，这刻想的是追风不愧神骏，跑得真快。 不然这一箭可要贯穿两人！ 进山并不意味着就安全，来人定然做足了十全的准备。 凌一意识已经浑噩，仍拼命催着追风再往里走，山上荆棘甚至划伤了马腿。 然追风似乎知道自家主子正在生死存亡之际，不仅一点声都没出，还一个劲的往里跑。更叫凌一惊诧的是，追风甚至有些反侦察的意识。 它见到山溪，便踏着山溪直奔，直到许久才出了山溪。 身后已经看不清来路，秀河浩荡奔腾的流水声从隐隐约约到完全听不见。 追风也终于力竭停了下来。 凌一松开压着大小姐的手，长长唿一口气。 她没想到大小姐这么乖巧，压了一路都没有挣扎。 「你受伤了。」 苏安起身下马，第一时间看向凌一。 「你主子对自己人也这样狠？」 「不是他。」 凌一想下马，只是轻微动弹身后都传来剧痛。 「哼！」 苏安伸手将人从马背抱下来，盯着她身上的箭矢，面沉如水。 「先老实呆着！」 苏安恶狠狠说道。 「追风，看着点。」 山里有野兽，她不放心。 只是元元似乎想差了，神色有些黯然。 苏安才懒得解释，最后还是在临走前，硬邦邦说了一句，「我去找地方休息。」 附近灌木低矮，也有高大梧桐或者云杉，奇石嶙峋。 苏安走了几步，在地上看见一只爪印，眉尖一挑，看来追风寻了个好地方。 仔细研究地上残留的痕迹，苏安一路寻到一处山洞旁，还是只爱干净的大虫，山洞附近无异味，想来从来不带猎物回家。 进了山洞，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居然是个溶洞？ 岂不是就和话本里写的那样，天材地宝，神秘拜师。 可惜这里啥都没有，只有一只大虫。 苏安和里头大虫对上，要是换别人就算不跑，也会借力打力，不会自己莽上去。 只有苏安仗着自己天生神力，直接上前打起拳。 第27页 最终，以仅伤一手的代价，将大虫锤死。她拖着大虫扔到山洞稍远的位置，残存的气息其他野兽不敢过来。 这才赶回去接凌一。 回去时，发现凌一已经陷入昏迷，吓得她赶紧查看伤口，还好血流出来还是红色，应该不是中毒了。 小心翼翼抱起凌一，苏安示意追风自己跟上。 到了山洞，苏安抱着凌一一直往里，发现最里面的有片钟乳石，也有一汪小石泉。 还得是山大王！ 大虫那么好的地方被自己占了，回头还是帮它挖个坑，也不知野兽讲不讲究入土为安？ 山洞又高又深，连追风都可以在洞口待着，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苏安趁着天色未晚，连忙出去寻了一些柔软的茅草，用断山割下，一大捆抱进山洞，铺了厚厚一层，将凌一放了上去。 又捡了许多干枝，寻了合适的石头做成石锅石碗，找了些能吃的野果，抓几只野鸡野兔，这才回到山洞。 凌一依然未醒。 这和上次从大王山回来的昏睡又有所不同。 苏安盯着她后背的箭矢，眸色深沉，带着两分阴郁。 手握着断山，她低下身，将箭伤附近的衣物慢慢割开露出大半个背部，而后去追风背上的马袋里，取出皮制的方包。 里面是苏府独有的金疮药。 浅褐色药粉被均匀撒在一片方巾上，苏安重新回到凌一身旁，半跪着盯箭矢半晌，忽的勐然伸手拔了，另一只手立刻将方巾盖上去。 血止住了。 凌一也痛醒，醒来便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 神色慌张。 「没关系，我早知道了。」 第16章 你看起来很好亲 「明明发烧的人是我，为何大小姐在煳涂？」——《零零一密录》 有种说不明的气氛在蔓延。 苏安燃起火堆，冬月寒凉，即便是深山，并没有十分温暖。 处理好伤口，她低头看见凌一还在沉默，忽而调侃，「元元的锦布若往上裹裹，说不得能挡住这只箭矢。」 「毕竟这么厚。」 凌一身子微颤，耳尖浮上薄红，鬓边蔓延至脸颊，如寒雪红梅，葳蕤生艷。 石锅的水烧开，咕噜噜冒泡，打破一丝旖旎。 白马背上的两侧皮革挂袋，如同百宝箱。苏安从里面又取出巴掌大的铜壶，里面是高粱酒。 军中常有人中箭，致死的往往不是那只箭矢，而是后续的併发症。 苏安自幼耳濡目染，自然熟知如何处理。好在破军箭没有倒钩，不然非得带出大片血肉不可。 「会有点疼，元元等会忍一下。」 苏安重新半跪在凌一身前，轻轻取下之前药粉的方巾，此刻已经被鲜血浸染，好在血止住，不像一开始那么吓人。 她将酒壶放在地上，半环着凌一。 「我要取下这些布。」 束缚半张身子的锦布已沾染鲜血，苏安需要将它取下，用还干净的部分用来缠裹伤口。 怀中的人轻颤，却没有拒绝。 苏安将锦布一层一层取下，怕凌一紧张，还在逗她，「元元用不用锦布，似乎并无区别。」 凌一半扶在苏安左肩，闻言又羞又恼，气得在某人肩上狠狠咬一口。 苏安嘶叫一声，假装被咬痛，余光瞥向凌一，见她果然神色舒缓，不由轻笑。 锦布已经解开，苏安用断山割掉去染血的部分，干净的放在一旁。 石锅里的水温降下来，此刻刚好。 苏安取出一些放在一只大碗里，锦布润湿，擦拭凌一后背暗红血迹。而后将酒壶倾倒，酒液覆满伤口滑落，苏安明显感到凌一有一剎那身子绷紧。 于是动作更加轻柔。 重新覆上药粉，取出一条锦布，将伤口缠裹。 再看凌一身上染血的衣衫，苏安有些犯难。 许是伤口处理过，凌一感觉痛意骤减，她仰头看向苏安，顺着对方目光望见自己又破又脏的衣衫，缓缓坐起身，将衣衫一件件除去。 「借我一件。」 苏安早就侧过脸，闻言扭过头，脸色爆红又立马移开视线。 她脱下外衫，解下中衣递给身旁人。 凌一慢慢套上某人衣衫，动作轻缓，即便如此，行动间还是牵动伤口，额间沁出冷汗。 「帮我把这些洗了。」 苏安这才又看向凌一，自己的中衣穿在对方身上显小，因为虚虚笼着，露出脖间大片肌肤。 顿了片刻，苏安慌忙移开视线。 她也不知道在躲闪着些什么。 低头看一旁凌一解下的衣裳，才发现衣堆旁还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她居然不知凌一身上还藏着这么多东西。 「我去洗衣裳，你休息一下。」 苏安拿起那堆衣裳出了山洞。 她走后，凌一却没有直接休息。 凌一打量着山洞，然后缓缓移到燃起的火堆旁，将石锅的位置调整一下。火堆一侧另一边是苏安打猎带回的兔鸡。 凌一抓住苏安刚才落下的匕首，摇摇晃晃起身，拎起一只鸡到溶洞下的山泉处清理。 还好断山不似凡刃，切骨断块不在话下。 凌一拿过一旁的石碗，接了一些山泉，和鸡块一併倒进石锅。 走到那些让苏安诧异的瓶瓶罐罐，凌一弯腰拿起一只，只这简单的动作，肩后忽地传来一阵剧痛，她稳住身子，缓了半天，才重新回到石锅旁。 第28页 拧开瓶塞，里面是苍黄的姜末，她点着瓶身，倒了些许进去。 做完这些，她才坐回茅草，倚着石壁休息。 于是等苏安回来，鸡汤的浓香已经飘满山洞。 洗好的衣裳在洞外晾干，主要是苏安担心放山洞烘烤，多了湿气，影响凌一伤情。 结果倒好，她这边湿衣裳都不敢拿进来，有人却不顾伤势，忙东忙西呢！ 苏安重重哼了一声，惊醒倚着石壁休息的凌一。 「你回来了？」 这几个字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瞬间让苏安诸事皆忘，心中莫名沁出甜水来。 当然，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她还是又轻哼了一声。 取下石锅，苏安往火堆又添了柴。已经入夜，温度又降低不少。她将盛好鸡汤的碗递给凌一，「别靠山壁那么近。」 那得多冷。 「还有，下次这些我来做。」 苏安指着石锅，扭头等凌一回应。 「可是大小姐，我还不想被毒死。」凌一笑着递迴石碗，捂唇又低咳两声。 「胡说！我烧的菜，还是将就能吃的。」说到后面，苏安声音渐小，颇有些怀疑自己。 这副犹疑的模样，又惹得凌一笑起来。 此刻的她脸上无半点伪装，完全是真容。香丝云鬓，半落肩上，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色，衬得整个人更加娇柔。 「元元，临安城东有片杏花林，哪天我们回去时去看吧！」 「怎地忽然说起这个？」 「不知道，看见你笑起来，就忽然想到了。」 凌一脸上霎时嫣红，她抬头看向大小姐，对面这人还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神情殷切诚恳。 「元元，有空去看吧！」 凌一不知此刻自己何种心情，轻轻点了头。 饭后，苏安迅速把物件收拾好。 去山洞外看了一眼，许是风大，之前晾在洞外的衣裳已经半干，摸上去只残存一丝水汽。 应该只需稍微烘烤，便可以穿了。 于是便将衣裳收进了山洞。 至于追风，不知跑哪里觅食去了。白日里腿上划破了些许，也可能自己去找草药嚼吃去了。 回到山洞，苏安将凌一的衣裳一一烘烤，果然不消半个时辰就干爽起来。 「元元，虽然破了些，你赶紧穿上。」 苏安递过去催促，元元原先就不耐寒，更何况此刻受了伤。 衣裳只有后背的地方，是她为了处理箭伤割破，其他位置完好无损。 凌一接过去，却没有立马换上。 她取过一只细枝条，利用断山噼成更细，而后钻了一个小孔，又从之前剩下的锦布中抽出细丝，便当有了针线，将割开的位置缝起来。 苏安在一旁想要拍掌赞嘆，又担心惊着她，缝歪可就不好看了。 一炷香后，几件衣裳的裂开的位置均被缝合起来。 苏安紧紧盯着原先破开的位置，满眼的不可思议。 凌一倒是习以为常，她们暗卫从来孑然一身，又没有人帮衬，自然会很多实用的生活技能。 坐正身子，凌一试图将衣裳穿上，夜间寒凉，此刻已经有了感知。 奈何只是微微抬动手臂，伤口的位置便痛到不行。 连眉间都紧紧皱起，无一不在诉说那难忍的疼痛。 「我帮你。」 苏安走到凌一身前，「你，衣带还是你自己扣，我帮你套上。」 见凌一似要摇头拒绝，苏安立马又开口，「怎么，我们可是未婚妻妻，元元何必拒绝！」 凌一明明痛着，却又被大小姐逗笑。 未婚妻妻，恐怕是大小姐独创的词。 「大小姐说笑，两个女子怎拜堂？」 「那可不一定。」 苏安颇有自信的说道，「我要嫁给你，必然是能嫁的。」 说罢，也不管凌一是否婉拒，直接跪坐到她身前。 「我不看，元元不用害羞。」 她将要换的衣裳从里到外依次摆好，将凌一轻轻拉向自己，目光直视凌一背后的山壁。 说不看，就不看！ 将来的大将军可是一言九鼎的人！ 双手摸索着解下凌一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衣裳，苏安还在叫嚷：「元元不要乱动，免得我找错了位置。」 说罢从一旁拿起最上层的里衣，估摸着方位为凌一套上。 怕凌一动到胳膊扯裂伤口，她摸上凌一的肩，顺着胳臂拿起，套进衣袖。细滑的触感稍触即离，苏安心底忽地生满了遗憾。 里衣套上，苏安还帮忙理了一下。 凌一忍着那双手在肌肤游离，还不如自己换，痛便痛些。 这般又是折磨了谁？ 好在里衣很快套好，凌一立刻系上衣带，苏安也退后一些，终于可以看向凌一。 接着为凌一套上其他衣裳。 「总觉得刚才无法看向元元的时候，感到很快乐。」 苏安如实的说出自己的感受。 凌一正繫着衣带，闻言差点打个死扣。 今天的大小姐也在胡言乱语。 穿好衣裳，凌一轻轻侧身躺下，今日暂且休息，等稍微恢復一些再处理着一连串发烧的事情。 茅草就这么一堆，凌一自然也不会撵苏安去别处睡。 于是难得的，两个人同榻而眠。 第29页 夜深，凌一却发了热，想来应该是箭伤的影响。她自己不知道，胡乱呓语，却惊动苏安，醒来接取山泉水，为她擦拭额头虚汗。 眼前人脸色苍白，唇色更是浅浅，鬓髮被汗打湿，紧贴着脸颊，偶尔小声呓语，光见开开合合，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苏安忽然想起上次凌一昏迷，自己揉按使唇色红润。 可是这次，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她盯着那瓣唇，忽然又想起临安城东的杏花。 「我就尝一下。」 她努力说服自己，倾下身，悄悄咬上去，有点软，像是酥酪，好奇怪的感觉。于是衔着又轻咬几下，这才恋恋不捨放开—— 也不知元元醒来，能不能商量每天让我咬一咬…… 第17章 在下和娘子 「住口吧大小姐！我怎么可能矮掉！」——《零零一密录》 山中野鸡也会啼鸣，且比家鸡气息更绵长。或因是处于山顶，更加认为太阳是被自己叫醒，因而一声一声更加的兴奋嘹亮。 凌一便在这声声报晓中醒来，尚不知昨夜有猫儿偷了腥。 肩上伤口还疼着，却不像昨日那么剧烈。 她起身归拢好衣裳，身旁不见人但有余温。也不知大小姐何时起来，又去干了嘛。 石锅里温着水，凌一拎着锦帕简单梳洗，忽地耳边传来哒哒马蹄。 凌一迅速退到暗处，目色警惕，开始暗思到底是谁这么快找来。 「元元！」 听见熟悉的声音，紧绷的双肩才放松下来，那处被强行忽视的箭伤又传来密密麻麻的痒痛。 凌一在原地立了片刻，慢慢走向山洞口。 「元元！」 苏安手里提着只花色鲜艷的长毛羽鸡，豆大的眼神满是兇狠，即便尖嘴被捆住，依然锲而不捨地啄向苏安。 凌一看着好笑，询问的目光瞟向大小姐。 「元元~」 苏安伸出一只手，露出手掌一侧的红肿，「元元它咬我！」 「一大早就知道瞎叫唤，万一把人再引来。」 苏安也知之前那批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搜山是一定的，只是现在还没到此处。 这只恼人的公鸡卯时一刻就开始叫唤，自己循声去捉，还被啄了一口，幸好自己抽手快，否则不止红肿那么简单。 凌一默默看着苏安举着手杵在自己身前，也不收回。 思考片刻，低头在那处红肿轻轻吹了吹气，果然见到大小姐满意的收回手。 「元元，北山有处塌掉的猎屋，应该是前人打猎留下，不如往北走，山下定然有人烟。」 苏安将大公鸡扔到一旁，收拾着山洞内的物件。 「不，去西边。」 凌一回忆着秦州风物志，黑熊岭与温陵的一道山脉相连，她们可以从这条路去温陵。 至于北山，有人烟的地方定然被盯住了。 「昨日若我没看错，那些是康王的人。」为首那人眉上有刀疤，双瞳异色，正是康王的心腹之一——韦峋。 康王此时应该在自己的属地永康才对，怎么会忽然得到天机球的消息？难不成又借着探望太后的名义进了宫，从主子那偷到了消息？ 自己不在，黑龙卫剩下人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种消息都能走漏。 「康王的人？」苏安回忆昨天看见得到那些人，似乎都平平无奇，不知元元怎么就笃定了是康王的人。 对了，元元是暗探出身，认识的人比自己多也正常。 苏安皱眉想着，忽而心生好奇。 「元元，你的主子又是哪位？」 凌一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嘁，小气！」苏安知道元元不会说，还是生了闷气，将需要带上的东西尽数放进追风鞍边的侧袋，才懒洋洋朝某人招手。 「过来，我扶你上去。」 瞧凌一走近，眼神蓦然惊奇—— 「元元你咋矮了？」 她伸手比划着名身高，「起码矮了两寸。」 凌一面色羞窘，还不是因为受了重伤，影响行走，只好把鞋底的增高垫拿掉。 「你看错了。」 明明没有看错——苏安在心底小声嘀咕。不过矮了也好，这样自己很快就可以追上了。 将人扶上了马，苏安也一跃而上。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苏安在后。凌一身上带着伤，苏安担心在身后看顾不到，路上栽下就糟糕了。 晨间白霜清露，山涧流淌，山鸟婉转啼鸣。马蹄落在久不经人的山道上，发出咯吱脆响。 冰凉而清新的空气让人头脑强行清醒，凌一扫视周围，偶尔见到一只拖着蓬松长尾的身影一闪而逝。 等太阳升高，日光洒落，便透过高大的林木在山间形成斑驳光影。 此处已是黑熊岭极深位置，凌一开始在附近的树身看见野兽抓咬的痕迹，可能是为了磨尖牙齿利爪，更好的捕猎。 走走停停，期间留在一处山泉，将苏安早上抓到的大公鸡做成了叫花鸡，吃饱了才又继续走。 偶尔见到山珍，比如灵芝人参，凌一也会指点苏安採摘下来。 从清晨走到下午，终于林木稀疏。也不知是否在大虫洞中休息过，身上沾染了气息，一路上倒没有不长眼的野兽拦路。 黑熊岭的西边山石较多，因而山底下没有人居。 第30页 毕竟靠山吃山，秃山对人们而言，不过鸡肋，可气。 如秦州风物志记载的那样，黑熊岭西边的确与一处山脉相连，应该通往温陵地界。 然而在山间仅奔波一日，苏安便捨不得凌一吃那苦。 「你伤还没有好，山间湿气重，万一落下隐疾。」 凌一原先不贊同，兵贵神速，早点赶到温陵，早一日拿到归龙甲才算安心。 她可没有自大到，认为天机球上的机妙只有自己能堪破。 「无碍，不过是小伤。」 苏安瞧着某人愈发苍白的脸庞，冷哼一声，直接驱马下了山。 黑熊岭底下虽没有村落，不过沿着小路再走一炷香的功夫，远处便出现小村庄。 苏安见状不由欣喜。 康王的人必然是追不上她们了，此刻停下休息，倒不必担心些什么。 再瞧元元虚弱的样子，得把伤养一养才好走。 「元元，去不去？」她指着那处村庄。 凌一想了想，轻轻点头。 于是在一片橙黄色的余晖中，一匹白马载着两人来到了大塘村。 苏安很少和陌生人接触，瞧着周围村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十分别扭。 凌一却十分淡定，她慢腾腾下马，瞥一眼村口的大石碑，开口道，「此处可是云岭郡瑞西县？」 村人们互相看看，最后走出来一个高壮的阿婆，「没错，这里是瑞西县大赵村，你们这是？」 方才打量来人，白马俊武，执鞭的小娘子看起来也十分凶煞。 唯有眼前的小郎君，身量瘦削，病歪歪模样，和村东的童生有几分相似。 「阿婆，在下和娘子从西临郡来，要去瑞西县任职，却在黑熊岭附近遇到了山匪。」凌一从怀中取出一张任职文书挥挥，立马又收回去。 「好不容易逃脱，天却也黑了，夜间无法赶路，想找个歇脚地。」 文书什么的，赵家阿婆不识字，看不懂。不过上面那个红红的官印，她有点印象。 每次交赋税，里正盖下的红印子和这也差不多。 果然自己猜得不错，病歪歪十有八九是书生。这还是有了官身的书生，得赶紧叫村长来。 赵家阿婆大手一挥，「都散了，二狗子去喊村长。」 边说着，边带着人往村里走，「天杀的畜生，好好的地不种，跑去当山匪……」 凌一笑着应和。 赵家阿婆瞧着分外心喜，没想到小郎君平易近人，和村里的童生完全不一样，于是骂得更起劲。 附近围上来一群孩童，好奇地盯着白马看，又跟赵家阿婆学舌，互相闹笑。 直到村长过来，赵家阿婆菜意犹未尽停下话头。 村长仔细验了文书，的确是真的。再瞧眼前两人除了一匹马，其他再无其他物件，估计是逃跑路上都丢了，顿时心生怜悯。 「村西有处空宅，可以将就歇脚。」 想到那处宅子里只有家具，村长从一旁围观的人里点出两人，「花婶和宁阿婆，帮忙送些被子过去。」 再看马背上的小娘子至今一句话未说，估计被山匪吓着了，又请了人去村里药郎那里取副压惊茶，稍后递给小郎君。 「身上只有这些余钱，万望赵村长不要嫌弃。」 凌一从追风的侧袋里取出些许碎银，递给了村长，几番推拒，村长还是拗不过凌一收下了，又叫了一个孩子领着凌一她们去村西空宅。 凌一牵着马，扭头看马背上装宁静的大小姐，唇角翘起。 等到了空宅，刚好送东西的人后脚也到了，留下东西送走村里人，凌一这才止不住笑意，取笑大小姐：「大小姐，需要我扶您下马吗？」 苏安哼了一声，「人前就是娘子，这会怎么不叫了？」 没想到大小姐记着这事，凌一耳尖薄红，「权宜之计。」 为了掩饰尴尬，凌一抱着被褥准备去铺床。怀中被褥带着阳光暴晒后的清香，村人淳朴，应该是将家中最好的送过来了。 「我来！」 苏安伸手夺过，斜了凌一一眼，「就说你那些锦布，用不用皆可，旁人只把你当做秀气的小郎君。」 凌一？？？ 苏安倒是心情大好，动作迅速的将被褥铺好。 此处虽是空宅，但应该闲置不久，房木闻不出霉味。 天色愈暗，凌一点燃烛灯，一旁有村里人送来的火炉和粥饭，凌一将一一放置桌上摆好，喊大小姐来吃饭。 「味道还行。对了元元，你哪来的任职文书？」 苏安简直好奇的不得了。 「自己写的。」 「咳咳！」 苏安差点被粥噎住，元元语气如此平淡，像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还有什么是元元不会的吗？」 苏安嘀咕道。 凌一想了想，有些心虚地说道，「有的，我无法娶您。」 砰！ 凌一循声望去，对上大小姐和善的笑容，「我没听清楚，元元重新说一下好嘛？」 第18章 杏花酪 「大小姐，您在可惜什么？好可怕的想法！」——《零零一密录》 凌一看着那只被拍在桌上的木碗，心头一跳。 也顾不得把饭吃完，她迅速收拾好碗筷，整个人飞快跨出房门：「大小姐，我去刷碗。」 第31页 然后尽量忽视身后灼热的视线。 ——区区谋逆这种小事，怎么还没有查清，临安那边还不给自己发消息？ 凌一将碗倒扣沥干，摸着自己乱跳的心，悠悠嘆一口长气。 回屋故作镇定的洗漱，假装看不见大小姐肆意打量的视线，抿一口茶水抚慰慌张的心情，忽地听见大小姐说， 「元元是不是嫌弃我小？」 凌一闻言勐地咽下水，仿佛接收到什么危险的讯号，眼下乱瞄，寻找最佳撤退路线。 「吱呀——」 是房门合上的声音。 「我如今已十四，翻了年便及笄，不过几个月而已，元元等不及？」大小姐似乎考虑到凌一的箭伤，没有像以往一言不合就压制上来。陷祝敷 「莫不是临安城内，元元已经有其他相好的小娘子？」 凌一？ 可真是六月飞雪窦娥冤，她一个暗卫，去哪认识小娘子？ 「元元为何不说话？」 凌一摇摇头，回应大小姐之前的问题。 此刻忽然想起之前和金龙卫的同僚聊天，对方羡慕的说起暗卫多么的安全，不像他们在明面，总是遭遇更大的危险。 凌一现在就特别想把之前聊天的同僚扯过来，让她看看，属于暗卫的惊心动魄！ 大小姐不知道何时走到身后，手指抚上凌一的箭伤，「真可惜。」 凌一感受肩后箭伤的酥痒，以及脖间唿过来的暖气，浑身发毛，立刻要离开这处危险之地。 奈何腰际蓦地被大小姐扣住，自己又不敢挣扎，怕扯裂肩上箭伤。 「可惜元元有箭伤在身。」 大小姐您是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凌一身子陡然僵硬，察觉背后贴上热乎乎脑袋，「元元心跳好快。」大小姐尤不自知因她而起，「为何？」 「可能累了……」 凌一随便找个理由，试探着掰开环在自己腰间的小臂。 「大小姐，明天还要赶路，先休息吧！」 「不过戌时而已，时间还早。」 大小姐忽地放开凌一，教凌一十分欣喜，脚尖一点点挪动，拉开两人距离。 「不早了，我先去那边休息。」 因是村宅，并没有矮榻之类。凌一直接拼接了两方桌子，铺上一层棉被，夜间休憩。 「元元出来那么久，有没有想念临安？」 大小姐话题忽地跳跃那么快，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会回去的。」 凌一想了想，回道。 「刚才元元收拾的太快，我都没吃饱。」大小姐一步步近前，自从凌一去掉增高垫后，大小姐只比她矮大半头。 「元元吃过东城一平坊的杏花酪没？」 大小姐眼睛里亮闪闪，太过耀眼，以至于里面藏了些什么，叫凌一看不清楚。 「没。」 瞥见大小姐眼神勐然又提高一个亮度，就像本就熊熊燃烧的烈火又被添了柴，凌一不知为何心慌，匆匆又加了两句，「日后定然请大小姐同去品尝。」 「元元，低头。」 凌一不明所以，却本能地听从指令。 「现在就可以。」 大小姐微微垫脚，十分体贴的伸手稳住凌一的瘦肩，以免意外扯动箭伤。 她迎上去，清楚看见元元眼中一片茫然，细密的睫毛微翘，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脸色原带着不健康的苍白，却因自己的靠近覆上烟霞色。 苏安尝了尝专属于她的杏花酪，还是如同记忆中那般惑人。 可反覆咬了几口，苏安有些不满足了，有些事仿佛无师自通，她似乎知道还有更好的等着自己。 元元似乎傻住了，于是她不费力启开贝齿，挑动里面的杏花瓣，细细吮吸，心想也许元元上辈子也许是个杏花妖也说不定。 那自己是那过路的雀吗？ 许久，苏安才放开凌一，眼神却还停留在红润不少的唇上，意犹未尽。 「元元，要不要再来一次？」 凌一才回过神来，方才她只觉得魂魄似乎脱离了这具躯壳，冯虚御风，不知所止，如被仙楼玉宇所迷，醉于神仙异境。 唇瓣有些痛，似乎被某人咬了又咬。 而这个某人，是还没有自己高的大小姐？ 凌一陡然回归现实。 然而还不如找个地洞逃到南柯去！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眼神慌张，根本没听清大小姐在说着什么，迫切的说道，「大小姐，我去隔壁休息。」 隔壁是侧屋，想来里面应该有架子床。 这时凌一才发觉，一开始自己居然都没有考虑过分房？ 「啧！临安城整天传我是无事生非，欺压平民，我向来不认。」大小姐扯着鞭柄，偏头微笑，「如今便认一分。」 说完话，腕间抖动，长鞭便缠上了凌一。 凌一此刻冷静下来，也有几分无奈。 「大小姐，临安城可从来没有传过您好女色。」 教她如何和将军府交代？ 不过想必主上那边乐呵得很。 凌一神情复杂。 扯落身上的鞭子，她抱起一床棉被，开了门去往侧屋。 留苏安在原地，看着轻而易举被取下的被子，眉头一皱，合着以前真逗孩子玩呢？ 另一边，凌一借着夜光简单打扫一下尘灰，将被子半铺半盖，地方有些挤，碰到箭伤又惹起一阵疼痛，倒是让自己更加的清醒。 第32页 抚上唇，蓦地有些刺痛。 大小姐咬得并不重，只是来回反覆，终是有些破了皮。 到底要拿大小姐怎么办才好？凌一有些头疼，即便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大小姐眸光依然纯粹如赤子，教人无从责怪。 不过自己可不是她的杏花酪。 凌一完全不知之前被人偷亲过，还以为是第一次，想了半天大小姐是怎么扯到杏花酪，还对自己做出这番行径？ 毫无线索。 忽然，她听见门口传来吱呀声。 很轻微，然后又合上。 应该是大小姐。 凌一想着，好在大小姐还有些许分寸，又回去了。 结果，她总是放心的太早。 不消片刻，又传来推门声，接着是合上…… 第五次后，凌一抱着被子坐起，神情带着一丝崩溃：「大小姐，您还是进来吧。」 第19章 倒v开始 「今日捍卫了大小姐的清白！」——《零零一密录》 「咯噔」 门槛倏地扣上的声音。 屋外似乎没了声息，或许大小姐离开了。 窗外的月被乌云遮挡，凌一静静坐着，看屋内的光从床前一点点收缩，如海水退潮，最后尽数消尽——如同自己一开始就待在黑暗。 小孩子总是想得天真，若大小姐执意与自己纠缠，等待自己的，便是如眼前光明尽退的下场。 当然，主上可能念着救驾之功，留自己一条残命苟存。 凌一唿出一口气，厚重的棉被裹在身，怎么还感到寒意轻颤？她合上眼，就这般倚着床柱，渐渐陷入光怪陆离的梦。 另一边，苏安还在辗转反侧。 作为苏府唯一嫡女，自小又展现了过人的神力，纵然肆意妄为，也无人说过不对。连幼时拽坏了宫门锁，皇帝也贊一声勇勐，有乃父之风。 即便后来识礼知礼，举止规矩很多，却依然所从随心，天地之大无所拘束。 容国，既是容有志之士的容，为何不能也是天下之容？ 她就要元元，妻妻之事，有何不可？ 若凌一知道她所想，估计会告诉她，大概关于实力吧！ 此夜窗外月光明明暗暗，如相隔一墙的两人，归于明，归于暗。 早间醒来，忽然发现温度又骤降，草叶覆了厚厚一层霜白。 与村长告别，收下老人家硬塞过来的热烙饼，骑马在巨龙盘卧的山岭继续前行，凌一忽又觉得畅快许多，紧皱的眉也松散。 「元元。」 大小姐忽然开口，「现在不可以，以后行吗？」 过了一夜，大小姐眼底浮现青色，明显看出没睡好。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此刻又不像之前步步紧逼。 凌一嚼饼的动作一停，若无其事地挥手拍去饼屑，「嗯。」 总要照顾一下大小姐的感受，年少本就该无所畏惧，即便前路渺茫。 日头从东到西，过了正中。 她们去温陵还需几日，前面刚好路径瑞西县，刚好进去置办些衣物和吃食。 至于马车之类，暂时就不考虑了。 苏安本来还有些不愿，元元的箭伤没有好全，怎能随她似的，马背奔波。 「大小姐，虽说我是容国第一聪明的人，但我也怕第二聪明的，猜到天机球的秘密。」 「而且还有主上的人。」 后面一句，她小声说道，「还是尽快赶路吧。」 「那元元这般和我一起，不算背主？」苏安恼着凌一不顾自己的伤，一时气急，话便冲起来。 「不算，您抢不过主上。」 凌一一脸认真的回答。 更何况，这天下那一处又不是主上的？苏府不也是。 话说得越真，被揍得越狠。 苏安顾念她肩上箭伤，鞭子挥起来又放下，最后只狠狠掐了掐凌一两把。 「我这鞭子又有何能耐，要不是昨晚，哪里知道元元身上功夫如此了得。」 苏安撇嘴，将自己鞭子收回去。 「没。」 日光融化树梢草底霜，也照进凌一眸中心里。于是难得哄人：「我之前受过伤，身上没几分功夫了。」 如今使的最好的，便是一身逃跑的轻功。 毕竟打不过，得要跑得掉。 苏安顿时奇怪起来，元元之前还受过伤？也不知伤在了何处，到底是自己看得少了，下次应该把衣襟再往下拉拉。 大小姐在想些什么不着调的事，凌一完全不知，此时她们已经进了瑞西县。 算是个中等的县城，来往行人不多，却也不至于稀疏。 找个成衣店，苏安没让凌一进去，自己进去许久才带着一只包袱出来。县里好几家客舍，这次她们选了地处东西街交叉处的一家，看起来就很热闹。 正好方便打探消息。 「我上次从鹿城进货回来，那边人可真多啊！」 刚进门就听到想要的消息，凌一不动声色选了靠近的位置，带大小姐坐下，叫小二上了些吃食。 「那边不是一直热闹？哪像我们这边偏僻地方。」 「这会可不一样。」 带着毡帽的老猎人放低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全部注意，这才说道，「听说有大宝贝！」 「嗐！」 原先聚过去的人立马散开，「哪年没有宝贝？」 第33页 「说不知道鹿城每年送到临安的都是大宝贝，哪一年少了？」 作为秦州最富庶的大城，鹿城年年送往临安的贺春仪，无一不是别人眼里的大宝贝，每年都要来上这么一遭，他们都习惯了。 另一边，凌一和大小姐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你们懂什么！」 老猎人犟着脖子，一口喝干碗里烈酒，开始和周围人争论起来。 凌一原不在意，忽地听到对方话中夹杂小黑球的字眼，目光一凛，默默望了过去。 事情有这么凑巧么？ 去柜檯定了间房，凌一脸上浮现无害浅笑，如世间常见的白面书生。 「我听他们聊得有趣，这些行商的故事可真多。」 挑选了房号，似不经意，凌一和收帐的小二闲聊。 「那可不，每到年底，这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多着呢。」 「不吹嘘两句，怎能比得出谁才是最厉害的行商。」 「我看那位和旁人有些不同。」 凌一指了指带毡帽的老猎人。 「哎哟，小郎君还有这眼光？他啊！的确不是本地人，也就暂歇两日，还要往北走呢。」 得到想要的答案，凌一微笑离开。 回到饭桌，将房号告知大小姐，「您先去休息，我去探探底。」 「一起。」 苏安白了她一眼，跟不知道自己受了伤一样，还这么逞强。 凌一…… 没缺胳膊少腿，算什么伤？之前执行任务伤得可比这重。 凌一无法，只能将之前在市集购置的东西放到楼上房间。等着老猎人离去，和大小姐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大小姐不怕是饵？」 凌一开着玩笑。 「没有实力的饵，不过是自投罗网。」 苏安跟人一路走到偏僻的城北，此处是县里乞丐的聚集地，少有人来。 此时附近已经没路，再往前便是一处勺湖。于是凌一和苏安从暗处走出来，静静等待。 那老猎人忽地挺直了腰，气息陡变，从平平无奇一下子变成二流高手的境界。 只是一旁破败的小院内，忽地又走出一人。 她看见凌一和苏安，似乎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你们？」 「真是凑巧！」 她欲熘到凌一身边，还未走近便被原先假装老猎人的男人拦住，「少主！」 「好吧！」 她撇撇嘴，看向凌一时眼中又陡然亮起光，「小郎君，你的络腮鬍怎么不见了？」 这边凌一她们也在打量，半天认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仲秋。 「人家还记得你呢！」 苏安冷哼一声，却看似随意地又朝凌一靠近一分。 「你的人？」 凌一指了指毡帽人。 「对！」 仲秋这次直接推开属下拦路的胳膊，往这边冲来。 「没想到引来的居然会是你们。」 「可谓是后会有期！」 仲秋毫不在意苏安臭着脸，只是心中感慨这位脾气又坏了几分。 「你们也得到了离默大师的天机球？」 「要不要一起走，这边离鹿城还远！」 凌一抽了抽嘴角，岂止还远，根本不在一条道上。「你要去鹿城？」 「对啊！」仲秋似乎才想起什么，顿时讪讪，「都怪仲朴不认路，绕了一大圈，结果居然跑到这么偏的县城。」 「我们不去鹿城。」苏安拽着凌一的手，直接扭头就走。 仲秋瞧着两人交握的手，哎呦呦说不出话。 就说眼前人怎么络腮鬍都没了，这是彻底拿下他家大小姐，去做吃软饭的小白脸去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摸着下巴，仲秋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表情有多猥琐，还带着一抹奇怪的笑。 「少主！」 还是她属下看不过眼提醒。 「哎，等会！」仲秋从身上解下一只锦囊，鼓鼓地不知装着什么，「相逢即是缘分，送你们一个。」 凌一听见耳后风声，伸手一握，抓住抛过来的锦囊，捏了两下，露出古怪神情。 天机球？ 「那个大小姐，你要不？」 仲秋喊着人，「我还有三个呢！我爹买来给我玩的，太多了。」 苏安冷着脸，定身扭头，「要，怎么不要？」 当她面送元元东西？ 元元还收下了？ 她憋着一股气，恼怒地瞪了凌一一眼。 旁边的凌一？ 大小姐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仲秋不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她只见到两人忽然对视了一眼，于是不自觉嘿嘿。小跑上前，又递上一只天机球。 「那个，你好厉害啊！」 她朝凌一说道，满眼佩服。 可不是嘛，简直走上了人生巅峰！ 上次匆匆一瞥，她可是知道旁边这位大小姐的坏脾气，居然能在小太监面前收敛。 「她厉害不厉害要你说？」 苏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无由来心烦。尤其是她盯着元元的眼神，教人手底发痒，想拎一旁好好警告。 「对对对！」 仲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从凌一身上移向旁边苏安开始傻笑，正要开口继续说，忽地，她感到浑身一凉，立马退后一步。 第34页 她惜命的很，对杀机很敏感，抬眼望去，凌一手里的天机球此刻被踩在脚底，她看向仲秋的眼中满是厌恶，两只手正将苏安的耳朵紧紧捂住。 第20章 陈年旧伤 「左右要离去，此刻放肆又如何。」——《零零一密录》 巷尾凉风捲起枯叶，撞在台前阶下，咯吱脆响，碎成三四片。 仲秋便如同那风中残叶，此刻顶着莫大的压力。 想到初次相遇的经歷，她灵光一闪，迅速从身上摘下五六只绣着金线的锦袋，往地上依次摆开，「买命钱、买命钱！」 见凌一没说话，立马招唿旁边的家僕熘之大吉。 「噗呲！」 倒是苏安先笑出声来。 她目送着人跑远，扯下耳朵上的那对手。「有哪些是我不能听的？」 「多呢。」 凌一走过去捡起钱袋子，掸了下尘土。打开看了一眼，一袋金叶子，一袋碎银，剩下都是折好的银票。 「何必要她的臭钱！」苏安跟上来，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凌一将钱袋子串一起拎好，朝大小姐轻轻摇头，「脏的人，又不是钱。」 「钱可不会因为主人脏臭而贬值。」 话说得，倒也没错？ 苏安想着，就见凌一已经往来处走，手里还捏着打开的天机球。 「是同一副荷塘月色图。」 「大小姐，我这是序列七，您那边几株银色月荷？」 「四株。」 苏安扫了一眼回答。 圆月戳开，金属球立马散开成片，里面是和之前得到的三号天机球一模一样的图形。 「仲氏女应该看过里面的图。」 必然是知晓一模一样，这才毫不吝啬送人。 只是苏安的脸色算不得好看，握紧的双拳和紧抿的唇，无意不在彰显怒意。 凌一从大小姐手里取过天机球，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别气了，不过是靠着银钱，哪能像我的大小姐，智勇双全独闯大王山，凭自己实力得到天机球。」 「钱权也是实力。」 苏安仍然闷闷不乐，没留神触及掌心纤柔，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 「元元~」 大小姐甜腻腻叫着，百折千回，惊着凌一浑身一颤，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 后悔了想要抽回手，大小姐哪能让她如愿。 「元元，那个仲氏女，还……」 大小姐似乎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开始细数自己刚才遇到的各种委屈，甚至凭空捏造，洋洋洒洒罗列了仲秋的一大堆罪状。 然后抬头期待地看向凌一。 凌一内心…… 她举起和大小姐交握的手，靠上去轻亲，而后若无其事继续赶路。 微红的耳尖衬托着身边大小姐的欢天喜地。 「不对，元元。」 大小姐摇着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元元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元元的性格她知道，此刻并非水到渠成，还不到元元主动的时机。 再怎么说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孩子，这点敏觉还是有的。 「咳。」凌一没料到大小姐如此警觉，借一阵起势的寒风，虚弱低咳，「肩上有些痛，可能刚才动手扯到了箭伤。」 元元的伤？元元刚才动手了？ 苏安立马抛下之前的疑虑，皱起眉头，「先回客舍休息，刚好换个药。」 回到客舍，苏安便叫了热水上来。 沐浴更衣，换上新买的锦衣，身上清爽不少。她催促凌一赶紧清洗一番，自己帮忙检查箭伤。 屏风后是新换的热水，蒸腾的热汽浮上来，白茫茫一片。 「快去，屋内燃了炭火，不会冷。」 瞧凌一拽着衣袍，犹犹豫豫，大小姐还以为她担心寒气入侵。 事实上，让凌一犹豫的不是冷暖的问题，而是身旁大小姐眼中过度兴奋的光。 「大小姐，快到酉时，不如您下去点几个菜，让稍后送上来？」 大小姐，您表现的太明显。 凌一嘆口气，颇为头疼。 眼前人居然真的听话，出去了？ 凌一吁出一口气，去屏风后梳洗。 若不是大小姐眼中跃跃欲试的意味太明显，她也不至于把人哄出去。 箭伤应该已经癒合，凌一解开缠伤的布条，血迹暗褐，并不新鲜。她伸手抚上伤口，按上去还有些肿痛，也比肩后其他处微微高一分。 不过，显然伤势大好，能摸出浅浅的痂印，再过两日应该不会再有其他问题。 凌一放了心，捧水浇上去，取一只方巾细细擦拭。 水声哗啦，既已检查好箭伤，便加快了速度。果然才起身裹上里衣，屋门吱呀推开，传来大小姐不无遗憾的声音：「那么快好了？」 都怪后厨好几道卫州菜不会做，连自己也不如，自己好歹知道用材和烹制手法。 要不是为了让元元吃到熟悉的味道，自己才不会在后厨跟大师傅拖那么长时间。 不过—— 「元元过来，我看一下箭伤如何了。」 大小姐拍拍圆凳，示意凌一过来坐下。 发尖还在滴水，水珠滑进脖颈，惹起一激灵。凌一取过一旁干净的长巾，边擦着水边往床边走过去，「差不多好了。」 「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第35页 说完便要继续往身上套衣裳。 手还没碰到中衣，那一堆衣裳眨眼被大小姐拽远。 「我看一眼。」 大小姐将衣裳按住，眼巴巴盯着凌一，「不然不放心。」 也是，凌一轻轻点头。 虽然还是感到一丝不对劲，也可能刚洗完澡被热气熏得不清醒，凌一没想其他，直接掀开半襟衣裳，将箭伤给大小姐看—— 「估计再有两日痂印脱落，就好全了。」 苏安瞧着那处浅红色痂印，暗道不愧是我的元元，结痂都比旁人好看。 「大小姐？」 凌一见身后人没说话，不由询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的确结痂了。」苏安伸手摸上去，触感很微妙，「只是元元的痂印和旁人不同，怪好看的。」 「体质原因。」 怕大小姐细究，凌一不欲多说，立马合拢衣裳。 即便是皇家暗卫，归根结底还是暗卫，习文习武都是为了货于帝王。和普通暗卫唯一的区别便是，帝王不会把黑龙卫当做消耗品。 而黑龙卫修习的技艺大多影响寿命，因此常常药食双补，使得黑龙卫中每个人的体质都异于常人。 有人铜皮铁骨，有人耐寒耐旱，而凌一是相比而言最没用的伤愈快，非伤重则不留疤。 「元元，之前的伤是在哪里？」 苏安想起凌一之前说过受伤影响了实力发挥，难免好奇。 「内伤。」凌一想到伤口的位置，立马脱口而出，且迅速抓过衣裳往身上套。 身上一件衣裳太不保险，完全无法提供安全感。 越是这般，苏安越不相信她的说辞。 她眯起眼，沉声问道：「真的？」 凌一已经又套上一层中衣，头也没回就想说真的，余光瞥见大小姐的脸色，立马打住了想法。 罢了，自己和大小姐也没几日在一起了。 恐怕归龙甲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也就是和大小姐分别的时候。 她此前和大小姐没说假，归龙甲大小姐定然是抢不过主上的。此刻她们往温陵去，主上的人也在往温陵。到时候她们去了不过看个热闹。 而且看完热闹后，自己肯定是要随着其它人一起护送归龙甲回去的。 至于苏家是否谋逆，需否派人监视——归龙甲在手，主上何惧朝臣叛乱？ 「剑伤。」凌一说道，「不是箭矢的箭。」 有次主上微服外出，不知怎么被人知晓，派了人来刺杀。当日是为了探访农情，离皇城远得很，又只带了三个护卫，暗处还有两个黑龙卫。 因而遭遇围杀后，差点全灭。最后只剩下她，带着主上在外躲藏半个月，终于等到围杀的人离开，才敢回皇城。 结果城门口又被截杀，人手不够只能以伤换伤。 最后被一剑穿胸而过，差点嘎了。 回忆完这段糟糕的经歷，凌一抬头看大小姐，眼前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是谁伤的元元？」 苏安坐在床沿，手下捏着床板，凌一耳边甚至隐约传来咯吱的声音。 不是，大小姐您控制一下力气！要是床板坏了她明日要如何和掌柜的解释？ 「没事了大小姐，那人已经死透了。」 凌一赶紧安抚。 「真是便宜他了！」 苏安脸色还是难看得很，就说元元看起来弱得跟小白脸似的，不像正经的探子。 估计就是受那次伤影响，身体至今没有养好。 「元元，那伤口现在还痛吗？」 苏安凑过来，眼中满是心疼。 凌一摇摇头。 见大小姐大有不罢休的意味，她想了想，扯开系好的衣带，只是暗嘆早知刚才穿得慢些，这会也不用再脱。 素白的中衣滑落腰际。 凌一的手微微颤抖，即便只是看伤而已，心底却漫上无边羞意，大小姐的眼神也未免太亮。 里衣的衣带也被解开。 凌一顿了顿，终还是紧拽着左边的上襟，往下缓缓轻压。 肤色如蜜，此刻颤动着染上绯色。 上襟滑下迷人锁骨，又被下移三寸，露出一道明显的剑伤。 两指长的伤口如上好的朱红描缀，与肤色形成明显反差。凌一低声轻语：「好久的伤，已经不痛不痒，大小姐不必担心。」 也许是炭火旺盛，凌一忽然察觉一丝燥意。 挥之不去。 她想要拉起上襟，前去查看炭火，却触碰到另外一只手。 仰头，对上大小姐分外亮堂的眼睛…… 第21章 元元居然还是首领 「大小姐好像生气了。」——《零零一密录》 腕白如霜，转出玉笋纤纤，如初春柳叶，柔中带刚。 指腹在描摹陈年旧伤，动作如此轻柔，却又难以抗拒。凌一甚至觉得那细巧的指节，随着自己的唿吸起伏。 她偏过脸，迅速站起身，匆匆将衣襟合拢，又将其余衣裳套上，道一声去看饭菜好了没，落荒而逃，慌不择路，差点找错房门的位置。 屋外空气骤冷，教她脑子也勐然清醒。 她方才做了些什么？ 凌一拍拍脸颊，努力镇定下来，下了楼梯当真去柜檯催菜了。 屋内，苏安神色懵然，指尖还留有温香，眼前人却跑不见了。便如小猫钓鱼，尾巴勾到的大胖鱼跳起来唿了一脸，然后蹦回水里了。 第36页 留下似羞还恼的情绪，道不明说不清，满腹委屈。 凌一回来的时候，带着两只大食盒。 「大小姐想家了？」取出菜摆到桌上，道道是临安特色。 「还不是为了某人。」 苏安睨之，教本想藉此转移话题的凌一面上又浮上红云。 默默吃饭，凌一闷着头不再吭声。 次日一早，空中飘起细雪。凌一唿一口寒气，去成衣铺又买了几件棉衣，这才和大小姐继续出发。 秦州本就在容国之北，温陵则又在秦州域北，因而路上行了两日，越发感到冰冷。好在出发前做足了准备，尚且冻不着。 她们此行目的并不是温陵城池，而是温陵以东的那片山岭。 崇山峻岭，便有异怪传说。关于「九色鹿」之说，当地已经流传了几百年，甚至县志也多有记载。 而凌一她们此刻，已经到了传说的那座山下。 斗指亥，为小雪。 骤冷的空气把地霜托举入云，又变成雪洋洋洒洒落下。 凌一牵着追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上山的路，一旁是细细研究藏宝图的大小姐。 「元元，东西真的在这里吗？」 到了近前，反而不敢确定了。 鹿神山不止一座山头，元元却笃定归龙甲在此山。闲驻副 「大小姐，可知归龙甲何以归龙？」凌一将右脚拔出雪坑，心底默默吐槽北方雪花大如席。 「传说上古有神龙，天地开而飞升。留幼龙，造归龙甲，以归。」 凌一偏头，轻笑几声，「不过我还是喜欢另外一个说法。」 「归龙甲为归龙一族所有，据说归龙族身形庞大，气力盖世，每一人都能以一当十。归龙甲乃是族宝，代代族长继承。」 「上代族长大德，曾助中原抗海外之敌。可惜归龙甲也因此损坏遗失，归龙一族就此隐世。」 「因而世人流传，得归龙甲，可得归龙族。归龙族尚高，附近山头没有比这座更高的了。」 苏安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光华流转间谁也不知道她做下什么决定。 岭上寒雪覆，惟雪松挺直。凌一回头看，飘扬的大雪将来往的足迹遮掩，似乎此处没有人来过。 若她不曾看见一路熟悉的记号，恐怕也以为此地只有自己和大小姐。 主上的人，到了。 「元元，能找出具体的位置吗？」 苏安眉间紧皱，她自己倒是无碍，可元元本就身子弱，又在寒天雪地奔走，事了怕是会大病一场。 「传说中，七色鹿居住在四季如春的山谷。」 凌一指着前方，「七色鹿可能不在，不过山谷倒有可能是真的。」 午后放了晴，凌一忽有所感。 「大小姐，天机球递给我。」 接过苏安递过的天机球，凌一将之展开成片，对准了半空中的太阳。 阳光透过天机球，在雪地投射出星星点点。凌一兴奋地捡起枯枝，将星星点点连成来，发现了一幅简陋的山脉图。 「元元！」 苏安在一旁惊唿，而后直接抱上去亲了一口，「元元如此聪慧。」 凌一耳根微热，她查看地上勾勒出的山脉图，定位了山谷的方向，「大小姐，从这处走。」 「居然这么隐秘？」 苏安凑上前看了一眼，「离默不愧是大师，擅弄机关，藏个东西一层又一层的谜面。」 「还好元元在，找到谜底易如反掌。」 「估计归龙甲的真正藏宝地，也就我和元元能找着了。」 苏安笑了两声，阳光洒落她眉梢，明媚张扬。 「也不是。」 凌一小声说道，「有人已先行一步。」 「怎么可能有人比元元更多智？」苏安眨着眼，摆手不信。忽地，她想起了什么，盯着凌一轻哼一声。 当然不会有人比元元更快找到此地，但是她似乎忘记，元元一路一直和她主子通信来着。 「山谷的位置可是刚刚发现，也有人捷足先登？」 苏安很生气，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这倒没有，不过其他人总会算出来的。」 她曾见过七色鹿衔月的水墨画，这才借着阳光一试。但是黑龙卫中又不止她一个聪明人，毕竟都是同一个师傅教导出来的。 「那我们就加快速度！」 苏安直接将凌一横抱放上了追风马背，自己也一跃而上。 「区区大雪，还挡不了追风。」 总归是要比人走着要快。 如今得到天机球的人，大半被引到鹿城，少许的聪明人来到此地，又面临正确山脉的选择，最后还有找到山谷的考验。 她就不信，最后还能剩几人？ 除了元元的主子。 想到这里，苏安眼里滑过幽暗，更是抱紧了眼前人的腰肢。 晨间才起的大雪，积雪未深。因此追风很快随着苏安的指令，来到一处山洞。 刨蹄甩个鬃毛，追风不耐地盯着眼前山洞。 说是山洞，山缝更多贴切。 别说追分，凌一她们衣裳穿多都进不去。 「应该就是这里。」 凌一掰开大小姐圈住腰肢的手，装作很淡定下了马——倘若她不曾扶着追风。 迎着凌一嗔怒的面容，苏安大声狡辩：「我就是好奇那处怎么这么软！」 第37页 她抓过凌一的手放在自己小肚子上，「元元你摸，我就没有。」 凌·有小肚子·一…… 怪我四肢不勤咯？ 扭头哼了声，倒也没有计较。 她查看了下周围，还没有人迹，想来自己的属下还没有找到此地。不过应该也快了。 凌一想着，不如先带大小姐进去先看看，反正东西她是绝对不可能得到的，先进去瞧瞧，也能让她高兴高兴。 「大小姐，过来。」 她伸手拉过大小姐，自己微凉的手指落在对方掌心，被握紧。 「别闹。」凌一笑着将人拉过来，取下对方身上的毛裘，折好塞进追风背着的侧袋中。「穿得太多进不去。」 狭小的山缝才通人，多穿两件根本挤不进去。 「我帮元元也脱。」 苏安眼神一亮，同样被雪花染凉的手掌滑过凌一下颌，落在脖间的系带上，瞧着凌一偏过脸，薄红如霞，硬是磨蹭了半天才解开。 「追风，别走远。」 进山缝之前，苏安交代了一声。 随后便跟在了凌一后面。 狭小的山缝越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点光也不透。凌一紧紧抓住大小姐的手，能听见心跳缓缓趋于一个频率。 两旁的山石冰凉潮湿，越往里，越有种唿吸不过来的感觉。 让人害怕。 凌一自然也怕，人非圣贤，贪生怕死无比正常。 而她想到自己正站在大小姐身前，紊乱的唿吸又一点点恢復平常的节奏，胸腔涌出莫大的勇气，无惧无畏！ 还好又过一盏茶的时间，路开始宽广，可以并行两人，且前方透着微光。 凌一这才松开大小姐，后知后觉发现掌心濡湿，满是冷汗。 「一直等元元回头扑我怀里痛哭。」大小姐极其遗憾的说道，「看来戏文里说的果然是假的，美貌的小娘子不一定都胆小。」 「元元这么厉害，我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保护元元？」 借着洞外漏进来的光，两人并排走着。 苏安仰起脸，望着凌一的眼中颇为可惜。 凌一扯扯被某人拽住的衣袂，羞恼瞪一眼。 接下来的路十分好走，不一会儿，两人洞中走出，眼前出现一个意料之中的山谷。 倒也没有如春，不过显然比外面暖和多了。 山谷只西边一角有林木，又有溪流经过。谷内没有神花异草，皆和外面花草无二样。只是居然有野鸡野兔，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天光从上头倾洒，外面极大的雪花，在山谷顶端飘落，半空便消融。 「元元这身衣裳，和谷中极配。」 先前出发，苏安特地为凌一梳了发，换上当下时兴的青绿衣裳。原先被毛裘遮住风华，此刻薄衣进山谷，谷内未败之花正好相搭。 「大小姐还是先找归龙甲吧！」 拍掉某人慾作祟的手，凌一仔细打量周围。 忽然发现一处十分光坦的岩壁。 「元元总是这般无趣！」苏安装被拍痛，假意唿了唿自己的手臂，却没被眼前人怜取。 再抬头，凌一已经在一处岩壁摸索。 「大小姐，天机球！」 凌一抿着唇，努力克制着欣喜。 「有什么发现？」 苏安走上前，递上天机球。 于是就看见元元将天机球硬怼进一处颜色偏暗的岩壁，整块岩壁忽地发出咔咔声响，往两旁退开，露出一只玄色宝箱。 不是很理解，但大为震撼！ 苏安扭头看凌一，见对方眼中暗含赞赏，果然这群搞脑子的，总能莫名其妙惺惺相惜。 凌一不知道身旁大小姐怎么想，伸手打开箱子，里面有两个物件，她从里面先取出了一件几乎薄如蝉翼的甲衣。 「归龙甲，取归龙族神石所铸，色如银白，薄如蝉翼轻如柳，万人一身，刀枪不入……」 凌一几近呓语般念出归龙甲的记载，而后一脸郑重的递给大小姐，「大小姐，摸摸！不想要归龙甲的将军不是好士兵。」 苏安也颇为好奇。 刚拿到手里，忽然听见来时的山洞传来数声脚步，立马将归龙甲塞进了怀里。 而后便看见石洞里接二连三地冒出人来。 正警惕着，对面七八个人齐声声唤了声「首领。」 而后齐刷刷快步走了过来。 「我就说，老三比不上您的速度。」 其中一个瘦猴般的男子大笑说道，被一旁身着玄衣的女子狠狠肘击，然后捂着肚子怪叫，其余几人一併起闹乱笑。 苏安：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元元居然还是首领？」她扭头盯向凌一，眸光沉沉，闪过不知名的危险。 「那可不！哎小豆丁我跟你说啊，我们黑龙卫——哎哟！」刚才开口的人话刚起了头，被人甩了一鞭子，跳脚就要反击，忽然看见自己首领的眼神，默不作声退到了一旁。 「黑龙卫？嗤！」苏安随意甩了甩鞭子。要是她没记错，黑龙卫和金龙卫一明一暗，为皇帝心腹。 「对了首领，归龙甲找到了吗？」 说话的是之前被称作老三的女子。 凌一还未开口，身旁人接了话，「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怎么可能有！」 她勐然回头，对上大小姐戏嚯的目光。 第38页 卷翘的睫毛半垂，暗影遮住眸中所思。 凌一忽然觉得心跳又开始紊乱，还带着无法探寻来路的胀痛。 她望着大小姐冰凉的眼眸，仿佛过往温软都是虚妄。 「嘘！」 仿佛有人悄声，贴着耳边制止。 凌一恍然想起初遇那一天，大小姐也是这般冷冽的眉眼。 「没有找到。」凌一莫名感觉喉中艰涩，仿佛几天几夜未饮一滴水。 她转过身，从箱子中取出另外一件东西，是一块上好的玉牌，斗大的「智」雕刻正中，周围绕着「天下第一」几个小字，「可能只是离默大师的一场游戏罢了。」 其他人并没有怀疑其他。 凌一瞧见苏安兴趣盎然看过来，立马扭头避开视线。 「既如此，首领和我们一起回去禀报吧！」 凌一点头。 骤然身后一凉…… 第22章 元元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大小姐为何不满？」——《零零一密录》显住服 谷里的风徘徊不去，一圈一圈，形成暖流。 凌一回头，忽觉山谷崩开，谷外的冰天雪地，唿啸而来。 「你要随他们走？」 「是。」 没有归龙甲，恐怕主上还是会安插人到苏府，不过，肯定不会再是自己。 也不会再到大小姐身边。 难过，又有些幸庆。 许是脸上露出的一丝轻快被大小姐察觉，凌一衣领一紧，被大小姐揪到身前，被迫压下头，与之对视。 「首领！」 其余人惊唿，凌一朝后摆手安抚。 「离开我，让你这么高兴？」 大小姐眸光火亮，似乎要喷出火来。 压制不住的怒气使得她眉间耸起，如同蓄势待发的勐虎。 没等凌一回答，她狠狠推开眼前人，她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大小姐自有自己的骄傲！ 也害怕凌一说出不想听见的回答。 瞧见苏安就这样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想问首领怎么回事，瞧见凌一的脸色后瞬间闭紧了嘴。 「走。」 直到大小姐的身影消失在那处山缝，凌一才开口叫属下离开。 等穿过山缝出来，四野茫茫，果然不再见大小姐身影。 「首领，苏府还要盯吗？」 「谋逆之事主上查明了？」 「没。」 「安排其他人去盯。」 凌一唿出一口气，寒气成雾。 忽然觉得天气更冷了，雪花一片片砸下，轻飘飘却仿佛重于千斤。 凌一抬眼往平洲的位置望去，那里应该是大小姐的目标。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五年弹指而过。 天和二二年，秋。 临安城这日再热闹不过，年年骚扰容国边境的北仑族，终于被打怕了，愿为臣邦，此后不仅边境安宁，还能年年收到北仑的朝贡。 而创下如此战绩的是冠武大将军的长女，教人啧啧称奇，都贊道虎父无犬女。 如今，正是苏氏长女带着北仑族第一年的朝贡班师之日。 连城门口如今已升至为校尉的某个士兵都拉着同伴大肆吹嘘，「当日大小姐出城门正是我值守，我就知道大小姐出去是干大事的……」 宫门前，苏礼华也迎来百官相贺，羡慕他会教养，儿女各成才。 苏礼华面上笑呵呵，心中却想着回头把家里几个小子再打一顿，尤其是老二，让他去帮妹妹，结果在外面混了五年。 天知道他和夫人每次一听战事失利，多么提心弔胆，还好福儿争气。 只是想到当今的态度，苏礼华的笑容淡了两分。 朝上，心情大好的卫帝与百官兴致勃勃地商议苏安的封号。作为容国有史以来第三个女将军，封号受到诸臣重视。 「既是在平洲立下的功绩，不如叫安平？」 朝上吵吵嚷嚷如同菜场，左丞相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定了个最简单的称号。 于是卫帝大笔一挥，封苏安为安平将军，赐下将军府，二千石银印青绶，又亲率百官玄武大街相迎，更是引得百姓欢唿不已。 「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玄武大街，卫帝看着眼前身姿高挑，接近八尺的女子，暗嘆怎么就没生在帝王家，真是便宜苏礼华那个老货了。 「安年少离家，曾有幸良人相陪。如今失去消息，望圣人帮忙找人。」 苏安沉声说道。 卫帝嘴角抽抽，她说不会是零零一吧？要是没记错，苏氏离开临安时身边确实只有零零一在身边。 据传苏氏有一只亲卫军，身材异常高大，神似当年的归龙族，不如顺水推舟，将零零一派过去探查一二？ 卫帝想好后，大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回头找到人，立马送卿府上。」 苏安闻言，嘴角挂上一抹笑，眼底却涌动暗潮。 庆功宴后，百官归置，苏安跟着父亲回了家，吃了晚饭却要去新府。 「那边哪有家里好？福儿就住家里吧！」苏母好不容易看见女儿，哪能让她这么快离开，「好歹在家再住上几年。」 「苏府如今太惹眼了！容国三分之二的兵权都集于此，处事更当小心。」 「卫帝所赐，不去居住又有御史找麻烦。」 苏安安抚着母亲，「而且就在隔壁，几步远的距离，以后墙上开扇门就行了。」 第39页 应该是卫帝特地挑选的位置。 「都怪你几个哥哥不争气！」苏母知道事情已定，无法迴旋，开始怒瞪几个儿子，手里不知何时握了跟鸡毛掸，「要是这几个小子有能耐，何苦让你去外面住。」 「儿子大了，成亲追更加企鹅君羊，么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搬出去也是顺理。这么就可怜我的福儿要一个人住外面。」 苏母一边难受落泪，手里却不曾停下，鸡毛掸直往儿子身上抽去，几个孩子也哄母亲高兴，鬼哭狼嚎地假叫。 「罢了，趁天色尚早，我带人去帮你收拾一下。」 几日前就看见隔壁有礼部派人打扫，没想到是给福儿的府邸，也不通声气，早知道自己也去帮忙了。 苏母想着，立马又招唿人手风风火火去搬东西。 起码今晚先把福儿的寝室布置起来。 苏安含笑跟在母亲身后，时不时搭把手，惹来苏母嗔怪。 虽只是布置寝室，也忙活到戌时。 「今日且这样罢，明天我再来帮你收拾。」苏母揉揉自己老腰，又问道：「我看你府里多是年轻娘子，要不要你爹拨些侍卫过来护府？」 「阿娘不必担心，这些娘子都是军中好手。」 苏安挽着母亲，送回到隔壁家里。 临别，苏母又忍不住跟上两步。 「阿娘就当我换了个大院子，反正就在隔壁。」 哄好苏母，苏安这才回了卫帝赐下的府邸。 盯着门上匾额，「安平将军府」几个大字据说是卫帝亲手所书，工部加急制作，中午庆功宴刚结束，那边便送来赶紧挂上了。 「我要找的人，卫帝送来了？」 「还没。」 门房回道。 苏安冷着张脸，回到了正厅，往椅子上一歪，就这样等的。 但凡卫帝对军中传言的归龙族有一丝的好奇心，必然会再次把元元派过来。 「元元——」唇齿间咬着字音，苏安脸上滑过意味不明的笑。 「将军，门外有人来了。」 戌时五刻，一更敲响了暮鼓，苏安等的人也到了。 「领她进来。」 等人真的来了，苏安先笑了声，「行了，你们都退下。」 僕从们立刻离开了正厅。 苏安盯着眼前念了五年的人，嗤笑一声，「元元就不曾想过我？」 「否则为何不抬眼看我？」 熟悉的恶劣语气让凌一无奈。 她抬头，才惊觉旧日少女，已完全长成大人模样。从前光是看见纸间描述，哪有亲眼看见来的直观。 同样习武之人，大小姐吃了什么神药，硬生生拔高那么多。 凌一暗想，早知就往鞋底再垫上两层，也不至于现在显得这般。 「大小姐。」 斟酌片刻，还是用了以前的称唿。 「过来。」 苏安招手，一身红袍半散，若不看她明艷的眉眼，活似临安街头无事生非的纨绔。 凌一…… 没关系，可能是被边郡那群武夫影响，扳正回来还是那个有礼貌的大小姐。 凌一却忘了，苏安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只能说是五年不见，记忆自动美化了过往。 此刻，她顺从的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整个人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经被大小姐抱在了怀里。 背后的那份灼热让人心慌，凌一想站起，却被牢牢挟制。 「元元这下不说我是小矮子了？」 被人抱坐在腿上，凌一整个人快成水煮虾。 她一定是出门没拜佛，糟了这罪。大小姐扯的又是哪门子的陈芝麻烂谷子旧事？ 温热地唿吸在颈间肆意喷洒—— 「几年不见，元元用的还是以前的香。」 凌一强装镇定，「不过是寻常薰衣裳的淇木香，大小姐先放开我，我去给您拿。」 「放开？」 凌一忽然觉得腰间的手箍地更紧，蓦然，她浑身一颤，似乎有道闪电噼在心中。 「大、大小姐，您做什么？」 苏安再次咬了咬眼前泛粉的耳垂，毫不在意的回答，「这不是显而易见。」 凌一再次被身不由己的感觉主控，心下慌了神。 主上可没说来这还会遭遇这种事！ 不行，这活她不干了！ 就知道大小姐突然找她没好事。 「元元，卫帝让你来，没交代些什么么？」苏安察觉怀中人挣扎，慢悠悠说道，「你说他想不想知道，五年前其实找到了归龙甲？」 「这次让元元来，是否又是打探归龙族的事？」 察觉怀中人蓦然僵硬，苏安勾起了唇角。 只是下一刻，扬起的笑尽数消退。 「大小姐放心，归龙甲之事我一力承担。」 「请先放开我，我会回禀主上，事由在我。」 「那你真是厉害！」 苏安蓦地想起当年在那处山谷，元元执意和别人走，如今又是这副模样，教她气恼。 凌一只当听不出大小姐语气中的嘲讽，「大小姐放心，此事不会牵扯到苏府。」 「苏府的事不牢你费心。」 苏安气得牙痒痒，也不克制，当下又往怀中人脖间咬了一口，留下鲜明牙印—— 「元元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第23章 小葱拌豆腐 第40页 「大小姐说我喜欢的那日，我们便成婚。」——《零零一密录》 秋日微凉，凌一却觉得整个人发烫起来。 她伸手摸向脖颈，看向大小姐的眸中还带着一抹难以置信。 指下的痛感如此强烈，大小姐居然咬人？几年不见，她染上狂犬疫了不曾？袖中滑出小瓶，凌一拨开瓶塞往大小姐鼻下一放。 苏安起先不以为意，结果慢慢使不上力，眼睁睁看着元元从她怀中轻松熘走。 「不愧是我的元元！」 她气大发了，咬牙切齿地说道。 凌一低头整理衣襟，把被大小姐弄乱的皱褶抚平，这才抬头，对上大小姐恼怒的眼神，「大小姐有些不冷静，我明日再来。」 厅内烛火摇晃，比不及苏安内心激盪。 「你走！现在就走！」 她沉着脸，勉力扶着椅背站起，指着正厅大门，「只要今天踏出这扇门一步，以后不准再回来！」 凌一看向疾言厉色的大小姐，似乎气狠了，指路的指尖都在颤动。 眼中是恼羞成怒地决绝。 于是蓦地心软。 取出方才迷香的解药，是一颗颗绿色的丸粒。她倒出一颗在掌心，走近大小姐，「大小姐要不要吃解药？」 「我不吃！」 苏安倔脾气上来，盯着凌一气愤说道，「你刚才药倒我的时候，可没有问我！」 这要是黑龙卫那群下属，凌一早就一脑勺唿过去，爱吃不吃。 可是她是自己的大小姐。 凌一垂眸，捏起手里的绿色药丸递到大小姐唇边轻哄。「大小姐还是吃了吧。」 苏安抿唇，体内的力气还在不断流失，她攀上凌一脖颈，将人拉得更近，「我吃，不过我要这样吃。」 她取过凌一手里的药丸，在凌一诧异的眼神中塞进了对方嘴里，然后狠狠吻了上去，裹挟着久经战场的凶煞之气，将凌一整个人席捲。 只是有一剎那，苏安的面容明显扭曲一瞬，而后更加兇狠的攻城掠地。 等松开手，苏安哼哼唧唧，谁能想到今天的杏花酪被倒了一大碗辣椒，差点吃不下去。 「解药，是不是茱萸？」 凌一闻言点头，自己也是遭了池鱼之灾，嘴巴里此刻又痛又辣，那解药是小七利用茱萸提取浓缩后的。 不过瞧着恢復生龙活虎的大小姐，心情还是好上不少。 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过夜的辅物。 「元元在找什么？」 力气渐渐恢復的苏安兴致勃勃询问。 「找过夜的东西。」 眼前人眉间紧皱，满脸为难。 「为何！」苏安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元元难不成要在这边睡不曾？」说完还自己笑两声。 然后见到凌一沉默看向她，笑声渐止。 「大小姐说，今天不许出这扇门。」 苏安？ 搞明白什么状况后，她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咳咳，人无信不立，说过的话不能改。」 说完觑一眼元元仍然苦恼的模样，心底似乎有个小人叉腰狂笑。 「我之前说的是不让元元走出去，元元不用走的不就行了。」 「元元多谋，居然没想到嘛？」 大小姐掸了掸红袍上不存在的尘土，笑吟吟瞧向凌一，如勐虎瞧准了猎物，不动声色耐心等待，等猎物主动踏入狩猎范围。 凌一…… 大小姐，您笑得也太过明显。 凌一自然有无数种脚不着地离开此处的办法，可如今重要的并非离开，而是大小姐许不许自己离开。 「我帮元元可好？」 大小姐笑得灿烂，如她身上红袍，衬起昳丽眉眼。昏黄烛光摇晃着扫过人影，无端生出几分暧昧浮动。 「刚才就想说，元元身上可真轻。」 凌一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横抱，双臂不自觉勾着大小姐的脖颈。 身子轻薄，更能察觉腰下细长的手指划过—— 「元元也太瘦了。」 大小姐说着，抬脚跨过正厅门槛，「皇家养不起人么？元元不如来我这里做军师，保管让你白白胖胖。」 低头，怀中人抿唇未答。苏安见此眸中滑过暗光。 「大小姐，放我下来。」 院中不知是否得了吩咐，洒扫的僕从俱不在。即便如此，凌一还是侧过脸难为情。 自己那群属下可是也得了主上的令，时刻盯着这里，如今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她们眼中，起码要被笑半年。 檐外树上的陌生气息，苏安自然察觉，看元元的模样，指不定还认识。 她脚步未停，走向主屋，「我未用力，元元想离开自无不可。」 瞧见怀中凌一脸上放松的神情，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这次，你也不选择我吗？」 凌一不知为何有些慌乱。 明明已经松开双手，准备旋身从大小姐怀中下去。闻言身子一僵，停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若元元此刻离开，我就再也不抱你了。」 大小姐凑近耳旁，轻声说道。 明明如此轻微如蚊鸣，入耳却惊天动地，仿佛天地之初，不周山轰然倒塌而来的撼然。 凌一甚至察觉大小姐故意泄了力道，只要她稍微挣扎，就可以十分顺畅的从某人怀中熘走。 第41页 卷翘的睫毛下是慌乱的双眸—— 「我就再也不抱你了……」 凌一知道，有人在等待些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重新伸手圈住大小姐的脖颈，心跳如擂鼓，手上也不由紧上三分。 「元元——」 一抹温热落到脸颊，一触即离。 吱呀声响，是被推开的门扉。 哔啵灯花炸响，屋内明亮如昼。 凌一被人小心放至榻上，轻手轻脚，垂下的净月纱半遮着床边人眉眼，让人有些恍惚不清。 「大小姐——」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唿唤，只是心中涌动不知名暗潮。 苏安笑着坐到床沿，勾过凌一外袍的衣带，不疾不徐地缠绕打转，「元元，妻妻之事，还有印象几分？」 凌一恍然想起五年前，还是半大少女的大小姐闹着说要嫁给自己。 「元元有喜欢的日子么？」 苏安松开手中衣带，解钗散发，取过一旁案桌的金剪，剪下细发一缕。然后将剪刀递给了凌一，「元元喜欢的那日，我们便成婚好不好？」 凌一心神震动，一时不察便剪刀的尖角刺破指腹。 她还反应过来，苏安已经着急的抓过她的手，拿出锦帕揩净血珠，好在伤口不深，不一会儿便止了血。 「号称智谋无双的元元，也会这般笨手笨脚？」 苏安轻笑，索性自己上前为凌一解发，也剪了一缕细发，将之与自己的髮丝缠绕，编成同心结，慎重地放进随身锦袋。 凌一脑子快成浆煳，显得呆头呆脑。 「元元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么？」 大小姐的话音极近，却又如此飘忽。 「长者为先……」 帘上挂钩被取下，半透明的净月纱无风自落，遮住一片旖旎。 帘后，不知为何声音都放轻。 「噗，方才居然不小心将元元衣带打了死结。」 「元元那么聪明，一定会自己解开吧？」 凌一脸上浮上热意，解下外袍，便往里移动身子，抓过锦衾，要把整个人埋进去。 「元元不会以为，我等了五年，就为此刻和衣而眠？」 苏安都要气笑了，元元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 方才她的说的话，她的那些举动，元元居然如此掩耳盗铃？ 将人扯过来，苏安起来坏心思，凑耳旁轻声说，「是不是和当年一样？元元还在嫌我年纪小，把我当孩子？」 凌一偏过脸，看向身旁的大小姐。 战场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白皙的皮肤微变成蜜色，却多了一份让人着迷的韵味。眼睛还是如从前一样明亮，闪闪发光。 红唇一开一合，却说着惹人生气的话。 她忽地倾身过去，堵住那张总是说讨厌话语的唇瓣。 有点软，可能是因为刚才在正厅饮了茶，唇齿间是茉莉花的清香。衔住唇珠，凌一轻轻咬了一下，学着大小姐从前的动作。 她知道大小姐的所有暗示，可自己不能那么做。 只是自己也没有料到，情之所至，向来不由自主—— 攀上大小姐的细肩，她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眼前人双眸清透，满眼都是自己，让她难以自控。 她停下吻，唿着气，有些耐力不足。惹来大小姐轻笑，在那笑里失了心，着了迷，没等她动作，大小姐伸手揽来，交换彼此唿吸。 「元元是不是不会？」 她堂堂黑龙卫首领，岂能此刻被人看扁？ 好吧，她的确是有些不会。 虽偶尔听闻过几句，却不懂细緻的操作。 但，自己可是天字第一号，全天下数一数二的聪明人。 凌一心想，这东西还要学？自己研究一下不就可以？ 于是四处撩火，明明大小姐才是将军，自己却当了主将，翻手为云覆手雨，惹急了某人，泪花打转。 「放开！你个笨蛋！我来！」 苏安被逼得泪水涟涟，身子微微颤动，肤色早已化作胭脂诱人。 可恨某人还在四处纵火，管撩不管灭。 「我会了。」凌一俯下身，亲了亲大小姐泪眼安抚，手掌划过一片嫩豆腐，指如削葱根，毫无分寸…… 第24章 大小姐好像要打人 「有种不祥的预感，腿有点疼。」——《零零一密录》 秋日夜长，百花敛息，积聚力量等待下一次盛放。 无人知此夜绽放出世间最艷丽的花朵，比春夏更加热情。 不，有人知—— 轻薄的净月纱不止一次被拽紧，细碎的吟哦如同枝头叶，在秋风中簌簌发抖，却死命抱紧寒枝，不肯落下。 屋内无炭火，却火热的让人沁出暖汗，娇软玉臂不时探出净月纱，似乎是散热。纤纤抓扯，仿若在捕捉帘外秋日的清冷，降一降火。 只是这份闲情片刻又被一只手抓了回去，帘后人声蓦地急促，似那片枝头叶，抵不过秋风肆虐，终究被强扯着离开寒枝，任风卷挟，飘荡在空中。 无处落脚，便只能紧紧依附那阵风，忍着颤慄，送上自己所有，期盼那风温柔。 帘外烛火一夜未熄，照亮帘上人影交叠。 天光渐渐透过窗，一点点消去帘上烛火影映，闹腾一夜的声响也缓缓停歇。 …… 第42页 次日无需上朝，文物官归朝，皆有一旬假。 苏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蹭了蹭怀中物，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蓦地睁开眼，瞬间黑了脸。 自己抱的根本不是想像中那个人，而是一截暖衾。 怒气上头，她勐然直起身，却又痛唿一声软下身子。 苏安又羞又恼，眸中带着明晃晃的委屈。好在身上清爽，应是凌一做了清理。于是苏安难免想到对方是不是刚刚出去。 缓了一阵，她才起身穿衣。 直到外袍也披上，仍然没见到元元，苏安脸色越来越冷。 拉开房门，院里站着两人，身着玄衣金丝绣，红色腰带勾勒腰身。这身打扮苏安熟悉得很，昨晚她亲手拨开这层恼人的外袍。 「怎么？凌一跑了还留两人给我出气？」 瞧着黑龙卫脸上殷勤的笑容，苏安却觉得分外碍眼。 「将军，君令难为。」黑龙卫开口道，「辰时一刻，首领被急召离开，如今还在宫内。」 「什么事？」 「啊？」 「我问你老皇帝喊元元过去什么事！」 苏安冷着一张脸，目光看得人心底发寒。 两名黑龙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 「皇家秘事？」 看着黑龙卫忽然垂下头闷声不吭，苏安便知自己猜对了。 「元元留你们两人究竟是何事？」 「就是这事。」 苏安？ 刚要说话，院墙忽地又窜上一人，瞧装备也是黑龙卫。刚巧对上苏安望过去的眼神，讪讪一笑，飞快从院墙下来，落入院中。 「我这将军府，你们当自家后花园逛呢？」 新来的是小七，闻言眼珠子灵活一转，答道：「您和首领这样的关系，我们岂不是都是自家人，将军何必在意这么多？」 瞧苏安唇角微翘，他赶紧抓住机会又道，「主上交给首领一个任务，命令即刻出发……」说到这，他抬头觑了一眼苏安。 「这么巧？」 苏安冷笑。 余下三人也不敢问巧什么，还是小七先开的口，「首领说回头见到将军再请罪。」 「皇宫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公主逃婚了。」小七并没有向之前那般隐瞒，直接开口道。「波密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将在十一月抵达临安，这边完，年后带着大公主回波密。」 「这事不可外宣，所以出动了黑龙卫。」 「既不可外宣，怎么又告诉了我？」 苏安没个好脸色，身上是久经战场的煞气。 「首领向主上请求武力协助，提了将军。」 小七不着痕迹后退半步，「不过首领让我来告知将军，让您休养两日再出发。」 「我休养？」 苏安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几人无端觉得背后发凉。 「将军，我们先离开了。」 小七立马拉着另外两人，也不等苏安应下，立马熘出了将军府。 人走后，苏安的脸色却没缓和多少。 「再让人在将军府如入无人之境，你们也不必待了，回卫州去吧。」 话音刚落，四周传来应和声。 她甩手冷哼，直接回了屋继续休息。晚间去了隔壁，回家蹭饭吃。 又和家人说了卫帝密派了任务，不日出城，惹得苏母又是红了眼，抓着苏安的手不住叫着「福儿」，小声骂着卫帝不干人事，自己娇娇刚回临安又被派出去。 晚上便留了苏安，让这几日不必回隔壁的新府。 吃完饭，苏母跟着苏安去了云合院，是苏安原来居住的院子。 到了院内，苏母挥退左右，拉着苏安的手，未语泪先流。 「阿娘！」 苏安手忙脚乱，立马找出帕子递过去。 「你还当我是你阿娘？」苏母拭着泪，边哭边捶打，手上却控制了力气。 「说，那人是谁？」 自己的宝贝娇娇，刚回来两日，不过是昨日去了新府住了一晚，今天便没了清白。 想到那宅邸是卫帝赐予，她不免有些阴谋论，脸上神情兇狠，「是皇家人？」 苏安也没料到自家阿娘如此细查入微，闻言想了一下元元的身份，嗯，怎么不算呢？ 「是。」 见自己阿娘大有掀了天的气势，苏安忙上前握住阿娘双手安抚，「阿娘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你怎地不吃亏？该死的卫帝，先是揣测苏家通敌，一直派人盯着咱家，外放都不敢。又找了人哄骗我的娇娇……」 「都怪阿娘这几年没在你身边教导，婚前便被人哄了身子去。」苏母悲从心来，望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娇娇，泪水更加兇勐。 「还不如之前那个。」苏母想起几年前娇娇传信给家里要嫁给小太监，「好歹小太监不通人事，无法哄骗娇娇身子。」 苏安心虚地低下头，没好意思说就是之前那个小太监。 年少时光凭一腔孤勇，如今回过头来，才知需要考虑的事情众多。比如此刻，她暂时没打算把元元的存在完全透露，留待日后尘埃落定，她才会告知父母。 「阿娘放心，等我这趟回来我们便成婚，到时候先带她给阿娘看一眼。」 苏安连忙扯开话题，「阿娘，苏家通敌的事怎么说？上面盯了咱家有五六年，还没有个说法？」 第43页 「就怕是欲加之罪！」 苏母止了泪，恶狠狠说道。 「你兄长们明明能晋升更快，却因为帝上猜忌，如今还在清水衙门混着差。」 「要不是我的娇娇阴差阳错去了边郡抗敌，苏府二代没一个正经官。如今你才是正三品的杂牌将军，上边盯的又紧了。」 苏安心想，可能不是杂牌将军的问题，恐怕卫帝怀疑归龙族被自己收为己用了。 「阿娘放心，这事女儿来想办法。」 「我的福儿，你能有什么办法？还是靠你爹。你呀，顾好自己就行，该玩玩，咱们苏家也不怕那些牛鬼神蛇的乱加罪名。」 苏母说这话是有底气的，苏礼华为武官之首，卫帝不会轻易动苏家。陷诸服 「我知道的，阿娘。您赶紧回去吧，我看见阿爹身边的小山在院门探头探脑好几回了。」 苏母…… 「估计你阿爹找我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留意些，有事唤梅娘子她们。」 苏安应是，将苏母送出了院子。 又过了一日，苏安便收拾行李准备去找凌一。原先想着过几日再去找人算帐，只是方一日，便满心都是凌一的模样，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至于凌一的去向，苏安回了隔壁府，果然又在府外老树上揪出黑龙卫的人。 「首领此时应该到了永康郡，将军要跟上去，带上小八就行，沿途有黑龙卫专属的印记。」 苏安瞧了他一眼，「人呢？」 「小八是您府中洒扫庭院的花八娘。」 苏安眯起眼，想起凌一一开始潜入苏府，装作厨子那件事，冷笑一声，「真是屈了大才！」 眼前人没有回话，把头低地更往下。 「让你们的鸽子给凌一传句话，原地等着。」 「可是首领在追查——」 甫一抬头，便见苏安面无表情说道，「让她再跑试试！」 回府点了十二部下，加上单拎出来的花八娘，一共十三人。 配备了两辆不起眼的青色马车，这次追风却没有随行，和它的主人一样，追风陷入你追我赶的情爱，正追着凌云马场的一匹黑马，整日蹭蹭要生小马。 八月十九日，一行人在清晨的雾气中出了城。 永康郡在卫州以南，与临安之间隔了一城三郡，日夜兼程，不消两日便能到。 一路上，苏安和那群部下习惯了急行军，花八娘却被颠簸地上吐下泻，差点没了半条命。 她擅长听见极细微的声音，常常被卫帝安插到各家府邸，和其他黑龙卫不同，从未出过城，十分不习惯一路颠簸。 「你是怎么进的黑龙卫？」 苏安拽着缰绳，绕着花八娘转了一圈，招唿部下，「给她留匹马，我们先走。」 花八娘主要靠那双耳朵立功，没什么武艺傍身，她可不想被丢下，「将军，我是首领指给您的人，这样不太好吧？」 苏安：？ 「怎么，难不成元元会因为你，和我生气不曾？呵！」 第25章 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就知道，大小姐从不安好心。」——《零零一密录》 花八娘最后还是被丢下，她望了一眼尘飞土滚的远行人，嘆口气翻身上了枣红马，慢悠悠跟在了后面。 揉揉还难受的胃，早知道找小七多备些药在身上。 另一边，少了花八娘这个累赘，苏安一行人速度再次提升，八月二十日天未晓，她们已经到了永康郡。 没有花八娘带路，苏安她们到了永康郡却不知凌一她们在何处，黑龙卫留下的隐秘记号，非自己人无法辨认。 苏安不耐地甩着软鞭，面色沉如水。 「将军，她们消息灵通的很。不如先找地方住下，那边自会找上门来。」 部下见她面色不虞，想了想上前说道。 苏安没说话，部下便当她默认，着手安排事宜。 寻了家位置显眼的客舍，苏安的部下先去打点一番，这才过来请苏安过去歇脚。 如部下所说，她们进城不到一个时辰，黑龙卫便找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凌一去永合郡了？」 苏安眯起眼，嗓音带着女子的清媚，落在小七耳中却如同最锋利的刀，正堪堪悬在头顶。 这活爱谁谁干！他一个大夫，凭什么每次都负责这种冲锋陷阵的危险活！ 此刻他却没敢吭声，低头望着脚尖，似乎被什么吸引。 「首领晚上回来，本来以为将军晚上才会到永康。」到底还是为自家首领辩解一句。 「呵！」 耳旁传来冷笑，小七忍不住后撤一步，身前人的气息无端恐怖起来。 「你们黑龙卫，事情需首领亲力亲为？」 小七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数道目光变得鄙夷，不消抬头看，也知道来自苏安的部下。 「没，就是这事吧……」小七刚想解释一下皇帝那边的安排，却被苏安直接打断—— 「行了。迎冬，以后你带其他人协助黑龙卫的任务。」 「十二换一，你们首领总能空下来了吧？」 话音一转，又朝向了小七。 小·弱小无助·首领不在·七：？ 没等他说什么，事情就这么定下。 酉时三刻，凌一才带着两个属下回来，刚进城，小七便迎了上来，告诉苏安早上抵达永康郡的事，不意外看见头领皱起了眉，一副无奈又苦恼的模样。 第44页 身为下属，自然要为头儿分忧，不过一想到苏安，小七打个冷颤，算了，还是首领自己扛吧。 等到了苏安落脚的客舍，凌一脚下顿了顿，这才抬步上楼，立在苏安门前轻叩。 房门打开，眼前人冷着脸，目光越过凌一，如刀飞向她身后。 凌一身后自然是黑龙卫的其余三人，见此立马散开下了楼。 苏安一把拉过凌一，将门重重关上。 「说吧，不是要和我请罪。」 她盯着凌一，身后仿佛有无端黑暗激盪，周围空气都冷凝。 凌一心虚撇开视线，「我后来想了想，有花堪折，本无罪可请。」 「那谈谈你那天一早熘掉的事情。」 大小姐没有放过她，倚过来靠近心口，听心跳开始紊乱。 「说谎的话，我听得出来。」 「卫帝有诏——」 凌一实在不能忽视心口处传开的火热，「大小姐，君命难违。」 「所以我让你在永康郡等我，又跑了？」 「大公主之事干系两国，当为首要。」凌一忍下心中那股涩然，继续道，「天地君亲师，行事自然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的有所为，就是追着另一个小娘子跑？」 凌一瞪圆了眼睛，两者怎可混为一谈？ 没待她解释，便见大小姐以指抵唇，轻嘘，「元元，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温热的掌心握住肩膀，微一用力，衣襟散开，露出锁骨和心口。 凌一茫然，此情此景，不知该贊一声大小姐一如往昔的神力，还是该先拢起衣襟。 被修剪圆润的指甲在心口轻划，大小姐低头凑到耳边，「原来那些心跳不做假，元元也是有心的。」 「那为何？这颗心不曾偏向我？」 示威般咬了一下小巧耳垂，苏安直起身，瞧着面色慌乱的凌一，她却眼尾眉梢都是笑意，「元元，为何不能偏心与我？」 将人拉近，抽走髮带玉钗，抓一把青丝在掌心把玩。 「青丝同情丝，有几分为我？」 凌一根本来不及回答，又被大小姐推到，反手扣在桌上，「若我把名字刻在这里，是不是元元会以我为先？」 凉透的茶水被素指蘸取，一点一点涂抹在她的心口，细辨来，是苏安的安。 凌一满面羞恼，眸中泛起雾气，她试着挣扎，双手才离开桌面一寸，便被大小姐狠狠压下，发出砰地声响。 「怎么，元元不乐意？怎么不说话？」 「你刚才不许我说话。」凌一话里三分恼意，一分无奈。 苏安闻言却心情大好，眼中风暴尽除，有闪耀起凌一熟悉的星光。 「你这时倒听话了！」 吻落眉间，似一缕春风拂过杏花林，惊起枝头新粉，簌簌颤动，万花齐盛。 凌一如饮酒，盏盏未停，晕头转向，熏熏然。 眸光潋滟，似娇似嗔。 仿佛乱入杏花林的小鹿，眉眼无辜，怯生生懵懂。见来人，不闪不躲，呦呦鹿鸣，天性肆意。 」元元——「 一声轻唤，明明近在耳边，却把人拉入缱绻梦境。 凌一蓦然想起临安城外的杏花林，她曾数次停车坐看，总觉少些意味。 原来有些人不在，再好风景也意兴阑珊。 她仰头，亲了亲大小姐的唇。 苏安起身，再看凌一，满腔旖旎也化作一笑。 绣金玄色外袍与素白里衣交叠，眼前人如同不会翻身的螃蟹，任人施为。 苏安将人拉起，早已松垮的外袍径直滑落，里衣也半搭不掉的挂在身上。 离了温热身躯的贴近，凌一从昏然中清醒，瞧见自己这副模样羞窘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元元害羞？」 偏生某人还作怪，往耳旁吹着暖气。 凌一一个激灵，连忙扯起衣裳赶紧穿好，奇怪的是大小姐却没有趁机作乱，一点不像她的风格。 「元元，这可是我刚才辛辛苦苦解开的——」 大小姐的笑落在耳边，「不如元元帮我恢復原状？」 第26章 她在准备一份心上人不知的惊喜 「大小姐很生气，还好我准备了惊喜。」——《零零一密录》 淡棕色眸孔雾化，水蒙蒙的无辜之色。 苏安还想再撩拨一二，房门被敲响。 她瞬间黑了脸，敲门的定然不是自己带来的十二人。于是恼火地看向凌一，直接将人扯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大小姐尖牙利齿，何况用了力。 凌一将唇边沁出的鲜血舔净，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抚眼前人。 就如同大小姐知道门外不是自己的部下，凌一也明白外面的人必然是黑龙卫。 只有黑龙卫，才会无视大小姐的禁令，不顾大小姐说过禁止打扰，依然敲个起劲。 她瞥一眼大小姐难看的脸色，红袍凌乱。 伸手想要为她整理衣衫，被一把挥开，「怎地，不这样他们能知道打断了我什么好事？」 大小姐怒气甚重。 凌一也颇为心虚，悄悄移动到房门位置，挑锁开了门。 第一次希望来找自己的不是黑龙卫。 门外熟悉的面孔打破了她的妄念。 来人是小七。 「首领，大公主跟丢了，唯一确定的是他们出了卫州。」 第45页 小七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都不用看见人，一股杀机已经锁定了自己。 可是他此时不来报，大公主那边出了事，最后倒霉的还是首领。 至于苏将军，就算出了事主上也不是多加问责。 都称臣，可他们这种人又怎能和苏氏那种身份相比？这种想法都是自取其辱。 余光飞快掠过首领面容，春意方歇。只希望某人用情再久一些，不要是随便玩玩就好。 而凌一闻言神色一顿，沉默了会不知在想什么。 她转过身，从屋内拿上随身物品，将衣裳整理好，抬头看了一眼大小姐，欲言又止。 她以为会看见怒火。 可那双琥珀色眸色，却如月下深潭，寂冷无声。 却叫人更害怕。 「首领，再不走城门要关了。」 小七顶着巨大的压迫，开口催促。 凌一扔过来一只腰牌，「先去和城尉说一声。」 「我等会就过去。」 小七抓住腰牌，上面居然是「如朕亲临」。估计是这次为了便宜行事主上特地赐予。 他一刻没停，立马熘走。 当首领说等会过去的时候，他可没有忽视骤然杀气四溢。 辛苦首领了！虽然苏小娘子已经成了将军，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小娘子，应该很好哄吧？ 被人臆测很好哄的苏安，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你等会过去？」 她开口，冰凉冷硬，完全不復之前柔软。 「大小姐——」 凌一想解释，却无从说起。 她自然也想留下，她还想做很多事情。 可是她没那么大底气。 七岁被挑中进了黑龙卫，她便知道，忠诚是自己必备的东西。黑龙卫作为皇家暗卫，首要的就是事君以忠。 主上付出人力财力，培养的是听话的刀。 当然，作为皇家暗卫，黑龙卫被允许有独立人格，但是他们的思想绝对不可以妨碍自己身为刀的使命。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都是主上从垂死的中挑选。若不是有幸被挑中，坟头草都老高了。 黑龙卫不似金龙卫那么光鲜亮丽，身世傲然。 三十六黑龙卫，每个人都相当于死了一回，被主上挑中的那天起，先不提其他，光是活命之恩，便要求他们这群人，事君以忠，至死方休。 她已经背叛过一次。 归龙甲如今还在大小姐这里。 可事情可一不可二，不然真的没有迴旋余地了。 凌一上前两步，离大小姐仅三寸距离。 她抬手，似乎想拥抱。瞧着大小姐冰冷的眸光，半抬的手臂放下。 「我会留下记号，大小姐随后可跟上来。」 「我先走了。」 凌一转身，脚下一阵绵软。她不由身子一斜，随后立马稳住。随后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很稳，直到离开苏安的视线内。 她没看见身后人着急伸出手臂，见她站稳又放下。 到了城南门，凌一发现在等她的不止小七她们，还有苏安的几个部下。 「首领，她们说苏将军没让回去，继续在这边帮忙。」 小七上前解释道。 「八娘，你留下去苏将军那边。」 凌一想了一下，大小姐的人都给自己，一个人难免不方便，便继续安排花八娘跟着。 「其余人跟我走。」 凌一扫了一眼苏安派过来的人，有两人明显身姿更高挑，肤色微黑，握着缰绳的手都更加有力，想到归龙甲和归龙族的关系，凌一垂下了眼眸。 或许，这便是归龙族人。 没再细究，小七之前和城尉打过招唿，因此关闭的城门重新打开，放了他们一行人出去。 「首领，大公主应是往南去了。」 「她一个人根本摆脱不了我们的追踪，一定有人帮了她。」 凌一拽紧缰绳，说了一句，「陈祭酒三子。」 「居然真的是他？那老小子整日眠花宿柳，大公主怎会为了这种人逃婚？」 小七坐直了身子，左右看看，好在都是自己人。 至于那些满身煞气的女兵，即是苏将军的人，也当做是自己人罢。小七摸摸鼻尖，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大公主莫不是被他骗了？」 「陈守业，擅诗擅画。」凌一去后宫调查一番，才知道大公主本身极爱诗词书画，自从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和亲后，一直郁郁寡欢。 在她看来，波密蛮荒之地，波密人自然也是粗鲁人。 借着婚事，讨卫帝三分愧疚，大公主得了去国子监长居的机会。 而陈三郎虽然三十有四，不復年轻，可那份儒雅也是少年人学不来的。出口即章，落笔成画，行走如风，君子端方，狠狠拨动了大公主的芳心。 「就为这？」 小七难以理解，大公主疯了不成，要知道陈三郎可是个鳏夫，而且私下可是什么都来。先别说红月楼他三天去两次就罢了，赌场那边也常有他的身影。 陈祭酒早就放话要断了关系。 要不是陈三郎诗画上的确有些本事，在国子监担了夫子的身份，恐怕真的会被陈祭酒撵出家去。 凌一倒是没觉得什么，大公主的行为还算正常。 「可能喜欢一个人，他吃屎都觉得是条好狗。」 第46页 小七一噎，白了自家首领一眼。 路上便不再说话，加快了速度往大公主失去踪迹的地方赶过去。 另一边，花八娘正战战兢兢地候在苏安身旁。 这位已经喝了两坛木下春，虽不是烈酒，可它聚少成多啊！ 话说等会把自己嘎了，会不会一句酒后失手就抵过？ 「怕什么？」 似乎瞧出花八娘心思，苏安抬眼问道。 「没没，就是已经夜深，要不您休息？」 花八娘心底迫切地希望这位答是。 「凌一现在在做什么？」 斜眉入鬓，醉眼看来，带着十足恶气。 花八娘望着算手里把玩的长鞭，都怕她听到不想听的回答，立即把自己嘎了。 「首领应该也休息了吧？」 忽地，花八娘感到杀气笼罩，连忙改口，「正在路上！」 「还没有到大公主失踪的地点。」 杀气散去，果然说真话才会活下来。 花八娘背后沁出冷汗，这位也太不好哄，明天一早她立马将人把首领送去。这种美人恩，还得是首领才能消受起的。 苍天啊！她家首领是多么想不开，搭上了这位煞神！ 「卫兰？嗤！」 苏安举起杯盏，又是一杯冷酒入肚，眼尾都泛着红。 一想到元元一而再、再而三的抛下自己，她就恨不得把人囚起来。 「区区卫帝，什么东西！」 花八娘眼观鼻、鼻观心，没搭话。心思倒是活络开，这就是世家的底气吗？连帝王的面子都不用给，甚至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哦不对，她正当着自己这个暗卫的面，毫不避讳的。 嘶！真羡慕。 「怎地，你们这些人不都是卫帝的好刀，对此居然没反应？」 苏安盯着花八娘，手里不紧不慢地缠绕着长鞭，似乎下一刻就要抛掷出去。 「您骂两句，主上又不是因此受什么伤。」 花八娘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们是暗卫，又不是愚忠的死士，犯不着计较这点事。 黑龙卫被培养出来的目的，是为整个皇族服务，而且一旦立下大功，甚至有机会恢復自由身，远远打发出去做个小官。 虽然还是作为皇帝的眼目，可是和纯粹的暗卫大有不同。有退路的人，自然不会死心眼计较一些小事。 骂骂卫帝怎么了？反正伤不着就行了。 花八娘想着，也许首领这么着急大公主一事，正是想要再次立功。和上次救驾之功累积，说不得就能脱离黑龙卫的身份， 悄悄偷看一眼苏安，果然自古建功立业还要靠美人。 为抱美人归，首领懒散的性子都收起来了。 「您不要……」花八娘正要劝苏安别介意一时分离，反正照首领的本事，积攒离开黑龙卫需要的功绩也不是很难。 到时候再求个恩典，留在临安当个小吏，不就可以两人长长久久了。 可是话没说出，便被苏安冷眼打断，咽回了肚子里。 「明日起，元元那边的任何进展，必须事无巨细告知我。」苏安说完话，挥手让花八娘离开。 眼底的幽光令人心悸，总觉得方才短短一瞬，她决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第27章 今天的大小姐很过分 「大小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不过是想迷晕我。」——《零零一密录》 永合郡下里村。 凌一带着人，正找里正问话。 「近日可来过陌生人？」 根据他们探查，大公主一行人必然曾在此地落脚。 「没。」 凌一皱起眉，指尖点着缰绳轻叩，「村里最近没进过人？」 「那倒不是，正是秋忙时候，来来往往人很多。」 里正理了理藏青色布衫，又道，「不过都是熟面孔。」 「嗐，您看我这脑袋！」里正忽然拍了拍头，似是想起了什么，「虽没陌生人进村，不过有位郎君曾到此歇脚。」 「约莫二十有余，带着个老僕人，扶灵归乡。」 「村里人看他可怜，让他在村头歇了一晚。」 凌一闻言，道了谢策马离开。 「首领，是他吗？」 小七开口询问，说的是刚才里正提到的扶灵人。 「应该是。」 凌一带着一丝疲倦说道。 眼底青色已经遮掩不住，玄色衣袍越发显得空荡，身形瘦削。 「要不找个地方歇一歇？」 小七舔着干裂的唇，眼中满是渴望。 谁料到主上那边又发来急令，告知波密迎亲队伍提前出发，要求黑龙卫务必九月十日前将大公主带回。 凌一回望一眼永康郡的方向，轻轻应了一声。 小七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终于可以休息。 不止是他，周围人的神情都松泛开。 「首领，你觉得大公主他们会去哪？」 不眠不休两三日，总算又找着些踪迹，如今在后面追着，只盼早日将人拦下，送回临安城。 凌一没搭话，手里还握着从临安急调过来的卷宗，上面一笔一笔记着陈三郎和大公主的喜好专长。瘦马托西风，她身形却稳得很，只是意外瘦削。 小七识趣不再问东问西，首领比大家更累，他本应更早知晓。 第47页 前方是小镇，不临山不靠水，大街上摊贩都没有多少。 凌一一行人进去，立马被好几人招唿。 毕竟他们这行人，不管吃喝还是什么，都是笔大生意。 凌一直接示意小七去处理，自己依然稳当得停在马上，目光向远处飘去。 不一会儿，小七便定好客舍买好了干粮，招唿大家去休息。 还未到晌午，凌一看着日头，忽而说道，「明早走。」 「真的？」 小七还以为歇歇脚就不错了，连客房都没有定，只包了客舍大堂准备吃饭。 「嗯。」 凌一下马进了小七定好的客舍，去柜檯要了一间房，立马去休息了。 余下的黑龙卫和苏安那边的人面面相觑，既然猜不到想法，不如先吃好睡好。 「你们首领应该是有办法了。」 说话的是苏安安排过来的人。 女兵士拧着眉，说出自己的猜测，「我们将军干大事之前，也让我们吃好喝好。」 周围人一想也是。 可能是几日连轴转，这点小事都绕不过弯。 互相笑笑，放松了心情开始吃吃喝喝。 顺便都叫了热水洗漱，在外面连日奔波真不是人干事。 次日，许是休足了精神，辰时未到便列队在客舍前等凌一。 「去春州。」 凌一说罢，又将腰牌扔给了小七，「你带两人去曲州。」 「告诉州牧，要是大公主从他的地盘出海，他这官也当到头了。记得万事从密。」若是大公主私奔的丑事人尽皆知，她们黑龙卫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大公主会出海？」 「嗯。」 凌一摩挲着掌中卷宗，陈三郎的诗画中多次描绘海中仙山，以前也只是想想。 如今在诱拐大公主私奔后，出海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 出了镇，分成两拨人马各自疾驰。 若凌一不能在春州追上大公主一行人，接下来就要看小七能不能将人拦下了。 …… 「元元去了春州？」 花八娘点头称是。 「四季如春，真是好地方。」 花八娘瞧着眼前人旋转酒盏的模样，半点没看出对方在赞嘆。 「也不知春州花草，有元元几分娇。」 花八娘只恨自己此刻耳清目明。 话说自己真的不会被嘎吗？—— 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心底头坐着个小人，手绢抹泪咿呀咿呀，仔细听来，可不就是唱着《窦娥冤》？ 「去春州。」 秋光落入眼眸，明明灭灭，那细长的卷睫毛遮住情思，将人猜不透这位主在想些什么。 但一定不是好事。 花八娘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立马出去安排。 也不知苏安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知道小四最近做出了一只可载人的木鹊，这次非要她们拿出来，供她使用。 小四的木鹊依据古法做出，据传公输大师曾经做出一只木鹊，可以飞三天三夜不落地。小四便研究了两年，做出一只庞大木鸟，可容纳两人飞天，连飞两人。 靠的是一种奇怪的皮筏和公输机关术。 若是用上那只大鸟，说不定她们真的能在首领之前赶到春州。 兴沖沖备好行李，起飞的地点设在永康郡城外三里亭。 平日小四可宝贝他那只木鸟，被人碰都不给碰。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机会能上去坐一坐。 兴奋的花八娘带着满脸得意，在小四阴沉沉的目光中，轻巧的踏进木鸟的腹部。 「下去！」 「啥？」 「你也配站我旁边？」 苏安开口，冷冽冽不饶人。 花八娘？ 您忘了这两日谁为您鞍前马后？ 她瞪圆了眼，却也识相的下了木鸟，目光紧紧粘在木鸟身上——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自己就可以上天了！ 耳边传开噗嗤轻笑。 恼怒回头，就知道是小四。 另一边，苏安已经根据小四之前所说，启动了木鸟。 然后花八娘眼睁睁看着眼前巨大的木鸟振翅，神奇的飞上了天空。 「算了，她去首领那不过是自投罗网，求首领赶紧收了这个祖宗吧！」 「呵，你觉得我们首领是那罗网？」 「指不定谁网谁！」 小四说完话，自顾自离开了三里亭。 身后花八娘狂追—— 「你把话说清楚，整日净干些长他人威风的事……」 小四在前面摇摇头，就他们首领那脾性，不被那位吃的死死地才怪！ 春州春盛，四季如春。 春州兰陵，更是被称为「花城」，百花四季不败。 凌一骑马穿行在兰陵的街巷，明明是秋日的季节，花香快把自己腌透了。 春州四郡，兰陵、日照、襄河、稻城。 之所以笃定大公主必然经过兰陵，正是因为兰陵人人皆知的花城美誉。 如今正是兰陵的秋朝节。 大公主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必然嚮往这番盛景。 除了兰陵城主道，三坊十二街都摆满了盆花。 也有小娘子或小郎君在外游玩，拈花看上谁，便伸手抛过去。 凌一一行人行动间不似常人，不管男女，看上去都是过日子的好人家，便惹来群花青睐。 第48页 好在苏安安排过来的那些人，自发将凌一围在中间，少了许多鲜花落怀。 忽地，凌一余光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形。 不过，回过神来顿时失笑。 都怪日思夜想犯了迷煳，大小姐怎么会在此地。本来大小姐就后出发，再加上她们应该不会同自己般日夜兼程，恐怕大小姐此刻还未出卫州才对。 挥手找来几人，尽数派往兰陵最热闹的几处，务必找到大公主一行人。 「首领放心，这次一定将人抓住。」 「胡说，大公主怎么能说是抓，是请回来，知道么？」 敲了敲老三的脑袋，凌一失笑。 不过老三追踪的确有一手，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凌一想了想，自己也该放松一下了。 也许回去后再干几件大事，自己就可以从暗处转到明处，找主上求个恩典，做个临安小吏，也能和大小姐有不一样的未来。 她还在想着，信马由缰。 却不知道座下红马，被一股特殊的味道吸引，慢慢走进一个偏僻的小巷。 凌一察觉不对，勐然踩着马镫飞身踩在马背，迅速后退。 只是巷子里蓦然出现的这个人，让她无法再冷静思考对策。 「大小姐，您不应该在这里。」 凌一皱着眉，方才居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大小姐若是和自己同时入兰陵，恐怕得一路疾行。 她盯着大小姐，试图瞧出一丝疲累。 「算了，我带您去休息。」 「怎么，我怎么不能在这？」 苏安嗓音清冷，教凌一有些恍惚。 「长途跋涉有碍身体，您不应该胡来，跟在后面就是。」 凌一依然皱着眉，走进巷子，走到大小姐面前，「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好，我不想大小姐跟着劳累。」 「那你自己呢？」 苏安指尖点在凌一肩膀，某人几日不见，圆肩快瘦没了。 她也没说是乘木鸟而来。 反而倾身，在凌一耳旁轻声道，「元元，记住，即便是我，也不要放松警惕。」 凌一还没有想明白什么，忽然眼前发黑，她死死抓住大小姐衣衫，力气却越来越小，最终脱手。 片刻后，苏安抱着人走出小巷。 巷子外立着一人，是她带来的十二人之一。 「告知黑龙卫，我早说过的，十二换一。」 「是。」 第28章 囚 「有朝一日刀在手，先噼个柴……」——《零零一密录》 凌一醒来，不由自主地掐了自己一把，突如其来的痛感告诉自己，眼前的不是梦。 脚下是柔软雪白的地毯，她赤脚困在一个形似鸟笼的巨大木笼里，仔细想来，和当初大王山山内那座困住大小姐的囚笼有些类似。 不过更加小巧。 凌一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难道夸大小姐学以致用？ 应是夜黑，屋内未点烛火，而是青鸟衔珠。囚笼外六角各悬一只，莹莹冷光照亮，虽不及白昼，却也相差不离。 木笼有门，被细细的红色链条缠绕门柱，和木笼紧密不可分，接口处是一把掌心大小的金锁。 凌一试图去打开，当然是没成功。 她又去研究破坏木笼的笼条，毕竟看起来很纤细。然而万万没想到即便才两指粗细，自己居然弄不断？再仔细看，她差点气笑—— 居然是云林铁木？ 在笼中来回走动，她时站时坐，揣测着大小姐的意图。 身上衣袍应也是大小姐换过，去掉黑龙卫惯常的绣金玄衣，披上了大红衣袍。只是凌一越看越眼熟，才终于想起来这件衣裳似乎见大小姐穿过。 凌一：？ …… 忽地，肚子咕叫一声，凌一还诧异怎么饿的怎么早？ 这时，房门被吱呀推开，凌一立马望去，果然是大小姐。 「我猜这会你也应该醒了，总不能再睡一天。」 大小姐拎着食盒，打开不见饭菜，却都是小巧的点心。 凌一捕捉到话内重点，「我已经睡了一天？」 苏安甚至没抬眼，专注的摆盘，听凌一急躁的语气，便知她在想什么，「放心，大公主和陈三郎已经被找到，其他人正在将他们带回临安。」 将食盘摆好，她才仰头，「元元不必着急，回去的人会告知卫帝，你受了重山。」 「起码休养十天半个月。」 「这般休养？」 凌一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元元为何不生气？」苏安捏起一枚桃花糕，穿过笼条，眼神示意凌一接过。 见凌一接过塞进嘴里，她才又慢悠悠说道，「你看，即便我把元元当做鸟儿饲养，元元也没生气。」 「元元总是这样，我做什么都纵容——」 苏安眼底暗光滑过，「元元，这样也算是爱吗？」 凌一嘴里点心才吃一半，闻言差点没被噎死。 少年叛逆，情绪无常她是懂的，可是大小姐，她这是后发育了？十九佳龄，放普通人家，娃都能下地锄草了，也该成熟几分。 偏生大小姐，幼稚起来不如七八岁。 咳咳，她怎么不爱？就，非要说出来吗？ 凌一瞥一眼大小姐，实在说不出口。或许和自幼成长的环境有关，她们暗卫最擅长的就是口风紧。何况是这种，让人羞怯，无法开口。 第49页 大小姐没等到回答，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细长的金色钥匙，打开金锁，一圈一圈将红色链条取下，打开了笼门。 见此，凌一眼神一亮。 虽对大小姐把自己困于此没几分生气，可她也不想真的留在这。 跨步上前，绕过大小姐，欢喜地踏出笼门。 唿！莫名轻松！ 「元元——」 凌一闻言回头，眸孔乍惊！ 大小姐捋起左手衣袖，小臂一道划痕，正沁出血珠。 「你撞到我了。」 凌一脑中急速闪过刚才的画面，越心慌，越难以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撞到大小姐。 只是她相信自己的身手，的确是绕过，未碰一丝衣角。 她愣在原地，忽然就明白大小姐的目的。 于是走回笼中，开始思考想这种突然脑子生病的人，小七能不能医治。不过小七似乎说过，这种心或者脑生病的呢，不能逆着，病情会加重。 （小七：不不不，她有病我也要不敢给她治！ 奇怪，大小姐怎么突然脑子不好？难道来这的时候经过福南郡，被瘴气影响了神智不曾？ 另一边，苏安还以为是谋算成功，眼底泄露一丝兴奋。完全不知凌一在想要怎样治好她突然生病的脑子。 「大小姐。」 凌一托起那只手臂，凑前轻轻吹了吹，暖风拂过。 「先上点药？」 虽然伤口很浅，似乎连血都止住，凌一依然很担心。 苏安斜了一眼，没理会，手中红链却攥地更紧。 「是元元要跑，才受了伤。」 她垂眸，看似在望自己的伤口。 「嗯，是我不好。」凌一应和，「那我们先上药？」 凌一始终在念着伤口的事，也会没留意大小姐眸中幽深。 「没，是我忘了。」 大小姐忽而莞尔一笑，将红链尾端递给凌一，「我听闻养鸟，怕鸟跑了都会繫上红绸带，吉利又不担心鸟飞跑。」 凌一：？ 胡说！怕是抓的野鸟！她怎么没见那些赏玩花鸟的人把鸟拴住？ 只是瞧着大小姐兴致勃勃的样子，凌一欲言又止。 接过链条在手腕随意缠绕两圈，哄着大小姐，「好了，现在我们去给手臂上药。」 苏安手指一勾，绕在凌一手腕的链条便松散开。见状，她看向凌一，眼中意味很明星——你哄谁呢？ 凌一能怎么办，她捡起链条，实实在在将之绕腕间打个结，伸过手给大小姐看，自己拉扯两下，依然好好缠绕在上面。 然后就见大小姐将另外一端绕着笼条，用金锁套住上了锁。 目色欣喜异常。 「好了大小姐，玩够了我们出去哦！」 凌一只以为大小姐还在玩闹，依然轻声哄着人，「伤口处理一下，等会我带你去西坊吃花饼。」 「据说兰陵的花饼是春州一绝。」 「对哦，元元饿了。」 苏安放下袖子，她才不在意那点伤口。 从笼外将几盘点心拿进来，席地而坐，「坐下一起吃。」 见凌一未动，又加了一句，「吃完我去处理伤。」 凌一这才坐下来。 眼前一共三盘点心，各色花糕，以及蝴蝶酥等其他点心。 索性肚子饿了，先吃些垫垫。 几盘点心不一会儿就没了，凌一刚要开口，却被大小姐抢先一步。 「元元吃好了？」 凌一点头，见大小姐将盘子扔往了笼外。她正要说着出去的话，忽然看见大小姐不知在笼条上做了些什么，六角的青鸟衔珠忽然闭合，屋内顿时黑了下来。 「那就寝吧！」 「不是大小姐，要去处理伤口。」 而且要出去！凌一在心底喊着。 她才不要在笼子里睡觉，她又不是真想当鸟儿玩。至于链条，她自己打的结，当然可以自己解开。 「伤口？」 黑暗中传来大小姐的笑声，「本来就没有啊！」 凌一只觉得自己的脸色，现在恐怕比夜色更黑。 「既然元元不想睡，我们在玩游戏吧！」 大小姐忽然取出一只小巧的夜光珠，光芒微弱，且只能照亮三寸左右范围。 凌一没理会，背过了身。 心里已经想着明天一早立刻出发回临安，找人给大小姐治脑子。 微光忽然在眼前晃荡，原来是大小姐手举着夜光珠过来。 无聊且无奈的凌一索性坐起身，借光打算解下腕间红色链条。 「元元若是解开，我便让那道伤口变成真的。」 大小姐的话落在耳边，教凌一立马止住了动作。 似乎察觉到凌一的无奈，一声轻笑逸散空中，「元元总是说天地君亲师，从来不把我放在最前。」 「我想教教元元。」 凌一有些不懂，也不知大小姐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元元又不说话。」微光远离，大小姐收回手，和手里的夜光珠。 「万事可算，可元元算不清感情。真是块木头。」 这话凌一可就不认同了，她怎么就是木头？ 咳，情情爱爱她又不是不懂。 忽地，她感觉一只手伸来，压在肩膀，半点不犹豫将自己推倒。 她便也顺势倒下去——黑灯瞎火，其他事也做不了，凌一很放心。 第50页 而且，反正大小姐今晚是绝对不会出去了。 罢了，勉强睡一宿，第二日一定要赶紧回临安，不管问题出在哪，要尽快解决掉。 但是她凌一显然忘记了，大小姐手里有只夜光珠。 「噗，元元居然这么配合。」大小姐语气带着讶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 手里的夜光珠凑上前，柔光扑洒在凌一面上，没等凌一察觉异样睁开眼，唇瓣已经被某人咬住，如方才吃花糕，一点一点啃咬，留下细细麻麻的微痛。 失策！ 凌一脑海满是这两个大字。 夜色那么黑，还以为大小姐看不见就会安稳睡觉。 完全忘记她还有一只小巧的夜光珠可以借光。 终于在下一刻就要窒息中被放开，她贪婪唿吸。还好只是亲一亲，大小姐现在应该会安稳睡觉了吧？ 即便是轻抚，唇瓣都传来痛意。 以后一定要让大小姐多啃骨头磨磨牙，不然老是咬痛自己。 凌一理所当然的想像，仅有几次经验的她完全没想到，被咬痛不光是大小姐尖牙利齿的缘故。 平息急速的心跳，凌一侧身打算入睡。 「元元以为结束了？」 夹杂几分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元元那么聪明，为何对我就犯傻？」 凌一完全不懂。 而且，一吻便罢了，黑漆漆的夜还能做什么？ 于是便看见大小姐手中夜光珠向下游移，一寸一寸照亮…… 第29章 大小姐从来不累的吗 「试图争取一下迟国国位吧。」——《零零一密录》 几日荒唐，昼夜颠倒。 凌一原以为自己会消瘦，摸摸脸颊，却多了分软腻。 她披起一旁红色外袍，遮住身上痕迹。 大小姐还没醒，许是出力气的人，大抵都会更累一些。 眼前人蜷缩着，手里攥着衣袍一角，睡得分外熟。细白脚腕裸露在外，勾勾缠缠，在衣堆中半遮半掩。 凌一想了想，解下自己腕间的红链，蹲身细细缠在那截脚腕——大小姐总是这样任性，也该让她好好了解一下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赤足出了屋门，外面是开满花的院子。 兰陵的花还是如此热烈盛放，昼夜不休。 凌一摸摸肚子，却嫌弃的掩起鼻——她恐怕短时间内无法适应这么浓烈的花香。要知道这几日，全是各式各样的花糕花饼果腹，就着温热茶水。 一顿正经饭没吃。 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胆大包天」，将睡梦中的大小姐扣住，悄悄出来找饭吃。 观天色，酉初时刻。 晃晃脑袋，凌一居然有一瞬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总归是之前天昏地暗的胡闹，惹得脑子犯迷煳，连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都开始自我怀疑。 「朝朝面、朝朝面咯……」 院墙外的小贩叫卖声喊回了思绪，凌一这才确定下来，果然是酉时初。 她当下就要唤人，这会连骨头都酥软，谁还有空下厨整吃的？傍晚凉风穿过衣袍，她羞恼地扯紧衣裳，微开的唇旋即闭紧。 甚至鼓了口气，像只胖河豚。 恼怒地目光打量小院，在偏屋一角发现了厨房。 院外卖面汤的还没走远，香气似乎都飘进来。可恨自己此刻要进厨房，自己洗手做羹汤。 凌一不甘心地走向厨房，回头望一眼院墙，外面叫卖声似乎越来越响。直气得人跺脚，可真跺起脚，凌一差点摔倒。 院里红花绿叶，似乎也都在笑她。 我、一世英名！ 耳尖尖似乎被掐红，凌一飞快走进厨房。找了一遭，东西到备得齐全，恐怕不是大小姐自己准备，她哪有那么细心。 蔬菜除了莱菔，其他都坏掉。 凌一皱眉洗了一根，找出面做了半锅莱菔汤。自己吃了一碗，又将剩下的盛起，端着往主屋走。 还没跨过门槛，对上里面人黑幽幽的视线，吓得差点把碗扔掉。 走进去将面碗放在食盒上，她走进木笼，弯腰在大小姐额上落下吻。 瞧着眼前人愕然且散发光亮的眼睛，凌一奇怪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我以为你离开了。」 大小姐嗓音沙哑，凌一觉得绝对是她之前笑得太多导致。 「不会。」 凌一将人顺势拉起，见衣衫因此滑落，连忙手忙脚乱将它套上去，牢牢打个结。 「哪一寸你不曾瞧过？元元还是如此害羞。」 苏安又笑，眉毛舒展，等闲芙蓉面。 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苏安眸中那抹晦暗散去，重新亮起熠熠星光。 「我以为元元讨厌我，趁我睡觉离开了。」 凌一顿感察觉到某个真相——难道这就是大小姐几个昼夜不好好休息的原因？ 她求了多少次，这人还每次都把自己弄晕。 自己刚醒没多久，又一阵疾风骤雨。 还好最后累倒，自己才有机会在她之前醒来。 「大小姐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 「另外，如果分开也会和大小姐说清楚，不会无声离开。」 「你果然是想离开我！」 凌一？ 好大一口黑锅，她能不能不背？ 「大小姐——」 第51页 这几日似乎摸准了大小姐的脉门，凌一直接俯身过去，衔唇亲吻。 吻罢，某人气喘吁吁。 凌一失笑，果然吃饱了饭，还是占优势的。 「大小姐，先吃点东西。」 「别以为这样我就……」 大小姐越说越小声，后面听不清楚。 然后凌一又见眼前人，即将踏出木笼时，右脚被狠狠拽住。 糟糕！ 好像是自己之前玩闹扣上去的红链。 迎着大小姐吃人的视线，刚要去解开，却见大小姐蹲下身，双手一掰，链条断成两截，然后还偏头瞅了自己一眼。 凌一？ 大小姐见凌一呆住，冷哼一声，起身拍拍手，自行走到面碗那，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喝完。 凌一回过神，觉得大小姐的笑过分耀眼，惹得人手痒。 无奈自己擅长的是脑子不是武力，真是可惜。 「元元是不是想回临安？」 比某人先看见信鸽的大小姐，笑容更加璀璨。 凌一来不及细想，熟悉的振翅声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回身看见檐外飞进一只信鸽，额上一点黑羽，这只应该是黑十一。显逐富 伸掌，黑十四落于掌心。 凌一盯着金属哨，又扭头瞥一眼大小姐，这才伸手解下。 黑龙卫的信鸽共有三种，分事情轻重缓急，黑色是最高级。 凌一打开密信，第一反应是黑龙卫被人渗透了，下意识揉揉眼，再看还是同样的内容——主上居然令她做南部的巡州使？ 「大小姐，你早知道？」 勐然回身，凌一望着气定神闲的大小姐，目色中还带着茫然。 「难道元元以为，我只会考虑此间事？」苏安侧过身，指了指身后木笼。 凌一只觉得头晕目眩，快要被天大的惊喜砸倒。 面对大小姐的逗弄，怔然不知如何回復。 她前几日还觉得大小姐脑袋坏透了来着——想到此还有些羞愧。 就见大小姐收起笑，正色道，「不过，我的确很喜欢和元元欢好。」 刚刚升起的羞愧顿时不见了呢！ 凌一撇撇嘴，忽而想到了什么，攥紧了手中字条，「大小姐拿什么换的？」 以她目前的功绩，追锦江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根本不足以担任这份官职。更何况，她无根无底，贸贸然被任职，怎么可能没人反对？ 「元元本身很优秀，我只是付出了一点点而已。」 凌一却不能像眼前的大小姐一样满不在乎。 她已经规划好将来，她会成功的，她不希望，也不想要大小姐牺牲些什么！ 「归龙甲？」 「还是兵权？」 瞧大小姐神色，凌一笃定了是兵权。 「一半还是全部？换了什么东西？」 乍然见到凌一这副模样，苏安大感好奇，还以为元元万事不着急，过心不入心。 「不过一半罢了，换了一个身份。」 「一个，可以让元元光明正大娶我的身份。」 苏安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看来黑龙卫那群人还有点用处，和自己人合作之下，居然真的给元元争取到新身份。 当然，卫帝同意的最主要目的，还是在于自己交上去的兵权。 不过，这也足以兴奋。 「大小姐说要嫁给我，还得费心思给我整个合适的身份？」 苏安笑容止住，听出某人话中嘲意。 「没事，是凌一失态了。」 瞧见大小姐望来，凌一扯起笑，拿起碗转身就要离开，「我去收拾碗筷。」 「站住。」 苏安跟上去，从后轻轻环抱。 「是我太着急。」 「也许等上两年，便不需要如此委曲求全。」 是啊！再等几年，自己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元元那边肯定也有她的谋划。 可自己如此迫不及待！ 仿佛再等一等，元元就属于自己了。 凌一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她也不是怪大小姐，只怪自己无所为，不够强大到足以不考虑任何人。或许，之前那条搁置的计划，可以重新实施了。 如今只是一半兵权，接下来会不会是整个？然后整个苏府？最后连归龙甲也保不住！ 这次巡州使正好是个机会。 「大小姐，你信不信我？」 凌一远望白日落进云海，沉声问道。 苏安闷声答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既然大小姐决意要嫁给我，那大小姐的东西，便是我的了。」 「请大小姐帮我收好，一分也不要再给外人。」 凌一说道，眼中骤然闪现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 「元元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苏安似乎察觉到什么，却没有追问到底。 她贴着心上人后颈，在中间印下一吻。 惹得人瑟缩，她又哈哈笑起来，像个顽童。 凌一好悬没把碗飞出去，大小姐总爱干这些偷袭的事。 不过，既然定下了目标，也该准备起来了。 凌一眼神暗了暗，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这般偷闲，没想到被人偷了心，再也不能偷闲了。 南部五州，巡州与宣州交接处，是迟国。 迟国由海上民族组成，歷任皆是女王。 第52页 凌一眯起眼睛，若是为了大小姐，这国位也不是不可以争一争。 「元元，你在想什么？」 大小姐还环抱着凌一，此刻听见凌一心跳加快，好奇的询问。 「在想和大小姐的美好未来。」 「啊？这还用想？」 苏安抱着人，笑得很嘚瑟，「现在也可以美好一下。」 凌一再多凌云志，此刻也败下阵来。 「我的大小姐，您还能想点别的不？」 巧劲震开大小姐，她端着碗迅速往厨房走去，再不走，大小姐又要干出很过分的事情了。 她就不会累的吗？ 苏安若是知道凌一所想，一定会认真告知心上人：「完全不累呢！刚刚睡醒吃饱饭，很精神。」 第30章 元元是我的 「大小姐一定背着我偷偷学习了。」——《零零一密录》 收拾好杂事，天色也晚。 大小姐扭扭捏捏从偏房取出衣物，去厨房烧热水沐浴。半晌后脸上沾了东一块西一块黑灰，柴火一点没点燃，凌一回头看见，刚洗好的碗好悬没又摔了。 「这碗今天真是福大命大！」凌一噗一声笑开，将碗沥水放进碗橱内。 转身，看见大小姐还鼓着腮帮子吹气，试图生火。笑着凑过去，将柴火置成中空的状态，不一会儿燃起橘红色火焰，慢慢扩散开。 大小姐轻哼一声，撇撇嘴要站起。不料蹲久了麻腿，半个身子歪过来。 凌一连忙扶住，还取笑，「哪来的花猫扑我怀？」 大小姐！！！ 就很气！ 忽然察觉脸上多了一方丝帕，细细擦拭。于是玩心大起，后仰不让擦拭，瞅准时机将脸贴近凌一衣襟，狠狠蹭了蹭。 不说那方衣衫染了灰，被蹭散后，连带玉色锁骨，都沾染一丝灰扑扑柴灰。 苏安瞧见，耳尖泛出浅红，不自在移开眼，暗道元元无一刻不迷人。 闹了一番，热水也烧好。 沐浴完，只觉浑身清爽。 「元元——」绵软的唿唤，嗓音微翘，如同院中被冰凉夜风拂过的花朵，温柔娇羞。 凌一听见连忙摆手，「大小姐先去休息，我去捋一捋南部五州的情况。」 说完逃也似的钻进一旁书房。 见大小姐没跟上来，长长唿一口气——再不节制，她怕红颜早逝！ 点上烛火，书房只有几本游记，估计匆忙收拾出来的。到是笔墨很多，凌一取一只毛笔试写，笔锋凌厉，柔中带刚，是上等的狼毫。 凌一取一张宣纸，勾勒出南部五州十八郡的地形图。 想了想，又在浔州东南添上了迟国。 春州有江，名春江。自春州出，流经春州兰陵和浔州云林、海禾三郡，入迟国，最后汇入银海。 凌一指尖点在那条大江上，沉默不语。 忽然翻出一枚小印，在掌中摩挲。 巡州使没有统一制式的官袍，只有一枚玉质小印来证明身份。 指腹滑过小印上的祥云图案，凌一似乎走了神，视线没了焦点。一旁烛火被风吹散，分叉的影子在宣纸上映出魑魅魍魉的模样。 「天地君亲师」……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凌一不知，廊柱下有人也站了一夜。 翌日，凌一顶着两只黑眼圈从书房走出。 行走间身姿更加沉稳，似乎有什么重担压着，往日里轻佻的笑都收敛不少。 脑后照旧是利落的马尾，却比之前要高一些。 望着颜色还是浅白的朝阳，凌一对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想从今日起，她就要变成更加强大，直至如同参天大树，护佑大小姐这朵娇花。 然后就看见廊下坐着一人，离得近能听见轻浅的小唿噜声，鬓髮眉梢都被朝露沾染。还好兰陵的秋日不算冷，否则必然得上一场风寒。 凌一气得都没上手，直接脚尖踩过去，对着某人腰踢了踢。 「大小姐这是乱七八糟睡上瘾了？合着就不往榻上睡。」 瞧见某人被弄醒，还揉着睡眼，凌一没好气说道。 「哦！」 苏安慢吞吞挪起身，轻声应了，反应平淡，仿佛在说我就爱这样，咋地？ 反正凌一看来，就是这层意思。 气沖沖挥袖去了厨房，身后大小姐还在乱喊乱叫——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以前都嘘寒问暖的！」 凌一磨磨牙，腮帮子鼓起来，眼睛都瞪圆，舀一勺面添水和面，在面板狠狠摔打，手里那团面也不知道被她当成了什么人。 早上的沉稳一秒破功，她抿唇，黑亮的眼睛里簇簇火焰。 外面，大小姐的笑声似乎不停了，一阵接着一阵，使得凌一手底揉面的力气用的越来越大。 「元元，我帮你生火！」 大小姐窜进来，自说自话就往锅里添了几瓢水，蹲在了灶膛开始生火。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真让她点燃了，嘭一声火焰绽开，捲起几只柴火，热热闹闹燃起来。 苏安见此，知道眼前就算成了。 立马起身走到凌一身边，见她还抿唇敛眉，探手在她的大面团上揪下一只粗细的小团，在手里捏着玩。然后就看凌一脸色更黑。 手里的白面被烧柴火的手揉捏，不一会灰不熘秋。 苏安盯着看一会，又扭头瞧一眼凌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揪了一个更大的面剂，刚揪到手，就看见凌一揉面的动作停了。 第53页 「大小姐——」 明明轻巧的不行，苏安却立刻感受到一股杀气。 她的第一反应却是立马把手里的面剂抓紧了，似乎害怕被抢回去。 凌一就这么看着，也不在说话。 还是苏安先败下阵来，「给你！」一指一指展开，露出已经不復纯白的面剂。 早上只看见大小姐青丝白露，难不成还进了脑子不曾？ 而苏安见凌一不接，还要把手里面剂安回大面团，气得凌一立刻抓着面团躲开。 「元元不是想要回去？」 「大小姐是在廊下待了一夜，朝露沾衣，脑子也进水了？」 凌一不客气说道。 盯着大小姐手里已经不干净的面剂，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好啊！元元果然不爱我了！」 大小姐丢下面剂，叉腰假装狂怒，「如今开始嫌弃我了！」 她仍旧穿着喜欢的红袍，今日却拿浅紫色髮带作束。妆发简单，却因花容娇艷，姿色天成。此刻假怒，就像只凤凰发了火，灼灼耀眼。 对此，凌一只是翻了个白眼。 当然，都是美人，作甚都是美的，包括翻白眼。 刚巧锅里的说咕嘟嘟冒泡，凌一直接掀开锅盖，掌中面团也不知怎么扯的，眨眼变成细须般，被凌一抛进了滚水里。 「元元，我要学这个！」 大小姐惊呆了，这是仙术吗？ 「大小姐学这干嘛？」 许是想到等会吃饭，凌一莫名气顺了些，也开始搭理大小姐。 「等元元生辰，我要拉一根最长的面给你尝尝。」 凌一最后那股气也随这句话飘走，唇角笑意不可自抑。 趁着面没熟，凌一拉着大小姐去洗漱。 洗完回来刚好吃面，凌一神情更加轻松。 「大小姐，寒气入骨会早死。」 苏安刚吸一口面，闻言差点喷出来。 抬头，见凌一笑吟吟看向自己。 「我要死得比你早，那元元得多难过。」大小姐咽下口中的面，随口说道，「我发誓，再也不光秃秃睡觉了。」 「起码有个被子暖身。」 她又小声嘀咕一句。 凌一讶然的看着大小姐，严重怀疑大小姐背着自己偷偷学习了，那张嘴除了会偷走自己的唿吸，怎么还带偷心的？ 冷哼一声，凌一决定要找机会也去学习，怎么让大小姐一人独美？ 明明是不经意的口吻，余光却一直偷瞄过来，似乎催促心上人赶紧夸她两句。 就不！ 凌一捲起面咬碎，假装认真吃面，当看不见大小姐的示意。 苏安？ 哄人的招数怎么不行了？记得兄长这样腻歪后，嫂嫂都说着「讨厌」主动献吻的——委屈！她合该得到一枚香喷喷亲吻！ 苏安化悲愤为食慾，唿噜噜吃完面，开始盯凌一。 凌一索性也加快了速度。 大小姐目光瘆人地慌。上一次这样还是那个，呃，对的没错。 凌一心慌慌收拾碗筷，就见大小姐凑过来，「教我做面条嘛！」 那眼里的意味可不止光做面那么简单。 「下次，面用光了。」凌一不由庆幸大小姐之前的亲信没在厨房留太多米面，是真的没了。 大小姐果然很遗憾。 「大小姐，你也不需要回临安吗？」 自己是接了巡州使的差事，可大小姐照理应该回临安述职，了结公主和陈三郎一事。 凌一自是不希望大小姐离开，不过也要为大小姐考虑。 「听说南部五州十八郡，缺什么也不缺美人，元元这就迫不及待催我离开了？」 苏安扭头看凌一，虽笑着，无端冰冷。 「大小姐别闹！」 凌一回了一句，却惹来某人更大怒火—— 「叫我别闹？那就是承认咯！」 「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 凌一无奈嘆口气，自己的大小姐，当然要自己哄咯。她拉住气鼓鼓的大小姐，手掌遮住那双冒火的眼睛，凑上去，唇边印上一吻。 清晨，似乎花未醒。院子里的花香都淡几分。 唯有大小姐身上不知名的香气萦绕鼻翼。 她衔着唇瓣，轻吮。余光瞥见院角一株蜀葵，重重叠叠大红花瓣，轻飘飘在风里轻摇。也许，是大小姐唇瓣比那一丈红更软，更轻。 她入了神，也就没留意大小姐悄悄张开的眼睛里如何得意。 她就说，合该自己得到一枚香喷喷亲吻！ 只是元元每次都如此害羞，悄悄又轻轻，可怜可爱。 往日也就随她去，可一想到南部五州十八郡，的确多美人。什么巡州使，莫不是巡美人？于是她气息立马乱了。 在凌一惊讶的眼神中，反客为主，揽着她的腰身，狠狠吻回去，似乎凌一已经见了哪些美人似的！ 哼！元元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第31章 无论如何 「我对着月亮起誓，爱大小姐每一天。」——《零零一密录》 既是巡州使，便不能总待在一隅之地。 凌一本想收拾些东西走，才察觉连身上这套衣裳都是大小姐给的。 瞅瞅某人，半点没自觉的蹲在院里挑花，说要带一盆最好看的走。 也就是在南部，若是被安排去了西部或者北部的巡州使，别说花了，带根草去都蔫吧。 第54页 「大小姐，时间不早了，等会还要去置办行李。」 眼看日头快至中空，凌一怀疑的眼神望向大小姐——她是不是蹲那看蚂蚁搬家来着？ 「好了，走吧！」 大小姐起身，连根带土拽着几株醡浆草，将一旁花盆里的月季拔掉，插上自己刚刚薅出来的醡浆草。 「最好看的花？」 自己等了这么久，大小姐就挑了这？甚至算不上正经花，只是为这满院花作配。 「元元嫌弃？」 「怎么可能，能被大小姐选中，也是它的荣幸。」 凌一已经完全锻鍊出来，大小姐刚起个话头，就知道她要藉机生事，连忙堵住了她的话。 苏安轻哼一声，捧着插着醡浆草的花盆从凌一身旁走过。 走出四五步，又重重哼一声。 凌一噗嗤一笑，知道是因为自己没跟上。 似乎解了些心结，大小姐越发爱娇。 小院上了锁，凌一两袖空空，跟着大小姐走街串巷，不一会儿不止两手，肩上都挎着一只花草锦袋。 置办好行李，马车挑了常见的黎草色，分外低调。 将东西归置好，凌一想了想，问道，「大小姐，要不要去牙行……」 话还没说完，喜提一枚大白眼。 大小姐将她「精挑细选」出的醡浆草固定在马车右角，抬头凉声道，「刚当上官，就开始买丫鬟享受了？」 凌一气结，说的这是什么话！ 五州十八郡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巡完的，免不了车马奔波。 大小姐生在武将世家，即便不怎么讲究，出入都有僕人跟随，处理杂事。如今跟自己在外面，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她怎捨得？ 还不如去牙行买个人。 奈何才开了话头，便被大小姐噎住。 马鞭甩了，两匹马登时动起来，沿着西坊的路边开始向兰陵城外走。 苏安凑过来坐她旁边，戳戳某人鼓起的脸颊—— 「元元真傻！连盆好看的花我都容不下，怎会接纳第三人？」 「您是承认那盆花不好看了？」 凌一撇开脸，躲过大小姐魔爪。 「原先也是好看的。可我看完元元再看它，便觉得丑了。」 大小姐毫不害臊地开口。 凌一手忙脚乱把她推进马车内。 这还是大街上，没见卖糖球的小贩闻言都瞪大了眼，直勾勾看过来。 她脸皮还没这么厚！ 难怪都说兵营里混过的人脸皮都比边郡的城墙厚！她瞧大小姐，更是「箇中翘楚」！ 「元元我们去哪？」 大小姐只安分了一会，又探出身来，挪到凌一身旁坐下。 此刻已经出了城，暖融融的日光倾泻在大地上，绿了一地花草。 城外缓江玩着曲水流觞的游戏，三三两两的小贩支起摊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来往游人如织。仙珠府 兰陵的郡令将此地治理的很好。 凌一记下来，手中动作却没停，扯着缰绳驭车离去。 南部五州最穷困的郡县，也比得上北部排名中等之郡。自己巡州使的职责，恐怕要做的事情和以前差不多，无外乎做一把尖刀，刺破这番热闹繁华。 然后给卫帝献上钱财与忠诚。 忠诚么…… 凌一回过神来，笑了笑。 她自然还是有的。 一日未脱离黑龙卫这个身份，一日便忠于容国皇室。 闲闲驱使马匹，坐看四边风景。 春州无处不开花。林木也常绿常青。 地势平坦，流水无灾。牧羊人或放牛娃，各自带着哞哞叫和咩咩叫，在水丰草茂的地界闲逛。也不必赶于一处，随意便能吃饱喝饱。 「元元，以后我们老了，也这样生活好不好？」 大小姐从后揽住脖颈，温热唿吸扑洒过来。 「你放鸭子，我放羊，冬天的时候烤羊烤鸭吃。」 「那我要吃烤鱼怎么办？」 凌一轻笑，侧耳等待大小姐回答。 她要是没记错，大小姐说得都是她自己爱吃的食物，真是狡猾。 「去集市买呗！」 大小姐拽了拽凌一身上的粉色衣裳，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好。 「元元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凌一撇撇嘴，拍开大小姐作怪的手。 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鲜艷的颜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奈何大小姐幼稚地撒泼打滚，就像顽童，缠着让自己穿上了。好在大小姐去边郡的那几年，自己因为体虚也没有被派出去干活。 在临安一直呆着，只消在背后指挥，早晚不出，肤色竟然回白。 此刻倒也和身上颜色相衬了。 她却不知，脖颈泛上的粉，比身上衣衫更加娇艷动人。 大小姐瞧见，怕说了凌一恼怒，自己在一旁悄悄笑。 和以往城外荒凉不同，夕阳落去后，还有很多人乘着马车在外，甚至有人扎起了帐篷。 「元元，这是干嘛？」 野外宽广，大家都散的很开。彼此远远离着，互不干扰。 「兰陵月边星……」凌一开口，见大小姐还有些茫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即是夜流萤。兰陵是春州气候最温暖的郡县，夜间常有流萤飞舞，四季不休。城外忘涯坡更是流萤盛地，很多人慕名而来。」 第55页 「不过是腐草为萤。」 大小姐撇撇嘴，十分看不上。 凌一哈哈大笑，惹得大小姐不客气肘击。 「唔！早说您力气大，轻一点。」 「兰陵无处无花，于是人们便认为这些流萤乃是花魂所化。这些夜游客，要么读书附庸风雅，要么就是有情人，伤花感怀，许誓半生。」 刚说完，便见大小姐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停下，在此过一晚。」 大小姐将凌一推到一旁，自己驾车上了一个高坡。此地有些偏，瞧着花草也不多，因此根本没人过来。 那些夜游客，大多选择地势平坦的草地，互相离的不远不近。 不像凌一她们这边，怕是高声唿喊，还要让声音飞一会，才有第三人能听见。 足以见地势之偏。 「您要是想赏流萤，何故驱车这么远，这么偏？」 都快离开忘涯坡的范围了。 凌一在心底默默吐槽。 「这会到不嫌腐草为萤——」 「我什么时候嫌弃，」大小姐坚决不承认，「这些都是可爱的花魂。」 「繁花易逝，韶华易老。」 大小姐摇头晃脑说道，「以它情鉴我心，我对元元之心永恆。」 凌一真感谢今日余晖散的快，此刻天地半明半暗，也就看不见她如何脸红。 嘴上却还说着，「若不是有个典故，您哪能看上夜流萤。」 「胡说，元元也是读书人，一定也爱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元元喜欢的，我自然是喜爱的。」 凌一翻个白眼，刚才可没见您这样。 晚间没生火，下午买的饼还软乎，便吃着饼就着花茶，对付了过去。 吃完饭才用竹筒里的水洗漱完，周围已经有一闪一闪的光亮。而后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橘黄色彩在夜色闪烁。 望头顶夜空，再看周围流萤，便知为何被称为月边星。 凌一倚着车壁，听流水淙淙，马鸣嘶嘶，眼前如繁星坠落凡尘，满心都是欢喜。 苏安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流萤。 她想唤凌一快看，才见心上人倚着车壁，唇角是恬淡笑意。 剎那间，天地一片虚无。 这个世间，似乎只有元元在。 那些流萤飞舞，在元元身边一闪一闪，而这美景最为核心之处，是元元唇角那抹笑意。 大小姐本坐在马车另一侧，此刻换了姿势，膝行过去，不声不响。 她也不知怕惊扰些什么。 或者是怕元元，成了仙儿，便随着这些流萤一起飞舞着去了。 瘦削的身体裹在衣袍内，被风捲起的袍角起起落落，露出细白的手腕，似乎脆弱到轻易可折断。 唯有苏安知道，它是如何坚韧又柔软。 「嗯？大小姐？」 人到了近前，凌一才察觉。 只怪夜色太迷人。 「元元，听说天上有仙宫。」苏安眸光幽幽，「听说有些仙人会下凡。」 凌一不明所以，大小姐这是赏着流萤开窍了，在编打油诗？ 「听说仙人在凡间厌烦了，就会回仙宫。」 大小姐眼中簇地燃起明亮的光，亮地惊人！ 「后来有凡人爱上仙子，害怕她回仙宫。就娶她做妻，藏起了仙衣，这样就永远和仙子在一起了。」 唔，好像是有这么个传说。凌一点头，暗自思考大小姐怎么忽然讲起了故事。 「方才，我也觉得元元要回仙宫了。」 大小姐看向凌一，目光越发闪亮。细看才发现是盈盈泪珠折射着夜光。 泪珠如串，一滴一滴砸在木板上，弹起，碎开。 凌一慌然无措，哪还有心思看流萤。收回了全部心思，整个心都是眼前忽然哭泣的大小姐。 「元元——」 明明哭着，却又如此字正腔圆，差点惹得凌一笑。 可瞧大小姐哭得伤心，凌一不由鄙弃自己良心有些不够多。 她伸手过去，一下一下抚着大小姐的背。 「我可以藏起元元的仙衣吗？」 带着哭腔，大小姐此刻看起来分外柔弱。让凌一想起宫墙内，淋雨却找不到遮蔽的猫咪。 不过，似乎自己的衣裳现在都是大小姐在准备，何谈藏起？ 「不可以吗？」 哭了一阵，大小姐眼尾都泛红。 凌一虽然有些想不通，却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大小姐拉着自己进了马车内，垂下车帘，将车窗的细纱也拉上。 「给我。」 啥？ 「元元不是要给我仙衣吗？」 泪眼朦朦的大小姐，打了个泪嗝，就这样看着凌一。 凌一瞬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她立马从车厢后侧拉开一个木板，里面是叠好的衣裳。她迅速取出一件递给大小姐。 「因为元元要回仙宫，所以给我假衣裳吗？」 凌一瞧着那泪珠不断，大小姐神色落寞，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大小姐，这就是仙衣！」 她义正言辞说道。 「可是都没有元元身上的香气。」 呜呜咽咽，却还能把话说清楚，凌一合理怀疑大小姐在逗自己玩。 终究还是无奈解下外袍，丢给了大小姐。 第56页 大小姐接过去，嗅了嗅，如获珍宝抱在怀里。 凌一不忍直视！她扭过头，万分羞耻。 怕是那流萤今夜潜入一只叛徒，接着闪光给大小姐下了迷心智的毒。 大小姐止了抽噎，泛着水光的眼睛睁的大大，看向凌一，「元元还留着其他仙衣。」 「果然元元还是要回仙宫的。」 「没关系的，反正我一介凡人，怎地仙子垂爱。」 「你回去吧，就算没有元元，我也不会伤心的。」 凌一头疼地看着大小姐，求您收了神通吧！祖宗！ 我还回去？我长翅膀飞天上去？ 「呜……」 眼前人泪水决了堤，却还强忍着，只唇间溢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她要是嚎啕大哭凌一也就当做看不见，偏生这样咬着唇，泪珠滚落惹人心疼。 又解开一件中衣扔过去，凌一低头看，身上只剩两件了。 「求您！大小姐，别哭了。」 看着大小姐抽抽噎噎的模样，又说不得重话。 哪怕明知，她是故意的。 「可是故事里还说，那凡人娶了仙人为妻，仙人才留在凡间。」 「哦。」 凌一展开大小姐先前不要的，说没有自己身上香气的紫色外袍，慢吞吞穿上，随口应了一声。 「你敷衍我。」 呃，原来会这么明显吗？ 凌一看向大小姐，不知想到什么，将人牵过来，在大小姐愕然中，凑上前吻掉几颗泪珠。 「听说难过的时候，眼泪是咸的。」 「这么甜，大小姐一定在高兴吧。」 凌一斜睨某人，抱臂等着解释。 苏安悄悄觑凌一一眼，头往中衣里一埋，蹭了蹭，将泪水擦干净才抬起头。 「元元听我话，我高兴怎么了？」 凌一无言，但凡您不要哭得那么可怜…… 「可是，我就是害怕元元会离开怎样！」 大小姐理直气壮说道。 凌一不知道为何自己总让大小姐没安全感。她微微一嘆，将人抱住，「元元永远不会离开大小姐。」 「无论如何……」 第32章 哑巴村 「大小姐总有奇奇怪怪的壮志豪情！」——《零零一密录》 哄好大小姐，自然不忍辜负忘涯坡美景。 披件花鸟斗篷，凌一又出了马车。自己倚着车壁，大小姐倚着她，残存的泪光在眼睛里闪烁，如同忘涯坡漫天飞舞的流萤。 夜深，即便是兰陵温柔，也泛起清冷。 将身上斗篷分给大小姐一半，将人又朝怀里揽了揽。 远远，少年人的笑闹还若隐若现传来。 而如同自己般已经成熟的大人，只是牵紧手，踩在才没足踝的浅草中，无声观赏，时而默默相视。 在可以肆意玩闹的年华，大小姐只身入边郡，用五年，挣得个年少成名。 凌一伸出手，浅浅描摹大小姐如今的轮廓。 ——艷丽而热切，翘起的睫毛划过掌心，痒痒的，像是大小姐偶尔的顽皮。 大小姐从未提过的那五年，她却不能当做不知晓，否定那些付出。 为将来，大小姐已经努力过。 她也理当奋起直追。 天边月将光都揉碎，掺与流萤，冷光交映，无一处不美。 凌一低头，肩上人浅鼾。 果然，无一处不美。 一纸方笺出袖，凌一灵活折成纸鹤，往上轻拍些药粉，顺风投出。 纸鹤带着暗劲，绕马车一周才坠落。 一时间，周围虫鸣声悄，流萤也远离。 慢慢合上眼，伸手将肩上人腰身揽紧，此夜合该无梦无惊。 …… 西边月还未完全坠下云层，东边已经泛出万丈霞光，金色刺破云海，巨大的圆形正一点点探出身子，鲜艷的橘红，像是大小姐唇上染过的胭脂。 凌一便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醒来。 一宿未动的身子有些僵硬，探手揉上左肩，抬头便迎上大小姐笑脸。 「喏，米汤和面卷。」 递过来东西，大小姐跳上马车，「倒是比城里贵上五文钱。」 「不过也是正常，那些美景圣地，附近吃食向来贵些。」 凌一将东西放下，去马车上的竹筒水简单净面洗漱，这才细嚼大小姐带回来的朝食。 「这手艺，连元元十分之一也不足。」大小姐咽下最后一口吃食，歪头看凌一。 此刻凌一刚咬了一口面卷。 小巧的面卷不过两口一个，忘涯坡的小贩深谙生意之道，此刻来客大多附庸风雅，于是吃食也做的精緻可人。 凌一被大小姐盯着，嘴里的面卷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眨动的睫毛下，是初醒后清澈的可爱愚蠢。 苏安凑上前，一口将面卷咬掉。 「怪哉，怎会比我刚才的甜？」 她不怀好意。 凌一斜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吃完朝食，让大小姐满腹狡猾，没了用武之地。 「走吧！」 驾着马车，也没顾大小姐有没有坐稳，最后摔个屁股墩才好。 当然，以苏安的功夫自然不会摔个屁股墩。身子才堪堪倾斜，她立马脚尖一勾，旋身落坐在凌一身旁，唇角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出兰陵，入日照。 第57页 日照郡境内多山，是苏安如今最讨厌的地形。 两旁青山万重，苏安的脸色越来越黑。 「大小姐？」 凌一奇怪地唤了一声。 苏安没回话，横眼轻嗤，惹得凌一莫名其妙。 等到前方人烟渐多，眼瞧要进小镇，周围慢慢多了很多衣饰繁复的行人，苏安见此更是撇嘴。 此地有异族聚居，行事作风极为大胆。 苏安想起曾经某个经歷，顿时脸色更黑。 「你进去，换那件青衣。」 她推着凌一进马车，将车帘垂下。 「那件不是被你嫌弃丑的很，扔掉了？」 「没扔，去我衣柜最底下找！」 苏安冷声命令，耳尖悄悄泛红——她怎么会扔元元的衣裳，当然是悄悄藏起来啊！ 怪自己不识路，居然到了这个异族聚居的地方。 害得自己还暴露这个羞人的秘密。 凌一原想再问两句，便瞧大小姐似乎下一刻就要亲自为自己换衣的模样，连忙闪进马车内更换外袍。 衣柜在车最里端，横塌下巧置两只木柜，刚好放衣物。 左边是大小姐的，右边是自己。 她取出左边檀木柜，将上侧衣物掀起了，底下却不止一件自己的衣物。 下意识回头看，垂下的车帘遮住她的视线。 也遮住难以自抑的笑。 大小姐这些奇奇怪怪的小癖好，真是有趣。 她取出青色那件外袍，将身上粉色换下。 忽地想起一个传闻，又低低笑了声，差点将衣带系错。 衣裳换好出去，大小姐依然皱着眉。 「早知如此，我该备些幕篱给你。」 大小姐哼哼唧唧说道。 进了小镇，她们打量着别人，别人也在打量着她们这两个外乡人。 「小娘子甚美，可求春风一度？」 叫凌一惊奇的是，开口是一位带着银冠，身姿曼妙的女子。 然后开口的对象是自己身侧的大小姐。 「噗！」 实在忍不住不笑，想到大小姐进镇前的准备，越想越好笑，手里本驾马牵绳，也被笑着放下。 她不知，苏安想得却是，还好没人注意我的的元元，哼！ 「度什么度，让开！」 苏安藏起心中得意，冷声喝退眼前人。 女子倒也不以为意，十有九空，她都习惯了。 这是一座长条镇，首尾可出，街道宽广，可同行两架马车。 凌一索性一路往镇尾去，一路不时购买本地的特色点心品尝。她这边潇洒，狂蜂浪蝶全靠大小姐一人挡。 异族没有婚俗观念，看上便睡一觉，男男女女皆如此，自由的很。 她们最喜欢的却是外乡客，毕竟总要换个口味不是？ 而凌一和苏安相貌姣好，更是大受欢迎。 每当有人上前要开口，便被苏安拒绝。 她扭头看一下正咬着酸果子的凌一，重重哼了一声，「元元也不帮我！」 「那我来？」 凌一忽然咬到一个极酸的果子，牙差点酸倒。 大口灌水，将酸劲冲下去。喝得太勐，水从唇边滑落，她还没察觉，大小姐扑过来扯着衣袖狠狠擦干净，对上不明所以的凌一，也只是又哼一声。 元元总是不知自己有多诱人。 「吃你的。」 她才不要元元和那些粗蛮无礼的异族说话。 除了镇子，是晌午时刻，再往前，便是一个一个小村落。 白色炊烟在半空作画，又被风拂散。 凌一不饿，刚才在镇上已经吃饱，倒是大小姐，一路上没见吃东西，张嘴便是撵人。 想到此，凌一又笑。 惹来大小姐怨念的眼神，却更加逗笑了某人。 将方才身上购买的吃食递给大小姐，见大小姐是不是气哼哼一句，又塞一嘴食物，嚼完又哼哼。 只看表情，怕是把那些哼哼翻译过来，骂的很脏噗！ 吃饱后，大小姐也调节好心情。 「元元脑子好，把这些地都记住！再也不许过来。」 「当然。」 回给苏安的，是璀璨笑意。 「说的这么肯定咯？」 苏安狐疑看向凌一。 「嗯，大小姐是不是以后都不来？」 「那当然！」 「那元元怎么会来呢？」凌一笑着看大小姐，「元元，和大小姐在一起啊！」 苏安乍然反应过来，羞红脸庞。 瞧某人还言笑晏晏，扑过去将人压住，直亲得她眸光潋滟，才放开人。 遮掩羞意的好方法——让另外一人更加觉得没法见人！ 哼！她可是有脑子的武将！ 苏安很得意，瞧着凌一轻轻喘息，缓缓坐起身，还说道：「早让元元跟我一起锻鍊身体咯！元元太虚！」 凌一气笑，是谁搞偷袭？ 扭头，索性驾车快走，直到路上行人渐多，多是下禾的农人归家。 「瞧小娘子的方向，是去哑巴村？」 马车行得慢，便有人凑前，说着闲话。 「那地可去不得，得绕开。」 「对的，那地方邪门。听说原先好好的人，去了都变哑巴。」 又有人凑上前，打量凌一她们几眼，劝道，「我看你们也是从外乡来，不知道这边事。这在我们扶古镇都传遍了。」 第58页 「那地方，两三年没外人去了。」 「多谢阿婆！」 凌一和苏安对视一眼，朝过来搭话的阿婆道谢。 虽没有打算去哑巴村，只是听方才传言，却要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了。 事情再奇诡，也不可能让过路人也变成哑巴，必然是有人作祟。 「哎哟，是咱们巡州使的第一件大案子。」 苏安不知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凌一敲了敲她的脑袋，害怕把人敲得更笨，力道放的很轻。 「小心驶得万年船。」 「纵然不过是个小村落，也别小看了人，马失前蹄。」 凌一说完，忽而好奇起来，「大小姐行军作战时，也这般？」 苏安听懂了未尽之言，斜瞪凌一一眼。 「还不是元元在，我无需动脑！」 「我的脑子里塞满了元元，根本没办法想其他！」 谁要她说这些！ 凌一笑容一顿，又羞又恼。还好此刻附近没人，好心的阿婆急得回家，已经走得很远。 小道上又只剩她们，加上稀稀拉拉的行人。 「元元太害羞了！」 苏安饶有趣味盯着心上人，「爱又不是羞于人言，我爱元元，必然宣告的天下皆知。」 大小姐的豪心壮志凌一暂时不想了解。 侧身过去，在某人唇边轻吻，一触即离。 嗯，安静下来了。 第33章 蛊虫 「今日也势必护卫大小姐安全。」——《零零一密录》 所谓哑巴村，本以为地处偏僻。 到了才发现，一面靠山，一面水，东处不远便是官道。 凌一打量两眼，心中警惕更多三分。在如此开阔之地使得好好一个村子沦为哑巴村，背后人手段了得。 路上不时有人搭讪，也让她了解了哑巴村的「源远歷史」。三十年前，哑巴村还不叫这个名字。村子原先叫何家村，因山水双盛，村民生活无忧，特地取了个「无忧村」的名字。 直到那一日降生一名女婴，七年仍然口不能言，最终被确诊为哑巴。 至此后，无忧村出现越来越多的哑巴。有些人上禾时还大声说笑，归来后似乎被东西堵了嗓子，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年两年，无忧村哑巴日益增多。很多村民怀着恐慌逃离了这里，只剩下一群哑巴。附近几个村子再提起无忧村，自然而然叫一句哑巴村。 而最为奇怪的是，有些闻名猎奇的游客进村歇脚后，时常有人也变成哑巴。 消息传出后，这个村子更加令人避之不及，渐渐流传起神明降罪的说法。 …… 「大小姐，您留在这，我进村看看。」 「怎么，元元担心我也变成哑巴？」大小姐笑得肆意灿烈，「这些手段一看就是人为，哪有什么神啊仙的。」 「正是人为，才防不胜防。」 凌一一脸认真的回答。 在探清背后人之前，她绝不会让大小姐涉险。更何况她还不知道那人使了什么手段把好好一个村子变成这样。 而避免危险的最好办法，就是远离危险。 「大小姐！」 伸手将已经下了马车的人又推回去，满脸不贊同。 「元元觉得我会安心留在此地？」 眉毛弯弯，带着狡黠。 凌一梗住，默默看大小姐一眼，最终在她得意的笑中伸出手去。先逐敷 手掌被贴上来的温热反握。 大小姐跳下马上，牵着凌一就要进村。 「走啊！愣着作甚？」 回过神来的凌一悠悠长嘆，跟了上去。 哑巴村村口有水环流，从河上石头桥便能看出村子从前日子好过。凌一她们路过这么多村庄，少有石头桥，大多都是木桥搭建。 手头拮据，自然只是随意砍几截木头横河。有了余钱，才会请桥匠专门修石桥。 河边草木茂，凌一深深望了几眼。 「怎么了？」 苏安顺她视线瞧去，却没看出什么来。 「村口野草不该如此疯长。」 再破落的村子，离村最近的河边也是没有杂草的，甚至还会被铺上石板。皆是方便村人洗作，就算有草也不过巴掌长。 举目望去，村里少有人走动。 「大小姐，跟紧我。」 她踏上这方土地，村里几处砖瓦房，其余便是结实的土墙，不见茅草屋。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之前村里人的生活很富足。 村头谷场，有碎叶枯石，照理不该如此。过几日便是秋忙，收完稻多是在谷场晾晒。寻常时候也就罢了，此时却一个保持地面整洁。 「阿婆？」 刚好见到一人围着头巾出门，凌一连忙走上前，刚靠近顿觉血气翻涌。 她立刻后退，神色忌惮。 「大小姐，站我身后。」 作为自幼药食双补的黑龙卫，天生就对毒物有着非同寻常的反应。凌一盯着眼前阿婆，除了面容悽苦，却看不出其他异常。 村里渐渐走出其他人，身上衣看不出本色，灰扑扑，打着补丁。 神色空洞而僵硬，竟然如同活死人般。 直到一个老者走来，目色微光闪过，带着一丝活气。 凌一看着来人，衣衫虽破却整洁，挥退了其他村民，走到离自己五步远的位置停住。 第59页 他指着凌一两人，又指指村外，目光怜悯，催促她们离去。 「您是这的村长？」凌一问道，同时将大小姐又往身后推了推。 别以为自己没看见，她右脚都探出半步了。 老者点头，指指村口河流，又凌空比划。 「何村长？」 凌一见何村长比划，便知晓对方识字。 「南部巡州使。」凌一抛出一枚玉质小印，等何村长看清后立即收回。「寻个地方，跟我说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抬头，便见老村长抹着泪，「啊啊啊」半天说不出话，激动地手舞足蹈，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连忙引着凌一两人往村南的一处砖瓦房走。 「元元不怕他是幕后人？」 大小姐贴身过来咬耳朵，悄悄说道。 这村子透着古怪，要她说将人全撵到谷场，吓唬一番总能得到答案。而不是随着这个老村长去他家，抽丝剥茧查案。 「不是。」凌一回应老村长眼中闪过的惊喜，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而且……」凌一顿了顿，没有说话，而是抓紧大小姐的手，快步跟上老村长。 青砖瓦房，门上涂了层清漆，露出树木本来纹理。 跟着走进去，老村长立马关上门，又引着凌一两人进了堂屋，擦了擦泪，居然开口说话—— 「见过巡州使，小老儿失态，让您见笑了！」 凌一没觉得什么，大小姐却红鞭一甩，径直缠上老村长脖颈，「就说这老儿不怀好意。」 「可不敢可不敢！」 老村长连忙摆手，脖间鞭身却缠紧，难以喘气。 凌一见此连忙捏了捏大小姐的手，示意她松开。 「无忧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一问完，顺势打量四周，发现桌椅微尘，茶碗也只有一只透亮。 另一边，再次听到「无忧村」三字经，本已止了哭的老村长，一时涕泪横流，半晌才又止住。掏出一方起毛的灰色布帕擦擦，还想抒情一二，乍然看见凌一身旁苏安不耐烦的脸色，立马挑重点说了。 「你是说，事情是从何穗七岁时开始的？」 凌一听完，也不由贊道姜还是老的辣。 在发现不对劲后，何村长立马把家里人送出村子，同时自己也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装成了哑巴。 起初，是想躲在暗处揪出作乱的人。后来，发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其他人一个一个变成哑巴，他终于害怕了。但是他不仅仅是村长，无忧村何姓独大，他还是何姓族长。 要他抛下族人自逃，他做不到。只能继续寻找时机，期待一举拿下作祟小人。而这份期待，知道整个村都变成别人口中的哑巴村后，彻底落空。 「想不到你还有情有义。」 苏安十分诧异，先前进屋听他乍然开口说话，还以为是苟且偷生的小人。 「何家祖祖辈辈在这生活了百余年，要我弃村而逃，以后怎么面对列祖列宗。」老村长长吁一声，又揩了揩眼角沁出的泪。 凌一看着眼前干瘦的老人，揩泪的手掌遍布皱纹，仿佛老树皮。可见留在这生活的并不好。于是油然生出一份敬重。 「既如此，您有没有发现一些线索？」 何村长想了想，说道，「这事和何穗定然有关系。她是我们村第一个哑巴。」 「何穗人呢？能不能带我去见一面？」 「没了，就葬在村后青竹坡。」 何村长语气低沉，「她死后，村里还是会陆续出现哑巴。」 凌一和苏安对视一眼，皆明白重点还是在何穗身上。 「她还有什么亲人在吗？」 「只剩她阿娘一人。早前不知为何瞎了一只眼，怕吓到人，如今也不常出来。她阿娘也是苦命人，是何穗他爹上山打猎遇到，听说是嫌弃在家吃白饭，扔山里自生自灭。」 凌一若有所思。 「您在这村里还有多大话语权？」 「早没了，大家偶尔给个面子。」 「嗤！」苏安冷笑，然后冷不丁被凌一敲一记爆栗。 「干嘛！」她揉揉脑袋，不明白如今自己比元元高了，怎么还会敲到自己脑袋。 「在这呆着，我出去探探情况。」 老村长装哑巴那么多年没被识破，一是有些本事，二也说明，村长家是安全的。 想到刚进村令自己血气翻涌的毒物，凌一眉尖紧蹙。 「或许哑巴村还会变成无忧村。」凌一忽然开口，不等老村长惊喜询问，又道，「前提是，我家大小姐好好的。」 老村长连声道好，望望苏安，眼中迸发强烈的希望。 他相信巡州使不会骗人，她那样的官，何故骗自己区区小民？ 「您放心去，保管好好的。」 他那厢喜笑颜开，苏安却拉长个脸。「我又不能一起去？」 「乖，留在这。」 凌一侧身挡住何村长的视线，在大小姐额间轻吻。「怕是和蛊虫有关。此地干净，我比较放心。」 她没说谎，起码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血气翻涌的感觉。 「外面就脏了？」苏安哼哼唧唧，「你都能出去，定是不怕那些蛊虫，为何不能带我一起？」 「那些蛊虫近不了我身，那么我身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第60页 「若奔而来，却不得其法扎根，必然会寻旁边最近的一个人噬咬血肉。」凌一轻声回应大小姐的疑问，「所以大小姐乖乖呆在这，等我解决了再出来。」 「和那何穗的阿娘有关？」 「十有八九。」 如今，只差查探出何穗阿娘的身份了。 第34章 恶事 「大小姐又没有乖乖听话。」——《零零一密录》 没留住人，凌一执意要自己去查探。 大小姐目送人出了院门，满面担心顷刻卸下，视线扫过院中，拂袖斜坐院心木桌，掸了掸下摆沾上的浮灰。 「说吧，怎么会在这？」 方才佝偻身子的老村长站直身子，虽瘦却高大。 然后重重跪下，「归龙山见过族长。」 他望向苏安的目光充满狂热，仿佛在仰视神祇。 「此处有盐矿，是归龙一族刚盘下的据点。」 「哑巴村的事情你们做的？」 苏安气势登时凌厉起来，秋风打旋而起的枯叶都为之一顿，被那股杀意惊到。 「没有！」 归龙山再次叩首，「一个月前我们才发现这个地方。」 「最好如此。」苏安没把人叫起，手里捏着软鞭，端详上面的花纹，似乎被吸引了注意。 半晌，她才开口，「找两个人跟上元元。」 「元元要是有事，这儿的归龙氏一个也不必留了。」 底下的人冒出冷汗，他知道苏安说到做到。 「还有，有点眼见，别暴露了我的身份。」 苏安扯起软鞭在空中抛个响，声音悦耳。在元元心里，自己还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她甚是喜爱这种感觉，让人目眩神迷。 另一边，凌一来到村后青竹坡。 好在这里只有三堆坟，凌一轻易的找到属于何穗的那座。 毕竟和其他两座坟相比，它不仅整洁，土包上还开满星星点点的小花。 凌一蹲下身，捏起墓前新供奉的粗粮饼，似乎毫不起眼。手里用了点劲，饼面碎开，她神色一变，迅速扔下后遁。 知道退出五步远，她这才举起手，查看指腹的红点。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即便有蛊虫，也无法顺利寄生自己。 却不知她捏碎粗粮饼的那一刻，背地里的人差一点就要冲出来。还好紧要时刻收住了，没暴露在凌一面前。 再次看向何穗的墓碑，边缘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 凌一想了想，有些像岚山氏，又有些像河黎氏的文字。将那几个符号深深刻在心里，她离开青竹坡，往村里走去。 无忧村地势良好。虽靠山，却不紧贴着山脉，避免了来自山里野兽的威胁。 整个村子屋舍三三两两散开，却各自离得不远，足够守望相助。 凌一瞧一眼无人打理的畦田，心想从前必然不是如此。闭上眼，她仿佛能看见儿童在谷场奔跑，村内炊烟裊裊，阿婆老丈有人闲聊，也有人纳鞋底捡豆子。 而这一切，都因为不断出现的哑巴被毁了。 西屋倾颓，粗壮的杨木横樑砸到半边屋，墙角杂草丛生。在日光照耀的温暖午后，无端多出一分寒凉。 那那间屋的墙上，凌一陡然发现和何穗墓碑相似的符号。 这户人家，西间房放着杂物，主屋被砸倒三分之一。东侧是锅屋。 凌一没看里面是什么，只觉越靠近，浑身血液越发燥热滚烫，恨不得发疯。 于是她停下来，远远注视。 刚巧旁边走过一个阿婆。凌一上前笑笑，却不知为何眼前人变得更为惊恐。只好收起笑，沉声问道，「阿婆，这是何穗家吗？」 那阿婆左右看了一眼，飞快点头，然后低着头立马离开，步子比之前快上许多，似乎担心凌一再问她两句。 凌一眼中闪过深思，扭头再次望向塌了部分的堂屋，蓦然对上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她瞳孔勐缩，脚尖轻点，立马飞掠过去。 忍着快要炸裂的异样感，将三间屋子都搜了遍，却没有发现人。 果然不会这么简单。 她停下来，捕捉风中气息。忽地，凌一蓦然朝右后方一个迴旋踢，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跌撞出一个佝偻身影，灰白交错的髮丝盘在脑后，时光沧桑如此。 「鬼影蝶？」 凌一神色郑重起来，还好没有带大小姐一起。 鬼影蝶是岚山氏的镇住之宝，由族中大长老豢养。据说鬼影蝶的蝶粉可以令人如遁空门，闻其声不见其人。凌一一直以为不过是传说罢了。 只是看到对方身上重重叠叠攀附的银色蝴蝶，这才知道不止是传说。 只是对方的功夫明显不到家。 不仅隐藏不好自己的身形，被自己踢到后，顿时死了一大片鬼影蝶，这才暴露出来。 而照她所知。蛊虫应该没那么脆弱。岚山氏的大长老也不该是这种水平。 盯着眼前人的面容看了一会，忽然开口，「何穗是你的女儿？」 即便眼前人看起来年逾七十，凌一仍然做了这个猜测。用蛊之人，面相最难推断年纪。 「真是个聪明人，我有些捨不得你死了。」 佝偻的身子传出惊天动地般勐咳，老阿婆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方素白丝帕，顿时染了猩红。 她五指一抓，将染血方帕往凌一这边抛来。看似随意，却如利箭急射。 第61页 凌一勐然心悸，侧身想要躲开。 却见那帕子仿佛长了眼，直追着她。 于是明悟，这帕子上恐怕真长了眼——这巴掌大的血帕，恐怕已寄生数以百计的蛊虫。 这便是岚山氏长老之威，更何况是守族的大长老。 凌一刚巧退到倒塌的屋顶旁，迅速抽起一根屋顶茅。迎上去将血帕带在尾端旋转，一边后退，将帕子顺势抖落一旁石缸中。 即便如此，她却仍不敢放松警惕。 她笃定寻常蛊虫对自己造不成伤害，可要是对上岚山氏的大长老，她却没了十足的信心。 如此，便要确保自己绝对不可见血。 以免被趁虚而入。 凌一忌惮地看向岚山氏大长老，「无忧村做了什么错事，整村人被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哑巴，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甚至于习惯后，还会对生活燃起希望。 可无忧村的哑巴，却如同行尸走肉。方才她深入村子打量几眼，一个个听见声音便露出惊恐神色，如同她之前问话的阿婆。 连寻常的笑都令她身子颤抖无比，现在想来，一定有人常常微笑着，对她们做出恶事。 比如，眼前的岚山氏大长老。 「错事？哈哈！」眼前人勐然抬起脸，许是蛊虫反噬，整个面部分外狰狞。 凌一想到村里最少也还剩几十户人家，要控制那么多蛊虫，的确容易引起反噬。 「凭什么不做错事，我就不能下手呢？」 本就狰狞的面孔大笑着，越发像鬼。 凌一甚至从风中听见几户人间关紧屋门的声音。看来村里人都知道，这老婆子一笑，准没好事。这样看来，之前那个何村长身上，疑点颇多。 心里担忧大小姐，凌一没好气道，「别笑了，跟鬼似的。」 岚山氏大长老？ 你人身攻击？ 气急败坏挥袖，一大片鬼影蝶飞起，向凌一掠来。 凌一眼尖地看见鬼影蝶身上背负着其他颜色身形各异的蛊虫，甚至有些像蛆虫，几欲作呕。 还没想到如何破解，忽然身后扔过来一根油火棒，狠狠砸在那群鬼影蝶上，腾起巨大火焰。 凌一抽空向后看，一个矮小的身影紧紧贴着院外篱笆，身上衣衫破旧，似乎和她见过的无忧村村民一般无二。 她眯起眼，看来着无忧村的秘密不止是哑巴一事。 既然不是敌人，暂时也不做理会。 凌一继续将重点放在岚山氏大长老这边。 自从鬼影蝶被烧后，她已经尖啸三声，不似人声，阴寒无比。 凌一没料到鬼影蝶弱点这么明显，一点火都扛不住。和她听闻过水火不侵的蛊王一点不像。不过是，蛊王只有一只，鬼影蝶铺天盖地。 恐怕它们最大的用处就是遮掩身形，让人如同隐形人。 「你也去陪我家囡囡好不好！」 岚山氏大长老重重吐出一口血，毕竟刚才烧死的不只是那些鬼影蝶，还有附身其上不可胜数的蛊虫。她抬眼阴狠地看向凌一。 「要你管什么闲事！」 「这是他们该得的！」眼前老人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张狂大笑，「要不是他们一直笑囡囡是哑巴，囡囡怎么会那么早死去？」 「何穗自杀的？」 凌一没想到中间会存在这个问题，那的确也不怪岚山氏大长老发疯。 「怎么可能！自杀者魂灵入不了岚山氏的祖地，囡囡从小就知道！」岚山氏的大长老狠狠瞪向凌一，「我的囡囡怎么会自杀！」 凌一心中奇怪起来，既然不是自杀，是其中又有什么变故吗？ 「都该那些该死的村民，嘲笑囡囡是个哑巴！我怎么捨得她伤心难过。」岚山氏大长老神色忽地温柔起来，即便面上还是沟壑纵横，却也让人看出明显的慈爱。 凌一却觉得毛骨悚然。 「是你杀了何穗？」 话出了口，凌一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我不过是将囡囡早些送回祖地，有族里人的魂灵陪伴，囡囡一定会变得很快乐，而且再也没有人嘲笑她是哑巴。」 「我可怜的囡囡，临死还跟我说很喜欢无忧村。」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一起变作哑巴，为我的囡囡送上一份葬仪。」 真是疯子！ 凌一脚尖挑起已经火焰熄灭的油火棒，顶端的油布还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拿这个将就了。 「岚山氏的族规，并没有限制长老嫁人，你是因为什么才来祸害无忧村？」凌一回忆之前看过的异物志，蛊族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也不是一层不变的。 比如，原先族中圣女或长老必须终身侍奉蛊王。而现在想要嫁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教出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弟子即可。 所以岚山氏的大长老，完全没有必要潜藏在这个小山村。 「所以，你一定做了一件族人绝对不能认可的事，这才离开族内，到无忧村。」 「我没看错，你果然是聪明人。」 岚山氏的大长老用自己灰黑色的衣袖揩了揩唇边猩红，盯着凌一，目光如毒蛇。 「什么岚山氏，别把我和那些愚昧的人混为一谈。」 「不过是看我要养成最厉害的蛊王，这才一个个看我不顺眼，还想把囡囡从我身边夺走。」 第62页 凌一心思电转，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你对何穗做了什么？」 「这孩子天生与蛊亲近，正是蛊王的最好器体。」岚山氏大长老愤恨道，「就差一点，蛊王就要诞生了！都怪那些村民，惹着蛊种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成为蛊王。」 整件事居然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凌一忍着因为近距离接近蛊虫的血气翻涌，一边急速思考。 蛊族养蛊，很少自伤其身。也就是说，何穗身上的蛊种并不是主动害她。而岚山氏大长老所谓的族人要「夺走」何穗，想来也是不同意婴孩养蛊，有伤天和。 毕竟孩子和成人的身体不同，一个正在成长，难免会发生其他意外。 何穗身上的蛊种，极有可能是出于护主，导致元气大伤，难以成为岚山氏大长老期待的蛊王。 想来，这才是她对何穗痛下杀手的原因，根本不是处于慈母心结，捨不得孩子难过，提前结束她的痛苦。 何等虚伪！ 何穗和村民却要遭遇这等无妄之灾。 「你还是早点去和大家赎罪吧！」 凌一目色凛然，手中油火棒攻向岚山氏大长老，那些残存的火星惊起剩余的鬼影蝶，却依然紧紧护着岚山氏大长老。 「这些蛊虫，都要比你有情义。」 想起何穗，想起无辜的村民，凌一看向岚山氏大长老的目光更加凌厉。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击却不是由自己完成。 破空声传来，岚山氏大长老后胸忽然中了一箭，直到人倒下，尾羽还在震盪。 「卑鄙小人！」 说完四个字，岚山氏大长老头一歪。 凌一？ 卑鄙小人说谁呢？ 气得她恼怒地摔下油火棒。 再看箭来的方向，一处陌生屋嵴上，一人身姿颀长，被黄昏的橙色光辉照耀。 大小姐看见凌一望她，这才放下手中弓，朝她得意洋洋笑。 真是不听话。 凌一想着，心里却冒出甜水来，连方才由蛊虫引起的血气翻涌，也渐渐平息。 第35章 原来不可以乱吃东西 「大小姐只许看我。」——《零零一密录》 岚山氏大长老已死，由她精血蕴养的蛊虫自然生命凋零。 无忧村的村民只觉喉咙一痒，一股腥臭涌上来，不由自主「哇」一声吐出来。 黑红交加的软虫随着污血被吐出，落在地上扭动两下，再没了动静。 如死水浑浊的眼珠动动，忽的开始活泛。张开口，无意义「啊呀」两声，久不能言的喉咙慢慢发出嘶哑的音节。直到适应后，是一场声音的狂欢。 凌一起初还为无忧村的村民感到欣喜，后面开始觉得过分吵闹。 无它，忽而开始斗歌是认真的吗？ 好吧，她理解大家终于不再是哑巴，也理解山人文化，但是一直嚎叫斗歌也太不考虑旁人的耳朵。 满脸无奈，望向村口的马车，甚至想现在就离开。 耳上贴上温热，是大小姐温软的手掌。 「怎么，吵着元元了？」大小姐贴近耳旁，轻声说道。 凌一点点头。 「不过，可以理解这份欣喜。」凌一看着眼前破败的村庄，依稀还有往日繁盛的模样。「也许再过不久，昔日的无忧村又会回来。」 大小姐没搭话，余光扫过一处角落。 所谓的村长，正远远朝这边打手势。 苏安遥看着，微微颔首。 便不再理会。 她的心神，自然放在眼前心上人身上。 「不如离开？」苏安贴近，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裳，传递到凌一身上，带起一片绯色，在玉色脖颈。 「无忧村百废待兴，恐怕没有合适的落脚地。」 大小姐撤下一只手掌，声音似乎离耳朵极近，仿佛能感受湿润气息。 凌一慌地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她立刻扭头看大小姐，又轻又巧的哼一声。 逗乐大小姐，索性拽着凌一起来。 「走吧！」 「岚山氏一事……」 「早就告诉村长了，他自会处理。」 苏安瞧着凌一似乎还有迟疑，「何时我的元元居然这般优柔寡断？」 「大概遇到大小姐以后。」 凌一看着大小姐那抹笑意，将这份戏弄拨回去，看大小姐支支吾吾，一时回不了话。只是脚步加快，扯的自己快要飞起来。 须臾，大笑声从两人身上传来，在无忧村的喊歌中，竟也意外的和谐。 「为什么我们总是夜间赶路？」 凌一望着升起的秋月，如碾盘，且大且圆。夺了太多光，导致周围只有三两散星，其他星隐。 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坐在她身侧的苏安听见凌一吐槽，作怪地捏捏她的手指，「或许是不合时宜。」 「下一站应该是安东县，元元嫌累，不如歇息几日再走？」 「大小姐何时记性这么好？对地舆这么清楚。」 凌一拎起水囊抿了一口，闻言有些诧异。约莫还记着，大小姐是迷路体质来着。 「安东县的娃娃鱼很好吃。」 苏安挑眉，「元元该不会没听说过？」 见凌一皱眉，苏安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元元，你说说安东县的特色是什么？」 第63页 「安东县，地处日照郡偏西，盛产稻鱼，县内有铜矿，勘采……」 「停停停！」 苏安望向凌一，噗一声笑起来。「谁要听你老和尚念经一样。」 「咳咳，」她清一清喉咙，「日照安东县，娃娃鱼盛绝。」 「怎样？元元可听清楚？」 苏安闹过去，挠着身旁人的痒。 「清楚清楚、清楚了！」 还驾着车，马又不是通人性的追风。凌一空不出手来阻止，任由大小姐闹腾，不住求饶，笑闹声在月下更加清朗。 马车檐下的风灯，也摇摇晃晃，似乎在笑。 「元元——」 苏安忽地将人整个抱住，轻轻揩去她眼角笑泪。 「元元，记得看路哦！」 她在耳旁，轻轻说完这句话，而后凑到唇边，似鸟儿啄果，起初只是试探，而后陷了进去，品尝内里的鲜美甜润。 凌一睁大眼睛，完全没有料到大小姐突如其来的亲吻。 脚底都发软。 手里的缰绳眼看要放下，忽地想起那句「记得看路」，又不由自主攥紧了缰绳，生怕马车跑出道翻了。 可这事，她本就不如大小姐擅长，更何况在分神的状态。 不过须臾，便心醉神迷，明明睁着眼睛，任谁都能看出其中茫然无神，水光潋滟，月色在其中形成倒影，带着一股不清不楚的蛊惑意味。 「元元，和我修炼体术吧！」 大小姐还未尽兴，意犹未尽地放开心上人，瞧着她的眼神渐渐清明。 「苏氏秘法，元元修炼以后，身体会强壮。」 说完，还假装嫌弃般捏了捏凌一瘦腰软肉。 「我、唿、我修炼的功法无法和其他相容。」凌一回过神，先是白了大小姐一眼。她总是喜欢不打招唿就凑上来，害得自己一点准备没有，还怪自己体虚。 「我修炼的功法本身没问题，是我之前留下的暗伤。」 「暗伤啊！」 苏安不说话了，她还笑着，那笑意被月色融入，隐含一丝冰凉。 想起归龙族的事，也许元元的暗伤有办法解决。 不过首先，她要完完全全把控归龙族。如今的归龙族分为两派，只有完全拿下，她才放心让他们为自己办事。 之前那么轻易舍了兵权，也是因为有归龙族在。 原先没打算做些什么，可是元元值得更好的昏礼。她就是要轰轰烈烈，要万人来贺，要所有人都知道，她苏安，嫁与凌一为妻。 于是，这才开始筹谋。 她不知，身侧的凌一也在想着这事。 据说迟国在稻城有商铺，到时候可以接触一下。之前迟国的情况只是听别人提了一嘴，具体情形还是需要自己探查。 迟国，她是必定要拿下的。 虽然不过是个小国，由于地理位置上佳，实力也不容忽视。容国是自家，没法动。若她能拿下迟国，江山为聘，想来大小姐的家人应该不会再说些什么。 甚至于那些愚昧的世人，也只会惊嘆羡慕。 想着同一件事，却不知彼此念想的两人，视线忽然对上，又蓦然心虚撇开—— 这事得先瞒着大小姐/元元。 夜色愈深，寒露一重重。 将马车停在一个空旷地带，寻了些柴火在地上聚成堆点燃，照例洒了些驱虫粉，凌一和大小姐简单洗漱，熘进马车内和衣而睡。 夜又短又长，梦里已经走完一生。 鸟鸣声响起的时候，凌一先醒了。 她侧首望着大小姐，在额间落下一吻，比晨间的霞光更加轻柔，温软。 打起车帘，凌一跳下马车。 昨夜的火堆还未熄灭，不过火光微弱。凌一取出锅子悬在上面，做了个简单的疙瘩汤。才回头要去叫大小姐，却见她已经伸着懒腰从车上下来。 「元元，我是不是臭了？」 大小姐举着手臂凑到凌一身前，非要她闻一闻。 「不然元元这么早起，都不愿和我多躺一会？」 大小姐少有的噘嘴撒娇，朝霞落在她眉间唇上，晕染一片艷色。 凌一登时像个泥塑木雕，愣了愣才回答，「没有，香的。」 不过大小姐提到这个，她自己也疑惑自己有没有臭，扯起袖子闻闻——唔，香的，和大小姐一样香。 唇角笑意明显，她放任这股喜悦蔓延。 催促着大小姐赶紧洗漱吃饭。想起来在之前的镇子上有买过鸡蛋，她取出两枚打进汤里，卧一会应该就熟了。 山间潮气，草木香气，在晨间蓬勃。 凌一将碗递给大小姐，自己嗅了嗅手里剩下的碗，这才准备吃。 「元元你是猫吗？吃饭还要闻一下。」 「哦，刚才放了几只没见过的蘑菇，我闻一下有没有毒。」 还在嘲笑某人的大小姐，低头看一下自己还剩半碗的疙瘩汤，咬牙切齿看向凌一，「我的好元元，你再说一遍？」 「这是能闻出来的吗？」 大小姐没等凌一回答，立马爆发。 刚要把碗放下，停顿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把剩下的疙瘩汤都吃完，这才把碗往边上重重一放。 「呃，大小姐，您吃完了？」 凌一看着那只光碗，目瞪口呆。 「元元做的饭，我就是要吃怎样！」大小姐瞪了凌一一眼，「你那碗别吃了！看我表现。」 第64页 啥？ 凌一不明所以。 「真是要气死我！元元熟读各地地方志，不知这处毒蘑菇最多？」 「我挑了很普通的那种，餵了鸟，应是无毒。」 至于吃之前闻一下，也是保险起见。 「那元元知不知，那些毒蘑菇，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毒』？」苏安感觉意识开始迷乱起来，她走过去，狠狠扯了扯凌一的脸颊，「元元，总要连这些也关注啊！」 「离安东县只有两个时辰的路，估计来不及去找解药。」 苏安揉揉开始不清醒的脑袋，嗔了凌一一眼，「罢了，应该只是致幻，这一阵过去就好。」 「致幻？」 「没关系，听说严重些，顶多看见小人光着跳舞。」 光着？跳舞？ 凌一眉头紧紧皱起，她抿唇，将大小姐塞进了马车，驱车下了官道，绕道一个不起眼的背风处，随意布置了一个简略的迷阵图，避免被打扰。 「不可以看，那些光着跳舞的人。」她耳尖滴血般红—— 「大小姐只许看我。」 …… 第36章 到时候让元元尝尝我的手艺 「嘶！今日被大小姐当鱼咬了。」——《零零一密录》 清晨的风带着秋日微凉的气息，捲起车檐灯，叮叮噹噹作响。又穿过车帘，滑入燥热的密闭空间，吹凉热汗。 「大小姐还能看见小人跳舞吗？」 苏安只是看见一大群透明的鱼游来游去，叠影重重。可却兀自嘴硬，「正脱着呢。」 凌一手下一顿，定定望向大小姐，眸中翻涌的暗光教人心惊。 饶是凉风解热，车厢内却似乎燃起了火。 似乎有人谁呜呜咽咽求着饶，又被谁堵住唇舌，如醉酒意识混沌。 秋日不声不响，探出光触悄悄近人。橙黄的日光从东边马车车壁贴着滑行，透出遮掩不密的窗，细细缕缕，蜿蜒入车厢。 晕开在湿发，将乌髮染成金色。 直到日光将整个车壁笼罩，有些刺眼。车帘才被掩盖严实，一寸寸日光贪恋地在雪色中流连，最后一点点退去，还奇怪这片雪居然有着灼热的温度。 「大小姐！」 背对着光，凌一的神情模煳不清。 「您是不是饿了？」 她好似听见一声咕咕。 「废话！」 声音入耳，勾住心魂。 凌一瞧一眼羞恼的大小姐，识相的接话说道，「您等一下，我去找点吃的。」 「可别了。」 「还不知道又是谁被吃。」大小姐小声嘟囔，见凌一循声望来，恶狠狠地瞪回去。 「看什么看！帮我穿衣服。」 明明自己才是天生神力，此刻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都怪元元，说什么试试新的。 折腾半天，本文由君羊么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欢迎加入车上备的水也为了清洗消耗一空。凌一踢散之前布下的阵，驱车回道官道，「去安东吃娃娃鱼吧，大小姐。」 车马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喜悦，一路疾驰。 还好这边人烟稀少，不会发生撞到其他人的危险。 「慢一点！」 苏安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再是官道，也是山路，如何不崎岖。 时不时被颠上一下，苏安觉得自己快要散了架。 凌一翘起的嘴角压不下来，闻言放慢了速度，不过还是比平时要快。不过这次特地注意的路况，如有凸石洼地，立马勒绳减速。 到安东县城，周围人流入织。 驱车寻了间如来客舍，这是容国商行联手创立的连锁客舍。因为背靠各大商行，不差钱，每一处都修建的无比奢华。 凌一往常为了不引人注意，从不来此。 不过，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其他决定，也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如来客舍虽然只有两层，却有不少屋舍。前院住的是普通行商和游人，最便宜的客舍也是一两银子一日，而一个九品官，月俸也不过才十两。 至于后院，更是翻倍到10两银子一日。不过除了房间更为精緻外，也提供代买等跑腿服务。如需要，还可以要求特殊服务。 不过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又是因为来往商人较多，谈生意最注意机密，如来客舍的隔音堪称一绝。 说起这个，大小姐包含深意的望一眼凌一。 凌一正在柜檯定下后院的房间，一共10日，交了押金50两。既然不差钱，自然要住好的。 刚领了房号，便觉得后背一凉，回头，对上大小姐胜券在握的笑容。 唔？大小姐又在想什么奇怪东西？ 马车内自有小二负责将里面的东西搬运到定好的房间内，掌柜热情的招待，「天字号房间免费提供嚮导，您现在可需要？」 凌一回想大小姐之前对安东县的风土如此熟稔，便摇头婉拒了。 正是午后，叫了一桌菜送到房间。 和大小姐到了定下的天字三号房间，可觉得每日10两的确花的值。 不愧是如来客栈，乍一看定下的只是一间房，进去便能发现有茶水间、小书房和洗浴室，屏风隔开，画屏上是各大家的仿品图。 洗浴室有个超大木桶，发出淡淡木香。墙角位置露出一根两指粗细的青竹，被木塞堵着，拔下便流出温热的水，刚好进到木桶。 第65页 「为了发大财，这群商人真是琢磨透了。」 凌一笑道。 再看东边的窗上，摆着一盆合木紫，深深浅浅的紫色小花错落在绿叶间，寓意紫气东来。 正要和大小姐说道说道，房门被敲响，开门小二送进来五菜一汤。 「小娘子，您这边用膳完了，摇动这只铜铃铛，小二会尽快赶来收拾。」 将饭菜摆好，小二收起食盒，将一只小儿拳头大小的铜铃铛放在桌角。 等小二离开，苏安好奇的拿起那只铜铃，轻轻摇了摇，发现无声响。「我还说要是误碰了怎么办，看来店家已经考虑好了。」 「这只铃铛应该需要用上一分力气才能摇响。」 凌一取过她手里的铃铛，试了试果然如此。 「先吃饭，有大小姐喜欢的娃娃鱼。」 免得一直玩铃铛，真要响了小二来收拾碗筷，发现白跑一趟多尴尬。 「红豆汤，大小姐要不要尝尝？」 将汤蛊王望苏安那边推推，凌一期待着看着她。 「店家推荐的。」 「那他肯定也说了，这是有情人必点的一道菜。」苏安笑眯眯喝了一口，看凌一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笑得更开心。 「其他我不清楚，不过安东我待过几日，还是比较了解的。」 「安东的吃食很有名，另外就是奇潭怪石，我带元元去看。」 正说着话，手里汤匙砰一下滑落汤蛊。 苏安愣住，抬头和凌一四目相对。 「呃，大小姐，握不住汤匙的人应该是我。」 凌一回过神来，哈哈大笑。 「你再说一遍！」 苏安又气又恼，眼睛里杀气腾腾。 逗的凌一更开心。 「要不是你不知道适可而止——」 苏安重重哼一声，「我这是全身没力气！」 「那要不要我餵？」 美人凑近，香风拂面。 「元元要把我当残废吗？」苏安斜她一眼，眼中意味明显。 凌一陡然缩了回去，这种时候要相信直觉。 一顿饭，两人闹腾快一半个时辰才吃完。 「晚上去抓鱼吧元元。」 苏安忽然有了想法，「刚才那娃娃鱼应该是家养，能吃出来。」 「晚上我带元元去捉野生的，味道应该更好。」 「大小姐，您怎么吃出来的？」 凌一十分好奇，她感觉刚才的菜都很不错。 「我可怜的元元孩儿，在黑龙卫一定过得很苦，卫帝也捨不得好东西给你们吃。」 仗着身高和出其不意，苏安将凌一按在怀中□□，乱了鬓髮。 凌一听她乱叫什么孩儿，轻叱，「不知羞。」 将人推开，理了理被揉乱的髮鬓，又白一眼她。 「好啦，元元陪我去抓鱼吃。」 大小姐才不理凌一的白眼，靠过来十分快乐的说着，「到时候让元元尝尝我的手艺。」 大小姐的手艺？ 凌一忽地浑身一抖，「您这是威胁吧？」 这哪里是邀请。 苏安沉默下来，直勾勾盯着心上人。 「噗，是我说错了。」 大不了到时候手把手教大小姐烤鱼，也是一份野趣。 凌一这样想着，瞧大小姐脸色还有些不舒服，立马将人拉过去，「休息会吧大小姐。」 少闹腾些。凌一在心中补充。 「元元记得喊我起来抓鱼。」 的确有些累，苏安也不勉强，取寝衣去屏风后梳洗完，凌一还在帮她擦着湿发，人已经斜斜倒在凌一怀中睡着。 唇角不自觉笑开，凌一将大小姐扶上塌，继续用细棉巾将湿发吸干水分。 趁大小姐睡着，她也该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 写封信递迴临安，她需要找一些信得过的人手，来帮她完成接下来的事。 迟国极度排外，她必须有个合理的身份，才能深入其中，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今日入住如来客舍也给她很好的想法。比如说以商人的身份，在迟国一点一点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想着事，时间便变得飞快。 光线愈暗，她停笔，才发现是日头早已落下西檐，唯有漫无边际的霞光，还在为人间带来光亮。 凌一将信折进袖子，去塌上将大小姐摇醒。 「大小姐，我们去抓鱼吧！」 苏安半睡半醒间，迷迷煳煳听见鱼，便觉得身旁似乎也有一只滑不熘秋的鱼扰着自己。 闭目，假装还不清醒。 实则也不清醒。 蓦地出击，抓住了那只鱼，狠狠咬上一口。 凌一嘶叫一声，低头对上大小姐圆熘熘的无辜眼神。 大小姐发现咬的不是鱼，心虚的还想装睡。 「合着大小姐是抓到鱼，不需起了？」 胳膊上还有深红色齿痕，凌一瞧一眼，不甚在意。 对着榻上装鹌鹑的大小姐，她面容似笑非笑。 悄悄又睁开眼，大小姐理亏得很，「我没故意的。」 「那是，故意早咬破皮了。」 「皮破了？快给我看看？」 「嘶！大小姐您听话别老是听半边！还有，您按到牙印了！」 「我晚上多抓两只鱼给元元补补。」 「那大小姐亲自动手做鱼吃？」 第66页 「呃，元元不嫌弃就好，就是可能会拉肚子，不过都是小事对不对？」 「算了，您负责抓鱼就好。」 「不行，元元怎么可以对我没信心？」 …… 第37章 大小姐独家秘制的水煮鱼 「我的心很小，只能放下大小姐一个人。」——《零零一密录》 月上中空，冷风拂过丘陵，抵达安东县后只剩下暖意。 上山的路，不止有凌一和苏安提着风灯缓行。 也正因为路上三三两两散落的人群，凌一才觉大小姐所言非虚—— 安东县的娃娃鱼，的确一绝。 还有顽童，松开牵着大人的手，和小伙伴在路上打闹，好在道路并不狭窄，也不是修建的台阶。而是压实的泥土和碎石，如幼龙盘旋，往山上延伸。 山名奇潭，山势缓缓，如温吞的乌龟，不似其他山岭崎岖难行。时不时便有宽广的石台生出，被修筑的小亭占据。 于是便有人走过去，赏风也赏月。 凌一循声望去，掌心却被掐痛。 不明所以望向大小姐，才发现大小姐脸上阴云密布，比头顶星空更晦暗。 「嗯？」 凌一询问。 大小姐没说话，扯着她快步走着，又右行进了小道。 凌一一时不察，险些被脚底枯藤绊倒。 「大小姐！」 她叫一声，前方的人才停下，却未松开手，将人攥的生疼。 「元元是不是很喜欢那些孩子？」不消回头，那些顽童的欢笑依然在耳边吵闹。 凌一这才反应大小姐这般为何，瞧着她生气的模样，竟还有些可爱。 「不过是看着有趣，多看了两眼。」 凌一上前将自己的手从那只「铁掌」下解救出来，纵然夜色不明，也看出一些勒疼的红痕。「并非很喜欢。」 「我只喜欢和大小姐待在一起，别无外人。」 苏安还有些不确定，「真的？」 「真的。」 「可是，大家不都想要个孩子吗？」 说着，苏安又望向大路，公正点说，这些孩子还蛮可爱，古灵精怪的。 「没遇到大小姐之前，我也对此没想法。」 凌一摇摇头，她原来的打算不过是茕茕独身。遇到大小姐，才如雪落湿泥，开出名为希望的花。 「我在医书上看过，人心不过拳头大小。」 「大小姐，这么小的地方，只容得下您一个人。」 凌一说完，便见眼前的大小姐拼命下压翘起的嘴角，最后还是失败，笑容越绽越大，背过手大跨步往前走，「别以为说些好听话我就会高兴。」 那您倒是别笑。 凌一跟在后面揉着手，光看大小姐在前面走两步挑一下，如同被山鬼附了身。看着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 七拐八拐，两人忽然来到一处清潭。 此处倒是无人，大小姐找的好地方。 圆润的青石堆彻在一旁，有流水坠下。石潭形似上弦月，潭中有奇怪声响，应该是大小姐所说的娃娃鱼。 凌一弯腰探去，那鱼比大小姐还傻，被轻而易举抄到手中。 「嗯？元元也抓到了？」 大小姐拎着鱼，正要上前炫耀，才发现凌一正和一只鱼大眼对小眼，场面诡异。 「给我。」 大小姐取出带来的工具，不一会儿便切了鱼段扔石锅烹煮。 「再过一会，元元便能吃到我独家秘制的！」 「大小姐，您香辛料放了吗？」 凌一好似只看见自家大小姐，光放了水和鱼，那的确挺独家秘制的。 噗—— 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谁说我没放？」大小姐心虚说道，手里飞快扔进一个纱包进锅里，依稀看出是里面是切成段的姜和茱萸，或者还有其他物件，光线不明不清。 「等会元元就知道，有些人天赋异禀。」 她大言不惭的说道。 凌一就这样着看她闹腾，支手撑起脑袋，但觉世间美好。 山林虫鸣鸟叫，为夜色添上三分野趣。山顶传来洪亮钟声，想来是大和尚下了晚课。 月亮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似乎只要再站高些，就能触手可及。 「大小姐以后想做些什么？」 如今大小姐这个将军名头，差不多名存实亡。毕竟兵权交的差不多，又和自己天南地北的跑，她的那些士兵，怕是早被卫帝派人哄了去。 不过，若是大小姐还是想做大将军，等自己拿下迟国，便让她做护国大将军。 「元元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苏安抬头，却惹来凌一哈哈大笑。 她本就蹲着，差点脚一歪摔倒在地。实在是大小姐太有趣，变成了黑鼻子。也不知哪里蹭的黑炭，鼻尖一点，像是山林黑鼻子的大熊。 苏安见凌一笑得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摸摸鼻子，摸着一手黑灰，这才反应过来。 「好哇！让你笑我！」 她凑过去，挠着痒痒，直把人笑得泪都沁出来，上气不接下气，不断求饶。 「还笑不？」 「不笑了不笑了——」 凌一捂起嘴巴，迅速摇头。 「阿娘！我听见山鬼的笑声了，山鬼要来抓我了。」远处山林，忽然传来幼童尖叫，似乎还带哭音。 第67页 山鬼·凌一：？ 「噗哈哈哈！」 这下局面倒转，倒是苏安开始嘲笑凌一。她简直乐不可支，「山鬼哦！」 凌一远远听着那幼童似乎被温柔女声抚慰，声音渐消，应该是走远了。饶是如此，她脸色爆红，如同即将坠落的夕阳，红通通一片。 「还不是你！」 苏安瞧着似乎要算帐，连忙转移话题，「元元方才问我要做什么？」 「我只想和元元一起看饮山河茶，观四时花。」 等归龙一族发展起来，卫帝也奈何不了的时候，就是她与元元的良辰吉日。她要护佑家人，她也要元元，她必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想到这，忽然记起之前归龙族那边给自己传信，似乎宣州那边有另一波人在行动，暗暗控制了几个郡城。不由皱起眉，会是哪一方势力？ 另一边，凌一闻言望向大小姐，恨不得马上拿下迟国，实现大小姐的愿望。 不过，宣州那边的发展似乎遇到了阻力。 有另外一拨势力，如他们一般正在渐渐建立。就是不知，这拨人背后站的皇室，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如今两拨人还未直面撞上，在此之前，自己要好好计划一下。 凌一垂眸，遮住眸中深思。 第38章 偷书的小老鼠 「怎么能把大小姐的书变没？」——《零零一密录》 汤色鲜浓，扑鼻香气打断凌一思考。 她诧异望向大小姐，没想到鱼汤烧出来会很不错。 而大小姐则是回以得意的笑容。 「潭中有虾蟹，这汤焖一会，我给元元变个新鲜吃食。」 苏安说完，下水寻了块轻薄的石块，搭在原先的火堆上。不知又从哪摸出一只巴掌长的小网，往潭中捞出十几只虾蟹，清理一番直接放在已经烧热的石块上。 洒上几撮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元元！」她叫一声凌一，满眼期待。 「大小姐真厉害。」 凌一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于是面前的大小姐弯了眉眼。 河鲜的焦香不一会儿便从石块上透出，凌一看着还在拨动虾蟹的大小姐，起身去林间削了几根树枝和藤蔓，回来后不消片刻折腾出一只简陋的藤桌。 「元元居然有如此巧思。」 大小姐凑上前不吝啬一吻，「如若哪天沦落到身无分文，元元做木匠养我吧！」 凌一听见一笑，忽见大小姐一瞬认真的眼眸，于是皱起眉，再瞧向大小姐，却见她仍是一派轻松模样，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是记在了心里。 这句话，似乎并非无的放矢。 尝了野食，味道比想像中更好。 望舒偏西，山上动静小了很多，亮着的风灯也越见稀少。凌一收拾好东西，而大小姐正掩嘴打哈欠。 「元元——」 半眯着眼，大小姐虚虚探出手来。 「过来。」 凌一将人拉起，弯腰将人背上。 「有月有风，有山有水，而万物俱寂，」大小姐轻呵一口气，吹散某人耳后垂髮，「我一直想在这样的景色里，元元背我归家。」 凌一：…… 「大小姐要不下来走一走，别有一番野趣。」 「不要，就要元元背我回去。」 大小姐说着顽皮话，还悄悄往人耳朵吹了气。 「桃花散人刚出的话本里，这是相爱的人必做的四十九件事情之一哦元元。」 「大小姐不是一向不爱看这些话本？」 「花八娘之前落下的，瞧见便看了几页，没想到挺有趣。」苏安忽地笑了，「元元想不想知道，她还落下了什么？」 凌一想到花八娘平日作风，一阵头疼，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黑龙卫之人，绝对不可能存在落下东西之说。毕竟对黑龙卫来说，所谓的落东西，相当于落人头那么严重。 所以那东西，要么是小八故意放的，要么她直接献给大小姐的。 「元元怎么不说话？」苏安拽着一缕髮丝把玩，「之前没想起来，这两日看了后颇有心得。」 「不过有几个话本，写的东西我不太明白，得找人一起研究一下。」 凌一闻言心不稳，差点脚崴把大小姐摔出去。 「您安稳些吧大小姐！」 不客气吐槽，凌一加快步子，抓紧下山。 如今已是半夜时分，山上到底寒凉，她们却衣衫单薄，再待下去，难免惹风寒。 回到客舍，正要唤大小姐，没想到她已经睡熟。不怪乎后半段路那么安静。 将大小姐放置榻上，为她净面后脱了鞋靴塞进被子。本打算自己也去洗漱，走了两步又停下，去书房写了几字，唤来了黑龙卫的信鸽。 ——几日后的临安，花八娘瞧着做不完的活，怒气沖冲去找小四。「说，是不是你公报私仇？」 小四眼帘未掀，「你有什么值得我报復？」 「嗤，还跟我装，不就是把你的傀儡人弄坏了么！」 「哦？」停下才绘制一半的机关术，小四终于捨得正眼看某人，「原来是你。」 半晌后，花八娘看着又被分配过来的活计欲哭无泪，脑中还想着小四刚才说的话，「之前的活是首领安排的，现在这才是我的公报私仇。」 …… 第68页 临安如何凌一这边暂且不知。 她将信鸽放走后，掀开大小姐的书笼，上面是一些游记和兵书。连取了四五本出来，底下终于看见了大小姐说的话本。 她掀开看了看，前两本署名桃花散人的话本还正常的很，后面所谓风月客、探花浪人的话本，一本比一本荒唐。 上面居然还有大小姐的亲笔标註！ 凌一勐地合上书页，不知明日告知大小姐，有老鼠钻进书笼啃光了话本，她信不信—— 必然是不信的。 重重嘆口气，将所有书重新放回书笼归置好，凌一感到一阵头疼。 希望大小姐只是一时兴起，千万别真的去尝试。 怀着这样万分郁闷的心情简单洗漱完，回到榻前将大小姐粗鲁地往里推了推，毫不客气。 都是她，惹得自己心烦意乱。 第二日醒来，凌一只觉得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起床，身边已空空荡荡。 大小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元元起了？我叫了桌吃食，是这边特色的蟹黄小笼包。」 榻上人刚起身，直觉脑后抽抽的疼，是昨夜没有睡好的后遗症。 再看神清气爽的某人，凌一哼了一声，也不理她，自顾自穿衣收拾，磨蹭半天才坐到饭桌前。 「晨间听元元梦话，老鼠钻书笼咬坏了书，」苏安眯起眼笑着，「我连忙起身去看，还好完好无损。」 「不过多亏元元提醒，我便在书笼放了包驱虫鼠的药。」 「咳咳！」凌一刚喝了口水，闻言忽地呛着，勐咳几声才停。 苏安忙过来抚着她的背，「怎么也不知道小心，喝水都能呛着。」 凌一恼怒地瞪她一眼，「大小姐当真不知？」 「那必然是不知的。」 芙蓉面浅笑，坦坦荡荡迎上凌一视线。 只是那笑，未免也太不怀好意。 凌一不知几时，大小姐变得如此厚脸皮。或许那些不正经的书里学的？想到此，她暗恨得磨磨牙。 抬头盯着大小姐，一口咬下半只小笼包，把它当成了某人。 苏安浑不在意，只是笑意盈盈，支手看着心上人吃饭。 「大小姐怎么不动筷？」 凌一忍不住问出口。 「在等你问。」 苏安忽地笑出声，「很有趣不是吗？」 凌一斜睨一眼，桌底踩了她一脚，「想必这个您也料到了哦？」 第39章 大小姐会叛国吗？ 「泥人哪有我好？」——《零零一密录》 吃完饭，凌一便被大小姐拉到安东县的早市。 街上店铺早就支起幡子，招唿着过往行客。路边也有小摊，卖着些零散的东西，吆喝声异常喧闹。 还未等凌一走向自己感兴趣的铺子，大小姐就带她七拐八拐，绕过几处人群，来到一个手艺人的摊子。仔细一瞧，是捏泥人的。 「这些十文钱一个，」摊主指着木板上的仙人菩萨等泥像，见苏安不是很感兴趣，知道来了大生意，「若是照着小娘子的样子捏，得三十文。」 凌一好奇地拿起摊上一个七仙女模样的泥像，圆润可爱，栩栩如生。 侧目望大小姐，等待她说话。 「捏两个，照着我俩的模样。」苏安将凌一手里的七仙女放下，「能不能捏些动物之类？」 「自然可以，十文钱一只。」 「一对猫。」 苏安看一眼凌一，转头对摊主说道。 「大小姐看我那眼，可有什么意思？」凌一凑近苏安，毫不客气在她小臂拧了一把。 「嘶！」 苏安回她个眼神，示意看自己的胳膊，尽在不言中。 几乎明晃晃表示，凌一和会抓人的猫咪无区别。 惹得凌一又白她一眼，冷哼一声，扭头专注去看泥像成型。 摊主手上每个动作都寻常，让人看了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感。 等凌一回过神，手里已经多了一团泥。 嗯？回忆摊主一开始的动作，凌一小心翼翼捏着自己手中的泥团。 想捏一只包子，像大小姐气鼓鼓的样子。 呃，就是不知为何最后成了只圆熘熘的球。 「哈哈哈！元元捏了一只汤圆吗？」 大小姐指着凌一掌心，毫不客气笑出声。 周围人被大小姐的笑声吸引，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凌一掌心的泥球上。惹得凌一发窘。 悄悄瞪一眼大小姐。刚好摊主捏好了人像和对猫，凌一连忙付了钱拉着大小姐快步离开。 「您还笑。」 走出好远，大小姐脸上的笑意一直未停歇。 凌一瞧一眼自己手上的泥球，越发恼羞。「您再笑，我就松开手了。」 泥人和泥猫，在大小姐另一只手提着。此刻大小姐的左手，正牢牢抓着凌一。 「你不想的。」大小姐笑着凑上前，借着理凌一耳发，悄悄亲了一口耳尖。 凌一！ 她脸上顿时浮上薄红。心虚的左右观望，怕人瞧见。 大小姐倒是十分坦荡。应该说，她就没有害羞的时刻。 拉着凌一四处闲逛，不一会儿身上就挂满了东西。 叫个跑腿将这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送回去，大小姐只留下两杯蜜茶。山上青竹做罐，罐身寥寥几笔刻着细长竹叶。 第69页 简朴不失自然，十分野趣。 大小姐指着竹叶，朝凌一直笑，「元元便同它，玲珑别致，锋芒尽露。」 凌一几分无语，大小姐好似看了什么都觉得像她。饮一口蜜茶，她心道大小姐亏得没拿蜜茶作比，不然——嘶，非得鸡皮疙瘩落一地。 和大小姐缓缓走在青石道，早市上人声鼎沸，热闹得不行。远处山风拂来，又卷挟这份烟火气回去。于是凌一忽然明白山间精怪为何嚮往人间。 「元元？」 大小姐看身边人走了神，轻轻唤一句，牵着她的手也用上了力，惹得凌一立马回了神。 她抽出手低头看一下，意料之中红了。 「大小姐，您对自己的力气真的是一无所知。」凌一朝苏安额间敲一记，让她长长记性。 说笑间，凌一忽的目光一凛——她在一处拐角瞧见了自己人留下的印记。 看向身旁还兴致颇高的大小姐，凌一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同大小姐逛完这条街，再去寻印记所在的地方了解事务。 她不知，大小姐此刻也瞧见了归龙族留下的讯息。 显然大小姐也十分默契的选择和凌一逛完早市再说。 手中蜜茶饮尽，两人同时开口，眼底忽地愕然。 「元元有事？」大小姐噗呲笑出声，「没想到我两还有这般默契。那你便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凌一失了先机，含幽带怨嗔了苏安一眼，合着你没事一样。 不过知道大小姐那边也有事要忙，她反而松了口气。免得大小姐闲得发慌，又研究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来。 和大小姐告了别，迅速来到留有暗卫印记的宅子内。 刚落地，发现院内都是自己之前派往宣州的那批人。 「首领，如今宣州四郡，除了海曙以外，已尽归我等掌控！前日已经派出一只船队由宝带郡入海，前往迟国协谈。」 在凌一的要求下，这些下属已经加快扩张速度，这次是前来报告最新进度，以及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另外，与我们一样潜藏发展的势力，如今也亮明了身份，是归龙一族。」说到这，领头的抬头看凌一，带着几分扭捏。 「首领，要不您问一下苏将军。归龙族好像奉了苏将军为主。」 都是自己人，打起来未免伤了和气。当然，重要的是两边实力旗鼓相当，只要动手必然有死伤，有这精力还不如将人手继续投入到势力扩招中。 唔？大小姐的人手？ 想起归龙甲，凌一心中升起明悟。看来大小姐藉由归龙甲，已经将归龙一族收至麾下。 只是，大小姐怎么会想到在宣州建立势力？ 想着回去后问一下大小姐，凌一将心思继续放在这边。 「如今已有多少暗卫来投？」 皇族暗卫营淘汰极快，不过并不是淘汰即死的机制。 更何况如黑龙卫般投入极大心力，才培养出的优秀人才。 所以大部分无法胜任本职的暗卫，常常会被安排到郡下县，形成囊括全国的情报网。 只是，这般简单的工作，很多暗卫不甘于此。 总有人怀有大抱负。 更何况凌一招揽他们，并未起心思叛国。而是开拓疆土，将迟国纳入容国版图。 「27位。」 这些投奔凌一而来的暗卫，已将去处和主上解释。目光长远的公侯王爵，自然将人放了。 怕什么，凌一可是黑龙卫，皇家暗卫。还能坑了他们不曾？ 27？不少了。 凌一垂眸，将下属带来的舆图摊在院中石桌。 宣州与浔州接壤，而浔州的边臣守将是大小姐的兄长。 她本想直接安插人过去，现下看来，需要和大小姐提前知会一声。 而且，大小姐麾下归龙一族，似乎也在谋划着名什么。 「先安排七人去宣州稳定局势，另外安排甲卫二百，跟着十暗卫去迟国继续发展。余下待动。」 凌一将事情安排下去，顶着下属期待的眼神，几分无奈：「好了，归龙一族的事我知道了，我会跟苏将军提的。」 离开小院，凌一瞧一眼天色，日头偏东，还未到正午。 唿，好在花费的时间不多，回去正好可以吃午饭。 不知道大小姐那边忙完没有。 凌一往如来客舍的方向走，小巷里遇到卖甜汤的小贩，便要了一竹筒。 大小姐好似说过，这些走街串巷的吃食最为传统美味，带回去她一定很高兴。 到了客舍门前，游女挎着竹篮在卖花。有一簇野菊，靛青或鹅黄夹杂，吸引了凌一注意。 问价不过三文钱，凌一要了后，进客舍直奔天字三号走去。 想像着大小姐见到花与甜汤，会有多么惊喜。 进了屋，才发现大小姐还未回来。凌一将东西放在桌上，心底怅然若失。 不过，这么久没回，归龙一族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让大小姐为难了吗？ 斟盏凉茶，正打算饮下，屋外旋风般进了一道身影，将凌一手中的茶盏夺走。 凌一？ 盯着闲坐在椅子上的人，她没好气道：「您也不怕被我误伤。」 抬手将大小姐手中杯子取走，塞了甜汤。顺手揉了揉大小姐凌乱的髮丝。 「归龙一族是受您的指令，在宣州四处活动的吗？」 第70页 苏安刚喝一口甜汤，闻言差点呛到。「你知道了啊？」 「那元元要上达天听吗？」 放下手中甜汤，苏安心中紧张，面上却一派泰然。 「大小姐会叛国吗？」 「咳咳！」 这下倒没有甜汤呛她，苏安纯粹是被凌一的话惊着了。 恼羞成怒，她拽过凌一袖袍擦拭唇角。 「叛国？然后等着你被卫康召回弄死？」以她对元元的了解，除非卫帝突然变成暴君。不然元元定然有召必回。 「归龙一族的事，不过是为增加我手中筹码。」 「卫帝虽然脑子不好，想用元元来换我家兵权。不过这也透露出他的想法，只要利益足够，我想要什么都行。」 苏安折一枝野菊拿手心把玩，将怔愣的凌一拉近，将花蕊搭耳前。 「元元甚美。」 凌一羞恼推她一下，神色渐復清明。「主上那边我自己准备了赎身钱。他若是有其他要求，大小姐不需理他。」 没有任何君王会拒绝开拓疆土，万世留名的诱惑。 只要她将迟国拿下，奉容国为臣，那么即使她留迟国称王，卫帝也不会在意。 他要的不过声名罢了。 更何况，她的身份也比其他人称王让卫帝更加放心。 对于从小培养的皇家暗卫，卫帝的信任程度甚至高于自己的手足至亲。 正想着，大小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元元说的是迟国？」 「要我调兵帮忙吗？」 凌一？！ 您给我省点心吧！私动兵权又不是吃饭喝水般小事！ 第40章 您还是克制些吧 「宣州海物富且珍，不如大小姐一笑。」——《零零一密录》 坐下为自己又斟一杯凉茶，凌一瞧见大小姐眼中的跃跃欲试，连忙按下她这个念头。 「不需要！让大兄行个方便就可以。」凌一将茶盏微倾，倒半盏水在桌上，画出路线图。 「我这边的人大多从中部出发，直至入春江，乘船穿过浔州云林、海禾，最后进入迟国。」 「先前人不多，穿越边境也不引人注意。现在刚好要投入更多人手，必然会被仔细盘查。」 「那便以商队的名义，我会跟大哥说一声。」苏安接口，又追着问，「元元有合适的商队名字吗？」 凌一抿口凉茶，轻声说道：「福安。叫福安商队。」 这是她早就准备的名字，甚至已经在衙门登记。不过亲口对着大小姐说出来，还是有些恼人的羞怯。 她都没抬眼，已然知晓大小姐必然眉心舒展，眼尾含娇。 「好名字！」 大小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凌一方抬头，怀里已然香风袭来。 伸手揽住细腰，凌一好悬没仰身倒过去，不过椅子还是没稳住，后移三寸，发出难耐重负的嘎吱声。 「元元最近懈怠了，差点接不住我。」大小姐圈住她的脖颈，细细吐着气，「不若每天早上加练一个时辰。」 凌一翻个白眼，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懈怠没能起来练武，您不是一清二楚？挥手将大小姐扔回一旁的椅子上，她懒懒开口，「得加两个时辰。我觉得卯时起身练武就很不错。」 「那便要亥时之前就寝，不如就定在戌时五刻。」 苏安？！ 「元元~」她过去从后圈住凌一，捏着嗓子撒娇：「也不必那么早睡早起。」 「元元功夫差就差些，有我在也没人伤得了你。」 「噗。」凌一笑出声，大小姐故作的矫揉让她觉得很可爱。 不过，她可不会轻易答应大小姐的要求。「大小姐想护我，我也想护得了大小姐。武艺自该勤练。」 闻言，苏安松开手，臭着脸回到自己坐椅，瞧见桌前甜汤，轻哼一声，往凌一那边推。 「拿去，谁要喝你的甜汤。」 凌一笑着将甜汤拿起，摇下竹筒，大概还剩三分之一左右。 便起了心思逗弄大小姐，仰头将剩余甜汤喝个一干二净。 「我自己喝。」 朝大小姐摇摇空空如也的竹筒，凌一笑容几分得意。 见大小姐还鼓着脸颊盯自己，目光逐渐危险，凌一忙后撤椅子，起身站起来欲往外走。 「我去看看今日有哪些菜色，将午饭订了……」 人没到门口，房门被一道鞭子卷挟啪一声关上。 凌一怔愣间，大小姐施施然踱步过来，啪嗒将木栓扣上。 「元元喝光了我的甜汤，就想跑了？」 凌一瞧着大小姐眸中星光闪动，深唿一口气后退两步，大小姐找的藉口过分拙劣。瞧她样子在意的可不是甜汤。 「大小姐，您还是克制一下吧。」 日光透过门窗缝隙，将屋内浮尘照亮。凌一哄着人，「天光正好，不如出去逛逛？」 「不去，我只想去元元的心里逛。」 闻言，凌一勐地咳出声，连忙去桌前倒杯凉茶饮下，「大小姐，您少看些风月志吧。」 学的什么话？无端让人心底发毛，浑身不舒服。 苏安看着凌一这般表现，重重哼一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绕过屏风。 屏风后，将人拉近咬上软唇，一寸一寸夺取她的自由唿吸。 直到感受掌心腰身发软，才把人松开。 第71页 而凌一刚晕乎乎站稳脚，还来不及说什么，大小姐又同恶兽般扑上来，又咬又啃。 「大小姐~」 如醉酒上了头，凌一所有的坚持土崩瓦解。她急促喘息，眼尾朦胧着雾气，唇上水光透着红艷。 谁料那人忽地放开手，明明也难以自抑，还幽幽然不急不缓说道，「哦，元元说要克制。」 而后转身欲走，似乎真要让这场情动半途而止。 「您现在走合适吗？」 凌一气结，兇狠抓住大小姐袖袍，将人狠狠拉回，按在了屏风。 「嗯？」大小姐唇角漾开笑意，左右瞧瞧自己被按住的手，满眼无辜道，「元元还是放开吧！」 「我也觉得自己需要克制。大白天的，不好。」 凌一没说话，空只手出来游走，如浣纱女，在山野溪涧清洗一袭软纱。纹理揉皱又抚平，既用力搓洗，又轻柔浮水。 掌下肌肤滚烫，凌一趁势吻上去，封住某人灼热喘息。 一吻终了，她自己唿吸都凌乱，脚下不稳。却松开大小姐，手扶屏风赶人：「您说得对。」 「您克制去吧！」 「噗。」苏安觉得看完介文加qq裙，么五二二七五二爸以自己应该生气，某人惹她陷入情潮，却想要抽身离开。只是看凌一这副样子，倒是忍不住先笑了。 「明明是元元先提，现下却赖我身上了。」 如菟丝花缠豆树，大小姐一点一点依附过去，耐心十足。 绞去无用枝干，掀开层层叶片，贴身攀爬。纤柔细茎将豆树缠紧，任由挣扎，痛唿，泣求……自岿然不动。 大小姐托着软绵绵似没了骨头的某人，拉扯着往一旁软塌推倒。 像剥苞米，除去坚硬外壳，剩下便是软白内芯，鲜嫩可口。 眼前这只苞米散发清香，软软娇娇，偶尔低吟，断断续续引人想要听的真切，便想方设法使得声音更大些。 「您还是克制些吧。」勉强聚了精神，凌一软声祈求。 「元元——」大小姐抬头，身子前倾，在凌一眉心轻吻。 「说什么傻话呢。」 …… 一觉醒来，屋里已点上烛火。 凌一方坐起来，耳边便想起大小姐幸灾乐祸的声音，「已经戌时，元元不如躺着继续睡？」 「毕竟有人说要戌时五刻睡，卯时起呢。」 凌一：…… 大小姐有时候真是得理不饶人。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不过也是正常，毕竟好久今日除了早上吃点东西，剩下时间都在胡天胡地。凌一摸向扁扁的肚皮，却蓦地惊痛抽回手。 是牙印…… 凌一脸腾地绯红，漫开热意，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眼前却浮现大小姐含笑的眼睛。偏生某人还在招惹，不知什么时候咕蛹过来，枕在小腹边，仰头盯着自己，乌髮如凤尾散开。 「元元脸那么红，要不我帮你掀被子散热？」 凌一羞恼将人推到一旁，自己掀开被子下了榻，光脚走到桌前准备摇铃铛叫晚饭，不期然看见桌上整齐的饭盒。 身后，忽地被温热贴近。 「惊不惊喜？」 大小姐轻笑着，扣住凌一右手，一起揭开食盒，将层层碗碟拾了出来，碗底微烫。「刚叫人送来不久，我才你这会要醒。」 「那您猜的还挺准。」凌一小声嘀咕，却被苏安耳尖听见。 「那是我算的准！」大小姐得意洋洋，在凌一脖间轻啄一口，「一回生二回熟，稍微用心记记，便知你醒来的规律。」 您这莫名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凌一腹诽，伸手将背后揽着自己不放的人拂开——大小姐真是比春日柳絮还粘人。 不过，也蛮惹人爱怜。 凌一想了想，手上动作又轻许多。哪知大小姐不领情，非得被凌一兇巴巴拍上一掌，这才将人放开，好好吃饭。 几碟热菜，一盅汤，加上酥脆的牛肉饼，便是食盒里的全部。 菜色依然以当地特色为主，除了常见食材，还有野蔬、鳝丝等。汤是银耳老鸽汤，闻起来鲜美异常，似乎加了独家调料。 凌一盛了汤，递给大小姐，又张嘴接过大小姐塞来的牛肉饼。 坐下来，才空出手将牛肉饼取下，「您也不怕我噎住。」 「怎么会，元元那么厉害。」 大小姐舀口汤喝下，轻叩桌沿，「投我以老鸽汤，报之以牛肉饼。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凌一：…… 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耳朵脏了。 「这要是在临安城，那群书生非跑您府前扔臭鸡蛋不可。」大小姐凭一己之力，将上贤诗歌改编成万人嫌弃的模样。 大小姐犹自得意，「那是他们不懂欣赏。」说罢盯住凌一，期待地询问，「元元呢？元元觉得如何？」 凌一？怎么绕回自己身上？ 清了清嗓，凌一摸着良心，回道，「我是懂欣赏的人。」 大小姐开心笑起来，吃饭都快了几分，「过两日估计宣州那边事情就办的差不多了，元元打算几时过去？」 元元剑指迟国，但是她们的根基却不能全放在迟国。本来打算将据点放在浔州，有自己人在。不过既然宣州也可以，不如多占个地方。 宣州这边占了，也与浔州守望相助。反正大兄守着那浔州，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点事松松筋骨。 第72页 苏安吃着饭，脑筋一刻没停，转悠悠将事情全理了遍。 凌一倒是一时忘了这茬。 如今归龙一族和自己的福安商队合在一起，动用的力量比之前大多了，自然速度上也会增快。那么自己原定的时日就显得太漫长。 「两日后。两日后出发去宣州。」凌一考虑到迟国那边的进度，回答道。 「宣州临海，听说海中珍宝众多，我带大小姐去瞧一瞧。」 「只是瞧一瞧？」 「找到的都给您。」 第41章 丑八怪 「我对大小姐之心，日月可鑑。」——《零零一密录》 吃完饭，摇铃唤人将碗筷都收拾。 许是刚醒不久，懒洋洋不想动弹，连去外面消食散步都不肯。当然，凌一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分明是大小姐折腾太过，让自己气力好久没恢復。 瞧天上月亮清冷，不如赏月。于是拉着大小姐上了屋顶。 月中影影绰绰，似是桂宫，眨眼看去的时候，仿佛有树影摇动。树下几团影子，也不知道是否是玉兔，瞧上去几分玲珑可爱。 凌一枕着大小姐，嘴里塞着大小姐投餵的蜜饯。她看月，有人却在看她。落在脸上的视线过于明显。 「大小姐，您好歹抬头看看。清璧玉辉，此景不常见。」凌一极力推荐天上美景，怎奈大小姐只在意地上人间。 「天上月不过是寻常月。」大小姐懒洋洋开口，「那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眼前人可是我心爱之人，岂是寻常月可比。不看我的元元，看那寻常月作甚？」 说完话，又给凌一塞了一枚杏脯，堵回某人将要出口的反驳之语。 凌一面色滚烫，嚼完这枚杏脯立马伸手捂住嘴，提防大小姐再塞蜜饯过来。「什么话都让您说尽了。」她调整姿势，看桂月穿过一层薄云。 「和我一起看的月，也是寻常月吗？」 凌一忽地开口。 「自然不是，只是元元比月色更动人。」大小姐抬头望月，月色如璧，莹莹光亮被夜色烘托，极美。可又哪里比得上，她低头一瞥，怀里佳人笑的三分绝色。 凌一故作认真赏月，面上泛着薄红，仿佛轻轻扑了一层胭脂。忽地，她揽上大小姐脖颈，将人拉近凑前亲吻。 吻罢，瞧见大小姐眼中火苗跳跃，连忙装作什么都没放生过，将大小姐下倾的身子推回，自己侧过脸继续赏月，不理脑后灼热视线。 也假装听不见，大小姐重重哼了一声。 等夜风微凉，凌一才拉着大小姐下了屋顶，回到房间内。只是困意不显，于是又和大小姐就宣州与拿下迟国一事，讨论半宿，及至破晓方歇。 醒来后各自联繫下属，将事情安排下去。 事情有人在做，凌一和苏安闲暇下来，在安东县又玩了两日，才离开这去宣州验收成果。 宣州近海，刚到宣州便觉得风中带着潮湿，与别处是不一样的感觉。沿路看去，摊贩多是贩卖海产，不时有商队进出宣州，光看深深的车辙，便知对方此趟收穫不小。 凌一为大小姐系上斗笠，自己又戴上一顶，这才往海曙城中走去。 宣州海曙自从开了海运，便成了容国边疆重郡，除了商队，来往最多的却是朝中勛贵。有些是执行公务，有些纯粹是过来游玩。 毕竟海曙与卫州有个直道。原先是专供海外邦国朝贡使用，等宣州开海运，这条道便成了官民通用，带动了经济发展。 尤其是宣州州牧为了军需，在海曙开办了海边渔场，搞了许多钓鱼或潜水摸珠的活动，只提供给达官贵人游乐。惹得其他州城的人常来此游玩。 尤其如今临冬，各地都裹上厚衣裳，海曙却十分温暖，人人都穿着轻薄衣衫，如同在夏。 而海曙，也是唯一一个不在凌一或苏安掌控下的郡城。 此地有直通卫州的直道，光这一点就可谓是边陲要郡。再加上海运开发后，卫帝在海曙特地设置了市舶司，用来管理海上交易，此地便又成了重中之重。 这等重郡，便不是能被轻易掌控的。 凌一入郡城，扫了眼四周，并没有特殊暗号。想来是福安商队在此站稳了脚跟，无需再暗中行事。瞅一眼身旁的大小姐，这么快立足，估计和归龙一族的配合不无相关。 「元元瞧我作甚？」察觉凌一的视线，苏安勾过凌一的手十指相扣。 「先这般如何？周围人太多，亲了你又要害羞。」 凌一脚下踉跄，幸好大小姐託了一把，不然真要平地摔倒。不过，害自己差点摔倒的罪魁祸首，也正是眼前笑吟吟的大小姐。 「您说什么胡话！」 凌一掀开斗笠，朝大小姐翻个白眼。 「我可没胡说，元元方才朝我看，即便是斗笠有薄纱，也没遮住那道灼热视线。难不成不是想要亲吻？」大小姐话里十分无辜，「可元元每次想要亲亲的时候才会这般激动地看我。」 凌一…… 怪我过分感谢您！ 被大小姐一闹，归龙一族的事情被抛之脑后。凌一在街上走走停停，几架马车经过，她看见不少熟悉的世家标志。 海曙难收入囊中的原因，这又是一处——此地势力太多了。 凌一垂眸，心中想着对策。 第73页 忽然听见大小姐叫她，「元元，那只八哥在骂人，可真有趣！」大小姐拉着她往一处卖鸟的摊子走去，这里已经围了六七人。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毛色黑亮的八哥正中气十足的叫喊，在鸟架上跳来跳去。 一旁的摊主擦着额头冷汗，十分无奈。自己昨天教了半宿的「吉祥如意」，结果早上出门，隔壁刚好在骂帐，正巧喊了声「丑八怪」，偏偏被这只八哥记住了。 这不惹了一群人在此围观，却只看不买。原先打算卖个五两银钱，毕竟八哥学舌，是个稀罕物。如今都降到三两，还是没人开口要买，只围观逗趣。 「我要了。」 人群里忽地传来这道声音，让摊主喜出望外。连忙看去，是一个带着斗笠的高挑女子。此刻走近前来，递过三两银钱。 摊主忙将八哥递了过去，「这只八哥尤其聪慧，必不会让您买了后悔。」 将笼子递过去，接过银两掂量两下，他乐得龇开了牙花，继续推销摊上其他物品，「您看鸟食要不顺便带一包？十文钱一包，不贵。」 苏安扫了一眼摊上物件，随口说道，「配套的东西拿上三份，帮我装起来。」 「好嘞，加起来一共半两银钱。」摊主取出一根麻绳，将所有东西都捆好，递给了苏安，「这些食缸之类都是宣竹制成，结实的很。」 苏安点头，接过这一提东西。 回头找凌一，见她正对着一直叫唤「丑八怪」的八哥十分嫌弃。 「元元不喜欢鸟儿？」苏安好奇询问。 凌一皱眉，伸手接过大小姐手中鸟笼，「只是觉得有些聒噪。」而且印象中，大小姐似乎并不是爱鸟之人，不知为何今日忽然买了鸟。 「等我教好它，元元便喜欢了。」大小姐神秘一笑，拉着凌一继续往前走，「福安商队应该在前边不远，元元走快些。」 似乎知道身边人的诧异，苏安得意说道，「前日我就联繫了归龙一族，让他们准备好院落，供你我入住。以后恐怕会在宣州常驻，元元不会还要去住客舍吧？」 「也该有个落脚的别院。」 凌一完全没有想到这茬，更没有想到大小姐会准备的这么周全。侧目望向大小姐，心里软绵绵像是茶叶被泡软，涩涩回甘。 再抬头时候，福安商队的幡子正在头顶迎风招展。 大小姐好似才是这间主人，半点不见外的指挥福安商队的人。商队掌柜一开始便热情迎上来，还朝凌一挤眉弄眼地作怪。 凌一简直没眼看。 这斯和在临安城的时候完全两副模样，那会在平王手底做事，可比现下沉默稳重多了。 「苏将军，您要的别院已经准备好了。在柳木巷尾，是座三进院落。如今院落共有三十六人，管家是归龙山安排的族侄，帐房是我们这边出的人，另有洒扫八人，厨房六人，余下护院二十人。」 凌一瞧着满脸正经朝大小姐禀报的某人，十分无语。 你倒是转头看看我，你家老大在这呢！正在心底吐槽着，门外忽然进了一人。凌一扭头看去，从装扮上看应该是归龙一族的人。 进来那人扫了屋内一眼，最后看向凌一。 「凌首领，迟国朝堂已有五分之一在我等掌控之中。只要再拿下边将迟云丽和顺亲王，成功攻下迟国的概率便在一半以上。」 「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凌一？问我？大小姐不是在一旁吗？ 她瞥向一旁憋笑的掌柜，不知道她们在玩什么把戏。「按照苏将军原先的安排就行，不必问我。」 刚好天至晌午，凌一直接向掌柜说道，「找人带我和苏将军去别院。至于迟国那边事务，一切照旧，没什么大事无需来报。」 说完，白了掌柜一眼，「那些小事你不会真的要问我吧？」 掌柜现在叫贾宜，以前也是平王底下暗卫头头，虽比不得黑龙卫，却和凌一也是在一个地方训练过的。如今不仅学自己起了名字，还脱离了平王到福安商队做事。 虽不知她怎想的，不过处理事情的能力绝对可以排进黑龙卫前五。所以此前大多事凌一顶多提供一下方向，具体实施起来都是贾宜她们自己来定。 「那我偏要问呢？凌一你以前可没那么见外。」 贾宜笑吟吟问道。 凌一正奇怪对方假模假样装亲近干嘛，忽觉身旁视线骤然凌厉起来，再看幸灾乐祸的某人，暗恨磨磨牙！该死的贾宜，不就是以前输给自己几次，居然这么小心眼给自己挖坑。 「元元……」 第42章 锦枇院 「奇怪，大小姐又在生气。」——《零零一密录》 脚上软靴被人突兀踩住，凌一差点惊叫出声，咬唇克制唿痛，颇为哀怨撇了一眼大小姐。 然后朝贾宜悄悄做个抹喉动作，狠狠威胁了一把。 贾宜：糟糕，要被秋后算帐！ 眼珠子一转，准备抱大腿，「苏将军，马车已经备好，您现在去柳木巷吗？」 苏安似笑非笑望她一眼，拉着凌一上了马车。 从福安商队到柳木巷，需不了多长时间，绕过主道，偏南一隅，才用了一柱香的功夫。 下了马车，院门前管家正在等着。 恭恭敬敬将苏安和凌一迎进院里，介绍一遍院落和书房等位置后，将下人都招来认认主家。 第74页 「做好本职，没事别来烦我就行。」苏安扫了一眼，里面还有几个熟人。 「归龙泓，外院事你自己看着办。内院这边——左娇？」 她叫左娇上前来，就这般默默看着她。 气氛为之一凝。 「属下知错。」终究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左娇单膝跪下。 「临安还是小了，待不下你。」苏安冷哼一声，面上冰冷。 左娇，自己曾经的亲卫，战场瘸了一只腿，被自己安排在苏府做事。 「母亲派你来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卫，有没有胆子违抗自己的命令，苏安还是知道的。 左娇暗暗叫苦，求救的眼神悄悄飘向凌一。 凌一直接视而不见。 开玩笑，她才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落了大小姐的面子。 哪怕这人是临安苏府派过来的。 苏安差点气笑，自己的亲卫什么时候这么蠢了？离战场久了？ 自己真要罚她，谁还能左右自己的决定不曾？ 唔，元元的话，考虑一下。 不过元元既然不出声，就没打算管这事。想到此，苏安十分愉悦。 果然，元元一直是站我这边。 「等会自己去领十军棍。另外内院的事，以后由你负责。」 正说着话，门房来通传，「玲珑居送了席面过来，说是福安商队掌柜定的。」 苏安望向凌一—— 凌一！ 好在大小姐很快收回了目光，凌一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送进来吧。」苏安开口，继而抓住凌一的手，往内院走去。 里面显然是经过改造的。除了花圃未变，房屋摆设等都合苏安或凌一的习惯。 门前右角是一个大水缸，养着几尾鱼。凌一瞧过去的时候，刚好一尾红白相间的鲤鱼拍尾—— 扬起一波水浪。 左边则有枇杷树，叶绿如故。树下摆了几盆菊花，红红紫紫，或纯白浅绿鹅黄…… 正盯着看，旁边穿来大小姐声音，「元元吉祥。」 凌一诧异抬头，才发现大小姐是在教那只八哥说话。 走过去，大小姐刚好将鸟笼在檐下挂稳。 「大小姐教的真好，都没听见它叫『丑八怪』了。」 所以差点把它给忘了。 凌一心虚添了几粒鸟食，摸了摸八哥的脑袋。 好巧下人将席面递了过来。 「放外间桌上。」 凌一吩咐道。 正屋极大，除了外间用来吃饭待客，左边更是用屏风隔出一处，后面是超大浴桶。 模仿了如来客舍的形制，有竹筒接向左耳房，可以通热水。浴桶底部有圆孔，木塞挂在桶外。 如需沐浴，木塞将圆孔堵住，热水放进来即可。 下人将席面摆好，退到一旁。 苏安进来看见，脚步一顿，「这里不用留人。」 「去院外守着。」 凌一从屋外走进来，瞧着大小姐脸色不太好，默默吃完饭喊人收拾了。 檐下八哥梳理着羽毛，时不时冒一句「丑八怪」，倒惹得凌一一怔，还以为它改了，原来是在大小姐面前装了乖。 朝身后瞥去，大小姐还坐在桌前，不知道想些什么，沉着脸不言语。 嗯？是因为临安苏府，还是因为宣州事宜？ 凌一晃晃脑袋，思考片刻决定不打扰大小姐，朝着管家介绍过的书房位置走去。 归龙泓好像说过，府外未挂匾额，府内各处也未取名，府内布局已描于纸上，正放在书房的书桌上面。 穿过小池塘，凌一来到前院的书房。 乌木镇尺压着泛黄纸张，细墨勾勒，整个别院跃然纸上。凌一指尖落于东北角，那里有一处双层小楼，占地不大，应该不是用来住人。 想了想，她提笔写下「观星」二字。 其他地方平平无奇，没什么出众，和常见的庭院布局差不多。想到主院的枇杷和鲤鱼，干脆批了个「锦枇院」。 至于偏院，看画上竹林在旁，便叫「清竹居」罢了。 最后还剩下府门匾额，只是此处不过是个别院，不必如此重视。 定下名字，凌一拿开镇尺，将纸张捲起除了书房，书房外是拱形门，正有人守着。凌一便招唿人过来，让她将纸张递给管家，早点将牌匾做好。 了却一桩事，加上知道迟国那边进展不错，凌一步履轻松了回了主院。嗯，现在应当叫做「锦枇院」。脸上的笑容直到看见大小姐，咻一下藏起来。 奇怪，怎么大小姐心情还没有好？ 放轻脚步，她小心翼翼准备贴着门边熘进去，谁知檐下八哥发了疯，「元元回来啦！元元回来啦！」 就说鸟类聒噪！ 一下子僵住身子的凌一，忿忿瞪了一眼檐下。 「还知道回来？」 凌一懵然，我不回来去哪？她扭头看一眼天色，约莫申时一刻，也算不得晚。 再看大小姐臭着脸，也不知哪来的气，估计此刻看啥都不顺眼。 凌一这般想着，索性大大方方走了进去，假装没有看见大小姐臭脸，「要不您也出去逛逛？」 凌一啊凌一，你果然是绝顶聪明，居然想出这般好主意。大小姐出去逛逛，说不定就忘了事，气就散了。 凌一在心里默默夸自己，没留意大小姐脸色越来越黑。 第75页 「呵，果然见了故人，这心也就随人家去了。」大小姐没起身，在一旁阴阳怪气，「都不想和我待一起了。」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凌一眨眨眼，走到大小姐身旁坐下，瞧她还气鼓鼓，忽地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 「瞎说！」 语毕，凑近亲了亲唇角。 第43章 海上 「大小姐干嘛不把黄连子吐掉？」——《零零一密录》 最终，凌一还是说动大小姐出去散散心。 海曙有许多异邦人，却把荣国官话说的娴熟。 如马尾红棕的头髮，或是湖水湛绿的瞳孔，在海曙已不鲜见。 除了新来海曙的人还眼带惊异的视线追随，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 「大小姐，要去海曙渔场玩吗？」凌一之前常在卫州走动，对海边十分期待。 「都是假把式，没什么好玩。」苏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两串糖角，塞一串给凌一。 见她面上有些可惜，开口解释「那些渔场就是圈起来的浅水滩。」 「有珍宝探宝的活动，不过也是穿着胶靴在里面走一走，找着本就准备好的珍珠蚌。」 「钓鱼更是无趣，应该是雇了水鬼，找机会把鱼挂上钩。」 凌一嚼着糖角，听大小姐说完，也觉得几分无趣。 「不过，要是自己租了游船去玩，还有几分野趣。」 苏安瞧着凌一脸上乍然绽开的惊喜，故作淡定，脚下却没留神歪了几步。 海曙自然不是城外就是海。 苏安和凌一绕道去福安商队要了辆马车，没要马夫，两个人悠悠荡荡往海边赶去。 海边风都与别处不同，若要细细形容，约莫是多了一股烤鱼味。 抬眼望去，官府占了大半好地方。另外留得一块地，便是给本地渔户。 热闹自然是官家的渔场那处多。本地渔户是为了生活，而渔场那边则是体验生活。 狭长渔船入海，带着缝缝补补过的渔网，划桨来往深海。若是捕的好鱼，转头就可卖给隔壁的官家渔场，供贵人们垂钓使用。 也有捕获不常见的海鱼后就地摆摊，待价而沽。 如今这个时候，刚好是早上外出的渔船陆续归来，海边十分热闹。而有衙役维持着秩序，显得闹中有序。 「要不，不出海了。」海上日开始西坠，海面铺陈小黑点，离海边越近黑点越大，是渔船归来。凌一站在一块礁石上打量片刻，低头徵询大小姐的意见。 大小姐无所畏惧！ 她一把薅下凌一，将人拉着往官家渔场走，「元元何时变得胆怯？不过是大点的水池子。」 凌一踉跄踩在沙滩，远望不见边际的大海，心想您可真会说，大点的水池子？谁家水池无边无际？偏头看大小姐，紧扣的手又收紧三分力道。 认识大小姐之前，她的人生里可没有「胆怯」两字。 跟着大小姐继续走，趁大小姐没注意，右手背身后打个手势。远处立刻有五人起身，仿佛不经意往这边靠近。 凌一瞥见后，心底放松下来。 想也知道，她和大小姐出行，身后不可能没有人跟着。大小姐对于归龙一族，她对于福安商队，都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何况水边本就是意外频发的地点，更逞论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自然有属下担心，悄悄远远缀着两人。此刻看见熟悉的手势，默默跟了上来。尤其是见到两个主子往租船的地方走，更是庆幸跟了过来。 苏安与凌一自然不知身后这群属下的想法。走到租船的地方，苏安直接要了一艘双层楼船。 「您这边共有几位？」负责登记的衙役没急着收取租银，反倒诧异询问。 他们这是官家，又不是汲汲于利的商人。自不会见钱眼开，抛却原则。因而见苏安两人前来，偏偏定了楼船，于是开口确认。 「两人。」向来喜欢冷脸的大小姐，对着衙役的态度却是很温和。 虽有些吃惊，衙役却还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五十两租银。」收起苏安递过的银票，又道，「船上有掌舵师傅，经验娴熟，不必担心驶出安全区域。」说完顺势递上船牌。 所谓安全区域，便是官家隔段时间清理的海域。 看一眼船牌上的数字，苏安拉着凌一往贰号楼船走去。等她们走后，悄悄跟来的五人过来租用一只简单的木帆渔船，随时准备跟后面入海。 如今已到申时末，海边人流渐渐散去。也有几只渔船方入海，可能是想要夜钓，或是欣赏橘色太阳稍后的坠落。 凌一跟在大小姐身后，已经上了楼船。随着船舵旋转，慢慢驶离了海边，缓缓向西，彷若逐日。 海边的太阳显得尤其庞大，且越是西坠，颜色越深。凌一站在二层船栏处，远远眺望，只觉是一团火，燃烧灿烈，势不可挡要一头扎进海中。 大小姐靠在她肩上，温热的触感似乎也慢慢变异，越发灼烫，而她却不想推离。 黑色的海鸟形状像家燕，在海面低低飞翔，又骤然起高，成群结队在海上捕食。因夕日西垂，竟有几分飞的比太阳高的感觉。 随意向四周扫一眼，发现周围还有其他渔船，此刻有人对日诗兴大发，也有人专注垂钓，更是不时传来喧譁，多是年纪轻的少年。 第76页 也有艘同她们一般规格的楼船，二楼有十几人，其中五个小娘子，剩下是僕从。似乎见日坠有感，有人作画，有人抚琴，也有人提壶正在煮茶。察觉到凌一的目光，抬眸朝这边微微一笑。 一层全是男子，正玩闹着，不时笑起一阵。估计是楼上小娘子的长兄幼弟之类。 「元元看哪呢？」 大小姐原本只是倚着她，此刻将某人细腰揽在怀中，十分不满，不轻不重在肩上咬了一口，「是看那些小娘子，还是谁？」 凌一肩上一痛，心想大小姐是哪只妖兽投胎做人了，怎么这么喜欢啃咬？ 「没看人，在看船。」下意识的，凌一给出大小姐想要的回答。 心虚抬眼，见大小姐似笑非笑。 她立马撇开眼，反正没拆穿，就是认可咯。 西阳坠落缓慢，凌一却站的久了，脚底泛酸。她拿开腰间的手，在大小姐直勾勾的眼神中又牵起来。「大小姐，做人不能太小心眼。」 吐槽一句，凌一走到旁边的木桌边，将椅子拉开坐下。 被她牵着的大小姐，顺势斜坐在紧贴凌一的木椅上，手却没有放开。 凌一无奈，眼神瞟过桌上吃食，忽地一顿，眼中染起兴味。她捏起碟中一枚苍黄色似果子的东西，哄大小姐张开嘴，餵了进去。 「咳咳！」苏安的眼神从得意到震惊不过须臾之间。 凌一立马后撤椅子打算跑，却被人扯住衣袖，拽拉到怀里，后脑勺被温暖手掌抵住，然后在她猝不及防中，一吻已落下。 唔，似乎什么东西渡过来了。 她到底为啥要惹大小姐？ 感受嘴里难以言喻的苦，她觉得生啃黄连也不过如此了。 人还在大小姐怀里，却失了神，三魂六魄不知丢了哪里。苏安见状，又好气又心疼，「这叫什么？自讨苦吃。」 这时她也回过神来，凌一塞给她的应该是黄连子，由黄连和苦参制成。容国临海的郡城就那么几个，自然有很多人对海货一知半解。 海曙以前常常遇到外乡人来此吃海货中毒的事情。虽说中毒而亡的人少，可却极大影响了郡守的政绩。后来便有坐堂大夫出主意，不如将黄连熬汤作丸，免费发放外乡人。 中毒的第一时间餵进去，由于味道极苦，身体微微会形成呕吐反应，将有毒的吃食吐出来。事后只要自行调理一下，不必寻大夫。 之后海运一开，海曙郡多了税收，便又在黄连子里加了一味苦参，提高了药效。不过名字却还是叫做「黄连子」。 戳戳怀中人的脸，大小姐见凌一反应呆滞，更加好气。 低头吻上透着水亮的红唇，探进去将黄连子又勾出来，自己咽下去，端起桌上茶壶，倒盏温茶一饮而尽。 「您怎么不把它吐了？」 凌一脸上红的不像话，似乎比天边坠海一般的西阳还要胭红。 苏安没说话，低头默默看着凌一。 于是某人忽地想明白什么，脸色更红，几乎和海边烧红的晚霞一色。 她手忙脚乱起身，含羞带恼瞪苏安一眼，没回自己的木椅，而是熘到栏杆旁吹着海风，等浑身热意散去。 日落了。 似乎眨眼之间。 原本磨磨蹭蹭的半轮红日，忽地就隐没在无际的海边，只留下一片残红晚霞，告诉人间它离开不久。 附近渔船点亮了船灯，接二连三返航。 凌一将船灯也一一点亮，缓缓移着步，面上还有几分之前的羞恼，走到木桌边，「回去了。」 「去落风崖。」 苏安瞧凌一惊异，笑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她起身走到栏杆边，朝一层的掌舵师傅喊，「麻烦您转舵去落风崖。」 将船驶进落风崖，其实很考验船工的实力。落风崖是海曙官方的养珠地，地形有些复杂。平时採珠都是雇了附近渔民，摇着小渔船靠近。 不过，落风崖如同它的名字般，大多时候风平浪静，所以也吸引了很多游人来玩。 只是从没有人像苏安一般，准备在落风崖过夜。 掌舵师傅一听就知道贵人打算今夜留落风崖，不回去。本想劝劝，想到落风崖安全得很，就没多嘴，免得惹人烦。 只是船上没有船工休息的地方，这个要和贵人说清楚。他和船工们需乘船上的小舟离开，第二日来将楼船驶回去。 苏安听了后挥手表示无事，她本就不想这些人留下，如此正好。 掌舵师傅又说了一遍注意事项，这才和船工趁着天有余光离去。楼船上于是只剩下苏安和凌一两人。 「大小姐？」 「元元，看过海上日出吗？」大小姐回眸，笑容璀璨—— 「元元没有经歷过的事情，我想带你一起。」 第44章 海夜 「大小姐您听我解释，真的是不小心。」——《零零一密录》 海浪拍打礁石，推涌船身。整只楼船也随着轻微晃动。 迎着大小姐璀璨眼眸，凌一心蓦地变得蓬软。天□□晚，晚霞残照楼船，光辉流转。 她醺醺然开口，「大小姐，我好像晕船了。」 不然怎么头重脚轻，手足无措，飘飘然无可凭依？ 大小姐不解风情，抬手从桌上捏起酸梅干，塞进凌一嘴里。 第77页 「您可真是……」凌一酸得眼睛都眯起，散去满腔旖旎。 日光散尽了，薄暮中游鱼跳出海面的声音更加明显。 凌一索性拉着大小姐去一楼钓鱼。 船头甲板上用具齐全，甚至水箱已提前灌满海水，用来放置钓上来的鱼虾。 船中侧，则是有石锅石板等物，以及上好的青炭，无烟且焰火持久，地上铺着防火的火浣布。至于一旁，更是有石缸覆木，掀开是七分满的净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凌一双手搭在大小姐的肩膀，笑意盈盈。 大小姐没说话，偏头蹭蹭某人温暖的手背，从一旁抓起饵料抛洒，接着甩出鱼竿。 船头琉璃灯高悬着，用了松明火，比其他灯盏更加亮堂。因此鱼竿微有动静，便可看见的一清二楚。 晚霞早就散去，白日里湛蓝海水变成黑色，唯有鱼身跃起，激起的海浪在船灯照耀下闪烁白冷冷的光。凌一探过身子往船下看，海鱼成群，不时拍打出浪花。 难为大小姐还不着急，稳着鱼竿静等。 忽的，鱼竿动了。 凌一还没反应过来，大小姐已经倏忽抽回鱼竿，一尾青鱼在半空划过弧形，最后落于甲板上。凌一好奇走过去，蹲下身打量与湖鱼有何不同。 刚伸手，便被骤然跳起的鱼尾拍了一掌，力道挺大，手背微微泛红。 「哼！」大小姐走过来拉起凌一，白了她一眼，「连只鱼都能欺负你了？」 瞧见凌一手背微红，眼中闪过一丝暗色。她望一眼还在蹦跶的青鱼，弯腰一巴掌拍过去，随后若无其事地拎起，到一旁清理。 「死了？」凌一见鱼身一动不动，面色古怪——被大小姐拍死了？ 「没死。死鱼怎么吃？」大小姐没好气回道，「笨死了，被我拍晕了。」 凌一心虚哼起渔歌，她才不笨。都怪大小姐让她心神松懈，懒洋洋连脑子都不想转动，像个大脑空空的草包。 大小姐手下利落，不一会将与清理好。凌一走过去地上皂珠，「您洗洗去，等会吃饭。」 将人推开，凌一接手剩下的事。 海鱼不似湖鱼腥气重，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凌一将鱼分为两部分，一半扔进石锅烹煮，一半置于石板炙烤。 又转身一番寻找，找到了杂面。她凑近看了看，似乎是小麦和玉蜀黎。找碗添了清水，将杂面进去搅拌，放些盐粒，最后贴在石板上。 忙活一阵，香气渐渐飘起来。 凌一将东西移到桌上，净了手，喊大小姐吃饭。 叫两声没人应，走过去才发现大小姐臭着脸将手泡在木盆里，瞧见凌一过来也只是抬起头，一声不吭又低下。 「嗯？」 凌一伸手拨动木盆里的水，里面似乎还洒了香露？ 「臭。」大小姐不高兴开口，「刚才弄破了什么东西，洗不掉。难闻。」 所以您一直在泡手？ 想到这，凌一噗一声笑出来。连忙将大小姐的手从木盆拿出来，用边上的布巾擦拭干净。抬起来，果然见掌心有些褶皱。 「您看，下次可别泡那么久了。」 指着皱起的皮肤，凌一几分好笑的告诫大小姐。瞧她还是闷闷不乐，凑近轻轻一吻，「没有异味，香的。」 说完自己先红了脸，举动未免轻薄。不过，泡了两刻钟的香露，那手的确香的，自己也没说谎。 凌一直接拽着大小姐往桌边走，燥意还浮红脸上，她避开大小姐的视线，迅速把饭吃完。 海上难估时辰，凌一踱步消着食，琢磨片刻才判定是酉时五刻左右，大差不离。 眺望远处，似乎也有渔灯闪烁。凌一想了想，估计是后缀着她和大小姐的那几人。今夜怕是辛苦了，回去后让贾宜多奖赏些银两。 落风崖无愧其名，夜风卷浪，奔腾到此也变缓，轻轻拍岸，如哄小儿入睡。 「元元，要不要下去走走？」 大小姐将几只灯笼悬于船沿，又提一盏琉璃灯，放下一条绳梯。「此处海水不深，且是养珠地，礁石边还长着珊瑚，元元不想去看看？」 大小姐提灯一脚已下绳梯，仰头等着凌一回答。 凌一望向大小姐，眼睛一点点闪亮起来，她走过去拉起大小姐手臂，反客为主，揽着对方腰身轻点海面，飞落在一处礁石上。 琉璃灯轻晃，将人影照亮。 「您下船还用梯子？」凌一眨眼轻笑，得意自己轻功无双。 「你厉害，连鱼都能打到你。」大小姐轻哼，瞪了一眼某人。她还不是为了营造几分意境，偏生此刻有人变成了木头。 「我那是不小心……」凌一见大小姐气唿唿撇开脸，声音越说越小。不过，总觉得大小姐不是为此事不高兴，真是奇怪。 夜里潮水上涨，礁石露出水面的落脚地变小。凌一不时带着大小姐，揽腰纵于仅剩的方寸之地。 琉璃灯下，也有彩色的神奇海鱼游弋。凌一想捉上来赏玩，却被大小姐制止，「越好看的越有毒，而且离礁石太远，不许去。」凌一想说自己可以，不过瞧大小姐的样子，绝对是不会允许自己胡闹。 无奈嘆口气，老老实实听大小姐话，捉了几只大蚌即可。但最终没逃脱被大小姐责骂一顿——为她自身疏忽，脚滑掉进了水里。 「凌一！」 第78页 乍然被大小姐叫大名，她还有些恍惚。语气里的凶意却令她立马警醒，顺手摸一只大蚌，忙不迭从水中出来。 迎着大小姐的死亡视线，她急中生智（昏了头）跑了。 唔，运着轻功跑到了船上，也没地再跑。 被留下的苏安黑了脸，本来打算只说她两句，谁料有人心虚地直接跑掉，这下心底火气越旺。 凌一尚不知大祸临头，但到船上也醒过神来，回头，刚好和大小姐对上眼。 没敢说话，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垂落水珠，滴滴答。 便瞧见大小姐脸色更黑了。 「我不小心掉下去，没捉彩鱼。」 明明是事实，此刻说完居然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凌一瞧大小姐怒气积攒，立马举高手里的大蚌，「真的没捉鱼！」只是，大小姐好像更生气了。 顺着视线看向手里的大蚌——呃，怎么回事，蚌壳还夹了只小彩鱼？ 凌一：她真的好冤枉。 迅速将大蚌扔一边去，没等她再说话，大小姐冷清清开口，「上二层把衣服换了，我烧热水去。」 凌一想说来的时候没带衣服，却在大小姐的冷脸下住了口。 可怕！大小姐好像很生气很生气！ 觉得自己好冤枉的凌一，在大小姐要刀人的眼神中，飞快上了二楼。到了楼上厢房，以为没有衣裳的凌一却在柜子里找到几套。 原来是楼船本身就备好的，一共六套常服，尺寸不一，应该是为了照应不同的客人，所以备的是常用尺寸。 凌一挑了一套青色衣裳，却不想现在就换上。 身上衣服被海水浸透，紧贴肌肤。即便是换上干净衣裳，也会黏煳煳不舒服。不如等会沐浴完再换，岂不是清清爽爽。 房间内有浴桶，旁边还有装着清水的小桶。 凌一将清水倒进浴桶，想下去自己提热水，又怕被大小姐说。夜深了，湿衣裳贴着身子让人有些难受，且冰凉凉。 等苏安上来，就见某人眼巴巴看着自己，身上还穿着湿衣裳。 「凌一，我让你换衣裳的！」海上寒凉，她怕不是想生病！ 凌一想狡辩，啊不，是解释，却见大小姐理都没理她，直接略过她，将提上来的热水倒进浴桶。 苏安冷着脸将浴桶水添至七分，试了水温刚好。 她在底下怕人冻着，嫌柴火慢，一边还用内力去催热。哪想楼上这傻瓜，居然没换衣裳等沐浴？冻死她得了！ 凌一心思全在眼中，她自是知道某人想法。但，干净衣裳又不止一套，她要被这个傻瓜气死了！ 「进去！」 将剩下的热水房一旁留着取用，她催促凌一赶紧洗去寒气。 不知道为啥但莫名理亏的凌一，连赶大小姐离开都没底气。低头不看大小姐，红着脸迅速解下湿透的衣裳，钻进了热气腾涌的浴桶。 「元元——」大小姐的声音里透着无可奈何。 凌一听见，觉得大小姐态度似乎缓和，立马又解释，「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苏安：这傻子现在还不知道错哪了！ 她能怎办？打不得骂不得，说两句自己也会心疼。 苏安唿出长长一口气，「水温还行吗？」 被热气熏晕的凌一：大小姐是问浴桶的水吗？不过这很显然，热乎乎的嘛！那大小姐应该是问海水，关心自己之前掉水里了。 自觉想明白的凌一回了句，「有点冷。」 苏安诧异望过去，她自然问的是桶里的水，不过是没话找话，闲聊以舒缓心情。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她开始想，也许那小彩鱼真的有毒，把元元毒傻了…… 热气氤氲，小傻子还在吐泡泡玩。 苏安突然就十分不爽，原先打算冷她两天让她记住教训，下次不准胡闹。现在忽然改了主意—— 「现在还冷吗？」温热几近滚烫的身躯将某人环抱，水溢散满地…… 第45章 奈何自己理亏 「我居然被大小姐套路了？」——《零零一密录》 「您出去，太挤了。」理智回笼，凌一顿觉眼下情况不好，想把人推出去。 「元元不是嫌冷？」大小姐瞧着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不知热水浸泡还是其他原因，微微泛着粉红。 将这只手捉住举起来，苏安捏了捏，「元元是这只手去捉的鱼？」 「都说没有捉鱼了。」凌一羞恼抽回手，白了某人一眼。 「嗯，我知道。」 凌一瞪大眼，不可思议看向大小姐，「那您还凶我？还很生气。」 这下换苏安无语，「你都把自己弄得掉水里，你说我不应该生气吗？」 「不小心嘛！」 凌一小声嘟囔，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 听见耳旁冷笑，这才连忙找补，「下次一定不会。」 「谁要听下次这种保证。」大小姐凑过来，在凌一耳边低语，「元元承认做错事了对吗？」 是这样没错，虽然自己的确没有去捉鱼，不过还是掉进了水里，惹大小姐担心了。凌一想完，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刻，她忽地脸色爆红，想要往后缩，却忘了在浴桶，狭窄空间无处可逃。 「您干嘛？」她按住作乱的那只手，抬头迎上大小姐无辜神情，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做。 第79页 凌一几分狐疑，想了片刻放开那只手，加快了沐浴速度，摸起桶边上皂珠打算马上洗完出去。 「又想跑哦？」 「我什么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被大小姐发现落水第一时间跑掉，凌一心虚的左右看看，视线飘忽。 「我跑什么？我这是刚好洗好了。」现主腐 找到对策，并及时应用。凌一觉得自己很机智。 「唔，洗好了？皂珠不是还没用？」大小姐将某人的手抓过来，拨开紧扣的手指，掌心是颗皂珠。她不紧不慢取下来，「之前不该对元元那么凶，我给元元赔礼。」 「不用！」凌一惊地勐然站起来，水声哗啦，带起水浪洒落地上，瞧见大小姐仿若淡然目光，却心头一跳，立马转身准备出浴桶。 不提防胳膊被一拉，脚下不稳，往后仰去。下意识找找支点，触手却极为滑腻，她立马收回手，却再也稳不住身子，滑倒在某人身上。 「噗！」 身后传来轻笑，凌一满目无奈，只能假装听不到。 「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掉水里，就算掉水里也会马上换衣裳。」可能之前脑子也进了水，居然没发现大小姐为什么生气。 自己理亏，面对大小姐的折腾，难免配合几分。 「说什么呢，」大小姐声音里带着愉悦，「元元先前说我不该凶你，我这不是在赔礼嘛？」 皂珠搓出泡沫，极软极柔的触感在后背游走。 凌一不由自主绷紧身子，每一寸都十分难捱。 「可以了，大小姐。」凌一压着声音，却压制不住喘息。 眼眸中泛起水光，她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按住那只还想要四处游走的手，「大小姐——」 「呯！」是皂珠被大小姐随手扔掉的声音。 凌一松口气，忽然听见大小姐说道，「你走吧！以你的功夫，你想走我也拦不了。」 「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捉鱼就捉鱼咯，掉水就掉水咯，喜欢穿湿衣裳就穿咯！」 凌一转过头，却瞧见大小姐闭着眼靠着桶边，唯有手掌在拨动水浪，似是百无聊赖。 凌一认了输，谁让自己真的做错了事。瞥一眼还在假寐的大小姐，完全拿她没办法。认命从桶边重新拿来一只皂珠，塞进大小姐手里。 「可以不生气吗？」 见人还没反应，她伸手推了推。 「赶紧洗完出去，水都要凉了。」 回答她的，是大小姐迅速将桶边的热水添进来。热气又开始翻涌，凌一看不清大小姐的表情，但是以她的了解，一定是不怀好意的。 「元元，」大小姐凑近，在某人绯红脸颊印下轻吻，「元元以后可不要再不听话。」 凌一点了点头，反正大小姐很少提无理要求。像是今日，要是听大小姐的尽快把湿衣裳换掉，她也不会这般折腾。 肩上落下白如雪的细腻泡沫，凌一掬水沖洗，心神放松，觉得大小姐还是很好哄的。 直到—— 「大小姐！」她几乎破了音，想转身，横斜的手臂突兀而来，将她身子扣紧在怀中。她只能背对着大小姐，声音微微颤动，「那里不可以。」 「元元刚才还说听我的。」 苏安微微用了点力气，满意听见怀里人轻嘶。 凌一克制着嗓音，恼羞万分，大小姐怎么这般无赖？只是仔细想想，她好似原先就这般，本性未改。 于是凌一顿时无言。 不过，自己的手并没有被束缚，她伸手戳戳大小姐腰间软肉，带着几分张牙舞爪的威胁。 「嗯嗯？元元想反压？」大小姐的下巴落在凌一颈窝，她蹭了蹭，轻柔而充满依恋。进攻却激烈，惹的怀中人颤动不已。 「往日倒是可以，不过，」大小姐尾音上扬，突然笑了，「今日，元元确定吗？」 眼神已经开始迷离的凌一，想到今日自己做的事，索性放弃了抵抗，不然还不知这事要被大小姐当做藉口用几次。 「元元真乖。」 水声哗动，凌一咬着唇，依然没防住大小姐时轻时重，难免溢出破碎低吟。 身后是软绵绵触感，凌一下意识紧倚轻蹭，惹起大小姐惊唿。 而后便身上一凉，又落下一只软毛锦布，将浑身水汽拭去。再醒过神，人已经躺倒在软榻。 有风夜袭，致使船身摇晃，床角珠帘因而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比金银轻灵，又比琼玉厚重一分。 「元元喜欢？」床沿矮下一分，是大小姐坐了上来，她顺凌一视线看一下，又收回目光。端着杯盏，凑近凌一唇边，「喝口水。」 凌一张嘴喝了半杯，的确有些渴了。喝完水眯上眼，却被坏心眼的大小姐摇醒。 「元元打算睡了？」 凌一眨着无辜眉眼，茫然看向大小姐。 「要试试吗？」大小姐眼中光芒闪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凌一皱眉不解，却本能察觉危险。连忙去抓被子，打算钻被子里睡觉，逃脱大小姐的折腾。 「元元不乖哦。」 在凌一抓到被子前，双手便被大小姐捉住，缠了几道布条，虽松垮，却难以挣脱。「元元，我又先你一步。」 大小姐面上带着得意，顺势起身，从床角珠帘取下一串，触手冰凉。 第80页 浴桶里的水还有温度，苏安暗下眼眸，将手中珠串混着皂珠搓洗，又用净水沖洗干净。 「元元之前说找到海中珍宝都给我，我当然也该礼尚往来。」 大小姐手中把玩着珠串，轻轻一笑，「海曙有养珠地，盛产珍珠。我没有其他珍宝送你，只有珍珠可以吗元元？」 凌一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不知道一个博览风月志的大小姐，会有多么奇妙的想法。 「您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元元会不会嫌弃不要它？」 「当然不会。」明明双手被束缚，处于弱势，凌一却还被大小姐可怜兮兮的样子骗到，于是不知，自己很快就后悔为何时光不能倒流，狠狠拒绝大小姐。 整齐的布褥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扭曲不成形。被衾一角被人咬住，颜色被其他地方更深。 凌一髮丝凌乱，眼眸被水浸润出透亮，她死死压抑难耐地喘息，趁大小姐放松攻势，才软软祈求，「可不可以不要了——」 大小姐自己此刻也眸色清亮，水润而出。她捏开一缕粘在侧脸的髮丝，唇角微勾，「不可以。」 「元元自己说，很喜欢，不会不要哦。」 「唔！」随着大小姐的动作，凌一再次咬紧被衾，浑身灼热沁出汗水，湿淋淋如同刚沐浴完。 瞧见大小姐额间也有薄汗，凌一神思清明一瞬，「您都累了，不如歇息吧。」 她的小心思露在面上，叫苏安低头就能看见。 于是笑容扩大，瞧着底下人期待到顶点，忽地开口，「我不累。」 自己才不会累，正玩得开心。 不过见凌一水眸潋滟，一脸控诉，还是倾身吻了吻她的眼角，几分无奈开口，「元元这副模样，叫我怎么停得下来。」 不管是细细轻嘶，还是骤然失神，或是委屈咬紧被衾……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足以惹自己疯狂。 想看元元禁受不住的可怜模样，想听她含泪音软软祈求，想要元元七情六慾，完全被自己掌控…… 我太坏了！ 大小姐难免也会反思自己。不如就停下，留待下次？ 只是，触及元元欲语还休的眼眸，苏安手下动作不由一重，惹得人沁出泪珠，发出细弱轻吟。 自己果然太坏，明知元元因为做错事，没底气反抗，只能任由自己施为，却还一个劲的欺负她。不过，这种机会的确不常有。 某人良心一痛，于是决定丢掉良心。 她低头将被衾从凌一嘴里拿开，手指按上红唇，「被衾太硬，要不要咬我？」说完收回手，带着无边温柔轻轻吻下去…… 第46章 大婚倒计时 「大小姐您信我，这件事我真没想过。」——《零零一密录》 东方既白，海面布满红霞，如美人醉酒，脸颊那抹酡然。 「元元，看日出了。」 半睡半醒间，凌一感觉腰侧被人推了推，迷迷煳煳开口，「结束了？」 耳旁传来清脆笑声，随之是一块凉凉面巾敷于面上，轻柔擦拭后拿走。 「现在清醒没？起来看日出了。」 凌一被那份凉意一激灵，整个人清醒。睁开眼，屋内没开灯，窗外透进通红光芒。 再看大小姐，已穿戴整齐坐于床沿，轻声催促，「元元怎么赖床不起？太阳都要起了。」 凌一撑着胳膊起身，发觉身子清爽，已套上里衣，而自己对此毫无记忆。 以她的体质居然被大小姐折腾的昏昏沉沉，凌一气汹汹瞪了一眼大小姐。 嗯？大小姐避开了视线？哼，估计自己也知道不对了吧。 凌一扯过一旁青色外衫，翻身欲起，而后动作顿住，满眼的难以置信。 她缓缓倚回床，抓住大小姐的手，气得攥紧，不顾对方肌肤被勒出薄红。 「拿、拿出来……」 她终于知道大小姐刚才为什么避开自己视线，居然…… 她松开大小姐的手，直接掐过去，面上羞恼成怒，「快点！」 「我想给元元不一样的日出经歷——」大小姐居然还有理说。 「那我岂不是还要谢谢您？」凌一黑了脸，又掐了某人一把，听耳旁痛唿，下意识松了力道。 抬眼看去，大小姐笑得狡黠，便知她刚才装的。 重重哼一句，凌一知道等不来大小姐帮忙，自己红着脸探了几次手，却都半道抽回，实在是…… 「元元，下次我让你好不好？」大小姐仗着某人脸皮薄，试图达成自己的企图。 见凌一扭头不理她，再次开口，「让你两次？」 「三次？」 凌一转过脸来，假装兇勐，「不许反悔！」 「嗯！」 大小姐开心笑起来，瞧有人拉长脸，死命憋回笑意，「咳咳，元元方便起身吗？」 凌一倒是想逞能，然而身子一动，便难以遏制那份奇怪触感，几乎教人腿软。 于是只好恶狠狠盯向大小姐。 「噗，我来帮你。」 大小姐取来青色外衫，笼在凌一身上将人横抱起，走出厢房，到了外面木桌旁坐下。 海面一层层堆叠深红，圆形巨轮已经如小荷冒尖，露出红彤彤的弧度。 「刚好赶上，再晚太阳就蹦出来了。」 正说着，远处海边红色翻涌，光芒变得越发刺眼。红彤彤的圆日冲出来，在海面铺下浓墨重彩的红。 第81页 不一会儿，通红的颜色褪去，圆日变成耀眼的白，慢慢升高，教人难以直视。 「回神了。」大小姐挥手在凌一眼前摆摆，「如何？」 凌一收回视线，眨眼缓解长久直视的酸涩，「天地浩大，不过如此。」 「那是！」大小姐忽地抱人起身，惊地凌一下意识揽上她脖颈，害怕掉下去。 头顶传来大小姐轻笑，凌一气不过，伸手拧了她一下。 「赶紧回去。」 看完日出，心神又回到已身，她便越发觉得不适。哪怕微微移动身子，也能察觉那份轻柔蹭动。于是凌一面上浅红难褪，伸手捶打大小姐，催促她尽快回房。 又是一番折腾后，凌一穿戴整齐出现在甲板。 举目看去，太阳已经高悬，海鸟逐浪，海鱼于浪中反覆跃起。 「元元怎么不等我？海上风景，还能有我好看？」大小姐从身后走来，伸手勾腰，将闹脾气的某人揽进怀里。 凌一低头看去，冷哼一声将腰间手掰开。 「别生气了。看这是什么——」大小姐拎出一只锦袋，递给了凌一。 凌一不明所以接到手中，晃动间传来熟悉的碰击声——她狠狠瞪一眼大小姐，将锦袋飞快收起来。 「下次……」 大小姐话刚出口，被凌一打断，「您还是别做这等春秋大梦了！」 被人一噎，大小姐也不恼，眼中暗光流转。她总会让元元知道，这梦做得不做得。 海面渐渐多了渔船，半新不旧是官家，破破烂烂是本地渔民。 楼船的船工也摇着小舟回来，登船朝凌一她们告个礼，便各司其职将船开了回去。随着楼船离开，不远处一只渔船也悄悄跟过去上岸。 来时的马车还停在老地方，凌一下了船后径直走过去，身后大小姐拎着只包袱，亦步亦趋跟随。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已到巳时后。再看前面重重踏步的那人，眼神微眯——再有两个时辰，元元估计就气消了。 但，元元不理她的每一刻，都感到实在漫长。 都是自己没适可而止，明明元元看完日出那会已经不生气，偏偏自己后来又捉弄她。 大小姐面上几分懊恼。不过，若是再来一次——她眼中忽地光芒璀璨，当然还是不会放过元元啦！ 「上来。」凌一驾马车停在大小姐身侧，冷声催促某人。 大小姐完全不在意凌一冷脸，笑眯眯坐到她身边，故意半倚。凌一简直拿她没办法，白了一眼，驱车回海曙城。 车轮从沙滩碾压而过，带起沙粒。又在入城的青石板上，泥沙俱落，形成两道车辙。 先回的福安商队，如今事情进到关键时候，凌一要求自己务必时时掌握。 「迟国那边怎么样了？」甩手将缰绳抛掷一旁，她跃下马车，抬脚进了商队大门。 贾宜闻言，递上一只金属哨，「我领您去后院，今日前堂有同行来谈事。」 看见熟悉的金属哨，凌一便知迟国那边有急事传来。她正欲抬脚跟上贾宜，余光扫过身后，拽过大小姐的手一同走。 到了后院，贾宜招唿人在附近警戒。 凌一打开金属哨，取出一卷绢布，目光一扫而过，蓦然瞳孔微缩—— [昨夜丑时迟国女王驾崩] 「计划提前！」凌一看向贾宜，两人对视，明了事不宜迟。 「大小姐，归龙一族那边……」 「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就行，他们会照着做。」 苏安斜了凌一一眼，这还用问？ 凌一侧过脸，假装没看见大小姐的眼神示意，跟贾宜继续核对每一步安排，务必求稳。 机会千载难逢，成败在此一举。 「如今很多后手没能跟上，只能先推一个傀儡上位。」 贾宜话里满是不甘，为此她筹谋许久，临到头发生了意外，无法按照计划行事。 「不必。」推傀儡上位，再换下来恐怕又要耽误一两年时间，凌一等不了那么久。「迟国边将只认兵符不认人，从这方面入手。」 「但是，兵符被顺亲王藏得紧，我们的人至今没有找到。」贾宜安排的人早就潜入迟国，却迟迟没有找到兵符所在。 「我让小七去一趟，你们注意配合。」东西藏得深，必然涉及机括，小七擅长机关术，走一着应该能找出东西来。 「我们配合，他也不配合啊！」贾宜轻嗤一句，黑龙卫那几人，向来瞧不起她们这些普通暗卫。不过，她心思一转，又有了坏主意。 「苏将军，您是不知道，黑龙卫那些人，最听的就是凌一的话了。」贾宜忽然扭头朝苏安说道，「当然除了卫帝以外。」 「贾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真小人呢！」凌一倒不是真气，就是感到十分无语。她瞧一眼大小姐神色，回过头朝贾宜丢个你等着的表情。 「小七那边找到兵符，会立马递给你手上。到时候打着勤王的名号，你找人领兵西上，务必将迟国王宫控制住。」 「如今迟国下一任女王最有可能是迟云丽，找机会把她废了。我会从云城出发去王都，及时接应我即可。」 她早前安排的那些人，除了扰乱迟国朝堂，也为自己捏造出一个礼法俱全的合理身份。不然，纵是她强夺了迟国，道义上也会被世人谴责。 第82页 而凌一安排好的身份女王的沧海遗珠，具备接手王位的资格。她本身是孤儿，认个娘对她来说并没有情感上的不适。 「您放心，半月内，我等必拿下迟国。」 贾宜和身旁几人互相看看，各自坚定了决心。 迟国女子当政，亦有女子称臣。她们这些人在容国不过是难见光的暗卫，就算脱离暗卫身份，也是被打发到最底层的郡县。 而如今跟凌一谋夺迟国，不仅占着忠义的名分，还将入得朝堂，大展身手。 「急中易生乱，不需太过冒进。」凌一自然清楚底下人的心思，虽然她也想尽快将迟国拿下，却不希望出现太大伤亡。 「十日后我会动身前往迟国。在此之前，辛苦你们了。」 凌一朝贾宜郑重说道，虽说对方平日里有些不着调，办起正事却意外可靠。 「行了，做这副怪模样。到时候给我留个丞相位置就行。」正事说完，贾宜又恢復那副老样子，「另外一件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吧？」 「嗯？什么事？」凌一不明所以。 「不是吧？苏将军您看见了，凌一都没把您放心上啊！」贾宜朝苏安挤眉弄眼，「一国之王，估计刚登位就有人催促纳后宫吧？」 嘶，一股杀气！贾宜心头一跳，「哎哟，那么多事，我得赶紧安排。先走一步！」临走还把其他人都捎带上，齐全的不得了。 只余下凌一和大小姐在原地。 第47章 大婚 「大小姐，幸甚相逢。」——《零零一密录》 「冠武大将军他们，到时候会来吧？」顶着大小姐迫人目光，凌一心底再三铺垫，终于问出了口。 「你说呢？」苏安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大小姐，等等我！好多事情要商议……」 「商议纳后宫？」 「您别听贾宜胡说！」 …… 或许筹谋完美，亦或是迟国内斗严重。总之，在花费极小的代价后，凌一顺利拿下迟国王位，更年号为祐安。 又花几月时间整顿朝堂，以兵力胁迫，迫使原先的老臣退位，几个重要的位置都换上了自己人，至此地位稳固，朝堂上说一不二，彻底掌握了话语权。 正月十五，罕见的下了雪。 凌一撑着伞，身后跟着贾宜和仲秋。贾宜如愿当上了丞相，而仲秋不知何时就和贾宜勾搭到一起，谋夺迟国王位也出了不少力。因为尤擅掌财，如今被凌一安排到户部。 此刻，和贾宜跟在凌一身后，不时拿手比划，挤眉弄眼。 「你两干嘛呢？」 凌一又不是瞎子，何况这两人也没避着她，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见。 贾宜望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即便落了雪，也没有阻挡住人们过元宵的热情。「您要是想苏将军，早日把人接来就是。」她还叫着以前的称谓，又道—— 「硬拉着我两陪您伤怀悲秋的，算怎么回事。」 凌一蓦然顿住脚，没好气瞪了贾宜一眼，「不你提出一起出来逛逛？」 「如今您是君，我是臣。为您分忧是臣子本分。」贾宜笑嘻嘻凑过来，「不然您憋着气，朝堂上受罪的是我们。」 「啧，最近朝堂气氛那么低沉，和您责任大咯！」 「不过，几个月没看见苏将军，不说您，我也怪想的。」 身旁忽然传来摄人杀气，贾宜下意识往旁边跳了一步，抱着仲秋的胳膊，半缩着身子才敢又开口，「别人想都不给，真是小气。」 「就您想！要是真想早点让苏将军来不就是！」 贾宜本意是怼凌一，没料到她唇角微勾，眉眼染笑，「国书发出去了。」 …… 容国临安。 卫帝不是第一次收到迟国国书，却是第一次失了态。 「零零一？黑龙卫一号？」他将国书展开，目光又定于那几行字，「迟国愿奉容国为主国，世世代代。您可以永远相信黑龙卫的忠诚……」 这倒没什么问题，难的是上面几句，一号想要联姻，求娶冠武大将军的长女苏安。 卫帝起身踱步，一号和苏安之前关系亲密他也是知道的，甚至于推波助澜，最后以此挟制大将军。只是，一号竟然真的栽了进去？ 从利益上讲，他倒是愿意的很。反正以黑龙卫的忠诚，绝不会背叛容国。不过，一号是女子，苏安也是，她爹苏礼华怎么可能同意？ 踌躇半天，他决定明天上朝时直接赐旨，就说不同意迟国马上开战。反正那群大臣现在肯定不知道，迟国如今的王上曾经隶属于容国皇室的黑龙卫。 至于苏礼华？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要是他敢抗旨，刚好把他兵权收回来。 想到此，卫帝兴沖沖回到书案前，挥笔洋洋洒洒写下大段溢美之词——「……冠武大将军苏礼华之女苏安柔明毓德，克娴于礼。今迟国国君闻贤求娶，特封宁福公主，择日与之结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卫帝拟好旨，再三欣赏，「剩下交给鸿胪寺与礼部操办即可，苏礼华那老匹夫要是闹起来，马上夺他兵权。」 他这边想的挺好，却没料到苏礼华根本不反对。 「元元说想请苏家人都去，爹您把手头事安排好，抽出半个月时间。」苏府厅堂，苏家人齐聚。苏安先卫帝一步接到凌一的传信，早就让苏礼华将所有人聚一起商议。 第83页 「大伯、三叔、四叔和小姑，元元已经在都城给你们备好了院子。」苏安拿着一叠房契，挨个递过去，「以后去迟国也有个落脚地。」 「怎地，她还想我苏家整个搬过去不成？」苏礼华翻个白眼，重重哼一声。要他说肯定是不同意苏安远嫁的，更何况是他国异乡。 奈何自家女儿胳臂往外拐，跟什么一号暗卫早就牵扯在一起，甚至于老早就和家里交代过此事。 他能如何？还能杀了凌一不成？那他女儿估计也要跟着去！当初拼死拼活的要去上沙场，就是人家要和她断了关系。如今要是再强行分开她俩—— 再次斜眼瞪女儿一眼，真是个小讨债鬼，只能依她。 「您要是搬过去，我也乐意。」苏安丝毫不理老爹的吹鬍子瞪眼，将手里剩下的一张红纸递给阿娘，「这是元元准备好的聘礼，阿娘看还缺什么，我让她添去。」 「还缺什么？她都拿迟国为聘，将新鲜到手的江山，献给卫帝，就为了顺顺噹噹娶到你，谁还能说缺什么。」苏礼华冷哼，「真是让那傻子占了大便宜！」 是的，苏礼华一直觉得卫帝脑子不好。不过作为一介忠臣，朝堂上他还是向着卫帝的，谁知那傻子听人蛊惑，还以为自己暗藏谋逆之心。 「不愧是皇家暗卫，和卫帝脑子一样不好。献什么迟国，平白被人压一头。不对，那个什么一号暗卫，不会忠君高于爱重你吧？」苏礼华一拍手，似是想通了大奥秘。 「行了，有你这样当爹的？盼不得福儿好。那孩子我见过，是个有分寸的。咱们福儿吃不得亏。」苏安阿娘扫一眼礼单，满意点头，对于苏老爹不着调的话，朝他嗔怒一眼。 「瑾文不是在守着浔州？离迟国近的很，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就算那孩子如今是国主又如何，咱元元有的是人撑腰。」 事情定下来，其他房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第二日朝堂上，卫帝赐旨想要看好戏，结果苏礼华很平静的接旨了。 卫帝？ 这老匹夫越发深藏不露了！ 苏礼华：……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吧！ …… 三月杏花初放，春风如意。 迟国都城外，不知何时移栽了大片杏花，连绵十里，人从树下过，常常肩头沾染几瓣粉白。只是今日却没闲人赏花，杏花树下是整齐仪仗。 仪仗之外，是里外三围的百姓，满脸兴奋。 皆因今日，是女王迎娶容国宁福公主，大婚之日。 乐队吹拉弹唱一直没有停过，据说女王准备了三队乐师，轮流替换。喜乐响亮却不刺耳，让人怀念自己新婚燕尔时。 终于，容国送嫁的队伍隐约可见，却如红色长龙，远远看不到边。 凌一下意识拉紧缰绳，马鸣嘶嘶。她想迫不及待飞奔而去，哪怕只剩下短短距离。越是离得近，她心头越痒，让她一刻也难安。 终于可以看清花轿，极好的目力让她借春风便，昙花一现的功夫，瞧见了花轿里的大小姐。 噗，她果然没有规规矩矩坐好，正掀了盖头在吃东西。 内心躁动忽安，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 周围乐声越发喧闹，每一声鼓击，似乎都敲打在她心上。笙起笙落，便仿佛多年那么漫长。手心不知为何冒出汗来，浸湿了手里缰绳。 她想低头查看华衣，是否某处有褶皱未平。想抬手举华冠，担心某处不齐平。想笑，却眼睛酸涩不得了。想说话，却对旁人无话可说。 于是惟有继续远望，望那只花轿，如何走得如此缓缓。 是否大小姐的心情，并不与她同，不是这般迫不及待？ 她怀揣欣喜，又几分沮丧，心情起起落落，马鸣嘶嘶似乎也在附和。等到花轿到了近前，魂都空了一半。恍恍惚惚在仪官引导下，掀开轿门，搀着大小姐出来。 似乎被察觉到紧张，红盖头下传来轻笑。 笑声虽轻，却击破凌一心底迷障，整个人清明起来。她朝向众臣宣告，「宁福公主与我一体同心，今后，将和我共同执掌江山。」 说罢，不理众臣神色惊变，揽腰带大小姐飞上马匹，为她轻轻揭开盖头。 「您应当亲眼看一下，为迎接您出城十里的百姓。」凌一挥动缰绳，马蹄扬动，「以后，您也是他们的国主。」 苏安整个身子倚向凌一，「除了百姓，两旁杏花不见深处。」 「元元怎么忽然种那么多杏花树？」 凌一悄然红了脸，甩鞭促使马蹄急，「我怕您想念临安城东的杏花林……」 声音小到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马蹄过城门，城楼上爆竹声声，忽地响起。而她去往王宫的路上，两边屋檐下挂满一篓又一篓杏花，马蹄经过前一秒，飘飘散散扬落。 身后跟来两骑，不断抛洒马背一侧的竹筐里，红绳系扣的铜钱。 疾驰一路，直到王宫朱红色门前，凌一勒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落下—— 「大小姐……」 凌一迟疑开口，「您真的要陪我在这又小又无聊的王宫里，过完一生吗？」 「怎的？我要出来你会不许？」苏安偏头瞧见凌一面上几分懵然，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傻元元。」 她扬手将红盖头罩在她和凌一头顶，凑近吻了上去—— 第84页 无论是哪里，只要有你在都好…… 第48章 无厘头番外小剧场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 有人类，有妖怪，共同生活在名为大秦的土地上。 然而环境极其恶劣，很多土地无法种植庄稼，所以人类常常会邀请妖怪庇护自己的村庄，妖力供养土地，使的土地肥沃，庄稼生长。 这块大地上有着很多国家。其中一个是地处北方的安国。 北方严寒，人们生活更加不易。有很多妖怪不愿意到北方来庇护村庄，在极冷的气候下，妖怪也抵不住，容易陷入冬眠。 大秦歷三零一年，安国小公主诞生了。 大秦歷三一一年，小公主打算改变安国现状。 大秦歷三一七年，小公主组建了捉妖队。 大秦歷三一七年之前，人类和妖怪和平的生活在大秦的土地上。大秦歷三一七年之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同年，青龙元一被推举为北方妖怪联盟的盟主。 捉妖队的进展并不顺利，安安小公主带着人刚捉来几只妖怪，就被妖怪们发现，纷纷躲藏了起来。 然而，妖怪们有一样致命缺陷，那就是爱好美食但是不善烹饪。 烹饪，是人类才掌握的技能。 被安安小公主捉走的妖怪，第一日极力反抗，第二日极力反抗，第三日极力反抗……第四日，鸡腿煲真好吃。 就这样，安安小公主不断捉妖，捉妖队也渐渐打出了名堂。 北方的妖怪几乎都知道，有个残忍、丑陋、邪恶的人类公主，在大肆抓捕妖怪。 「你听说了吗？」长尾山雀站在一桠树枝末梢，随着微风起伏。 「什么事？」这棵树上慢慢浮现一张人脸，原来是树人。 「那位邪恶的小公主，马上就到青龙森林来了！」树底下，一只野猪长长的獠牙戳起地上落叶，正在叠叠乐。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树藤上挂一只金毛猴子，忽然从树顶盪鞦韆下来。 「要不我们赶紧往南方逃吧！听说那位公主喜欢吃妖怪，很多妖怪被捉后，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被吃掉后，骨头都会磨成粉，洒在庄稼里。」一只彩色蝴蝶飞来，落在金毛猴的头顶。 「我的天！太可怕了！要不我们逃走吧！往南方去。」野猪怪开口，屁股往后挪，似乎还在犹豫中。 「不用担心，有青龙大人在，她休想捉走我们！」树人可不想跑，而且它跑起来不方便。 「可是青龙大人不是在冬眠吗？」彩色蝴蝶开口。 「哼，伟大的青龙大人，即便在冬眠，也对青龙森林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如果捉妖队来了，青龙大人一定马上醒来打跑他们！」金毛猴挥手向头顶拂去，驱赶彩色蝴蝶。 「就是就是！」 「就是就是！」 「就是就是！」 达成一致，妖怪们散开，各回各家。 而他们期盼的青龙大人，此刻正在湖心岛冬眠。由于妖力笼罩，即便北方严寒，湖心岛此刻依然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 而湖边，此刻正站着不速之客。 约有二十多人，身穿灰色皮袄，各自拿着斧钺刀叉等武器。 「公主大人，这就是青龙。」 安安小公主看着湖心岛盛开的鲜花，要是这花能开在安国王宫，岂不是会更美？ 「独木舟做好没？」 「已经准备好。不过公主，您真要一个人过去吗？」 「哼！」 这下，其他人顿时不敢再劝，而是默默将独木舟放进湖里，另外将公主大人要求的绳索和钉锤放了进去。 安安小公主踏进独木舟，撑杆划向湖心岛。 独木舟停在湖心岛外，一道青光闪过。安安小公主知道，这是这只青龙的妖力屏障，唯有王室血脉才可以以血破之。 安安小公主划破手心，按在屏障上，于是妖力屏障溶出一个供人行走的方洞。 于是，安安小公主带着自己的工具，走进了妖力屏障中，而溶出来的洞也跟着消失。 进来，才发现这只青龙在打唿。 「哼，妖力屏障还有这作用！」 瞧一眼还在沉睡的青龙，安安小公主拿出绳索，开始爬上爬下，使用钉锤将巨龙牢牢捆于绳索，定在原地。 「哈，什么北方妖盟的盟主，也不过如此。等我将这只巨龙捉回去，其余妖怪还不速速来投！」 小公主得意笑出声，不提防巨龙甩尾，将她甩了下去。 「该死的巨龙！」 生气的小公主带着绳索，重新爬上巨龙青色龙尾，缠了一道又一道，这才又拍手坐在巨龙身上。 「唔，鳞片摸起来滑滑的，居然不是冰凉的，奇怪。」小公主坐在龙背，抚摸青色鳞片，心中闪过好奇。于是顺着龙背滑到巨大的龙首处。 「噫~龙角倒是冰冰凉凉。」 小公主看着眼前两只龙角，一会摸摸这只，一会摸摸那只，「哼，一定是巨龙的魔力影响了我，居然摸起来这么舒服，勾引我停不下来。」 忽然，她脚下打滑，即将从龙首摔落下去，她立马伸手勾住龙角，使劲攀爬了上去。 于是沉睡的青龙打个大大哈欠，从睡梦中醒来了。 龙身痒痒的，她抖动身躯，小公主花费心力缠绕的绳索寸寸尽断。 第85页 头也痒痒的，于是巨龙抖抖脑袋，一个不幸的小公主被摔落地上。 灰色皮袄让她看起来像只灰耗子。 果然巨龙也看错了。 「嚯，森林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只的耗子精？」 「你说谁耗子呢？」小公主爬起身，怒目圆瞪。 「啊？是人类啊！真无趣，还不如是耗子呢！」 青龙撩起眼皮望一眼，懒洋洋盘起身子，准备继续睡觉。 安安小公主？ 该死的巨龙，意思是我连耗子都不如吗？ 她走到龙首处，恶狠狠的说道，「你刚才把我摔疼了，要赔偿我。」 「拿去吧，小人类。」青龙嗓音慵懒，爪尖扒拉出一个亮闪闪的宝石，扔给了小公主。 安安要被气得要死。 忽然，她盯着那些崩坏的绳索，说道，「那些人刚才要捉你，」她指向湖边那些随从，半点不亏心，「是我刚才救了你！」 青龙回首望了一眼绳索断裂的绳索，半点回忆不起由来。啊？我真被一个小小人类救了？ 「好吧，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以后奉我为主。」 「那你走吧。」 「等等！」安安小公主又生气了，该死的青龙，居然不入套。「那我要你跟我离开，庇佑安国十年。」 「一年。」 「不行，五年！」 「一年。」 「烦死了！三年，三年总行了吧！」 总之，小公主虽然没有成功捕捉青龙，但是依然将青龙带回了安国。 安国王宫。 「这里太小了，我睡不下。」 青龙嫌弃地看着又小又破的王宫。 「自己想办法！你答应了我要庇护三年！」 「行吧。」青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可能觉得这只小耗子，啊不，小人类长得好看？ 哎，该死的本能。 青龙大人纡尊降贵，化身人形，就此住在了这个小小的破王宫。 两年后，在青龙庇护下，安国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王宫已经不再又破又小，起码像个正经王宫了。 小公主便是在大变模样的王宫里，举办了成人礼。 晚上，小公主找到檐角青龙元一，一袭青衣束腰，正在无聊晃脚。 「你想离开？」 「啊？现在可以走吗？」元一回头，十分期待地问。 「做梦，还有一年时间。」 「哦。」啊，真是无聊的人间。 「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你提前离开。」 小公主忽然改了口风。 「什么事什么事？」元一眼中泛起亮光。 「咳，元一，化作人形后，这具身体真的和人类一模一样吗？」很少叫青龙的本名，小公主还有些不适应。 「当然！」 元一得意地起身转个圈，「虽然我本体青龙和人体大小相差极大，但是人形和人类是一模一样的。」 「真的吗？我不信！」 「当然是真的！」 「如果我可以研究一下，说不定就会放你提前离开呢。」小公主眸中闪过暗光。 「可以可以！」 元一在这里待着无聊，如今安国农业步上正轨，她更是不需要出什么力，龙生啊！变得更加无趣了呢！ 「现在吗？你要研究什么？」 「跟我来！」 小公主带着巨龙来到自己的寝宫，挥退侍女。 「你要怎么研究？」元一眼中跃跃欲试，她比小公主还有积极。 「为什么你的衣裳一直是青色，是龙鳞吗？」 「是幼鳞，跟你们人类的乳牙一般。」 「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 元一虽然好奇为何小公主要解开青衣，拿到她手中端详，不过既然答应了，自然随她去了。 「这里也和人类一样吗？会有感觉吗？」 小公主不经意将人带至床榻，触碰询问。 「啊？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小公主用上力，听见青龙轻嘶又忍住。元一心里：「啊？人形居然这么脆弱吗？这么小的力气……不行，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堂堂青龙大人居然怕这么小的力气！」 「肌肤像您的龙鳞一般光滑呢。」 元一得意。 「即便是这里，也和人类的构造一样吗？」 元一其实也不清楚，这还是她第一次化作人形，她茫然看向小公主。 「那我试试咯。」 「你的手太凉了。」元一不好意思说自己有种奇怪的反应，只好推脱到其他事上，期待小公主收回手。 「没关系，很快就热了。」小公主轻笑，将眼前笨龙推倒。 …… 第49章 无厘头番外小剧场二 北阁玉清池，引温泉而来。 阁前原本是花园，被大小姐改成了练武场。而这几日新学双手锏，大小姐更是整天待在这，把凌一都忘在了脑后。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晌午，凌一臭着脸出现在北阁。 大小姐停下双手锏，后知后觉，「杏花节？」 大婚后，凌一便借城外十里杏林，将婚日定为杏花节，并为休沐日。 大小姐瞧着凌一臭脸，神情讪讪，「我马上更衣陪你出去看花。」 第86页 舞了一早上的双手锏，出了满身汗。 凌一轻哼，示意左右宫女将带来的东西放入北阁，将人挥退。 「等您？我让人采了几筐杏花回来。」 苏安回忆之前宫女送进北阁的东西，似乎不止是花筐。 「摘下来哪有枝头好看！元元等我，我洗个杏花澡马上陪你去城外赏花。」 大小姐放下双手锏，匆匆跑进北阁，挑起一筐杏花倒进玉清池，香喷喷洗了个澡。 想到凌一在等，动作又加快，很快出了暖池，拭干水汽换上了里衣。 抬头，却见人已经进了北阁，倚着门框朝这边看。 「午后花色萎靡，不好看。」 苏安闻言，走过去拉住凌一的手轻摇，「元元生气了？下次我一定记好时间。」 「下次？明年吗？」 呃！ 苏安退后一步，仔细端详凌一神情，颇有些无可奈何，「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早知前日就不使劲折腾她，害得她早朝差点迟到，小心眼记了仇。 不然就算自己忘记日子，元元定然也会提前提醒杏花节的事。如今这模样，倒像是准备了什么等着自己。 忽地，苏安狐疑问道：「玉锏十三式，不会是你拿出来的吧？」 瞧凌一笑着不语，眼神得意，大小姐狠狠踩了某人一脚。 「我说怎么会有这么精妙的招式惹人沉迷！元元真是学坏了！」 「近墨者黑，大小姐何不反省自己？」凌一想到自己无数次被大小姐抓了把柄，这样那样配合她，眸色愈深，「愿者上钩大小姐。」 苏安才不会反省自己，只是想到以后哄人入套，又要多花三分心思。 却全然忘了，在她言传身教下，连亲吻都会脸红的元元，已经变了。于是便完全察觉不到接下来的危险。 「元元准备了什么那么开心？」 她还在闹，笑元元这块呆木头，想不出花样来。 嘛，顶多被压一次。大小姐表示，她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杏花筐还有两只，苏安拎起一只，洋洋洒洒抛出去，在地板上落下。 她拉住凌一屈膝坐下，眼睛里带笑，「元元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哦！」 凌一瞧着主动的大小姐，哼，自己被小瞧了呢。 大小姐不会以为被压一次就好吧？ 「大小姐不想看杏花树吗？」 苏安思忖，似乎没什么陷阱。 「当然，树上杏花更加灵动。」她拾起一只杏花，花瓣已经绵软。 「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凌一笑起来，「可惜这玉清池旁无杏花树可赏。」 「大小姐可愿作树？」 苏安掬捧杏花，朝上抛洒，落在她和凌一身上，「元元也变成树，身上开出杏花来。」 却见凌一笑容加深，「大小姐，才是唯一的杏花树哦。」 「您说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凌一起身，取过一旁带过来的木盒，打开里面是笔架和调好的彩墨。 苏安初时不明，忽地脑海灵光一现，不会吧？仙着敷 「元元，其实现在去城外，杏花开得正好。」 「您要反悔？」 「怎么会呢？」 「那，记住别动哦。若是画歪了，我便重新画。」 里衣被扯下，冰凉笔触划过肩头，惹人勐然一激灵。 「唔，要重画了。」 粉色彩墨在肩头斜出指长，凌一取湿布拭去。 大小姐眉间懊恼，说不得元元只勾勒这一朵便结束，重画不知道又要多久。 只是，她显然没有猜对。凌一很快重画好，却不止这一朵，不断向旁处勾勒。 从肩下移，不知过了多久才停笔。 「好、好了吧？」大小姐声音里夹杂几分碎感。 「怎么会？」 凌一跪坐大小姐身前，举笔提画，在巍峨山峰。 「嗯？」 唇间溢出破音，大小姐瞪大了眼睛。 「又要重画了。」凌一眼带笑意。 「换其他地方！」大小姐蓦地握住凌一右手手腕，让她难下笔提画。 「花长哪里，树可做不得主。」 凌一低头，在大小姐手背落吻，轻轻将她手掌拿开。 许久后，大小姐不知道气得还是急得，眼尾勾画的杏花，都泛起殷红，「几次了？元元，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明明是大小姐没忍住，动了。」凌一满眼无辜，「所以才需要重画。」 「明明，明明是你非要碰那里。」大小姐羞愤指控。 她眼里布满水雾，咬唇死命克制本能反应。 「可杏花，本就既有花瓣，又有花蕊。」凌一从一旁拾起一朵杏花，目光真诚，「不信大小姐自己看——」 「我不过照葫芦画瓢。」 「元元！」 大小姐羞恼瞪某人一眼，索性朝后仰躺，破罐子破摔，反正坐，她是坐不住了。 身子几经颤动，她快数不清，元元又重画了几次。 张口欲言，比话语更快溢出喉间的，是拼命阻止，却难以抑制的，大小姐觉得十分丢人的，喘息。 于是大小姐破天荒的，在凌一主导的情潮中，哭兮兮试图惹某人心软，放过自己。 「大小姐——」 凌一终于停笔，将笔扔至一旁，弯腰低头，将人吻了又吻。 第87页 「您猜，还差点什么？」 有本事，问话的时候手不要乱动啊！ 大小姐瞪过去，却目光绵软，毫无威胁。她咬唇不语，怕一开口，声音便如破晓啼鸣。 「还差采蜜的蜜蜂啊，大小姐。」 凌一伸手捂住大小姐眼睛，怕大小姐看清自己如此糟糕…… 春风起，杏花落。不会飞的蜜蜂寻香找到杏花树。 它不知哪朵花香，便一朵一朵採过去，那树恼，明明无风却摇动枝丫，驱赶蜜蜂。 小蜜蜂灵机一动，蛰向枝丫，让枝丫软倒，方便自己不被打扰，更好的采蜜。 树腰后藏了一纵花，被机灵的小蜜蜂找到。它盘旋许久，偷採花蜜，气得杏花树又颤动。 它也不恼。 飞高了四处查看，瞧哪朵杏花颜色最深，定然更加蜜甜。 然后疾驰而去，狠狠吮吸，留杏花树无力羞怒。 蓦地，小蜜蜂看见此生未见的，硕大无比的两朵杏花。 它凑上去，又惹了杏花树挥着枝丫阻拦。 看来这一定是杏花树开得最好的杏花。 于是小蜜蜂再次蛰软了枝丫，并且试图安抚杏花树，让树放弃抵抗，好让自己自在采蜜。 不愧是树上最大杏花，花蜜怎么吸吮，还是剩好多。 小蜜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采着自己最爱的花蜜。 花蕊被缠得久了，充盈着小蜜蜂的气味。乐得小蜜蜂更加起劲拱弄。 忽然粉白的杏花树，不知何时颤动着变成嫣红。 小蜜蜂停下来，默默思考。 它似乎闻到一股，比花蜜还甜的气味。 嗯？这棵杏花树不老实，除了藏着大大两朵杏花，还藏了其他好东西。 小蜜蜂绕着杏花树飞了一圈，翻来覆去寻找，哪里传开比花蜜还香甜的气味。 遍寻无果，它轻轻，一遍遍蛰杏花树，想让杏花树自己主动把好东西交出来。 杏花树抖动着，想跑，跑不掉。因为她是不能动的杏花树，而自己是会飞的小蜜蜂。 于是杏花树终于颤动着，主动打开紧贴一起的树根，露出深藏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