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有福》 第1章 沈母离世 清河县沈府。 第一场秋雨过后,沈府院子一地黄叶,纷纷扬扬的树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然而下。 沈府内院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呈现出一副热闹的景象,今天正是沈府老爷沈民富六十岁大寿。 只见沈民富满面红光,携正房沈太太和嫡女沈云青,穿梭在酒席之间,忙于招待宾客。 “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哈哈……”沈民富宏亮的声音响彻厅堂。 前院热闹无比,沈府后排偏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偏房住的是沈云禾之母,沈府二太太。 廊檐下,两个丫鬟在烧炉子、洒扫。 烧炉子的那个丫鬟环视了一圈,此刻四下无人,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到前院去了。于是丢下手中的柴火,走到另一个丫鬟身旁,凑到她耳边嚼着舌根:“哎,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晦气。” 洒扫的丫鬟双手攥住扫把,朝地上啐了一口,白了屋内一眼,嫌弃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得了这样的病,连累我们一起受罪,也不知会不会过了病气给我们。”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终于被打开,一位身着水绿色衣衫的大丫鬟走了出来。 “咬什么耳朵?仔细剪了你们舌头!水烧开了还不端进来?” 阿橙打开房门,两手叉腰,对着两个丫鬟没好气地道,这些个丫鬟,惯会拜高踩低。 看见阿橙恼了,两个丫鬟低垂着脑袋,唯唯诺诺地走开了,阿橙见状这才将房门合上,转身匆匆离去。 从刚打开的房门一眼望去,过于简单的屋内,沈云禾正跪于榻前,手持帕,擦拭着沈母的脸庞。 沈母是偏房,又不得宠,虽是半个主子,却不受待见。 前不久,清河县时疫兴起,沈云禾的母亲也被感染了。 “小姐,小姐!”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是阿橙回来了,只见她满头大汗,推开屋门进来,跌跌撞撞跪坐在沈云禾面前。 “阿橙,抓到药吗?” “没有,小姐!药方上的药材都卖光了,奴婢跑遍了县城的药铺……”阿橙带着哭腔道。 沈云禾听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无言。 “小姐,要不,求求老爷!” 正在此时,沈母双眼微动,似有醒转的迹象。 “阿娘!阿娘!” 沈云禾泪眼婆娑地靠近,只见母亲嘴唇蠕动,她靠的更近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朵。 “阿云,阿云……” 沈母半睁着眼,眼神却无法聚焦。 “阿娘,阿云在这。”沈云禾紧攥母亲的手。 “我……走后,去……上京……找……姨妈……沈府,容不下……你” “不,阿云哪都不去,陪着阿娘。” “听话,你……要……好好的……” 说完,沈母气若有丝,两眼一闭,一只手从床榻上垂下来,没了呼吸。 “不……娘……娘……呜呜呜……” 沈云禾失心疯般晃着母亲的身体,哭的崩溃。 阿橙“扑通”跪下来,眼泪稀里哗啦。 在这过寿大喜的日子,沈母的离去无疑又让沈民富多了几分嫌恶,他心觉晦气,寿宴匆匆结束后,葬礼很简单,只用一口劣棺,草草送沈云禾的母亲下葬。 …… 沈云禾就这样没了母亲,她终日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直到沈母去世的第八天,她收到一封书信。 是大太太侄子柳萧然派小厮阿忠送来的信,信上约沈云禾“悦来茶馆”见面,说有要事相商。 平时大太太苛待她们母女,柳萧然却多有关照,何况他并非那般不知轻重之人,许是真有要事,顾及这些,哪怕沈云禾还处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却还是穿着素色衣裳出门赴约。 午饭后,沈云禾领着阿橙出门了。 街上人来人往,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太阳普照大地,晒在身上暖洋洋,似乎丝毫感觉不到深秋的凉意。而温暖的阳光却驱散不了沈云禾心中的阴霾,她加快脚步,直奔“悦来”茶馆。 “悦来”茶馆在清河县仿古街道中心,走进茶馆,只见庭院四周翠竹环绕,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 沈云禾在茶倌的引领下,来到二楼的一间雅室,她叮嘱阿橙在门外等候,独自撩开门帘走进去。 室内布置简单却雅致,一张梨木桌置于中间,桌上摆放着紫砂茶具,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新墨深深,应该是新作。墨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飘散在室内。 柳萧然端坐于茶桌一边,正独自品茶。 许是听到动静,柳萧然抬头一看,见沈云禾俏生生站在面前,欣喜不已,忙招呼她落座。 柳萧然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挽着简单的发髻,清丽的脸上脂粉未施,眼周微微红肿,有哭过的痕迹…… “柳表哥,不知唤云禾前来,有何要事?”沈云禾解开素白披风,开门见山道。 柳萧然望着她莹白的脸庞,神色不自然起来,但还是坚定开口。 “表妹,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是明天我要赶往上京,离开半年,准备明年的会试。我希望……表妹等我回来。” 说到这,柳萧然脸和耳尖微红。 沈云禾大吃一惊,正要婉言拒绝,猛然间,隔壁传来响声,先是一声尖锐的女音 “啊!” 然后是茶壶茶杯滚落,撞击地板声。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阿忠忙进来,哈着腰道:“惊扰沈小姐了。少爷,听茶倌说,是隔壁的客人不小心打翻了茶壶。” “嗯,下去吧!”柳萧然拂拂衣袖。 “表妹,我刚才所说之事……”柳萧然继续问道。 沈云禾回过神来,她隐隐觉得那叫声有点耳熟,来不及细想,开口道:“柳表哥,云禾很感激你平时对我和母亲的照顾,但现在……实在无心儿女之情。” 说完,福了福身体,说了声告辞,带着阿橙离开了。 留下柳萧然待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云禾毅然离开,他摸着袖中未来得及送出的碧玉发簪,无奈苦笑。 第2章 出逃 沈府。 夜幕低垂,已是掌灯时分。 几个丫鬟在沈太太房中忙着主子就寝前的工作,整理被褥,伺候主子洗漱…… 长灯夜下,一位身穿烟粉色衣裙的女子,依偎着沈太太,正掩面低泣。 粉色女子正是沈云青,沈府嫡女。 “女儿,怎么了?先别哭啊!”面对么女,沈太太柔声细语,一脸慈祥。 “母亲,萧然哥哥他……他要娶沈云禾!” “什么?那个贱人?”沈太太一听沈云禾的名字,又与侄儿相关,瞬间脸变得扭曲,声音也尖锐起来。 原来,下午在茶馆打翻茶壶的不是别人,正是沈云青。 下午她同顾府千金逛完脂粉铺,又累又渴,于是来茶馆歇息。 她们的茶室刚好在沈云禾隔壁,柳萧然对沈云禾的表白,一字不落被她听了去。 从记事起,沈云青对表哥就心生好感,双方家长也有意亲上加亲,只等来年柳萧然考取功名,便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可没想到心上人却对她向来看不起的庶女诉说情意,当她听到心上人对沈云禾诉说情意时,沈云青一时惊慌失措,打翻茶壶,茶水洒在手上,因此疼的叫起来。 苏太太听到女儿被烫伤,撩起她衣袖,只见红肿一片,不由心疼起来,对沈云禾的厌恶更添几分。 “青儿别急,为娘给她找了户好人家,清河县富商符布仁。”她冷笑出声。 说完,凑近沈云青身边,不知说着什么,只见沈云青头如捣蒜,破涕为笑。 窗外,沈云禾捂住阿橙的嘴巴,眼含泪花,一步一步带着人往后退去。 屋内沈云青母女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脑袋有个声音擂鼓般响起,“符布仁,符布仁!” 符布仁是清河县的富商,此人一脸麻子,为人阴险狡诈,五十多岁了,依然妻妾成群。 嫁给这种人,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她过来本想禀告大太太,明早去静乐禅寺,为母亲诵经祈福。 哪曾想听到这么不堪入耳的情景。 怪不得,下午那声尖叫这么耳熟! 沈云禾身心俱疲地走向自己的院子,她一想到嫡母的安排,腿忍不住发软,阿橙慌忙扶着她来到卧房,绝望地问:“小姐,怎么办?” 沈云禾端坐镜前,望着镜中年轻女子瓷白的面容发呆,脑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逃。 母亲说的对,她必须去寻找姨母了,沈府并无她容身之处。 清河县车市。 一大早,阿橙把收拾的两个包袱交给她爹,带出沈府。随后沈云禾找了个由头,和阿橙溜了出去。 她决定自己购置车马,逃离这个鬼地方。 主仆三人挑选好马车,正要离开,迎面大摇大摆走来一人。 此人目若朗星,却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浪荡不羁。 沈云禾紧皱眉头,暗道真是灾星。 来人名叫季羽非,是清河县出了名的浪荡公子。 沈云禾和他有过几次过节。 季羽非当初见沈云禾样貌不俗,身段苗条,是个难得的美人,每次见了都心痒难耐,又不知从哪打听到,沈云禾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于是更肆无忌惮。 此刻看到沈云禾后,他眼前一亮,对着沈云禾挑眉一笑,眼神透着轻佻与玩弄。 “原来是沈二小姐,小娘子花容月貌,在下垂涎……向往已久,不如与本公子同游?” 说完收起折扇,就要去摸沈云禾的手。 沈云禾暗暗叫苦,今时不同往日,没空跟他周旋,须速速摆脱,早早脱身离去。 她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硬来怕是行不通了。 思绪微转,沈云禾有了主意。 只见她冲季羽非微微一笑,道:“好呀!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季羽非有点受宠若惊,平时这位沈二小姐,对自己不假辞色,总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好没面子,现在居然对自己笑了? 他只当她识时务,终于想通了。 于是嬉皮笑脸继续纠缠:“二小姐请。”说完又要拉云禾的手。 沈云禾不动声色的避开,忍着心里的不快,引着他走进密密麻麻的人群。 阿橙父女不解小姐此种行为,只得跟着。 就在此时,沈云禾抬腿飞快往季羽非下身踹去,快速弄乱头发,微露出领口。对着人群大喊:“流氓!救命啊!非礼了!” 说完,对阿橙父女使了使眼色。 父女俩心领神会,阿橙爹忙去赶马住车。 阿橙也趁乱大喊:“非礼啊!非礼啊!” 主仆俩边喊边冲出人流,两个女子的叫声引来百姓的公愤,纷纷把他们围住。 季羽非脸色扭曲,手捂裤裆嗷嗷叫:“臭娘们,别走!” 沈云禾遥遥冲他狡黠一笑,转身离去。 人群中,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长身而立,深邃的眼眸望着沈云禾离去的方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 入夜时分,月明星稀。 这里是一处荒山内,人烟稀少,山上只有几株纤瘦无力的泛着黄的竹,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曳。 突然传来“驾,驾……”一阵急促的吆喝声传来,伴随着马车摩擦地面声,和鞭子抽打马匹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在这寂静的夜晚尤为清晰。 一名车夫驾着马车由远而近,只见车夫行色匆匆,马蹄扬起的灰尘像轻烟般散去。 马车内的东西一目了然,两侧长椅中间放着一张小茶几,车壁最内侧是一张简单的小榻,榻上铺着层薄褥子,褥子上放着几个包袱。 马车内,传来清浅的呼吸声,睡了两位姑娘。 其中一位模样清秀,穿着简单的水绿色的衣衫靠着车壁睡得正沉,另一位一身瓷白的肌肤,身穿素色纱衣,螓首蛾眉,模样标致,但好似睡得极不安稳,紧闭的双眼上柳眉不自觉蹙着。 霎在这时,车轱辘碾过一块石块,马车震了一下。 “不,不要……”沈云禾猛地睁开眼。 她睁着大大的杏眼,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眼睛闪过惊慌,猛然又意识到什么,长舒一口气,呼吸声在这密闭的空间显得尤为清晰,她用手抓着衣角,狠狠攥紧,在这略感寒意的深夜,竟渗出一层冷汗。 “阿橙,醒醒……”沈云禾摇晃丫鬟的手臂。 “小姐,你醒了!” 阿橙揉着双眼坐起身。 “小姐,我们到哪了?真好,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阿橙抱着沈云禾。 “小姐,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就离开清河县境内。” 阿橙爹粗狂的声音随着寒风传进车内。 沈云禾主仆俩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 第3章 获得医书 经过十多天的舟车劳顿,沈云禾由开始的忐忑不安,随着相距清河县越来越远,悬着的心逐渐放下。 主仆三人终于来到繁华的上京。 龙渊国国号“盛”,定都上京。 盛朝初期,当朝皇帝实行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他轻徭薄赋,鼓励农桑,百姓安居乐业。 国家繁荣昌盛,商业活动较为活跃。 沈云禾的车马踏入上京城内,马车内的两人都忍不住撩开布帘,往外望去。 上京的城墙高耸入云,城墙之上,旌旗飘扬,巍峨无比。 城墙下,宽敞的街道笔直伸向远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上京的繁荣,和小小的清河县相比,自然是不在话下。 沈云禾按照母亲在世时留下的纸条,寻姨母家而去。 姨母一家在离天子脚下较远的永定街道上,日落时分,马车停在一座普通人家宅院门口。 沈云禾在旅途中,早已托人快马传信,将自己的情况简单告知姨母。 此刻姨母一家早已站在门口,翘首以待,显然等候多时。 姨母看见外甥女风尘仆仆而来,不禁潸然而下,忙将主仆三人迎进屋。 沈云禾看着世上仅有的亲人,想到母亲的离去、连日来的奔波和委屈,不禁眼含湿意。 姨父李川留空间给两人互诉思情,也不忘叫下人忙张罗着传膳。 “云儿,你看姨母糊涂了,先用饭。” 姨母拉着云禾的手,回头对着一个身穿淡紫色裙裳的少女道:“嫣儿来,见过你表姐。” 两个少女对着彼此福了福身体,笑着打过招呼。 丫鬟把饭菜端上桌,姨母招呼沈云禾落座。 “今天不巧,你表哥去外地购买药材,过几天回来。”姨母夹起块鸭肉放进云禾碗中。 “阿云,今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姨父一脸慈祥笑道。 “嗯,谢谢姨父姨母。”云禾感激地点点头。 用膳后,姨母拉着沈云禾说了一会话,便吩咐丫鬟带她歇息去了。 夜里,沈云禾躺在厚厚的被窝中,望着窗外的朗月,陷入了沉思。 如今她母亲已逝,虽说可以暂时寄居在姨父姨母家里,但未来日子还要靠自己,她不可能一直依靠她们的帮助。 席间听姨父说起,他经营着一家小药铺,铺内除了姨父和那去外地购买药材,不曾见面的表哥外,还有个伙计。 从小,沈云禾对药材就很感兴趣,她想去药铺学习,以后也有机会学得一门养活自己的本事。又想到去世的母亲,如果自己懂得更多的药理知识,母亲是不是不至于早亡呢? 带着些许遗憾,沈云禾眼皮沉重,渐渐沉入梦乡。 …… 第二天一早,沈云禾便醒了。 洗漱后,早膳见过姨母时,她提出去姨父铺子看看。 姨母吩咐小厮带路。 药铺在上京古街上一隅,,距离姨母家并不远,乘着马车,不过十几分钟,便到了。 沈云禾抬头望去,药铺门面不大,门前高悬着一块斑驳的牌匾,上书“济世堂”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 她迈进门槛,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只见柜台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瓷罐和抽屉,上面写着药名的泛黄的纸条。 药柜旁,姨父一身长衫,正神情专注地为病人抓药,他手持小秤,熟练地称量着各种药材。 一名伙计正忙着搬运药材,分门别类,放入对应的药柜中。 沈云禾轻声叫了一声“姨父”。 姨父见了云禾,对她点头道:“你先自己转转。” 她应了声好,于是去看柜台上那些药材,有当归,黄芪,熟地,白术,茯苓…… 沈云禾正看的出神,姨父暂时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走过来。 “阿云,你怎么来了?” “姨父,我想来药铺熟悉药材,给您打下手。” “怎么?对药材感兴趣?”姨父和蔼地问。 “是,姨父。” 姨父打量着她坚定的面容,点点头。 就这样,沈云禾每天在药铺忙碌着。 起初,她主要熟悉那些药材,记住它们的药名和功效,有空时,就在一旁,看姨父如何看诊病人,如何对症下药,抓药,有时还跟着姨父上山采些草药。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了月余。 这天清晨,天气晴朗,正是外出的好天气。 姨父因药铺病人多,脱不开身,沈云禾独自带着阿橙上山采药。 她背着竹篓,踏入了深山之中。山中雾气弥漫,草木繁盛,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珍贵的药材。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 主仆忙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位年约五旬的云游郎中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沈云禾忙上前,凭借着平日积累发一些草药知识,判断郎中是中了蛇毒。 “是蛇毒!” 沈云禾眉心微蹙,紧接着她迅速从竹篓中取出解毒的草药,嚼碎后敷在郎中的伤口上,细心的照顾他。 经过一番努力,过了一会,郎中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阿橙对着小姐伸出大拇指:“小姐,你太厉害了,现在也能看病救人了。” 郎中悠悠醒转,望着眼前两个年轻女子,有点不敢置信,环顾四周,并无他人,知道是被眼前两个女子所救。 他感激涕零拱手道:“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阿橙忙道:“是我家小姐发现了您,并及时救治,这才得以脱险。” “姑娘,你的善良救了我一命,老朽无以为报,这是我一生所学,现在把它传授给你,希望你能救助更多的人。”老人从衣服内掏出一本书递给她,目光诚恳地说道。 沈云禾接过医书,大概翻了几眼,看着里面清晰的标注和图画,眼中满是惊喜和坚定:“多谢先生,我定当用心学习,不负先生所托。” 老者欣慰一笑。 二人扶着老人下山,到了城中,雇了辆马车,把老人送到指定的地方,便离开了。 沈云禾没想到的是,今日她救下的这位老人并不是普通游医,也正因为这位老人,她逐渐走上治病行医的道路,并成为了当时享有盛名的大夫,因此生命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章 遇刺被救 此刻上京数里外,官道上,两骑马急切而来。一棕一白,伴随着主人的吆喝声,马不停蹄。 已是黄昏时分,身后残阳如血,前面就是一个小树林,马匹速度慢下来。 “世子,穿过这片林子,上京就到了。” 说话的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黑色宽带,上面别着数把锋利的匕首。 他毕恭毕敬地望着一旁的男人,只见被他称呼为世子之人双眸深邃明亮,凝视眼前的树林,似乎察觉到什么,那双眼睛变得晦暗冰冷,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 “走!”谢晏低沉的声音响起,驾马而去。 暗羽紧随其后,进入林中。 林内古木参天,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雾,如烟如缕,仿佛一张无形的网。 一群黑影如鬼魅般隐藏在黑处。 当谢晏和暗羽行至树林中央,为首的杀手一声令下,瞬间,数十道黑影从树上,草丛暴起。 寒光划过,二人连忙背对着背,谢晏抽出宝剑,锋利的剑刃映着靠近的黑影,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战。 “铛铛”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声响起。 杀手个个训练有素,这绝不是寻常杀手,只怕是奔着自己而来,欲置自己死地绝不罢休! 谢晏心中冷笑。 这时候,一个杀手近身而来,谢晏回首一刺,宝剑刺中对方胸膛,随之倒下。 他飞快跑过去,撸起对方袖子,一个黑色的“肃”字,烙在手臂上。 果然!谢晏冷哼一声。 暗羽这边也非常激烈,身上已经挂彩了,虽然暗羽武功高强,奈何对方人太多,又何况个个都是高手。 厮杀一阵后,对方死了一半,黑乎乎的尸体在地上横七竖八,更显得此刻的树林阴森可怖。 就在此时,为首的杀手对着谢晏刺来,还跟着几个杀手。其余的对着暗羽杀去。 谢晏一对五,在杀了其余四个杀手后,终是渐落下风,被为首那个杀手在背上刺了一剑。 谢晏觉得一股冰冷的刺痛如闪电般迅速蔓延开来,同时,他用尽力气,出其不意朝对方胸口刺去,只听“噗呲”一声,宝剑刺入对方肋骨处,对方应声而倒。 暗羽这边还在厮杀,当另一个杀手朝谢晏举起剑,他忙引开对方。 “世子!” 见两人双双倒地,暗羽趁着空档,忙撕开谢晏背上衣服,只见伤口处一片青黑,暗叫不好:中毒了。 紧接着把随身携带的药丸让谢晏服下,并扶谢晏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世子,你先走!”暗羽用力拍了一下马匹,白马载着受伤的谢晏奋力向树林另一出口奔去,而他自己继续对付剩下一人。 …… 济世堂药铺。 戌时,药铺门半闭着,只留了条缝。从门缝里泄出来的烛光可以看出,药铺掌柜还在忙碌着。 沈云禾正在灯下对着药材,研究药理。 最近,姨父因身体不适,而她的表哥李云逸因负责药材的采购,经常在外面跑,药铺的事情自然就落到她身上。 经过数月的学习,一般的病症,她也能独当一面了。 姨父常说:别看云禾是个女儿身,可她用心好学,刻苦钻研,对待病人也和气有耐心。 一炷香后,沈云禾终于起身,吩咐阿橙和伙计落钥熄灯,自己朝后屋走去。 今天太晚,她准备晚上就在药铺歇下了。 药铺二楼除了放药材,还另外收拾出来两间房,平时,李川在药铺忙到太晚也宿在药铺里。 沈云禾举着微弱的灯光顺着木梯而上,猛然间,她似乎看见地上有血迹,举起手中的灯往上看去,只见血迹依着木梯一直而上。 她心中警铃大响:不好!不知道来者何人? 沈云禾轻轻退下木梯,唤来阿橙和伙计。 三人寻着血迹来到楼上,果然看到地板上躺着个人,一动不动! 伙计大着胆子将人翻过来,就着微弱的灯光,只见此人面容苍白,嘴唇黑紫。却鼻梁挺直,剑眉飞扬。头发高高束起,以一根精致的玉簪固定。身着一袭华贵的玄色锦袍,腰上配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 看着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 尽管捉摸不透,本着医者仁心的念头,沈云禾眼下还是决定先救人。 打定主意后,她吩咐伙计把他弄到床榻上,准备救人。她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滚热烫手。 她寻摸到伤口,看伤口发黑,划痕明显,应该是剑上淬有剧毒。 让她疑惑的是,深中剧毒应该走不远,早就倒地昏迷不醒。 而眼前此人却能找到药铺,爬上二楼,说明意识尚且清醒,况且从他眼睛能看出,毒性并未蔓延。 应该是在中毒时采取过措施,遏制了毒性的蔓延。 正想着如何救治时,她心思一动,忽然想起上次采药救下的那位郎中,送给她的那本医书。有次无意翻起书末端数页,上面记着很多疑难杂症的治法…… 沈云禾眼睛一亮,忙找来医书翻阅起来。 她快速地在医书上查找着,不禁喜出望外。 不一会儿,她合起医书,望着床榻上的人,心想:太好了。 深夜,沈云禾依然在忙碌,对着医书配解毒的药材。 好不容易配齐草药后,忙吩咐阿橙煎煮草药,让谢晏服下。 等了一会功夫,谢晏嘴唇慢慢恢复正常颜色,沈云禾用手试了试他额头,没那么烫了。 她知道药汁见效了,不禁欣喜异常。 随后叫来伙计,帮忙处理伤口,清洗,上药,包扎。 等忙完这一切,天已微亮。 沈云禾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歇息了,留下伙计照料。 谢晏是被渴醒的,只觉得自己一会在水里,一会在火里。 他猛的睁开眼,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环境,意识渐渐清醒。 他记得自己中毒后骑马进入上京城中后,离自己不远处有家药铺,来不及细想,把马赶走后,从后门进入药铺,跌跌撞撞进来后,爬上楼,终于体力不支倒下,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被包扎好了,应该是店老板救了自己。 他试着挪动身体坐起,“嘶。”扯动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响声惊动了趴在桌前打瞌睡的伙计,伙计揉揉双眼,看了看已天亮的窗外,一骨碌爬起来。 “公子醒了,我这就叫掌柜的。” 沈云禾从睡梦中被叫醒,她正梦见自己治病救人,医术越来越高明,开心的嘴巴都咧到耳朵了。 此时天已微亮,听到病人醒来,沈云禾忙穿衣,简单梳洗后就赶了过来。 谢晏听见一阵急切却轻细的脚步声,忙抬起头。 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姑娘,姗姗而来,女子身着素衣,脂粉未施,却难掩其出众的容貌。 居然是她? 在清河县,把纨绔子弟耍的团团转的那个女子? 如今,数月不见,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药铺掌柜,治病救人。 有趣! 正当谢晏兀自想着,沈云禾开口了。 “公子醒来太好了,现在感觉如何?”沈云禾看他发呆,只当是中毒导致的反应迟钝。 谢晏终于回过神,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本世……在下感觉好多了。” 沈云禾点点头。 “毒虽然已解,公子身上的剑伤恢复可能需要静养数日。“ 迟疑一会又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为何受伤?” 这是沈云禾最关心的,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她保持这种警惕心,母亲也常教导她: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晏脸上依然苍白,当下自己身处险境,不便道明身份。 “在下徐彦,是一名药材商人,因出外采购药材,被匪徒劫财害命。” 沈云禾可不相信对方只是一名药材商。 既然对方刻意隐瞒,也不好再问。且等他休养几日,便打发他离开吧。 于是开口道:“这两天伤口可能引起高烧,有事及时唤我,公子好生休息。” 夜里,果然如沈云禾所说,谢晏发起高烧。 沈云禾忙着看顾病况,因夜里休息不好,白天又忙药铺的事,如此几日下来,面容略显憔悴。 到了第五天,谢晏的病情才逐渐稳定。 又过了几日,偶尔也能下地走动了。 第5章 险象环生 这天夜里,更深露重,夜幕笼罩着上京。 一队暗卫身着一身黑衣,腰佩龙吟刀,在街巷间穿行。 他们踏着夜色而来,街巷间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上京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沈云禾白天听病人谈论,昨晚开始一群带刀侍卫挨家挨户搜查,像在寻找什么人。 沈云禾听了,想起自己救助的男人,心里擂起小鼓,忐忑不安。 因此这几天,她命伙计早早关门。 这日刚关门不久,一群不速之客来到药铺门口,忽然门外传来猛烈的暴击声。 沈云禾大惊失色,猜测这些人也许是冲着屋内人而来。 此人身份不明,如果是逃犯,窝藏逃犯这等大罪,可是要被杀头的! 对自己和姨母一家来说,将是灭顶之灾,这如何得了? 早知如此,应早做打算,尽快打发了此人离开才是,以免引火上身! 她心急如焚,为了保险起见,如今只有将此人藏匿起来! 她唤来阿橙和伙计,轻声交代着什么。 随后来到二楼,对着镜子把脸涂抹了一通,紧接着把谢晏的衣服鞋子等物件往床底一塞,放下床幔,最后跳进谢晏被窝中。 谢晏听到耳边传来的动静,回头望去,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映入眼帘,他不懂沈云禾为何将脸弄成这等模样? 来不及等他细想,沈云禾的动作牵扯到谢晏的伤口,他发出闷哼的叫声。 “嘘!”沈云禾用手捂住谢晏的嘴。 谢晏看着眼前的少女,目瞪口呆。 两人挨的很近,谢晏能闻见少女身上传来一阵淡淡清香混着的缕缕药香。 沈云禾浑然不知,全然忘了男女有别,她只想着眼下如何脱险。 就在此时,大门被粗暴地撞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给我仔细搜!“为首一人高声道。 楼下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 阿橙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军爷……我们这只是药铺……” 为首的头阴沉沉瞪了阿橙一眼,她差点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大人,没有发现!” “嗯?”为首头头手指了指楼上。 士兵点头,冲上楼去。 一行人冲到楼上,只见一女子的手伸出床帏,皮肤上布满红色斑点。 阿橙忙道:“这是我们掌柜的,因出天花……” 走在前面的侍卫露出嫌弃的表情。 “上!”为首那个头目冷冷道。 两个侍卫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忽然,床幔里的人探出头,一张脸十分可怖,布满黄色的疱疹。 只见她对着床前的痰盂呕吐不止,污秽之物四射喷溅。 走在前面的几个侍卫大惊失色,犹豫不前。 “大人……” 迟疑了一会儿,为首的头终于恶狠狠下令:“走!” 沈云禾停止了她那精彩的表演,大大松了一口气,阿橙走过来道:“小姐演技真好呢,这妆也画的像,看把他们吓得个个面如死灰,咯咯……” 阿橙撩开床帏时,发现自己小姐正趴在人家公子胸膛上呢。 沈云禾抬头向谢晏望去,冷不防撞进一双黑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让人沉醉。 二人对视了片刻,沈云禾这才醒过神,她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忙吩咐伙计去关门,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背,贴身衣物都湿了。 谢晏心想:原来如此,不过这次是幸运,侥幸逃过一劫。此地怕是不能久留了,没搜到他,他们势必不会罢休,定会卷土重来。 不能再连累她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交给沈云禾。 ”沈掌柜机智聪慧,临危不乱,今日又救了我一次,多谢!容徐某来日再报,请持此玉佩到驿站,我朋友在此等候,他见玉佩,定会前来。” 只见此玉玲珑剔透,宛如凝脂,正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麒麟四周朵朵祥云,背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福”字。 “好玉!”沈云禾暗叹道,她小心翼翼接过玉佩,点点头,吩咐伙计赶往驿站。果然驿站管事看到玉佩,又惊又喜,连夜派人接走谢晏。 沈云禾不知道的是,谢晏走后,十几个暗卫悄悄跟着,紧随其后。 她长舒口气,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谢晏一行人趁着夜色浓重,并未往驿站方向去。须臾,他们来到一座朱红色大门院落,大门紧闭,门扉上的铜环在夜色下泛着清冷的光。门上面挂着匾额,上书“端王府”几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威风凛凛,昂首蹲踞,宛如两个挺立的将士守卫国土边疆。 站在门口的卫士身姿挺拔,一身甲胄。他们见谢晏归来,叫了声“世子。”忙打开大门,叫人通报端王。 谢晏等人沿着宽阔的汉白玉台阶进到王府,此时端王和王妃正要就寝,听到侍卫通传,二人随意披了件衣服,便出了寝屋。夫妻二人见谢晏果然还活着,不禁大喜望外。 “儿臣拜见父王,母妃。”谢晏忙给王爷王妃行礼。 “晏儿……”端王妃见谢晏面色略显苍白,不复往日神采,不禁眼睛一热,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回来就好。”端王欣慰地道,稍作沉吟又问:“事情可有着落?” “儿子沿着线索一直追到清河县,此事和肃王府脱不了干系,儿臣此次返京,就是为了进一步搜查证据。” “嗯。”端王摸着胡须,神情不怒自威。 “好了好了,晏儿身上还有伤,先让他休息。”端王妃双眼湿润心疼道。 “去吧!好生照顾世子。”端王大手一挥。 谢晏来到卧房,问随身暗卫。 “暗羽怎么样了?” 暗卫忙单膝跪地:“禀世子,当初暗羽殊死搏斗,被对方砍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 闻言,只见谢晏攥紧拳头,青筋暴出,凤眼眯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给我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派人盯着肃王府!” “是!“ 第6章 长宁郡主 谢晏离开济世堂后,又过了十多日,转眼间,到了沈云禾姨母的寿辰。 眼看姨母寿辰将近,这天上午,沈云禾抽空与表妹李嫣准备前往城中一家最大的丝绸铺,为姨母挑选寿辰礼物。 沈云禾走出李府,有点讶异今日的好天气,昨日还疾风骤雨,狂风卷地而起,枝头枯叶瑟瑟发抖,地上一片狼藉,今日却晴空万里,阳光照射在身上,竟感觉不到半分昨日的冷意。 几人坐马车前往,快抵达目的地时,竟寸步难行。 此时正值高峰时期,只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一眼望不到头;近处车贩织履,人来人往,店家吆喝声、车马声此起彼伏。 沈云禾吩咐车夫停车,几人下车步行,她们一边欢声笑语说着什么,一边闲逛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和出色的姿容引来路人的频频注目,不知不觉,目的地快到了。 穿过前面一道街,就是“天下第一庄”丝绸铺。 沈云禾抬首望去,却见远处走来两人,一人身形修长,身着锦衣,头顶束着发冠,嵌着颗玉石,露出光洁的额头。另一人身着黑色劲装,作随从模样。 沈云禾只觉此人似曾相识,她神色微动,记起此人正是自己所救之人,徐彦。 今日见他神采奕奕,玉树临风,和落难那日天壤之别,故而沈云禾一时竟未曾反应过来。 沈云禾正怔愣时,和谢晏错身而过,她见谢晏行色匆匆,似有什么要紧事,竟全然没察觉到她的目光。 转眼间,只见谢晏挥袂生风,转身进入一楼中。 沈云禾朝门口上方望去,“凝香楼”三个大字如招风引蝶般悬于门上方。 沈云禾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莹白如玉的面庞一片微红,心里一阵嘲讽:哼!男人! 她拉着李嫣加快脚步,来到“天下第一庄”。 只见铺内布匹丰富多样,不同色彩的布匹泛着耀眼的光芒,让几个女子目不暇接。 “表妹,这个花色,怎么样?”沈云禾拿起一匹玉色带着暗纹的布料笑着问表姐。 “嗯,不错,姐姐眼光好,母亲肯定喜欢。”表姐温婉莞尔一笑。 姐妹二人各自选好礼物后,看看时间还早,便在铺内继续逛着。 沈云禾在店铺内环视一圈,没有适合自己的,这些衣料过于华丽。 “姐姐,看看这个!” 沈云禾看着表妹手里的布料,眼里流露出惊艳。 “哎,姐姐,我问过老板,这是今年最流行的花色,不但做工精细,在阳光照射下能发出耀眼的色彩,所以此布浮光锦。” “如何?”李嫣带着探寻的目光望着沈云禾。 “自然是好的,很衬你的肤色呢。” 二人正欲结账时,一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店内。 店家忙跑过去点头哈腰,“郡主。” 谢锦月昂首挺胸,旁若无人般点点头,在店里看了一圈,兴味索然。 侧过头一看,见沈云禾手里的布料,只见她眼睛一亮。 示意丫鬟上前。 “这……”店家脸上迟疑一闪而过,最终向沈云禾她们走来。 “二位小姐,你看这布……只够裁一身……” 沈云禾打量眼前女子,一张鹅蛋脸上,柳眉斜飞,头戴金冠,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却也难及她眼中的骄纵。 沈云禾脸上不动声色,不紧不慢道:“店家,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这衣料可是我们先看上的。” 那女子丫鬟听后冲过来道:“你们好大胆子,也不看我们是谁,敢跟我们郡主抢东西!”说完就要动手抢夺沈云禾手里的布。 沈云禾侧手一让,若无其事冲店家喊:“掌柜的,结账!” 谢锦月走过来,上下打量沈云禾,从进门起她就注意到沈云禾了,沈云禾出众的姿容和窈窕的身段,让她暗暗咬牙,看衣着打扮,不过是小户人家,却这么伶牙俐齿,让人愈发看不顺眼。 谢锦月露出嫌弃的眼神,嗤笑一声,她倒不是非要那匹布不可,只是不能容许居然有人挑战她的权威。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李嫣见情形不对,对方不是好惹的,连忙说:“算了,表姐,我们看看别的。” 沈云禾拍拍李嫣的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郡主又如何?难道就能夺人所好?” “你……”谢锦月峨眉一挑,被沈云禾的话堵住了,她没想到竟有人敢忤逆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可恨此人如此不识抬举,定让她好看,让她知道得罪本郡主的下场! 谢锦月正要发作,丫鬟拉她到一旁,小声说着什么。 只见她神色稍霁,望了望沈云禾,随后向门外走去,离开时狠狠剜了沈云禾一眼,哼! …… “凝香楼”二楼包间内,谢晏坐在桌前,右手拇指转着扳指,听着暗羽来报。 暗羽回来十多天了,据他交代,当时被贼人砍落山崖,幸亏被树枝挂住衣服,减缓下坠的冲击力,不至于当场摔死,掉落山崖后,得一山村猎户所救,捡回一条命。 数月前,谢晏奉天子密令至清河县探查御用稻谷被盗一事。 清河县虽地域不广,却是鱼米之地。尤以种植御用稻谷盛名,此地土壤肥沃,气候适宜,地势平坦,水源充足。御用稻谷相当于寻常稻谷价格千倍之多,因此,即使知道偷盗御用稻谷是严重的违法行为,这种事情依然屡见不鲜。 此事终于引天子侧目,天子龙颜大怒,命谢晏务必查清此事,并对偷盗者严惩不贷。 谢晏在追查过程中,得知偷盗御用稻米者,绝不是一般盗匪所为,因为御用稻谷的管理非常严格,由皇宫的专门机构和人员负责采购、储存和分配。这样看来,背后牵扯的人和事绝对不简单,此次的偷盗,只怕是他们不法勾当的冰山一角…… 谢晏又想起那次林中刺杀,看来,他的到来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暗羽脱险回来后,谢晏命他盯着肃王府。今日谢晏收到暗羽来报,肃王府的人在此,借这烟花之地掩人耳目,谋划着什么。等到二人追来,赶到此处,不知是何缘故,却不见人影,线索到这就断了。 思及此,谢晏眼中冰冷一片,嘴唇抿成直线。他虽扼腕叹息,眼下却也无可奈何。 第7章 义诊 昨日从布庄回到济世堂,沈云禾无意间听到病人谈论,李家庄村土地贫瘠,庄稼没什么收成,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又闹了鼠害,庄稼被啃了个七七八八,导致李家庄村村民生活特别困难,生病就医更是难题。沈云禾听后,决定走上一趟,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尽一份微薄之力。 第二日日出时分,一辆简朴的马车在乡间小路上疾驰,一直向西奔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李家庄村。 车上先是下来位梳着两个发髻,身着一袭水绿色衣衫的丫鬟,随后搀扶着位素色衣衫的姑娘下了马车,只见素衣女子撩起裙摆,沐浴在晨光中,莹白的小脸在晨曦的映照下更显柔美。 “阿橙,就是这吗?快,把东西拿出来!” 二位女子正是沈云禾和阿橙。 “这就去。”阿橙拿出布幡后,又从马车内拖出了个药箱。 “小姐,得找个显眼的地儿。” “先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主仆二人边走边远,向着李家庄村内走去。 沈云禾走在乡间小路上,两边的田地果然光秃秃一片,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村民们就指望着这些庄稼过活,这会子全没了指望。 二人进了村,在热心村民的帮助下,主仆二人在村子中间搭了个简单的棚子,摆了张桌子,又插上写有“义诊”二字的布幡,静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有三两个人走了过来,瞅了瞅,没出声,又转身而去。 许是刚才那些村民奔走相告去了,慢慢地,村民们陆续围了过来。 “姑娘,你是哪的大夫?”一位满头银发拄着拐棍的老奶奶问。 “老奶奶,我是“济世堂””的大夫,今天来给乡亲们义诊来了,分文不取。”沈云禾微笑着耐心地解释。 沈云禾的话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啥?义诊?分文不取?”大家显然对沈云禾的话表示怀疑。 “乡亲们,是真的!听说你们这里闹了鼠灾,没银子看病,特意来帮帮你们。” 沈云禾站起来,目光诚恳地环视着百姓。 “姑娘是大善人呀!乡亲们,有要看病的,赶紧来呀!”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喊道。 “乡亲们,要看病的,排好队。”阿橙忙在一边张罗着。 在阿橙的维护下,乡亲们陆续排好队,不一会村子中央便排起长长的队伍。 此刻白花花的阳光照射在众人脸上、身上,是明媚的,又是欢愉的,像向日葵的花瓣般明亮而灿烂。 阳光投射在沈云禾的脸上,那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更显白皙。她神情专注,时而闭上眼睛,感受脉象的跳动,时而侧头和乡亲们交谈,时而在纸上写着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儿,神色焦急,匆匆而来。 “大夫……你给瞧瞧,犬子正在玩耍,突然失去意识……” 沈云禾巡声望去,见一个男人抱着个意识昏迷的小孩,她连忙让男人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仔细观察小孩的病情,只见小孩四肢不停抽动,面色发白。 她用两个手指放置在小孩眼皮和下眼睑处,眼睛向上翻,凝视不动。是小儿惊厥,她迅速做出诊断。 “以前有发作过吗?” “没有。” 年轻人摇摇头,随后用袖口擦了擦那额头快滴下的汗珠。 沈云禾点点头,示意年轻人撩开衣服,开始按摩小孩的小天心、一窝风等穴位。 众人看着这紧张的一幕,人群中安静的可怕,似乎掉根针都能听清。沈云禾按摩了一会,小孩依然不见醒来。 不知谁嚷了句:“到底行不行啊?这女大夫这么年轻,能治病么?” 刚才拄着拐棍的老奶奶说:“别吵!再等等,何况,去城里找大夫也来不及。” “阿橙,拿针来!”阿橙拿出针灸包,沈云禾不慌不忙为小孩开始施针。 终于,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小孩渐渐恢复了神智。 “爹……”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他懵懂地望着身边的人们,随后一把抱着阿爹的脖子,投进他的怀里。 人群响起一阵欢呼声,百姓纷纷向这位年轻的女大夫投去赞许的目光。刚才那个质疑沈云禾医术的人难为情地低下头,银发老奶奶也咧开嘴,露出那和蔼的笑容。 “沈大夫,太谢谢你了!”年轻人抱着孩子感激地道。 沈云禾微笑着摇摇头。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都是一些普通病患。 当沈云禾看完最后一个患者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忙吩咐阿橙收拾东西,准备赶回“济世堂”。就在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女娃走了过来。 她犹豫地问:“姐姐,你们治病真的不收银子吗?” 沈云禾点点头。,“你叫什么呀?”沈云禾问,她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衣衫浆洗得发白,还有一两处补丁。 “我叫巧儿,姐姐,能不能……去看看……我爷爷?” 巧儿面露羞涩,断断续续地问道。 “爷爷怎么了?刚才怎么不来呀?”沈云禾蹲下身子,柔声问。 “姐姐,爷爷不会走……” “好,姐姐这就跟你去。” 主仆二人收拾好东西,跟着巧儿一路往庄子东头走去,最后在一间茅草屋旁停下。 茅草屋破旧不堪,沈云禾走进去,茅屋门往一边斜着,茅屋内,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坐在土炕上,身上裹着床打着补丁的被子,老人面容憔悴,肌瘦无力。沈云禾看了鼻子一酸,忙上前查看老人的病况。 “您哪不舒服?” “爷爷的腿,秋天就一直没好。”小女孩在一旁抹着眼泪。 “你爹你娘呢?”阿橙问。 小女孩低下头,无声地摇摇头。 沈云禾心里叹了口气,她撩开老人的被褥,只见老人整个小腿红肿的厉害,皮肉裂开,血水和脓水流出来,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沈云禾示意阿橙取来药箱,她要先清理伤口。 沈云禾取出砭石,扫视了屋内一眼,炊烟袅袅,应该是刚做完饭。随后从炉灶取出正燃着的柴火,对着砭石烧灼起来。将砭石消完毒,来到老人身边。 “有点疼,您忍着点。”老人点点头。 沈云禾拿起砭石对着老人的伤口划下去…… 阿橙抱着小女孩,小女孩将脸侧过去。 沈云禾终于将伤口上完药,包扎好。她看着老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掏出手帕,轻柔地帮老人拭去。 “平时就你们两个生活吗?” 老人此刻疼痛缓过来了,他点点头,接着喉咙发出像刀片一样的声音:“姑娘,谢谢你啊!”老人的眼眶湿润。 沈云禾微笑着摇摇头,随后对着小女孩说:“以后爷爷病了,去济世堂找姐姐。”巧儿点点头。 临走之际,沈云禾吩咐阿橙悄悄留了些银子在桌上,随后告别了老人和巧儿,踏上回城的路。 第8章 菘蓝和冬麦 从李家庄村出来,马车径直朝城中奔去。 沈云禾坐在车内,撩起布帘,马车后面扬起的灰尘,如一缕轻烟消逝而去。她支起下巴,沉默不语,脸色略显沉重。她望着小路两边空着的荒地,一个念头不经意间溜了出来。 何不把这荒着的土地利用起来?这样,李家庄村百姓的生活就多了一份盼头,济世堂也省下了一些到处运输药材的时间。 回到济世堂后,沈云禾对李川和李云逸说了她的想法。他们倒是认同沈云禾的观点,不过,因为百姓没有种植草药的经验,所以先种植一些容易成活,并且使用量广泛的草药。可眼下这个季节种什么好呢?几人商议后,最后选定菘蓝和冬小麦。 崧蓝耐寒,它清热解毒,用途广泛。而冬小麦用途更广,它不但可以做成面食,还有养心安神的药用价值。趁着还没进入冬季,现在种上,加上养护得当,成活应该不成问题。 此举亦获得李家庄村村民的大力支持,对于他们来说,等于多了条发家致富的路,何乐而不为呢? 说做就做,沈云禾和李云逸带领药农们仅花了两天时间,便将菘蓝和冬小麦种好。 十天后,药农来报,说崧蓝和冬小麦都已成活,开始出苗了。沈云禾听后,心里欣喜不已,她打算去看看草药的长势。 今儿一大早,她和阿橙坐着马车,满怀期待直奔目的地而去。 今日的太阳似乎羞于见人,沈云禾赶到田间时,它才慢悠悠地将光辉洒向了大地。 沈云禾蹲下身着,果然,一颗颗种子破土而出,她眼里有着惊喜和期待。 她站起身,跟药农们低声说着什么,又不时穿梭在田地间,指导药农们种植的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问题…… 不知不觉,太阳的脚步已悄然挪移到头顶上空。阿橙提醒沈云禾该回去了。沈云禾点点头,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田间,望着这些幼苗,仿佛看到了希望,莹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正在此时,意外发生了,一匹脱缰的黑色马匹狂奔而来。在黑色马匹后面,还紧跟着一人一骑。 黑色马速度快如闪电,转眼间,飞奔到种植草药的田地间。 “啊!”阿橙大惊失色,大声尖叫。药民们见状惊呼起来,纷纷躲闪。 只有沈云禾愣在原地,她心里还在想着那些刚出芽的幼苗。 因种植草药的土地已是路的尽头,黑色马见没了出路,转了个弯,又折回来,许是受到人群惊吓,更加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来到沈云禾身边。 “小姐!”阿橙声嘶力竭地喊。 等到沈云禾反应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她闭上眼:我命休已! 正在此时,那一人一骑已飞奔至沈云禾身边,在黑色马奔向沈云禾之前,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持缰绳,微微俯下身体,右手一把抱着沈云禾的腰,捞进怀里,飞驰而去。 众人一声惊呼,又缓缓松了口气。 经此一遭,谢晏的坐骑受到惊吓,似乎停不下来,朝着远方狂奔而去。 阿橙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姐!徐公子,你把我们小姐带哪去?等等我啊!” 阿橙口中的徐公子正是谢晏。 今日,他和贵族子弟相约到上京城郊外的山林骑马射猎。除了王公贵族,还有少许女眷,长宁郡主谢锦月便是其中一员。 大家在集合后,整装待发,便来到此处较为空旷的山林中。 到了山林后,大家在大自然中尽情驰骋,享受狩猎的刺激和乐趣。不知不觉中,大家散开,只有谢锦月骑着匹黑马跟在他身后。 不远处,谢晏似乎发现只野兔,搭好弓箭,瞄准兔子,只听“咻”的一声响,野兔中箭趴在地上,身体不停抽动。 谢锦月连声叫好:“晏哥哥,箭法还是那么精准。” 谢晏没什么表情的回了句,“过奖。”大步走过去,将中箭的兔子拾起,丢给暗羽。 就在此时,谢锦月的黑马发出一声嘶鸣,向前奔去。 谢晏忙上马,向谢锦月追去,谢锦月回首哭喊:“晏哥哥,救我!” 黑马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将谢锦月摔落下来,被谢晏及时抱住,把她放下后,对追来的暗羽大声喊:”照顾郡主,我去追马!”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 不知过了多久,在谢晏的呵斥下,马速终于慢下来,深秋的风已有点森冷,沈云禾只觉得耳朵被风吹的生疼。感觉马被勒停了,她才敢睁开双眸,入目的是男人高挺鼻梁,剑眉飞扬,乌发漆黑…… 居然是谢晏! 更让沈云禾不安的是,两人不但共乘一骑,自己竟然趴在谢晏的怀里,她脑海不禁想起谢晏走进“凝香楼”的那一幕。她像遇见洪水猛兽般,身体猛地往上弹跳了下,却不知头顶撞到谢晏哪里,只听他闷哼一声,沈云禾捂着被撞的生疼的脑袋看向谢晏,只见他龇牙咧嘴,用手摸着下巴。 见此情景,沈云禾忍俊不禁,随后她正了正神色问道:“你怎会在此?” 谢晏依然不忘打趣道:“也许知道你有难,所以上天派我来救你。” 沈云禾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谢晏见沈云禾恼了,这才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这么说,药田被毁,还有我差点被马撞,都拜你所赐?”沈云禾睁大了那双圆溜溜的杏眼。 “是谢锦月的马……” “有区别吗?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快,赶紧回去!” 谢晏无奈叹了口气,都说“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然没错,自己救了她,到头来反而都是自己的错。 二人骑马回到田间,阿橙走到沈云禾身旁,见她安然无恙,神情方才放松下来。沈云禾这才注意到阿橙的身后还站了几人,谢锦月和她的丫鬟采儿,还有一人暗羽。让沈云禾不解的是,谢锦月看她的目光似乎略带敌意。 此刻谢锦月正定定地看着沈云禾和谢晏,男子一身青蓝色骑装,脚踩同色锦缎靴,身姿挺拔。女子一身素衣,眉眼细致,鬓发微乱,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风姿,两人走在一起似一对天作之合。 谢锦月瞳孔猛地一缩,心里绵密的刺痛漫散开来。 谢锦月试探地问道:“晏哥哥,这位是……” “长宁郡主,我们见过的。”不等谢晏回答,沈云禾先开口道。 “是吗?”谢锦月装傻,她当然记得布庄发生的事,当时如果不是采儿说看见谢晏的身影,自己忙着寻他,她怎么可能离开? “郡主贵人多忘事。”沈云禾微微一笑,随后走向药农,望着一片狼藉的田地,轻蹙眉头。 “还能再次播种吗?” “沈大夫,恐怕不行,这天越来越冷……” 听到药农的话,沈云禾知道这段时间算白忙活了。 “沈姑娘,这草药我赔……”谢锦月在一旁连忙道 沈云禾有点纳闷谢锦月的态度,凭她对谢锦月刁蛮的第一印象,谢锦月不像是这么懂礼数之人。沈云禾倒也不愿细究,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满怀希望而来,却怀抱失望离去。沈云禾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她望向天边,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已收敛起笑脸,西处的天空积压着些厚重的乌云,身边的一片树叶还没来得及掉落地面,忽地又被北风卷起,飘向半空…… 起风了,要变天了么? 沈云禾望着天边的乌云暗想…… 第9章 有毒植物 一夜北风紧。 药田被毁的当晚,上京城果然刮起大风。沈云禾在屋内听得寒风呼啸,风声震得窗棂发出“咯吱”的声响,直到天明,颇为瘆人。 第二日早晨风力方才减弱,又下起了连绵阴雨,雨点打湿屋顶,从屋檐洒洒而下,溅到地上,打湿行人的鞋面和衣摆。 济世堂门口伫立着一道身影,李川望着雨入了神,他身后,沈云禾正在述说昨日药苗被毁一事,李川听后长久不语,长叹一声,转身见沈云禾情绪低落,又安慰她道。 “阿云,等来年,天气转暖,还可以种些别的……只是这些天辛苦了。” 沈云禾点点头,二人相对无话。沈云禾这才忙别的去了,她转身走至药柜边,挨个拉出空了的抽屉,及时将药材补充进去。 细雨依然飘飘洒洒,直至上午巳时三刻,方才逐渐停歇。 街道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忽然有人影投在水洼中,又被踩了一脚,水洼中的人影被撕碎了,晃动着,晃动着…… 人影逐渐远去,原来是一老一少穿过古街,踏着水渍污泥,匆忙进了济世堂。 “大夫!”此时只有沈云禾和阿橙在铺内。 听到呼声,沈云禾忙上前查看,她寻问:“什么症状?” “这几天,老朽感到身体乏力,起初也不曾在意,几天后身上出现红斑,接着红斑开始溃烂,发起高烧……”老人苍老的声音响起。 沈云禾探探老人额头,果然烫手,又掀开老人的衣服,手臂上块状的红斑,示意家属轻轻掀开老人上衣,只见胸前、后背皮肤出现大面积的红斑,已经溃烂,血肉连着衣服,老人闷哼一声,模样极为痛苦。 沈云禾还未见过如此怪病,一时苦无良策,心中十分焦急。这时,李川刚好外出归来,李川查看后,也是一言不发,他行医多年,这种症状,还是第一次见。 年轻人见大夫束手无策,满脸失望,他恳切地说:“大夫,我们看了好几位大夫,都说不能治,求求你们……” 沈云禾见此,说道:“此病较为古怪,现在不能包治好,我们只能尽力试试。” 年轻人感激地点点头。沈云禾让病人两日后来“济世堂”。 病人离开后,李川担忧道:“阿云,此病恐怕不好治……” “姨父,总要试试才知道,身为医者,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李川颌首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沈云禾打算先去走访上京城其他医者,整个上午,她和阿橙几乎寻遍了大街小巷的大夫、药铺掌柜,都说未曾见过此种怪病。 沈云禾没有放弃,深夜,她在灯下翻阅古籍医书,仔细查阅可能对应的病症。终于,在翻到医书某页时,上面赫然记载着一种有毒植物,这种有毒植物的中毒症状似乎与病人症状相似。 沈云禾掩卷沉思,心中一动,她做出了大胆设想:会不会是患者接触了这种有毒植物导致的中毒?她决定先到患者所居住的地方去看看。 第二日,晨曦微露,沈云禾和阿橙便坐着马车出门了。 沈云禾来到病人所在的村庄,她在村周围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她想起医书上记载的,这种有毒植物长在深山老林里,沈云禾望着村庄后面茂密的山林,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和阿橙毅然踏入林中。 沈云禾小心翼翼走进山林,紧随其后,是背着药箱的阿橙。山林潮湿,因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枝叶、青苔湿腐和腥臭的气味,脚下是泥泞的山路。主仆二人在林中艰难行走,沈云禾四周环视,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二人继续往林中深处寻去,山林枝叶繁茂,主仆二人的身影如同鱼儿跃入大海般,霎时消失不见。 山中环境越来越复杂,沈云禾行至一陡峭的山坡,山坡近乎垂直,稀疏的草木夹杂在石缝中,随风摇曳,似乎在向沈云禾诉说着它生存的艰辛和不易。 阿橙看着眼前的陡坡,心里发怵,想打退堂鼓。 “小姐,我们找了这么久,也许这山中并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要不……”阿橙哭丧着脸道。 “不行,这可是治病救人的大事!岂能半途而废?” 沈云禾坚定地摇摇头,随后又道,“这样,阿橙,你先上,我个子比你高,我在下面扶着你。” “可是……” “没有可是,快点!” 阿橙见沈云禾态度坚决,无奈只得背起药箱,开始努力攀爬。 只见阿橙手脚并用,双手手紧紧抓着山石,好几次脚底立不住,差点滑下来,幸好沈云禾在下面撑着她的脚,她这才整个身体趴在坡上,一步一步挪了上去,终于,安然爬上山坡。 “阿橙,你去找根树枝来,要又粗又长的!” 阿橙忙去寻了,不一会,阿橙找来一根树枝,在上面喊:“小姐,快上来,我拉着你。” 沈云禾双手攥住树枝,艰难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着。手中坚硬的树枝,磨得手掌火热生疼,眼看就要爬上坡顶,忽然,树枝承受受不住重力,“咔嚓”一声,从中断开。 沈云禾以极快的速度,像个圆球向山坡的另一处滚去,翻了几个滚之后,终于发出一声闷哼,被一棵树拦住身体,这才停下来。 “小姐!”阿橙魂飞魄散,她忙向沈云禾滚落的方向爬过去。 沈云禾只觉得全身都痛,特别是背部撞击树木的那一处,一阵钝痛伴随着火辣辣的感觉,让她意识逐渐模糊。 她静静地躺在潮湿的林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渐渐苏醒过来。应入眼帘的是阿橙满含泪意的双眼,见她醒来,阿橙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 沈云禾抬起手,摸了摸阿橙的脸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快,扶我起来。” 阿橙点点头,“小姐后背那伤的严重,回去还需好好处理。” 沈云禾点点头,在阿橙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她环顾四周,打量了一圈,忽然她被一颗特殊的植物吸引住目光。 “阿橙,看!”沈云禾指着不远处道。 阿橙的目光顺着沈云禾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距离她们不远的空旷的林地上,长着一颗碧绿的植物。 阿橙扶着沈云禾缓缓上前,沈云禾细细地观察起这颗碧绿的小东西,一个一个松针样的小芽,整个像个大号的蘑菇,似乎和医书上记载的外形相似。沈云禾又观察到,这颗植物的周围,蚂蚁各种爬行小动物皆绕道而行,似乎不敢靠近。 这植物有毒!沈云禾眼露惊喜:应该是它没错了。 沈云禾拿出白布,掏出小锄头,小心翼翼地挖出植物,将它包裹好,放进药箱,主仆二人这才缓缓步出山林。 第10章 老人得救 当沈云禾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李府一家人皆吓了一跳。姨母心疼不已,拉着沈云禾的手道:“你这孩子,这种事让你表哥去不就好了?一个女孩家多危险哪!” “姨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沈云禾笑着安慰姨母。 “伤口好好清理一下,以后有什么事和你姨父商量,别贸然行动,你要是有个好歹……”说到这,姨母声音略带哽咽。 “知道了,姨母。”沈云禾拉住姨母的手抚摸着。 “去吧,早点休息,阿橙,好好服侍小姐。” 夜晚,李府灯火通明,而府中一屋内,沈云禾正坐在浴桶内泡澡。屋内热气氤氲,水汽飘荡在空气中,屋内宛如被一层白色的薄纱盖住,迷离让人沉醉。 这种迷蒙沉醉的感觉让沈云禾有了丝丝倦意,她闭目坐在药桶里,温度适宜的汤浴如一层暖纱覆盖着身体,漆黑的发尾如同海藻般轻轻飘荡在水中。 阿橙看着自家小姐身上的伤口,轻叹口气。那声音尽管刻意压得低了,就像喉咙深处发出的细微声,在这寂静的屋内,沈云禾依然敏锐感觉到了。 她睁开双眸,柔柔地笑着:“阿橙。” “小姐,有句话女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 “小姐自从做了大夫,遇到不少的麻烦事不说,如今还以身犯险,这以后……” “先扶我起来吧!”沈云禾答非所问。 阿橙安静地给沈云禾上完药,还想说些什么,见沈云禾沉默不语,想想作罢,明日再说,正要告退时,沈云禾开口了。 “阿橙,做大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后可能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坚持走下去。再说,比起以前在沈府被人卖掉,处处受人欺负强多了不是?” 阿橙用力点点头,沈云禾又道:“身为大夫,为百姓去除病痛,也是医者职责所在,好了,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阿橙服侍沈云禾躺下后,自己也回房去了。 次日,沈云禾不顾身上病痛,依然坚持前往济世堂。明天,就是二日之约了,她得尽快找出病因。 回到济世堂,她拿出昨天挖出的植物,切出一小截,开始研究。她取出植物的汁液,投喂老鼠,一个多时辰后,果然,看到了明显变化。老鼠反应变得迟缓,不再活蹦乱跳,这和患者的初期反应相吻合,接下来沈云禾加大对老鼠的投喂量,继续观察老鼠的症状。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沈云禾一直在思考:弄清了病因,如何解毒呢? 沈云禾翻开医书,不停查找,据医书记载,有些植物的汁液虽然有毒,如果经过特殊处理,却能做成解毒药物。 沈云禾灵机一动,她把目光投向眼前那颗有毒植物,它本身是否如医书所说也具有解毒功能呢? 沈云禾将植物切成小段,按照医书描述的方法开始熬制,她小心地控制火候和药量,寸步不离守在药炉边,不敢有丝毫马虎,反复试验,经过了一晚上的努力,终于制成了。 沈云禾趴在桌前沉沉睡了去。 天就快亮了。弯弯的月亮淡一点,再淡一点,像被施了仙法,终究是消失不见了。打更人早就从街道穿过:“深秋凛冽,寒霜满地,小心路滑。五更天了。” 早晨的晓色,升至东边的上空,房屋、树木、村庄、河流……似乎镶上了一道道金边。 太阳升起来了,渐渐地街上有了车马声,买小吃的吆喝声。 “济世堂”伙计将门打开,阿橙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去敲小姐的门。 一会儿,阿橙匆匆来到药房,果然看见沈云禾。 “小姐,醒醒。”阿橙轻轻地推搡着沈云禾。 “天亮了?” 沈云禾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全身酸痛。 “小姐,你怎么在这坐了一夜?奴婢不是扶你回房了?” “哦,我不放心,又再熬了一次,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橙给你梳洗。” 洗漱过后,沈云禾来到后屋,心想:应该差不多了。 她谨慎取出装老鼠的笼子,看上去老鼠的精神更萎靡不振了,她拿起一根细竹棍扒拉老的皮毛,果然,在老鼠身上发现了红色的斑点。找到病因,沈云禾欣喜地露出笑容,随后将昨晚熬制的解药投喂老鼠,过了半个时辰,老鼠逐渐变得精神,在笼子里蹦来蹦去,沈云禾扒开老鼠皮毛,红斑也正在逐渐退去。 沈云禾欣喜若狂,正当主仆二人沉浸在喜悦之中,伙计来报,说是两天前的病人已经来了。 沈云禾连忙来到大厅,老人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精神似乎更不济了,她忙将解药给老人服下,利用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的这段时间,她清理老人的伤口,再敷上一层草药。也许是两天前沈云禾处理过伤口的缘故,因此伤口未见化脓恶化。沈云禾清理完伤口,细致地观察老人的反应。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老人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沈云禾示意年轻人掀开衣服,红斑开始消退,老人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精神也变得好了。 “爹!沈大夫,你真是妙手回春。”年轻人感激地道。 沈云禾点点头,她还有些事情需要询问老人。她拿出那棵剩余植物,问老人是否在林中见过。 老人点点头:“前不久,老朽上山砍柴无意发现它,随手把它摘取下来,却发现有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又随手扔了。” “你的病正是因它而起,它的汁液有毒,你应该是采它时,沾染上汁液才中的毒。” “怪不得,那天从山中回去后,老朽手上皮肤就开始发痒,当时没多想,因山里人进山时,经常被些虫咬啥的,很正常,这么看来……”老人点点,坐起身。 沈云禾又问道:“山里这种植物多不多?” 老人摇摇头道:“不多见。” “还是要注意,希望你们回去,告诉乡亲们,以后再碰到此物,千万小心。”沈云禾叮嘱道。 阿橙忍不住地说:“你们知道吗,我家小姐为了给你解毒,进到深山,从坡上滚路下去,当时就晕了,差点……” “阿橙。”沈云禾摇头示意阿橙别说了 老人这才知道眼前的姑娘为救自己,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犯险,老人握住沈云禾的手,热泪盈眶道:“老朽已是风烛残年,沈大夫你还年轻,保重身体,才能救治更多的人啊……” 沈云禾无言笑了笑,看到病人康复,心中无限欣慰,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身为女子,行医这条路却注定走的比一般男子更为艰辛。 第11章 受欺负 沈云禾身为女子,来济世堂这段时日,忙起来她甚至常忘了性别,虽身心疲惫,好在也学到些治病救人的本领。她接诊的多数是贫苦百姓,诊费收的少不说,碰到连饭也吃不上的病人,分文不取也是有的,因此,每天看病的病人虽不少,账上的银子却不多。好在姨父李川对于金银并没有过多要求,总是一笑而过,并不怎么计较。 二人颇有一种悬壶济世的风范,如果日子能这么平平淡淡过,沈云禾倒也乐在其中。然而往往事与愿违,明天与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有天上午,“济世堂”来了位特殊的病人。来者是城内一位珠宝商人,叫张林,家境富裕,他妻子得了妇人病,因男大夫诸多不便,他听说“济世堂”有位女大夫,于是想请沈云禾去家中诊治。 沈云禾答应了,她见商人衣着华丽,身材偏胖,面容冷峻,眉间隆起。沈云禾暗想,此人怕是个不好说话的主,还需小心才是。 沈云禾来到张林家里,张林引着沈云禾到了内屋。屋子布置奢丽,粉红帐内,一位夫人正半卧床榻之上。沈云禾第一次给夫人看病,为免出差池,她诊断的时间长了些,张林等在一旁,脸上已有不耐之色。沈云禾诊完脉后,发现张林妻子心肺郁结,情志不佳,才造成葵水紊乱,葵水来时,又淋漓多日缠绵不尽。确定病因后,她拟好药方,并交代注意事项,这才将药方交给张林。 商人迟疑地问道:“这药方确定能行?” 沈云禾心想这人好生矛盾,既然质疑又何须请我来?难道只因我是女子所以如此发问?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当然。” 商人又道:“听闻你行医不久,又是女大夫,这技术……” 沈云禾听后,心里一股怒火,却又不便发作,只是神色冷淡许多,只说了句:“阁下如果不信任我,又何必走这一趟来请我?行与不行,一试便知。”沈云禾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过了两天,张林气势汹汹找上门。 “姓沈的,给我出来!” 沈云禾正在给病人诊脉,听到暴怒声,她睁开双眸,只见张林面目狰狞,指着她大声吆喝。 沈云禾见他一脸想揍人的架势,不免心生惧意,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问:“请问,出了何事?” “何事?这要问问你了!”张林走上去,一脚将木椅踢翻,椅子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其他病人见这阵势,纷纷躲避。 响声惊动了李川,他走上前道:“我是这家掌柜的,有什么事找我。” 商人粗暴地一把推开李川,李川不察,被推倒在地,沈云禾忙扶起李川,心里怒火中烧,她回头沉着脸道:“有事好好说,凭什么动手?” 商人冷哼一声:“凭什么,用了你的药方,内人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今日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如若不然,我砸了你这破药铺!” 沈云禾听后心里大惊,自己已是万分小心,严格控制药量,且又都是温补的良药,于病情有益无害,病情又如何会加重呢? 见她沉默不语,张林只觉她理亏,愈发蛮横无礼,命令下人:“给我狠狠地砸!” 两个下人在张林唆使下,将桌椅板凳一阵猛砸,药铺内顿时一片狼藉。沈云禾见此,拉住张林的手,想要阻止,却被张林反手一掌推了出去,沈云禾一个趔趄,摔倒在门槛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觉加上面对张林暴行的无能为力,让她感到绝望,她抱着阿橙,呜呜地哭起来。 “阿云!”李川大声喊道,正要起身扶沈云禾,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沈云禾寻声望去,谢晏宛如天神般站在门口,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这一幕,谢晏的声音让她温暖又踏实,内心的褶皱仿佛被抚平了,又像是风浪中的一叶扁舟,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 谢晏扶着沈云禾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怜惜,又带着隐隐待发的怒气,他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沈云禾含泪摇摇头,阿橙将沈云禾扶着走到一旁,谢晏这才咬牙切齿走到张林身边。 张林见谢晏气宇不凡,神情冷峻,看了让人望而生畏,示意下人住了手,随后又为自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感到不齿,于是壮了壮胆,不知天高地厚地道:“你是谁?要为这个抛头露面,不知分寸的女人……哎哟……!” 谢晏微眯双眼,一手攥住富商伸出指头的手,用力一掰,“咔嚓”一声脆响,张林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那两个下人见了也是一副瑟瑟发抖的蠢样。 李川走到沈云禾身边,悄悄问道:“这位是……?” “姨父,这是我跟您提过的,那晚所救之人。” 沈云禾见张林面色苍白,她走到谢晏一旁,忙拉拉他衣袖,见谢晏松开张林,沈云禾又对着张林道:“你说夫人病情加重,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此刻张林哪里还有刚才嚣张的气焰,他耷拉着肩膀,面色惨白,点点头。 沈云禾等人来到张林家中,沈云禾进屋查看张林妻子病情,经过仔细诊断后,张林妻子的病的确加重了。 “是按照我开的药方抓的药吗?”沈云禾疑惑地问。 商人目光闪烁,迟疑道:“是……是的。” “老实点!”谢晏怒喝。 张林像只鹌鹑站着不敢说话,沈云禾沉吟半刻,似乎想到什么,问张林:“药渣呢?取来我看看。” 商人犹豫不动,谢晏冷眼瞥了他一眼,拳头紧握,商人这才声音颤抖对丫鬟道:“快……取药渣来。” 丫鬟很快拿来了药罐,沈云禾把药渣全部倒了出来,她来回拨动药渣,细细查验。 “如何?”谢晏问道。 沈云禾站起身,对谢晏摇摇头,转头看着商人道:“这不是我开的那副药方。” “是……” 商人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出了实情:两天前,沈云禾诊治完离开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女大夫不靠谱,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行医的道理?因之前张林学过几招三脚猫看病的功夫,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悄悄把药方改了,妻子服下药后,结果可想而知,病情加重了。他不敢对妻子说出实情,于是贼喊捉贼找到沈云禾算账。 沈云禾听后气笑了,为自己难过,更为张林妻子感到悲哀。 “可恨!你乱改药方,导致病情加重,还敢到济世堂闹?你眼中还有无王法?又或者见她是女子,柔弱可欺是不是?” 弄清事情原委后,谢晏怒火更盛,他一把揪住张林衣襟,张林忙不迭哀嚎:“公子饶命,再也不敢了。” 谢晏猛地放开张林,沉着脸道:“你若再犯,我绝不轻饶!还有你在济世堂砸的东西……” “我赔,我赔……”不等谢晏说完,张林连忙说道。 谢晏这才带着沈云禾离去。 此时,外面暮色正浓,深黑的天空下,只剩一层红金的光彩,那是太阳最后的光亮。 沈云禾望着那最后的光亮出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心里乱成一片。 第12章 静乐禅寺 夜幕低垂,上京城中已是一片万家灯火,在夜空掩映下,更显静谧。 谢晏踏着夜色,送沈云禾回到李府。二人道别后,沈云禾正要进入府中,视线被门前的风灯吸引,只见风灯轻轻晃动,似乎在提醒外出的人儿该回家了。 沈云禾走进院内,姨母正让丫鬟传饭,见沈云禾回来的早,脸上微露出一丝惊讶。 “姨母。” 沈云禾一脸平静,笑着跟姨母打招呼。 “云儿来了,正好一起用饭。” 姨母牵起沈云禾的手,拉她入席。席间,沈云禾明显食欲不振,草草用了几口,便对姨母说累了,回房休息去了,姨母猜测她也许是真累了,倒也未曾多想。 沈云禾回到房中,坐在木椅上发呆,今日所受委屈,真是冤枉。 阿橙关切地道:“小姐,可有伤着哪里?” 阿橙一提醒,沈云禾似乎感觉后背隐隐作痛,反手摸了摸后背,发出“嘶”的一声,皱起眉头。 阿橙忙上前,轻轻揭开衣服,只见红肿一片,她找来药膏,边涂抹边愤愤说道:“小姐,张林那种恶人,活该受到教训!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人?” 见沈云禾不语,阿橙转身去铺被子,铺好后轻声说:“小姐,早点歇息吧,奴婢伺候你更衣。” 沈云禾点点头,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明明乏的很,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一阵风吹过,阿橙走过去关窗,半开的窗扉,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沈云禾来了兴致,索性捞起素色披风,不顾阿橙的劝阻,命她不许跟来,出了门。 夜色沉沉欲坠,天空下,升起一层薄雾,让夜色更显迷离。 沈云禾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出来的急,趿着鞋,踩着青色大石砖铺成的路面,在月色下行走,心情逐渐放松。她沿着青石路面一直走,终于在一座亭台前停住脚步,直到裸露的脚后跟传来丝丝凉意,她这才俯身把鞋穿好。 沈云禾在亭中坐下,亭子的另一边是一汪湖水,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中,随着湖水荡漾拉长,再拉长。沈云禾望着湖水发呆,想起母亲说的话:云儿,你要好好的。又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那些画面温馨而美好,可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不知不觉眼里有了泪意。朦胧中,沈云禾似乎听见母亲的声音:“云儿,要坚强。” 原来母亲一直陪在她身旁,未曾离去。她轻轻拭去泪水,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沈云禾缓缓起身,夜晚寒意袭人,她拢了拢披风,转身向卧房走去。 路过姨母卧房时,远远望去,姨母房中灯还亮着,沈云禾正要绕过姨母卧房,转身离去时,有话声传入耳中。 “云儿都十七了,也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了……” 姨父说了什么,沈云禾来不及细听,悄悄地离开了。 沈云禾从未想过嫁人之事,在她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又有几个女子过的幸福?况且自己只是一个庶女,无依无靠,又有谁能看的上自己?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学好治病救人的本事…… 第二日,沈云禾略比平时起晚了些,匆忙洗漱好,正要出门。 姨母进来笑着说:“云儿,今日不去药铺,陪姨母走走。” 沈云禾心中纳闷,嘴上却应道:“好,不知姨母想去哪?” “静乐禅寺吧,听说那祈福很灵。” “嗯。”沈云禾点头。 姨母已备好马车,早膳后,几人坐上了马车,直往“静乐禅寺”奔去。 静乐禅寺是上京城规模中等的寺庙,虽然寺庙不是很大,但据说这里求佛灵验,因此,每年来寺里祈福的人络绎不绝,香火源源不断。 远处青山环绕,近处檀香袅袅升起。 姨母双手合十,沈云禾也闭上眼睛,在佛祖面前祈祷,原母亲在天之灵得到安息,姨母一家平安顺遂,自己学医有所成就。 点上香烛,插入香炉,最后虔诚跪拜。 几人跪拜完毕,退出佛殿。姨母笑着说:“云儿,姨母希望你平安喜乐,昨天的事,姨母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姨母。” 沈云禾鼻子一酸,姨母走过来抱住沈云禾的肩膀,轻声安慰。 “好了,别难过了。” 李嫣在一旁打趣道:“哎呀,母亲都好久不曾这样抱过我,姐姐你看,母亲偏心。” 说完几人皆笑,沈云禾也不好意思地莞尔一笑。 “云儿好不容易出来一天,嫣儿,好好陪陪姐姐,我先回去了。” 李母慈爱地笑着道。 李母离开后,沈云禾和李嫣祈完福后,便打算去寺庙内走走。 李嫣提议,说“静乐禅寺”有一处年轻人常去的地方,叫姻缘树。据说把写好字的纸条放进香囊,挂在姻缘树上,闭上眼睛许愿,就能梦想成真。 沈云禾不相信地摇摇头说:“哪有那么灵验,许是姻缘树被仙人施了仙法还差不多。” “去嘛,说不定,它能给姐姐觅个如意郎君呢!” 李嫣拉着沈云禾的手,不容分说往前走,沈云禾无奈,架不住李嫣再三磋磨,想想出来本就图个开心,便由她去了。 刚到姻缘树下不久,李嫣说肚子疼,要找地方方便,叫沈云禾在原地等她。 沈云禾环顾四周,姻缘树下果然围满了人群,再仔细一看,皆是成双成对。沈云禾臊了,抬腿就要走,阿橙却指着树下道:“咦?小姐,快看,那是不是徐公子?” 沈云禾顺着阿橙手指的方向望去,树下一男子一袭缎面青衫,风姿卓然,不是徐彦又是谁? “真巧,小姐,我们去跟徐公子打个招呼。” 在这遇上徐彦,沈云禾有点意外,随后想起这姻缘树的缘由,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他孤身一人? 沈云禾定睛一看,果然徐彦身边还站着位女子,此刻正对着徐彦笑靥如花。二人对视,好一副缱绻情深的画面。沈云禾认出,女子正是前不久有过数面之缘的长宁郡主,谢锦月。 沈云禾拉住阿橙,阿橙似乎也发现徐彦身边的女子,她停住脚步,悄悄看了眼沈云禾,讶异道:“那女子是谢锦月!” 此刻,谢锦月正欲将手中香囊挂于树上,踮起脚数次依然够不着,于是对着徐彦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徐彦点头,拿起香囊帮她挂上…… 沈云禾合上眼睑,眼中情绪意味不明,她轻轻对阿橙道:“走吧。” 第13章 施粥 又过了十多日,转眼间到了立冬节气。 立冬这天,寒风凛冽,上京城中却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立冬作为四时八节之一,人们会通过庆祝和祭祀活动来祈求来年的丰收和好运。因此此时上京城中粥棚林立,炊烟袅袅,热气腾腾的粗粮粥,香气扑鼻,弥漫在城中各大街小巷之间。 “济世堂”虽只是一家小药铺,因李川乐善好施,每到天气转冷都会熬些粥食分发给灾民和穷人,并在这天免费看诊,不收诊金。故而每年天气转冷,济世堂门口经常是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今年立冬这天,果然和往年一样,只见灾民们虽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却秩序井然,一大早,济世堂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沈云禾和李嫣,丫鬟们正在药铺门口为大家发放粥食,虽是寒风呼啸,沈云禾脸上却红扑扑,鬓角微湿,只见她面露微笑,忙的不亦乐乎。而李川这边,正在为这些穷人免费看病。 不断有灾民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粥食从人群中走出,眼含泪花,边走边道:“掌柜的大善人啊!” 看着这些面容憔悴,一身疾病的灾民们,沈云禾不禁心生感叹,可惜自己能力有限,只能尽些微薄之力了。 而城中的某条街上,谢晏正在巡粥。每年立冬这日,谢晏便奉天子之命到城内各处巡粥,视察民情,以显天子恩威。不知不觉,谢晏和暗羽来到济世堂门前。 遥遥望去,谢晏见沈云禾在人群中忙碌,见她和老百姓打成一片,那亲切的笑容宛如一股清泉,流入他的心间。 谢晏微笑着走上前,来到沈云禾身前,停住脚步。她看上去容光焕发,距离张林事件已过去十多日,好像没有产生丝毫影响。 正在忙碌的沈云禾似乎感觉到有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抬头见谢晏仿佛鹤立鸡群般伫立在人群中,和周围的灾民们显得格格不入。 她先是一愣,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礼貌性的点点头,继续忙手里的事。 谢晏见沈云禾朝自己看来,刚想开口说话,沈云禾转身又忙去了。谢晏挑挑眉,总感觉沈云禾态度不明,忽冷忽热,像谜一样让人猜不透。 正当谢晏心里犯嘀咕时,人群忽然一阵涌动。 “快,快!麻烦大家让让!”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只见两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抬着位老人进了药铺。 沈云禾忙上前,只见担架上的老人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看上去奄奄一息。 其中一位年轻人面容焦急道:“大夫,请您救救俺爹!” 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沈云禾虽不是第一次救治病人,多少还有点慌张,她下意识地望向药铺西侧,李川正在给一个病人看诊,看情况比较棘手,一时半会是脱不开身了。 就在沈云禾微微愣神时,谢晏似乎看出沈云禾的无措,轻声道:“别慌。” 沈云禾看了看谢晏,日转光移,不知什么时候,寒冬的阳光投射进药铺,留下斑驳的光影,亦如此刻谢晏发亮的眼眸,沈云禾下意识点点头,回过神来。 “快,将病人放到榻上,麻烦乡亲们让让!”此刻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沈云禾冷静地指挥着,一边沉着地为老人诊脉。 “俺爹这是怎么了?” “脉象虚浮,是急症,需马上施救。”沈云禾简短地向老人家属说明了病情,接着又道:“这样,我先给老人施以针灸,稳住病情。”说完,沈云禾从针包取出针,有条不紊地为老人针灸。 人群不知何时变的安静下来,大家凝神静气,众人的目光紧锁在沈云禾身上。 看到这一幕,谢晏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目光坚定地对沈云禾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沈云禾见他态度恳切,她不自禁点点头。 “暗羽,按沈大夫说的做!”谢晏转头吩咐。 “是。”暗羽不由苦笑,心想:我堂堂暗卫,居然沦落到做粗使丫鬟活的份上了? 而谢晏也没闲着,他站在沈云禾身边,帮着递药材,见她熟练地调配着草药,口中念念有词:“这几味药,需以精准的分量熬制。” 沈云禾全神贯注,紧盯着手中的药材,神色严肃而专注。 谢晏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想起自己上次遇刺时的情景,沈云禾也是这般细心又专注地照料他。 沈云禾先完成一系列的配药、称药、捣碎药草的步骤,接着交代暗羽草药熬制的过程应注意的问题,最后才让他到后屋熬药。 忙完这些后,沈云禾手心微微出汗,她的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谢晏拿出手帕,柔声道:“擦擦吧。” 沈云禾迟疑了一会,还是接过手帕,平和而有礼道:“谢谢,幸亏有你帮忙。” 沈云禾转身察看老人的病情,在针灸的作用下,老人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些。她密切关注老人病况的同时,她还时不时到后屋,察看暗羽熬药的情况。 终于,药熬好了。沈云禾小心地扶起老人,让老人儿子帮忙将药缓缓灌进老人口中。 老人喝下药后,过了一会,老人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沈云禾再次为老人诊脉,发现脉象平稳了很多。 她终于松了口气,莹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浅笑。 不知谁喊了声:“好!” 人群一片欢腾,一些百姓交头接耳,言语中满是赞叹和敬佩之情。 粗布年轻人见父亲得救,连声道谢,从兜里掏出所剩无几的细碎银子,递给沈云禾。 “掌柜的,您看这些够吗?不够的话,过几天,等我攒了银子,再亲自送过来,俺叫李牛,李家庄人……” 沈云禾见状,心里不是滋味,她取出李牛手中最小的一枚银子,微笑道:“今日义诊,只收取药费。” 李牛愕然,早就听闻“济世堂”掌柜心地善良,心系穷苦老百姓。 “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找我,好好照顾你爹。” 李牛含泪点点头,不停地道谢,拿着配好的草药,抬起老父亲,离开“济世堂”。 谢晏眼里满是对沈云禾的钦佩,只见他眼睛明亮,嘴角微微上扬。 暗羽望着世子,又看看沈云禾,总感觉有股暗流在二人之间流动…… 第14章 奚落 沈云禾站在“济世堂”门口,望着李牛父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的满足如同湖中涨满的春水,相溢而出,嘴边抿出一道弧形。 北风呼啸,酒肆门口的酒旗迎风翻动,沈云禾瑟缩着脖子,这才转身回屋。抬头见谢晏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出神,那双黑亮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忽而想起在“静乐”禅寺姻缘树下那一幕,沈云禾坚定地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想的太多了。 李川的喊声将沈云禾拉回现实,沈云禾越过谢晏,走到姨父身旁。原来是药铺缺了一种药材,眼下正要用,所以吩咐沈云禾出去采买一些先用着,改日再让李云逸补充货源。沈云禾忙和阿橙准备出门,她环视一圈,发现谢晏不知何时已离开。 外面风大,沈云禾搭了件披风出了门。距离“济世堂”两条街之处就有一家药铺,掌柜的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年人,他拿出沈云禾要的那种药材,沈云禾摇摇头,不满意药材的品质和价格,去往下一家药铺。 二人行至“精诚医馆”购买所需药材,正要付银子时,门口乌泱泱围着一群人。沈云禾心中暗暗惊讶,今日天气不佳,路上行人尚且减少,此处却围着这么多人,此处是医馆,莫非有什么重要的病患?沈云禾匆匆付完银子,加快脚步,向着人群走去。 门口处,一年轻人正被扶进精诚医馆,年轻人半躺在椅子上,像只被煮熟的虾米,弓着上半身,双手微微颤抖,年轻人旁边站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人,是一对父子。 沈云禾问一旁观者:“大哥,咋回事?” 旁观者道:“据说是怪病,这年轻人看过很多大夫,据说都不见好,所以来了‘精诚医馆’。” “关键是连大名鼎鼎的‘精诚医馆’都束手无策,这不,请来好多大夫了……”另一位旁观者悄悄道。 沈云禾听后,心里好奇:到底什么怪病,这么多大夫都没办法?自己如今也算是个普通医者了,这种学习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除了病人父子,“精诚医馆”内坐着七八位大夫模样之人,他们聚在一起,正讨论着什么,趁他们面红耳赤,争论不下的功夫,沈云禾仔细观察了病人的情形。 病人二十出头,叫方铭,其父方正。沈云禾看方铭裹着厚厚的被褥,身体却依旧微微抖动,打着寒颤,摸了摸额头,高热,又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看到任何皮疹和红斑,不像是中毒,沈云禾心想。 她想起前不久“济世堂”的那些病人,自从天气变得寒冷,病患急剧增多,病患表现为畏寒,即使添加衣服也难以缓解,头痛全身乏力,此种症状延绵数周不见好转。特别是一些年老体弱者,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眼看越来越严重,沈云禾心急如焚,最近,她一直在为这件事忧虑,白天和李川一起出诊,闲暇时间就研究药理,长灯夜下,经常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她按照云游居士留下的医术不断摸索,反复试验,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她做出了在原有配方进行改革和创新的决定,终于,这些病人的症状得到有效控制…… 方铭的症状似乎和那些病人有点相似,不过,沈云禾看着方铭身上厚厚的被褥,方铭看上去更严重,而且高热不退,难道这是此种病症到了中后期的症状? 看着依然喋喋不休,却依然没有采取任何办法的大夫们,又看看痛苦的方铭,沈云禾鼓起勇气,声音清脆有力地道:“我有办法!”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转头一看却是位年约十六七的小姑娘,众人哄堂大笑,其中一位身着青衣布衫的大夫嗤笑一声:“小姑娘,就凭你?走走走,别捣乱!” 话音刚落,另一位白衣大夫道:“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你能有什么办法?” 其他大夫也纷纷附和道:“女子行医,本就不妥,如今居然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眼见众人的质疑声、讽刺声此起彼伏,皆因沈云禾的年龄和性别而看不起她。 自从前些天张林大闹“济世堂”起,沈云禾就知道自己坚持行医必然会遇到这种偏见,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并未被这些言语击退,她深知时间紧迫,方铭的病情容不得耽搁,每拖延一刻,方铭就更危险几分。 想到这,沈云禾眼神坚定,目视前方,不慌不忙道:“各位前辈,英雄不问出处,女子为何不能行医?再说了,你们目前找到医治方铭的方法了吗?既然没有,何不让我一试?” 这时,一直未出声黄衣中年人站了出来,不屑地道:“各位,姑且让她一试?”说话者正是“精诚医馆”的王大夫,王大夫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 “就按王神医说的办。” 被称作王神医的黄衣人又道:“你是哪个医馆的大夫?” “济世堂。” “据我所知,‘济世堂’只是一间普通药铺,大夫也算不上有名气,你当真要试?” 沈云禾点点头。 这时,另一大夫道:“要试也可以,但是必须立下规矩,你若治不好,又当如何?” 沈云禾望着问话的大夫:“依你只见,应当如何?” “自然是好好嫁人,回家相夫教子,永不再行医。” 沈云禾暗吸了口冷气,阿橙拉了拉沈云禾衣袖,轻声说:“小姐,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沈云禾摇摇头,对着阿橙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担心,随后大声道:“我若治不好,就按你们说的办!不过,如果我治好了,你们又当如何呢?”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皆翘首以待,且看这些德高望重的大夫们如何对待沈云禾,有些百姓喊:“姑娘说的对,若人家姑娘治好了,你们又当如何?” 其他百姓纷纷应和,一时间,人群轰动,喧哗一片。 第15章 忐忑 一时间,“精诚医馆”内安静的仿佛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大夫们面面相觑,竟无言以对。 方铭微微睁开双眼。王神医见状,聚集其他大夫到一旁小声嘀咕,不到半刻功夫,王神医胸有成竹地说道:“若你能治好此病,我等亲自登门致歉,如何?” 王神医和众人商议后,一致认为,方铭之病,精诚医馆众多大夫均束手无策,他们就不信沈云禾能有什么办法,自古以来,鲜少见女子行医,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大放厥词,无非是沽名钓誉,想以此提高“济世堂”的名声而已。 王神医说完,其他大夫纷纷迎合。此时人群传来一道声音:“王神医,你们可要说话算话,不能欺负一个女子呀!” 王神医走上前,面对围观的百姓道:“各位乡亲,有你们为证,我等绝不食言,这样,三日,三日后……” 沈云禾摇摇头,坚定地道:“方铭的病不能再拖,就一日吧,” 王神医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后点点头:“那就一日,一日后在此看结果,到时候,大家再来看结果。” 围观的百姓兴致高涨,他们才不关心方铭的病有无方法可治,众人等着看好戏,看是否能给他们增添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些百姓在一旁悄悄议论:“我看这沈大夫年纪轻轻,医术能高明到哪?做人还是要量力而为。”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响起:“依我看未必,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或许她真有什么高明的医术呢……” 一时之间,人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直到沈云禾和众大夫纷纷离去,众人才做鸟兽散,各自回家。 沈云禾回到“济世堂”后,便一头扎进古籍医术当中。李川不明所以,询问阿橙,阿橙将在“精诚医馆”所遇之事,一五一十照实讲了,阿橙担忧地问道:“老爷,你看小姐,是不是有点冲动了……” 李川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阿橙肩膀,一脸莫测地走开了。 沈云禾在抽屉里翻找什么,她在找前不久诊治类似此病症状的那张药方,不一会,从一叠厚之中抽出一张纸来,细细看起来。她把方铭的症状列出,和此前病症做了一个比较,在原有的配方当中加了几味药材。她回忆起方铭畏寒似乎尤为严重,方铭年轻,却裹着厚厚的褥子,可见寒气入体已深,且高热反复发作。她在药方中添加了芦根,(芦根,伤寒内热,时疾烦闷,煮汁服。1)又调整了柴胡这味药材的使用剂量。(柴胡,少阳寒热诸症。伤寒余热。同甘草煎服。) 沈云禾对着医书,反复研究……完成这一切,已是半夜三更,沈云禾揉揉疲乏的双眼,伸了伸懒腰,她见阿橙趴在桌上正打瞌睡,沈云禾几次催她去睡,阿橙不肯,还直嚷嚷道:小姐都不曾入睡,奴婢怎能走,见阿橙坚持,沈云禾只好随她去。沈云禾走至阿橙身边,轻轻推她:“阿橙,醒醒。” 阿橙这才如梦初醒,她揉揉惺忪睡眼,叫了声小姐,忙不迭站起身,扶着沈云禾回到房中。阿橙服侍沈云禾简单洗漱躺下后,这才打着哈欠,趿拉着步子回了自己房中。 夜已深,沈云禾躺在床上,依然没有睡去。她在想着白天“精诚医馆”的事,自己当着众人信誓旦旦,说有办法治方铭的病,如若不然,立下不再行医的誓言是不是过于冲动了呢?自己当时并没有出风头的想法,作为一名医者,见了病人,下意识查看病症已形成习惯,提出一些看法的意见,谁曾想,那些经验丰富,自认为医术高明的大夫如此以貌取人,对自己的意见非但不听,只一味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和性别歧视,实在让她心中恼怒沟壑难填,这才答应立下誓言,而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没治好方铭,难道此生真的不再行医了么? 沈云禾左思右想,浑浑噩噩中睡去…… 天空依然阴沉,寒风呼啸,呼呼作响,实在不宜出行,“精诚医馆”外却人头攒动,好生热闹。沈云禾将热好的汤药从药罐倒出在瓷碗里,热气袅袅升起,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重的采药味,她扶着方铭喝下药,急切地等待着。百姓伸长脖子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王神医他们满脸似笑非笑,在一旁拭目以待,看神情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半个时辰后,药效起了反应,方铭似乎寒战的症状减轻了些,沈云禾上前欲他额头,试试体温如何,就在此时,方铭却又不停地颤抖起来,浑身像个筛子比之前抖动的更厉害,沈云禾慌了,焦头烂额之际,只听“噗”的一声,方铭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方正见儿子昏死过去,一把抱起方铭坐起身,随后恶狠狠的瞪着沈云禾,王神医等众人见此情形,一个个露出得意的笑容,面目狰狞:“哈哈哈……” “不……”沈云禾一骨碌坐起身,睁开双眸,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好看的额头,打湿了漆黑的鬓发,她茫然地看看四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阿橙已穿戴好,快要到沈云禾房门口时,猛然听见沈云禾大喊,不由加快了脚步,来到沈云禾房里。 “小姐,老人说,梦是相反的呢,别想太多。” “但愿吧。”沈云禾说道,此时天已大亮,沈云禾忙起身洗漱。 整个上午,沈云禾老是想着今日之约的事,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七上八下,总是不在状态。李川注意到沈云禾的精神状态,他走过来说:“阿云,可是有心事?” 沈云禾望着姨父关切的目光,坦诚地道:“姨父,我心里有点没底。”说着又把昨日之事说了一遍,李川听后,笑着道:“阿云,不要想太多,相信自己。” 沈云禾点点头。 午饭过后,沈云禾和阿橙依约来到“精诚医馆”。 第16章 纰漏 寒风依旧凛冽,“精诚医馆”门口却陆续来了不少人,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进入冬季后,城中百姓活动受到限制,闲暇时光,他们一般去茶楼喝喝茶,或到戏园子听听戏,冬日又漫长,无非是依靠这些消遣方式打发时日。 昨日沈云禾和王神医立约一事,这可是新鲜热乎事,比起那些折子戏里的故事可有趣的多,因此一夜之间竟传得沸沸扬扬,围观之人竟比昨日还多出数倍。顷刻间,精诚医馆的大门如同那唱戏的戏台子,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之人将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正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阿橙抱着药罐,随着沈云禾走进人流。因怕汤药冷却影响疗效,她想了个办法,特用破棉袄包裹着药罐,这样汤药就能保温了。沈云禾见如此阵仗,心中亦暗暗惊奇,要说心里半点不慌那是假的,可事已至此,除了勇敢面对再无他法。 沈云禾打起精神,镇定穿过人群,进到“精诚医馆”。方铭依旧躺在椅子上,沈云禾走上前,打量着方铭,又为他重新把脉诊治了一番,发现方铭除了精神差点,并没有其他症状。随后,沈云禾起身,姗姗朝王神医等人走去。 王神医见沈云禾果然依约前来,紧锁的眉头放松下来,他正担心沈云禾不来呢,来了正好,且看她如何打脸,心服口服退出医界。其他大夫不怀好意地看着沈云禾,也是一副等着看她出丑的嘴脸 “沈姑娘,可有药方了?”王神医瞥了一眼沈云禾。 沈云禾道:“当然。因方公子的病和我以前医治的病人症状相似,服下药后,便能见到效果,最明显的是寒战不再频繁。” 王神医点点头,看向方正道:“可否让贵公子试药?” 方正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点点头。沈云禾这才示意阿橙倒出药汁,让方铭服下。 此刻,众人几十双眼睛皆盯着屋内的方铭。一刻钟,两刻钟……众人耐心地等待着,沈云禾上前观察方铭的反应,忽然方铭剧烈的咳嗽起来,随之一阵呕吐,将刚才的汤药全数吐出来,随后彻底歪在椅子上,昏了过去。顿时,精诚医馆一地狼藉,荤腥的气味弥漫空气中,令人作呕。 方正扶着方铭,失声凄厉叫道:“儿啊!” 人群中更是喧哗一片,此起彼伏的嘲讽声、辱骂声铺天盖地般朝沈云禾砸过来。 “哈!就说吧,一个女大夫能有啥本领?这下治死人了!” “走!拉她去见官!” “精诚医馆的大夫也是,生命岂可儿戏?怎能让她说治就治!” 沈云禾大顾不得这些冷嘲热讽,她忙用两指掐住方铭的人中,一会儿,方铭虚弱地缓缓睁开眼。见方铭醒来,沈云禾轻轻舒了口气。她纳闷为何方铭喝下药会是这种反应?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沈云禾正思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时,耳边传来方正责难的声音。 “沈姑娘,人命关天,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就是就是,回家相夫教子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哈哈……” 王神医等大夫见此情形,得意地道:“沈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万幸,方公子没有大碍,否则……” 其他大夫纷纷应和道:“早说过,女子行医不行!” 阿橙扶着沈云禾,对着众人大声喊:“你们太过分了吧?再说了,你们有拿出什么办法,救治方公子吗?还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一围观者嬉笑道:“这丫鬟倒是牙尖嘴利,护主的紧哪。可惜,净嘴上的功夫可没用……” 王神医拱手道:“大家都散了吧,这天寒地冻的,站在风中吹了几个时辰。” 众人正欲转身离去,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慢着!” 阿橙惊喜地喊道:“是老爷!” 沈云禾寻声望去,李川脚步匆忙,跨过人群,转眼间来到沈云禾身边。 沈云禾惊讶道:“姨父,您怎么来了?” “阿云,这边说话。”李川将沈云禾拉至一旁,轻轻说着什么,只见沈云禾边听边点头,脸上露出喜色。 李川跟沈云禾说起,下午她走后,李川独自在药铺忙碌。趁着没有病人的空闲,他整理着药柜的药材。马上年关了,李云逸补完最后一批药材,便要返回上京,等到来年开春,天气回暖,方才外出采购。所以趁这空档,李川需把药材整理,分门别类,看看哪些药材需要补给,补多少一一列出来。此外,再将一些时间过长、长虫、潮了的药材整理出来,这样的药材都是不合格的,应该尽早发现,丢弃不用。 就在李川整理药材时,他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包有问题的药材,还没来得及入库。仔细一看,正是昨日下午,他吩咐沈云禾购买的那味药材。之所以这么确定,因为李川记得很清楚,昨日下午给病人抓好药后,发现店里这味药正好用完,这才让沈云禾出去采买。 李川发现药包有打开的痕迹,他猜测昨晚沈云禾回来,是不是已用过这里面的药材,因为沈云禾离开济世堂时,手里抱着一罐熬好的汤药。他拆开药包,将药材放进药柜时,才发现手里药材的不对劲。这药材由于存放时间过长,加上环境潮湿,已经发生了质变。但从外观上,变质的药材与正常的药材差别并不十分明显。 李川隐隐觉得不安,如果沈云禾用了这变质的药材,熬成汤药让病人服下,不但不能治病救人,还会加重病情甚至影响生命,这后果不堪设想…… 李川来不及细想,他拿起那包药材,急匆匆出门,火速奔向精诚医馆。 一路上,李川都在琢磨一个问题:沈云禾购买药材的时候没能发现质量问题,熬药的时候怎么也没有发现? 沈云禾听完后,心中又悔又恼。昨日购买药材时,见精诚医馆门口围满了人,因赶着一瞧究竟,想想精诚医馆规模这么大,所售药材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匆匆付完银子,拿起药材就走了。而回到济世堂天色已晚,因光线太暗,加上一心研究药方,根本就注意到药材有问题…… 李川见沈云禾暗自懊恼,安慰她道:“现在还是思索良策,将病人治好,才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沈云禾听后点头头,一会儿功夫,二人商量好计策。 沈云禾走到方铭身边,对着方铭父子道:“方才你服完药,出现不良反应,并不是我的药方有问题,而是其中一味药材变质了!才导致你病情加重。” 方铭虚弱地望了望父亲,方正不解地问:“药材有问题还不是济世堂的问题吗?” 人群有一人喊:“就是,说什么废话!这不还是‘济世堂’的问题吗?卖变质药材坑害百姓,不但要关门,还要见官!” 其他百姓个个义愤填膺,纷纷附和:“对,见官!” 第17章 打脸 李川见状,站起身面向人群,他举起双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且听细细道来。” 人群果然再一次安静下来,刚才想走的人,双腿像被什么黏住一般,迈不动腿了,人人都想知道事情最后结局是什么,看情形此事似乎另有玄机,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看到大家不再吵闹,沈云禾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冷笑一声道:“此种药材并不是我济世堂,而是‘精诚医馆’的!”,说完,沈云禾一手指着王神医。 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直到王神医愤然起身,众人又安静下来。 王神医怒气冲冲,指着沈云禾道:“沈姑娘,你医术不行,使得方公子病情恶化,我们念你一介女子,本不想为难于你,只要你信守昨日之约,可没想到,如今你竟然反咬我们一口,血口喷人,污蔑我们精诚医馆,看来,非见官不可了!” 另一位白衣大夫道:“王神医,别跟她废话,直接拉去见官!” 沈云禾瞟了二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见官?就怕到时候谁下大狱,犹未可知呢?” 王神医听她话里有话,刚才李川来了后,两人嘀咕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神情一凛:“沈姑娘,说话可要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药材是精诚医馆的?” “我自然有证据!昨日,‘济世堂’刚好缺了这种药材,姨父命我来买,这药材就是精诚医馆所买,如若不信,叫你们伙计来对问就是。” 王神医叫了声好,喊来了所有伙计,问他们昨日有没有卖这种药材给沈云禾。几个伙计在一旁正听的入神,被叫过来作证时,不是说没见过沈云禾,就是说不记得。 沈云禾看着王神医露出得意的笑容,心想:我好生糊涂,有哪一个伙计会当着东家的面指证他的? 王神医对着众人朗声道:“王某在此保证,本医馆所有药材没有过期、以次充好的现象,请各位父老乡亲相信1” 这时候李川站出来道:“既然如此,王神医,你医馆此种药材,敢不敢拿出来,让大家验一验?” 李川话音刚落,人群不少人附和:“对啊,王神医,身正不怕影子歪,拿出来验验!” 王神医此刻骑虎难下,面露难色,沈云禾见状:“王神医,不敢?” 王神医忿忿拂袖坐下,命令伙计:“去拿药材。” 须臾,伙计拿出药材,摆在桌上,屋内众人皆围上去,拿起药材细细查验。王神医率先拿起药材,仔细看着,不一会儿,他脸上的表情便了,红了青,青了白,堪比京剧脸谱变脸速度,随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言语。 沈云禾道:“王神医,如何?可是你们医馆药材变质了?” 其他大夫纷纷上前查验,有的拿起放在鼻下闻闻,有的凑近光线明亮处细细观察。须臾,这些大夫如丧考妣,摇头叹气。 沈云禾和李川看后,会意地笑了笑。 方正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事到如今,他竟不知该责怪谁了? 人群又一次砸开锅,一人说道:“这比折子戏里面的情节还刺激,精诚医馆这么大的医馆居然卖变质了的药材,我们百姓看病该信谁啊?” 此时另一位看客道:“这方公子的病,诺大的上京,就真的无人能治了?” 沈云禾走至方正父子身前,诚恳地说道:“老伯,云禾愿以性命担保,为方公子配药。” 方正面露难色,他看向方铭,方铭虚弱的点点头。 方正望着沈云禾,正色道:“我们愿再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再出什么差池。” 沈云禾点点头,感激地道:“人命关天,云禾岂敢儿戏?如果您不信我,我愿立字为据,如若不能治好令郎的病,出了事情,尽管让官府拿我。” 方正摆摆手:“罢了罢了,请沈大夫用药吧。” 沈云禾拿出药方,交给方正,诚恳地道:“老伯,只要按照药方抓药,煎药,让公子服下,定可康复。” 方正点头接过药方,对沈云禾和李川道:“李掌柜,沈大夫,如果此药方真能让吾儿康复,老朽定登门重谢!”方正说完,扶起方铭,走出精诚医馆。 众人见状,议论纷纷,这种结局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见病人都已离去,好戏结束了,这才逐渐各自散了。 精诚医馆内,只剩沈云禾主仆,李川,王神医和他的伙计。 李川走至王神医身边,拱手诚挚地说道:“王神医,今日药材之事,实乃迫不得已,还望王神医海涵,不要怪罪。”说完,李川向沈云禾使了个眼神。 沈云禾会意,她对着王神医真诚地说道:“王神医,晚辈不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宽宥。” 王神医从椅子上起身,他望着沈云禾,又看看李川,挤出一丝笑容:“是我疏忽,怨不得别人,才有今日之耻。”说完,边摇头缓缓走进屋。 沈云禾和李川相视无言,几人出了精诚医馆。回去路上,李川神情凝重说道:“阿云,王神医此人心胸狭窄,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受此奇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沈云禾愧疚地道:“对不起,姨父,给您闯祸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以后行事小心谨慎些就是,不用太过担心。”李川拍拍沈云禾肩膀,沉吟良久又道:“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老百姓知道了咱们济世堂堂堂正正,不欺骗百姓。” 沈云禾点头,她无意识地看着脚下,那是一双绣着祥云图案的花鞋,藕色丝线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一如她此刻的心情,飘忽不定。 想起今日之事,暗自懊恼过于冲动,虽说自己出于好心救治方铭,但是如果不是那些大夫奚落她,也不会一气之下接受他们的挑战,也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扯出精诚医馆药材过期之事,也就不会得罪王神医。作为一个大夫,靠的是医术和智慧,又怎能意气用事?以后还是步步小心才是,眼下稍感欣慰的是,方铭服下药后逐渐康复,看到病人康复,减除痛苦,以此聊以慰藉罢了。 第18章 致谢 沈云禾和李川、阿橙几人回到济世堂,天色已暗,气温渐降,寒气逼人,李川命伙计闩门闭店,几人乘坐马车往李府而去。 不一会儿,车夫在李府门前勒停了马,沈云禾下了车来,进入院中。院中灯火簇簇,屋内地龙烧的正旺,室温相宜,姨母早就备好饭菜,见李川几人寒风冷夜中归来,叫丫鬟端来水,李川和沈云禾净完手,这才入席坐下。 李川见沈云禾兴致不高,知她为今日之事忧心,于是宽慰她道:“阿云,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 李夫人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李川笑着对夫人道:“无事,今天阿云了不得,精诚医馆那些大夫治不了的病人,阿云有办法,相信不久,那位病人康复,定会登门道谢,这可都是阿云的功劳啊!” 姨母一听来了兴致:“哦?云儿好样的。来,云儿,别光坐着不动,吃菜。” 李川又简单地将下午在精诚医馆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姨母听后,笑逐颜开地道:“老爷,这天气渐寒,不如喝点酒驱驱寒?” 李川笑着应“好”,李母又转身吩咐丫鬟:“翠儿,还不拿酒来?去岁酿的桂花酒可还有?。” 翠儿欢快地回:“夫人,还有半坛呢,奴婢这就去。”不一会,翠儿抱来个小坛子,在每人碗里盛满了桂花佳酿。 沈云禾从未饮酒,见姨父姨母如此,不便扫兴,站起身来说:“姨父姨母,母亲去世后,云禾孤苦无依,来到上京投靠姨母,二老更是对我视如己出,云禾心中很是感激,这杯云禾敬二老。”说完,沈云禾仰头将碗中佳酿尽数倒入口中。 李川连连点头:“好,阿云做大夫这行不容易,要经历很多艰难挫折,只要你坚持,在学医这条道路上,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姨母早已热泪盈眶,她一把抱着沈云禾:“好,好呀!云儿,你母亲若泉下有知,不知有多高兴。” 沈云禾伏在姨母肩头,泪水悄然滑落,无声地点点头。 李川见二人如此,忙道:“夫人,不必如此伤感,应该高兴才是。” 姨母拿起手帕拭了拭眼泪,笑着对李川道:“老爷说的对,云儿,来,多吃点菜……” 几人畅谈至深夜,方才各自去歇息。姨母因喝多了酒,一路被翠儿搀扶着回房,后来听李嫣说起,许久未曾见母亲醉过,看的出来她真的开心。沈云禾第一次饮酒,因不胜酒力,阿橙扶她回房就胡乱睡下了。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沈云禾这才悠悠睁开眼,头昏昏沉沉的,阿橙忙端来一碗醒酒汤,让沈云禾喝下。 姨母听说沈云禾醉了,来房中看她,劝她在家歇息,今日就别去药铺了。沈云禾摇摇头,她宽慰姨母说喝了醒酒汤,没那么难受了,药铺还有许多事,用完早饭后,辞了姨母,便和阿橙出门去了。 又过了数日,这天,沈云禾刚走到济世堂门口,发现铺内人似乎多了些。隔着几步听见有人大声说话:“李掌柜,怎么不见沈大夫?” 沈云禾走近一看,说话的是方正,旁边站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老妇人。 “老人家,方铭如何了?”沈云禾上前满脸热络地问道。 方正夫妻二人见正好沈云禾来了,满脸笑容,方母一脸感激道:“方铭服了沈大夫的药后,今早起床已能走一段路了,今日我们夫妻二人前来,就是特地感谢沈大夫的救命之恩!” 沈云禾忙道:“不敢当,二位严重了。” 方正在一旁点点头:“昨日不是沈大夫,我儿命危在旦夕,生死犹不可知,这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沈大夫不要推辞。” 方正说完,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后是些银子,足有十两之多。 这十两银子够普通百姓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方正夫妻并不富裕,只能算一般人家,拿出这么多银子,足见二位老人诚心致谢。 沈云禾微笑着拒绝了,坚决不肯收。夫妻二人见沈云禾态度坚决,从包裹取出二两银子,不容分说交给沈云禾,方正道:“沈大夫,昨日匆忙,未带诊金,这点银子就当是我们付的诊金,沈大夫不要再推辞。” 望着夫妻二人诚恳的面容,沈云禾不好再拒,见沈云禾收下银子,这才安下心来。随后方正似乎想起什么,对沈云禾说了声:“沈大夫,稍等。”说完就朝门口走去。 不一会,方正回来了,他领着几位年轻人,抬来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写着“杏林春暖”四个大字。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辉,抬匾额的几个年轻人脸上洋溢着崇敬与感激之情,随着一声吆喝,牌匾被稳稳地抬进济世堂。 方正笑着对沈云禾和李川拱手道:“李掌柜,沈大夫,这是我夫妻一大早,请写字先生写的,二位救死扶伤,解我儿病痛之苦,特送此匾,以表敬意。” 李川忙起身,摆摆手道:“诸位,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这如何使得,愧不敢当啊!” “是啊,老伯,这都是我们身为大夫应该做的呀。” 方正摇摇头,诚恳地道:“二位的医术仁心,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请不要再推辞!” 这时候济世堂门口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众人纷纷说道:“收下吧,两位大夫当之无愧啊!” 在众人的坚持下,李川和沈云禾感动不已,只好收下这块牌匾。沈云禾望着金色大字的牌匾,心里分量沉甸甸的,这几个大字代表的是病人对大夫的信任与肯定啊。 在李川的示意下,几个年轻人将牌匾小心翼翼抬起,挂在墙上,屋内顿时焕然一新。阿橙抬头瞧着牌匾,好奇地问沈云禾:“小姐,这几个是什么字?” “杏林春暖。” 阿橙又问道:“奴婢只听过‘妙手回春’,什么悬壶之类,这‘杏林春暖’是什么意思?” 沈云禾笑道:“这里面有个典故呢,等有空的时候讲给你听……” 说完沈云禾兀自忙碌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阿橙。 第19章 玲珑阁相见 方铭病愈后,当日赌局胜负已分,王神医当然没能按约登门道歉,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稍有不同的是,济世堂的病人渐渐增加,而精诚医馆的生意却一落千丈,对此,沈云禾感到欣慰的同时,又隐隐感到不安。 她坐在“济世堂”看着来往的路人,忙了一上午,终于有点空闲时间。店门口,人来人往,有的是两个小夫妻携手同行,女子一脸娇羞,男子笑着说些什么;或者两个女子停留在街对面的脂粉铺旁,拿起这个看看,放下又瞧瞧那个;一个孩子拉着母亲的手撒娇,看着路口亮晶晶的糖人赖着不走…… 阿橙走过来:“小姐,我去采买点东西,有什么需要奴婢帮你带的?” 沈云禾摇头,李川走过来,他见沈云禾没事就坐着发呆,似乎有什么心事,便对沈云禾说:“阿云,现在也不忙,你随阿橙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阿橙听后,忙点头说:“对啊,小姐,你跟奴婢一起逛逛去?” “行。” 得到沈云禾的肯定答复,阿橙拿起披风帮她披上,二人出了门。 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什么地方举行祭神活动,穿着各种神佛衣服的人,带着不同面具,浩浩荡荡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在街道上穿行,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更是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沈云禾一边小心翼翼避开人群,一边目不暇接望着祭神队伍的离去,感受着上京城的繁华与热闹。来上京这么久,除了上次给姨母买寿辰之礼出来,这还是她第二次出来闲逛。 二人边走边看,遇到感兴趣的就停住脚步。沈云禾对那些脂粉钗环不甚感兴趣,阿橙倒是好奇的紧,每走一处便要停留。 主仆俩走到一卖首饰的摊前,阿橙拿着首饰比划道:“小姐,你看你也太素了,夫人百日已过,你也该稍稍打扮打扮……” 沈云禾对阿橙的话置若罔闻,她见前面一店铺门前排起长长的队伍,甚是好奇,不由自主走上前。 阿橙忙丢下手中的簪子,追上去。 沈云禾走近,朝店铺门口看去,“玲珑阁”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想起来正是徐彦跟她提过的上京城内那家有名的点心铺,早有耳闻,“玲珑阁”生意兴隆,今日所见,果真如此。 她又见“玲珑阁”二楼设有雅座,从微微打开的窗户可以瞥见雅座内一角,上面人影绰绰,和楼下密不透风的人群截然不同。她正欲离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我们少爷有请。”唤她之人正是暗羽,见沈云禾面露不解,暗羽继续道:“少爷在上面。” 沈云禾点点头,在暗羽的引领下,上了“玲珑阁”二楼来。 沈云禾走进室内,屋内布置古朴典雅,谢晏临窗而坐,桌上摆着个精巧的小壶茶,旁边放着几个杯子,几盘点心。 谢晏见沈云禾依然一身素衣,面容清丽,莹白的肌肤宛如不染尘世的仙子。他脸上的笑意不觉加深,起来拉开椅子招呼沈云禾:“坐。”又回头对暗羽道:“去,再添些女子喜欢的点心来。” “是。” “这么巧。”沈云禾感到意外,在这都能遇上他,这该说是缘分么? “我刚好看到,你在下面溜达,所以叫暗羽带你来坐坐。” 阿橙脸上神情出现一丝龟裂,心中腹诽道:下面那么多人,徐公子眼力真好哇! 此时暗羽又端了十几盘点心,外加一户乌梅红茶,放置桌上。 沈云禾瞪圆杏眼:“太多了。” “无妨,尝一下,看喜欢哪种口味。” 沈云禾望着眼前俊俏贵气的男子,在她十六岁的生命里,还从未遇见对她这么温柔的男子。其实转念一想,也不对,在清河县,曾经也有个男子对她这么好过,柳萧然的模样浮现在沈云禾的脑中。可是,她对柳萧然只有感激之情,和眼前的男子带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除了感激之外,还多出些别的东西,似乎每次谢晏出现,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投视他身上。 意识到自己内心对谢晏的不同,沈云禾感到不自在起来,她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以此掩饰此刻内心的起伏。 “等等。”谢晏浅笑指指嘴边。 见沈云禾不解,谢晏起身,拿起桌上的手帕,在沈云禾嘴角轻轻擦拭。温热的手指隔着丝帕轻柔抚触,她只感觉谢晏触碰的地方似乎要被烧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谢晏已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沈云禾嘴里的点心还卡在喉咙,她艰难地滚动一下喉咙,咽不下去,随后拿起桌上的茶水,一头灌了下去。 “咳,咳……”沈云禾喝的太急,茶水混着点心,呛住了。 阿橙忙走过来,笑着拍着沈云禾的后背:“小姐,慢点。”刚才的一幕她可看的清清楚楚。 谢晏也忙起身,慌张地道:“怎么样?再喝口茶顺顺?” 沈云禾摆摆手,此刻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真丢脸死了!这谢晏也不知咋回事,当着下人的面……这叫她如何面对他们? 沈云禾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了,找了个理由,和阿橙溜了。 留下了一脸笑意的谢晏,和没什么表情的暗羽。 …… “玲珑阁”对面,是另一家上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如意斋”,两家点心铺对门而开。“玲珑阁”二楼发生的一幕全然落入另一女子眼内。 谢锦月和好友正在此处喝茶,她早就望见临窗而坐的谢晏,本想等好姐妹离去后,再过去找谢晏,哪知道好友说起话就没完没了,等她终于离开,正想过去,却看见暗羽领了位白衣女子过来,定睛一看,不是沈云禾又是谁? 为什么每次都有她?看到谢晏温柔地为沈云禾擦拭,谢锦月感觉内心像有只虫子正在啃噬,让人痛苦万分,坐立不安。 沈锦月沉着脸,两眼死死盯着窗前的两人,长长的指甲嵌进手心渗出血,却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谢锦月目不转睛地望着楼下沈云禾已转身离去的倩影,她的目光如啐了毒的利箭,阴森而狠厉,仿佛欲将那身姿曼妙的女子刺穿,充满了恶意,而后缓缓开口: “去,吩咐下去,关注世子和沈云禾的行踪,随时来报!” “是!” 第20章 郡主邀请 从玲珑阁出来后,吹了一会子冷风,沈云禾逐渐冷静下来,想想刚才,自己算是落荒而逃了吧,而阿橙那丫头自出了玲珑阁,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也不知在开心些什么。 次日照常来到济世堂,昨日沈云禾便感到济世堂似乎多了些病人,今日不减反而有逐渐增多的现象,阿忠快忙不过来了,沈云禾心想,看来得添加个人手了呢。 午后申时,终于清闲下来,沈云禾走到李川身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姨父。 李川点点头道:“阿云,还是你心细,今日时辰已晚,人市估摸着散了,改日吧,去人市雇个伙计。” 二人正说着话,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请问沈大夫在哪?”沈云禾循声望去,见一个穿着杏色斗篷披风的女子走进来,揭下帽子一看,居然是长宁郡主身边的丫鬟采儿。沈云禾心里惊奇,阿橙走至采儿身旁颌首道:“不知采儿姑娘找我小姐何事?” 采儿对着沈云禾福了福身体道:“我家郡主不知为何,从昨日起便觉身体不舒服,听闻沈大夫医术高明,又是女眷,看病方便些,于是郡主想到沈大夫,还望沈大夫随采儿走一趟呢。” 沈云禾听着有点不对劲,自己和谢锦月并不相熟,数次见面,印象也不是太好,她有的是名医为她看病,不知怎么请自己这个小小的大夫?可眼下她派贴身丫鬟来请,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还是走一趟再说吧。 沈云禾心里定了主意,对着采儿说:“好,稍等。” 不一会儿,阿橙背着药箱走出来,沈云禾依然是一身素衣,因天气寒冷,她在外面加了见素色斗篷披风,便跟着采儿出去了。 将军府的马车很是华丽宽敞,沈云禾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奢侈的马车,又看看清秀的采儿,心中暗叹:将军府光一个丫鬟的穿着打扮已是和一般富家小姐齐平,将军府,还不知是如何气派?。 正当沈云禾暗暗揣度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将军府到了。 沈云禾和阿橙从马车上下来,沈云禾抬头望去,只见朱红色的大门透漏出着森严与庄重,门上悬挂着一副匾牌,上面写着几个金色大字:威远府。 采儿领着沈云禾进入院中,院中假山虬枝,亭台楼阁,亭中幽径,布置雅致,沈云禾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沈府在清河县虽也算富裕,府内布置也还算气派,二者相差甚远,又岂止是一个小小的富商府邸能相提并论的?。 采儿领着沈云禾来到谢锦月房中,房内布置幽雅别致,雕花梨木床,精致光滑,锦被透着耀眼的光泽,轻纱窗幔如月色笼罩般垂落。铜镜前,坐着位女子,正对着镜子将一根发簪插入漆黑的乌发中,正是长宁郡主。 谢锦月许是听到动静,插发簪的手顿住,转过身来,一脸含笑。 “郡主。”采儿走上前,将发簪稳稳插入谢锦月发髻中。 谢锦月一身梅色衣裙,脸蛋明艳,光彩照人,哪有半点病容? 沈云禾暗道,这长宁郡主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分明好好的,且看她怎么说,再做打算,如果真无事,再走不迟。 沈云禾走上前,不卑不亢地道:“郡主多日不见,不知哪里不舒服?” 谢锦月快速瞥了沈云禾一眼,依然一身素衣,嘴边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微笑,又见沈云禾虽然不施粉黛,却容颜秀美,清水出芙蓉,心里隐隐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打量沈云禾的眼神也变得异样起来。 “沈姑娘请坐。” 谢锦月招呼沈云禾在一张紫檀圆桌坐下来,随后缓缓道:“最近两月小日子来时,常觉头疼难忍,过了一两天,又有所缓解。昨日刚好小日子来,头又开始疼痛难忍,不知究竟是何怪病?因本郡主云英未嫁,这等私密之事,对那些男大夫,不免难以启齿,因此这才差采儿请沈姑娘前来。” 沈云禾点点头,这种症状确实也是第一次听说,她示意谢锦月伸出手,用三根手指搭在谢锦月白嫩的手腕上,仔细感动着脉搏的跳动。诊完脉后,沈云禾观察了谢锦月的舌苔,询问了一些问题,谢锦月皆一一如实回答。 最后,沈云禾对谢锦月说道:“郡主的病,还需要时日研究,等我写出药方,再告知郡主。” 谢锦月微笑着点头:“不急。” 沈云禾正要告辞,只听谢锦月幽幽道:“沈姑娘,上次我骑乘的黑马,将你药田尽数踏毁……” 沈云禾不知她怎的又提起此事,上次她分明当着众人向我致歉并表示赔偿。她只有顺着谢锦月的话回答。 “郡主,其中原由徐公子都跟我说了。” “徐公子?”谢锦月和采儿对视了一眼。 沈云禾似乎毫不察觉,她点点头,谢锦月又道:“徐公子还说了什么?” “说郡主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这才狂奔不止……” 谢锦月回想起前段时日,那次与谢晏山林骑马射猎的情景。终于乌泱泱一堆人散去,自己终于等到和谢晏独处时光,奈何谢晏只顾射猎,并不搭理自己,于是想了一计,她拿出发簪,在马身上狠狠刺了一下。黑马疼痛难忍,受惊狂奔,谢晏果然追上来救自己,谢锦月心里正暗暗得意计策得逞,这样就能和谢晏拉近距离,共乘一骑了,谁叫谢晏对自己总是冷若冰霜呢? 可谁曾想,谢晏搂着她的腰从黑马身上抱下来后,又将自己放在地上,丢给他那个侍卫暗羽,他却转身追那黑马。 事后谢锦月曾问过谢晏,为何不带着她一起追黑马,反而多此一举将自己放在地上,谢晏的回答是:带着她不方便,也不安全。 谢锦月心里有气无处发,特别是见谢晏与沈云禾共乘一骑回来之时,胸口更是怒火中烧,带着对沈云禾深深的妒忌…… “郡主?”沈云禾见谢锦月沉了脸,似有不悦,一种女子特有的直觉,隐隐告诉她,谢锦月的不喜,似乎与自己有关…… 第21章 郡主生辰 沈云禾自将军府归来,寻问李川是否治过类似谢锦月的这种病,得到的答案是“不曾”。因此,沈云禾为了谢锦月的病情,夜以继日地忙碌。她搬来大堆古书典籍,通过大量翻阅资料,终于找到诱发病症发作的原因。 又过了两日,这天下午沈云禾正要派人通知谢锦月,差人来取药方,却不想采儿刚好找上门。 采儿来的时候,沈云禾正提笔写药方,见采儿进屋,沈云禾将笔搁置一旁,让阿橙取来药方。 采儿接过药方,笑道:“有劳沈大夫,但是此次前来,郡主另有事告知沈大夫。” “采儿姑娘请说。”沈云禾心中微微惊讶,不知谢锦月找自己所为何事。 采儿见沈云禾一脸不解,福了福身体道:“今日是郡主生辰,郡主邀请沈大夫参加,郡主说了,让采儿务必把沈大夫请来。” 沈云禾听后,想着与谢锦月不但不熟稔,从几次见面来看,沈云禾隐隐觉得,谢锦月对她似乎带着某种偏见,却不知为何邀请自己参加她的生辰宴。 正想婉言拒绝,采儿微微一笑道:“郡主诚心邀请,还望沈大夫勿要推辞。再说这药方,还需要沈大夫给郡主详细说说。” 沈云禾听后,心里琢磨着:采儿这话说的婉转,可圈可点,如果直接拒绝,显得自己失了礼数,再说谢锦月的病,确实还有些事需要问清楚,况且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且去走一趟吧。 沈云禾心里想好后,对采儿点点头:“采儿姑娘稍等,容我换身衣服。” 阿橙扶着沈云禾上了楼,在阿橙一番捯饬下,沈云禾宛如换了个人:只见她一身浅蓝衣裙,发髻上插了一支同色系发簪,杏面桃腮,峨眉淡扫,巧笑嫣然。沈云禾望着镜中佳人,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阿橙微笑着道:“小姐真美!稍稍打扮,已然美若天仙呢。” 沈云禾回过神来,微笑着道:“走吧,别让人久等。” 采儿正等的焦急,沈云禾下了楼来,采儿见她容颜清丽,肌肤胜雪,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待要细细查看又转瞬不见。 沈云禾走至采儿身边微笑道:“采儿姑娘久等了。” 采儿摇摇头,“沈大夫,可以走了吗?”沈云禾点头,在采儿的引领下,上了马车。 还是上次接沈云禾的那辆马车,车夫轻车熟路,一会儿,将军府便到了。此时,天色暗了下来,门前挂着红色大灯笼,烛火映照下,将军府亮如白昼。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沈云禾跟着采儿走进院中,里面张灯结彩,远远望去,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他们个个身着华服,谈笑风生。 沈云禾望着眼前热闹气派的景象,感到局促不安,采儿绕过大堂,直接往郡主房中而去,沈云禾这才送了口气。 采儿扣响房门,只听娇俏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沈云禾这才随采儿走进房中,只见谢锦月一袭粉色衣衫,仪态万千,轻挽云鬓,乌发别着一支红石榴色珠花,象征着主人今日之喜。 沈云禾走上前道喜:“郡主生辰快乐,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勿怪。这份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请郡主收下。”说完,示意阿橙将一个木质小盒交到采儿手中。 采儿将盒子交到谢锦月手中,谢锦月打开木盒,是一支朴素的木质发钗,材质一般,工艺却一流。 谢锦月眼皮动了动:“这可是出自名匠商洛之手?” “正是。” “沈大夫有心了。” 商洛是一位技术精湛的发簪名匠,他打造的发簪在龙渊国备受推崇,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子女,都以拥有一支商洛打造的发簪为荣,沈云禾在机缘巧合下帮助了商洛,作为谢礼,商洛将这支木钗送给她。 沈云禾笑道:“郡主不嫌弃就好。”顿了顿又问:“最近郡主心情如何?” 谢锦月意味不明地瞟了沈云禾一眼,不知她为何这样发问,谢锦月道:“沈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沈云禾点点头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郡主最近是否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 谢锦月微微一惊,看着沈云禾点了点头。 沈云禾微笑着解释:“那就没错了,郡主头痛因郁气难解,经脉不通所致。我已经为郡主开出药方,按此药方服药便可,下次小日子来,头痛定有所缓解。郡主需要注意的是,要想彻底清楚病根,郡主需放宽心,少生怒。” 谢锦月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明艳的脸庞浮现一丝郁色,定定地凝视着沈云禾。心想:罪魁祸首不正是你吗?沈云禾!自己从小爱慕谢晏,可是自从沈云禾出现后,谢晏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那是一种看心上人才会有的眼神,这怎能不叫她日夜忧心?望着沈云禾细润如脂的小脸,谢锦月心中的恶毒如同一只挣脱牢笼的野兽般蓄势待发,沈云禾,毁了你,看谢晏还要不要你? 谢锦月纤手理了理鬓发,垂下眼睑,以此掩饰眼中那藏不住的妒恨,嘴上却道:“沈大夫说的是,采儿,拿银子来。” 说完采儿将一锭厚重的元宝交给阿橙,沈云禾想着谢锦月的郡主身份,没再推辞,道了谢示意阿橙收下了。 这时采儿提醒谢锦月:“郡主,时辰不早了,该出去了。” 谢锦月点点头,转身笑着对沈云禾道:“沈大夫,我们一起出去。” 沈云禾颌首示意,几人缓缓来到大厅,宾客正围着将军夫妇笑谈,把酒言欢,见谢锦月翩然而至,众人纷纷上前祝贺,谢锦月走至父亲母亲身边,娇俏着喊道:“爹,娘。”随后幸福地依偎在夫妻父母身边。 沈云禾早已被人群隔开,她见谢锦月众星拱月般被人群围住,面带微笑,优雅地站在父母身边,一脸的满足和幸福,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沈云禾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堂内宾客如云,谢锦月应该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人物的去留吧。 沈云禾不知道的是,她的出现却引起不少年轻公子的注意,脱尘的气质,莹白的面容,婀娜的身姿,宛如一位月宫仙女。众人心中纷纷揣测:不知是哪家女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悦目佳人? 似乎注意到自己引人侧目,沈云禾和阿橙悄悄地从宴会溜了出来。 走至屋外,夜风一吹,顿时清明不少。正要离开府邸,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音:“不知小姐去往何处?” 沈云禾回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锦衣,也不知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身形瘦削修长,皮肤白皙,看上去很斯文,那双眼睛却不老实,上下滴溜打量着沈云禾。 阿橙见他就不像好人,走至沈云禾身前,挡住他的目光,没好气地道:“你是谁?我们小姐去哪跟你何干?” 男子阴恻恻笑着说道:“我姓杜,单名一个溢,世人都叫我溢公子。” 沈云禾顿时花容失色,来上京已有数月,对城中之事多少有所耳闻,据说这个杜溢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他是上京少府杜威的独子,因从小母亲溺爱,加上家中有权有势,杜溢在城中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不知多少位良家女子折在他手中。 杜溢一步一步朝沈云禾走过来。 第22章 受辱 杜溢嬉笑道:“小姐这是要走吗?杜某愿意效劳,送小姐一程。” 沈云禾这才想起,来时是坐着采儿备下的车马,现在离开将军府,还得跟采儿说,差人送她回济世堂。她回头看向不远处,屋内宾客云集,只得先回到宴会上,料想众目睽睽之下,杜溢不会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来。 沈云禾心里有了打算,没有理会杜溢,对阿橙说:“我们回去吧,离开这么久,郡主恐差人寻我们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采儿的呼唤声:“沈大夫,怎么在这?郡主找你呢!” 沈云禾微笑着说:“屋中人太多,我和阿橙出来透口气,这就来。” 采儿笑道:“沈大夫请。” 沈云禾领着阿橙先一步走进屋内。身后,采儿瞥了一眼杜溢,摇了摇头,杜溢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贪婪地望着走远的倩影,也紧跟着走进去。 谢锦月见沈云禾珊珊而来,站起身,笑着走来:“沈姑娘,去哪了?让我好找!” “劳郡主挂心,府内夜景甚美,便出去走了走。”沈云禾微笑着道。 谢锦月微笑不语,让采儿引着沈云禾在一群女眷中坐下。 女眷中传来交头接耳之声,纷纷向沈云禾投来好奇的目光,坐在谢锦月身边一位绿衣女子轻声道:“郡主,这位是?” 谢锦月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酒杯,微笑着道:“这位是沈大夫,来给我把平安脉。” 绿衣女子撇了撇嘴道:“郡主,在座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哪家不是封官拜爵的?就凭她区区一大夫,怎能和我们平起平坐?” 绿衣女子声音不大不小,传入在坐女眷耳中,她们肆无忌惮地打量沈云禾,见她虽容貌出众,衣着却一般,也无佩戴任何贵重首饰,众女皆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坐在最远处的沈云禾听了绿衣女子的话,虽然她从未觉得行医是件丢人的事,可是面对这种尴尬的处境,碍于谢锦月的生辰聚会,不便发作,只有强忍住心中那因羞辱而产生的恼怒。 谢锦月见沈云禾坐在那低着头,静默无语,心中升起丝丝快感,谢锦月端起酒杯,走到沈云禾身边,微笑着道:“沈大夫,别介意,这杯我敬你。” 沈云禾感激地点点头,正要举起杯子,手肘猛地被撞了一下,杯中满酒所剩无几洒在胸前衣襟上,霎时,浅蓝色的衣衫染上嫣红的酒色,分外醒目。 闯了祸的丫鬟连忙跪下:“郡主,女婢该死,不小心撞了客人,求郡主饶恕。” 谢锦月见状,正要发难,沈云禾忙道:“今日是郡主大喜之日,别为这种小事生气。” 跪在地上的婢女诺诺求饶,谢锦月沉着脸,厉声道:“也罢,看在沈大夫的面上,姑且饶你这回。采儿,还不带沈姑娘更衣?” “是,沈大夫请。” 沈云禾本想说不用麻烦,直接派马车送她回去,可谢锦月说完转身就走,一脸不容置喙的模样,想想作罢,何况此刻她感觉里衣黏湿,很不舒服,想必是酒水渗透进去的缘故,于是跟着采儿换衣衫去了。 出了屋子,折了几回廊亭,采儿领着沈云禾来到一间屋前。采儿道:“此处是郡主与小姐们聚会累了,临时休憩之地,少有人来,沈大夫你且在这等着,阿橙姑娘随我来。”沈云禾点点头,阿橙不疑有他跟着采儿取衣服去了。 一会儿,阿橙跟随采儿来到另一间屋子,采儿指着满屋子的绫罗绸衫道:“这些是郡主为来府中聚会的贵女们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姑娘挑挑。” 阿橙望着眼前发着光泽的云锦衣衫,眼花缭乱,她看中一套绿水湖色的衣衫,颜色低调雅致,正要回头对采儿说话时,颈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随后倒地不省人事。 杜溢从阴影处走出,露出阴森的笑容,采儿向杜溢使了个眼色,随后杜溢忙向外奔去。采儿将阿橙用绳子绑住手脚,又拿了块布将阿橙的嘴堵住,随后出了屋,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轻手轻脚将门带上。 采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这一幕却落入另一人眼里。 同一时刻,沈云禾正望着窗外发呆,心想阿橙该回来了吧,这时候听见有人推门声,不自觉喊:“阿橙……”话还未说完,却猛然见杜溢推门进来。 杜溢一脸坏笑:“沈姑娘,今日看到你第一眼,本公子便神魂颠倒,我来陪你如何……” 沈云禾猛然站起身,厉声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人了。” 杜溢充耳不闻,向前步步紧逼,有恃无恐地道:“好啊,你喊啊,看有没有人听得到,哈哈……” 沈云禾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阿橙呢?这可是将军府,你敢乱来……阿橙……” 杜溢单手挑起沈云禾白嫩的下巴,嬉笑道:“别费力气了,你那丫鬟早就晕过去了。” 沈云禾一手打掉杜溢的手,沉着脸问:“你把阿橙怎么了?” “你自身都难保了,啰嗦什么,还不从了我……”说完杜溢以饿狼扑虎之势向沈云禾抱去。沈云禾一脚踹向杜溢下身,哪知他早有防备,一手抓住沈云禾的脚,趁势一把抱起她,重重扔到床上,杜溢恶狠狠道:“我劝你不要自找苦吃,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说完又向沈云禾扑去,沈云禾手脚并用,乱踢乱踹,一边大喊:“来人啊,救命……” 慌乱之中,听得杜溢闷哼一声,沈云禾踢中他的肚子,脸上也挠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杜溢呲牙凸眼,一掌狠狠向沈云禾脸上掴去,“啪”的一声脆响,沈云禾脸歪向一边,顿觉天旋地转,杜溢拿起手帕堵上沈云禾的嘴,一手抓住沈云禾的双手举过头顶,用身体压制沈云禾的下半身,沈云禾再也不能动弹一分,杜溢伏在沈云禾的颈间,贪婪嗅闻着少女身上独有的芬芳…… 沈云禾“唔唔”地发出小兽般绝望的呜咽声,双眸含泪,绝望地闭上眼睛。 正在此时,“哐当”一声巨响,门被踹倒了。 第23章 一怒为红颜 杜溢一惊,骂骂咧咧道:“哪个狗娘养的……” 话没说完就被来人一脚踹翻在地,杜溢忍痛爬起身看向来人,惊叫道:“世……世子,你怎么会在这?” 来人正是谢晏,沈云禾见杜溢喊他世子,惊讶万分。见谢晏定定地盯着她衣领处看,她低下头,只见衣服纽扣在刚才厮打中被解开一个,露出白嫩的肌肤,来不及细想,她哆嗦着手把解开的衣襟拢上。 谢晏铁青着脸,走至沈云禾身旁,见她衣衫虽乱倒也尚且完整,不由放下心来。又见她鬓发凌乱,左边脸庞肿起,五个指印在莹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心中怒火滔天。谢晏强忍着怒气,俯下身体与她平视,轻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沈云禾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谢晏脖子,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地哭出声来。 谢晏微微怔住,鼻尖嗅到一股沈云禾乌发散发的幽香,软玉怀香,佳人在怀。温热的触感从掌心处传来,蔓延至身体各处,谢晏微微感到心猿意马。 杜溢忍着疼痛站起身,指着谢晏破大放厥词:“谢晏!想我杜溢乃堂堂少府公子,你敢打我?我劝你少管闲事,本公子看上的人……” 谢晏听闻,刚刚有所收敛的戾气又被触发,他放开沈云禾,一把抓住杜溢手腕,用力一扭。 “啊!”杜溢发出一声惨叫,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杜溢的手腕被折断了,软绵绵地垂下来,骨头断裂处的剧痛几乎让他晕死过去,杜溢脸色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云禾吓坏了,她哆嗦着嘴唇,摇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揪住谢晏的衣服问:“阿橙呢?怎么不见阿橙?” “放心,阿橙无事。”谢晏一手揽着沈云禾的肩膀,一边解开身上的大衣,披在了沈云禾身上。 许是偌大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不知何时,屋外围了不少人,又过了会,不知是谁禀告了主人,只见谢广夫妇和谢锦月匆匆而至。 谢广看着谢晏阴沉着脸揽着沈云禾,又望了望瘫在地上的杜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忙对下人喝道:“还不请太医?” “是!” 谢广问道:“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锦月见被揽在谢晏怀里的沈云禾,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妒忌的火苗狂炽燃烧。看来杜溢这个废物并没有得手,嘴上却故作关心:“沈大夫,发生什么事了?” 谢晏嗤笑一声,双眸眯起,望着谢锦月道:“什么事?郡主不应该是心知肚明么?” 谢锦月听闻此言,脸上微微变色,她不自然地笑道:“晏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见谢晏不再理她,她对着身边的小丫鬟轻声交代着什么,小丫鬟听后,悄悄地跑了出去。 谢晏对着谢广冷声道:“将军,杜溢平时虽胡作非为,但在将军府行这等龌龊事,他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谢广严肃地道:“依世子之见如何?” “定是有人做他接应!” 谢广沉着脸:“杜公子,何人接应你?” 杜溢惨然一笑,断断续续道:“无……无人。” 没人察觉,谢锦月闻言松了一口气。正在此时太医行色匆匆而来,太医看后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杜溢治伤,谢广命下人架着杜溢离开了。 谢晏见谢锦月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拍了拍掌,朗声道:“暗羽。” 须臾,暗羽带了个人进来,正是采儿,谢锦月见采儿被暗羽押着进来,神色变得惊慌,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谢晏醇厚的声音响起:“暗羽,你来说。” 暗羽微微点头道:“我与世子到将军府已经很晚了,世子进了宴会厅后,我出来方便,正方便时似乎听见‘咚’的重物倒地声,侧耳细听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我只当是想多了。回来时,见采儿在一屋前鬼鬼祟祟,这是将军府,我本不欲多事,可又想起刚才的响声,不禁警觉起来,我上前试探问采儿:今天你家主子生辰,你不去伺候着,反而在此做什么? 采儿见了我,神色慌慌张张,我不禁心生疑虑,于是我推门一看,果然地上躺着位女子,手脚被绑,正是沈大夫的丫鬟阿橙,却不见沈大夫,我暗道不妙,匆匆将采儿绑了堵住嘴,匆匆去找世子……” 谢广夫妇闻言,看了看谢锦月,转身对着采儿厉声呵斥道:“好你个奴才!竟敢做出这等下贱之事,累及将军府名声,来呀,拖下去……” 谢晏哈哈笑出声,讽刺地道:“将军且慢,采儿只是区区一丫鬟,无人指使的话,她怎敢和杜溢勾结?” 采儿见无法抵赖,跪爬过来,趴在在谢晏脚下哭喊:“世子,此事乃采儿一人所为,无人指使,今日宴会,因杜溢见沈大夫貌美,找我商议,杜溢许诺,事成之后,重金酬谢于奴婢,出了事,杜公子担待,因此……此事郡主真不知情啊!” 沈云禾颤抖着问:“采儿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样害我?” 采儿冷哼一声:“事已至此,采儿无话可说,任凭将军如何处置,绝无怨言!” 谢广大声呵斥:“来啊,把她拖下去,家法伺候!” “爹!”谢锦月乞求着喊道,谢广冷着脸,瞪了谢锦月一眼,谢夫人拽住她的手臂摇摇头,谢锦月立即噤声,再不敢言语。 采儿含泪望着谢锦月,两个侍卫进来将她拖了下去,不一会,院外传来一阵阵哀嚎声。谢锦月盯着沈云禾,攥住手帕的手捏的死死的。 沈云禾听到采儿认罪,知道她定是受谢锦月指使,让她想不通的是谢锦月为何如此不择手段,败坏她的名声?如今采儿护主心切,加上将军有意包庇,根本动不了谢锦月分毫。继续追查下去,反而让自己处境更危险,何况众目之下谢晏将杜溢打伤,已得罪杜府,难道还要为了她,对谢锦月问罪,再得罪将军不成?不,不能再连累他了…… 沈云禾打定主意后,站起身对着谢广夫妇福了福身子,随后转过身对谢晏道:“世子,劳烦你送云禾回府吧。” 谢晏微微颌首,转身对谢广道:“将军,府上向来门风严谨,可不要被下人败坏了名声。”说完甩了甩袖,一把抱起沈云禾。 沈云禾不知所措,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而谢锦月脸上尤为精彩,娇艳欲滴的脸庞顿时惨白一片,眼里闪耀着怨毒的光芒。 谢广忙拱手道:“世子说的是。” 留下满屋子的宾客和谢广一家,谢广面子上挂不住,依然强颜欢笑道:“各位,今日失礼了,改日再聚,再聚。” 众人纷纷拱手,相继散去,偌大的将军府,刚才还门庭若市,顿时一片冷清。 待众人走后,谢广阴沉着脸,对谢锦月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谢广夫妇膝下只有谢锦月这一独女,平时被宠坏了,导致她刁蛮任性的性格。平时谢广对爱女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天众目睽睽之下,谢锦月让他颜面尽失,他如何能忍? 今日被谢晏那小子弄的差点下不了台,那个沈大夫还算识相……否则,哼! 谢锦月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凶恨可怕,扑进母亲怀里,抽咽起来…… 第24章 谢晏的表白 沈云禾被谢晏一路抱着,她挣扎着,耳边却传来谢晏低醇如琴的声音:“别动。” 谢晏的胸膛宽阔、温暖又坚实,鼻腔传来一股清新的雪松气味,令人沉溺其中。沈云禾只感觉面颊烧的厉害,她掀起风帽去看那天空,远空下散落的星点,宛如随意撒开的宝石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似乎预示着明日好天气的来临。 谢晏小心翼翼抱起沈云禾,将她放入马车中,见她神情恹恹,知她因今日受惊之故,有些话本想改日再说,可眼下却再无暇顾及其他,不得不说。 于是谢晏坚定开口道:“阿云,身份的事并非蓄意隐瞒,当时被追杀,逃到药铺,被你所救。在仇家没找到我尸首的情况下,必不会善罢甘休,我已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唯有隐瞒身份,方能自保。后来,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向你坦白,怕你因身份之事疏离于我,故而……” “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并不怪你。”沈云禾摇摇头,淡淡地道。 “真的!”谢晏惊喜地道,握住沈云禾那只莹白纤细的小手。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二人心里皆是一动。 沈云禾神色微赧,轻轻抽出手,点点头,随后又道:“世子可知郡主为何害我?” 谢晏摇头,这也正是他想不明白之处。 “我想了许多,我与谢锦月无冤无仇,如今这样指使杜溢侮辱我,无非是郡主有意于你。也许见你我走的近了,引起她的嫉恨,虽然你我清清白白,可她谢锦月是什么人?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不过一无权无势的医女,如今她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她拿捏,可我从未想过跟她争些什么。” 谢晏听了沈云禾的话,心中滋味万千,他定定地望着沈云禾:“今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幸好没有铸成大错,不然……今后我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可是沈云禾……” 听到谢晏第一次叫自己名字,沈云禾如小鹿般清纯的眼神不解地望着谢晏。 谢晏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似有万千星辰:“我的确心悦于你!” 表白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让人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沈云禾讶然地看着谢晏,谢晏脸上清清浅浅的笑容,如一汪碧绿湖水,瞬间让沈云禾感到迷失。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脸上倏地红了,如天边一抹红霞,烟霞袅袅。她抚了抚那如小鹿乱撞的心口,发现谢晏的外衣尚披在身上,上好的云锦布料闪现着丝丝光泽,残留着一缕谢晏身上独有的气息,扑鼻而来。沈云禾敛了敛心神,想起今天的遭遇,脑中尚存一丝理智:“谢晏,对不起,我……总之,今日之事谢谢你,云禾感激不尽。” 沈云禾话音刚落,谢晏正要说话,“吁”的一声,车夫勒停了马,李府到了。沈云禾忙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谢晏福了福身子,匆匆进了院中。 阿橙见沈云禾神色奇怪,满脸通红,她好奇问道:“小姐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沈云禾摇摇头道:“我无事,许是受了惊吓……你也早点歇息,今日受苦了。” 阿橙摇头:“奴婢无事,倒是小姐……”说完已哽咽。 沈云禾道:“好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特别是姨母。” 阿橙擦了擦泪,点点头道:“小姐,奴婢伺候你洗漱,这脸也肿了,得好好涂药,不知明早能不能消肿呢……” 阿橙利落地做完这些,方才回房歇息。沈云禾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心中酸楚,明明疲乏的很,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宴会上,谢锦月那些女眷们对自己的嘲讽,杜溢像只恶狼朝自己扑来的嘴脸,谢晏的身份,以及他突如其来的表白…… 这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地不停在她脑中切换,让人头晕脑胀。她从未想过会陷入如此危险、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母亲去世后,她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或许以后还会嫁一个身份地位相匹配之人,与他举案齐眉,安度此生。 而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似乎从认识谢晏开始,许多事就悄然发生了变化。自己今日受此欺辱,虽说源自谢锦月的嫉恨,如果早日知晓谢晏身份,与他划清界限,结局是否不一样?在外人眼里,自己本不该与谢晏有所交集,就身份而言,谢晏乃尊贵的端王长子,她是孤苦无依的庶女,二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并非她妄自菲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若没有强有力的家世做后盾,只有任人践踏,尊严全无。沈云禾呀沈云禾,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一向自诩聪明,自小看透人情冷暖,为何时至今日,依然如此糊涂? 沈云禾在这胡思乱想中渐渐睡去,这一夜注定睡得不安稳。她心中定了主意,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试图凭一己之力避开现有一切,可命运的齿轮既已开始转动,哪能说停就停?势必朝着它既定方向轰轰烈烈奔去,就像每个人这辈子命中所遇之人,所经之事,注定逃不开、躲不掉。 次日醒来,已是红日三竿,日光透过雕花木窗进入屋内,一道道光束下金粉飞扬,那是阳光强烈照射下粉尘的模样,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沈云禾感到头依然昏昏沉沉,似乎比上次饮醉了酒更严重些,她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她没有赖床的习惯,刚想下了床,阿橙推门进来,说老爷留话了:说小姐平时本是早起的人,今日到了点房门却依然紧闭,兴许昨晚儿回来的晚,累着了,便交代让沈云禾吃了午饭再去济世堂,在家好好歇息。 沈云禾暗暗感激姨父的关心与照料,想着许久未曾陪姨母说会体己话,叫了阿橙端水洗漱,梳头更衣。收拾妥当后,她望着镜中女子,眉如新月,眼若秋水,只是脸微微红肿,显得刺目。幸好用风帽挡一挡倒也不察,于是出了门寻姨母去了。 外面晴光潋滟,日光让人目眩神迷,上京城的天气就这样,昨日寒风呼啸,今日却红日当空,让人难以适应。沈云禾寻到姨母时,姨母正在园中剪腊梅呢。沈云禾出了屋,折了几条曲折的小径,来到园中。 表妹李嫣抱着几株腊梅花枝,跟在姨母身后。虽是冬日,因姨母在园中种了不少松柏、常青树等,这片绿色给园中带来勃勃生机,而园中那几株红色的腊梅,在暖阳的照耀下,点点红蕊,又似红霞一片。 “姨母好兴致。”沈云禾轻轻走至姨母身旁,姨母回头一看,见沈云禾一身素衣,巧笑嫣然站在日光底下,不免心中讶异。平时白日里鲜少见外甥女,这回见了她,诧异之余心中生出欢喜,忙拉着沈云禾,往屋内走去。 “云儿,今日怎么有空?。”李母笑着问沈云禾,又转身叫李嫣找来花瓶,将刚剪下的腊梅插入瓶中。 “铺内不怎么忙,再者云禾许久不曾陪姨母说说话了。” 李母“唔”了一声,随后若有所思拉着沈云禾的手又问:“就该这样,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太拼了,偶尔也该歇歇。” “云儿知道,您最近身体可还好?” “姨母无事,都是老毛病了,别担心。”姨母安慰沈云禾道。 沈云禾点点头,陪着姨母坐了会唠唠家常,因心中记着病人,便辞了姨母,出了李府。 第25章 人市 翌日,端王府书房内,端王一身藏青暗纹锦袍,脸上神情威严,和王妃端坐于高椅上。 谢晏昨日在郡主生辰宴会上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一晚之间,在各贵族之间不胫而走。端王爷听后大怒,一早,他命暗羽传了谢晏问话。 端王微沉着脸问道:“听说,你昨天将那杜少府的公子手打伤,怎么回事?” 谢晏站立一旁:“父王,昨日那杜溢明目张胆欺侮良家女子,活该。” “与你又有何干系,值得你在将军府中大打出手?听说你抱着那女子出的将军府,可有此事?” 谢晏神色有点不自在,顿了顿道:“回父王,她是济世堂大夫,叫沈云禾,当初我逃到济世堂,就是她救了孩儿一命。” 听说此女乃谢晏救命恩人,王爷王妃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王妃望着谢晏,了然地笑了笑:“原来是救命恩人,怪不得晏儿如此。” 王爷“嗯”的一声点点头,稍后又正色道:“只是一点,你要注意。如今你尚未定亲,言行举止需谨慎,不要惹出风言风语。还有眼下朝堂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我们少树敌,方对我们有利。如今你将杜公子打伤,他父如何不记恨于你?今日之事罢了,以后遇事千万小心,不可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三思而后行!” 谢晏道:“儿臣明白。” “退下吧!” “是!” 谢晏出去后,端王妃走至端王身旁,若有所思道:“晏儿对这个女大夫似乎有点不寻常。” “哦?王妃何以见得?” 端王妃道:“晏儿长这么大,何时为女子跟人动过干戈?就算是救命恩人,阻止杜溢就行了,何必打折他的手,得罪杜府?” 端王摸摸胡须道:“还是王妃言之有理,晏儿也十九了,是该给他寻一门亲事,那个叫沈云禾的大夫,你派人打听一下,看看是什么来历。” 端王妃点点头。 端王又吩咐侍卫说:“派人盯着世子。” “是!” 谢晏出了王府,径直往济世堂而去。 沈云禾和阿橙出了李府后,阿橙问沈云禾:“小姐,老爷叫你午饭后才回济世堂呢。” 沈云禾微笑着问:“以你的意思呢?” “今日天气多好,我陪小姐散散心?” 沈云禾心想也好,她想起眼下还真有事要办,于是点头同意了。叫车夫调转车头,往与济世堂相反的方向而去。 街上熙熙攘攘,店铺林立,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沈云禾来到上京城中最热闹的人市中心。 到了闹市,沈云禾吩咐车夫勒停了马,与阿橙下来步行。 虽说龙渊国当今盛世,天下太平,但上京如今有天子文武百官,各处富户亦步亦趋蜂拥而至,因此街道各处站满了男男女女,出卖劳力维持生计。 这些穷苦百姓为了生计寻找雇主,比如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搬运货物,修建房屋,还有心灵手巧的百姓,擅长各种手艺活,如木工、铁匠、裁缝等。再来就是卖身的穷苦百姓,他们男的被雇主买去当小厮、女的进府为奴为婢,他们的人身自由完全被主人占有,算是最底层人物。 沈云禾越过买卖人口的这一块,径直朝普通佣工交易的地方走去。街上买主也不少,有的富贵人家的乘着马车直接赶到闹市,看中哪个就直接让管事的讨价还价,两方商议好后,直接付银子了事。沈云禾走在街上,不少男女围了过来。 “小姐,要丫鬟么?我这些丫鬟容貌清秀,做的一手好活!” “姑娘,要男仆吗?男仆气力如牛……” …… 人太多,沈云禾吵得脑袋晕晕的。阿橙道:“啧,这可怎么挑?” 人群中一个人影引起沈云禾的注意,其他人见雇主来了,纷纷像买卖商品一样推荐自己,唯恐雇主没注意到,这人却只是静静地坐在街边一个角落,静默不语。 沈云禾向阿橙使了个颜色,走到这人身旁。是个年约十六七的小伙子,个子中等,身形偏瘦,面相清秀。许是听到脚步声,年轻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随后又快速低下头。 沈云禾不动声色地带着阿橙折回来,阿橙轻轻道:“小姐,我看那小伙子不错。” “哦?如何不错?说说看。” “就是感觉挺老实的,再说,小姐你不是要找个年轻点的伙计吗?我们看了一圈,没有看见比他更合适的。” “傻丫头,人不可貌相,不过我们且试试他,这样,你前去……” 沈云禾对着阿橙耳语了一番,阿橙会意点头。随后二人故作漫不经心地在人市继续挑选,在又一次经过那位年轻人时,沈云禾掏出手帕,故意带出了一张银票,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姗姗离去。 银票轻轻地飘落在年轻人脚下,年轻人捡起银票,看看转身离去的沈云禾,他忙捡起银票,追了上去。 “小姐!”年轻人出声喊道。 沈云禾转身,一副惊讶的样子。 “掉东西了。”年轻人扬起银票,递给沈云禾,阿橙与沈云禾交换了个眼神,微微一笑。 沈云禾接过银票道:“谢谢,你叫什么?” “俺叫阿顺。” “阿顺,好名字,你会做什么?想找什么活?药铺伙计可愿做?” “愿做愿做,只要小姐肯雇俺,啥活俺都能做。” “行,跟我走吧!” 阿顺闻言,忙跟着沈云禾离开。 这一幕引起一位女子的注意,沈云禾走后,女子一路尾随,直到沈云禾走进济世堂。 快到济世堂,沈云禾远远望见谢晏站在门口,昨日谢晏说的话言犹在耳,“沈云禾,我的确心悦于你!” 沈云禾脸上升起一股热意,既然决定与他保持距离,还是少见面为好,于是让阿橙上前,自己悄悄走向后门。 阿橙虽不明白小姐为何做这安排,倒也没多问,想必与昨日在将军发生之事脱不了干系。她走至谢晏身边,对着谢晏福了福身子,谢晏见阿橙,却未见沈云禾,忙问:“你家小姐呢?” “回世子,我家小姐身体不舒服,正休息呢。”阿橙脸不红心不跳道。 谢晏点点头:“这瓶药交给你家小姐,涂脸上消肿……” 阿橙道:“谢过世子,如果世子无事,阿橙告退。” 见谢晏颌首示意,阿橙这才转身离开。 第26章 初识顾墨飞 自阿顺来了济世堂,因他做事勤快,手脚灵活,得到了李川和沈云禾的赞许,众人因阿顺的到来,不再手忙脚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一段时日,只是沈云禾每天依然很忙碌。 数月来,在药铺的学习,让她明白一件事,努力养活自己,是件多有意义的事。她不用担心嫡母为了钱财把她卖掉,不用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而以后的人生,她希望更好地学习医术,救治更多的人。 这天,沈云禾接待了一个比较特别的病人,女子是城内顾府丫鬟,受主人之托前来。前几日她无意中在人市看见沈云禾,见沈云禾的第一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云禾长的太像顾少爷的未婚妻婉儿小姐。心中不禁惊叹,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那日她尾随沈云禾至济世堂后,才匆匆回到顾府,把所见一切禀告了顾夫人。 顾夫人听闻,又听说沈云禾是大夫,她想起那终日郁郁寡欢的儿子,说不定这个沈大夫能治好儿子的心病,于是让丫鬟来请沈云禾出诊。 究竟是什么心病?丫鬟向沈云禾道出了实情:顾墨飞是是上京首富顾老爷独子,年方十八。顾墨飞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感情甚笃,两人在佛前曾许诺此生愿做双双燕,陪伴此生。而就在成婚前夕,顾墨飞未婚妻遭歹人劫持勒索钱财,歹徒见顾墨飞未婚妻姿色出众,恍若天仙,心生歹意,顾墨飞未婚妻不从,激烈斗争中被歹徒害了性命,可怜豆蔻年华,就这样香消玉殒。 顾墨飞听闻噩耗,从此整日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一蹶不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身形也日渐消瘦。 顾父顾母眼看爱子逐渐消沉,一年来,为他请来无数大夫,都被他轰了出去…… 沈云禾听后,心里犹豫不定,她只会抓药治病,给人治心病这事儿,她还没干过,这恐怕比治病救人还难上些。 顾夫人看出沈云禾的犹豫,恳切地再三央求沈云禾,让她一定试试,她实在不忍心独子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说到伤心处,顾夫人泪沾衣衫。 沈云禾心生悲悯,转念想想心病也是病,有时心病的危害更甚于身体生病。她想起一个典故:当年名医沈槐因年近六旬无子,忧虑成疾,张仲景诊断其是因思虑过度,气结于脾而患病。他让沈槐一天吃一个玉米黑球,沈槐得知玉米黑球的制作过程,逢人就嘲笑张仲景,没成想,不久沈槐的病竟一天一天好了。 也许,自己也可以效仿名医张仲景,解人心结。想到这,沈云禾应允了顾夫人的请求。 顾夫人带着沈云禾来到顾墨飞房中,只见他眼神空洞,毫无生气,而当顾墨飞见到沈云禾时,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口中喃喃自语,一把握住沈云禾双肩,喊着未婚妻的姓名。 直到沈云禾开口:“顾公子,我叫沈云禾,是济世堂的大夫。” 顾墨飞这才恢复神智,眼中光芒瞬间黯淡,又回到之前无精打采的模样。 初次见面,顾夫人心细地发现,儿子并不排斥沈云禾,不再像以前一样简单粗暴地轰走沈云禾,甚至偶然间从顾墨飞悄悄观察沈云禾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好奇。这让顾夫人感觉到了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沈云禾每天来顾府,待上一两个时辰,陪顾墨飞在院子里漫步,有时下棋,或看看书,二人很少交谈,多数是沈云禾问,顾墨飞半天才回一两句,沈云禾感到难以触及他的心扉。直到这天,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这天上午,沈云禾照例来到顾府。走至顾墨飞房门前,发现几个丫鬟站在廊下,战战兢兢,其中一个丫鬟正委屈抹着眼泪。 沈云禾上前问清缘由,原来今日是顾墨飞未婚妻的忌日,顾墨飞心情特别暴躁。进来伺候的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书桌上,茶水顺着桌子流淌将顾墨飞的衣服弄湿,顾墨飞不分青红皂白,踹了丫鬟一脚,将其踢倒在地,丫鬟连滚带爬哭着跑了出来。 听了原委后,沈云禾摇摇头叹气,她深吸一口,轻轻推开屋门,刚要抬腿进去,就听见一声怒吼:“滚!都给我滚!” 沈云禾鼓起勇气,走进屋内,只见顾墨飞披头散发,双眼血红,赤着双脚,地上躺着几个被砸碎的酒杯,手里还拿着酒杯往嘴里边灌边喊:“婉儿……” 见沈云禾走近,沈云禾的长相渐渐和婉儿的模样重叠一起,顾墨飞痴了,抱着沈云禾不停地喊:”婉儿,我的婉儿……” “顾墨飞,你醒醒,我是沈云禾……”沈云禾晃着顾墨飞。 顾墨飞纹丝不动,抱着沈云禾将头埋进沈云禾颈肩。顾墨飞两只手臂像铁条一样牢牢箍着她,挣脱不开。沈云禾又羞又气,挣扎着,回头端起桌上的茶碗,对准顾墨飞的脸泼去。 顾墨飞意识清醒了些,接着他皱起眉头,胳膊猛的一甩,将沈云禾摔了出去,跌坐在地上,手掌着地,“嘶!”手心擦破了,渗出血丝,沈云禾疼的呲牙咧嘴。 听到动静,阿橙推门进来,“小姐!”阿橙惊呼:“别管他了,让他喝,我们走!” 顾墨飞嘴里振振有词:“滚,你们都给我滚!”随后又指着沈云禾:“你是假的,不是她,嗝……” 沈云禾不顾疼痛,爬起身,对着顾墨飞大喊:“你的婉儿死了!她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说完,沈云禾走出了屋,交代完丫鬟给顾墨飞准备醒酒汤,随后和阿橙离开。 沈云禾离开后,又过了几天。顾府丫鬟请沈云禾入府,说顾夫人有事相商。 沈云禾想起那天顾墨飞醉酒,彼此闹得不欢而散的情形,寻思待会见了顾夫人,定要说明情况,让她另请高明,顾墨飞的病她是爱莫能助了。 到了顾府后,让沈云禾意外的是顾墨飞借顾夫人之名传的信,特意请她。沈云禾细细端详,见顾墨飞今日似乎有所不同,她静静等待顾墨飞开口。果然,顾墨飞向沈云禾表达了歉意,说自己混账喝酒弄伤了她,并表示自己想通很多,不该一直活在过去阴影里,谢谢这段日子她对自己的开导。 沈云禾听后,心里感到欣慰,她微笑道:“你能这样想,从此振作起来,令尊令堂不知多开心!这段时日他们为你操碎了心。” 顾墨飞微微一笑,伸出手道:“以后不会了,如果除去大夫病人的关系,我们可以是朋友吗?” “当然!”沈云禾莞尔一笑,握住顾墨飞的手,二人会心一笑。 第27章 围炉之会 在沈云禾的帮助下,顾墨飞渐渐走出失去未婚妻的伤痛,随着时光的推移,二人渐渐熟稔。沈云禾发现顾墨飞的真性情,爽朗、幽默,不拘小节,讲义气,阳光,与之前那种消沉的模样判若两人。 天气逐渐冷下来,这天上午,沈云禾照例来到济世堂,开启了一天忙碌的生活。 “阿橙,再添点炭火,让屋内暖一些。” “阿忠,阿顺,快些将屋子收拾收拾,一会病人就要来了。银针和针灸器具可都用沸水煮过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云禾转身取出脉枕,摆放整齐,又拿出笔墨纸砚,搁置一旁。做完这些,这才拿出医书,坐在炭盆前,悠闲地翻阅起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顾墨飞走了进来,他身姿修长,身着一件暗青绣黑金锦袍,贵气优雅,嘴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他见沈云禾在一旁看着书,轻手轻脚地走至沈云禾身后,阿橙看见,正要出声唤他,顾墨飞一指放置嘴边,唇间逸出轻柔的“嘘”声,阿橙笑着点头。 顾墨飞抽走沈云禾手中的书本,沈云禾回头,顾墨飞冲她狡黠一笑:“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云禾嘴角微扬,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墨飞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搓着双手哈气,一边环顾四周,回头答道:“这天真冷。唔,父亲大人交代我出府办点事,正好在附近,就顺道来看看你,这会怎么一个病人都没有?” “嗯,可能是天冷的缘故,出门晚。” “要不出去走走?” “这么冷的天去哪?不去。” 顾墨飞神秘地道:“自然是去一个不冷的地方,不但不冷,还温暖如春呢!” “哦?何处有这种地方?“ 见沈云禾来了兴致,顾墨飞又问:“围炉,可曾听过?” 沈云禾点点头:“听说是一些文人,贵族公子,富商巨贾聚集在一起,交流一些时兴趣事,见闻。” “有兴趣去看看吗?” 沈云禾摇摇头:“我是个大夫,去这种场合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人也会生病的,说不定哪天,他们就是你潜在的病人,他们给的诊费可贵了。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天天窝在这儿,小心嫁不出去……” 沈云禾听他说前面那些话,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寻思要不去一趟,为济世堂招徕些生意也是好的。可听到后半句,就没个正形,她回头瞪了眼顾墨飞,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顾墨飞耸耸肩膀,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走开。 此时李川走了过来,笑着说:“阿云,顾公子说的对,出去见识一下也好。” 沈云禾听姨父都如此说,只好顺了李川之意,应了声好,她想起那天晚上经过姨母房中,听到的话,难道姨父姨母真急着将她嫁出去? 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地走上楼梯,来到房内准备换衣服。阿橙给她重新换了衣衫,对着镜子将她捯饬了好一会,望着眼前佳人,阿橙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出了屋。 二人下来楼,阿橙掀开帘子,沈云禾走出来,顾墨飞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天青色衣衫,外披一件毛裘云白大衣,如漆乌发被绾成一个反挽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碧色如意簪,整个人看上去简单大方。 阿橙喊道:“顾公子。” 顾墨飞回过神,不自然地挪开眼,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几人出了济世堂,刺骨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沈云禾缩了缩脖子,阿橙忙扶着她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跟在顾墨飞坐骑身后,向着目的地出发。 马车内,主仆二人的交谈声传出来。阿橙问沈云禾:“小姐,什么是围炉?” 沈云禾笑了笑,向阿橙解释围炉的来历。围炉,历来为文人雅客所推崇,除了文人雅士、诗人墨客,也有一些达官贵人,富豪商贾参加。文人们借围炉之名相聚一堂,以诗会友,而贵人和富商们因共同利益走到一起,因此,每到寒冬来临之际,围炉成为当时人们交流感情、维系关系的重要聚会之一。 阿橙听后,“哦”的一声点点头。 不一会,只听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沈云禾下了马车,站在一座庭院前,抬头望去,大门上面,挂着副字匾,书云:怡然山庄。沈云禾心想:名字倒挺得趣。 顾墨飞领着沈云禾走到庭院门口,对着守门的侍卫报了姓名,侍卫手中拿着本册子看了看,在册子上画了几笔,这才放行。 阿橙小声嘀咕:“看样子还挺严格。” 在下人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一座气势宏伟的厅堂。走进厅堂,堂内环境清幽,屋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他们或坐或站。沈云禾见室内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火炉,炉中炭火熊熊,让她觉得温暖如春。顾墨飞对着沈云禾说,他先过去跟朋友打个招呼,让沈云禾先找个地方坐着。 沈云禾见火炉周围摆着长长的桌子,桌子下有很多空着的小杌子,于是找了个离人群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室内暖意融融,阿橙忙把沈云禾的毛裘披风解下,主仆二人便坐在炉火旁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过了一会,顾墨飞走过来坐下,陪着沈云禾说话。 二人正相谈甚欢,忽然听到人群一声叫喊:“世子来了!”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站立两旁。 沈云禾抬眼望去,只见一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来人长身玉立,面如冠玉,正是谢晏。 谢晏此时也看见沈云禾,自那日在将军府出事来,二人就不曾见面,谢晏找过沈云禾几次,都不曾见到她,渐渐地,谢晏发现沈云禾躲着他。 沈云禾看了谢晏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跟顾墨飞说着话。 谢晏定定地凝视沈云禾,发现今日的她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如云的头发高高挽起,肌肤白嫩细腻,嘴唇粉嫩丰盈,此刻正对着身边的男子微微含笑,散发出一股迷人的气息。 她身边的男子身姿挺拔,面目俊朗,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沈云禾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从谢晏这个角度望去,沈云禾的大半个身体似乎被男子半抱在怀里。 谢晏目光冷峻地望着这亲昵的一幕,眼睑微微抽动,见沈云禾在大庭广众之下似乎丝毫不忌讳众人的目光,顿生不悦,大踏步上前。 第28章 谢晏恼怒 谢晏走到二人身边,定定地望着沈云禾道:“你怎会在此?” 沈云禾起身福了福身子,“哦,和朋友一起。” “朋友?” 沈云禾点头,向谢晏介绍顾墨飞:“顾墨飞。” 顾墨飞点点头,望着眼前之人,一身月白色长袍,显得他贵气冷峻,鼻若悬梁,好看的丹凤眼里,此刻隐隐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沈云禾又指着谢晏:“这位是端王府世子谢晏。” 顾墨飞讶然,怪不得如此出类拔萃,原来是世子爷,忙拱手道:“失敬。” 谢晏冷冷地颌首,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云禾见状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谢晏不容分地说道:“我送你。” 沈云禾本想拒绝,见他态度坚决,脸色微沉,将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顾墨飞见沈云禾并未拒绝,寻思二人关系似乎不同寻常,便朗声道:“如此有劳世子。” 谢晏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脸上不悦的神情更增添几分。 顾墨飞浑然不觉,又轻声对着沈云禾道:“路上小心。” 沈云禾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谢晏鼻子轻哼一声,大踏步离开。站在一旁的暗羽心中暗叫不妙,世子这是恼怒了,可这二位全然不知,还在依依不舍地道着别呢。 沈云禾似乎感觉到谢晏身上的低气压,可她不知道谢晏为什么生气。见谢晏转身离开,也跟着出来。 屋内人纷纷跟谢晏恭敬地打招呼,沈云禾一路跟在身后,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如芒在刺,她一路小跑,终于离开宴会。 沈云禾上了马车,却发现并不是往济世堂的方向。她撩开布帘,问骑着白马的谢晏:“你要带我去哪?” 谢晏回头看她,脸色依然冷淡:“到了便知。” 沈云禾见他如此霸道,饶是脾气再好,此时心中也生出几分恼怒。她愤愤将布帘一甩,一屁股坐下,不发一语。阿橙见状,碍于谢晏就在马车外,不好相问。 马车终于在一家茶楼前停下,谢晏下了马,将马交给暗羽,看着沈云禾跟了上来,径直上楼,来到一间雅室。 二人进到雅室,沈云禾没什么表情地问:“世子,有什么话非得在这说?” 谢晏盯着沈云禾看了一会,良久才答非所问地道:“你躲着我?” 沈云禾不出声,端起桌上的瓷碗,轻轻啜饮。 “我没有。”沈云禾摇摇头,淡淡地道。 谢晏见沈云禾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一把抓住她的手。 掌心传来的触感,犹如触电,二人心里皆是一惊。 沈云禾脸色微红,轻轻抽出手,摇摇头道:“世子,你逾距了。” 谢晏略感不自在,他清清嗓子道:“顾墨飞与你是什么关系?” 沈云禾笑了,她轻轻地道:“世子,这和你有关系吗?如果世子没有别的事的话,云禾告辞了。” 沈云禾福了福身子,离开了茶楼。 望着沈云禾的背影,谢晏为之气结,他烦躁地抚额叹息,他想不通,沈云禾的态度为什么变得如此冷漠,似乎从她在将军府出事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出了茶楼,沈云禾无心去济世堂,她让车夫调转车头,将她送到了李府。 进了屋内,却不见姨母。沈云禾问姨母在哪,仆人回话:夫人小姐皆在大厅坐着呢。于是沈云禾珊珊进了大厅,见姨母坐在李嫣身边,李嫣拿着竹骨刺绣面绣着花,母女两低声说着体几话呢。 见沈云禾来,姨母忙起身相迎,问她回来是否有事。 沈云禾摇摇头说无事,只是身体略感疲惫,姨母叫她去歇息。沈云禾陪着母女俩坐了会,说了一会子话,才起身回到房中。 阿橙解下沈云禾身上的披风,端来一盏玫瑰花茶,“小姐,暖暖身子。” 沈云禾半卧在鸦青色撒花椅上,端起青花瓷碗,喝了口茶。 阿橙见沈云禾神色不明,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世子今日似乎很不喜?” 沈云禾没有说话,望着梨木镂空花雕的窗外发呆。随他去吧,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就不该开始。 第二日,沈云禾照例来到“济世堂”。眼下虽然清闲,沈云禾却是个待不住的人,眼看离新年也就一两个月了,她把最近的账目理了理,结算下来,虽然银子不多,她和李川已经很知足了。 下午,沈云禾出去了一趟,回到济世堂时,阿橙在门口翘首以待,显然等候多时,见沈云禾归来,匆匆走过来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可是有病患?” 阿橙点点头,沈云禾忙进了“济世堂”。“济世堂”来了七八位病人,李川正在给其中一位病患诊治,沈云禾忙上前看诊。 做大夫这行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病人来。沈云禾看完几个病患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她轻舒了口气,刚坐下喝口茶的功夫,门口又来了人。一个中年人扶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进了“济世堂”。 只听中年人道:“大夫,快来看看,这乞丐在路边晕倒了,这么冷的天,不能见死不救哇……” 沈云禾发现,不知为何,上京街道各处悄然多了些乞丐。 沈云禾忙上前,把乞丐扶进来,她细心为乞丐诊治,为他把脉,查看舌苔,发现并没有别的病症,乞丐是腹中饥饿,加上天气寒冷,衣衫单薄,又冷又饿导致晕倒在地。 沈云禾吩咐阿橙端来一碗姜茶,一会儿,乞丐悠悠醒转。沈云禾见状,心中欢喜,又端来一大碗米饭和两个馒头,让乞丐吃下。 乞丐露出感激的神情,连声说道:谢谢,谢谢,而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沈云禾连忙说:“你慢点,小心别噎着。” 话没说完,乞丐果然剧烈地咳起来。沈云禾忙叫阿橙端来水,让乞丐喝下…… 乞丐走后,沈云禾心中满是酸楚,天气这么冷,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可怎么过冬?自己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他们要是有个庇身之地该多好。 所谓医者仁心,沈云禾有操不完的心,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接下来她将面临更严峻的考验。 第29章 病疫突发 进入腊月后,天气愈发寒冷。 沈云禾更加忙碌了,白天她和姨父一起出诊,闲暇时还要研究药理——白天没功夫,因此长灯夜下,经常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 沈云禾观察许久,每到换季,特别是寒冬季节,伤风感冒者急剧增多,许多病人伤风延绵数周依然不见好转。特别是一些年老体弱者,因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有的甚至因为病情恶化,引起其他并发症导致死亡。 原有的配方疗效极微,治标不治本。 为此,沈云禾心急如焚,渐渐地她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和姨父李川商议后,沈云禾决定在原有的配方进行改革和创新。按照云游居士留下的医书不断摸索,反复试验,可很长时间过去了,却依然毫无进展,看着深受病痛折磨的百姓,沈云禾陷入深深的挫败和苦恼中。 她想:自己经验不足,光靠医书钻研,就好比闭门造车,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然而,眼下的问题没得到解决,另一波危机却接踵而至! 几天前,上京城中郊外的一个村庄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疫病,染病者先是皮肤出现红疹,接着高烧不退,很多郎中都束手无策。 疫病引起百姓的恐慌,天子下令,命太医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有效治疗疫病的药方,并封锁患病的村庄,防止病疫的蔓延。 沈云禾为了研究治疗疫病药方,决定前往灾区,视察病情。 这天下午,一辆简陋的马车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匆匆而行。车中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肤色莹白,眉如远黛,一身素色衣裙难掩其沉稳大气,正是沈云禾,另一个是阿橙,她一身水绿色衣衫,梳着丫鬟发髻。 一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沈云禾轻轻掀开帘子,带上面纱,露出眼睛,和阿橙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之景,脚下是泥泞的土地,沈云禾露在外面的眼睛变得凝重起来。 她环顾四周,只见村庄房屋紧闭,时有痛苦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街道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一些病人,沈云禾忙走上前去,俯下身体,只见病人面色惨白,形容憔悴,她拿出一块白布,搭在病人手腕上,随后三根手指搭在脉上,轻轻闭起双眼,专心地感受着脉象的跳动。 片刻后,沈云禾站起来,眉头紧蹙。她继续往前走,回头一看,阿橙离得远远地,不敢上前。 “别怕,捂住口鼻,如果实在害怕,回马车等我。”沈云禾边走边回首道。 阿橙摇摇头,不远不近地跟着沈云禾。 沈云禾来到人群中央,神色温和坚定,她的声音清脆有力,如同一缕阳光穿透了朦胧的迷雾。 “父老乡亲,不要害怕,病疫虽然可怕,但并不是不能战胜,我是一名普通大夫,这次来到灾区,就是为了察看你们的病症,方便配出药方,相信不久的将来,朝廷一定能给大家带来好草药和药方,战胜这场灾难!” 沈云禾缓缓环视着周围面色蜡黄、眼神无助的百姓,眼中满是关切。 百姓们静静地听着,有的点点头,有的发出虚弱的声音“好……” 沈云禾眼中透出坚定之情,亲眼目睹灾区的情况,她心痛如堵,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必尽自己一切努力。 圣旨颁发好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官府虽然对了病源地进行封锁、隔离,却依然阻止不了病疫的逐渐蔓延。 沈云禾回到药铺后,花更多的时间专注药方的调配。这天她正苦苦研究配方无果时,顾府丫鬟到药铺传信,说顾母有请。沈云禾心想,不知顾夫人找自己所为何事?这两天为药方之事绞尽脑汁,出去走走也好,于是坐上马车来到顾府。 沈云禾到了顾府,和顾母行过礼坐下后,望向顾母,只见顾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她让丫鬟拿出一张字条递给沈云禾,她定睛一看,是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沈云禾不解,她微微抬头,“这是……?” 顾母浅浅一笑道:“沈姑娘,我知道你最近正为病疫之事烦恼。” 随后又向沈云禾解释请她来一趟之意,原来,顾母娘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因缘际会,认识一位老神医,纸条上写的正是老神医隐居之地。 沈云禾听后惊喜不已,忙起身感激地道:“顾夫人真乃雪中送炭,云禾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姑娘可是要走一趟?” 沈云禾坚定地点点头,顾母随后担忧道:“老神医乃医界高人,若能求得他帮忙,此次病疫,定当安然化解。只是他隐居山林,曾发誓不再过问凡尘中事,不一定会出手助你……至于结局如何,还真不好说……” “顾夫人,无论使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求得他帮忙,救百姓于水火,如此也不辜负您一片心意。”顾母见沈云禾意志坚定,欣慰地笑了笑。 沈云禾坐的这会见时辰不早了,于是对顾母辞别,回了济世堂。 沈云禾向李川说明前后因果,得到了李川的支持和认可,并吩咐其子李云逸同往。 沈云禾想了想,对李川说:“姨父,我跟阿橙去就可以的。我跟表哥都走了,眼下疫病随时变化,药铺需要人手怎么办?” “山高水远的,没个男人怎么行?你的安全最重要,要是出点啥事,姨父怎么跟你姨母交代?”李川一脸不容商量地道。 听了李川的话后,沈云禾心里一暖,正想说些什么,此时阿橙轻轻拉扯着她的衣服,在一边应和。 “是啊,小姐,老爷说的对,奴婢知道小姐求医心切,也得顾着自己安全呀不是?” 李云逸也支持父亲的决定,并表示自己在外经验丰富,一定可以护她周全。 沈云禾见父子俩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了。 几人商量,事不容缓,病疫随时呈现大规模爆发,需尽快出发,最后一致决定明日一早,启程出发,寻找老神医。 第30章 求医被拒 次日早膳后,沈云禾、李云逸和阿橙乘着马车出发了。 马车在上京街道徐徐往出城方向驰去,沈云禾从门帘望去,只见往日繁华的上京,失去往日的热闹,路上的行人明显减少。因为病疫的缘故,大家都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只有开门做生意的大着胆子开着门户,却也是门可罗雀。 看着眼前萧条的情景,沈云禾内心感慨不已,她抬头望去,只见李云逸神色自若,正熟练地驾着马车。她心想:许是表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惯了,所以才这么淡定吧。 沈云禾正兀自想着,耳边忽然传来李云逸的声音“吁……”,马车停住了。 沈云禾忙问:“怎么了?” “是顾公子。” 沈云禾忙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顾墨飞骑着黑色骏马,一身青蓝衣衫,见了沈云禾,在阳光下露出了雪白牙齿。 “你去寻神医,怎么不叫我?” 沈云禾讶异道:“你怎么来了?我们去请教名医,不是游山玩水。” “那我也得跟着,说不定有用的上的地方。” “行,走吧。”沈云禾心想多个人多份照应,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 就这样,几人一路同行,路上他们言谈声不断,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后,便出了上京。 几人马不停蹄,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后,来到一座偏僻的山谷中。只见山中云雾缭绕,树木葱郁,车马无法行进,几人只好弃车步行。 沈云禾背着简单的行囊,和大家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艰难前行。 一路上,荆棘丛生,怪石嶙峋。不一会而,大家的衣服不同程度的被划破,虽然李云逸和顾墨飞尽力在前开辟道路,将挡路的树枝、荆条砍断,无奈山路崎岖难行,沈云禾衣衫依然被划破,肌肤也被树枝划伤。 顾墨飞见状说:“要不我们去找神医,你回去在马车等我们。” 沈云禾坚决摇摇头:“那怎么行,我是大夫,这点伤算什么。”说完咬咬牙,目光坚定地继续往前走。 顾墨飞点点头,自知失言,于是不再言语。 终于,傍晚时分,众人来到一座庭院前。 庭院四周环绕着青山绿水,宛如世外桃源。 沈云禾露出欣喜的笑容,心想这应该就是老神医的住所了!众人见院门紧闭,顾墨飞上前轻轻叩响门环,片刻后,一位头花银白,精神抖擞的老人打开了门。 他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着顾墨飞,又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们是谁?我这里不欢迎外人,赶紧走!” 声音犹如这腊月的寒风,令人不寒而栗。 沈云禾走上前去,她并未被老人的冷漠态度吓退,而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前辈,我是上京城中一名普通大夫,久仰您的大名,真心求教,为更多病人解除病痛……” 老神医眉头紧锁,哼了一声,还没等沈云禾说完,转身进了屋,“砰”的一声大力关上了门。 几人吃了闭门羹,阿橙小声抱怨:“这老人怎么这样啊,脾气真怪。” “闭嘴!”沈云禾小声喝斥。她站在屋外,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有失落,但想到那些病人痛苦的模样,心中更多的是坚定,她决定在外面继续等候。 可一直到黑夜降临,庭院的大门始终紧闭。 几人无奈,商议到林中过夜。顾墨飞在林中找了块空地,李云逸抱来一大堆枯枝。大家在点燃的篝火前,简单地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完干粮,众人相对无言,许是奔波劳累,在这深山树林里,竟也相继睡去。 顾墨飞和李云逸轮着守夜,李云逸上半夜,顾墨飞下半夜。 沈云禾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却睁着眼无法入睡,直到后半夜,才疲倦地打起盹。 顾墨飞见沈云禾发丝微乱,衣衫划破,满脸倦容,柳眉轻蹙,不禁心生怜惜,把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在了沈云禾身上。 沈云禾是被冻醒的,她睁开双眼,远处一抹晨曦微露,近处树枝凝霜一片,身边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了忽明忽暗的灰烬。 大家蜷在地上打着盹,沈云禾忽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她一个激灵,猛然爬起来,招呼大家起身。 见众人陆续醒来,沈云禾稍微整理了仪容,往老神医住所走去,望着紧闭的门扉,她轻叩院门。这回,许久也不见人来应门。 就在此时,山下传来呼声,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伙计阿顺气喘吁吁道:“可算找到你们了,掌柜的叫你们快回去。” “发生何事了?”李云逸整理了下衣服。 “你们走后,药铺来了不少病人,掌柜的忙不过来。” 沈云禾大惊失色:“可是病疫的缘故?“ 阿顺擦了擦汗,点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沈云禾看了看李云逸。 沉吟半刻,沈云禾似乎有了打算,她对李云逸道:”表哥,如今情形,一时半会怕是回不去。这样,你跟阿顺先回去,我和阿橙、顾墨飞在这等神医。” 李云逸点点头,眼下只能如此了。他对沈云禾道了声妹妹小心后,转身下山。 三人继续留在原地,沈云禾听到病人增多,内心更加焦灼了,她想再次见到神医的决心也更坚定了。 一个时辰后,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药童走出来,对屋外三人施了个礼。 “我家主人天未亮就出门采药去了,几天后回来。” 沈云禾听后,内心焦急、失落不已,却只能耐心继续等待,她相信自己的诚意终能打动老神医。 老神医出外的两天,沈云禾几人就等候在外面,夜里依然是找个空地,对着篝火入眠,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干粮,顾墨飞偶尔去山中采些山中野果充饥。几天下来,几人风餐露宿,憔悴不少。 两天后,老神医终于出门采药归来。 沈云禾忙迎上去,恭敬地说:“前辈,我知道你是医道中的高人,如今上京城中,老百姓染上一种奇怪的疫病,群医束手无策,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老神医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表情没有几天前那么冷漠,淡淡说道:“哼,生死有命,莫非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沈云禾神色未变,依旧态度诚恳地说:“前辈,我真心求教,只要我还活着,就尽自己的能力帮到他们。” 老神医听后,依然是哼的一声,转身进了屋。 阿橙气的直跺脚,“这算什么神医?” “依我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老头捆了,直接绑下山!“顾墨飞也恼了。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第31章 打动神医 傍晚时分,老神医忽然病倒了。沈云禾心中略做盘算,觉得机会来了。她叩开门,问了问药童情况,得到老神医的许可后,主动提出进屋为老神医看看。 屋内陈设很简单,老神医卧于榻上,正在闭目养神。许是听见脚步声传来,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沈云禾敏锐地捕捉到了。 “前辈,哪儿不舒服?晚辈为你诊脉。” 老神医依然是一声不吭,又闭上双眼。 “前辈,我知道,说这话就好比关公面前舞大刀,对于治病,您比我高明的多,但是您现在病了,需要人照顾。” “老朽不用人照顾!如果还是为求医一事,老朽劝你还是早点下山,别浪费时间!” 沈云禾听神医声音洪亮,不像生病的样子,看上去只是有点精神不振,意志消沉,沈云禾猜测应是心中积郁成疾。 沈云禾悄悄地问门童,老神医为何突然不舒服?果然,门童叹了一口气,说师傅这是老毛病了,触景伤情了,沈云禾再问,门童怎么也不肯说了。 沈云禾听后,拉着顾墨飞和阿橙出了门,对他们说明神医的病况。 “好家伙!又来个心病。” 顾墨飞说完用胳膊碰了碰沈云禾,示意这种心病她拿手。 沈云禾说了她的打算,她觉得老神医这么抗拒自己,肯定和他的心病有关。她决定打开老神医的心扉,解开他的心结。 为免人多嘈杂,影响老神医休息,沈云禾忙叮嘱顾墨飞在外面等候,她和阿橙则来到厨房。 她决定先从老神医日常生活细节入手,慢慢打开他的心扉。 当沈云禾端着散发着清香的粥食迈进屋内时,老神医眼中闪过惊讶。 沈云禾微微一笑,留下一句“您慢用。”便出了屋。 沈云禾在窗外偷偷观察屋内动静,过了会,老神医端起碗,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而后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随后两口,三口…… 沈云禾抿嘴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沈云禾每顿都会细心地给老神医熬制清淡却滋养的粥汤,对于求医一事绝后不提。 虽然老神医对沈云禾依然不理不睬,沈云禾却毫不在意,慢慢地老神医的神情没那么冷漠,而老神医对沈云禾的态度,真正发生转变是在他卧病的第二天。 老神医病了的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当时沈云禾正在厨房做午膳。 “有人吗……?”一道慌张的声音从院外传入厨房。 沈云禾听到呼喊声,忙来到院子,只见一个中年樵夫脸色惨白,右腿一瘸一拐,正有血水从脚底渗出,染红了鞋袜。 沈云禾忙上前,急切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俺上山弄些柴火,不小心踩到竹桩上,把脚底刺破了。” “你稍等。”沈云禾进屋请示了老神医,获得老神医许可后,沈云禾忙把樵夫扶进屋。 老神医指了指药箱位置,就不再言语,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沈云禾。 沈云禾小心翼翼脱下樵夫鞋袜,脏污的袜子混着鲜血,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阿橙忙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沈云禾似乎毫无察觉,看到伤口,轻蹙峨眉,不由深吸了口气。 伤口很深,快刺穿整个脚掌!沈云禾忙让阿橙烧来热水,用艾草叶浸泡洗干净血污。 沈云禾见樵夫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轻轻说道:“忍着点,有点疼。” 说完她从药箱拿出药草,涂抹在伤口上。沈云禾专注做着手里的事,终于给樵夫包扎好了,她对樵夫点头示意,表示可以了。 “多谢姑娘,姑娘也是个大夫吧?” 沈云禾不知可否地笑了笑,随后吩咐顾墨飞送樵夫下山。眼前一幕,老神医尽收眼底,他那紧绷着的脸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眼里露出些许赞许。 除了给老神医做些可口的汤食,有时沈云禾还陪着老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轻轻地对他讲述自己的身世、如何走上行医的过程和行医时的见闻和趣事。 沈云禾做的一切,老神医都看在眼里,他那如结了厚厚冰块的内心,渐渐出现一道裂缝。 在沈云禾的悉心照料和陪伴下,老神医的精神逐渐振作起来。 又是一天夜晚,晚膳过后,沈云禾陪着老神医在幽静的林中散步。一弯清冷的月光悬挂在空中,银白色的光辉如同银盘笼罩住山林,清冷的月色投射在山间小路上,洒下朗朗光辉,让人感叹山中夜色静好。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望着眼前远离尘嚣的山中夜景,沈云禾心里默念,可惜她无心欣赏,想着那些上京城外身处水深火热的人们,自己出来好几天了,表哥李川回去后,如今局势如何了? 老神医望着眼前心事重重的女子,摸了摸银白的胡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二人行至屋内,沈云禾安顿好神医正要离开,老神医终于忍不住开口:“娃儿,老朽知道你想什么,这些天,陪着我这个老人,无非是想得到学医的真本事吧?” “还请前辈赐教,云禾只想学习真本领,救治更多的人。”沈云禾眼睛一亮,恳切地道。 老神医叹了口气,终于敞开了心扉,忍不住对沈云禾吐露了他心中的痛楚。 他说曾经有个得意弟子,聪慧过人,医术天赋极高,却在利益的诱惑下迷失了本心,用他传授的医术去欺骗病人,谋取暴利。这让老神医觉得自己一生的医术传承都被玷污了,从此一蹶不振,对世人充满了失望和不信任,发誓不再收任何弟子,因此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中。 而沈云禾的到来,触发了老神医藏在内心的伤痛,所以才一病不起。 沈云禾听完老人的讲述,握住老神医的手,目光坚定而温柔地说:“前辈,您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错就否定了您一生心血和成就,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犯错,就认为天下行医者都是如此。而那个弟子,我相信只是一时糊涂,犯下了过错。这世上还有很多像我一样,对医术怀着敬畏之心,渴望从你这里学到真本事,去帮助更多人。” 沈云禾的话语如同徐徐清风,吹散了老神医心中的阴霾,他眼中的痛楚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祥和。 老神医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或许你是对的,是我一直困在过去的阴影里。”顿了顿又道:“你说的病疫,我早已耳闻,几天前出门采药,我顺便下山看了下情况,去,取纸笔来!” 沈云禾听后,惊喜不已,忙拿来纸笔。这晚,沈云禾与老神医交谈甚晚,她拿出个小本,不时点点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第二日清晨,沈云禾几人向老神医辞别,神医和蔼地点点头,目送沈云禾等人下山。 第32章 途中遇险 返程因轻车熟路,加上归途心切,因此比来时快了不少。 行至青龙镇时,因寒冬白日时辰短,刚刚掌灯时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距离上京城,仍需小半天功夫,沈云禾和顾墨飞决定,在青龙镇找个地方落脚。 三人在“迎客来”客栈开了两间房,沈云禾和阿橙一间,顾墨飞的房间在她们隔壁。这几日,三人接连奔波,早已人困马乏,顾墨飞将马交给店小二,吩咐好好喂养。他和沈云禾主仆则用过晚膳后,草草梳洗了一番,早早歇下了。 是夜,窗外伸手不见五指,两个蒙面人鬼鬼祟祟潜入迎客来客栈。只见他们打着手势,其中一人指指身边,又指向客房另一边,另一人心领神会,点点头,眼底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不一会,蒙面人停在沈云禾的房门口,另一人用手指戳破窗纸,对着屋内吹迷烟,随后从窗户溜进了房内。蒙面人进入房内后,在沈云禾的包裹翻找着什么,看他们焦急的样子,似乎还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蒙面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床榻上的沈云禾走去,将手伸进她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张药方。 蒙面人点点头,正要离开,正在这时,沈云禾猛地醒来。 她发出大叫“你们是什么人?” 沈云禾见阿橙,已死睡过去,趴在桌上。当时沈云禾睡眼蒙眬之际,似有所察觉,虽提前秉住呼吸,却为时已晚,无奈也吸入不少迷烟。 似乎想起什么,她摸摸枕头底下,果然空无一物。 蒙面人见沈云禾醒来,先是一惊,随后一记手刀向沈云禾劈去。 沈云禾侧过身子,蒙面人虽没击中要害,但凌厉的掌风扫过右边肩膀,顿时她只觉得肩膀又疼又麻。 二人拉扯中,蒙面人撞到桌腿,只听一声巨响,阿橙的身体滚了几滚,落在床边。 ”阿橙!醒醒!“沈云禾大喊,无奈阿橙跟死猪一样,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隔壁的打斗声惊醒了顾墨飞,他拿起宝剑,踹开大门,和蒙面人打斗起来。不一会,顾墨飞渐落下风。正吃力之际,他见另一个蒙面人抬腿要走,沈云禾不要命地死死拽住蒙面人的裤腿,蒙面人气急败坏,从腰间摸出匕首,就要向沈云禾刺去。 “阿云!小心!”顾墨飞大喊,无奈自己自顾不暇,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沈云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先是听见“咻”的一声,一把飞镖快如闪电,钉在蒙面人拿匕首的手上,接着“哐当”一声,匕首应声而落。 沈云禾向门口望去,是谢晏! 受了伤的蒙面人见情况不妙,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对着和顾墨飞厮杀的蒙面人喊:“走!”说完两人几乎同时跃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哪里走!”暗羽忙施展轻功跟过去。 可叹顾墨飞功夫低浅,只有望着几人飞来飞去。 沈云禾大叫:“药方……”话没说完,一时气急加上迷烟导致身体虚弱,身体尚未恢复,只见沈云禾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在倒地前,谢晏及时接住了沈云禾的身体。 谢晏抱住沈云禾,软玉怀香,他此刻却没心思想旁的,眼里一片担忧。 顾墨飞担忧地望着沈云禾,欲上前抱过沈云禾的身体,随后想想兴许自己多此一举,伸出的手又放下。 谢晏冷冷看了眼顾墨飞,转身把沈云禾放在床上。 这时候阿橙终于醒来,显然她对眼前的一切毫无知觉,只觉得头晕晕的,还有身体酸痛是咋回事?阿橙看着床上的沈云禾,这才发现她家小姐似乎昏过去了。 “世子,顾公子,小姐怎么了?” “你先检查下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伤。”说完,谢晏大踏步出了屋,见顾墨飞依然呆愣在屋中,眉毛皱起。 顾墨飞缓过神来,见谢晏不怒而威的神情,耸了耸肩,走出屋来。 …… 不知过了多久,沈云禾悠悠醒来。她见自己卧在马车小榻上,一时感到茫然。 阿橙见她醒来,惊喜地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你觉的怎么样?哪儿不舒服?”说完,抹了抹眼泪。 “傻丫头,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沈云禾微微笑道。 “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哪里?”沈云禾关切地问阿橙。 “小姐,我没事啊,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 沈云禾意识到阿橙那时候昏迷着,啥也不知道,于是对她解释,如何从桌上甩到地上的过程。 “小姐,真的吗?奴婢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身上有点疼痛……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命重要,还是药方重要?奴婢可都听暗羽说了,说小姐不顾安危揪住蒙面人不放,差点就……” 沈云禾摇摇头:“傻丫头,药方来之不易,药方不见了,老神医会怎么想我?他会认为我没有好好保护它,再者万一药方落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之手,利用药方发不义之财,老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阿橙点点头,又道:“小姐,世子已派人去追查药方的下落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谢晏?他怎会来此?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此时谢晏听闻沈云禾醒来,忙下了马,轻声问道:“如何?可有不适?” 沈云禾摇摇头,随后脸上一片红霞飞过,她记得自己晕倒前是谢晏抱住了自己。 “谢世子救命之恩!”沈云禾对着谢晏福了福身体。 “客气什么?你不是也救过我?”谢晏黑眸如深海般深沉,定定地望着沈云禾,似有不喜沈云禾跟他这么客套。 “世子怎么会在青龙镇?”沈云禾道出心中疑问。 “我去外地办点事,返京途中因赶路忘了时辰,匆忙之中便在青龙镇歇脚,刚进客栈,听到呼喊声,所以……” “幸亏你及时赶来,要不然……”现在想来,沈云禾仍然心有余悸。 “现在知道怕了?我说过定要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伤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谢晏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沈云禾有意回避谢晏那灼热的视线,只好轻闭双眼假寐。谢晏见状,只好上马继续赶路。 从上次沈云禾在将军府出事后,谢晏就派人偷偷跟在沈云禾身边。当暗探来报,沈云禾在迎客来客栈留宿时,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悦来客栈,与她会面。当看见蒙面人刺向沈云禾那一瞬间,谢晏感到心脏差点骤停。万幸来的及时,要不然……此事难道又是谢锦月所为? 黄昏时分,马车终于抵达李府,姨母见沈云禾憔悴模样,心疼不已,抱着沈云禾抽泣,沈云禾忙安慰姨母。 晚饭后,沈云禾回房中歇下。沈云禾躺在被窝里,望着外面夜色渐浓,廊下的檐灯忽明忽暗,灯光从窗纸折射进屋内,照映在床幔上。一些片段不断在脑中闪过,万千思绪最后如同水滴汇聚成洼,一些疑问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那两个蒙面人是谁?为什么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第33章 病疫解除 第二日,晨曦微露,东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沉重的朱红色宫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文武大臣们身着朝服,早早地在宫门外等候。随着宫中的钟声响起,大臣们按照官职高低,井然有序地步入皇宫。文官这列以肃王爷谢淮,郡王谢晏等人走在前,而武官这列则以骠骑将军谢广为首。 大臣们走进朝堂,只见殿内轻烟袅袅,金銮殿上,龙椅威严耸立,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大臣们静立不语,等待天子临朝。 “皇上驾到!” 终于,随着太监尖细而悠长的声音传来,皇帝在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登上龙椅。 群臣跪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抬首示意平身。 皇帝面容冷峻,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最近病疫来势汹汹,百姓深受其苦,诸卿可有了良方应对?” 大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显然是拿不出可行的良药秘方。 皇帝正要发怒,一位年约五旬的武将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大喜啊!臣这有一药方,是长宁郡主历经千辛万苦从一世外名医求得。” 说话的正是骠骑将军谢广,原名冯广,因战功卓着,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皇帝为了表示对冯广及其家族的恩宠和重视,赐冯广皇家姓氏。 朝堂下谢晏听闻,神色微动,攥紧拳头,原来是她在捣鬼!上次在青龙镇暗羽追在两个蒙面人身后,终究是慢了一步,蒙面人借着夜色的掩盖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闻言,眼中瞬间闪过惊喜的光芒,原本紧绷的面容一下子舒展开来,急切地问道:“当真?快快呈上来!” 谢广高举药方,太监赶忙接过,恭敬地呈给皇帝。皇帝仔细地审视着药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天佑我朝,天佑百姓!”皇帝高声说道。 “众爱卿,速速按照次方调配药材,全力救治百姓,务必将这疫病彻底消除!” 殿下的大臣们纷纷跪地,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威远府,是骠骑将军谢广的府邸。 只见朱红色的大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芒,门上匾牌高悬,字体遒劲有力,仿佛在告诉世人府中主人的显赫战功与尊贵地位。 庭院主殿内,陈列雅致,镂空的雕花屏风将屋子间隔开。屋内设有横榻,榻上放着一张小案几。屋子中间放着张圆桌,谢广下了朝,换了便服,正坐在桌前喝茶。谢广旁边是位中年女子,气质雍容,身着华服。 “夫人,今天天子龙颜大悦,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有解决疫病的办法,哈哈!月儿这次算是立了大功!” “是,等疫病解除,夫君再为月儿求一道恩典。”将军夫人轻声道。 “哦?”谢广不解问道。 将军夫人轻声对着谢广耳边说着什么。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随着一道俏皮的声音响起,谢锦月迈着轻快的脚步到屋内。 “爹和娘说,咱们月儿大了,该许个好人家了。”谢广笑着对谢锦月道。 “女儿不嫁,一直陪着你们。” “女大不中留哇,哪有一直陪着爹娘的?” “娘,你看看爹。”谢锦月脸上羞红,跺了跺脚,难为情地跑出去了。 谢广夫妇对视了一眼,了然地笑了。 一早沈云禾便来到济世堂,此刻她和阿橙披着丝巾,遮盖住口鼻,正在忙碌。 阿橙蹲下身子,左手持艾草,右手拿着火折子正点燃艾草,她面前摆着个青花陶盆,不一会,室内飘出阵阵艾草的清香。 沈云禾穿梭于药柜间,正按药方配药材,药方被劫后,她重新写了份。将药材分配好后,又忙着打包,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柜台上已堆起小山一样的药材。 忽然,一阵嘈杂声夹着马的嘶鸣声,从街道传进济世堂,二人微微一惊,阿橙正拿着鸡毛掸来回掸着门扉上的灰尘,听到动静,率先跑了出去。 翘首望去,只见一皇宫差役正从马上下来,手中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大声宣告:“免费发放治疗疫病的药方!”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响惊雷。街道两边,百姓们闻讯纷纷赶来,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为首差役念完圣旨,命其他差役们在街头各处张贴起药方,老百姓立刻围了上去。 一位老人颤抖着双手,看着药方,眼中满是感激的泪水,喃喃道:“皇恩浩荡,吾等百姓有救了。” 人群中,有的人喜极而泣抱在一起,大声嚷着:“我们有救了!”小孩子拍着巴掌欢呼:“太好啦,太好啦!”有的人立刻拿着药方奔向药铺,有人则赶回家准备熬药的器具…… “小姐,快来看看!”阿橙回头喊。 沈云禾已走到门口,她跨过门槛,小跑着来到张贴药方的石墙下,快速浏览起药方,果然和被抢走的那张药方如出一辙!沈云禾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昨晚药方被抢走,今日圣旨就颁发昭告天下,这样神速,抢药方之人定是与朝中重臣有所牵连。而自己认识的“皇亲国戚”只有谢晏和谢锦月,昨晚袭击自己的黑衣人,受谁指使,一目了然。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所想,沈云禾问正在张贴药方的官差:“官差大人,不知是哪位医道高人写的药方?” “你是何人?与你又有何干系?” 沈云禾拱手恭敬道:“官差大人,实不相瞒,小女子也是位大夫,为研配药方苦思冥想不得,对写出药方高人仰慕不已,才有此问。” 官差见她啰啰嗦嗦一大堆,脸上已有不耐之色,他乜了沈云禾一眼,随后不冷不热道:“什么高不高人!此药方乃是骠骑将军献与皇上!” 沈云禾听后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嘴上却客气回道:“谢官差大人,有劳了。” 沈云禾转身离开,差点和来人撞了个满怀,她抬首望去,谢晏不知何时来的,黑如墨玉的眸子凝视着她。 本想与他保持距离,无奈昨日自己又被他所救,不好对人过于淡漠。沈云禾感到与谢晏越来越纠缠不清了,她讪讪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晏距离沈云禾仅一步之遥,嘴边漾出一丝笑容,“来看看你。” 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如同一枚石子投在沈云禾心湖,荡起丝丝涟漪。 第34章 宫宴 药方下发数日后,病情得到有效控制。过了一段时日,上京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皇帝龙心大悦,命太监传旨各文武大臣、皇室宗亲入宫赴宴。 这天早晨,谢晏正要出门,一位太监脚步匆匆走入“端王府”。 来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来福,他微微躬身,神色恭敬道:“世子殿下,皇上有旨,特诏殿下晚上入宫参加宫宴。” 谢晏点点头。 傍晚时分,谢晏身着一袭天青色锦袍,袍上绣有精致的图案,腰间系着根同色系的腰带,昂首踏步进入皇宫。 谢晏举目望去,宫墙巍峨,金碧辉煌,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气氛。 谢晏在太监的带领下步入大殿,富丽堂皇的景象让人头晕目眩。殿内琴声悠悠,舞女们衣袂飘飘,翩然起舞。 太监领着谢晏入席。谢晏颌首,向在坐的大臣示意,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不一会儿,骠骑将军谢广、肃王等人陆续来到大殿,分别在太监们的指引下入席。 谢锦月入席坐下,扫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谢晏的位置上,双眼微微发亮。谢广见女儿如此,会意地笑了笑,不经意地继续跟身旁的大臣们叙谈。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响起,皇帝谢御身着龙袍,神色威严,走在前面,皇后端庄优雅地跟随其后,皇后身后是其他妃子。 众人忙离席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他神情威严,眼里却透着丝丝喜悦。 “众卿平身!” 众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入席。皇帝缓缓起身,举起酒杯,欣慰地扫视着众人,大声道:“天佑吾民,此次病疫,方得救治。骠骑将军功不可没,朕心甚慰,此乃万民之福,国家之幸。” 说罢,皇帝一饮而尽。 谢晏同众人纷纷起身,双手举杯过头,齐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吾国永享太平,繁荣昌盛!”随后,大臣们亦将杯中美酒饮尽。 宫宴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酒佳酿、珍馐佳肴,蔬菜水果,大臣们边开怀畅饮,一边谈论。 突然肃王爷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对着谢晏大声道:“云远才华远卓,对兵法颇有研究。如今离边境不远处,正有一个部落的首领正在吞没其他部落,不知云远对这一局势有何高见?”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暗暗吃惊,国家政治大事,皇室宗亲嫌少参政,向来被历代君王忌惮,回答不好,便可能触怒龙颜。 云远是谢晏的字,听闻此言,他心中一凛,凤眼眯起,只见他不慌不忙道:“王叔谬赞了。这等国家大事,自有陛下与诸位大人筹谋,本世子不过一普通的宗室成员,怎敢妄言?” 谢晏意有所指,意思是肃王你也是皇室成员,国家大事可不是你当众能讨论的。 肃王爷听闻,脸色更显阴鸷。 此事也困扰皇帝多日,文武大臣们意见不一样,文官认为不该出兵,以安抚为主,武官一方认为这是养虎为患,应出兵征讨。他也想听听谢晏怎么说。 “云远,此乃家宴,但说无妨。” 谢晏正要落座,听到皇帝命令,只好朗声道:“是,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人之可胜’,此部落通过吞并其他部落,扩大自己的领土、人口和资源,为争取更大的权力和统治范围奠定基础,在确保自身立于不败之地后,再耐心等待攻击的时机,再次发动攻击。皇上,断不可养虎为患,微臣认为应该出兵征讨。” 皇帝微微点头,脸色露出赞许之情,心里对谢晏的见识多了几分忌惮。 其他官员也对谢晏的言论暗自称赞,肃王悻悻然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不再言语。 骠骑将军面露赞许,朗声道:“世子言之有理!” 沈锦月举起杯子:“晏哥哥,锦月敬你。” 谢晏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宫宴上乐声依旧,众人谈笑风生。谢宴离开宴会,出了大殿,肃王的话让他心生郁气,于是出来透口气。 暗羽跟随谢宴从辉煌的宫殿中缓缓走出。 殿外,夜色深沉。遥远的天空挂着一轮镰刀般的月亮,清冷的月色下,似有一层透明纱笼罩在大地上,一阵清风吹来,谢晏轻呼口气,口中的热气,袅袅散去,远离宫宴的繁杂,他只觉得脑清目明。 “世子。”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碎了此刻的静谧。谢晏转过身,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来的正好,自己正有事问她。 “郡主。”暗羽上前,谢晏点头示意,暗羽会意离开。 “世子,今日宫宴,真是热闹。”谢宴淡淡地颌首。 谢锦月又道:“刚才在宴会上,世子谈吐自如,见识不凡,真让那些大臣们刮目相看呢”谢锦月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男子,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飞扬的剑眉,让她心动不已。谢锦月见谢晏沉默不语,又开口:“世子可有不开心的事?” 谢晏闻言,微微眯起双眼,说道:“本王并无不开心之事,不过,有一事还望郡主如实相告。” “世子请说。” “哦?为何骠骑将军献出的药方与沈云禾的一模一样?” 谢锦月无力地辩解道:“也许是巧合……我并不知情……” “巧合?那你可知道,沈云禾为此差点丢了性命?”谢晏微眯双眼,神色极为冷峻。 谢锦月变了脸色,但还是执着地摇摇头。 “是,我承认,看沈云禾不顺眼,可我没想过害她性命,至于爹爹所得药方之事,我确实不知情。” 谢晏锐利的眼睛盯着谢锦月,须臾点点头:“希望如郡主所说,未曾伤她,否则,我与你绝不善罢甘休!” 说完,谢晏甩袖离去。 谢锦月留在原地,脸色苍白,望着谢晏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对沈云禾的怨恨又增添了几分。 第35章 药材被掉包 李云逸作为李川唯一的儿子,对于济世堂所发生之事一概不知。前几日,他收到一封书信,是沈云禾写给他的,信中说到药铺缺了不少药材,请他看着补上,还说快年底了,一家人盼着他早日平安归来。 此刻李云逸正坐在客栈的一间客房内,手里捏着沈云禾写的书信,桌上摆着一壶茶,一个茶杯,茶水在杯中盈盈生碧,茶雾袅袅,在指尖升腾。 李云逸放下手中茶碗,略做沉思,他心中合计,眼看新年将至,离开上京已数月有余,自己也确实该返程了,也不知父亲、母亲一切可安好?这么想着,竟觉归心似箭,巴不得即刻启程才好,只是今日尚需再补充一些药材,方可出发。 吃过早饭,李云逸便早早来到“珍药坊”集市,珍药坊是灵都市最大药材交易市场之一。 灵都市素有”药都“之称,相传道教创始人曾在灵都山修炼丹药,行医采药,开创了灵都市医药业的先河,而灵都市的皂角山更是一个天然药场,绵延数百里,山中草木丰盛,盛产各种药材,加上灵都市水运发达,造就了灵都市各大药材集市上“万里环至,肩摩于途”的空前盛况。 李云逸进入集市,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面伸向远方,街道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店铺,店铺上的招牌琳琅满目,写着各种药材的名称。 此时晨光微露,街道上已行人如织,冬日这样漫长,又如此寒冷,勤劳的人们却依然起的很早,各自忙碌着。 李云逸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带着几大包药材,上了马车。到了客栈,李云逸将之前采买好的药材放在一起,整整两大马车。整完后,用过午饭,李云逸驾着马车和同行的车队,踏上归程之旅。 出发前,李云逸算过,此去上京,因天气严寒,路上霜冻路滑,马车走不快,需要七八日之久,如果碰上雪天,恐怕时日还需延后。因此,出发前,他备足粮草干粮,以应路上不时之需。 天气虽严寒,却日日有太阳,车队十余人走走停停,一路上众人天南地北,说话解闷,倒也不觉得难捱。 就这样行了几日,越往北走,天气愈发寒冷。风又大,天边一层一层乌云,阴暗的很,眼看要下雪。果然,当天夜里,大雪纷纷而至,大雪纷纷扬扬下到第二天午后才停。无奈,李云逸与车队只得留在客栈,明日再做打算。 第二日,雪后初晴,车队这才重新出发了,雪天路滑,马车迤逦前行,远远望去,茫茫一片,万籁寂静,这样走了几日,离上京还有小半天的功夫,李云逸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车队再次出发了,如果顺利的话,他约莫着下午能到上京,心中不由充满期盼与欣喜之情。 车队行至一山谷,李云逸抬头望去,见那山谷狭窄,只能容纳两队人马来回,峡谷两边高耸的山石像两座巨人矗立在面前,挡住了日光,显得峡谷中阴暗而冰冷。 李云逸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叮嘱大家:“小心!” 车夫们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赶着马车在峡谷内缓缓行走。清脆的马蹄声在谷中响起,回荡在耳边,久久不曾消散。 几只停在峭壁上的乌鸦许是听到谷内传出的响声,发出“哇哇”的叫声,凌空飞向别处。谷内的气氛寂静又诡异,加上峡谷地势险峻,众人脸上变得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吹过,一群蒙面人从山谷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大刀,阴森森的钢刀闪着清冷的光亮,让众人大惊失色,他们瞪大了双眼,一骨碌从车上爬下来,纷纷从车上取下兵器。 李云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双手紧握双拳。面对蒙面人,他命令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慌!只要我们团结一起,就能击退这些山贼!”说完,李云逸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利剑,准备与蒙面人决一死战。众人见状,也个个伺机而动。 为首的黑衣人吼道:“打劫!只要你们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 李云逸愤怒道:“休想!” 为首黑衣人一手指向李云逸,山贼们示意,一拥而上。李云逸与山贼们厮杀起来,杀声沸沸扬扬。 一山贼提着大刀向李云逸砍来,李云逸侧身一躲,随后反手一剑,刺向对方的后背,那山贼“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李云逸身手矫健,不断地穿梭在山贼之间,正在此时,一个山贼拿起钢刀,向李云逸身下砍去,李云逸迅速跳跃,躲过山贼一刀,同时用手中的利剑刺向山贼的手臂,山贼吃痛,哇哇大叫,手里的钢刀应声而落。其他车夫虽不及李云逸勇猛,却也不甘示弱,眼见山贼被李云逸他们杀的节节败退,那为首山贼眼看打不过,他手里扬起粉末,朝李云逸他们撒过去。 李云逸大叫:“不好,大家快屏住呼吸!” 然而为时已晚,粉末顺风而入,吹进李云逸和其他车夫的口中、鼻中。众人视线逐渐模糊,意识渐渐涣散,纷纷倒地而落,李云逸缓缓闭上双眼,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为首山贼那阴鸷的双眼…… 山贼见李云逸他们纷纷倒地,不省人事,“哈哈哈”笑出声,声音回荡在山谷,更觉阴森吓人。 为首的山贼一个手势,一群山贼从峡谷各处抬出箱子,山贼又一声令下“上!”,只见山贼冲到马车旁,粗暴地打开药材箱,将珍贵的药材迅速地拿出来,而后从他们抬来的箱子里拿出劣质药材,快速地放入李云逸他们的车箱内…… 做完这一切后,山贼们又在李云逸和车夫们的身上、随身携带的包裹中翻找着什么,终于,山贼们撤离了现场,留下了一地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逸悠悠醒来,睁开双眼,似乎意识到什么,跌跌撞撞爬起来,头依然昏昏沉沉,他跑到其他车夫身边大喊:“醒醒!你们醒醒!” 终于,其他车夫在李云逸的呼喊中陆续醒来,李云逸忙奔跑过去,查看药箱,望着箱中满满的药材,心中充满了疑惑…… 李云逸忙招呼车队其他人过来,“你们过来看看这些药材,是否有问题?” 众人闻声急忙过来,拿起药材仔细查看。 “如何?”李云逸焦急地问。 众人纷纷摇头,“我也未曾看出什么区别。” “李掌柜,这些山贼也许根本不懂药材,才弃之不顾,你别多想,大家死里逃生,还是赶快赶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云逸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眼前根本来不及思考药材是否被动过手脚,他吩咐众人赶紧打点行装,迅速返程。 让李云逸想不到的是,在他昏迷之际,药材已被动了手脚,只不过这些药材经过精心伪装,在外观上与真品极为相似,但药效却有着天壤之别,就连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不仔细辨认,也真假难分。 第36章 新年 李云逸驾着马车回到济世堂,已是黄昏时分,早已是人困马乏。李云逸的归来让李府很是热闹了一番,因常年在外地采集药材,甚少回家,他的归来,对李府一家来讲,意味着旧的一岁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就要到来。 李云逸将他在各处搜集的各种小礼物一一放在桌上,送给李川的是一副文人字画,李母的是一块上乘、花色独特的丝绸,给沈云禾的是灵都特有的香料,李嫣则是一对精美的玉石耳坠,就连阿橙也有礼物,是一只淮南风筝。 李嫣雀跃的像只啁啾的百灵鸟,她嫣然一笑,嘴边旋出两个小酒窝:“谢谢哥,哥真细心,将来嫂子有福了。” 李云逸瞅了妹妹一眼,众人皆是一笑,李母笑道:“逸儿常年在外,如今也不小了,你妹妹说的没错,这家里是该添个人了。”李云逸听后脸上微红,众人见他不自在,也不再打趣。 夜色已深,众人皆散去,只有李府大厅灯火依旧,在灯火的映照下,李府大厅的窗扉上人影绰绰,那是李川父子的身影。父子几月未见,许多话要说,二人在屋内交谈许久,李云逸将在外地采购药材之事汇报了一遍,除了峡谷遭遇山贼一事。为了不让李川担心,他思考再三,还是作罢,一概不提。 那些山贼应该是冲着银钱而来,可等迷晕他们后,发现马车上拉的全是药材,或许这些山贼根本不懂这些珍贵药材的价值,于是弃之而去。自己在外采购药材多年,甚少遇见打劫药材之事,再说车队中也没什么排的上名号的店铺,也没什么其他贵重货品。因此,李云逸放松警惕,回京后,跟谁也没提此事。 而让李云逸没想到的是,正是这次疏忽,为以后所发生之事埋下了祸端。 过了数日,便到了除夕,上京城中处处透出喜庆的气氛,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前廊下挂起了各色风灯,贴上崭新的大红色桃符。街上人来人往,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街上各种声音汇流成河,喧哗一片。小摊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卖年画的,各种点心小吃的,处处站满了人。小孩停留在卖各种小玩意摊前,买完这个又蹦跳到买糖球的摊边,眼神充满了期待。 寺庙内也是人声鼎沸,各处祈福的人接踵而至,人们在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告别昔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许下美好的祝福与期待。 沈云禾站在济世堂门口,望着眼前一派繁华热闹的情景,感受着节日喜庆的氛围,心中也不自觉欣喜。因今日是除夕,李川早早便离开济世堂,回李府帮李母张罗着布置。临走之际,李川交代沈云禾早点关门回家,众人在家等着她吃年夜饭,守岁。 沈云禾走到二楼,与阿橙将房间收拾一番。收拾好后,沈云禾站在窗前,远处天空暗沉,风中夹带的寒气如锋利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雾霭蒙蒙,混沌的天空下远处的青砖琉璃瓦时隐时现,只有近处的卷廊翘亭依稀可见。 阿橙见沈云禾凝视前方出神,走过来将披风围在她身上:“小姐,窗口风大,小心受寒。” 沈云禾将衣服掖了掖,楼下一家四口正从远处走来,吸引了她的目光。 最前面的蹦跳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梳着丫髻发,皮肤白皙,脸蛋圆润,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手里拿着一只竹篾扎制的马头玩具,边喊边回头:“弟弟,追我呀。”接着发出一阵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小女孩后面是个三四岁的稚嫩男童,两只形似羊角的发髻俏皮可爱,男童边追边咯咯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嘴里不停叫着:“姐姐……”两个孩童后面,是一对年轻夫妇,此刻望着一对天真烂漫的儿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记忆中,沈云禾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给自己扎这种竹马玩具,用竹篾扎制马的大致形廓,用纸糊成马头,马头上画上鼻、眼、耳、鬃,一只简易的竹马玩具就做成了。母亲一边扎着玩具,一边问沈云禾:“云儿,知道竹马是什么吗?” 小女孩睁大圆溜溜的黑眼珠摇摇头,后来,母亲差人给她做了一个大的竹马,空闲时,在沈府的院子里经常能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一位母亲坐在院子晒太阳,小女孩骑着竹马玩具满院子奔跑…… “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晱光踏半臂”。 曾经的美好回忆随着母亲的离去,被沈云禾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此刻不经意间勾起,如同那决堤的江河水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小姐,你落泪了。” 阿橙的声音让沈云禾回过神,望着已走远的姐弟俩,沈云禾禾摇摇头道:“许是风大迷了眼。” 阿橙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沈云禾点点头,在这年节的气氛,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泪,转眼间又恢复神色自若的神情。 沈云禾隔着窗户往下看,不知何时,阿橙爹已拉着马车,在一旁等候,二人下了楼,闭了门户,坐上马车赶回李府。 到达李府时,院中焕然一新,处处一派祥和的气氛。今日李母天微亮便早早起床,招呼着下人将李府上下打扫了一遍,又忙着挂灯笼、贴对联,贴福字。 沈云禾进到院中,下人已备好年夜饭,只等沈云禾主仆到来。 沈云禾走上前,微笑着对姨父姨母行礼道:“姨父姨母,云禾来迟。” 姨母笑道:“不晚,刚好刚好。” 李嫣在一旁促狭道:“姐姐,来的这样迟,该罚你饮酒三杯。” 沈云禾忙摇头说:“上回一杯我便醉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要说三杯,妹妹就爱拿我寻开心!” 众人哈哈大笑,顿时李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一夜饭罢,众人皆醉。沈云禾说好不饮酒的,依然被李嫣灌下去三杯酒,朦胧中,阿橙扶着沈云禾进了卧房歇下了。 除夕整夜,上京城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直至第二日清晨,李母早早起床了,沈云禾却依然酣睡如泥,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吵闹。 第37章 寺庙求签 新年第一天,沈云禾依然躺在床上昏睡,直到阿橙推门进来道:“小姐好睡,快起来看看,下了好大的雪。” 沈云禾这才如梦方醒,爬着坐起身,阿橙在她身下放了个枕头,小声道:“小姐咋样,头还晕吗?奴婢给你洗漱,再煮一碗醒酒汤。” 沈云禾点点头,不一会,阿橙端来醒酒汤,沈云禾喝完后走至窗前。 果然,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雪白一片。沈云禾忽然来了兴致,对阿橙道:“阿橙,这是我们来上京的第一场雪,窝在家里岂不可惜?出去走走?” 阿橙笑着走过来说:“小姐,想去哪?” 沈云禾笑着说:“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地儿,静乐禅寺如何?如此美景,既可登高望远,欣赏雪景,又能祈福纳吉,岂不一举两得?” 阿橙打趣道:“可以啊,小姐快走吧,别一会子功夫,雪化了。”说完捂嘴笑了起来。 “你这促狭丫头,这雪一时半会可化不了。不过今天是农历新春,得向姨父姨母先拜年!” 主仆二人说笑间,沈云禾已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她望着镜中佳人:浅青色对襟长衫小袄,外披一件米白貂绒镶边翻毛斗篷,眉目如画。 阿橙看了赞叹道:“小姐真美,像仙女下凡呢!” 沈云禾抿唇道:“走吧。” 沈云禾来到姨母房中,姨母今日也起的晚,丫鬟正在伺候更衣,却不见李川。沈云禾走上前去,屈膝行礼道:“姨母,新岁初启,愿姨母岁岁平安,年年喜乐。” 阿橙也连忙对着李母行礼:“祝太太笑口常开,福寿绵长。” 李母慈祥地笑着,忙扶起沈云禾,见她特意打扮一番,于是问道:“云儿,这是要出去?” 转身又道:“阿橙这丫头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好好好。”说完拿出两个吉袋,交给主仆二人。沈云禾推辞,无奈李母不许,沈云禾只好收下,向李母道谢,随后出了屋。 沈云禾出了李府,驾车往静乐禅寺而来。 沈云禾掀开帘子,情不自禁欣赏起眼前的雪景。 上京城在白雪覆盖下,静谧如画,蜿蜒的城墙宛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毯子。 城墙内,一片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房檐下挂着红色灯笼,与白雪交相辉映,自成一趣,灯笼内的红烛轻烟缕缕,仿佛在诉说着昨日未尽的故事。 马车在青石路上留下一层深浅不一的痕迹,马路边,不断有人清扫积雪,倒也不怎么影响行进的速度。半个时辰左右,静乐禅寺到了。 沈云禾下了马车,放眼望去,暗暗赞叹:好一处清冷之所! 远处的寺庙坐落在山巅之上,在雪中格外醒目。寺庙周围的树木被白雪覆盖,有如银花绽放。雄伟高耸的宝殿,在山中白雪映照下犹如仙界宫殿,远处的天空略显阴沉。 直到寺庙内雄浑的钟声传来,沈云禾才回过神。雪地路滑,她小心翼翼缓缓前行,一脚踩下去,发出“咯吱”的响声,朝着大殿走去。身后,厚厚的白雪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沈云禾和阿橙来到大殿,天气虽寒冷,来静乐禅寺祈福之人却依然络绎不绝。 殿外青烟袅袅,殿内诵经声余音绕梁。 阿橙小声道:“小姐,等会抽支灵签吧,花签如何?” 沈云禾微微颌首,她走到佛像前,取过三支香,用烛火点燃,微微闭目,心中默默祈祷,随后将香高举头顶,三鞠躬,最后将香插入香炉中。 接着,沈云禾跪在神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祈祷完毕,阿橙扶她起身,走向一旁放置签筒的地方。沈云禾捧起签筒,轻轻摇动,签筒内的竹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后,一支签从签筒跃出,她拿出竹签,准备找老僧人解签。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沈云禾抬眼望去,微微蹙眉,只见一身着锦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面容明艳,眼神却带着一丝傲慢,正是谢锦月。谢锦月旁边站着采儿,狠狠瞥了沈云禾一眼,她心里记恨着在将军府所受家法,都拜沈云禾所赐。见沈云禾看过来,采儿又飞快地望向别处。 谢锦月看到沈云禾,嘴角微微上扬:“哟,这不是沈大夫吗?怎么也来祈福了?不知道是来求佛祖为自己赐一个如意郎君,还是希望自己的医术更精进,求佛祖保佑啊?” 采儿听后得意地在一边附和:“郡主,也许两样都有呢。” 沈云禾站起身,神色平静地道:“郡主说笑了,如意郎君呢,不是说求就能求得到的,有些人呢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祈福只是为了祈求天下太平,病人安康。倒是郡主,今日来寺庙所求为何?” 谢锦月冷哼一声:“本郡主自是为父母祈福,不像沈大夫,说的倒是动听的很,试问你一个小小大夫,有何资格为天下苍天祈福?本郡主看你不过是想沽名钓誉罢了!” 沈云禾心中微怒,自从在将军府出了事,这位郡主倒是懒得装了,这样也好,彼此心知肚明,省的虚与委蛇。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绝非像你说的这么功利,在佛祖面前,还请郡主谨言慎行。” “什么?你居然……”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旁边围了不少的香客在一旁指指点点。就在这时,主持大师双手合十,走了过来,眼神一片祥和与宁静。 “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宜争吵。” 沈云禾心想,在大师面前,谢锦月应该会有所收敛。只见谢锦月微微皱眉,但碍于大师的面子也不好再发作。 大师微微一笑:“郡主为父母祈福,沈大夫治病救人,皆是善举,何不放下成见,为这世间带来更多善意呢?” 谢锦月目光闪烁,稍稍缓和了脸色。 沈云禾向大师行礼道:“大师言之有理,云禾叨唠了。” 说完,带着阿橙退出寺庙。沈云禾拿出那只竹签,上面写着“芙蓉签——莫怨东风当自嗟”,却不知何意。 她拿着花签,出去寻找解签人。终于在寺庙一处,见到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僧人,她走上前去,恭敬地说道:“大师,麻烦为我解签。” 老僧人微微眯起眼睛,查看一番,缓缓开口:“此乃中签,姑娘所求之事,遇到波折时,不要抱怨外界,应从自身寻找力量,需保持善良之心,终能得偿所愿。” 沈云禾听后,心中有一丝欣喜,又有一点担忧,她微微点头说:“谢谢大师指点。” 沈云禾转身走出寺庙,抬头望去,寺庙的飞檐下,冰凌晶莹剔透,在白雪的映照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她对这只花签的意思似懂非懂,只知道自己羽翼未丰,她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自己能像这廊檐下的冰剑,从这柔和无形的水滴变成这锋利的冰剑,反击伤害自己的人呢? 第38章 看望流民 新年第五天正月初五,是财神日,家家户户焚香拜神、燃放鞭炮,迎接财神,上京城内街道各店铺也赶在这天陆续开张了。 沈云禾与李川一大早也来到济世堂,李川在济世堂门口燃放了一长串的鞭炮,鞭炮声劈里啪啦,预示着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昨日雪花飞扬,今日已然放晴了。雪后初晴的天空澄碧如洗,在阳光的照射下,远处山峦上的冰雪正悄悄消融,天空下的琉璃瓦房,雪水正缓缓顺流而下。街道上的积雪基本消失不见,各个店铺门前早已将自家门前的积雪一扫而空。 沈云禾转身回到屋内,阿忠和阿顺早早地来到药铺,沈云禾递给他们一人一个吉袋,里面装着些许银子,作为新年赏赐,二人欢天喜地地接过吉袋,连声道谢。 阿橙这时走过来悄悄道:“小姐,掌柜的分给你的银子可得省着点呀。” 除夕那晚,李川交给沈云禾一袋银子,说是店铺的盈利。 沈云禾笑着说:“你这个小财迷,银子没了,还可以赚嘛。阿忠家就靠他挣钱养家,而阿顺母亲还病着……” “是是是,知道小姐最善良了。”阿橙笑着走开了。 沈云禾不经意间抬头,发现身边一道阴影,正是谢晏。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也不知道站那多久了。 自从上次在青龙镇被他所救,已好些时日未曾相见。只见谢晏一身宝蓝绫缎夹袍,更衬托出风神俊朗,玉树临风的气质。 他手里提着几盒点心,笑着走过来道:“新年好,诺,这是刚出炉的,上次在玲珑阁你说好吃,我就看着买了几样,给你带过来。” 说着将点心交到沈云禾手里,沈云禾微垂螓首,轻轻道:“新年好,劳烦你记着。” 沈云禾感觉到谢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她抬头看去,谢晏浅笑道:“忙不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沈云禾讶然道:“什么事?” 谢晏嘴角抿起:“可否边走边说?” 沈云禾点点头,二人出了门。谢晏说前段时间,他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之人,如今这些人当中有些人生病了,需要大夫诊治。沈云禾听后,心里当然乐意。只是谢晏平时看上去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没想到冰冷的外表下也藏有一副热心肠。沈云禾望着谢晏如刀削般的侧脸,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沈云禾跟着谢晏绕过几条街,终于在一个院子前停下。谢晏微微一笑道:“到了,” 遂推门进去,沈云禾跟着谢晏走进屋,环顾四周,见院子两边种着一些松柏,一个老奶奶坐在廊檐下,正在择菜。 老人头发花白,许是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见谢晏,连忙站起身,对谢晏说:“公子,您来了?” 谢晏点点头,笑着说:“今天大家怎么样,还好吗?” 老人感激地说:“还是老样子,公子您进去看看吧。” 老人又问:“公子,这位姑娘是?” “哦,这位是济世堂的大夫,叫沈云禾,专程来给大家看病。” 老人欣喜地点点头,忙领着谢晏和沈云禾进屋。老人掀开门帘,示意谢晏和沈云禾先进,随后她再跟着进来。 沈云禾抬头望去,只见屋内零零落落聚着些人,他们躺在铺着厚厚的稻草上。 最左边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夫妻,老奶奶正在给老爷爷喂粥;中间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脑门上放着一块白色的布,正在发烧,年轻的母亲不时将白布打湿,敷在小孩额头上;最右边是四五个孩子,大点的七八岁,最小的才三四岁。这些人个个衣着褴褛,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眼里满是茫然呆滞的神情。 谢晏向沈云禾解释道:数天前,谢晏在街上偶然发现两个晕倒在地上的小孩,经大夫救治,小孩醒来询问一番,据这两个孩子所说,他们父母皆亡,这才逃难至上京城。 谢晏见两个孩子年幼,身世悲惨,于是收留了两个孩子。他让暗羽找了个庭院,作为孩子的安身之所,时常差人送些衣服、吃食过来。后来暗羽又去看他们时,发现院内不知何时又多些人。询问之下,发现是逃亡到此处的流民。 暗羽发现这些难民身体早就拖坏了,不少人正病着,许是长期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原因所致。暗羽立即将这情况禀告谢晏,谢晏马上想到沈云禾,济世堂离得近,隔着几条街就到,何况,谢晏深知沈云禾心地善良,面对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定会生出悲悯之心,伸出援助之手。 “你可愿意?”谢晏浅笑问沈云禾。 沈云禾点点头,收回视线,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眸中。谢晏那双含笑的眼睛里,乌黑发亮的瞳仁,里面正倒映着自己的样子,不知何时谢晏居然离自己这样近!沈云禾脸上微赧,随后轻声道:“当然愿意。” 谢晏微微颌首,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沈云禾一一给病人诊治后,二人这才出了庭院。日光正一分一分往西移,沐浴在这午后的阳光中,沈云禾只觉浑身舒畅。 近处廊檐下的雪水滴在青石路板上,飞溅起水珠,打湿了二人的鞋面。 谢晏望着停住脚步不前的沈云禾,轻声道:“累了么?” 沈云禾疑惑地看着谢晏。 谢晏嗤笑一声,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望着沈云禾:“累了我可以背你。” 沈云禾的脸更红了,心里暗嗔道:此人怎么越来越孟浪了,说话都没边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哪知街边尚有冰雪未化,沈云禾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沈云禾心想:这下没脸见人了,非得摔个好歹来不可。她不由紧闭双眼,“啊”的一声刚喊出来,腰肢就被人揽住了。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沈云禾悄悄睁开紧闭的双眸,发现自己正落在谢晏怀里。 谢晏背光而立,身后日光闪闪,宛如无数颗明亮的星星从空中坠落,洒下朗朗晴光,而谢晏的笑容就像穿过九天云霄的日光般一样眩目,让人意乱神迷。 第39章 祸从天降 自那日看望流民又过了两日,此刻沈云禾正趴在柜台上翻阅医书,脑中却不时浮现那日情景。书上的每一个字,渐渐变成一张俊逸的脸的模样,转而字迹渐渐拉长,又仿若变成某人颀长的身影。神思游弋之间,那日冰天雪地二人拥在一起的情景,在眼前缭乱纷至,陡然之间,心中竟绵软如蜜。眼前人影晃动,低语声传入耳中,沈云禾才想起自己身置济世堂。这两天自己不知是怎么了,老是恍恍惚惚,顿觉面生燥意。 阿橙走过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沈云禾摇头:“没事,兴许眼看花了。” 阿橙“哦”的一声,指了指医书,沈云禾这才发现书拿倒了,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心中恼意顿生,猛地将书合上,“啪”的一声,往柜台上一扔。 阿橙见沈云禾脸色不虞,却不知怒从何来,忙说道:“小姐,奴婢给小姐端杯茶来。” 不一会,阿橙端茶出来,细细打量沈云禾的神情。 阿橙感到纳闷,不知为何今日小姐恼怒?也许是看书累了的缘故。 此时,一位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走进济世堂,阿橙忙去叫了沈云禾出来。 沈云禾出来时,见一位年约三十的中年人,满脸痛苦地坐在椅子上,看见沈云禾出来,他家人忙道:“沈大夫,我腹疼如绞,不知为什么,服了两天药竟还不见好。” 沈云禾忙上前查看,这位病人几天前来济世堂,是沈云禾接的诊。看完病后,问题不大,沈云禾开完药方,抓好药,就让他回去了。 此时见他双手捂住腹部,满脸痛苦之色,似乎是比之前更严重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让病人先回家观察一下。 病人走后,沈云禾将药方交给李川,李川仔细看后认为药方没有问题,他安慰沈云禾道:也许病人是其他原因引起的腹痛,叫她不要过于忧虑。 二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哪知第二日一早,病人又来到济世堂,声称肚子疼了整晚。病人家属情绪异常激动,声称沈云禾用了假药材,沈云禾耐心解释,病人家属全然不听,并扬言请人来查验济世堂的药材。 沈云禾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就在此时,病人忽然晕倒在地! 沈云禾和李川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施救。 病人家属见状,顿时瘫在地上,哭天喊地:“夫君!你醒醒啊!李掌柜,沈大夫,你们济世堂分明就是给夫君用了假药,才导致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你们不能有了点名气,就干出这种事啊!” 哭声引来一群人围观,其他病人也忿忿叫道:“对,济世堂得给个说法,要不然我们就告到官府去!” “对,对,对!”众人纷纷应和,一时之间,济世堂乱成一锅粥。 李川站出来道:“各位乡亲,济世堂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这样,你们先回去……” “不行,人命关天,必须现在就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现在说!” 谁也没注意到,济世堂对面角落里站着个黑衣人,他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济世堂,露出一副阴狠的笑容,随后又对身边下人说:“去,给他们添把火,让它烧的更旺些。” 经过一番紧急施救,病人终于苏醒过来,正当她和李川松口气的功夫,人群中不知谁喊:“官差来了!” 李川和沈云禾二人大惊,人群中自动让出条道,几个官差走进来,为首的官差道:“有人举报济世堂卖假药,毒害百姓,来呀,把济世堂所有药材拿出来,等待检查。” 随后,几个官差将药柜的药材一一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随着官差而来的几位大夫忙上前查验。 他们是官府请来的大夫,负责检查和鉴别药材的真伪。只见他们各自从药箱拿出药材,对照济世堂的药材进行对比,又拿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几位大夫放下药材,对着官差点点头,其中一人恭敬道:“大人,这药材的确以次充好,是劣等药材。” 为首官差听后大声喊道:“经检查鉴定,济世堂卖假药材情况属实,现在立即查封济世堂,将济世堂掌柜李川和大夫沈云禾有关人等关押审讯!” 李川听后,拉着官差道:“大人,假药材一事,我们毫不知情,请大人明察!” 官差恶狠狠道:“如今证据确凿,还要狡辩,带走!”李川腿一软,瘫在地上。 这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沈云禾顿时面色惨白,差点晕死过去。 官府将济世堂贴上封条,带着李川、沈云禾等人离去。 人群不时有人道:“唉,真想不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济世堂掌柜丧尽天良,居然卖假药坑害老百姓!” “这样的大夫就应该抓起来严惩,看谁还敢卖假药!” …… 对面黑衣人见李川和沈云禾被抓,露出了冷笑,终于离开了。 当李云逸赶到济世堂,见到门上的封条时,这才得知出了大事。 他想起前不久在峡谷被山贼袭击一事,如今济世堂遭此横祸,定与那次被山贼袭击有关。他悄悄潜进院内,找到药库剩余药材,重新仔细检验起来。 许久,李云逸无力地放下药材,这些药材果然是劣质药材。他心中满是悔恨和自责,百密一疏,自己为什么没有花时间进一步查验呢?如今济世堂出了这等大事,都怪自己。站立良久,李云逸渐渐恢复理智,心想:眼下,还是先去衙门走一趟,弄清事情真相。 李云逸买通了牢吏,来到关押李川的牢房前。李云逸见父亲模样狼狈,一会功夫,似乎苍老许多,心中酸楚不已。 “爹!”李云逸隔着牢门喊。 李川听到动静,爬了过来。父子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随后,李云逸这才将他在峡谷被袭击一事说出,李川听后望着李云逸道:“儿啊!好生糊涂,想我李某行医数十载,救人无数,如今老了却蒙受如此冤屈,这都是命啊!” 李云逸握紧双拳,眼中满是愤怒之色:“爹,你放心,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害我们!” 稍后,李云逸来到关押沈云禾的牢房前。 沈云禾已苏醒,双眼无神,鬓发凌乱,看着一处发呆。见到李云逸,眼睛一亮。 “表哥!” “表妹,受苦了!我一定救表妹出去。”李云逸坚定地说道。 阿橙哭喊道:“公子,小姐千金之躯,怎么能受的了这种牢狱之苦,公子定要设法救我们,呜呜……” 李云逸重重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阵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快走!快走!”牢吏走过来,粗暴地催促道。 “表妹保重!”李云逸依依不舍地离开。 沈云禾望着匆匆离去的李云逸,想到今日所发生之事,怎么也想不到,今日官差在济世堂搜出的假药材,从何而来?为什么之前自己和姨父竟丝毫没有察觉?还是说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又会是谁呢? 第40章 带离牢房 沈云禾和李川下大牢已两天。期间,她和李川被提审了两次,因二人拒不认罪,又被押回牢里。 如意斋二楼,谢锦月和一黄衣中年人正在喝茶。谢锦月端起瓷碗,对着吹了两口,漫不经心地道:“王神医,你做的很好。” “哪里哪里,此次能将沈云禾和李川关进大牢,济世堂被封,全仰仗郡主帮忙。不过,据说沈云禾被关押了两天,依然不认罪,这……” 谢锦月点点头,暗忖道:看来得施加点压力了。她抬头看着王神医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随后放下茶碗,不再言语。 黄衣人正是精诚医馆的王神医,见谢锦月不再说话,识趣地道:“草民告退。” 谢锦月颌首,采儿望着王神医离去的背影,悄悄道:“郡主,阿顺也一起下了大牢,您看……” 谢锦月微抬下巴,望着采儿道:“我自有安排。” 采儿点点头,随后又笑道:“郡主,这下沈云禾恐无翻身之日了。” 谢锦月看着采儿,撇嘴道:“未必,别忘了她背后有谁撑腰。” “郡主是说世子?” 谢锦月点点头,随后又恨恨地道:“这次只当是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与本郡主抢人的下场。不过,趁世子没反应过来之前,你遣人在狱中,再给她送份大礼……” 采儿附耳过去,听后点点头,谢锦月的笑容更深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内,让人看了寒意顿生。 牢房内,这天深夜,沈云禾在疲倦中睡去。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胸口处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喘不过气,沈云禾下意识用手拨开,一种软绵、跳动的触感从手心处传来,沈云禾猛地睁开双眼,手里提着的赫然是只硕大的老鼠,沈云禾“啊”的一声尖叫,把手中的老鼠甩的老远,阿橙听见叫声睁开眼睛,忙跑过来。 “老鼠!”沈云禾抱着阿橙,只见牢房内不知何时多出十几只老鼠,正从各处奔来,主仆二人抱成团,大声呼救:“来人啊!救命……” …… 谢晏得知沈云禾出事时,已是两天后。他得知消息,心急如焚,火速赶到衙门。 谢晏去见了京兆尹上官牧,上官牧见世子亲自前来,心中暗暗吃惊。他恭敬地问道:“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谢晏开门见山道:“听说前两日抓了济世堂大夫,今日本世子前来,令你即刻将他们释放。” 上官牧闻言,抹着额间冷汗:“这……世子,他们售卖劣质药材,人证物证俱在,恐怕没有理由放走,还请世子三思。” 谢晏沉下脸,猛地抽出宝剑,架在尚书大人肩上,厉声说道:“本世子不想说第二遍!还有我定会查明真相,不叫你为难。” 上官牧望着泛着幽幽寒光的宝剑,面如土色,连声说道:“是,下官这就传令,释放他们。” 谢晏这才收回宝剑,径直朝牢房而去,上官牧紧随其后。 牢狱见谢晏和上官牧,恭敬行礼:“世子,大人。” 上官牧微颌首,低声道:“打开牢门。” “是。” 谢晏沉着脸来到沈云禾牢房前,沈云禾身陷囹圄,憔悴不堪,鬓发凌乱。 沈云禾见到谢晏,低声道:“我们是被冤枉的。” 谢晏点点头:“我知道,我相信你。怎会如此狼狈?” 阿橙哭道:“世子,这牢里好多老鼠!” “老鼠?”谢晏捏紧双拳,眼神一凛,转身冷着脸问上官牧:“怎么回事?” 上官牧结巴道:“下官不知……” 谢晏冷哼一声,望着沈云禾惨白的小脸,伸手将她头发上的稻草拨下来。 轻声道:“走,我带你出去。” “出去?”沈云禾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出去再说!”谢晏牵着沈云禾的手,丝毫不忌讳沈云禾身上的脏污,沈云禾似有推拒之意,试着轻抽手,无奈谢晏紧攥不放。 谢晏走边沉声道:“牢吏看管不力,拖下去,打二十打板!” “是!世子!”上官牧躬身道,大气也不敢出。 谢晏将沈云禾和李川带离牢房,往李府而去。 …… 回到李府后,李母对于李川和沈云禾的归来欣喜万分,这两天她茶饭不思,常常一个人暗自流泪,她心中牵挂李川和沈云禾的安危,不知二人何时才能平安归来。 此刻见到二人归家,竟觉喜从天降,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抱着二人“呜呜”痛哭起来。沈云禾也是情难自抑,伏在姨母肩上低声抽泣。 李云逸见气氛低沉,众人悲伤,连忙说道:“母亲,父亲与表妹安然归来,该高兴才是。” 李母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是是,快进屋。” 李川对谢晏道:“世子请!” 听到夫君称这位陌生男子“世子”,李母朝谢晏看去,见谢晏身形挺拔如松,面如冠玉,脸上浮现一副讶异的神情,看向李川时,李川拍拍她的手,示意稍后再说。 众人进了花厅,坐下说话。李母吩咐丫鬟奉上茶水,闭上眼睛,捏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李川神情激动地道:“世子,此等恩情李川铭记于心,万死难报,只是世子这样贸然带我们出来,恐怕牵连世子……” 沈云禾听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戚戚然地望着谢晏。 谢晏微微一笑,拱手道:“李掌柜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何况我相信李掌柜医者仁心,断然不会做出售卖劣质药材之事,放你们出来,只是早晚之事。只待查明真相,揪出幕后真凶,便可还你们一个清白。” 李川听后,微微躬着身体,不胜感激地道:“多谢世子的信任!” 谢晏点点头,望着李川和李母随后又道:“可否让我与沈大夫借一步说话?” 李川和李母面面相觑一眼,李川忙点头道:“当然,世子请。” 说完众人皆散去,花厅里只留下沈云禾与谢晏二人。 沈云禾抬眼望去,不知谢晏找她有何话要说。却见谢晏已走至身旁,黑如墨玉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光亮,正定定地望着她。嘴边浮现清清浅浅的笑容,好看的唇形抿出一道弯弯的弧形,如月牙般优美,让人感到舒适。 “你还好么?” 谢晏醇厚的声音响起,沈云禾感觉到自己正走神。她茫然地望着谢晏,而后摇摇头。 谢晏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情,轻叹一口气。他抬手将沈云禾鬓间的一绺落发别于耳后,指尖感受肌肤的细腻滑嫩,他无意识地用指腹轻抚沈云禾的脸庞,细细地打量她,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沈云禾双手环抱,还没晃过神来,似乎没察觉到谢晏的动作。她脑中浮现谢晏宛如天神降临般出现在牢房,将她带离衙门的情景,心里有着感动,如同江河水般在心湖泛滥开来。 这边,李川与李母离开花厅后,李母问李川:“夫君,这世子对云儿……” 李川沉吟半刻,良久才道:“夫人也看出来了?” 李母点点头,李川又道:“二人身份有别,只怕……”说完摇摇头,李母听后面露担忧,不再言语。 第41章 查明真相(一) 深夜,将军府。 两个黑影踏着夜色而来,叩开府门,对守门侍卫神秘说着什么,而后侍卫进了府,不一会儿,黑影跟着侍卫悄悄进入府内。 府内一片静谧,灯火影影绰绰,在夜风中摇摆不定。 谢锦月身披月白披风,鬓间钗环尽卸,在采儿搀扶下匆匆踏入西客厅。将军府内,西客厅比东客厅稍小,平时接待普通身份的来客,里面的布置略微简单一些。 谢锦月推门而入,屋内雕花木椅上端坐着一人,另一人站立一旁。椅上之人满脸急切之色,似乎已等待许久。见谢锦月姗姗而来,忙起身拱手鞠躬,恭敬道:“郡主。” 谢锦月解下披风,递给采儿,在主位上坐下来,与来人相对而视,不紧不慢开口道:“王神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谢锦月定定地望着王神医,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当时她正要更衣就寝,忽然侍卫来报,说王神医有要事求见。 外男深夜求见,她本金枝玉叶,以她的身份本不屑于见,何况还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大夫,可想起自己与他曾经密谋之事,也许真有事发生,这才起身匆匆而来。 她与王神医相识还归结于沈云禾。前段时间,王神医与沈云禾在精诚医馆比试一事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这让本就对沈云禾密切关注的谢锦月留意起来。 谢锦月找人打探过,这次比试后,精诚医馆因查出售卖过期药材,此后医馆生意大幅跌落,号称“神医”的王神医更是走到哪便被人耻笑,沦为上京城百姓眼中的笑柄。王神医不但没有检讨自身的过错,反而将所有耻辱归根于沈云禾和济世堂,对沈云禾怀恨在心。谢锦月得知这些消息,哈哈大笑,沈云禾呀沈云禾,你给我等着!在谢锦月眼中,沈云禾处处与她作对,她一直伺机报复,正愁无处下手,沈云禾与王神医的过节,让她灵机一动,报复沈云禾的机会来了。 谢锦月暗中派人联系王神医,说明来意后,王神医心中快速盘算,如果能把沈云禾和李川赶出上京,以前那些病人是不是又回到自己医馆了呢?何况郡主位高权重,身份尊贵,有她撑腰,以后成事也方便许多。王神医当下应允,二人达成共识后,便勾结在一起。 二人商议,策划了那起峡谷打劫李云逸车队之事,将药材掉包后,济世堂用了假药材后,导致病人病情加重,成功地让官府查封济世堂,沈云禾和李川下了大牢一系列之事。 见谢锦月沉思,王神医站起身,面色阴沉禀道:“郡主,刚刚阿顺来报,说那沈云禾竟被世子带出了大牢。” “什么?”谢锦月伸长脖子,一脸不置信。 阿顺忙躬身道:“没错,郡主,世子刚命上官大人将我们释放,一出了衙门,小的就去找王神医报告此事。” 谢锦月“唔”了一声,脸上露出焦虑之色,站起身:“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谢晏竟然为她罔顾法纪,私自带她出狱。” “郡主,世子如果插手此事,恐会让我们的计划全盘皆乱。” 谢锦月轻蹙峨眉,沉思片刻说:“如今之计,希望谢晏不要找到李刀疤他们,找不到人证,自然就查不到我们头上。你吩咐下去,命李刀疤和他的手下最近老实一点,没事少出来!” “是!” “还有,密切关注沈云禾的动向,世子这边本郡主派人盯着。” 王神医点点头,想了想依然不放心,他嚅嗫道:“郡主,万一世子查到李刀疤头上,他可是土匪出身,没什么礼义廉耻,忠诚礼信,他若是招供,我们必遭受严惩。” 谢锦月冷了脸:“你说的有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或许可以派人去威胁那些土匪,让他们闭嘴。” 王神医思索了一会摇头道:“此时派人去,风险太大,如果世子派人盯着我们,岂不是不打自招?如果被发现,更是罪加一等。” “那该如何是好?” 王神医道:“如今只有静观其变,到时不如我们找些替罪羊,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 谢锦月听闻,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第二日午时刚过,距离上京三十里外杨柳镇,顾墨飞走进一茶肆。他送母亲至燕北刚返回上京,又累又渴,坐下正要吃东西。周围人声嘈杂,不断有说话声传来。顾墨飞端起桌上茶碗,漫不经心地喝着,听着这些人讲坊间趣闻,打发时间。 茶肆这地方就这样,人多密集,消息散布的快,但凡出了点什么事,第二日便流传开了。听着听着,顾墨飞便觉不对劲,身后传来几人说话声,虽然已然刻意降低音量,许是离得近,顾墨飞耳力又好,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入顾墨飞耳中。 “哎,听说没有?济世堂出事了,掌柜的、大夫和伙计全抓起来了。” 顾墨飞停住筷子,心中一惊。 另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但是不知为何,仅仅两日,官府便将他们放了出来。枉费我们花这么大功夫……” “找死!”一个满脸落络腮胡子,眼尾有道刀疤的男人厉声呵斥道,随后微微低头,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道:“还不快走!” 等这几人走后,顾墨飞才起身,悄悄地跟了上去。 沈云禾和李川从狱中回到府中第二日,谢晏找了李云逸了解情况后,二人便分头行动。 一日调查下来,二人皆无头绪。 二人正思索对策时,顾墨飞气喘吁吁来到李府。 顾墨飞讲,昨日在杨柳镇茶肆,他一路尾随那几个大汉,发现他们进了一座山寨中,顾墨飞不敢再上前,悄悄找人打听后,知道这处山寨名为“黑风寨”,这几人乃黑风寨的土匪,眼尾有疤的正是土匪头领,绰号“刀疤一哥”,江湖人又称李刀疤。 顾墨飞深知此事体大,离开黑风寨后,马不停蹄赶回上京。 谢晏听后,忙叫暗羽去官府传信,自己先和李云逸、顾墨飞上山前往黑风寨捉拿李刀疤。 几人趁着夜色,一举拿下犹在睡梦中的李刀疤。在谢晏的严刑逼供下,很快李刀疤什么都招了:那日李云逸赶着车队进入峡谷,在此设下埋伏,将药材调包,栽赃陷害,将药材带离后逃之夭夭。 谢晏随后又厉声问:“何人指使?” 李刀疤望着脖子上阴森森的钢刀,吞了吞口水。 谢晏见他犹豫,眉毛紧皱,脸上表情冰冷如霜,加重手中力度,冷笑道:“我劝你早点招供,免得受苦。何况,此事幕后真凶另有其人,如果你说出指使之人,本世子定会让府衙大人从轻发落。” 李刀疤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哪经得起谢晏这番威逼利诱,他连声说道:“是郡主和王神医。” 谢晏满意的点点头,收起钢刀,心中怒意翻腾:谢锦月,果然又是你! 随后赶到的暗羽领着官兵将黑风寨的其他土匪一并拿下,趁着夜色押往衙门。 第42章 查明真相(二) 李刀疤和黑风寨的土匪关进衙门后,谢晏依然没歇着。他命暗羽与另外两个暗卫分头行动。 深夜,夜色如墨。暗羽悄悄来到将军府,将军府虽守卫森严,暗羽却不放在眼里。只见他一个利落的翻身,身体凌空跃起,宛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进到将军府。 暗羽陪世子来过将军府几次,因此对将军府内的地形很熟悉。不一会儿,他轻车熟路来到谢锦月房前。为了保险起见,暗羽进入谢锦月房中之前,偷偷地吹了一些迷香,窥见谢锦月睡死过去,暗羽才轻轻进入房中。 谢锦月一动不动,昏睡如泥。暗羽蹑手蹑脚走过来,在房中寻找着什么。他借着稀疏不明的烛火,环伺屋内四周,发现右上方木柜里放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暗羽伸手拿过木匣,稍用力一扭,小锁断开,他打开木匣翻找,随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拿出匣中东西,暗羽施展轻功,飘然离开将军府。 另外两个暗卫与李云逸来到精诚医馆,进来后径直往药库奔去。李云逸在库房不停地寻找,终于在堆放的一大堆药材中翻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正是那批在峡谷中被劫的珍贵药材,此刻原封未动地放在精诚医馆库房中。 随后,李云逸和暗卫偷偷地将药材搬至后院,暗卫负责在院中运,李云逸在院外接应,不一会,药材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运出精诚医馆。 翌日,晨曦微露,上京城在浅浅的晨光中从沉睡中醒来。城中一处建筑威严耸立,朱红色的大门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淡淡的光泽,正是京兆府。 京兆府大堂内,正上方挂着匾额“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彰显着正义与公平。 大堂气氛肃穆庄重。高高的案几后,上官牧一身官府正襟危坐,神色肃穆而凝重。谢晏身着一袭暗青锦衣,衣袍上绣着繁复的纹路,显出他清冷矜贵的气质。谢晏端坐于稍低于上官牧的座位上,那是一把特制的檀木交椅,交椅扶手刻着精致的云龙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轻轻一触,便要腾空而起,谢晏坐在铺着柔软的锦缎坐垫上,等待接下来的审讯。 大堂两侧,衙役们手持棍棒,笔直站立,面容冷峻。 上官牧一声“升堂”,衙役们高呼:“威武!” 声音洪亮,震人心魂。审讯开始,好戏就要开场了。 此时,李刀疤被押解到大堂之上,他带着沉重的枷锁,脚步沉重,已经没有了昨日那嚣张的气焰。他被带到大堂中央,双腿跪下,低垂着头。 上官牧猛地一拍惊堂木,目光如炬,厉声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李刀疤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回大人,小人叫李刀疤,是黑风寨土匪,今日被抓乃受人指使,抢劫药材,犯下大错,还望大人明察。” 上官牧喝道:“好你个土匪,尔等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抢劫药材,到底受何人指使?” 李刀疤道:“是……精诚医馆王神医和长宁郡主。”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哗然。上官牧脸色阴沉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来人!” 衙役立刻上前应道:“在。” “尔等速速去请王神医和长宁郡主!” 不一会,王神医和谢锦月不约而同来到京兆府门,二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二人进到大堂,见到李刀疤跪于大堂中间,大惊失色。而谢锦月见谢晏挺拔如松端坐于交椅之上,脸上显出一副震惊的神色来。 上官牧沉声道:“王神医,郡主,李刀疤指认你们二人相互勾结,指使他抢劫药材并掉包陷害济世堂,此事你们做何解释?” 王神医连连喊冤:“大人明察,小人冤枉,小人根本不认识李刀疤,何来指使一说?” 上官牧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从实招来了?” 王神医眼珠一转,狡辩道:“大人,定是这些土匪胡乱攀咬,小人一直本本分分经营药铺,治病救人,从未做过违法之事。” 上官牧目光如电,厉声道:“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随后又问谢锦月:“郡主作何解释?” 谢锦月已从初时的慌乱镇定下来,她柳眉一挑,大声道:“好你个上官牧,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质问本郡主。本郡主身份尊贵,怎会与他勾结,做这等卑劣之事?” 上官牧沉稳回道:“郡主殿下,本官只是依法审讯,只为查明真相,也好早日还郡主一个清白。” 上官牧沉吟半刻,与左侧的谢晏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一会儿,上官牧重新端坐,正色道:“既然你们二位坚持自己是清白的,本官只有拿出证据,到时看你们还有何话可说,来人!” 话音刚落,暗羽和李云逸从外面走进大堂内。 上官牧对着暗羽说道:“暗侍卫,你先说。” 暗羽向上官牧躬身行礼,沉声道:“是。” 暗羽将昨日晚上从谢锦月房中搜出的东西递给差役,差役迅速呈给上官牧。 “大人,这是在郡主房中搜出的书信,和一些银票。这些书信上有王神医和郡主往来落笔签名,和密谋内容,而这些银票,卑职查过,是精诚医王神医馆名下。” 上官牧微微皱眉,说道:“郡主,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锦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做最后的挣扎:“这又能说明什么,书信和银票都可以伪造,上官大人,焉知这不是济世堂搞的鬼,意在栽赃陷害本郡主?” 见她一味抵赖,谢晏大声道:“谢锦月,你与沈云禾向来不睦,三番两次加害于她,此事众人皆知,此次济世堂被查封,沈云禾与李川等人被抓,你动机明确,容不得你抵赖!” 谢锦月脸色苍白,她望着自己一直仰慕的男子,怎么也想不到,二人会像今天这般对簿公堂,针锋相见。她咬牙切齿,心中暗暗道:这都拜沈云禾所赐。 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无力道:“还请上官大人和世子查清真相,再来定本郡主的罪。” 上官牧道:“自然,请郡主放心。” 随后又问李云逸:“李公子,你有何证据?” 李云逸单膝跪地,朗声道:“回大人,草民在精诚医馆找到丢失的那批药材。” “带上来!” 几个官差搬来装药材的箱子,上官牧指着箱子厉声道:“王神医,这些药材里面,一部分是李云逸在峡谷被李刀疤劫持的真药材,正是从精诚医馆药库搜出。还有一部分药材也是在精诚医馆库房搜出,是劣质药材,这些劣质药材无论是色泽、质地、还是气味,都与当日在济世堂搜出的劣质药材极为相似,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神医见状,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他无力地瘫倒在地,哭诉道:“大人,小人知错。小人记恨沈云禾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小人颜面扫地,因此起了报复之心,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上官牧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王神医,你身为大夫,不思考如何治病救人,一门心思想着害人,你有何颜面做大夫?来人,将王神医和李刀疤收押,听候发落,至于郡主……” 上官牧望了一眼谢晏,他对着自己点头,也不知何意,自己的官职无权处置郡主,何况郡主身后有名震四方的骠骑将军给她撑腰。 于是开口道:“至于长宁郡主,事关重大,本官还需上报朝廷,方能定夺。不过,请李公子放心,朝廷一定会给你们济世堂一个交代。下官已派人调查,济世堂药铺向来诚信经营,从未有过售卖假药之事,本官宣布,即日起济世堂择日重新开业,济世堂等人无罪释放!” 谢晏点点头,李云逸露出欣喜的笑容,堂下一片哗然。 谢锦月见状,知道自己无法抵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第43章 重新开业 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皇帝高坐在龙椅上,脸上神情威严而凝重。他将手中奏折合上,往桌面上一甩,不怒自威的模样让朝堂下的文武百官胆战心惊。 谢锦月站在朝堂下,脸色苍白,低着头,噤若寒蝉。 皇帝面色不虞,冷着脸道:“长宁,你身为郡主,本应以身作则,维护皇家尊严,却做出这等卑劣之事,与那药铺掌柜勾结,指使土匪劫持药材并掉包陷害济世堂,简直是胆大包天,罔顾国法!” 谢广听闻大惊,站出来欲为谢锦月求情:“皇上,郡主做出此等事,乃受那奸诈掌柜诱惑……” “骠骑将军,你若再为长宁辩解,与她并罚,你作为父亲,纵容她做出此等事情,难辞其咎,朕念及你立下汉马功劳,不愿累及于你。” 谢广忙跪下伏拜,脸上汗珠如雨滴般掉落:“臣谢主隆恩,还望陛下念及郡主年幼,从轻发落,臣不胜感激。” 谢锦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着求饶:”陛下,长宁知错了,求陛下开恩。“ 皇帝一声冷哼:“开恩?你可知道济世堂大夫因你的恶行蒙受冤屈,如果不是真相大白,他们一生都将被毁。即日起,褫夺郡主封号,参与此事的土匪和药铺掌柜,一律依法严惩,绝不姑息!” 皇帝旨意一下,文武百官顿时齐呼:“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晏站在朝堂下,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谢锦月和谢广跪在堂下,面如死灰,如一只被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散朝后,文武百官鱼贯退出朝堂,往城门而去。谢广与谢锦月一前一后走着,谢广脸色阴沉,满肚子怒气。此时身后传来呼声“骠骑将军,请留步。” 谢广回头一看,肃王睿墨匆匆而来。 谢广忙拱手道:“肃王殿下。” 肃王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将军,郡主,今日陛下盛怒之下,惩罚竟如此之重,那济世堂大夫不过一介草民,将军为璃国百姓立下赫赫战功,陛下却为他们严惩郡主,实在不公。依本王看,背后定有人撑腰。” 谢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想:肃王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却依然不疾不徐道:“依肃王之见呢?” 肃王微微一笑,低声道:“此时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改日我们再找个地方相聚。” 谢广微微颌首,几人不再言语。离开皇宫。 将军府内,“啪”的一声脆响,一只茶碗摔碎在地上,谢锦月瑟缩着身体,依偎在母亲怀里。谢广怒气冲冲冷哼一声:“逆女!为父平日对你百般宠爱,你却做出这等糊涂之事,如今陛下盛怒,你不仅丢了自己的前程,还让整个家族蒙羞,为父在朝堂之上都抬不起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锦月不敢言语,只是扑在母亲怀里不断哭泣。谢广又道:“你好好反省自己,如若再不悔改,为父也保不了你!”说完,谢广愤愤甩袖离去。 …… 真相大白后,李府上下一片欢腾,济世堂在数日后重新开业了。 开业这天,济世堂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喜庆的气氛和重获新生的喜悦。药铺前,过往的百姓听闻济世堂重新开张,从四面八方而来。 有的百姓说:“嗨,我就说济世堂不可能做出这等事,如今可好,真相大白了。” “就是,就是。” “……” 为了庆祝开业,今日除了特别珍贵的药材外,其余一律半价,百姓得知后,纷纷前来购买药材。因此,前来购买药材的百姓将济世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云禾,李川和李云逸等人忙的不可开交,顾墨飞也早早来到济世堂帮忙。人们的欢呼声和阿忠阿顺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好一副热闹繁忙的画面! 听说今日开业,谢晏带着暗羽也来到济世堂,望着沈云禾在人群中忙碌的身影,见她满脸笑容,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谢晏会心地笑了。 终于,到了掌灯时分,济世堂逐渐安静下来。李川走过来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们到香满楼庆祝一番如何?” 沈云禾微笑道:“姨父,如此甚好,我们正有此意。” 李川颌首笑道:“济世堂能重新开业,仰仗世子,还有顾公子帮忙,今日,借此机会,我们一醉方休。” 众人皆连声叫好。等到济世堂打了烊,众人往香满楼而去。 这晚,大家开怀畅饮,欢声笑语。沈云禾感叹,许久不曾这么开心了。 第二日,让沈云禾想不到的是,李川提出将济世堂交给李云逸和沈云禾打理,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还是归隐乡土,不再过问世事。 沈云禾却深知,姨父是因为此次济世堂出事的缘故,出了这种事,终究是因自己而起。虽然最后众人平安归来,济世堂也已重新开业,沈云禾心中依然感到自责与内疚。 李云逸却赞同父亲的做法,他认为李川年纪逐渐大了,回老家安享晚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李川装上行囊,拉着几大马车的东西,浩浩荡荡出发了。 临行前,姨母不舍地拉着沈云禾的手道:“云儿,有空来芙蓉镇,我和你姨父、妹妹在家等着你。” 沈云禾点点头,目送姨母马车渐渐离开视线,风儿吹过,裙摆飞扬,似乎无言地诉说着离别的衷肠。 听姨母讲,姨父故居在距离上京城数十里的芙蓉镇,芙蓉镇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因镇上居民大量种植芙蓉花而得名,芙蓉花通常每年八月至十一月开花,花开时花形大而美丽,色彩鲜艳。每年到了此时,芙蓉镇的景色便美不胜收,吸引不少前来的文人墨客、才子佳人驻足欣赏。 芙蓉不但花形美丽,还因为有广泛的药效被世人喜爱。芙蓉镇土地肥沃,空气湿润,除了种植大量的芙蓉花外,还种植着其他各种各样的草药。 姨母去了芙蓉镇十日后,沈云禾收到来信,信上说他们在芙蓉镇已安顿好,李川在自家土地开荒,准备种植草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沈云禾折好信,放入抽屉里,陷入了沉思。 姨父的生活很是让她向往,古有陶渊明先生写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之雅趣,“豆苗稀”几字可见陶渊明先生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农夫,可是又有谁在乎? 也许这副怡然自得的胸怀,才是其精髓所在,远离世俗尘嚣繁琐,与世无争,让人沉醉其中,也不失为另一种人生抱负吧。 第44章 初露马脚 自姨母等人搬去芙蓉镇后,沈云禾和阿橙,李云逸就搬来济世堂。几人白日药铺忙碌,晚上便歇在二楼,来去省下不少时间。而阿橙除了照应沈云禾之外,还负责做几人的饭食。 这天上午,阿橙出门买菜回来,顺道去了一趟玲珑阁。沈云禾喜欢玲珑阁的点心,阿橙想着小姐许久不曾出门,给她带点回去。 阿橙正往玲珑阁方向走,眼看就到了,迎面走来一人,是济世堂隔壁卖银器的王婶。阿橙只好停住脚步,微笑着对王婶点头,算是打招呼。 王婶挎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蔬菜、瓜果,还有一块猪肉,一条鲫鱼,显然也刚买完菜回来。王婶头上围着块粗布巾,看到阿橙,停住脚步,咧嘴一笑,热络地道:“哎,阿橙姑娘,买菜回来呢?” 阿橙见躲不开,微笑着道:“是的王婶,顺道来玲珑阁给小姐买些点心,” 王婶走过来,摸摸阿橙的手,上下打量了阿橙一番:“哟!阿橙姑娘真贴心呢,将来不知哪家有福气的娶了你去。” 王婶为人泼辣,嗓门又大,她这一咋呼,引来路人注目。她丈夫倒是个老实人,平日里不言不语,只闷头做活。王婶有个儿子,今年十八,长的五大三粗,其貌不扬。王婶见阿橙模样标致,似乎有意让阿橙做她儿媳妇,每次看阿橙,总要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要将阿橙看透一般。而王婶那儿子每每见了阿橙,那眼神让阿橙心里发毛。像饿狼见了肉般,眼睛冒着阴森森的绿光,让阿橙十分不舒服。 虽说王婶家境还算过的去,又只有一个儿子,可是看看王婶儿子的模样,再想想王婶得理不饶人的性子,阿橙困难地咽咽口水,还是算了吧,虽说自己身份卑微,只是一个丫鬟,她却觉着跟着沈云禾挺好的,主仆俩自幼长大,情同姐妹,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自在,她从未想过离开小姐,另嫁他人。 阿橙正找借口离开时,无意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隐入玲珑阁大门消失不见。阿橙没看真切,似乎是阿顺。她想起上午阿顺跟沈云禾告假,说要出来给他娘送点东西,应该不是他,也许是自己看花眼了,阿橙心想。 阿橙与王婶分别后,来到玲珑阁门口。此时买糕点的人不少,门前排起一条长长的队伍。阿橙在人群排着队,心中不由乍舌:这玲珑阁的生意依然这么火爆,也不知这掌柜的一年下来得赚多少银子。 阿橙正胡乱想着,耳边传来车夫的吆喝声“吁”,玲珑阁门口来了辆马车。马车富丽堂皇,车上环配叮当作响,随着车夫勒停了马,那晃动的环佩渐渐停止了摆动。 马车上下来两位女子。阿橙定睛一看,正是谢锦月和采儿,只见二人下了马车径直往玲珑阁而去。阿橙纳闷,不知这主仆二人怎会来此。忽然想起刚才似乎看见阿顺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这两人? 为了证实心中猜想,阿橙悄悄离开人群,躲在玲珑阁一角落处,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阿顺匆匆从玲珑阁出来,环顾四周,方鬼鬼祟祟离开了。 果然是他!阿橙冷哼一声,不知阿顺为何撒谎,说给他娘送东西却来到此处。 不一会儿,谢锦月和采儿相继出来,上了马车,马车扬长离去。 阿橙从角落缓缓走出,看情形阿顺果真和谢锦月有所牵扯,眼下还是先回济世堂,将此事告知小姐,再做打算吧。阿橙匆匆回到济世堂,将自己在玲珑阁所见之事一一告诉沈云禾。 沈云禾听后,心想,难道阿顺和这谢锦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阿顺本就谢锦月派来的人? 这种念头一产生,不禁心生寒意,如果阿顺真是谢锦月的人,她派阿顺来济世堂又为了什么呢?监督自己?让阿顺做内应,再伺机报复?想到此,沈云禾顿感毛骨悚然。 如今谢锦月因为栽赃陷害济世堂一事,被当今皇帝知晓后,褫夺了她的封号,以她娇蛮跋扈的性格,褫夺封号乃奇耻大辱,难免对自己更加怀恨在心,难道自己以后将永无宁日,要陪着她斡旋到底吗? 想到这些,沈云禾不禁轻蹙峨眉,心中不甚忧虑。 沈云禾在脑中试着梳理自阿顺来到济世堂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之事,那次前往深山向老神医求得药方,归途中药方被夺,自己也差点命丧九泉,那些蒙面人似乎事先预知她的行程一般,专门等在那里,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个内鬼就是阿顺了,他事先将自己的行程透露给谢锦月,才发生客栈抢劫药方之事。而这次济世堂出事,不知阿顺在里面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想起种种,沈云禾冷下脸,随后轻声说道:“阿橙,先不要打草惊蛇,我找表哥商量商量。” 沈云禾找到李云逸,说了此事,二人在里屋交谈良久,才散去。 这天上午,沈云禾约了顾墨飞在茶肆见面。沈云禾早早地来到茶肆,定了一间雅室,雅室较隐秘。上午时段客人少,沈云禾边喝茶边等顾墨飞。 茶水快喝了半壶,顾墨飞才来。他一身石青色衣衫,摇着把扇子,二月的天气,沈云禾不知道他摇着把破扇子干嘛。顾墨飞撩起衣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笑道:“沈姑娘,跟本公子第一次约会就这地方?” 沈云禾白了他一眼:“少贫嘴,今儿个找你有正经事。” 顾墨飞仍兀自笑道:“啥事?” “来,你过来!”沈云禾招招手,顾墨飞马上贴耳过来。 顾墨飞听后,瞪大眼睛:“什么?阿顺?看不出来如此老实之人竟然是卧底?” “嘘!” 顾墨飞自知过于激动,压低声音道:“我说大小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引蛇出洞。”沈云禾若有所思道。 “怎么个引蛇出洞法?”顾墨飞好奇问道。 沈云禾高深莫测一笑,纤细白皙的手指捏住深青云釉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而后不紧不慢开口…… 第45章 顺藤摸瓜 如此过了两日,这天上午,一位身着紫衣华服的中年人走进济世堂,环顾四周,此时沈云禾正低垂螓首整理账目,紫衣人见了抬腿朝她走来。 沈云禾忽觉身边多了一道阴影,抬头望去,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站起身莞尔一笑道:“吴镖头,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 被称作吴镖头的紫衣人哈哈一笑:“沈大夫,别来无恙!” 沈云禾走至吴镖头身前:“吴镖头,今天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镖头压低声音道:“哈哈,沈大夫,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 沈云禾会意,颌首道:“吴镖主,里面请。” 沈云禾一边领着吴镖主往里屋走去,一边转身吩咐阿忠沏茶送进来。阿忠应了声“就来”,放下手中的药材,准备沏茶。 一旁拿着鸡毛掸子的阿顺听了,心中一动,他停下手中的活,对阿忠说着玩笑的话说:“我去吧,你手中全是药味,也不怕熏着客人。” 阿忠举起手,凑近鼻子闻了闻,果然一股草药味,于是笑道:“还真是!那你快吧。” 阿顺说了声“好嘞”,忙泡茶去了。身后,阿忠望着阿顺主动积极的模样,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阿顺端着茶水进去,沈云禾和吴镖主正在说话,见阿顺进来后,二人打住话音,沈云禾不着痕迹地道:“吴镖主,请喝茶。”随后又吩咐阿顺:“你下去吧。” 阿顺点头称是,忙退了出来。他走到阿忠身旁,故作不经意地问:“那吴镖主和济世堂有生意上的往来?” 阿忠瞥了他一眼道:“那可不,镖局这一行,跌打损伤乃家常便饭之事,吴镖头可是济世堂的大客户,镖局每年来咱们济世堂订购大批跌打损伤药和中成药。” “哦。” “阿顺,你问这个干嘛?” 阿顺嘿嘿一笑道:“无事,随便问问。” 说完阿顺悻悻然走开了,刚才进去送茶水时,似乎的确听见吴镖主和沈云禾说什么珍贵药材之类的事情。 次日上午,李云逸召集众人,神情凝重道:“各位,济世堂虽已重新开业,但是生意却始终没有大的起色,虽说济世堂遭人诬陷,但是出了这种事,始终是个污点。” 李云逸打量了一下众人,清清喉咙继续道:“如今眼下有件事,对济世堂来说,或许是个转机,威远镖局需要购买一批大量的珍稀药材,明日即将抵达。这批药材一旦卖出,利润极为丰厚,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干活,到时候我一定会厚厚赏赐你们!” 众人面露喜色,皆拍手叫好。沈云禾暗暗观察众人的脸色,没发现任何异常,再特意望向阿顺,见他低着头,脸上神情未明。 晚上,月黑风高,一个身影偷偷来到将军府。 街上安静极了,远远传来几声狗吠声,隐约可闻。黑影轻扣门上铁环,一会儿,侍卫打开门,交头接耳了几句,黑影进了府门。 过了好一会,黑影才从将军府出来,匆匆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刻,将军府府门阴暗处走出一人影,见黑影离开,也悄悄离去。 第二日,李云逸吩咐大家打起精神,说是晚上有活干。夜晚,月色朦胧,济世堂闩门不久,果然有一批药材运进了济世堂。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将药材运进药库,整理放好,只待威远镖局的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又过了几日,这天夜里,阿顺在床上假寐。二更时分,身后终于传来阿忠厚重的呼吸声,他偷偷地溜下床,在阿忠身边看了一会,随后趿拉着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内。阿顺关上房门那刻,阿忠悄悄地睁开了双眼。 阿顺悄悄地溜进药库,他偷偷的打开装着珍贵药材的包裹,取出药材,放在灯下仔细查看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正要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慌忙转身,向后看去,只见阿忠带着沈云禾和李云逸,宛如天神般站在门口,正冷冷地看着他。 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在众人脸上,更显出阿顺此刻惨白的脸,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李云逸走进来,沉着脸,眯起双眸大声道:“阿忠!居然是你!为何盗取济世堂的药材?” 沈云禾怒视着阿顺,一脸不置信地说:“阿忠,我们待你不薄,为何要做出这种背叛济世堂的事?” 沈云禾似乎想起什么,又问:“上次在客栈药方被蒙面人夺去,是不是你通风报的信?” 阿顺知道眼下铁证如山,此时说再多也无济于事,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何时露出了马脚。 李云逸厉声道:“说!谁指使你的?” 阿顺摇头道:“无人指使!” 沈云禾道:“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谢锦月的人吧?” 阿顺微微张着嘴巴,脸色苍白,他自以为所做一切天衣无缝,哪知早已走入他们布置好的圈套中,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落到他们手里,他认栽! 李云逸冷哼一声:“嘴巴还挺硬,不说就等着明天见官吧!阿忠把他绑起来!” 济世堂院外,两个身影守候多时,左右不见阿顺人影,正心急如焚之际,里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又见屋内灯火通明,暗叫不好,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第二日,李云逸将阿顺带带到官府,治了阿顺一个偷盗之罪,下了大牢。 沈云禾却隐隐觉得不妥,她不安道:“表哥,我听说他家中还有一个老母要照顾,如今把他抓起来……” 李云逸道:“表妹,这种人留在身边就是个祸害,做错事就应该收到惩罚,如果以前的事情他参与了的话,抓他也不冤。” 阿橙道:“没想到谢锦月心思如此深沉,居然安排阿顺到济世堂做眼线。” 此时顾墨飞走进济世堂,依然是一副嬉笑的潇洒公子模样,他走到沈云禾身边,打趣道:“沈大夫,好一个‘引蛇出洞’的计策,好计谋!” 沈云禾笑道:“多亏你那朋友戏演的好,如若不是他,阿顺怎会这么快上钩?” 原来那吴镖主是顾墨飞的朋友,顾墨飞请他演了一出好戏,吴镖局的身份倒不假,他确实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谢锦月后来通过调查了解了此事,知道威远镖局与济世堂确实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谢锦月对吴镖局购买药材一事深信不疑,谢锦月按捺不住了,在她的指使下,阿顺轻易地上钩了,露出了狐狸尾巴。 顾墨飞哈哈一笑,朗声道:“那可不,你要如何谢我?” 沈云禾浅笑道:“我们下馆子去,请你吃一顿,如何?” 顾墨飞和阿橙对视了一眼,顾墨飞抚掌笑道:“成交!” 第46章 香满楼聚餐 于是众人往香满楼酒家而去,香满楼是上京城规模中等的酒肆,因地处繁华闹市中心,故而酒肆内宾客如云,门庭若市。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香满楼门前挂着一长串的红色灯笼,灯笼内烛火摇曳,亮如白昼。只见酒肆门口宾客迎来送往,一副生意兴隆的景象。 沈云禾等人走进店内,里面座无虚席,还有些人正排队等候。 满香楼二楼设有雅室,收费略高些,都是些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富户乡绅等,一楼是开放式餐桌,私密性差些,来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胜在经济实惠,因此一楼人更多些。 沈云禾他们来的晚,二楼已没位置,只有一楼还空着张桌子,这还是客人刚吃完空出来的,店小二领着沈云禾等人来到一楼餐桌边,几人只好在店小二的安排下入坐。 店小二忙问大家吃点什么,顾墨飞点完菜后,几人便喝着茶水,边磕瓜子闲聊起来。 沈云禾望着嘈杂的环境,有点无所适从。她环顾周围,坐她对面的是一对夫妻,领着小孩在吃饭,因小孩哭闹不好好吃饭,小孩爹爹一脸烦躁,正呵斥教训他,左边是几个年轻公子哥在喝酒,应该喝的差不多了,个个脸上通红,交谈间舌头都捋不直,右边是几个穿短打衣服的武夫,嗓门更是粗狂豪放…… 沈云禾一开始觉得吵闹极了,坐了会逐渐适应,心想也许普通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吧。顾墨飞见沈云禾默不作声,便打趣她:“怎么了,大小姐,这种地方不习惯?怎么一脸嫌弃样?” 沈云禾笑道:“不会,我倒觉得很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顾墨飞哈哈大笑:“哦,你甚少出来,不知这人间烟火才最抚慰人心……” 沈云禾乜了他一眼:“怎么听着有点伤感?” 顾墨飞但笑不语,此时店小二刚好将酒菜端上来,沈云禾忙道:“来,大家喝酒吃菜。” 都说酒是好东西,让人忘记烦恼,放飞自我,顾墨飞深以为然。此时他站起身,端起酒壶说道:“来来,今日高兴,须得饮酒方能助兴。” 说完,将沈云禾面前的酒杯倒满,随后又给阿橙和自己倒了一杯。沈云禾深知拗他不过,便随他去了。 一顿饭毕,桌上杯盘狼藉,几人俱醉。阿橙趴在桌上,嘟囔着道:“我没醉,顾墨飞,再来……”尊卑什么的全然忘记。 沈云禾说好不多饮的,耐不住顾墨飞劝酒,不知不觉喝多了些,加上她不胜酒力,此时只觉天旋地转,飘飘欲仙。 饮酒后的沈云禾,脸色酡红,犹如粉霞染过,甚是好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风情万种而不自知。顾墨飞看着沈云禾,眼里生出重重叠影,沈云禾的脸与他未婚妻的脸重合了,他伸出手正要抚摸沈云禾的脸,不禁喊道:“婉儿……” 手还没有触及沈云禾的脸,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稍一用力,顾墨飞顿时疼的大叫一声“啊!”,酒也醒了大半,顾墨飞定睛看去,眼前男子身形修长,面如冠玉,黑如墨玉的眸子眯起,划过一丝寒意。 “世子。”顾墨飞惊呼道。 来人正是谢晏,他刚从二楼吃完饭下来,便看见沈云禾趴在桌上,对着顾墨飞露出似是而非的笑容来,看模样是饮醉了酒,正要上前,却看见顾墨飞也痴痴地望着沈云禾,伸出他那只咸猪手,谢晏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来,暗羽还没反应过来,世子飞奔而去,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暗羽心中吃惊,以为出了何事,忙尾随这晏出来,却见是沈姑娘一副喝醉了酒,不醒人事的模样。,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谢晏猛地甩开顾墨飞的手,顾墨飞不察,加上饮了酒,一个趔趄,幸好扶着桌子才没摔倒出洋相。 谢晏扶起沈云禾便走,顾墨飞嘴里还嚷着:“这就走了,不管我了……” 谢晏半抱着沈云禾出了满香楼,站在酒楼门口的堂倌满脸笑容,不断点头哈腰道:“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二月的夜晚寒意深重,沈云禾被风一吹,一股凉意直冲进鼻腔,她打了个寒战,眯了眯双眸,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神怎么也无法聚焦。 谢晏将外衣解下,围在沈云禾身上,上了马车。一张俊逸的脸冷冰冰,看得出他此刻心中的不悦。暗羽偷瞄了谢晏几眼,识趣的保持安静,只是将同样醉的不省人事的阿橙,扶上了马车,随后跟在马车后,护送主仆俩回家。 暗羽心想:这主仆俩一个比一个迷糊,按理说主子喝多了,做丫鬟的应该劝阻,这位阿橙姑娘倒好,不但主子没照顾好,自己还喝个烂醉……暗羽不可认同的摇摇头,随后又想这位沈大夫对世子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世子有没有意?他可早就看出来,世子对这位沈姑娘不同一般,世子为她做了那么多,二人好像一直不冷不淡。 不过,二人身份搁在那,世子以后娶的世子妃定是名门贵女,以沈姑娘的身份,二人只怕情路坎坷,困难重重。 王爷曾找他打听沈姑娘之事,暗羽作为谢晏的贴身侍卫,效忠于谢晏,却又不敢违背王爷的命令。每次王爷问起时,他都左右为难。提醒自己万分小心,言辞是否妥当,生怕言差语错,惹祸上身。 后来王爷也许见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不再找他问话。却遣人偷偷地盯着世子,世子的一举一动皆在王爷的掌握之中。而世子的心性他是很了解,世子轻易不动心,一旦东西恐怕不会轻易放手。这样瞧着,世子与沈姑娘结局如何,犹未可知。 暗羽望着黛青色的天空一片暗沉,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穿过闹市,身后的灯红酒绿渐渐地被抛至身后。人声、车马声、买卖的吆喝声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只剩耳边传来车轱辘碾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在这僻静的街角响起,似乎在诉说着主人无尽的娟娟心事。 第47章 集市义诊 谢晏送完沈云禾回到端王府,依然沉着一张脸。谢晏心想:那个顾墨飞与沈云禾看起来关系非同一般,沈云禾对顾墨飞尚且谈笑自如,与自己相处时却百般拘谨,毫不轻松自在,这种明显的落差让他隐隐感到不快。 次日日上三竿,沈云禾才悠悠醒来。昨日太晚,谢晏临时将她送回济世堂歇下了。 沈云禾睁开双眸,一缕阳光犹如七彩的万花筒般透过窗扉的缝隙,照射在地板上。 沈云禾下了床,来到窗前,忙不迭地推开窗。迎面轻风拂过,寒冬已过,风里已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沈云禾站在楼上往下看,屋外阳光明媚,远处澄蓝的天空飘着几片白云。云朵下面,似乎有东西起伏不定,忽高忽低,沈云禾定睛一看,原来是风筝。形态各异的风筝线下面,青砖红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在蓝天白云下依次排列,这一幕幕别样美好。 远处的湖水淡媚如烟,绿色湖面水光盈盈,在阳光的映照下,如一块泛着光泽的翡翠,耀眼夺目。岸边的垂柳一片新绿,柳条随风荡起如舞女的裙摆起伏,又若水面随风而起的绿波层层卷起。 沈云禾闭上眼睛,春风如小手般轻轻抚摸着脸庞,送来了一阵阵花草馥郁的香气。沈云禾正独自陶醉在这春光里,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响声,接着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阿橙进了屋。 “呀,小姐,小心着凉!” 阿橙发出一声惊呼声,随后拿起放在梨花木椅上的外衣,披在沈云禾的身上又轻声道:“小姐,天气虽然渐暖,还是要注意保暖。” 沈云禾侧过身子,一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橙:“现在知道关心你家小姐了?昨天是谁醉的没个人样来着?” 阿橙抬起眼睑,飞快地瞄了沈云禾一眼,随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昨晚奴婢失态,一时贪杯,小姐饶过我这回。” 沈云禾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阿橙的脑袋,佯嗔道:“你呀!” 阿橙笑了笑又问:“小姐,昨天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沈云禾摇摇头,出香满楼的时候,朦胧中她似乎看见谢晏的身影。 阿橙走过来,看着窗外道:“小姐,这天气暖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你看那集市上的人像蚂蚁一样。” 像蚂蚁?沈云禾心中一动,自己每日这样清闲,许久不曾义诊了。沈云禾心中一动,笑着对阿橙说:“阿橙,赶紧洗漱更衣,我们出门去!” 阿橙忙问:“小姐,去哪?” “边走边说” 阿橙应了声好,须臾,一番熟练的操作下,沈云禾收拾妥当,主仆二人出了门。 行走在上京城街道上,沈云禾感觉到脚步轻盈,沐浴着明媚的春光,心情无比舒畅。上京城的街道,沈云禾熟悉的就是常走的那几处,平时有事才出门,出门都是坐着马车,这还是她第一次步行走在上京街道上,她一路走走停停,停停看看。不知不觉,走过眼前这条街,再穿过两个巷子,就来到热闹的集市上了。 许是站在济世堂二楼窗户远眺的缘故,远远看着集市似乎一点也不远,真正行走起来,却费了不少功夫。主仆俩七弯八绕,终于集市就在前方不远处,沈云禾感觉双腿微微酸疼,许久不曾走这么远的路了。 沈云禾抬头望去,集市前面有条河,河水翠绿如茵,阿橙跟沈云禾说,此河因蜿蜒绕过了大半个上京城,所以叫绿带河。站在绿带河桥上远眺,水面上飘着来来往往的画舫,还有运输的船只。绿带河一带风景如画,春日已有不少出门游玩的公子小姐,相邀出来踏青、游船。船只运载着上京城周边的村民,来往做些小生意。 每日清晨,这些山民早早乘坐小船,带着山中野味,野菜等土特产拿到集市上售卖。沈云禾今日起的晚,到集市又花了不少时间,她来到集市门口时,这些山民们框中山货已售罄一空,挑着空担,蹲在地上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馒头,准备吃完早饭搭船离去。 除了这些早起做生意的人,集市上还有许多固定位置的店家,因此前来购买的人们依然穿流如梭。 来的路上,沈云禾跟阿橙说准备在集市上义诊,说这儿人多。此刻沈云禾瞅准了一处位置,一个卖完野菜的白发老人刚刚离开。 沈云禾朝阿橙使了个眼神,阿橙会意走过去,拿出写着义诊的布幡,用竹棍插好立在地上,又端来随身带来的小凳,站在小凳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人群开始喊:“乡亲们!义诊啦!免费看病,分文不取。” 阿橙清脆的喊声引来一些过往行人的注目,有些人走过来,看见义诊的是个女大夫,摇摇头,却并不走开。不一会,沈云禾身边围满了人,有些人站在一边议论纷纷,还有些人静静地看着,沉默不语,并不走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时候人群中一道声音传入沈云禾耳中:“怎么是个女大夫,能行吗?不会是江湖骗子吧?” 另一道声音附和,悄悄分析道:“不会吧,那丫鬟说看病分文不取,试问她骗什么?” “嗨!你懂啥?说好的分文不取,只怕到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骗子手段高明,都是打着不要钱的幌子,要不然百姓怎么会上当?” 听这人分析的头头是道,人群暂时安静下来,似乎在思索着这种可能性。 沈云禾早已习惯了这种评价,她神情自若,坐在那静静地等待。半个时辰过去了,人群中一位老奶奶步履蹒跚走过来。老奶奶头发花白,门牙已掉光,笑起来特别有喜感。老奶奶停在沈云禾身边,弓着身子问:“姑娘,看病真不要银子?” 沈云禾忙起身,让阿橙给老奶奶搬了个凳子坐下。 她温和地笑着说:“是的,奶奶,我们不收银子,您老哪不舒服?” “啊?你说啥?” 老人似乎有点耳背,沈云禾重复几遍,她才“哦”的一声点点头。 沈云禾给老人听诊后,发现老人只是普通伤风。沈云禾开好药,大声对着老人耳朵说:“奶奶,您这是偶感风寒,不打紧,吃了这副药就好了。” 许是没顺着风,老人听差了,她大声说:“藕还能感风寒?这可奇了。” 阿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围观的众人也一片哄笑,沈云禾哭笑不得,只有提高音量,再次向老人解释原因。 老人终于听清沈云禾说的话,弄清楚状况后,“嘿嘿”笑了两声,向沈云禾道谢后,这才又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离去。 第48章 阿顺丧母 老奶奶离开后,后来又陆续来了几位病人,沈云禾看完诊后,已快到午膳时分,人群逐渐散去,诺大的集市顿时变得清冷,沈云禾叫阿橙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 沈云禾决定,明日早一点去集市,接着义诊。 次日一早,晨光微露,沈云禾和阿橙早早出门,来到集市出诊。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看病的人依然不多,沈云禾也不气馁。 闲着时,她便和隔壁卖菜的村民唠唠家常,听大娘说她村里,谁家牛犊生下来一只腿是瘸的,大娘说,活到一把年纪,还没见这奇事;王家村的中年汉子说他庄子上的财主又讨了个小妾,这都是他第五个妾了,中年汉子啧啧道:那小妾长得水嫩的,就像俺筐子里的水白菜,能掐出水来似的,还有那身段……其他村民们听后,也俱是个个伸长脖子,听的津津有味,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时间一长,沈云禾和这些村民逐渐熟稔,他们经常给沈云禾介绍病人,毕竟看病分文不取,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做呢?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沈云禾义诊一事在集市上逐渐传开,她的病人渐渐多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前去济世堂抓药看病,看到这种情形,沈云禾暗暗欣喜,但愿否极泰来,所有不好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如同这逐渐回暖的天气,寒冬过去,明媚的春天终将来临。 …… 而被抓入大牢的阿顺,此刻在牢房内走来走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被抓进来十多天了,采儿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郡主,贿赂刑部官员在谢锦月的帮助下,终于答应今晚将他偷偷放出去。 采儿和阿顺是一个庄子上的,两人自幼青梅竹马,采儿因为家境贫寒,她父母便把她卖给有钱人做丫鬟,采儿因模样标致,有钱人家老爷欲抢占她为妾,采儿抵死不从,从主人家逃出来,逃跑路上遇上谢锦月,谢锦月见采儿伶俐活泼,长相秀美,便收了采儿做贴身丫鬟,采儿因谢锦月救自己逃离魔窟,服侍谢锦月更是细心周到,言听计从。 阿顺便是在谢锦月和采儿的安排下,在人市上略施小计,果然沈云禾上当了,雇了他当伙计顺利进了济世堂,做了谢锦月的眼线,向她定期汇报沈云禾的行踪。 当谢锦月旧计重施,指使阿顺将卖给威远镖局的珍贵药材偷走并调包,让济世堂失去威远镖局这个大客户,还有可能导致威远镖局因此事对济世堂打击报复,如此一石二鸟之计,谢锦月怎能放过?不料,还没等阿顺得手,就被沈云禾等人抓了个现行。事情败露后,沈云禾等人以盗窃罪将他抓进官府,下了大牢,在牢里这段时间,受尽冷眼和不公平的待遇,让他对沈云禾怀恨在心,认为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全拜沈云禾所赐。 屋漏偏逢下雨,这时候采儿带来一个坏消息,阿顺的娘病重! 阿顺自幼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将他一手带大,阿顺虽然心胸狭窄,遇事极端,却是个孝子。 当听闻老母病重,阿顺心急如焚,采儿才求到谢锦月那里,希望阿顺早日回去,见他娘一面。 好不容易盼来了天黑,阿顺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终于来了两个牢吏,打开了牢门,解开阿顺的锁链,将他放了,阿顺连声道谢,飞快地奔回家。 然而,阿顺还是迟了一步,他气喘吁吁赶到家时,老娘已经咽了气,阿顺没来得及看老娘最后一眼,老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想起老娘吃尽苦头将自己养大,他跪在老娘床前失声痛哭。愧疚、悔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对沈云禾的恨意更深入骨髓。 他发誓要报仇! …… 沈云禾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却一无所觉。 这日一早,沈云禾和阿橙同往日一样,来到集市出诊,早晨的阳光还明媚如丝,可到了上午,却见天空铅云低垂,太阳也不知何时悄悄地躲到乌云后面,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几声春雷,要下雨了。顿时集市上的人群做鸟兽散,纷纷四处躲避。 沈云禾见状,和阿橙背起药箱,准备回济世堂去。 二人行色匆匆,刚穿过一条街,便下起雨来,开始还是细雨纷纷,随着一声惊雷,天空乌云阴沉,光线逐渐暗下来,白昼变得如同黄昏,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打在沈云禾的衣衫上,伴随着冷冽的清风,沈云禾瑟缩了一下,她捂着耳朵,顾不了许多,见眼前有条巷子,忙跑了进去。转身往旁边的廊檐下跑去。 主仆二人躲在廊檐下避雨,已是衣衫半湿,狼狈不堪。阿橙一边拂着衣袖上的雨水,一边埋怨道:“这鬼天气,说下就下。小姐,赶紧擦擦。”说完,拿起手帕将沈云禾鬓发上的雨水拭去。 沈云禾站在廊下,看见雨水顺着屋檐的瓦当顺势而下,哗哗如注,落在青石板上,须臾,便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天边依然是黛青色,未见光亮,看来,这雨要下一会儿了,沈云禾暗道。 小巷幽深,不见半个人影,阴森森的氛围让沈云禾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她转过身,这才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废旧的院落。 院落的大门,斑驳的朱红色大门褪了颜色,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青石墙上布满一大片的青苔,沈云禾忽然才意识到,慌乱中她和阿橙似乎走进一条荒废的巷子,平时,她和阿橙走过几次这条荒废的巷子,天气晴好时,这里比比别处就阴暗些,此刻天气忽暗,巷子里更显出恐怖的气氛。沈云禾心中焦急,望着暗沉的天空,暗暗祈祷,大雨快停了吧。 二人站在廊下看雨,阿橙忽然指着街道喊:“小姐,你看!” 沈云禾顺着阿橙手指的方向望去,青石街道隐约走来一人,雨水太大,升起一股烟雾,弥漫在空中,雨中那黑色人影一步一步靠近,沈云禾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黑影走至身旁,雨水将来人淋了个透,头发披散在脸上,沈云禾一时看不清模样,等到那人将头发一把抹开,两眼定定地看着沈云禾,嘴边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居然是阿顺!沈云禾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指着阿顺,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怎么会在此?” 阿顺笑容惨淡,阴鸷地道:“沈云禾,都是因为你,我才来不及见我娘最后一面,也是因为你,我娘病重时,我没能照顾她,才让她病重而亡!都是因为你……” 阿橙忙道:“阿顺,是你偷盗在先,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才下了大牢,你……” “滚开!”阿顺一把推开阿橙,一步一步靠近沈云禾。 第49章 谢晏被刺 阿顺一步步紧逼,脸上神情阴郁苍白,沈云禾缓缓往后退,惊慌失措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阿顺冷笑一声,嘴角抽搐了下,“嗖”的一声,猛然间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沈云禾倒吸一口冷气,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她不断摇头解释道:“你冷静点,你娘的死我毫不知情,如果……” 可沉浸在丧母之痛的阿顺,已完全失去理智,哪还听的进沈云禾的辩解,只见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的狠厉,嘴唇紧紧抿着,还未等沈云禾说完,举起匕首向沈云禾刺去。 沈云禾面色苍白,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忽然“当啷”一声,阿顺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后脑勺,温热、粘稠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只见鲜血染红大半个掌心! 阿顺朝袭击他的人望去,阿橙正举着一根断开的木板,见阿顺并没有倒下,反而向着自己走来,看着阿顺吃人的眼神,阿橙“啊”的一声尖叫,扔下木板,捂着嘴巴,向后退去。 沈云禾见此情景,下意识想上前阻拦,阿橙大声叫道:“小姐,不要管我,快跑……” 话还未说完,阿顺已经欺近身旁,抓住阿橙双手,反转至后背,同时胳膊肘猛地用力击向阿橙后颈,阿橙顿时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阿橙!”沈云禾惊慌地大喊。 阿顺捡起匕首,站起身,向沈云禾走去,沈云禾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跑进了大雨中,她一边跑一边用尽力气大喊:“来人啊,救命!” 大雨依然倾盆如注,沈云禾的呼救声在雨声掩盖下,并不清晰,她只听见自己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沈云禾在满是积水的青石板上一路狂奔,双脚踩在水里,发出“哒哒”声。 她边跑边回头望,眼看阿顺的身影越来越近,沈云禾惊恐万分,一不小心右脚踩进青石缝隙里,脚踝扭了一下,摔坐在地上,她两手撑着青石路上,坚硬的石头擦破肌肤,手心处传来火辣辣的生疼。 沈云禾回头看去,绝望地发现,阿顺近在咫尺,看着阿顺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和他脸上疯魔的神情,她瞳孔一阵紧缩。沈云禾顾不得疼痛,拖着受伤的右脚,一瘸一拐继续向前奋力奔去。 可是终究是跑不过,不一会,阿顺便追上她。阿顺咬牙切齿道:“看你还往哪跑?”说完,举起刀刺向沈云禾。 危急时刻,沈云禾侧身一躲,匕首居然刺空了,阿顺显然也没想到沈云禾能躲开这一刀,他怔愣了一下,怒目圆睁,随后更加疯狂地刺向沈云禾。 沈云禾趁阿顺呆愣的功夫,蹲下身子,用左脚飞快地踢向阿顺的下身,阿顺受痛,蜷起身体,沈云禾因右腿受伤,刚才飞出左脚时,受伤的右腿疼痛加剧。这会儿她撑坐在地上,白色衣衫被弄的一身泥污,正要试着起身再跑,阿顺一把抓起她的脚,沈云禾看的清楚,阿顺的脸极为扭曲,头发被雨水淋湿披散在脸上,眼睛喷出仇恨的火苗,看上去宛如一个地狱的使者,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要,阿顺” 沈云禾无力地喊道,许是知道自己这次怎么也躲不过了,她无力地闭上双眸,流下两行清泪。 在这紧急关头,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用身体挡在沈云禾身前,只听“噗”的一声,匕首插在来人的后背上,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沈云禾睁开眼睛,谢晏正紧紧地抱住自己,她惊恐地望着这一幕…… …… 一个时辰前,谢晏与端王正在府中商议要事,忽然听见外面惊雷滚滚,不由得想起在集市上义诊的沈云禾,他找了个由头,推说有事,辞了父王,出了端王府,直奔集市上来。 自从那日沈云禾醉酒,因谢晏最近公事繁忙,两人还未曾见面。听阿忠说沈云禾在集市上出诊,谢晏来过几次,只是每次他都远远站着,停留一会儿,却并不现身。见她在集市上出诊平安无事,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还在为那日沈云禾饮醉酒不悦,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己忍住不去找沈云禾,沈云禾会不会想起找自己。 谢晏刚出门,雨便下起来了,他和暗羽撑着伞,不由加快了脚步。等他到集市,已不见沈云禾人影,想着人也许还未走远,便和暗羽分头寻找。找了一会,依然不见踪迹,谢晏便打算直接去济世堂。 正当谢晏走至一处巷子附近,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似乎正有人往巷口奔来,混杂着细微的呼喊声。 谢晏心中一紧,连忙奔至巷口,赫然看见沈云禾跌坐在雨中,一人拿起匕首朝她刺去的一幕。 谢晏心中“突突”狂跳,,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周围一切变得模糊起来,眼前只有那把明亮的匕首逼近沈云禾胸口的画面,无比清晰地印在他眼前。 来不及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谢晏本能地朝着沈云禾扑过去,脚步局促而慌乱,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挡在沈云禾和匕首之间。 “噗”的一声,谢晏后背受力,胸膛微微向前挺起,匕首深深插进谢晏后背,鲜血迅速渗出,迅速染红浅色衣衫。 谢晏一腿跪着,另一腿半站立,双手扶着沈云禾双肩,沈云禾双眼圆睁,眼中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她看见一丝鲜血缓缓从谢晏嘴边流出,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她凄然喊道:“谢晏!” 谢晏见她安然无事,惨然一笑。 阿顺跌坐在地上,谢晏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谢晏回头狠狠瞪着阿顺,阿顺心中一惊,心想:如今刺杀沈云禾不成,反而误伤世子,横竖是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阿顺心意一定,仇恨让他不顾一切,他眯着眼环顾四周,发现廊下有堆废旧木材,他忙跑过去,迅速从中抽出一根木头圆棍,举起就要朝谢晏头上砸去。 “小心!”沈云禾发出凄厉的喊声。 谢晏正要拼尽全力躲过,就在此时,雨中一人快如闪电,飞奔而来。来人一脚狠狠踹向阿顺胸口,阿顺痛苦地捂着胸口,应声倒在水洼中。来人奔到谢晏身边,看见他背上的匕首,大喊:“世子!” 是暗羽及时赶到! 暗羽搀扶着谢晏走至廊檐下,沈云禾靠着墙壁席地而坐,谢晏侧躺在她腿上。看着谢晏伤口不停涌出的鲜血,“哗啦”一声,沈云禾撕下裙摆,按在伤口上,望着谢晏没有血色的脸,沈云禾拿着手帕轻轻拭去谢晏嘴边的鲜血,默默流泪。 阿顺口中鲜血直流,暗羽那一脚踢断他的肋骨,他依然不死心,缓缓起身,拾起一边的棍子,忍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朝暗羽走去。 暗羽旋即站起身,怒目而视,他朝阿顺走去,阿顺举起棍子朝暗羽脸上挥去,暗羽一侧身,阿顺扑了个空,暗羽转身跃起,再次狠狠朝阿顺胸口踢去。 “砰”的一声巨响,阿顺的身体被踢飞数米远,随后又重重地坠落在青石路面上,阿顺口中鲜血直流,身体不停抽搐,挣扎了一下身体,终于倒在雨中。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手指微微颤抖,眼神空洞而迷离,仿佛生命的活力瞬间被抽离…… 第50章 脱离危险 看着阿顺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想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此消失,沈云禾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大雨依然紧锣密鼓、不知疲倦地倾盆而下,房檐上、街道处弥漫着一层薄烟,街上除了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周围一片死寂。 良久,暗羽走到谢晏身边,慌忙问沈云禾:“世子如何了?” 沈云禾擦了擦眼泪,鼻子抽动了一下,哽咽道:“情况不太好。” 暗羽道:“沈姑娘,得赶紧救治世子!” 沈云禾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她指着雨中连忙道:“暗羽,阿橙在那,当时我们被阿顺袭击,药箱丢在那,你赶紧去拿药箱来。” 暗羽听后,身体如离弦的箭,迅速消失在雨幕里。 沈云禾眼含泪水,轻轻唤着谢晏:“谢晏,醒醒。” 谢晏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见沈云禾哭的梨花带雨,他微微一笑,虚弱地道:“别哭,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沈云禾是大夫,深知阿顺刚才那一刀刺的有多深,现在她暗自祈祷,那一刀没伤及他的心脉,便是万幸了。 不一会,暗羽拿着药箱回来了,身后还远远跟着一个踉踉跄跄身影,是阿橙。 暗羽按照沈云禾指的方向寻找,果然看见阿橙晕倒在地,他叫醒阿橙,捞起药箱,飞奔而来。 暗羽将药箱递给沈云禾,沈云禾在药箱慌乱地寻找了一通,随后摇摇头道:“不行,药箱的药不齐全,去济世堂吧!” 暗羽点点头,扶起半昏迷的谢晏,这时候阿橙赶了过来,抱着沈云禾,又嘤嘤地哭起来,沈云禾拍着阿橙的肩膀道:“好了,世子受了重伤,得赶紧救治,快走!” 阿橙点点头,几人冲进雨中。 济世堂,二楼床榻上,谢晏趴在床上,沈云禾正在处理谢晏后背的伤口,她检查过了,幸好阿顺那一刀没有伤及心肺。 此刻她正小心翼翼手持剪刀,剪开谢晏的衣服,露出谢晏后背光洁的皮肤。她仔细查看伤口,看着只剩一小截在外的匕首,沈云禾不由倒抽口冷气,她拿出止血的草药粉末,洒在伤口周围帮助止血。她又观察了一下谢晏的脉象,发现气息微弱,失血过多,情况十分危急。 沈云禾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暗羽见状,焦急问道:“沈姑娘,这刀能不能拔?” 沈云禾摇摇头道:“伤口很深,现在拔出匕首,必然会导致大出血,危及生命……我先开出一些内服汤药,让他服下,等他稳定些,再拔出匕首。” 暗羽点点头,随后又道:“我去安排马车,送世子回府。” 不一会,暗羽备好马车,将谢晏安置好上了马车,与沈云禾告别后离开。 沈云禾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开,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与不舍。 此时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一丝阳光,冲破层层乌云,撕开一个口子,太阳终于又出来了。 暗羽望着远处天空一处发呆,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他知道到了王府,面对他的必定是王爷的雷霆之怒,而世子又能否安然渡过眼下这一关…… 不久,马车到了王府。暗羽将谢晏扶进房中趴下后,自己则静静地跪在谢晏院外。王爷见谢晏重伤归来,果然勃然大怒,王妃惊慌失措,过分悲伤,导致急火攻心,半天才缓过气,丫鬟们忙前忙后,王府内顿时一片慌乱。 王爷紧急召集太医,为谢晏诊治,太医看过后,与沈云禾的意见一致:现在不能拔刀,等世子病情稳定些再做打算。 太医走后,王爷传唤暗羽问话,问谢晏为何受此重伤,暗羽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出实情。王爷听后,脸上神情威严暗沉,眼中一丝精光闪过,沉吟半刻,沉着脸道:“暗羽护主不力,等世子病情好转,自己去领罚五十军棍!在此之前,好生照顾世子!” “是!” 暗羽走后,端王在屋内踱着方步,来回走动,王妃双眼微红,泣不成声道:“王爷,晏儿他……当真为了那个沈云禾,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端王望着窗外的月色,眯起双眼:沈云禾!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从今往后,本王绝不允许你再靠近吾儿半步! 次日下午,太医再次走进端王府,经过一晚上的救治,谢晏的病情稍稍稳定下来,太医决定将匕首取出来。 太医一边观察谢晏的伤势,一边小心翼翼取出匕首。终于,匕首取出来了,谢晏吐出一大口血,好在伤口不再流血,血总算是止住了。 虽然伤口止血了,但是当天夜里,谢晏又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王妃在床前不停抹泪,衣不解带守了一夜。 次日黄昏,谢晏渐渐苏醒,脱离了危险,病情总算稳定下来。 …… 自谢晏离开后,沈云禾日夜悬心,她迫切地想知道谢晏现在伤势如何了?有没有危险?她想去王府打探消息,又怕贸然前去,冒犯了王爷王妃…… 沈云禾不停地回想那天谢晏中刀,躺在她怀里的画面,她知道谢晏对自己的好,也深知他对自己的情意,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谢晏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 天知道,谢晏中刀的那一刻,沈云禾的心脏仿佛也插了把尖刀,疼的厉害,她很害怕,谢晏就此消失在这世界上。 在那一刻,沈云禾仿佛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现在她只愿谢晏平安无事,再无他求。 沈云禾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池塘边的柳条随风飘荡,一如此刻她的心情,飘忽不定。 正当沈云禾心中百转千回,牵挂谢晏的病情时,午饭后,暗羽来到济世堂,带来了好消息。他告诉沈云禾,说世子让他特地传话:叫沈云禾不用忧心,他已脱离危险。 沈云禾听后,欣喜万分,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日来的不安与担忧烟消云散,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暗羽离开时,她这才注意到暗羽走路似乎有点不对劲,一瘸一拐,沈云禾忙问道:“你怎么了,暗侍卫?” 暗羽忙推说无事,慌忙告辞离开。 沈云禾陷入沉思,看暗羽的模样,分明受了责罚,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连累了这对主仆,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来。 阿橙推开屋门,端着碗姜茶,走了进来。那天在雨中淋了那么久,主仆二人皆已生病,阿橙症状轻微些,第二天就好了,只有沈云禾还是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停地打着喷嚏,所以她特意给小姐熬了碗姜茶端上来。 见小姐兀自出神,阿橙将瓷碗递给沈云禾道:“小姐,喝了吧!听暗羽说,世子无碍了?” 沈云禾“嗯”的一声微笑着点点头,接过瓷碗,瓷勺在碗里轻轻搅动。碗中褐色的姜茶烟雾袅袅,升起缕缕轻烟,隐隐约约之间,沈云禾似乎望见谢晏那张清清浅浅、溢着笑意的脸。 第51章 端王相约 过了一段时日,谢晏伤势渐渐好转,只要不做出大幅度动作,不牵扯伤口,也能下地走几步。 这天上午,谢晏又来到园中活动活动筋骨,天天待在屋中,不是趴就是坐,都快闷出病来。 春日阳光明媚,园中的桃花开的甚好,粉艳艳一片,宛如天边的粉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望着眼前的景色,想起沈云禾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挂念过他?只可惜自己现在伤势未愈,真想现在就去济世堂找她…… 谢晏站在园内,春风拂面,好不惬意。他又想起那日雨中救沈云禾的情景,阿顺为何要致沈云禾于死地?难道又是谢锦月指使?不,看着不像。如果谢锦月有意指使阿顺杀沈云禾,为何还要等到出狱呢?这期间,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 正当谢晏兀自沉思,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似乎正朝着谢晏这个方向走来。 王妃一脸关切,缓缓而来。她一身华服,气度雍容贵气,长相极美,谢晏的长相大部分遗传他母妃。 谢晏微转身喊道:“母妃。” 王妃走至谢晏身旁,将他肩上披风拢紧了些,接着微微一笑,轻柔地道:“晏儿,这才刚好点,怎么就出来了?” “母妃,无碍。” 谢晏侧头看向母妃身后,这才看见谢锦月母女站在身后,谢锦月正朝他盈盈一笑。 王妃看着谢晏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晏儿,听说你受伤,将军夫人和郡主特来看望你。” 谢锦月忙喊道:“晏哥哥,你如何了?可无碍?” 对于谢锦月的话,谢晏置若未闻,微侧身体对将军夫人微微颌首示意:“劳烦挂心。” 将军夫人微笑着说道:“无事就好,月儿听说世子伤了,当天就想来看世子,我劝她,世子正在病中,不宜叨扰,等世子病情好些,再登门看望。” 王妃莞尔一笑,拉着谢锦月的手说:“郡主有心了。” “王妃,您就叫我月儿吧。” 王妃笑着连声说好,她没察觉到谢晏的冷淡,见儿子面色不虞,只以为谢晏伤势未愈,心里烦闷所致。 王妃见谢锦月只定定地望着谢晏,似有话说,于是笑着对将军夫人道:“夫人,要不随我去花厅喝茶,可好?” 将军夫人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说完,两位夫人缓缓离开,园中只剩谢晏和谢锦月。 谢锦月见谢晏脸色略显苍白,她走到谢晏身边轻轻地道:“晏哥哥,我扶你过去坐会吧。” 园中不远处有一张石桌,周围四个石凳。 谢晏面无表情:“不用。” 随后谢晏又道:“谢锦月,你可知我是如何被伤的?” 谢锦月闻言,脸上微微变色。心想,谢晏,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救沈云禾才挡的这一刀,在你心里,沈云禾已经这么重要了吗?不惜为她搭上自己的命? 谢晏见她不搭话,又问:“那阿顺行刺沈云禾,可与你有关?” 谢锦月辩解道:“晏哥哥,当然不是我,阿顺在牢中,他娘病重无人照顾去世,阿顺是个大孝子,应该是丧母之痛让他对沈云禾怀恨在心,一时冲动起了邪念,此事真与我无关!” “如此最好!”谢晏站起身,不再理会谢锦月,离开园内。 是夜,王府内一片灯火通明,王妃正伺候王爷就寝,她将王爷衣襟的扣子解开,轻声道:“王爷,晏儿这次受伤,万幸捡回一条性命,那个沈云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靠近晏儿。” 白天,谢锦月来府中看望谢晏时,明里暗里说了不少沈云禾与谢晏的事情,王妃听后心惊胆战,如此下去,谢晏跟沈云禾纠缠下去,坏了名声不说,势必没什么好下场。 王爷沉吟半刻,说道:“王妃放心,此事我自有计较。” 王妃点点头,吹熄烛火,便歇下了。 …… 济世堂二楼,从打开的窗扉望去,沈云禾端坐于桌前,女子长发及腰,乌黑亮丽的发色,更显肌肤白皙细腻,衬托出一副佳人可亲的画面。 自从那日从集市上义诊回来,出事之后,她一直关在屋内,整日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她面前的梨花木桌古色古香,放着一壶茶,一瓷杯,手里拿着一卷书,正一边品茗一边看着书,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地摩挲,心思不知飘到何处。 正神游之际,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声音若有似无,随风而散。沈云禾站起身,倚窗而望,寻找笛声来源。 笛声似乎从不远处的湖边传来,杨柳依依,如舞女的裙摆翩跹起舞,柳树下似乎隐约还站着个人。 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雅兴,沈云禾心想。她缓缓坐下,静静地聆听笛声,心情似乎舒畅了些,她闭上眼,听着悠扬悦耳的笛声,尽情享受此刻的闲适时光。 风悄悄吹进屋,吹动桌上的书扉,用那无形之手悄悄翻动书的另一页,沈云禾定睛望去,正是刘禹锡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上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倒是很应景! 正当沈云禾陶醉在此刻美妙的氛围里,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睁开双眸,见阿橙推门进来。 “小姐,楼下有人找。” “病人吗?” 阿橙摇摇头,随后又道:“是个中年人,看着像管家一类的,但穿着很气派。” 沈云禾心中纳闷,自己自来了上京,除了病人,印象中似乎没有接触这类人,也不知是何人找她,有何事?还是先下去看看再说。 沈云禾下了楼,来到茶室。果然见一人身着褐色丝质长袍,头戴巾帽,正端坐于椅中。听到动静,抬起头,见两位姑娘朝他走来,于是忙站起身,拱手恭敬地道:“请问是沈大夫吗? 沈云禾走至他身旁,微微颌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请问你是……” “在下是端王府管家,就叫我谢管家好了,今天找沈姑娘是王爷有令,请姑娘前去相见。” 沈云禾心中大惊,表面不动声色,她强做镇定道:“不知王爷找小女子何事?” 谢管家道:“沈大夫去了便知,具体什么事情在下也不清楚。” 沈云禾想起谢晏,难道和谢晏此次受伤有关?端王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 谢管家察言观色,见沈云禾面露难色,又道:“还望沈姑娘不要推辞,王爷已在玲珑阁等候多时,请!” 沈云禾心中忐忑不安,此时骑虎难下,只好点点头,跟着谢管家出了济世堂。 第52章 端王施压 沈云禾跟着谢管家来到玲珑阁。 谢管家带着沈云禾往二楼走去,来到一间雅室门口,便退到门外一边等候。 沈云禾沈吸一口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思。听到动静,他回过头。 沈云禾抬头望去,眼前之人头发掺杂着些许的白发,眉眼和谢晏有几分相似,浓眉微微皱起,眉毛下面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此刻正不着痕迹地打量沈云禾。虽然脸上已有岁月沧桑的痕迹,依然能隐隐看出几分年轻时的英气,神情不怒自威。 沈云禾忙低垂螓首,行礼道:“民女见过王爷。” 端王走过来,在太师椅坐下来,眼神冷峻地盯着沈云禾,只见她一身素色衣衫,虽不施粉黛,却难掩清丽之姿。 端王眯起双眼,声音低沉又威严:“你就是那个女大夫,沈云禾。” 沈云禾不卑不亢地回答:“是,民女正是。” 端王脸色越发阴沉,手指敲着太师椅扶手,发出“笃笃”声,仿佛每一下都敲在沈云禾心上,沈云禾屏住呼吸,等待端王发话。 “本王听闻,你与吾儿走得很近,他更是为你挡了一刀,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一条命!” 沈云禾心中一紧,解释道:“王爷,民女只是为世子解过毒,并无他意,至于世子为民女挡了一刀,只是事发突然,这才……” “哼!”端王猛地站起身,强大的气场顿时迎面逼来,沈云禾感到空间似乎变得狭窄许多,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本王原本念及你救过吾儿一命,很多事情不想做的过于决绝。但是眼下,不管你有意无意,本王都不允许你再靠近吾儿,世子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大夫可以攀附的?” 沈云禾脸色微微发白,捏紧拳头,咬着嘴唇道:“王爷,民女从未有过攀附之心。” “如此最好!”端王脸色稍霁,“希望沈姑娘记得今日之言,不得与世子有任何往来,否则,如若让本王发现你违背诺言,休怪本王无情。”说罢,端王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沈云禾呆愣在原地,脸色惨白,阿橙见端王忿忿离去,这才飞奔进来,只见沈云禾呆愣在原地,惨白着一张小脸,哀凄柔婉的神色我见犹怜,阿橙扶着沈云禾,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沈云禾点点头,主仆二人缓缓往济世堂走去。沈云禾心中思绪万千,一路也不知如何回的济世堂。 回到济世堂,李云逸见她脸色极差,叫她去休息。阿橙扶沈云禾来到卧房后,识趣地将门掩上离开,沈云禾躺在床榻上,心中烦闷不已,端王的一席话,将沈云禾浇了个透心凉,也将沈云禾刚刚对谢晏萌发的爱意的火苗活生生掐灭了。 沈云禾苦涩地想,原是自己不自量力,全然忘却了身份门第之见,对谢晏抱着隐隐的期待与希望。自己很早就打算不再见他,也不知为何牵扯至今。 他们两个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不会有任何交集,却因为谢晏意外闯进济世堂,牵扯出这一系列的事情,如今,确实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沈云禾心中打定了主意后,倒也释然不少,于是洗了把脸,重新整理妆容,下了楼。 如此平静地过了一段时日,有天上午,沈云禾正在济世堂专心地为病人诊治,只见她闭起双眸,,手指放在病人手腕上,正为病人切脉。当睁开双眸时,感觉身边多了一道人影,抬头看去,正是谢晏。 谢晏正定定地凝视着她,乌黑的瞳孔,如墨玉一般的色泽,双眸含笑正望着她,一身玄色锦衣,身形似乎清减了不少。 沈云禾清了清喉咙,关切地问:“你可大好了?怎么来了?”随后又望着阿橙,嗔道:“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谢晏双掌交握,朗声笑道:“你别怪她,是我不让她说的。” 沈云禾点点头,随后又道:“你可无碍了?” “无碍了。”随后又道:“你先忙,我这边等你。”谢晏说完,走至一旁坐下。 沈云禾欲言又止,想想作罢,有些事情还是找个适当的机会说清楚。这么想着,沈云禾又吩咐阿橙为谢晏端去茶水。 过了一会,沈云禾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她带谢晏到里屋坐下。 谢晏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见沈云禾似乎有话跟他说,他笑着开口问道:“忙完了?” 沈云禾点点头,她望着谢晏神采奕奕的脸,有些话不知如何说出口。 谢晏又问:“怎么,有话跟我说?” 沈云禾想起端王的话,如犹在耳,她点点头,硬下心肠,坚定地开口:“世子,以后无事还是少到济世堂来。” 谢晏似乎会错意了:“如何?是因为人多眼杂不方便吗?”但是转念一想,认识沈云禾这么久,也从未听她提起在济世堂相见不方便,又见她神色疏离,似有难言之隐,难道…… 果然沈云禾又开口道:“不,我的意思是,世子以后不要再来找云禾。” “为什么?”谢晏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世子千金之躯,为云禾挡的那一刀,云禾自知身份卑微,不值得世子如此,如果世子真的有什么闪失,云禾万死难辞其咎,所以……” “是不是父王,母妃找过你?” 沈云禾摇头道:“不曾。” 谢晏站起身,走到沈云禾身边,握紧她的手:“那又是为何?时至今日,难道你还看不清我的心意吗?我……” 沈云禾挣扎着抽出手,轻声说:“你弄疼我了。” 谢晏这才反应过来,失态了,他收回手,盯着沈云禾,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低醇的嗓音从唇线分明的嘴唇吐出:“我不会放弃的,你先冷静冷静,改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沉着脸,大踏步离开。 沈云禾看着离去的谢晏,轻舒一口气,眼下谢晏是离开了,以后呢?她扶额为难,头隐隐作痛,这两父子怎么都一个德行?从来不管她的意愿如何,一个让她远离,另一个不许,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沈云禾感到窒息,有点喘不过气来,难道,真要离开这个地方,才能太平无事吗? 第53章 途经清风镇 自谢晏昨日来济世堂后,沈云禾整日心神不宁,右眼皮老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想起那天端王说的话,如若再跟谢晏有什么瓜葛,定对她不客气。 听闻端王虽亲民理政,可对待犯错之人,却是雷霆手段,绝不姑息。谢晏因自己差点丧命,端王爱子心切,如果自己真的违逆王爷,只怕不会饶过她。 自己倒无所谓,孤身一人,但绝不能连累姨母一家,况且,既然已下定了主意,不再见谢晏,就应该决绝些,免得误人误己。 今日恰巧收到姨母书信,说芙蓉镇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即将到了,这种盛会异常热闹,要她去见识见识。 沈云禾正想避着谢晏,正愁无处可去,于是叫阿橙准备笔墨纸砚,提笔修书一封,告诉姨母她不日即将启程。 第二日,阿橙爹乘着马车,带着沈云禾主仆,一行三人早早地出了门。 离花朝节尚且还有几日,时间充裕。因此,沈云禾打算一路游玩着赶往芙蓉镇,因此沈云禾的心情很是愉悦与放松。 阿橙很是兴奋,主仆两人在车上一路说个不停,像极了刚出笼的小鸟,眼中充满期待,一会讨论哪个地儿的胭脂好,一会又说哪个地方有什么美食…… 阿橙爹在外面赶着马车,听见两个女子在说着什么,那张历经沧桑的脸露出一丝笑容。 不知不觉几人来到一小镇上,阿橙爹减缓车速,大声问道:“小姐,镇子到了,可要歇息?” 沈云禾掀开帘子,又对着姨母给她的一副地舆图查看,在图上找了会儿,又指了指图说:“这就是清风镇了。” 当几人到达清风镇,已是晌午,沈云禾在清风镇下了马车,她决定在清风镇用过午饭,去镇上逛上一圈,再出发。 三人在镇上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早上因为要赶路,随便对付了几口,这时候坐在面馆里,沈云禾看着别的客人大口大口吸溜着面条,鼻子闻着面汤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此刻更觉肚中饥肠辘辘,食欲大增。 在等待店家做好面条的过程中,沈云禾侧耳倾听邻座几人的谈论,无非是一些民间轶事,家长里短诸如此类,沈云禾静静地听着,微微一笑。正好此时店小二将面端了上来,只见面条盛在一个大瓷碗里,汤汁浓郁,上面放着几片牛肉,还撒着些许葱花,看起来味道不错。 沈云禾吃完了面,出了面馆,便向清风镇溜达而去,感受一下此镇的民风民俗,增长增长见识。 虽早已立春,二月的温度却并不高,好在阳光明媚,沐浴在日光底下,倒也不觉得寒冷。 路边的迎春花开的正浓,明亮亮、黄澄澄一片。沈云禾感觉似乎被耀眼的黄弄花了眼,再看别处时,到处都是黄色的影子,让人眼花缭乱。 几人走上一座小拱桥,拱桥下是一条绿绿的小河,在阳光照射下,河水闪耀着鱼鳞片般的光芒,岸边杨柳轻拂,一些喜欢垂钓的人正坐在岸边,悠闲垂钓,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顺着桥上的石阶,缓缓而下,路上偶遇行人,皆是慵懒闲适,沈云禾发现,漫步清风镇街头,很少见行色匆匆之人,比起上京城中,这里的老百姓生活节奏明显慢了许多。 上京城虽然繁华热闹,却人鱼混杂,勾心斗角之人比比皆是,沈云禾想起身处上京这段时日以来所经历的种种,自己已是步步小心,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行差错步,就招来祸端,却依然是避不开。 而此刻身处这种祥和而慢节奏的小镇,沈云禾只觉得身心无比放松,真想找个地方长住下来。 沈云禾和阿橙继续往前漫步,走至一庭院时,耳边传来一阵吆喝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与美好。 “去去去,少在这捣乱,你胆敢再进来,拉你去见官差。” 沈云禾循声望去,一华服男子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推搡着出了门,男子趔趄了一下,正要上前,家丁“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没撞断男子的鼻子。 沈云禾打量那男子背影,似曾相识,随后脱口而出:“顾墨飞?” 那男子转身,正是顾墨飞,他见沈云禾几人,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随后又神色自若,大摇大摆走过来,手中摇着扇子,对沈云禾道:“阿云,我们还真是有缘哪!” 沈云禾笑着问:“你怎会在此?” “嘿,说来话长,你们呢?要不,找个地方坐坐?” 沈云禾点头,几人往镇中心走去,找了一茶肆坐下来。顾墨飞叫来一壶茶,一盘瓜子,几盘小点心。 沈云禾落座后,顾墨飞道出详情:正月中下旬,他送母亲回燕北外祖家探亲,途中路过清风镇时,母亲突然眩晕、恶心、呕吐,当时还以为水土不服,吃坏东西,在清风镇找了几位大夫,开了药方服用都不见效。 顾墨飞正万分焦急之际,一位自称是清风镇“妙手堂”医馆的大夫路过,他仔细地查看顾墨飞母亲的病症,说他或许能治,留下一张药方飘然离去。 顾墨飞按照这位大夫的药方,给母亲抓药煎服。过了数天,母亲的症状果然减轻许多,再休息了两日,竟全好了。 母亲离开清风镇时,千叮呤万嘱咐,让顾墨飞务必找到这位大夫,好好谢谢人家。今日顾墨飞便是奉母之命,前来清风镇寻找那位大夫,只是找到“妙手堂”医馆时,伙计说这位大夫云游去了,不知何时回来,顾墨飞只好作罢,改日再登门致谢。 顾墨飞只好离开,他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庭院门口,碰巧遇一位妇人,丫鬟搀扶着她出门,妇人用手帕捂着太阳穴,神情似乎极为痛苦。 热心肠的顾墨飞上前询问,发现妇人的症状竟与母亲前段时间的犯病时一模一样,顾墨飞忙说我有办法,掏出那张药房,让她家人按方抓药,给她服下。妇人家人听后,此人素昧平生,认为顾墨飞是个江湖骗子,为了钱财行此骗术,于是将他赶了出来。 听完顾墨飞的描述,阿橙不自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沈云禾也笑着揶揄到:“你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到人家家里,不把你打出来才怪呢!可不认为你便是那专门骗取钱财之人么?” 顾墨飞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有我这么一表人才的江湖骗子吗?” 听了顾墨飞的话,沈云禾心想,自己身为大夫,既然碰见了病人,就不能坐视不理,左右眼下无事,不如去会一会这妇人,为其除去病痛,也算美事一桩。 于是开口道:“你这叫好心办坏事,要不,这事交给我吧?” 顾墨飞听闻,遂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第54章 清风镇义诊 沈云禾接过药方,仔细查看一番,收好药方交给阿橙保管。沈云禾又详细询问顾墨飞母亲当时犯病时的症状,随后陷入了沉思。 她没接触过这种病症,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行医这行更是如此,不经过仔细地研究和实际施救,医术得不到提升,治病救人更是纸上谈兵。 沈云禾让阿橙找来随身携带的医书,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翻阅研究,终于有了头绪。沈云禾终于合上书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去见那位妇人了,可是如此贸然闯进她家,定会被视作骗子,被人赶出来。 还是得想个妥当的办法,沈云禾苦思冥想之际,阿橙笑着说:“小姐,要不我们在妇人家附近找个地方义诊如何?就说专治疑难杂症,这其一,看看能不能帮到镇上一些家庭困难的人家,其二嘛……” 沈云禾听后,认同地点点头。 这时候,顾墨飞插话道:“其二嘛,就是那户人家看你家小姐治好了病人,说不定就会主动找上门来,这样就水到渠成了。是不是?” 阿橙忙点点头。 “阿橙不错嘛,这主意好。”沈云禾莞尔一笑。 “嘻嘻,小姐,那我们快行动吧。” 顾墨飞听后也抚掌大笑:“哈哈,有道理!走吧。” 几人商定后,便叫来小二结了茶水钱,出了茶肆,再次向镇上走去。 顾墨飞带着大家在妇人家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在距离妇人家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此处较为空旷,周围种着花花草草,一棵三四人才能合抱一圈的老槐树伫立在中间,槐树枝繁叶茂,顶端的树叶遮天蔽日,如同一把遮阳伞几乎覆盖住上方的天空,只留些许的缝隙,从缝隙望去,能窥见晴天碧日,还有那湛蓝的天色。 沈云禾站在大槐树下,仰望上空,她整个身影笼罩在大槐树下,一阵微风吹过,衣裙翩跹而舞,一身素白衣衫与绿叶相互辉映,宛如误入人间的仙子。 顾墨飞有一会的呆愣,似乎不忍心打扰眼前的佳人,然而望着日光偏移,他清了清嗓音道:“得抓紧时间,你们不是还得赶路?” 沈云禾闻言,收起打量的目光,许是在城中待的久了,鲜少见此美景,一时之间看入神了。 她笑着说:“是的,赶紧张罗起来,阿橙把东西拿出来。” 阿橙闻言,忙将药箱拿出,接着将写着“义诊”字样的布幡插好。一切布置妥当后,顾墨飞又跑去就近一户人家,借来了桌子和椅子,走之前还不忘告诉人家,帮忙去宣传一下,有上京来的大夫正在镇子中央免费看病,专治疑难杂症。那户人家一听是上京来的大夫,治病分文不取,便忙出了门,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奔走相告而去。 顾墨飞将桌椅摆放好,阿橙放上脉枕,一个简单的义诊摊子便搭建好了。 做完这些,顾墨飞依然没闲着,他又跑到大槐树下,站在一石凳大声吆喝:“乡亲们!免费看病了,分文不取,上京来的大夫,专治疑难杂症!” 顾墨飞示意阿橙跟他一起喊,说人多力量大,阿橙见顾墨飞这个富家公子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拘束,于是跟着顾墨飞呼喊。 二人的呼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不一会,附近的居民听到喊声,纷纷跑来围观。一时之间,人们七嘴八舌,一片喧哗,不过都是以看热闹的居多,大家拭目以待,竟没一个上前问诊看病。 顾墨飞有点焦急,他悄悄凑到沈云禾耳边道:“这也不管用啊。” 沈云禾笑道:“别急。”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轰动,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向着沈云禾这边走来,她脚步慌乱,一边努力地拨开人群一边喊:“麻烦大家让让!” 众人注意力转移到这对母女身上,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不是李寡妇和女儿吗?” “嘿,可不正是她吗?听说家里穷,丈夫走后,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她女儿又经常生病,这次不知道又是怎么了,唉,孤儿寡母的难哪……” 另一人附和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沈云禾耳朵里。 李寡妇奔至沈云禾身边,哀求道:“大夫,请您救救我女儿。”沈云禾点点头,她走到小女孩身边,仔细观察她的病症,小女孩抽搐、昏迷不醒,她想起那次在李家庄村救治的一位小男孩,症状一样,是小儿常见的惊风。不过这小女孩面色无华,毛发干枯,形体消瘦,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沈云禾问李寡妇:“孩子是不是经常这样?” 李寡妇忙点点头道:“是的,大夫,孩子病好了,隔一段时间,又要发作,镇上的大夫看过几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沈云禾拿起针,扎向小孩的人中、合谷、涌泉等穴位,不一会,小女孩停止了抽搐,慢慢苏醒过来。 李寡妇抱着孩子对着沈云禾连声道谢,人群中响起一片赞叹声。 沈云禾又耐心地解释:“孩子还小,脾胃虚弱,一定要喂养得当,切不可和大人同饮同食。我给她另外开了一些调理脾胃的汤药,回家后你注意她的饮食,过一段时间,发作次数应该会有所减少。” 李寡妇拿起药,从衣袖掏出一个布包,嗫嚅道:“沈大夫,这是药费。” 沈云禾摇摇头,将李寡妇拿着银子的手推了回去,笑着说道:“不用了,我们说好分文不取,这银子还是留着给孩子调养身体吧。” 李寡妇连声道谢,抱着孩子,拿起汤药离开了。 李寡妇离开后,人群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仍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四下无人,丫鬟走上前,瞟了眼顾墨飞,这才对着沈云禾福了福身体行了个礼道:“沈大夫,奴婢青莲奉主子令,有请沈大夫。” 沈云禾望向顾墨飞,两人对视了一眼,顾墨飞点点头。 沈云禾笑着问青莲:“请问你家主人姓甚名谁?是什么病症?” 青莲又道:“奴婢主子姓上官,单名一个复字,是夫人病了,看了很多大夫,听闻沈大夫是上京来的,专治疑难杂症,故而特此来请。 沈云禾点点头,又让众人赶紧收拾东西,一切收拾妥当后,这才一路跟着青莲朝上官府中走去。 第55章 上官夫人 青莲领着沈云禾等人走至门前停住,她轻声道:“沈大夫稍等,容青莲禀告主人。”沈云禾点头,于是几人在院外等候。 沈云禾抬眸望去,庭院门口两边一溜白色外墙,外墙中间堆砌起一道圆圆的拱门,拱门上方支起青砖瓦片,两边白色外墙下面种有小型绿植,红的、粉的花竞相吐蕊,在春日里艳艳地绽放,绿藤缠枝伸茎,盎然一片,从打开的拱门向内望去,院内的春色似乎更甚…… 沈云禾正翘首以待,一阵脚步声传入耳中,只见青莲与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出门。 青莲走至沈云禾身边,对她微微躬身礼施,随后对中年男子说道:“主人,这位便是沈大夫。” 中年人衣着华丽,见院外站着一素衣女子,他忙拱手道:“沈大夫,在下上官复,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沈云禾打量上官复,他年约四十上下,一身青色锦衣,气度不凡。沈云禾微微颌首,微笑道:“沈云禾见过上官尊长。” 上官复颌首,望着一旁站着的顾墨飞,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位是?” 沈云禾料他有此一问,指着顾墨飞笑道:“尊长,此人是我朋友叫顾墨飞,并非什么骗子,因他见贵府夫人病症与他母亲生病时相似,因救人心切,这才贸然上前,唐突了夫人,还望上官尊长见谅。” 上官复“哦”的一声,恍然大悟点点头,随后对顾墨飞拱手道:“如此是我失礼,得罪得罪。” 顾墨飞微笑道:“尊长,哪里,哪里!” 沈云禾对上官复道:“尊长,还是先让我看看夫人吧。” 上官复连忙点头:“是,沈大夫里边请。”说完,上官复领着沈云禾众人进了屋。 沈云禾走进院内,院子里果然春色无边,院内尚有几株开的晚的梅花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红嫣嫣的梅花挂了一树,或黄蕊吐丝,或含苞待展。 沈云禾来不及细看,匆匆一瞥,七弯八绕,随上官复在院内行走。 府内假山怪石嶙峋,亭台楼阁,青墙红瓦,绿水环绕,宛如一副秀美的画卷。 正当沈云禾暗暗赞叹府中别有洞天之际,上官复停住了脚步,来到大厅,他吩咐丫鬟端来茶水,顾墨飞在大厅木椅上坐下,悠闲地喝起茶来,而沈云禾则随上官复出了大厅,来到一寝屋内。 沈云禾走进寝屋内,只见一年约三十的夫人正半卧榻上,头戴暗绿色抹额,轻蹙峨眉,风姿犹存,正抚首半寐。 许是听到动静,上官夫人睁开双眸,坐起身,微笑道:“沈大夫,恕我不能远迎。” 沈云禾忙走至上官夫人身旁,笑着说:“夫人勿动,您哪儿不舒服?” “头晕,恶心,呕吐。头晕严重时就感觉世间万物都在旋转,不能站立。看过许多大夫,喝了不少汤药,都无济于事。” 沈云禾点点头,她先是查看了上官夫人的舌苔,接着开始为上官夫人诊脉,只见她将几根手指放在上官夫人手腕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脉搏的跳动,过了一会儿,沈云禾睁开双眸。 上官复见沈云禾诊断完,忙问:“如何?” 沈云禾笑着对上官复道:“无碍,尊长借一步说话?” 上官复听闻此言,知道病情比较复杂,忙将沈云禾请到大厅。 沈云禾在木椅上坐下,向上官复解释:据她观察,上官夫人此病名为“眩晕”症,因病情耽搁时间较长,情况复杂一些,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先给上官夫人施以针灸,再内服汤药,这样见效快一些。 上官复连忙点头同意,并恳请沈云禾给夫人施以针灸,早日去除病痛。 几人又走进寝屋,对上官夫人说明治疗步骤,上官夫人点头同意,沈云禾这才叫阿橙取出针灸包,用火将针细细烧烤了一会儿。 将针消过毒后,沈云禾轻声说:“您忍着点,会有点疼,但是扎完针后,您的眩晕会减轻许多。” 上官夫人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沈云禾拿起针,熟练地向上官夫人的耳门穴、听宫穴、听会穴等穴位扎去。 扎完针后,等了片刻,沈云禾这才取下针,她一边观察上官夫人的神情,一边问道:“如何,有没有感觉眩晕减缓了?” 上官夫人神情微微激动,笑着说道:“真的有所缓解。” 沈云禾笑着说:“您可以下来走几步试试。” 青莲忙上前扶着夫人下了榻,上官夫人在青莲的搀扶下,在室内来回走了几圈,坐下来惊喜地说:“夫君,头晕的确减轻许多了。” 上官复喜出望外,感激地对沈云禾道:“沈大夫真是妙手回春,上官一家感激不尽。” 沈云禾微笑着道:“尊长不必客气,只是夫人还需静养些时日,好好服药,方能痊愈。” 夫妇二人连连点头称是。沈云禾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药方,对着夫妇二人道:“今日能遇见夫人,还得感谢一个人,就是我那朋友,如果没有他,我怎能知道夫人患了此症?这张药方就是顾墨飞母亲当初看病的那张药方,尊长只要按此药方,给夫人抓药服下便可。”说完,沈云禾将药方递给上官复。 上官复忙不迭地收下药方,脸怀愧疚之色:“怪我错怪顾公子,差点错过夫人治病的最好时机,在下略备薄酒,还望沈大夫和顾公子赏脸。” 沈云禾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沈大夫请。”上官复一手握袖放在身后,一手向前做出个“请”的动作,临走时,将药方交给青莲,吩咐道:“快!赶紧去抓药!” 几人随上官复移步花厅,此时天色已晚,上官复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子珍馐佳酿,忙了一下午沈云禾此时见到一桌子菜,才发现已是饥肠辘辘。 几人入席,开始用膳。席间,上官复很是热情,他跟沈云禾说,今日若不是碰见沈云禾他们,这两日他准备带夫人去上京看病,又问了沈云禾在上京医馆名称和所在位置,说以后有空到上京前去拜访。 一顿饭下来,众人酒足饭饱,向上官复辞别。上官复备好马车,找好住宿的客栈,着人送沈云禾等人回客栈歇息去了,临走之际,沈云禾表示,明日启程之时,再来看望夫人。 众人回到客栈,简单洗漱一番后,各自睡下了。 第56章 抵达芙蓉镇 第二日,众人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 沈云禾见时辰不早了,忙起床洗漱,整好行囊,等探视完上官夫人便直接出发。 一切收拾妥当后,沈云禾等人走出客栈,寻思找个吃饭的地方先填饱肚子再说。 顾墨飞在周围瞅了一圈,见客栈斜对面一家早点铺子人口攒动,便到铺子用了早饭。 吃完饭后,沈云禾来到上官府,依然是青莲带了她去见夫人,沈云禾见上官夫人,气色果然比昨天好了许多,又问了其他症状是否减轻,上官夫人皆回答是,沈云禾这才满意的站起身,向上官复辞行。 临行前,上官复给了沈云禾黄金百两,以作报酬,众人皆乍舌惊叹,沈云禾推辞不要,却拗不过上官夫妇,沈云禾见他态度坚决,诚恳致谢,再推辞倒显得自己矫情,便让阿橙收下了。 上官夫妇送沈云禾出门离去,沈云禾辞别上官夫妇后,坐进马车,马车缓缓前行。 顾墨飞骑着马啧啧道:“这个上官复出手如此阔绰,非富即贵呀,隐匿在清风镇这等小镇,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姻亲之类吧?要不就是隐形富豪呀?” 沈云禾笑而不语,暗道:没想到这小小的清风镇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 顾墨飞见沈云禾沉默不语,又问:“接下来你们去哪?” “芙蓉镇。” “去你姨母那?” 沈云禾点头,顾墨飞道:“正好我近来无事,随你们一起去。” 阿橙笑道:“有顾公子同行,这一路不寂寞了。” 阿橙话音刚落,顾墨飞哈哈大笑:“那可不!” 巳时三刻,太阳正浓,沈云禾等人重新踏往芙蓉镇的路上。 在清风镇耽搁了一天的时间,后天就是花朝节了,明天天黑前必须赶到芙蓉镇。沈云禾如此打算,因此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路上不敢再多耽搁,除了一日三餐,找地方填饱肚子外,其余时间忙着赶路,不作停留。 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愉快的世间总感觉过的飞快,不知不觉,第二日黄昏,芙蓉镇到了。 沈云禾坐在马车内,从旁边的窗户往外望,此时日光已西斜,日光的最后一丝光亮就要隐去,远远望去,整个芙蓉镇沉浸在这暮色里,说不出的柔和与静谧。 马车徐徐前进,经过边防,放了文书,这才进了城中。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门廊下亮起一排排红灯笼,远处传来暮鼓声响,晨昏定省,日出日落,让人感叹人间岁月别样美好。 芙蓉镇虽不大,此刻倒也人来人往,许多在田地干活的人们,听到鼓声,停下手中的活计,结束一天的劳作,纷纷往家里赶。 各饭馆门口聚集了不少吃饭的人,三五成群,门口的店小二生怕顾客跑到别家,纷纷在自家店门口大声吆喝,招徕顾客。 沈云禾心想,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吧,世俗间的烟火虽平常,却是多少人向往,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放下布帘,照着姨母给的地址,寻姨母家去。 马车终于在一僻静的街道停住了,姨母家到了。沈云禾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这是一座简单却散发着田园气息的院落,与上京城姨母家不同,几乎是第一眼,沈云禾就喜欢上这里。 沈云禾走进院子,已有下人前去通报,带路的丫鬟说姨母一家正在用晚饭。 几人还未走至内厅,迎面出了姨母和姨父。 沈云禾忙上前喊:“姨父,姨母。” 李川微笑着点头:“一路辛苦了,快请进,顾公子请。” 顾墨飞拱手作揖微笑道:“晚辈不请自来,多有叨唠。” 姨母笑着说:“顾公子客气,说什么叨唠,只要顾公子不嫌弃就是看得起我们,上次济世堂出事,多亏顾公子帮忙,说这话就见外了,请!” 李川也忙说:“说的是,走走,顾公子,我略备薄酒,为你们接风洗尘,里面请。” 顾墨飞笑着说:“如此多谢了,二位前辈请。” 众人跟着来到内厅落座,姨母叫下人伺候沈云禾他们净了手,方才开始用饭。 席间,姨母拉着沈云禾的手,二人拉着家常,姨母询问她最近在上京的情况,以及路上是否顺利诸如此类。顾墨飞则和李川聊一些上京发生的一些事,以及路上一些趣闻。 一顿饭,在欢快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了。 姨母早就安排下人打扫了房间,用完饭后,丫鬟分别领着众人各自回房了。 赶了几天路,沈云禾回房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等头发干已是很晚了,沈云禾打了个哈欠,爬上床歇下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第二日阿橙推门进来喊,沈云禾才悠悠醒来。 因为昨晚姨母提起今日花朝节的事,需早早起床,沈云禾这才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阿橙忙伺候着洗漱更衣,今日阿橙拿了一套藕荷色衣裙,沈云禾换上后更显身姿曼妙,楚楚动人。 一番收拾后,沈云禾望着镜中佳人,只见她峨眉淡扫,唇不点而朱,莹白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粉。 阿橙望着镜中的沈云禾满意地道:“小姐,这样打扮多好看哪!今天是花朝节,许多年轻女子、俊俏公子都会慕名前来,小姐一定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沈云禾在镜中乜了阿橙一眼,随后转身笑说:“就你这张小嘴能说,走吧,别让姨母久等。” 此时门上传来“叩叩”几声响,顾墨飞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顾墨飞今日也换了套月白锦衣,丰神俊朗,好一个俊俏公子哥。 他见沈云禾今日一身盛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后嬉笑着说:“哎呀,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走出去,与我才般配嘛。” 沈云禾习惯了他言语中的玩笑,瞟了他一眼笑道:“少贫嘴,走吧。” 说完,抬腿出了屋。 顾墨飞挑眉笑了笑,跟了上去,在沈云禾耳边又道:“哎,我听说,这花朝节上很多少男少女,借此节相看的,成就了不少佳侣。我说,到时你可得紧跟我,别叫人拐跑了。” 沈云禾忽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顾墨飞,顾墨飞差点没刹住脚,撞上沈云禾,见沈云禾定定地看着自己,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于是耸耸肩笑了。 沈云禾见他消停了,继续往前走。平日里顾墨飞开玩笑习惯了,私下里没什么,可眼下是在姨母家,万一被姨父姨母听见,总归不妥。 沈云禾在大厅见了姨母和李嫣,李嫣显然也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浅绿色粉蝶衣衫,发上系着同色丝带,仙气又娇俏。 不知是不是沈云禾的错觉,她发现李嫣的目光飘忽不定,有时瞟一眼顾墨飞,又忽而挪开眼,低垂螓首,一副不自然的神情,见此情形,沈云禾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姨母备了马车,顾墨飞骑着他那匹赤色骏马,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镇子中心走去。 第57章 花朝节盛会 当太阳刚跳出地平线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唤醒了芙蓉镇沉睡的镇民们。人们开始穿梭在街头巷尾之间,为即将忙碌的一天拉开序章。 沈云禾坐在马车内,撩开布帘,入目之处皆焕然一新,姹紫嫣红的花朵从街头一直到街尾,望不到头。娇艳的桃花,如天边粉色的云霞;迎春花明澄亮眼,让人眼睛一亮;玉兰花洁白如雪,仿佛一只只小白鸽站立枝头休憩。 马车行至芙蓉镇街道中心,便寸步难行。 沈云禾几人下了车,步行走去。街上,人流如织,年轻的少男少女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迎接这一盛典的到来。有的姑娘头戴鲜花花环,衣裙翩跹,在人群中穿梭,宛如百花仙子。 沈云禾等人顺着人流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小镇中心广场。 广场人群更为密集,广场中央,伫立着一巨大的化花神石像,石像上面,各种鲜花缠绕,石像下面摆满了各种鲜花,花香浓郁,扑鼻而来。石像前面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戏台,台上一群衣着长袖舞裙的舞姬们正在翩跹起舞,台下围满驻足观看的人群,时不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叫“好”的喝彩声。 众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沈云禾注意到,不少店铺内除了摆放着许多应景的鲜花外,还放有各种各样的药材,这些药材种类繁多,品质上乘。 沈云禾好奇地询问李川,李川见她疑惑,于是向大家介绍芙蓉镇的渊源,据说芙蓉镇已有千年历史,附近的云仙山不但树木繁茂,还盛产各种珍贵的草药,堪称一座天然的药材种植场。又因为云仙山三面环水,成为芙蓉镇抵御洪水灾害的天然屏障。 每到春夏时节,云仙山山脚江河水虽大肆泛滥,芙蓉镇却安然无恙。 又因天子常派人在此兴修水利,派重兵把守,直至汛期过去,所以芙蓉镇虽只是一个小镇,缺从不缺乏“士农工商”各界人士,经济很是繁荣。 如今,经过岁月的洗礼,这个千年小镇以它独有的历史文化、内涵,以及险要的地理形势成为龙渊国疆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芙蓉镇以盛产药材为主,特别是黄栀子、吴茱萸,还有就是大面积种植芙蓉树。每年到了八至十月份,芙蓉花盛开,秋风送爽,各种粉的、白的、玫红色芙蓉花竞相开放,芙蓉镇宛如一片花的海洋。 古人有云:“花开动京城”用来形容芙蓉花盛开的景况,倒也恰如其分。 众人听完李川的介绍,对眼前这座美丽、历史悠久的小镇有了重新的认识。 李川接着又说,如今他回到芙蓉镇,将原来荒废的土地都开垦了出来,种植了不少芙蓉树苗,还有些许其他药材,让顾墨飞和沈云禾有空便去看看。 沈云禾眼中露出一丝兴味,点头称是,种植药材一直是她心中所想,却一直没能实现的事情。不知不觉,几人出了广场,出了东门,来到一座小河边。 河水清澈见底,河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花瓣,姨母说这是人们祭祀花神,祈福许愿洒下的。花瓣顺流而下,承载着人们的祝福与希望,飘呀飘。 桥上亦站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站在桥上欣赏如画的风景。河岸两边的凉亭内,一些文人雅士正在进行赏花吟诗会,他们围坐在一起,一边欣赏美丽的花朵,一边摇头晃脑吟诵着优美的诗句。 几人顺着石桥而下,走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座宽敞的园林。 只见朱红色的大门敞开,门口有两个官差把守,园林外外围着不少人群,对着墙上贴的告示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川讶异地“唔”了一声,随后又道:“此园林名为芙蓉园,在每年一些重大节日免费开放,今日花朝节,按理说对外公开,却不知为何有官兵把守?” 顾墨飞好奇心重,他见墙上贴着告示,率先奔了过去,查看情况。其他几人也走至围墙下,看向墙上的告示。 上面贴着一张医学盛会告示,沈云禾眼睛一亮,一口气从头到尾看下去,只见: 医学盛会告示 吾地百姓,悉知之,今为弘扬医道,促进医术交流,以惠泽苍生,本官府特举办医学交流会。 夫医者,乃救死扶伤之人,其术之精,关乎百姓性命。此次交流会,广邀四方名医,共论医学之奥秘,分享治病之良方。 …… 交流会定于旧历二月十五至十六两日,在芙蓉园举行,欢迎有志于医学之士前来参与,另不在受邀之列之人每日前三十名,可入园参会。 望各位相互转告,共襄盛会。 芙蓉镇官署旧历二月十五 众人看完告示,李川走到两个官兵身前,拱手作揖问道:“敢问二位官差大人,今日还能入园吗?” 其中一官兵面无表情道:“可有受邀?” 李川道:“未曾。” 官兵又道:“那明日早点来,排在前三十名者方可入园。” 李川再次拱手:“多谢官差大人。” 众人走至一旁,李川朗声道:“阿云,想入园参会吗?” 沈云禾点点头,笑着对大家说道:“想是想。不过,看来只能明日早点来了。” 姨母笑着道:“阿云,那就明日再来,今日走了一上午也乏了,我和你姨父先回府,你们年轻人再逛逛吧!” 沈云禾见其他人没有异议,皆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于是点头答应。 李川和李母走后,几个年轻人更毫无拘束,走了许久,又累又渴,几人相邀先去城中那好吃好玩的地方逛逛,先喂饱肚子再说。 李嫣听闻,兴致也上来了,虽然她平时沉默不语,毕竟是年轻人心性,今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当下她就表示:由她带路,领大家到那好吃好玩的地方去。 于是几人欣然前往,走走停停,不一会儿,来到一条繁华的闹市上。整条街都是小吃店,这些小吃店有当地的特色,有来自其他地区的美食,今日借花朝节,各路美食也齐聚一堂。 逛了半条街后,阿橙手上吃的快拿不下了,有驴打滚,糖葫芦,酸枣糕,臭豆腐,炸糖酥…… 李嫣边走边给几人介绍:“如果是晚上出来,夜景更美,出了巷口就有条小河,到了晚上,许多人在小河边放河灯,河灯顺流而下,就像一盏盏流动的灯盏,整条小河变得亮晶晶,可美了,只可惜我只跟着母亲晚上出来过一次……” 沈云禾莞尔一笑,拉着李嫣道:“以后会有机会的,我们不是来陪你了么?” 李嫣笑着称是,众人逛了一圈后,填饱了肚子,都觉得有点乏了,于是离开美食街,打道回到府中。 第58章 医术交流会 第二日,沈云禾特意起了个早,天刚亮便起床梳洗更衣。 完毕后,吃完早饭,便和阿橙出了门,往芙蓉园而去。 来到芙蓉园门口,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依然紧闭,官差还未来到。 门口却有十几人正在排队,沈云禾见状,忙催阿橙站好队。 小半个时辰后,沈云禾往身后看去,后面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沈云禾心想:看来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 此时耳边传来晨钟悠扬的响声,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沈云禾翘首以望,几个官差脚步匆匆正朝大门而来。 官差走至芙蓉园门前,其中一人打开大门上的锁,只听“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被推开,随后官差在门两边笔直站好,脸上神情凝然,不苟言笑。 其他人见官差来了,纷纷拿出邀请函,将邀请函交给官差查看,这才鱼贯进入园中。 过了一会,拿着邀请函的人皆进去后,其中一个官差大声喊:“接下来是排在前三十位的入场。” 在官差的指挥下,众人依次进入园中。轮到沈云禾时,官差明显怔愣了一下,撇着眼特意打量了一会沈云禾,问道:“女大夫?” 沈云禾点点头,官差放行,才走两步,那官差又粗声道:“名额有限,丫鬟不能进去。” 阿橙只好停住脚步,沈云禾轻声道:“你在外面等我。” 阿橙点头示意,沈云禾这才缓缓步入园中。 园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蜿蜒曲折,四周绿叶繁茂,各种时令花争相开放。一条小溪静静流淌,哗啦的流水声为园中增添了些许活力。 沈云禾继续前行,来到参会场地。场地中央,搭建起一个高台,上面放着长桌和一些雕花高椅。高台下面,放着一圈圈的桌椅,每张桌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医学书籍,供大家交流和记录。桌椅两边摆放着各种花卉,为这场盛会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沈云禾在高台下找了个位置坐下,其他入会者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沈云禾已经习惯了异样的目光,神色自若地目视前方。 不一会,两个官差匆匆而来,口中喊着:“太医大人和镇守大人到!”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站起身。 沈云禾望着官差身后,只见两位气质不凡的人缓缓众人视线。 两人并排而行,左边那位身着神着长袍,头戴方巾,神色威严。他步伐沉稳,目光扫过众人,面含微笑,向大家点头示意,众人向来人敬礼,纷纷道:“镇守大人好。” 沈云禾这才知道这位便是芙蓉镇的地方官大人了,她又看向镇守大人旁边那位太医,他身着太医服饰,服饰精美,绣着象征太医院的图案,眼神深邃睿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从容与专业的气度。 见他手中拿着一本医书,沈云禾想起自己在济世堂,拿着医书研读的样子。在她心中,太医算是从医者的高层人物了,更是“吾辈楷模”之人,她相信,今日参加这个医学交流会是来对了,定让她收益匪浅。 在沈云禾晃神之际,二位大人已走至高台,在雕花高椅落座,二人交头接耳,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须臾,镇守大人缓缓站起身,环视高台下一周,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杏林同门,今日我们齐聚于此,举行这次意义非凡的医学交流会,芙蓉镇素有药材之乡的称呼,而李太医深知民间百姓医疗条件的艰苦,特向皇帝请旨,在此召集各地医者,同聚一堂,互相学习彼此独特的疗法和经验,希望大家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坦诚交流,相互学习,为百姓的健康福祉而努力,为璃国的繁荣昌盛而奋斗!现在,请李太医为诸位讲话。” 镇守大人说完,微微颌首,高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李太医站起身,微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随后坚定地道:“各位同仁,非常荣幸能与大家齐聚于此,为医之道,相信诸位都很清楚,就不一一赘述了,总之一句话,希望各位同仁借此医学交流会,相互进步,共同成长,用更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为百姓谋福利。” 李太医话说完,高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台下终于安静下来,一官差走至台前,大声叫道:“医学交流会正式开始,现在按照座位顺序请大夫自愿上台,为诸位分享医学见解和经验,有请第一位。” 第一位医者上台发言后,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沈云禾静静地坐在台下,认真聆听大夫的每一句发言,时不时用炭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记下他们宝贵的经验和特殊的病症,并暗暗思考着轮到自己该如何发言。 这些大夫大大都来自各县镇各地,有的不远千里,渴望与同行们交流经验,展现自己的医术才能。 终于,轮到沈云禾上台发言,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微微有点急促的呼吸,随后从容地走上高台,微微欠身,开始讲述自己在行医过程中遇到的一个疑难病例。 “诸位同仁,前段时间,我曾遇到一位患者,身患怪病,高烧不退,全身乏力,浑身长满红斑。经诊断,发现病患乃中毒所致,我走访上京很多大夫,都说未曾见过此病,我只好回家阅读医书,查找资料,终于在书上找到一种植物的中毒现象和病患的病症相似,于是深入山林找到这种有毒植物。我讲植物的汁液投喂老鼠,果然老鼠的症状与病患的症状一样,接下来就是如何制出解毒的药物,我用常规的方法试验很多次,可制出的解药根本不起作用。我又想起医上说的一句话,有些有毒的东西,经过合理的研制,本身具有解毒功能,我灵机一动,将有毒植物进行提炼,将解药给老鼠喂下,老鼠的症状果然好转,红斑逐渐退了,最后将解药给病患服下,病人病情逐渐好转,最终完全康复。” 沈云禾的发言引起高台下众多医者的热烈讨论,大家对她严谨的医学态度表示钦佩,对她的治疗方法表示了赞许,同时也提出一些问题和建议,沈云禾一一作答,并将医者提出的建议记在纸上。 此时,坐在高台上的太医和镇守大人也被沈云禾的发言所吸引,他们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特别是李太医,他看向沈云禾的目光带着赞许与认同。 第59章 得到赏识 众人发完言后,接着是医学辩论赛。 所有大夫分为两组,就一个医学难题进行辩论。 辩论开始了,高台下顿时人声鼎沸。有的手扶长须,微微颌首,似乎在思考对方说话中有无漏洞;有的激昂陈词,声音如洪钟般在院内响起。 辩论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各方医学之士,畅所欲言,将辩论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轮到沈云禾的时候,她不慌不忙走上高台,凭借出色的口才,在辩论赛中表现突出,并为自己所在小组赢得了胜利,镇守大人和李太医对沈云禾的表现更为赞赏。 二位大人对着众人讲完结束语后,这次医学交流活动圆满完成任务,落下了帷幕。 沈云禾在此次医术交流会中收获了不少东西,她准备回家后将今天学到的医学知识好好整理一下,记录下来。 她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去之际,一官差走至她身旁道:“请问是沈大夫吗?大人有请。” 沈云禾微微惊讶,随后跟着官差来到一僻静的地方,镇守大人和李太医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沈大夫,你的的医术才能令人佩服。”李太医微笑着说道,“我们希望与你进一步探讨一些医学问题。” 沈云禾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承蒙两位大人抬爱,沈云禾定当坦言相告。” 接下来,他们就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进行了一番探讨,沈云禾独特的见解和一丝不苟的态度,让镇守大人和李太医对沈云禾另眼相看。 李太医向沈云禾抛出橄榄枝道:“沈大夫,太医院每年都有选拔德才兼备的大夫入职,沈大夫可以参加太医院举行的考试,进入太医院为皇家效力。” 沈云禾福了福身体,从容地道:“沈云禾非常感谢大人青眼相加,然而沈云禾自感能力不足,恐不能担此重任,仍需不断学习。还有就是,依云禾浅知薄见,吾国国力强盛,天子英明睿智,百姓安居乐业,吾龙渊国呈现出一片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然据云禾所知,民间依然有一些过着朝不保夕生活的百姓,他们的吃饭穿衣有困难,生病看大夫更是难上加难。云禾愿尽自己微薄之力,尽自己所能帮到他们。” 镇守大人听后连连点头:“沈大夫能看见民间疾苦,实属不易,这些百姓确实更需要像沈大夫这样的医者。” 李太医也神色动容道:“所谓医者仁心哪,沈大夫,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上京‘李太医府’找我。”李太医说完,从衣袖拿出一羽毛状令牌,将它递给沈云禾。 沈云禾看向令牌,令牌由轻质木材制成,令牌的正面,在令牌的顶部,装饰着羽毛,反面刻着一些暗纹。令牌质地轻盈,沈云禾却感觉沉甸甸的,沈云禾接过令牌道:“感谢大人。” 李太医含笑注视着沈云禾,又道:“沈大夫在哪行医?” 沈云禾答道:“上京城济世堂。” “女子行医不易,沈大夫保重,后会有期。”李太医拱手道。 沈云禾微微躬下身体,恭敬地道:“沈云禾告退。” 在镇守大人和李太医颌首示意下,沈云禾退出了芙蓉园。 沈云禾和阿橙坐着马车回姨母家。阿橙在车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好奇地问道:“小姐,怎么在里面那么久?” 沈云禾笑着说:“当然是有重要的事了,猜猜刚才我遇见了谁?” 阿橙好奇地问道:“小姐遇见谁了?” 沈云禾点点头,手指曲起刮了下阿橙鼻尖,打趣道:“我们先走吧,边走边说。” 主仆二人身影渐渐走远。 回到姨母家,姨母问沈云禾情况如何,沈云禾说一切顺利,说自己参加此次医术交流会,不但见到镇守大人和李太医,还学到了不少知识。 因不见李川和顾墨飞,沈云禾问道:“姨母,怎么不见姨父?顾墨飞哪去了?” 姨母笑道:“他们哪,早上起来后便去了药田。自从从上京搬到芙蓉镇,你姨父便在后山开了块地,种植采药,平日,他就成天待在那块地里,侍弄他那些草药。今日你去芙蓉园参加那医术交流会,顾公子起来后,没见着你人影,直念叨说你怎么也不叫他一声,他好跟你一去。后来你姨父见他待着也无聊,就提出带他去地里瞧瞧,唔,快午膳时候了,这个点也快回来了。”说完,李母又吩咐丫鬟收拾桌椅,准备传饭。 说话的功夫,李川和顾墨飞进了屋,李川一身粗布衣服,头戴斗笠,俨然一副药农的模样,见了沈云禾忙问道:“阿云,回来了?”说完,到洗漱房换衣、净手去了。 顾墨飞见了沈云禾,眉毛一挑,佯装不喜道:“怎么悄无声息地走了,也不叫我一起?” “我到想去叫你来着,走至你房门,听你鼾声震天,恐怕打雷都未必能叫醒你呢!” “哈哈!”顾墨飞抚掌大笑,其余人也笑出声。 沈云禾注意到顾墨飞后面站着李嫣,见她神采飞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沈云禾笑道:“妹妹也下地去了?” 李嫣点头笑道:“今天顾公子帮爹爹种下好些药材,顾公子辛苦了。” 顾墨飞摇头道:“哪里?左右也是闲着,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李嫣又道:“我在一旁帮他们端茶递水,对了,用完饭后,我们还要去药田一趟,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可好?” 沈云禾点头笑着说:“好啊,我正想去瞧瞧。” 李母听着三个年轻人之间的对话,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细微的变化,平日沉默少语的女儿,话似乎多了些,人也变得更有活力。 李母不由望向顾墨飞,她笑着说:“嫣儿,你们忙活一上午,带顾公子去净净手,洗把脸。” 望着顾墨飞和李嫣离去的身影,李母问沈云禾:“云儿,你觉得顾公子如何?” 沈云禾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姨母,您的意思是……?” 李母微笑着道:“没什么,只是随便一问。” 沈云禾笑着打断姨母:“姨母,他为人正直、善良、仗义,就是有时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李母点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是李川,顾墨飞和李嫣进了屋,李母忙招呼众人落座,开始用午膳。 第60章 王妃寿辰 用完饭后,沈云禾来到李川种植药材的地方。 沈云禾下了马车,只见周围群山环绕,树木葱郁。阳光洒在土地上,放眼望去,空旷的土地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沈云禾跟着李川踏入药田,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株幼苗沐浴在阳光下,散发着生机与活力,沈云禾眼中充满期待和喜悦的神色。 李川向众人介绍他种植的种类有金银花、薄荷、蒲公英,李川指着两块空着的土地说:“这两块地,等到四五月种人参和灵芝。” 沈云禾道:“人参和灵芝药材珍贵,药材市场鱼目混杂,每每到了采购之时,表哥总是费尽心思,四处奔波,才能保证药材的品质,如今姨父打算种植它们,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是云禾听说,这两种药材对土地和生长环境甚为严苛,不知是不是?” 李川望着空着的土地出神,颌首点头:“不错,特别是人参,对土地、气候要求特别严格,好在芙蓉镇这地方温度适宜,夏天温度也不至于过高,此处依山傍水,空气湿润,对于保持养料的湿润很有好处。在种植期间,我打算在附近搭个临时帐篷,方便照料。” 沈云禾点头笑道,对众人说:“真希望看见这些药材长成的样子,去岁冬日,我和表哥在李家庄村种的那些崧蓝和冬小麦可惜被毁了,要不然现在也长成一片了呢。” 顾墨飞讶异地道:“哦?还有这事,怎么不曾听你说起?好端端的药田怎么被毁了呢?” 阿橙道:“还不是那郡主谢锦月的马,无端闯入了药田,把刚长出来的幼苗全踩坏了,还差点伤着小姐呢。” 顾墨飞道:“我听说这谢锦月是骠骑将军独女,骠骑将军和夫人爱重,谢锦月的性格难免骄纵任性了些,还听说她对谢晏情有独钟,非他不嫁。那骠骑将军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却屡建奇功,天子宠臣,和谢晏也算门户相当……” 顾墨飞话没说完,阿橙用手肘顶了下他,对他使了个颜色,顾墨飞见沈云禾低垂螓首,看不到脸上表情,只是静静地用手抚摸着幼芽的一片叶子,不发一语。 顾墨飞似有所悟,这才打住话语。 …… 而此时上京城端王府内,府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一副热闹的景象,原来今天是端王妃的寿辰。 王府富丽堂皇,正厅宏伟壮丽,高耸的立柱由名贵的木材建造而成,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地面铺设着华丽的地毯,一脚踩上去,厚厚的触感让人仿佛置身云端。 王府花园更是美轮美奂,各种奇花异草争相开放,繁花似锦,让人流连忘返。 王府名誉上是为端王妃祝寿,实则是以贺寿为由为谢晏挑选世子妃。自从上次谢晏为救沈云禾受伤后,端王夫妇就将谢晏的婚事暗地着手安排,唯恐谢晏将一个卑微的女大夫娶进门。 上京城内那些有头有脸人家皆在受邀之列,因谢晏家世显赫,长相俊逸,文武皆能,这些被邀出席的闺阁小姐个个精心打扮一番,她们暗自祈祷,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被谢晏一眼相中,攀上端王府这节高枝。 寿宴在福宁堂举行,福宁堂是王府最大的厅堂,可容数十人在此聚会。 此刻王府内的丫鬟将福宁堂布置的整洁雅致,桌椅摆放错落有致,上面铺着华丽的锦缎。王府的家仆们来回穿梭,忙碌而有序地端着各种瓜果菜蔬,美酒佳肴,摆放在桌上供众人享用,地上铺着厚厚的红色牡丹图案地毯,人来人往踩在地毯上,脚步声却细不可闻。 小姐们环佩叮当,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珠花,见面互相问好寒暄。 随着管家高声喊了一句:“王爷王妃,世子到。”众人顿时往门口望去,王妃在王爷的搀扶下缓缓走入福宁堂,只见王妃雍容华贵,满脸笑容,对着宾客点头示意,端王向来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丝丝喜气,对着众人颌首微笑。 谢晏一身月白锦衣,眉目英挺,脸上表情淡淡,闺阁小姐见了谢晏,却是一副羞涩又向往的神情。 只有一人与众人有所不同,那就是长宁郡主谢锦月,她见了谢晏,乌黑的眼珠闪闪发亮,定定地凝视,丝毫也不避讳,嘴角不自觉往上扬起。当她转头无意间看到那些小姐一脸仰慕地望着谢晏时,脸上微微变了色,带着几分鄙夷和丝丝怒意。 谢锦月冷哼一声:沈云禾走了,觊觎谢晏的人还是这么多!真想把她们眼珠子都扣下来! 此时王妃和王爷已在主位上落座,宴会正式开始了。王爷说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话,表达了对众人的欢迎和感激之情。 王爷讲完话后,接着乐声四起,舞姬们穿着华丽的服装翩跹起舞,为宴会带来乐趣和活力。 舞姬们舞毕,便到了各家小姐争相展现才艺的时候。 只见地毯中间,众女们使出浑身解数,长袖善舞,试图引起谢晏的注意。 王妃和王爷含笑细看,暗自在心里琢磨,只有谢晏兀自喝酒,面对眼前各小姐施展才艺,展现个人魅力毫不关心。 一轮才艺比试下来,长宁郡主谢锦月才艺出众,赢得了众人喝彩。谢晏脸上神情依然没什么波动,王妃看后,却满脸笑意,不停点头说好,转而又低声跟王爷说着什么。 各小姐表演完才艺后,谢锦月走至王妃身前,举起手中杯子道:“王妃娘娘华诞,福泽深厚,愿娘娘芳华永驻,福寿绵长,与王爷伉俪情深,白头到老,锦月先干为敬。”说完,扬起脖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王妃见后,忙笑道:“多谢吉言,也愿郡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谢锦月羞红脸走开了,留下骠骑将军夫人和王妃交谈。谢锦月走到谢晏身旁,却见一女子正对谢晏说话,谢锦月心中冷哼一声,连忙道:“晏哥哥。” 那女子见谢锦月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自己父亲的官职远在骠骑将军之下,她对着谢晏行了个礼,又对着谢锦月福了福身体,匆忙走开了。 谢锦月心中冷笑,算你识相,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身份,胆敢勾搭谢晏! 谢晏见了她,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将杯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今日他心情烦闷,自从那日与沈云禾不欢而散后,他已多日未见她,他几次去济世堂问李云逸,打探沈云禾何时回来,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他想:沈云禾要是还不回来,他便去芙蓉镇找她。 谢晏放下杯子,对暗羽道:“暗羽,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静一静,你留下听王妃吩咐。” “是!” 谢晏抬腿走出福宁堂,留下待在原地的谢锦月,一脸凌乱。刚才那位跟谢晏搭讪的闺阁小姐见谢锦月一副吃瘪的神情,偷偷掩嘴笑了。 第61章 神奇的阿婆 谢锦月愤愤回到将军府,采儿见她脸色不虞,忙沏了茶端过来,恭敬地递给谢锦月,采儿小心翼翼地道:“郡主,消消气。” 谢锦月接过茶碗,揭开茶盖,茶香袭人肺腑,盏中绿水汤汤,烟云缭绕。谢锦月凑近碗口,细细啜饮一口,神色舒缓了不少。 谢锦月漫不经心地问道:“沈云禾如今如何了?还没返回上京?” 采儿应道:“是。” “继续盯着济世堂,关注她的动向,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采儿点点头,提起沈云禾,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想起死在街头的阿顺,都是沈云禾这个贱人,让她跟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从此天人永隔,这个仇她一定要报。如今沈云禾离开上京,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想到此,采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郡主,世子对那沈云禾非同寻常,这次为了救她,世子不顾自己安危,为她挡了一刀。只要她在,世子眼里恐怕容不下别的女子……” 采儿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见谢锦月攥紧手帕,眼神冷若冰霜,随后又道:“郡主,不如趁沈云禾远离上京,让她永远消失在您眼前,岂不快哉?” 谢锦月神情一凛,目光停留在采儿身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想到这丫头心肠如此狠毒,随后想到阿顺的死,也难怪采儿如此恨沈云禾,不过,那沈云禾的确碍眼,心里早就对她除之而后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想到这,谢锦月放下茶碗,沉思半刻后,对着采儿招招手,采儿俯身过来,主仆二人轻声在谋划着什么。 …… 沈云禾自前几日随李川到药田后,此后几天常与李川到地里,给药苗浇水,施肥,学习怎么种植药材的相关知识,日子过的充实又快乐。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沈云禾和阿橙又来到药田,她头戴帏帽,身穿藏青粗布上衣,下身穿着同色系束脚裤,俨然一副药女打扮。 顾墨飞见了她这一身装扮,曾打趣道她简直改头换面,活脱脱一个村姑形象,走在路上估计没人能认出她来。沈云禾听后一笑置之,村姑就村姑吧,干活就得有个干活样不是? 想到顾墨飞,他昨日已启程返回上京,也不知现在到哪了?路上可顺利?这段时日他日日在身边嬉笑打闹,乍的一走,反倒有点不自在了。 沈云禾停住手中的活,她将花锄放在一边,在凉亭里坐下来休息。 暖风袭来,送来阵阵泥土气息,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花朵芬芳的馥郁香气,沁入肺腑。沈云禾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湛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宛如一张巨大的绣着白色花朵的蓝色云锦。 天气竟如此晴好,不知上京的天空是否一样,让人心思向往。 想到上京,谢晏那张俊脸浮在沈云禾脑海里,与谢晏在一起相处的片段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阿橙见小姐看着远处发呆,那眼神似乎看着某一处,又像透过眼前看别的东西。 “小姐可是累了?” 阿橙的声音将沈云禾拉回现实,她收回目光,意识到自己又想起谢晏,脸上微红,幸好帏帽遮盖住了,阿橙不曾发觉。沈云禾低下头,一阵清风吹过,吹起系在脖子下帏帽丝带,她抚摸着轻柔的丝带,对阿橙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阿橙点头,将农用工具收好,放置归类,主仆二人洗了洗手,离开药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路旁绿草如茵,几只布谷鸟从林间飞过,留下一声声“布谷,布谷”的叫声。 二人走过山间小路,经过一小村庄,走至村口时,见前面围着一些人,似有小儿啼哭声传来,指指点点,似乎正议论什么。 沈云禾走上前,孩童哭喊声更大了,只见一头戴三角巾的村妇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娃,男娃双脚踢蹬,两手不停地试图向脖子、前胸抓挠,被村妇抓握住了。 村妇对着一年约五旬的老人道:“阿婆,这娃不知怎么了,从今早上开始闹腾,哭闹不止,起初以为是受了凉病了,后来发现这娃不停挠身体,才发现身上出现大块的红色风团一样的东西,您给看看。” 村妇说完,撩开男童衣服,映入眼帘的是皮肤大片大片鼓起、呈块状一样红色的热疹,有些地方已经破损,流出鲜血,在男童稚嫩的皮肤上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沈云禾心里感到惊讶,这种病症倒是不曾见过,但从男童不停抓挠的动作看来,肯定奇痒无比。 那老人看后,惊道:“是瘾疹!”说完,示意村妇将孩子抱进院子。 围观的人也跟着进了老人院子,这是一座简单的小木屋,周围用木头搭建,显得古朴雅致,外面用篱笆围了个小院,篱笆旁边种着几株橙黄色月季,院子一角,放置两条长木凳,上面支起一个圆形篾制竹匾,上面铺着金银花、菊花、薄荷等,在阳光下晾晒。 围观的村民随着老人进了院子,沈云禾好奇老人怎么救治男童,和阿橙也顺势跟了进来,一探究竟。 进屋后,在老人的示意下,村妇将男童放在榻上。老人摸了摸男童额头,又按压了一下男童腹部,随后匆匆走进屋内。 在老人进屋的这段时间,沈云禾趁机打量起老人的屋子,一张木榻上放了张小几,木榻左边有一柜子,放着药碾、药秤等。 “哇!”男童哭闹声更响了,四肢不停挥动,样子似乎极为痛苦,村妇含泪捉住男童的手脚,就在此时,老人掀开蓝底白花的布帘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碗。老人走到村妇身旁道:“快将此汤和鸡蛋一起喂服。” 沈云禾定睛一看,白色大瓷碗中褐色的汤液中,放置了两个未去壳的鸡蛋,还漂着几个枫树果子。沈云禾暗暗惊奇,寻思这个也能治病? 村妇将男童抱起坐下,老人拿起瓷勺,一口一口,喂男童服下。 一碗汤药逐渐见了底,过了一会,男孩渐渐停止哭闹。老人撩开男童衣服,红色风团一样的东西赫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些皮肤破损的伤痕。男童抱着母亲,脸上又恢复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沈云禾不由对眼前的老人刮目相看,在上京待了一段时日,从未见过这种治病方式,真的是太神奇了,这真的应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 第62章 拜阿婆为师 村妇抱着孩子连声道谢,这时旁边一村民说道:“王阿婆仁心济世,真乃村民之福啊!”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一时间,对王阿婆的称赞声不绝于耳。 王阿婆满脸慈祥,笑眯眯地道:“乡亲们客气了。”见孩子无恙,村妇抱起孩子离开王阿婆院子,其他村民皆是松了一口气,笑着走出院来,各自散了。 沈云禾刚才悄悄向村民打听阿婆的来历,据说这王阿婆出身医学世家,其父曾经是个很有名气的大夫,经营着“王记”药铺,王记药铺在当时颇享盛名,其名下生产的中成药更是独树一帜,成为当时不可替代的药品来源之一的药铺,可能是树大招风,王阿婆父亲的成功让人眼红,又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导致招来杀身之祸。一夜之间,王记药铺上下十多条人命惨死刀下,那晚,王记药铺血流满地,惨不忍睹。王阿婆母亲在危机关头,将年仅十五岁的王阿婆藏在衣箱中,仇人进入王记药铺见人就杀,杀光之后盗走药铺所有金银当票,地契,还有那无法预估价值的各种药方,匆匆离去,没顾得上搜查屋内是否还留有活口,王阿婆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王阿婆死里逃生后,虽然王阿婆父亲不让她学医,毕竟是医药出身的小姐,耳濡目染之下,很多基本治病救人的知识,王阿婆还是知道的,她就靠着这些本领生存下来,加上后来长期的学习和积累,很多医馆都治不了的疑难杂症,找王阿婆准没错。 就这样,王阿婆当了土郎中,为乡间邻里治病,穿梭在村镇之间,风雨无阻,这一坚持下来就是几十年。 沈云禾听说王阿婆的经历后,决定拜她为师,向她学习治病救人的本领。 沈云禾见村民逐渐离去,此时院子只剩沈云禾和阿橙两人,王阿婆正在竹匾前拨弄着晾晒的金银花,老人虽年过五旬,却身体矫健,气色红润。 沈云禾缓缓走到王阿婆身边,王阿婆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许是看见沈云禾面生,不是本村人,面露惊讶:“姑娘是……” 沈云禾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晚辈沈云禾,恳请前辈收我为徒,教我治病救人的本事。” 王阿婆笑了笑,直起身体,“孩子,老身只是个土郎中,当不起这师傅。” “不,前辈身上有许多云禾在医馆学不到的本领,您当然当得起,不瞒前辈,沈云禾是上京一家小药铺的普通大夫,云禾想向您学习更多治病救人的本事,造福百姓,请前辈收我为徒。”沈云禾态度诚恳地说道,说完便跪在王阿婆面前。 王阿婆沉思片刻,须臾,点点头对沈云禾说:“好,看在你诚心学医的份上,你这个徒弟老身收了。” 沈云禾心中大喜,脸上露出笑容,忙不迭地向王阿婆磕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王阿婆忙笑着扶起沈云禾,将沈云禾领到里屋说话。从交谈中得知,王阿婆现在年纪大了,很少下到各个村庄行医,因为附近村民都知道她的名气,谁家有人病了,能走动的自己上门看病,走不动的,病人家属便派人接王阿婆出诊。 王阿婆诊费收的虽便宜,效果却很好,许多病人服了几次药,便逐渐康复。 而镇上的医馆路途遥远不方便,病人有什么紧急情况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医,往往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诊费和药费也比王阿婆高出不少。因此,附近方圆数十里的村民,看病都来找她。 沈云禾坐了很长时间,与王阿婆相谈甚欢,直到天色不早,这才向王阿婆告辞,说好明日再来,便出了院子回去了。 沈云禾回到府中,将遇见王阿婆治病救人一事说给李川听,李川也是惊奇,声称没听过这种治病方法,他得出的结论是,山野村民身在穷山僻壤,得怪病的较多,王阿婆长期跟这些村民打交道,时日一长,自然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病方法,并嘱咐沈云禾跟着王阿婆好好学,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沈云禾连忙点头称是。此后每天,沈云禾都到王阿婆家中,虚心向她学习治病的本领,有时实在记不住的,沈云禾就用炭笔记在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时日一长,小本子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攒了小半本。 有时,遇上王阿婆不在家,出去看诊时,不管多晚,沈云禾就在王阿婆院中等她。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沈云禾学到不少东西,王阿婆告诉她,她毕生所学都已经交给沈云禾,明日可以不用再来,并表示以后带着沈云禾一起出诊。 此后,沈云禾跟着王阿婆到处下到各个村落,给人看病。一段时日下来,二人感情日渐笃厚,王阿婆对待病人认真负责,医术高明,心地善良的品格,深深打动了沈云禾。 时间一长,沈云禾知道这王阿婆不但精通医术,还会一些拳脚功夫,沈云禾有时来院中找阿婆,常见她独自一人在院中活动筋骨,伸展腿脚,虽年纪大了,却感觉拳拳带风。沈云禾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王阿婆一把年纪,却身形板正,矫健有力。 这天清晨,沈云禾来到王阿婆家中,因家中药材不多,二人昨天约好今日一早上山采药去。 沈云禾和王阿婆,阿橙拿好药框,迎着晨光出发了。 此时太阳刚跳出地平线,露出大大的笑脸。叶子上的露珠随着风儿吹动,滚来滚去,终于“滴答”掉在地上,钻进泥土不见了。 几人背着药篓,走进云仙山。早晨的空气很清新,沈云禾深吸一口气,那种混着香草气息的空气,直钻入鼻尖,沁入肺腑。这段时间,沈云禾跟着王阿婆不但学到治病救人的本领,还学会认识不少药材。王阿婆教她哪种药材长在什么地方,什么药材和某种植物长得相像,让她不要采错了。 几人渐渐向深山走去,寻找珍贵的草药。终于,沈云禾和阿橙在王阿婆的指点下,停下来。几人分散开,各自寻找草药。过了一会功夫,不知不觉,三人的药篓都装满了草药,沈云禾见差不多了,便到了三人说好的地方集合,这才寻着来时的路下山。 第63章 林中追杀 几人拄着手杖,小心翼翼往山下走去。上山感觉地势陡峭,爬起来特别费力。下山却有种失重感,老身体往前栽,沈云禾一手拿着手杖,另一手抓住树枝,稳住身体防止往前扑。 云仙山地势险峻,三面临水,通往云仙山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仅供一人通过。假如对面来人,双方需侧着身体,方能勉强通过。 沈云禾几人终于从山中下来,走到这条曲折的小道上来。 王阿婆走在最前面,沈云禾在中间,阿橙走在最后面。 沈云禾微微侧头往下看,从她所站的位置,俯视那条湍急的河流,入眼的先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森冷威严,形成一面笔直陡峭的悬崖。 悬崖下江水水面迷雾缭绕,深不可测,一眼望去,让人头晕目眩,望而生畏。 沈云禾忙收回目光,缩回脖子,扶住左手的山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调整气息。 阿橙见状,忙道:“小姐,别看那,往前看。” 此时王阿婆也回头,安慰沈云禾:“别害怕,正视前方,稳住脚。” 沈云禾点点头,调整呼吸,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只觉得心惊肉跳,终于,到了前面一转角处,这段临崖小路到了终点。沈云禾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她追上王阿婆,与她并排走到一起。 “师傅,您年纪大了,以后采药之事,就交给我吧。” 王阿婆和善地笑着道:“怎么?不害怕了?” 沈云禾不好意思笑了笑:“慢慢会好的。” 王阿婆点点头:“这些草药够用一阵子了。” 沈云禾正要回话,忽然迎面一阵疾风吹过,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前方不远处烟尘滚滚,赫然是一块巨大的山石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正向着沈云禾几人滚来。 沈云禾大惊,拉着王阿婆连连后退。巨石顺着斜坡飞快地向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沈云禾三人已经退至悬崖边沿,身后就是那条狭窄的山路,眼看巨石就要将她们带入悬崖,危急时刻,巨石缓缓停下来,沈云禾定睛一看,原来巨石被两个大树桩卡在中间,停了下来。 沈云禾见状,松了口气,正要照顾师傅和阿橙转身离开,却发现四周有黑影缓缓走出,是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身形犹如鬼魅,只露出阴鸷的眼睛,那眼神宛如恶狼盯着逃不掉的猎物般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上去。 “谁是沈云禾?”一黑衣人走出来问,老样子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 沈云禾鼓起勇气,颤抖着说:“你们……你们是何人?想干什么?” “都是要死之人,问这么多干嘛?”为首一黑衣人缓缓走出来,低声说道。 沈云禾倒吸一口冷气,双唇微微抖动:“你们要杀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那要问你自己了,到底得罪了谁,去跟阎王说去吧,上!”说完手一挥示意其他黑衣人跟上。瞬间,其他黑衣人抽出明晃晃的长剑,向着沈云禾几人逼近。 阿橙尖叫一身抱住沈云禾,哆嗦着道:“小姐,怎么办?” 王阿婆望着缓缓靠近的黑衣人,沉着开口:“阿云,快跟阿橙走小道,进入林中,林中树木繁多,易于藏身,快走!” “师傅您和我们一起走。” “你们先走,我留下拖住他们,快!” “不!师傅,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您。”沈云禾摇头喊道。 王阿婆转身将沈云禾推到身后,大声喝道:“快走,要不然我们都得死。” 黑衣人见她们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早已不耐烦了,纵身一跃,已来到王阿婆身边,举起手中长剑,刺向王阿婆,王阿婆侧身一让,躲开黑衣人的袭击。 黑衣人一愣,想不到眼前的老人有功夫在身。随后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又反手一剑向王阿婆后背刺去,王阿婆用手杖架在刀柄上,转身厉声道:“阿橙,带你小姐走!” 阿橙拉起沈云禾,拽着她向前走:“小姐,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沈云禾依然挣扎不动,坚决地道:“不!” 其他黑衣人向着沈云禾和阿橙扑来,阿橙尖叫一声,拉起沈云禾跑向那条狭窄的小道。阿橙道:“小姐,你先走。”随后,阿橙捡起悬崖边的石头,砸向后面紧追不舍的黑衣人。 二人踉踉跄跄疲于逃命,黑衣人的追杀,让她忘记了走这条小路时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她一边跑,一边拿着石头,向黑衣人狠狠砸过去。 小路曲折,黑衣人拳脚施展不开,被沈云禾和阿橙用石头重重地击中了好几下,疼的哇哇叫。 此时一黑衣人离阿橙眼看几步之遥,阿橙吓坏了,拿起手中石头,对准黑衣人脸上砸去。 那黑衣人一时不察,被砸中了脑袋,顿时,鲜血从头上流到脸上。那黑衣人一手抹去眼周处的鲜血,咬牙切齿地说道:“臭娘们!找死!” 说完一剑举过来,刺向阿橙,阿橙灵机一动,她抓起一把碎石,往地上撒去,碎石顺着斜坡往下滚落,黑衣人踩在这些碎石上,脚上一滑,身体晃动了一下,惊吓之余,一个身形不稳,只听黑衣人“啊!”的一声,居然直挺挺掉落山崖,坠落水中。 其他黑衣人见同伴不幸掉入水中,恶狠狠地望着沈云禾和阿橙,接着更快速地向她们奔去。 沈云禾和阿橙松了口气,还没等她们喘过气,却见那黑衣人又一个又一个冲了上来。沈云禾和阿橙,“啊”的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向前跑去。 而王阿婆这边,她与为首黑衣人苦战了一会,终究年纪大了的缘故,加上没有兵器,渐落下风,一时不慎被黑衣人一间刺中小腿,王阿婆闷哼一声,随后拖着受伤的小腿继续和黑衣人酣战起来,鲜血洒在地面上,点点血迹染在嫩绿的小草上,醒目刺眼。 沈云禾和阿橙终于顺利通过小道,来到山脚下,她努力的一步一步往上爬,她回头望着依然和黑衣人打斗的王阿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里满是不舍和担忧。就在此时,黑衣人趁着王阿婆小腿受伤,奋起腾空跃起,用尽全力,一剑刺向王阿婆的胸前。这次,王阿婆因体力不支,没能躲过这致命的一剑,倒在血泊中。 “不……” 沈云禾望着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站起身,想要不顾一切冲下山,却被阿橙一把死死抱住。 “小姐,不能冲动,赶紧走,要不然王阿婆就白白死了呀。”说完,不顾沈云禾苦苦挣扎,阿橙含泪连拖拽着沈云禾向林中奔去。 第64章 被逼坠崖 沈云禾含泪离开,后面黑衣人在身后穷追不舍。 沈云禾和阿橙两人在山中慌乱地奔跑,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尤为清晰,沈云禾感觉身边的树木飞速向后移动,茂密的树枝荆条划破衣衫,沈云禾的手臂、脸上划出细细的伤痕,汗水打湿了衣服,沾湿头发,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阿橙也好不了多少,衣衫破碎,发髻凌乱,模样极为狼狈。 阿橙回头望,一黑衣人距离自己非常近,已然欺身上前,黑衣人举起长剑刺,阿橙魂飞魄散,心中惊吓,顾不着看脚下,“啊”的一声,脚下踩空,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黑衣人见状,忙收住剑,站在阿橙掉落的地方向下看,只见阿橙的身体顺着陡峭的山体不停地向前滚落,不一会,不见了人影。 沈云禾见此情景大喊:“阿橙!” 无奈黑衣人紧追不放,沈云禾只得继续向前狂奔。 阿橙滚落山崖后,为首黑衣人停住脚步,命令其中一黑衣人下山寻找,自己则和剩余几人继续追杀沈云禾。 沈云禾狂奔不止,已是精疲力尽,犹如强弩之末般再也跑不动了。再者前方已无退路,只有阴森森的悬崖,像只露出锋利尖牙的野兽,将眼前的猎物撕碎、吞噬,沈云禾只好停住脚步。 为首黑衣人手拿长剑,渐渐走近沈云禾。 剑上还有鲜血,那是王阿婆身上的血,沈云禾望着黑衣人,眼里露出仇恨的目光,她恨恨地问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杀我?要是不说,我沈云禾就是死了,做鬼也绝不放过你们!” “哈哈!” 黑衣人仰天长笑,阴沉着脸,眼露凶光:“反正你死到临头了,也不怕告诉你,是谢锦月要你的命。沈云禾,冤有头债有主,可怨不得我们!” 沈云禾一个趔趄,往后晃了一步,眼里满是愤恨:什么,谢锦月!我究竟哪里碍着你了,你要如此这般赶尽杀绝? 黑衣人说完,趁势而上,正欲一剑要了沈云禾的命时,沈云禾猛然醒悟过来,不!我绝不能死!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思索面临此绝境时,是否还有丝毫生还的机会。她快速地扫视了周围一眼,身后是悬崖,悬崖下面是河流,跳下去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沈云禾打定了主意,她嘲讽地看了黑衣人一眼,又望了望四周,山林静谧,阳光明媚,春光如此美好,上天却对自己这样不公,让自己面临这种绝境。 谢锦月,我沈云禾一味隐忍避让,你却依然不放过我,将我逼上绝路,如果我能活着,定要找你报仇,与你斡旋到底,决不退缩! 随后,沈云禾转身一跃,跳下山崖,那身体就像一只轻盈的百灵鸟,在山谷中翩跹徘徊。 黑衣人追至崖边,见沈云禾的身体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落,冷哼一声道:“此处山势险峻,跌落山崖,必死无疑,走!”为首黑衣人领着其他黑衣人撤回悬崖边,转身离去时,刚才查探阿橙下落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只见他单膝跪地大声道:“报!不见人影。” 为首黑衣人略作沉思,正主都死了,丫鬟死活不在他们的任务范围内,于是沉声道:“走!” 一群黑衣人这才离开云仙山,匆匆回去复命,空中一只老鹰盘旋展翅,似乎不忍目睹刚刚上演的那幕人间惨剧。 …… 时值春季,云仙山下江水泛滥。数日前,芙蓉镇镇守大人按照每年惯例,上奏朝廷,如实禀报实情。十天后,镇守大人收到天子旨意,说不日前将有朝廷命官亲自来芙蓉镇,视察云仙山一带水势情况。 镇守大人接旨后,每日战战兢兢,命芙蓉镇上下官兵严肃风纪,收好各自岗位。唯恐一个不谨慎,到时候落入朝廷命官口中,到时乌纱不保。 因此,自镇守大人接到旨意后这几天,芙蓉镇各条街道、各哨岗明显多了许多官兵巡逻和把守,就连那许久未实行的宵禁也开始了。因此,芙蓉镇的老百姓知道这又到了大官来芙蓉镇的时候了,百姓们倒也配合,只是苦了那些经常流连酒楼、勾栏院的风流公子们。 这日,镇守大人刚到衙门,接到驿使快马扬鞭送来的消息,今日未时三刻左右,朝廷命官即将抵达芙蓉镇。午时刚过,镇守大人便早早出门,来到城门等候。终于,等了约摸一个时辰,终于迎来朝廷命官,只见来人年约二十,人高马大,长相俊逸,矜贵冷峻,镇守大人心中嘀咕:印象中似乎没见过如此年轻的朝廷命官,正心中腹诽之时,旁边骑棕色马,一身劲装之人低沉道:“端王府世子驾到。”说话之人正是暗羽。 镇守大人听后,冷汗直冒,不知是哪股风把这尊大神吹到这来了?芙蓉镇可从来没招待过这种级别的人物啊,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慌忙道:“芙蓉镇镇守不知世子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谢晏嘴唇抿成线,朗声道:“罢了,赶紧进城。” 镇守忙道:“是。” 谢晏和暗羽才动身往城中策马奔去,镇守见谢晏和暗羽走远,才放下手起身,用衣袖擦了擦汗,追了上去。 谢晏骑着白色骏马疾驰,往县衙方向而去。风儿呼啸着从耳边吹过,谢晏眯起眼。不知现在她如何了?数天前,天子在朝堂之上说起芙蓉镇一事,谢晏留意到,沈云禾此次所去之地正是芙蓉镇,当天子问诸位大臣,建议派谁去之时,谢晏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天子虽微微感到惊讶,既然谢晏主动请缨,天子便顺水推舟准奏了。 谢晏和暗羽到了衙门后,镇守大人使出浑身解数招待他们,唯恐礼数不周,怠慢了谢晏,只是谢晏神情冷淡。谢晏例行公事询问了镇守,关于芙蓉镇的一些民生疾苦情况,并命镇守大人明天上午一起视察云仙山水势,镇守忙点头称是。 是夜,谢晏用完饭后,在镇守安排的驿站歇下了。望着屋外那轮明月,谢晏奔波数天,却没有睡意。他的脑中浮现沈云禾那张莹白的小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不知是几更时分,公鸡都叫了几遍了,谢晏才觉察眼皮沉重,渐渐睡去。 第65章 谢晏巡视 第二日一早,谢晏用完饭,这才起身出来。镇守大人已恭候多时,见谢晏出来,忙迎身上前,躬身道:“世子,下官已备好马,即时可以出发。” 谢晏点头,扬起脖,朗声道:“走!” 官差在前方带路,几人骑着马出了衙门。马蹄声在青石路面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沿着街道径直往西而去。 此刻正是芙蓉镇一日最为热闹繁忙时分,临街各家店铺皆已开门迎客,各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小吃摊边人来人往,烟气袅袅,寻常百姓们在这烟火气中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 谢晏望着生活气息浓重的芙蓉镇,思绪飘远:今日抓紧时间把正经事办了,好与沈云禾相见。这样想着,“驾!”不由加快了马速,向前奔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来到云仙山脚下。只见云仙山树木葱茏,薄雾笼罩,春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颇得雅趣,倒是一处欣赏风景的绝妙之地。 镇守大人沿着江河线带着谢晏巡视了一番,走完大半个水域,虽然春水泛滥,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因芙蓉镇地势高,又有云仙山做天然屏障,是以芙蓉镇多年来平安无事。每年镇守大人呈给天子的折奏,只是例行上报。 谢晏交代完其他事情,一行人准备沿着云仙山返回芙蓉镇。 途经山底一转折处时,一官差慌张跑来,跪下道:“禀世子,镇守大人,前方发现一女子。” “哦?” 谢晏惊讶地看着镇守大人,镇守忙问官差:“什么样的女子?走,前方带路!” 官差带着一行人走了十多米,谢晏抬头望去,一女子趴在草丛中,脸朝下,看不清模样,也不知是死是活。 镇守大人“嗯”的一声,示意官差将女子翻过身来,只见那女子一脸血污,一道道树枝划烂的伤痕,额头有鲜血正留下来,官差用手凑近女子鼻端,随后惊叫道:“大人,尚有气息!” 谢晏走上前,等看清女子模样,大惊失色,怎么是阿橙?她昏迷不醒,沈云禾呢?想到这,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谢晏忙走上去,检查阿橙的伤势。发现她身上除了脑袋上的伤,还有四肢擦伤外,并无其他明显伤痕。据他判断,阿橙身上这些伤,应该是从山顶滚落所致。只是她为何在此?又为何从山上滚落下来?沈云禾恐怕凶多吉少,想到这,谢晏冷着脸道:“暗羽,你带几个人将这一带细细查探一番。” “是!” 谢晏将阿橙交给镇守大人,让他先带人回去救治,自己转身跟着暗羽进入云仙山。 几人沿着阿橙滑落的地方寻迹而上,来到阿橙掉落之处。谢晏仔细查看,周围草地似乎有踩踏的痕迹,因林中气候湿润,地上脚印清晰可辨。谢晏仔细辨认,发现众多脚印,心中暗道不妙,阿橙似乎被这些人追至此处,导致失足跌落。 一行人分头去找,半个时辰过去了,谢晏依然不见沈云禾踪迹。这时候官差来报,“世子,在半山腰出发现一老妇人,已经死了。” 谢晏忙命官差前边带路,走至老妇人身边时,只见她倒在血泊之中,周围地上散乱着一些药草,还有三个药篓。谢晏见此情形,知道沈云禾和阿橙,与这位老人定是前来云仙山采药,却不知被何人所害,三人之中,一人死,一人昏迷不醒,沈云禾下落不明,不由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脚,如今只有等阿橙醒来,方知沈云禾的下落。 临下山之前,谢晏命暗羽等人又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这才下了山。 回到衙门,在大夫的救治下,过了一会儿,阿橙终于渐渐苏醒。 她茫然地睁开双眼,周围是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差,直到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眼睛一亮,哭喊出声:“世子!”随后呜咽起来。 暗羽见她只顾着哭,忙道:“你家小姐呢?” 阿橙这才止住哭声,“我,我滚下山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姐,小姐……”随后,阿橙又放声大哭起来。 谢晏从阿橙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只是沈云禾的踪迹依然没有人知道,他又派了一批人出去,日夜寻找,均一无所获。谢晏心中绝望,他抚着额头,心中隐隐作痛。半晌,暗羽从他修长的指缝处,望见那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阴翳似隐隐带着丝丝泪意。 将军府内,谢锦月端坐雕花木椅内,右手轻轻抚摸左手指套,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下人跪在地上汇报消息。 黑衣人正是谢锦月派出去的杀手王莽,当谢锦月听到沈云禾跳入山崖,“咻”的站起身,指着王莽骂道:“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杀不了,要你们何用?” 王莽低首不敢言语,过了一会,王莽小心翼翼道:“郡主,那沈云禾跳入山崖,虽生死未卜,云仙山地势险峻,河水湍急,应该是凶多吉少,没有活口。” 谢锦月瞟了他一眼,厉声道:“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找不到就提着人头来见本郡主!” “是!” 王莽退下后,谢锦月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没听到沈云禾被杀的消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采儿见谢锦月焦急的模样,安慰她道:“郡主,别太焦虑,说不定那沈云禾已经沉入江底,喂了鱼。” 谢锦月道:“如此更好,不然……听说谢晏已经前往芙蓉镇,如果被他知道追杀沈云禾一事,是我指使,不知道他将会如何待我?”说完,神情由刚才的气愤变得哀怨,顿了顿又狠狠道:“如今,只希望她沈云禾是真的死了,再也不要回来。” “郡主,就算世子知道,碍于将军的脸面,他也不能奈你如何。” 谢锦月呵斥道:“你懂什么!本郡主与谢晏因沈云禾弄得不愉快,嫌隙渐生,如果被他知道沈云禾被杀乃我所为,我与他势必如同水火。” 采儿自知说错了话,想她小姐一直爱慕谢晏,想到此,她忙跪下道:“奴婢失言,请郡主责罚。” 谢锦月叹口气:“起来吧。” “是。” 谢锦月走出屋子,来到府中的鲤鱼池边,撒了一把鱼食,金红色鲤鱼争相抢夺,她不由怔愣出神。 第66章 匈奴商队 灵山脚下,地势平坦,水流平缓。浅滩处布满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鱼儿在水中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偶尔几只鸟儿从林中飞过,拍打着翅膀,忽地又飞向远空。 浅滩处,水流哗啦,溪面晴光潋滟,鱼鳞片般的水波纹在春光映衬下,熠然生辉。素白的衣裙一角在溪水中如水草般飘动,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正趴在水滩边上,一动不动,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飘散在在肩上、腰上,还有半截落在溪水中。 不远处,一支匈奴队伍正朝溪边走来,马匹身上的铃铛环佩,随着行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尤为清晰。马匹上载着不少货物,有书籍、茶叶、丝绸、铁骑等,是一支匈奴商队。 商队中的领头男子身材高大健壮,古铜色的肌肤像是经过骄阳的洗礼,散发着一种黝黑健康的光泽,身着短袍,这些短袍多数由兽皮和粗布制成,他们衣领敞开,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皮带,皮带上悬挂着短刀,脚踩高筒皮靴,显现出一种粗狂、豪迈的英气。从外形和衣着打扮来看,匈奴人和中原人有着明显的差别。 人群交谈声由远而近,走在队伍前面的一只猎犬,鼻子左右嗅了嗅,似乎发现了什么猫腻,向着溪边奔跑过来。这是一只灰褐色皮毛的猎犬,乌黑的眼珠闪着机警的光芒,矫健的身体奔跑在溪水间,溪水四溅飞落,扬起一片水花。 猎犬走到女子身边,用鼻子嗅了嗅,随后从鼻腔发出低沉的呜叫声。 商队来到溪边,似乎发现异样,为首的匈奴人勒住马,停住了交谈,与他并肩齐区的是位匈奴女子。女子名妱兰琴,年约二十,一袭彩色的长袍下掩盖着玲珑曼妙的身躯,她是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与匈奴女子惯有的肤色截然不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随风飘动。面庞精致美丽,柳眉弯弯,眼眸如深邃的湖水明澈清亮,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妱兰琴望着前边溪水素白人影,轻蹙眉头道:“郎君,似乎有人落水。” 被称为郎君的正是为首的匈奴人,名呼延拓,妱兰琴是他的妻子,二人成婚以来琴瑟和鸣,同进同出,感情深厚。此时听到妱兰琴说话,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来到妱兰琴马下,一手做支撑,妱兰琴扶着夫君手臂,轻巧的一纵身,从马上下来。商队其他匈奴人也都安静下来,勒马下来。 呼延拓夫妻二人来到女子身边,妱兰琴对着猎犬招招手:“仓狼,过来!” 猎犬见主人呼唤,一步一步走到妱兰琴身边,妱兰琴温柔地摸摸苍狼的头颅,示意它待在原地。呼延拓走到女子身边,忙将女子翻过身,用手在女子鼻子下试探,稍后又放在女子颈间的动脉试探,对着妱兰琴道:“尚有气息,赶紧救人。” 妱兰琴走上前,见女子一身素白衣衫被溪水打湿,衣衫紧贴身体,勾勒出女子玲珑有致的曲线,容颜秀丽,女子漆黑乌发及腰,双眼紧闭,挺翘秀气的鼻子下,嘴唇微微发白,莹白的肌肤光滑细腻,是个佳人,美中不足的是女子脸部的擦伤破坏整张脸的美感,显露出一种破碎之感,女子正是从云仙山跳入悬崖的沈云禾。 妱兰琴望着沈云禾的模样,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想起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在妹妹及笄那年,一次意外落水,可怜的妹妹永远离开了人世,离开了疼爱她的亲人。妱兰琴眼中涌出一股热意,她心中有个信念,尽最大努力,一定要将这个落水的女子救活过来。她心中叹息,脸上浮现一种落寞的神情。呼延拓见爱妻神情悲恸,想她定是触景伤情,想起妹妹来,于是走上前,轻轻地将妱兰琴半拥入怀中。妱兰琴感受到来自夫君无声的体贴与关怀,不禁回过神来,眼下救人要紧,她急忙唤来女仆,命她去请商队中通医术的大夫,还有找一套干净衣服来。 呼延拓将沈云禾从溪水中抱起,春光虽然明媚,艳阳高照,水温依然很低,呼延拓能感受到女子身上冰冷的寒意。呼延拓走上岸,找了一处干燥的草地,将沈云禾放下来。 妱兰琴命商队的男人都转过身,与女仆合力将沈云禾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脱下,换上一身匈奴女子的服饰。 换好衣服后,须臾,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正是商队略通医术的司徒峰,他和匈奴人长的不一样,身形一般,不似匈奴人的高大威猛,虽然身穿匈奴服装,从外形和长相看来,更接近汉人特征。 妱兰琴双手交叠在腹部,礼貌地对着中年人低头行礼:“司徒先生,您来看看。” 司徒峰颌首,他先探了探病人的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 妱兰琴急切问道:“如何?” 司徒峰点点头,示意有救。考虑到女子出现在水边,可能是溺水导致的昏迷,徒峰忙检查了沈云禾的口鼻,果然发现异物。他命女仆取来干净的纱布,清理沈云禾口鼻中的泥沙、水草等异物。然后检查外伤,发现沈云禾腿部多处擦伤和挫伤,尤其是右腿小腿膝关节处最为严重,肿胀、畸形,已经骨折,司徒峰猜测,似乎撞上什么硬物造成关节骨折。手臂和脸部也有伤痕,脸部的擦伤算轻微一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致命伤痕。做完这些,司徒峰从药箱取来竹片,将沈云禾右腿膝关节处固定好,最后拿出一瓶药膏,吩咐女仆涂抹伤口。 妱兰琴望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沈云禾,眼中浮现一抹急切的神情,她忙问道:“司徒先生,她何时醒来?” 司徒峰摸了一把断须,沉吟半刻道:“说不好,商队药品有限,最好是找个落脚处,安顿下来,她需要静养。” 妱兰琴温柔地对呼延拓道:“郎君,你看,我们也走累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息?” 呼延拓望着爱妻期盼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爽朗大声道:“就依夫人,哈哈。” 雄浑的声音惊起一群鸟儿飞起,那声音回荡在山林,久久方才消失。 第67章 死里逃生 商队整理行装,上了马背,再次出发。 在呼延拓的帮助下,沈云禾坐上马背。妱兰琴跨上马背,将昏迷的沈云禾抱在怀里,轻轻拍打马背,马儿迈着轻盈的步子,嘶鸣一声,向前奔驰而去。 灵山地处璃国中西部,河流由东至西,浩浩荡荡,流至灵山脚下,因地势平坦,河道变宽,水流减缓。 灵山所处位置隶数灵山城,水流的平缓给灵山城带来一系列不同于北方地区的变化。首先是农业,河流带来丰富的水资源,用于农田灌溉,在灵山县郡,农民利用水流进行大面积的浇溉,大量种植农作物,如玉米、水稻、小麦等。 因正值春耕时分,商队走在田间地头,虽已暮霭沉沉,依然能看见不辞辛劳工作的农民。妱兰琴望着田间劳作的人们,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在她的家乡,逐水草而居,随着季节的变化迁居牧场,饲养马,牛,羊等牲畜,是以从未见过中原人民生活起居的妱兰琴,对着眼前的一切有着深深的向往和留恋。 商队趁着夜色来到灵山城,灵山城位于交通枢纽重要地带,是一路北上最后一个州府城市,位于边境地带,是中原与邻国进行贸易和外交谈判的前沿阵地,这里拥有繁荣的商业和贸易活动,吸引了各国商人前来交流和合作。 因此虽是晚上,街道上行人却不少,对于夜晚走在灵山县郡的这支匈奴商队,百姓屡见不鲜。 商队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一行十来人下马卸鞍,店掌柜见一下来了这么多匈奴人,他们个个身形健硕,面容粗狂,丰富的阅历让掌柜心知,这些匈奴人恐怕来头不少,于是悄悄命店小二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怠慢了他们。 众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在客栈安顿下来,妱兰琴命人将沈云禾抱进客栈,放置在床上,又命人去街上请来大夫。一会儿,大夫来了后,照例检查了沈云禾的伤势,得出的结果与司徒峰诊断的大致相同,见她的外伤已经处理过了,开了一副方子,便匆匆离去了。 大夫走后,妱兰琴吩咐女仆煎药,让沈云禾服下,这才与呼延拓回到房中歇息,留下女仆照料。 次日一早,妱兰琴来到沈云禾房中,见她依然没有醒来,不免忧心忡忡,大夫明明说她还活着,随时可能醒来。妱兰琴又唤来司徒峰询问。 “司徒先生,她怎么还不见醒来?” 司徒峰上前为沈云禾细细诊治了一番,脸上神情凛然,摇摇头道:“回阏氏,臣也不知,恕臣浅薄无知。” 呼延拓爽朗一笑,大声道:“先生不必自责。”随后又对妻子道:“夫人不必过于忧虑,也许等会就醒了。” 几人说话间,女仆细心地发现沈云禾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手指又微微动了一下,女仆用匈奴语惊叫道:“阏氏,您看!” 妱兰琴顺着女仆手指望去,发现沈云禾的动静,惊喜不已,再看沈云禾脸上,峨眉轻蹙,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妱兰琴忙对着沈云禾耳边不停呼唤:“姑娘,醒醒!” 沈云禾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她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身后一群蒙面个人拿着泛着白森森的寒光的长剑,正追杀她,被逼无奈,她一跃跳入悬崖,跌入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身体瞬间沉入水底,窒息疼痛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她拼命地挥动四肢,试图将头探出水面,奈何水流湍急,脚底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吸附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耳边有声音传来,似乎正在呼唤自己,“啊!”沈云禾猛然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穿着异国服装的女子,其中一女子容貌美丽,气质高贵,一双深邃如湖水的眼睛里满是关切与焦急,见她醒来,忽地笑了,那笑容绚丽夺目,让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暗淡无光,另一女子衣着简朴,头发梳成简单的辫子,只用一根布条扎起,看上去像女子的女仆。 “太好了,你醒了!”美丽女子拉着沈云禾的手惊呼。沈云禾见女子说的不算流利的汉语,又见她们身后还站着两位男子。其中一位高大威猛,眼睛深邃,眼窝凹陷,眼神锐利如鹰,颧骨高而突出,留着浓密、粗硬的胡须,腰间挂着一把长约几十公分的短刀,加上他那威严自信的神态,让沈云禾感到此人侵略性十足。 另一位男子相对来说,给人感觉平和许多,穿着相似的服装,但是长相和汉人比较接近。 沈云禾嚅嗫着嘴唇,发现喉咙沙哑,嘴唇干裂,吞咽困难,妱兰琴见状,命女仆端来茶水,喂沈云禾服下。 沈云禾端起茶碗,水流顺着口腔进入喉咙,如龟裂的土地得到雨水的灌溉,瞬间变得湿润,沈云禾感到舒服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何人?我这是在哪?” 妱兰琴莞尔一笑:“我们是匈奴的商队,经过灵山脚下,发现你躺在水边,于是救下你,这里是灵山县郡的一家客栈。” 匈奴人?沈云禾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她想起表哥李云逸跟她说在外遇见的匈奴人,据李云逸所说,匈奴人嗜杀、好战、野蛮,不懂礼仪廉耻为何物,是一群化外之民,如今自己落入他们手中,命运不知又将如何? 妱兰琴似乎看出沈云禾心中的害怕,她微微一笑,亲切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是所有匈奴人都和你想的那样。“说完,还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眼前的女子和善、亲切,像个大姐姐那般温柔,的确不像是坏人,沈云禾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点点头。 “你叫什么?我叫妱兰琴,这位是我的夫君呼延拓,这位是司徒先生,哦,就是他帮你看的病,这位是我的女仆。” 沈云禾挣扎着起身,对着妱兰琴等人就要下跪,妱兰琴一把扶起,忙说道:“沈姑娘,快快请起,这是为何?” 沈云禾恳切地道:“救命之恩,沈云禾没齿难忘。” 妱兰琴笑着扶着沈云禾坐在床上,安慰她道:“沈姑娘,你们汉人有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不过是做了该做的,无需这般。冒昧地问一句,不知沈姑娘为何出现在水边,昏迷不醒?” 沈云禾闻言,长久不语,陷入那段噩梦般的回忆中。 第68章 姐妹相称 沈云禾记得自己跳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冰冷的河水寒冷刺骨,如同一记重锤猛地向她砸来。她的身体急剧下沉,冰冷的河水从四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喘息困难。下沉的过程中,沈云禾感觉到右小腿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到,一阵猛烈的剧痛传来,差点昏死过去,作为大夫,她很清楚地知道,小腿受伤骨折了。 绝望、无助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死亡的恐惧紧紧地笼罩住她,有一刹那,她想过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吧,也许一切都解脱了。 当她慢慢停止挣扎,脑中浮现母亲慈祥的笑脸,还有谢锦月狰狞可怖的面目,她一个激灵:不,我得活着,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我要活下去!谢锦月,终有一天我必将今天所遭受的一切,如数奉还于你。 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沈云禾借着身体猛烈的下沉,猛地一个回冲,身体极速浮出水面,她将头露出水面,调整呼吸。同时观察水面有没有借以攀爬的物体,正当四处找寻时,发现不远处有截树桩,她奋力游过去,将树桩捞了过来,死死抱住,趴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沈云禾抱着木桩,顺流而下。她的发丝凌乱,衣衫早已被冰冷的河水浸湿,寒冷让她瑟瑟发抖,脸庞苍白,嘴唇发紫。只有那双美丽的杏眼里,透出冷静与坚定,作为一名大夫,她知道惊慌失措指挥加速体力的消耗,唯有保持体力,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河水奔腾不息,河水的流动带来的颠簸和摇晃,让沈云禾紧紧抱住木桩,坚实的木桩,让她内心稍感安定。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沈云禾的手臂开始酸痛,双腿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变得麻木,右腿伤处因河水的波动和身体的晃动,不断刺激骨折部位,疼痛越来约剧烈,从骨折处向周围扩散,让沈云禾感到整条腿都在被痛苦折磨,令人难以忍受。 沈云禾试着微微调整姿势,双腿轻轻夹住木桩,尽量让僵硬麻木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尝试着深呼吸,然后吐气,保持平稳的呼吸,尽量不让因紧张而呼吸急促,降低体能的消耗。 在初步的紧张情绪抚平后,沈云禾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敏锐地注意到,水流逐渐平稳,河道变得宽阔,心中大喜。这些现象表明河水前方必定会有浅滩区,这将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她试着漂向河道边缘,同时留意是否有上岸的地点和可能出现人群救援的迹象。 时间在漂流中缓缓消逝,春日的阳光从正对着头顶慢慢偏移,沈云禾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正渐渐远离自己,河水的浸泡使得身体传来阵阵寒意,她感到漫长而难熬。 回想起自己从医的这几个月,虽然时间短暂,却也救治过不少病人,如今却陷入这般绝境,不觉心灰意冷。可一想到谢锦月,巨大的仇恨又变成一种强有力的动力,支撑着她坚持下去。 她牢牢抱着木桩,身体顺流而下。她相信上天一定不会让自己就这么命丧此地,她坚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就一定能脱离眼前的困境。。 沈云禾正兀自想着,却发现水流忽然湍急许多,耳边传来巨大的哗哗水声,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心中不由慌张起来,水流越来越快,河水像一只脱缰的野马,沈云禾的身体像一只箭一样飞速前行,沈云禾大叫不妙,“啊!”的一声,沈云禾惊恐地看见一道白色的水幕从高处倾泻而下,是瀑布! 恐惧瞬间笼罩了她,瀑布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水花四溅,沈云禾从瀑布高出俯冲而下,她能感觉到正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水流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晕目眩,她被河水抛起,随后又重重地跌落水面,幸好,幼时母亲曾教过她凫水,在这关键时刻,不致于让她沉入河底。 只是依然被河水呛得满脸通红,水流将她手中的木桩冲散,她试图再去攥着那段木桩,几次都够不着。她和木桩顺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终于在一转弯处,木桩被卡住,她拼尽全力,调整位置,重新抱住了那截木桩。渐渐地,水流终于变得平缓,沈云禾也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 “沈姑娘,沈姑娘。”妱兰琴的呼唤声,将沈云禾拉回现实。 妱兰琴见她沉默不语,想来是不方便说,不再勉强,于是体贴地道:“沈姑娘,不想说我不勉强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一定乐意倾听。” 沈云禾感激地点点头。妱兰琴又道:“沈姑娘,不知你眼下有什么打算?” 沈云禾闻言又陷入沉思,王阿婆惨死的情景浮现在她眼前,都是因为自己,王阿婆才会遭此惨祸,还有阿橙,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她们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变成这样,想到伤心处,沈云禾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 妱兰琴见沈云禾神情悲恸,想她定是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变故,才这么伤心,她不由上前抱住沈云禾,轻轻地将沈云禾抱在怀里,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沈云禾的后背。 等到沈云禾稍稍平静下来,妱兰琴望着沈云禾道:“我们这支商队过些天返回匈奴,沈姑娘如果没有去处,不如跟着我们一起走,我定当将沈姑娘当作亲妹妹看待,如何?” 沈云禾望着妱兰琴诚恳的脸庞,想想自己就算回去,找到姨母一家团聚,如果让谢锦月知道她没死,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来?自己倒是不怕,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是怕连累姨母一家,如今自己无权无势,难以和谢锦月相抗衡,还不如在外闯荡一番,先保存自身,安定下来再说。何况眼前这匈奴女子和她的夫君,商队其他匈奴人皆对他们毕恭毕敬,且从这夫妻二人的谈吐长相看来,不像是一般的商人,只怕大有来头。 想到这,沈云禾对妱兰琴微微一笑,起身行礼道:“如此甚好。姐姐再上,请收妹妹一拜。”说着,沈云禾下跪行礼。 妱兰琴忙笑着扶起沈云禾:“妹妹,快快请起。” 说完,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交给沈云禾。 第69章 互诉衷肠 妱兰琴神情略带忧伤道:“此块玉佩是小妹妱兰瑟遗物,如今将它送给妹妹。” “遗物?” 妱兰琴点点头,眼睛望着某处发呆,随后缓缓道:“妱兰瑟在一次出外游玩中,失足落水,等到被救起时,已经停止了呼吸,当时我因有事离开了一会,她的女仆因忙着喊人求救,不在身边,如果我在的话,也许她就不会死……” 妱兰琴说到伤心处,泫然欲泣,眼泪盛满大大的泪珠,沈云禾拿出手帕,轻轻将她泪珠拭去,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段伤心的往事,亲人离世,世上之痛,莫过于此。沈云禾对眼前的女子好感油然而生,她握着手中变体通绿的玉佩,不自觉动情道:“今后云禾就做姐姐的妹妹。” 妱兰琴破涕为笑,她欣慰道:“妹妹,在灵山脚下溪边见你第一眼,我就绝对你似曾相似,也许世妱兰瑟落水溺亡的缘故,看见你毫无生机地躺在水边,我心中生出一股疼痛,当时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救活你,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又一条生命消失在我面前。幸好,你活过来,有时候我又想,这也许是妱兰瑟在天之灵,让我们相遇,让我救下你,让我们成为姐妹。” 沈云禾握住妱兰琴的手,无言地点点头。妱兰琴对自己的情意让沈云禾心生感动,她身世悲惨,命运多舛,屡次受到谢锦月的陷害,这次竟致她于死地。而妱兰琴身为匈奴人,对自己却这么坦诚,况且妱兰琴还是自己的救命之恩,沈云禾为之前想利用妱兰琴夫妇的身份得到庇护的想法感到羞愧,她决定留下来,好好报答妱兰琴夫妇的救命之恩。 二人在房中说了许久话,直到呼延拓来敲门。妱兰琴见夫君进来,忙笑着道:“郎君,刚才我和云儿以姐妹相称,今后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云儿,来,这是姐夫。” 沈云禾正欲爬起身,被妱兰琴扶住了,沈云禾只好坐着向呼延拓行礼道:“云儿见过姐夫。” 呼延拓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夫人,这么一会功夫,就平白多出了个妹妹,好哇,妹妹不必多礼,请起。” 沈云禾看着呼延拓粗犷的外表,没想到平时威严不语的呼延拓也有这么近人情的一面,而且这个姐夫对妱兰琴似乎很不错,这样一来,一下多了两个亲人,似乎也不错,这世上并没有她想的这么糟糕。 随后呼延拓唤来商队剩余人,指着沈云禾道:“她是夫人新认的妹妹,今后大家要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她。” 其他匈奴人面露喜色,发出沈云禾听不懂的咿呀声,看样子是祝贺之类的喝彩声。妱兰琴指着司徒峰道:“云儿,这次你能醒来,多亏了司徒先生,快来谢谢救命恩人。” 沈云禾对着司徒峰微微欠身:“多谢司徒先生救命之恩,容云禾来日再报。” 司徒峰笑道:“沈姑娘严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呼延拓听后,大手一挥道:“哎!文绉绉的,我听不惯,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说完哈哈一笑,其他匈奴人也纷纷附和。 呼延拓对着妱兰琴道:“今日夫人新认了妹妹,高兴!我们喝酒去!” 妱兰琴微微一笑道:“郎君说的是,只是妹妹刚醒,身体尚未恢复,这样,夫君先去,等日后我们回到营地,再请妹妹一醉方休。” 呼延拓连声叫好,出了门和众人到客栈大厅饮酒去了。妱兰琴叫女仆端来清粥,几碟小菜,让沈云禾在房中用饭。用完饭后,二人坐了会,留了个女仆好生伺候沈云禾,妱兰琴这才离开。 因沈云禾腿伤未好,行动不便,商队在客栈停留了几日。在客栈这几日,商队白天出去,傍晚才回来,沈云禾见他们出去时牵着膘肥体壮的马匹,马匹满载货物,货物中有上等的皮毛、骏马、以及一些具有匈奴特色的手工艺品,回来时从马匹下来许多中原物件:青铜器、字画、丝帛等。 沈云禾一直以为他们真的是一支商队,来到中原出自于对中原地区文化、习俗的热爱而已,直到这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沈云禾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经过数天的休息,沈云禾的腿伤稍微缓解了些,白天,妱兰琴偶尔命令女仆扶着沈云禾出来走走,她总说沈云禾老待在屋里要憋坏了,再说身体也需要活动活动,作为大夫,沈云禾焉有不明白之理?只是绝对行动不便太费神,不远麻烦妱兰琴,再者自己一个中原女子老是和匈奴人走在一起。总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虽然沈云禾也换上匈奴女子服饰,但从外貌、口音能听出,沈云禾地地道道是个中原女子。 这天晚上,沈云禾坐在窗前正看书,妱兰琴知道沈云禾大夫的身份后,不知从哪找来一堆医学书籍,说是让沈云禾无聊打发时间,除了医学书籍,还有一些诗词、歌赋、名人传记等,沈云禾待在屋内的大部分时间,全靠这些书籍打发时光。 今夜月儿高挂,月光如水银般倾斜而下,深邃高远的天空,布满繁星点点。夜幕下,檐卷廊折,房屋寂寥。只有那温暖的灯火在夜色下遥相辉映,为这清冷的夜色增添丝丝暖意。夜风徐徐吹进屋内,风中带着春日花香的馥郁和绿草的清香,送入沈云禾的鼻中。 春夜竟如此美好,沈云禾再无心思看书,她将目光望向窗外,她住在客栈二楼,入目而望,客栈廊下挂着一排整齐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曳,风灯起起落落,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想起李府门前的风灯,曾经也这样在夜色中为她照亮回府的路,如今自己却只身在外…… 想到此,不禁思绪万千。不知姨母一家知道自己失去踪迹该如何心急如焚,对了,明日还是给姨母捎封书信报平安,免得姨母担心,这几日竟将此事忘了,沈云禾心中暗暗自责。 沈云禾正想的入神,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侧耳细听,还隐约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心中好奇心顿生,她踮着脚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眼前一幕让她大吃一惊。 第70章 互诉衷肠 沈云禾对面住的那间房是妱兰琴和呼延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仔细地打量四周,发现房门口地下洒有几滴鲜血。妱兰琴房门虚掩,从微微打开的房门望去,里面烛火摇曳,人影卓卓。这时候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哼声,沈云禾忙踮着脚,步履不稳地走到门前,“叩叩”轻敲了两下门,随后推门进了屋。 妱兰琴正背对着房门,听见开门响声,回过头来。沈云禾见她一脸焦灼的神情先是微微一惊,而后又恢复到担忧的神色。 她显然没料到沈云禾的到来,许是刚才慌乱中忘记合拢门,不曾想惊动了对门的沈云禾。此刻见了沈云禾,妱兰琴随口问道:“云儿,怎么来了?” 沈云禾道:“我听见动静,于是出来看看。” 沈云禾走至妱兰琴身边,呼延拓正坐在木椅上,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有力的古铜色肌肤,此刻他额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左手扶着木椅扶手,右手高高举起,右肋骨处赫然一道十几公分长的血口子,此刻正汩汩往外冒出红色的鲜血。司徒峰正拿着纱布清洗伤口,纱布按压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呼延拓粥紧眉头。 沈云禾深吸一口气,走到呼延拓身边,妱兰琴见沈云禾挤出一丝微笑:“妹妹还没睡吗?” 沈云禾摇摇头:“姐夫这是怎么了?” 妱兰琴摇摇头道:“说来话长,有空再跟你说。” 沈云禾见司徒峰拿出一个装着褐色透明液体的小罐,揭开盖,对着伤口涂抹。沈云禾曾听闻匈奴人治疗刀伤,常用草药和动物油脂止血,匈奴人认为只要止住了血,身体就有自然恢复的能力,他们更相信人体具有强大的自愈本能。 涂抹完伤口后,司徒峰又拿出针线,缝合伤口。沈云禾望向呼延拓,见他脸色表情虽纹丝不动,从左手紧握扶手微微发白的手指,可以看出呼延拓此刻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司徒峰缝合速度飞快,不一会便缝合好了,沈云禾见伤口处歪歪扭扭如同蜈蚣的阵脚线,身为中原大夫,沈云禾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伤口的方式。心里虽然无法苟同,但是想想匈奴人也许一直就是这么过来,匈奴地区多草原和荒漠,草药资源有限,正因为恶劣的环境和有限的就医条件,造就了匈奴人身体具有强大的抵抗力和自愈能力。想到这些,沈云禾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处理完伤口,也已经很深了,妱兰琴关切地对沈云禾说:“云儿,歇息去吧,别担心。” 沈云禾点点头,临走时对妱兰琴道:“有什么事叫我。” “你自己还是病人呢。” “我同时还是名大夫呀。”沈云禾笑道。 妱兰琴点头,沈云禾这才回屋,简单梳洗,熄灭烛火睡下。 次日一早,沈云禾敲开妱兰琴房门,见妱兰琴一脸担忧地过来开门,沈云禾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呼延拓的伤恶化了。 妱兰琴点点头:“可能是夫君在中原水土不服,加上饮食不习惯,导致身体没有抵抗力,昨天夜里发起高烧,现在还不退。” “司徒先生呢?” “看过了,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姐姐,让我试试?你们在中原不比在匈奴,伤口需尽快好起来,才能早日回到匈奴。如果是仇家所伤,那更要注意。现在你们身在中原,草药资源应有尽有,多用些有效的草药,方能尽快恢复。” 妱兰琴眉目流转,拉着沈云禾的手道:“云儿说的极是,就依你之言。” 沈云禾点点头,她来到呼延拓身边,见他果然面目赤红,却依然大大咧咧道:“阿云,这点伤不算什么,过两天就好了。” 沈云禾笑而不语,转身在桌前坐下,吩咐女仆拿来纸币,列出一些草药,让她出去购买。 女仆拿着药方忙出门去了,一会儿功夫,拎着几包药材回来,沈云禾告诉女仆煎煮方法让她去客栈厨房煎药。 趁着女仆煎药的功夫,沈云禾查看了呼延拓的伤口,见伤口处红肿溃烂,她用草药在伤口处敷了厚厚的一层,又用绷带绕着腰部,肩膀,将伤口包扎好。 沈云禾做完这一切,方坐下来。妱兰琴笑着说道:“云儿好生熟练,中原大夫都是这么处理伤口的吗?” 沈云禾笑着点头,司徒峰站在一旁,眼里充满好奇。 正在此时,女仆端来冒着热气的汤药,妱兰琴忙端起汤药喂呼延拓喝下。 如此过了几天,呼延拓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在呼延拓养伤的这几天,商队的匈奴人依然没闲着,依然是早上出去,傍晚才回来。回来时,先到呼延拓房中,叽里呱啦说一通。 沈云禾虽听不懂在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刻意压低的语音,谨慎的态度,还有使用匈奴语言来看,沈云禾感觉到他们身上的警惕,这让沈云禾也感到无端紧张起来。 沈云禾猜测呼延拓的身份绝不是匈奴商人这么简单,事实证明,沈云禾的感觉是对的。 在客栈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呼延拓的伤口逐渐愈合,沈云禾不得不感叹呼延拓身体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他们与生俱来的强健体魄羽中原人们的身体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沈云禾精神、体力也恢复过来,只是腿上伤口复原仍然需要时间。在客栈前后住了十来天,呼延拓觉得太久,他和商队商量,决定今日出发,离开客栈。 吃过早饭后,众人收拾行囊,前来马匹,浩浩荡荡出发了。 沈云禾问过客栈掌柜,灵山城距离芙蓉镇百里之遥,她问过妱兰琴,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妱兰琴说因呼延拓受伤,接下来不会在中原过多耽搁,除了必经客栈歇息之外,其他地方不再停留。沈云禾听后,长久不语,匈奴一路往北,上京在中西部,这意味着沈云禾跟着妱兰琴去匈奴,她离上京和芙蓉镇越来越遥远,离姨母和阿橙越来越远,此刻脑海又浮现一张俊脸来,脸上升起一股热意,在这微带凉意的春夜里,久久才消散而去。 陡然间,不舍的情绪如丝丝藤蔓,在心间蔓延。她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到他们,再回到故土? 第71章 擦肩而过 同一时刻,谢晏正来到位于灵山城闹市的一家客栈投宿。 夜里,谢晏站立窗前,久久不曾离去。月色如华,一弯新月挂在夜空里,如水银般的月光星星点点流泻,洒下明明晃晃的银光。 谢晏望着迷蒙的夜色陷入沉思:自那日云仙山救下阿橙,已过去两日。当日谢晏命官差沿着云仙山,顺着河流搜寻了两天两夜,依然不见沈云禾的踪迹。 当那镇守来报时,见谢晏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他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会引起这位世子勃然大怒。镇守虽不知所搜寻之人是何人,可从谢晏紧张急切的表情可以看出,此女子在世子心里一定占有重要位置。 镇守大人终于小心翼翼开口:“世子,差役们搜了两天无果,恐怕凶多吉少……” “住口!继续给我搜!”谢晏怒喝道,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镇守,镇守生怕谢晏那恐怕的眼神将自己烧出个洞来,连连称“是”倒退着出去。 镇守大人派官差继续寻找沈云禾的下落,却依然一无所获。谢晏想着如果沈云禾顺流而下,这些村庄、城镇,便成为沈云禾漂流的必经之地。想着这些地方沈云禾也许来过,也许不曾来,想到沈云禾也许不在这世上,心口那蚀骨的痛如被啃食般,让他顿感呼吸困难。 谢晏闭上双眼,一手扶额,良久不动。一滴清泪从眼角悄悄滑落,一阵夜风吹过,将泪珠吹散,却吹不散他那微微隆起的眉弯。 日转星移,当晨间第一道曦光洒在窗前,谢晏便醒来了。他穿着素白里衣,从榻上下来,穿好外衣,转眼间一切收拾妥当。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疏离的神情,仿佛夜里那个情深难以自抑的男子另有其人。 他依然没有放弃寻找沈云禾的下落,忽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谢晏朗声道:“进来。” 随后进来一个身着劲衣的身影,正是暗羽。 “世子!”暗羽拱手恭敬道。 “嗯,走!”谢晏拿起桌上宝剑,迈出房门,大踏步离去。 二人在客栈一楼草草用过早饭后,分头行动。 他们此刻来到的地方正是灵山城,灵山城土地辽阔,人口密集,寻人比登天还难。 谢晏准备到当地的衙门,命官差一起寻找。 一会儿,一群官差浩浩荡荡出了衙门,手里持着谢晏给的画像,在城中开始搜寻。 谢晏边走边想,如果沈云禾还活着,势必受了伤,受伤了肯定要找大夫看病,就算她自己是大夫,不用另外找大夫,但是最起码受伤了,得买草药吧? 这样想着,心思一动,命一部分官差往城中各药铺寻去,谢晏也跟着去往各药铺。 在一处药铺搜寻时,一个匈奴女子引起谢晏的注意。谢晏见那匈奴女子梳着一根长长的辫子,只用一块粗布方巾扎在发尾。她手里拿着药方,用一口生硬的汉语和掌柜费劲地交流。 据谢晏所知,匈奴人看病不像中原大夫那样写方子,他们生病时主要依靠传统的经验疗法和巫医结合的方式。 此刻,匈奴女仆抱着抓好的药出了门。谢晏依然在沉思:这匈奴女子此刻持着药方来买药,显然是中原大夫写好方子,让她来抓药。 中原大夫?谢晏猛地一激灵,他走上前,拿起桌上的药方仔细看起来。 纸上的字迹娟秀工整,无比熟悉。谢晏一颗心“咚咚”如擂鼓般跳动,他颤抖着手放下药方,飞快地追至门口。 暗羽见状,忙问:“世子,可是有下落?” 谢晏边走边道:“走,跟着前面那匈奴女仆!” 暗羽点头,主仆二人一路尾随女仆来到客栈。 谢晏见那女仆抓了药后,径直往二楼而去,他思索应该如何探查自己想得到的结果。 他让暗羽悄悄跟着女仆上楼,自己在二楼尽观其变。掌柜的见谢晏在客栈内停留,以为他想要住店,于是走上前拱手,热情地道:“公子是住宿还是打尖?” 谢晏听闻,本想说什么都不要,心思一动似想起什么,他对掌柜的道:“哦,打尖。” “好嘞,公子请坐。小二!来,看看这位公子需要点什么?客观来了也不知道看着点,尽浑水摸鱼。”掌柜的一边谄媚地招呼谢晏,一边对着伙计指责。 店小二忙跑过来:“来了来了,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谢晏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了下来,随便要了几样吃食,店小二甩了甩肩上的白色肩巾,忙奔至厨房端菜去了。 须臾,店小二端了几盘小菜,拿了一壶酒,一个酒杯走过来,放下后,说了句:“客官请慢用”正要走时,谢晏叫住了店小二。 “等等。”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店小二哈着腰问道。 谢晏沉吟半刻,开口道:“小二,客栈来往的客人似乎挺杂?怎么还有匈奴人?” 店小二忙笑道:“可不是吗?客官,咱这灵山城是什么地方?很多边界上的商人在城里做生意,络绎不绝,因此在灵山城,经常能见到异国人士。” “哦。刚才我看见一匈奴女仆拎了一包草药进了客栈,可是有人受伤?”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些异国人士在灵山城贸易往来,常携带金银财宝,时有歹人惦记打劫,他们受伤倒是家常便饭之事。公子可是要寻什么人?” 店小二在客栈这个龙鱼混杂的地方待久了,倒是机灵的很,猜出了谢晏心中的想法。 谢晏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交到店小二手里轻声道:“本公子还真有点事跟你打听。” 店小二接过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笑眯了眼叫声说:“公子请说,只要小的知道的,定全盘告知,绝不隐瞒。” 谢晏问道:“我问你,这些匈奴人有多少人马?” 店小二略做沉思,随后道:“似乎十来骑。” “他们当中可有中原女子?” 店小二回忆后摇头回答:“公子,是有几位女子,不过都是匈奴女人,不曾见过中原女子。” 谢晏点点头,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苗猛地被浇灭了,他失望地摆摆手,示意店小二下去。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可是那张药方明明出自沈云禾的字迹。 这时候,暗羽悄悄下了楼,他走至谢晏身边道:“世子,我趁那女仆出来之际,挟持她至一无人处,问她随行可有中原女子,她坚决说没有,我又问她,何人受伤?药方是何人所开?她说是她家主人受伤,至于药方是一位偶然路过的中原大夫所写。再问,她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我只好将她打晕,放置一旁。” 谢晏道:“什么?怎么这么莽撞?还不快走?” 暗羽不好意思地道:“世子,属下一时心急,没考虑那么多,想知道沈大夫的下落,才出此下策,请世子责罚。” “好了,走吧!” 谢晏走出客栈,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云禾,只要你还活着,就是将灵山城翻过来,我也在所不惜,定要找到你! 第72章 行程(一) 匈奴女仆醒来后,将暗羽袭击她一事告诉妱兰琴,妱兰琴提醒沈云禾小心,沈云禾听后心中不免忐忑,不知是何人找自己,是敌是友。她询问女仆那人长什么样,女仆说那人一身黑衣,蒙着脸,看不清楚模样。沈云禾心想,眼下对方敌友不明,还是隐藏行踪,谨慎行事,方为上策。 沈云禾对妱兰琴说出心中顾虑,妱兰琴说她言之有理。妱兰琴将此事告知呼延拓,二人商量后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开。 第二日一早,商队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商队启程后,呼延拓提醒众人路上提高警惕,加强防备。 赶路过程中,有时候错过客栈,没有歇脚的地方,呼延拓就命大家在附近村庄借住一宿,为了不引人注目,总是天黑了投宿,天一亮便整装离开。 这天酉时三刻,日暮西沉,商队顾着赶路似乎忘了时辰,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望着眼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景,商队的副领队忙拿出羊皮地图,查看位置。地图上显示前方离县镇尚有数十公里。 眼看天就黑了,商队中携有女眷,况且还有伤员,实在不宜赶路,只有寻找村庄投宿了。因此,副领队和呼延拓商议,在下一个村庄就近借宿。 商队继续前行,约摸半个时辰,终于望见不远处出现一座村落,在夜色下隐约可见。众人皆喜,忙快马加鞭,向着村庄奔驰而去。 商队进到村庄时,天已经全黑了,家家户户燃起烛火,火光在夜色中如点点流萤,摇曳生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似乎听见马蹄得得声,安静了一会,随后狗吠声一声高过一阵。 一户人家将门打开,开门的是个披着外衣的大爷,手里举着双箸,左手拿着半个馒头,显然正在吃饭。 大爷眯着眼,夜色朦胧,看不清楚商队模样,从大爷惊讶的眼神可以看出,显然没料到,这么一支骑着马的队伍,怎么会跑到着偏僻的小山村来。 商队停住了马,副领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健壮汉子,他翻身下马,脸上堆满笑容,用那生硬的汉语跟大爷打招呼:“老人家,你好,因为错过了客栈,我们想在此借住一晚,不知方不方便?”说完拿出一锭银子。 大爷望着那一大锭银子,吞了吞口水,随后又想起什么,面露警惕的神色问:“你们是匈奴人?” 副领队点点头,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借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走。” 见老人依然面有神色,沈云禾悄悄对妱兰琴道:“我们下去试试。” 妱兰琴点点头,于是扶着沈云禾一瘸一拐走过来,沈云禾对大爷说:“老人家放心,我们不少坏人。” 大爷望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受着伤,神情放松不少,他对着沈云禾道:“听口音,姑娘是汉人?” 沈云禾点头笑道:“老人家好耳力,我受伤被他们所救,无家可归,这才同行。” 大爷点点头,他看向沈云禾身后,对沈云禾道:“只是我家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 稍作沉吟又道:“隔壁王老汉今日倒是一人在家,他家其他人都上镇上走亲戚去了,明日才回。这样,我先找他说说。” 沈云禾笑道:“多谢!如此有劳老人家了。” 大爷跑到隔壁屋敲门,一会门开了,一个老人打开了门,二人在门前嘀咕了一阵,大爷指着商队说着什么,老人点点头。 大爷这才蹒跚着走过来,笑眯眯地对沈云禾道:“王老汉同意了,请。” 商队分作两部分,一半跟着大爷进了他屋子,另一半进了王老汉家。 此刻,周边围了些村民们,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穿着异国服饰的外来客,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惶恐,不远处站了位女子,她头发高高束起,身穿一袭酱紫衣衫,显得妩媚中带着一丝英气,浑身散发的气质倒是和这山村乡野格格不入。只见她细长条眼微微眯起,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一夜相安无事,早上起来,众人从井里打来水洗漱一通,沈云禾自幼生活在深宅大院,身边有丫鬟伺候,这些本不用她动手,第一次使用井水倒也觉得新鲜。妱兰琴更是没见过这玩意,她拿着吊桶在井中取水,忙的不亦说乎。 大爷一早就吩咐老伴煮了满满一锅稀饭,蒸上几十个馒头,众人就着咸菜,填饱了肚子。吃完东西后,众人收拾行囊,沈云禾向老人告别,又踏上启程之旅。 沈云禾和妱兰琴坐在马车内,沈云禾好奇地问:“姐姐是第一次来中原?” 妱兰琴笑着道:“是。” “那这次姐姐来中原待了多久?对这印象如何”沈云禾又问。 妱兰琴沉默了一会,道:“唔,大概十多天。这里不错。这里很多小吃,还有衣服泛着光泽,极为华丽。”说完,眼里满是欣喜的神色。 “十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姐姐可还尽兴?” “没有,如果可以,还想再多待些天。” 沈云禾笑道:“以后有机会,云禾陪姐姐再来。” 妱兰琴眼里充满向往的神色,笑着点头道:“当然好。” 二人转头望向车外,路上寂静无人,只有马车在路上发出的“咯吱”声,马蹄声间或夹着一丝马的嘶鸣声。 路旁田野绿意盎然,时而有湖水环绕,远方蓝天,白云的倒影在湖面上赫然清晰,春风拂面,竟别样美好。 当远方一茂密的树林由远渐近时,商队车马忽然停住了。 沈云禾和妱兰琴相对而视,妱兰琴问外面骑马的呼延拓:“怎么了?” 呼延拓紧盯着前方,没有说话,忽然“咻”的一声,一支箭飞速射来,径直插在马车木框上。 妱兰琴“啊!”的一声惊叫,跌坐回车内,抱着沈云禾。 呼延拓抽出宝剑,挡在身前,大叫道:“大家注意,保护好夫人和阿云!” 商队其他人均拿出剑来,严阵以待。 呼延拓又道:“夫人,你们还好吗?” 妱兰琴隔着门帘道:“郎君,我们无事。你小心些,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夫人不必担心!车夫赶紧调转车头,护送夫人离开!” 车夫听令,立即调转车头,往来时路上奔去,商队其他人形成一严密的阵势,护送车马离开。 树林里不停有箭飞出,沈云禾吓坏了,她听见树林敌方隐约的鼓噪声,似乎敌人人数不少。隔着珠帘,她望见商队的人个个身形矫健,在箭雨中挥洒自如,安然无恙,这些匈奴人个个训练有素,这让沈云禾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另一边她对呼延拓和其他匈奴人的真实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第73章 行程(二) 沈云禾紧紧抓住妱兰琴,从沈云禾的神色,妱兰琴感觉到她的惊恐,妱兰琴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云儿,不要怕,我们定会没事的。” 沈云禾正要点头之际,忽闻身后一阵鼓噪的厮杀声。 沈云禾胆战心惊回头看,只见密林中冲出一些骑着马的黑衣人。 原来,密林设置伏击之人见匈奴人在抵挡了一阵猛烈的箭雨后,安然无事,这时候几骑匈奴人马快速从两边移动,绕到树林侧面,将燃起的火把往树林里扔。 火把是匈奴人特制的,将棉布或者麻布在动物油脂中充分浸泡过,再绑在木棍一端制成火把。这种火把扔到人身上,油脂会迅速蔓延,点燃衣物。 这些火把被匈奴人扔到树林,火把将地上的苔藓点燃,火势蔓延,春日树木繁茂,虽没有将树木点燃,然而火把引起的浓烟影响黑衣人的视线。有的火把直接砸到黑衣人身上,将衣服点燃,黑衣人疼的哇哇直叫,往地上打滚,试图将身上的火苗扑灭。 看着同伴被火把点燃,眼前浓烟四起,不利的环境引起黑衣人的恐慌,终于黑衣人冲出树林,与匈奴人厮杀在一起。 匈奴人英勇善战,冲出的黑衣人不少被匈奴人砍于马下,无奈黑衣人人多势众,一个为首黑衣人领着几个收下从匈奴人的包围中撕开一个口子,直奔沈云禾和妱兰琴所乘马车杀来。 身后不断有箭射来,沈云禾在飞驰的马车内,听到“咻咻”的箭声飞过耳旁,有的箭飞在马车木框上,发出一声钝响。随后沈云禾听到一声闷哼,似乎是从前方车把式方向传来。 沈云禾魂飞魄散,抱着头,眼里满是恐惧。 妱兰琴一声厉喝:“趴下!”随后抱着沈云禾俯下身体,缩在马车内。 正在此时,马发出一阵惨烈的嘶鸣声,霎时天地倾覆,沈云禾和妱兰琴被倾覆的车厢带着狠狠地撞向车壁,来回翻滚,沈云禾发出一声闷哼,抱着右腿发颤,细密的汗珠从白皙的额间冒出。 “车把式!阿云,你的腿!”妱兰琴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焦急地大喊。 无人应答,却有呐喊声和刀刃的铿锵声不断传至耳中。沈云禾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缩作一团 ,妱兰琴抱着沈云禾,不住地发抖。 车外脚步声越来越大,突然,一把长剑挑开车帏,一个如鬼魅般的黑影出现在眼前,黑衣人见车内两个匈奴女子,毫不手软,举起剑正要刺去。 忽地“咻”的一声,一直箭插在黑衣人眼前车门前,离黑衣人的脑袋只差几公分。黑衣人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忙回头望去,只见一紫衣女子骑着骏马飞奔而来,紫衣女子手持弓箭,又射出几箭,将其余黑衣人射翻在地。为首黑衣人见状,忙侧身躲到车身一边。 这边,呼延拓正与黑衣人打杀,他不时地关注妱兰琴这边的情况,见为首黑衣人追着马车而去,他心急如焚,只想朝着妱兰琴奔去,无奈一直被黑衣人困住,无法脱身。当看见黑衣人接近妱兰琴的马车时,呼延拓红了眼,为了能快速解决掉眼前前赴后继的黑衣人,呼延拓异常勇猛,拼尽全力与黑衣人厮杀,在激烈的打斗中,肋下的伤口崩开了,传来一阵剧痛,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当看见黑衣人手持长剑,撩开布帘时,呼延拓古铜色的脸庞异常狠厉,他右手紧握住弯刀,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他一声怒吼,夹紧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向眼前的黑衣人。 呼延拓挥舞着弯刀,弯刀在空中呼呼作响,刀光如闪电般划过,看向围过来的黑衣人。不等黑衣人举起剑,弯刀狠狠砍在黑衣人身上,顿时鲜血飞溅,黑衣人发出惨烈的叫声,随之倒下。 呼延拓终于脱开身,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他夹紧马腹,向着妱兰琴飞驰而去。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黑衣人正将手中长剑刺向马车内,呼延拓见状,正要将手中弯刀扔向黑衣人,忽然一支箭“嗖”地飞出,插在黑衣人眼前。呼延拓松了一口气,从左方冲出一身骑白马的紫衣女子,手持弓箭,身下骏马如闪电般奔向妱兰琴。 黑衣人见紫衣女子如闪电般转瞬就要将至,不远处一匈奴人骑着骏马气势汹汹而来,这个匈奴人刚才使出的那记弯刀砍杀了一片人,他看的分明,令人心寒,心中大叫不妙,忙连滚带爬,翻身上马,朝着反方向落荒而逃。 紫衣女子见黑衣人逃跑,又射出一箭,箭离弦而出,快如闪电,射中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俯下身体,勒紧缰绳,慌忙逃命去了。奔至沈云禾和妱兰琴身边,翻身下马,见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脆声道:“二位,无事了。” 沈云禾和妱兰琴相视一眼,沈云禾问道:“姑娘,刚才那一箭是你射的?” 紫衣女子点点头。 沈云禾与妱兰琴连忙道谢,这才从马车内摸索着出来。沈云禾右腿在马车翻到时,撞到了伤处,疼痛加剧了。她忍着疼痛,在妱兰琴和紫衣女子的帮助下,终于从马车内出来。 沈云禾看着倾覆的马车,车把式被一箭射中胸口,脑袋一歪倒在地上,载着车厢的马匹半条腿跪着,已经断了,陷进一沟壑中。 此时,呼延拓也赶到马车旁,“吁”的一声,呼延拓下了马,见妱兰琴二人无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妱兰琴见呼延拓赶来,刚才面对黑衣人的那种恐惧、无助忽然涌上心头,她眼眶湿润,喊了声“郎君。”扑进呼延拓怀中。 妱兰琴的动作撞到呼延拓伤口处,呼延拓疼痛,不自觉发出一声闷哼,妱兰琴这才想起呼延拓之前的伤未好,忙从呼延拓怀里起身,紧张地问道:“郎君可有哪里受伤?”全省上下打量一番,见除了肋下渗出一滩血迹,并无明显伤痕,于是又问:“可是伤口又裂开?” 呼延拓朗声道:“无碍,你们没伤着吧?”妱兰琴和沈云禾摇头。 呼延拓这才转身望去,其他黑衣人见头儿受伤逃走,也纷纷逃命,副领队领着其余匈奴人手起刀落,杀的正欢,呼延拓忙大声喊:“抓活的。” 见同伴将黑衣人杀的四处逃窜,依然将场面控制,呼延拓转身问紫衣女子:“姑娘救命之恩,吾等没齿难忘。” 沈云禾将目光望向紫衣女子,见紫衣女子神情淡漠,只是望着远方,半晌不语。 第74章 龙庭部落 良久,紫衣女子神情淡漠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沈云禾走过来赞叹道:“恩人好箭法!” 紫衣女子望着沈云禾,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答非所问道:“你是中原人?” 见沈云禾点头,紫衣女子神色稍霁。 沈云禾随后又道:“我叫沈云禾,这位是呼延拓和他的妻子妱兰琴,前不久我跌落水中,被他们所救,今日又被姑娘所救,云禾感激不尽,敢问姑娘贵姓?” 紫衣女子神情似有所动,脸色不再那么冷漠:“昨日你们在庄子里投宿,曾见过你们,今日见你们二位弱女子落难,眼看性命不保,这才出手相助,不必挂怀于心,告辞!”说完,王紫灵不等沈云禾回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沈云禾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望着王紫灵的身影消失在扬起的尘土里,心中暗自叹道:好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子。 此时副领队抓着一个黑衣人走呼延拓身边,将黑衣人狠狠摔在地上,用弯刀架在黑衣人脖子上,狠厉地说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双手被缚,脸上满是尘土和血污,眼里透出一股阴狠,对于副领队的问话,只是冷哼一声,头直挺挺地立着,一语不发。 副领队拿着弯刀的手离黑衣人的脖子又近了一分,锋利的刀刃瞬间有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副领队再次厉声道:“说!” 黑衣人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开口道:“要杀就杀,何须多问?” 呼延拓见状,瞳孔猛地一缩,他抽出腰间的弯刀,朝黑衣人大腿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淌,黑衣人发出“啊!”一声惨叫,躺倒在地,面部痉挛,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沈云禾猛地闭上眼睛,转过身,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呼延拓喝道:“说不说?谁派你来的?再不说,这刀就挑断你的脚筋,让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终于软下身体,忙道:“我说,我说,肃王,是肃王派我们来刺杀你们。” “肃王?他为何派你们行刺与我?” 黑衣人摇头:“不知……” “还不老实!”呼延拓举起弯刀,就要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忙摆手求饶:“听说是贵人破坏肃王的计划,而你此时尚在中原,不曾回到匈奴,是杀你的最好时机。” “什么计划?” “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这么机密的事情,肃王哪能告诉我,我们头都逃跑了。” “你若敢骗我,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告诉你们肃王,只要我呼延拓在,就不会让他阴谋得逞!滚!” 黑衣人听后,慌忙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狂奔起来,生怕晚了,呼延拓后悔了,将他杀了。 副领队担忧地望着呼延拓道:“大人,您看这……” 呼延拓面容冷峻,眼里透出一股狠绝,随后道:“走,先赶路,回去再说。” 其余匈奴人汇集一处,除了几处剑伤外,并无人员折亡,众人这才收拾一番,重新上路。 马车被毁,沈云禾只得与妱兰琴共乘一骑。沈云禾的伤腿重新包扎固定了一下,此番下来,愈合时间又要推后了。 沈云禾跨在马背上,商队剩余人在后面浩浩荡荡出发了。入目是黑衣人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极为惨烈,鲜血染红土地,在地上晕染开来,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罪恶罂粟。沈云禾不忍心看,强忍着才没有呕吐出来,她抬头望向远方,澄澈的天空下,远山若黛,近处野花环绕,竟是别样美好,谁想到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呢? 沈云禾心中有许多疑问,妱兰琴感觉到沈云禾似乎有心事,她温柔地附在沈云禾耳边道:“啊云,等我们到了下一个落脚之处,我有话跟你说。” 沈云禾无言地点点头。 几个时辰后,商队来到永乐镇。商队越往北走,县郡乡镇不似前面的繁华热闹,北方水利不便,交通不发达,直接影响了北方一带城镇的经济发展。 副领队和司徒峰在前方探路,不一会回来了,说是已经找到落脚的客栈。众人忙跟着副领队和司徒峰来到镇上一家客栈,找掌柜的开了数间房,吃过晚饭后,众人各自回房歇下了。 沈云禾在女仆的帮助下洗漱一新,正要上榻就寝,妱兰琴敲门进来了。 “阿云,腿怎么样?”妱兰琴一进门就关切地问。 “无事,只是多修养几天罢了,阿姐请坐。” 妱兰琴扶着沈云禾在椅子上坐下后,紧挨着沈云禾坐下。女仆手持托盘端来两碗茶,放下后将门合拢,离开了。 房中只剩二人,妱兰琴端起茶碗,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碗盖,轻轻地来回波动盏中的茶水,而后凑近轻轻啜了一口。 沈云禾静静地望着妱兰琴,等着妱兰琴开口。 妱兰琴放下茶碗,微微一笑道:“阿云,肯定有许多疑问,是不是?” 沈云禾点点头道:“还请阿姐告知,当然如果阿姐不方便说,云禾定不让阿姐为难。” 妱兰琴摇摇头:“没什么为难不为难,如今你我姐妹相称,已是一家人。” 沉吟了一会,妱兰琴又道:“其实,我们的身份并不是单纯的匈奴商队。” 沈云禾点点头,示意她早就看出来了。 随后妱兰琴继续娓娓道来。匈奴人主要有四大姓氏,分别是龙庭部的呼延姓氏,苍狼部金氏,飞鹰部刘氏和玄甲部乔氏。 四大姓氏中,其中龙庭部落的呼延姓氏最为显贵,其部落人员英雄辈出,战斗力极强。龙庭部落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较多的人口和丰富的资源,在匈奴联盟中发挥着核心作用。 龙庭部落首领是呼延拓父亲呼延顿,其父年轻时骁勇善战,且智谋兼备,作为最高首领,他拥有有效控制和协调其他部落的能力和勇气,通过一系列军事行动和政治手段,确立了自己的绝对权威,统一了匈奴各部,使得匈奴在这一时期势力迅速扩张,成为北方强大的游牧民族。 然而,在对于地势辽阔,兵强马壮的中原与匈奴之间的关系上,各部落之间却存在明显分歧。 说到着,妱兰琴略略停顿一下,端起桌上的浅绿色茶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第75章 肃王之谋 妱兰琴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讲。 匈奴人虽然骁勇善战,一致对外,但其内部一些势力对与中原的关系仍然存在分歧。呼延顿所在的龙庭部落主张与中原和平共处、加强贸易往来,然而苍狼部落首领金苍狼却主张战争,他认为呼延顿西征月氏,南下楼烦,收复河套,甚至打到燕代一地,在呼延顿的统领下,匈奴人既然有能力将这些疆土一一收回,何不举兵南下,入侵中原?中原地区民富地广,一直以来被边境一些少数名族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其收入囊中。 而呼延拓此次前来中原,他奉其父呼延顿之命,表面上以商队身份在中原活动,实则肩负着一项秘密使命,那就是与中原地区加强贸易往来。 上次呼延拓在灵山城受伤回到客栈,当日他正与当地外交使节见完面,传达呼延顿希望与中原建立和平关系的愿望。出来之时,几个行踪诡异之人出现在周围,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事情即将发生,这几个杀手是冲着自己而来。 果不其然,呼延拓和副领队走入一僻静街巷时,杀手们迅速行动,突然发动袭击。呼延拓和副领队奋力抵抗,但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在激烈的斗争中,呼延拓不慎被一名杀手刺中腰肋处,他强忍着疼痛,继续战斗,好在附近的百姓通知了官府,很快,官府的士兵纷纷赶到现场,杀手们见事不妙,纷纷逃离,呼延拓这才得以安然无恙回到客栈。 妱兰琴一口气说完,随后便道:“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沈云禾点点头,心想自己本想离上京那个复杂、危险的漩涡远一些,这样看来,跟着妱兰琴他们,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更危险了,心中不由苦笑。只是眼下自己确实也没有别的去处,相处短短的十多天来,自己与他们也建立起较深厚的感情。况且,刚刚又与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时刻,他们虽是传说中嗜杀、野蛮的匈奴人,但是这些匈奴人非但没有伤害自己,与自己还有救命之恩。因此,沈云禾决定,还是跟着妱兰琴。 二人相谈一番后,有什么事情,妱兰琴许是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二人更畅所欲言,直至很晚,因妱兰琴还挂念着呼延拓的伤,这才回到房中,走之前,与沈云禾约定,来日定要找出一晚,二人谈笑至天明。 而同一时刻,呼延拓房内,他收下几个重要部属正集中在他房中,商谈要事。 呼延拓崩裂开的伤口,司徒峰重新包扎好了。此刻呼延拓坐在椅子上,神情冷峻,开口问道:“今日密林行刺一事,各位如何看?” 副领队拱手粗声道:“公子,杀手既然是肃王派来的,恐怕与我们此行目的有关。” 呼延拓点头,眉毛皱起:“你是说他们意在破坏中原与匈奴之间的友好关系?” 另一人道:“不过,肃王如何得知我们此行目的?” 呼延拓冷冷道:“此事恐怕与金苍狼脱不了干系!” 副领队大惊:“公子的意思是,金苍狼欲借肃王之首杀了公子,挑起匈奴与中原的战争?” 呼延拓沉下脸,眯起双眼,沉默不语。 良久才道:“此事还需查证,如若情况属实,金苍狼……”呼延拓捏紧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随后一拳重重地击在桌面上。 …… 肃王府,书房内,肃王谢啸远正反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身后,贴身侍卫魅影正在向他汇报最近的情报。他身形略显富态,身上散发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严。身着暗青色蟒袍,一泡上绣着精细的刺绣,闪烁着奢华的光泽。 火影单膝跪立,拱手恭敬道:“王爷,刚得到的消息,刺杀呼延拓又一次失败了。” 谢啸远听闻,猛然转身,怒斥道:“什么?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个呼延拓都对付不了,本王 要你们何用?” 魅影低下头,噤若寒蝉。 稍后谢啸远又问:“如今匈奴人到哪了?” “回王爷,呼延拓等人已过了灵山城,一路往北而去。” 谢啸远摸了摸胡须,陷入沉思:灵山城是边界上最后一个城市,过了灵山城,虽然地辖仍为中原所属地区,匈奴等周边各国势力增多,在此下手刺杀呼延拓,恐怕更不容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想到此,谢啸远着实头疼,他挥挥手,魅影会意连忙退下了。 至于谢啸远因何要刺杀呼延拓,此事还需从头说起。 当今皇帝睿渊是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嫡出子氏,自小聪慧过人,在激烈的皇位激烈中脱颖而出,大皇子睿景被封为端王,母亲是先皇最宠爱的贵妃,端王为人正直,心系百姓,在自己的封地内推行仁政,广纳贤才,五皇子睿墨被封为肃王,他的母亲是一位权臣之女,自小在权谋的环境长大,他生性狡诈,善于权谋,表面上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暗地里却在朝堂上拉拢各方势力,培植自己的党羽。 起初,朝堂之上的局势尚不明朗,端王凭借自己的威望和才能,在一些重大决策上往往能占据上风。肃王忌惮端王的权势,担心其威胁到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更担心其以后成为自己登基称帝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于是肃王暗中拉拢其他官员,暗中打击和削弱端王的势力。然而,朝中暗中支持端王的文武官员却不少,因此多年来,端王的势力与地位一直扞卫不动。 为了进一步测试到底有多少官员支持端王,看看文武百官的反应,肃王想了个计策。 一日朝堂之上,肃王故意提出要加强边境防御,增加军费开支以训练新兵,肃王却立刻站出来反对,他言辞犀利地说:“如今国内民生困难,若再增加军费,百姓将不看重负。五王爷此言,实在不妥。” 朝堂之上,大半官员纷纷附和,一时间,肃王什么都明白了。 偶然一次机会,前来中原的匈奴人金苍狼找到肃王,不知他从何处得知,肃王在朝堂上尴尬的局面,金苍狼找肃王相谈要事。 肃王向来知道匈奴人野蛮、凶狠,不讲信用,本不予理会,而当使者说出来意后,肃王不由心动了。 第76章 又遇紫衣女郎 肃王望着眼前的匈奴使者,只见他身形高大健壮,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随意束起,浓眉如剑,身着皮毛制成的服饰,粗糙却散发出一股原始的力量。 肃王道:“不知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匈奴使者见了肃王,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口,微微低头道:“吾奉苍狼王之命,前来与肃王共商国家大事。” 肃王闻言,心中猜测金苍狼派使者前来的真实意图。金苍狼此人他略有耳闻,他是匈奴四大部落之一的苍狼部落首领,听说此人冷血、好战、野心勃勃,曾多次怂恿呼延顿进攻中原,欲挑起中原与匈奴国的战争。不知这人此番前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且听使者接下来怎么说。于是,肃王疑惑问道:“哦?什么国家大事?” 匈奴使者直言不讳地道:“肃王,恕我直言,吾王听闻,您在中原不得志,而吾王愿助您登上皇位。事成之后,您只需给予我们一定的好处,我们便可共享这中原的繁华。” 肃王锐利的双眼眯起,他盯着匈奴使者道:“苍狼王向来狡诈,本王如何能信你?” 匈奴人哈哈一笑,声音雄浑有力,随后又道:“肃王殿下,如今您身处困境,放眼中原,无人能助您,与其继续在困境中挣扎,不如与我们合作,您才有机会成为这天下之主。” 肃王沉思良久,与金苍狼共谋此事,无异与虎谋皮,万分凶险,只是此时,面对眼前处境,自己的确毫无办法。肃王遣回使者,临走前对匈奴使者说,此事容他三思。 过了几天,肃王派出信使,与那匈奴人再次相约密谈。肃王咬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了匈奴使者的请求,同意与肃王勾结。 接下来,匈奴使者详细说出金苍狼的计划。从这以后,肃王利用匈奴人提供的钱财收买人心,暗中拉拢有可能成为自己这方势力的官员,同时密切关注其他皇子的动向,削弱敌对官员的势力。而金苍狼也不断地向肃王提供情报,彼此互相勾结。 因此当金苍狼得知呼延顿派出呼延拓秘密来到中原,向中原传达和平共处的愿望时,金苍狼便坐不住了。中原与匈奴和平共处,不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他野心勃勃,想将疆土扩大到中原,奈何呼延顿一直迟疑,这次居然有了罢兵言和的意愿,呼延顿老了,而自己正英姿勃发,这么多年在呼延顿的管辖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何不趁着中原与匈奴打起来,到时候将呼延顿杀了,取而代之,自己做这几大部落之首? 因此,金苍狼暗中通知肃王,让他阻止呼延拓与外交使节见面,只可惜晚了一步,当杀手赶到时,呼延拓与外交使节见了面,已经向中原外交使节传达了和平贸易的意愿阻拦不成,只有再生一计,暗杀呼延拓,呼延拓如果葬身中原,那么呼延拓的死势必挑起呼延顿对中原的仇恨,从而导致两国交战。 当呼延拓出来后,于是有了那次设伏刺杀。可惜又让呼延拓侥幸逃脱,阴谋诡计屡次没有得逞,肃王使出浑身解数,他命杀手在呼延拓沿途中设伏,本以为此次万无一失,却还是低估了匈奴人的战斗与智慧,刺杀没有成功,又让呼延拓脱身离去,临走之际,还嚣张地让人传话给肃王:说只要他呼延拓在,必不让肃王的阴谋得逞! 肃王布下两次埋伏,都没能杀死呼延拓,眼睁睁看着呼延拓一路北上。此刻听闻此言,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 这边,呼延拓众人脱险后,一行人再次踏上返程之旅。 这天,一行人来到一小镇上,正要寻找住宿客栈时,却发现前面围了不少人,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呼延拓命副领队前去查看,到底出了何事。 一会儿,副领队回来了,他对呼延拓道:“公子,前方似乎有人生病,突然晕倒在地。” 呼延拓道:“这等小事何须禀告,清走便是!” 副领队吞吞吐吐道:“我似乎看见那紫衣女子,抱着那晕倒之人,哦,就是在树林救下夫人和小姐的那位女英雄。” 沈云禾听闻,与妱兰琴对视一眼,随后沈云禾道:“阿姐,我想去看看。” 妱兰琴点点头道:“来,我扶你下来。” 沈云禾在妱兰琴和奴仆的左右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人群里。 只见人群里,一紫衣女子正抱着昏迷不醒的老人哭泣,不停呼喊着:“爹,你醒醒!” 紫衣女子正是前不久见过的王紫云。 沈云禾拨开人群,在妱兰琴主仆二人的搀扶下走过去。 沈云禾俯下身体,仔细地检查了老人的身体,对王紫灵说道:“王姑娘,你莫要惊慌,你父亲的病虽然严重不好治,但并非无药可救。” 王紫灵闻言,这才发现眼前女子正是昨日在树林前被自己所救之人,她听后急切地道:“你是大夫?” 沈云禾点点头。 王紫灵听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浮现希冀的神情,她握住沈云禾的手,请求道:“请你救救我父亲!” 沈云禾忙扶起王紫灵,安慰她道:“王姑娘不必如此,我与阿姐的命是王姑娘所救,沈云禾定当全力以赴。” 王紫灵点点头,沈云禾命女仆:“去将药箱拿来。” 女仆领命而去,在灵山城呼延拓受伤时,沈云禾就让女仆悄悄上药铺给她置办了一套行医的工具,这会还真派上用场了。 一会儿,女仆拿来药箱。沈云禾从中取出草药和器具,她熟练地为老人施针,又喂老人服下一些草药。渐渐地,老人脸色有所好转,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又过了一会,老人缓缓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王紫灵见父亲醒来,感激涕零,不停地向沈云禾道谢,并邀请沈云禾和商队到她家中歇息。 呼延拓见王紫灵态度恳切,况且又是妱兰琴和沈云禾的救命恩人,于是同意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王紫灵来到她家中。 王紫灵家在小镇一村子内,是夜,众人在王紫灵院中歇下了。幸好王紫灵院中够大,只有王紫灵和父亲二人居住,因此也能勉强容纳众人。 深夜,院中的一间卧房内,烛火依旧,窗扉上几道纤细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摇曳生姿。 沈云禾,妱兰琴与王紫灵正在房内秉烛夜谈。王紫灵英气妩媚的脸盘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不停地在说些什么。 第77章 王紫灵身世 据王紫灵介绍,她幼年母亲早逝,一个哥哥却在成年之际死于非命,因此家中只有她与爹爹相依为命。母亲原是个富家小姐出身,在一次外出途中遭遇不幸,被贼人玷污。失去清白之身后,父亲便把她许配给家里的长工,也就是王紫灵的父亲。王紫灵母亲出嫁后,远离家乡,跟随丈夫来到乡下生活。王紫灵外祖父嫌弃因嫌弃女儿给他丢脸,让家族蒙羞,出嫁时,草草办了婚事,送她出嫁,并嘱咐女儿无事不要再回来。 因此,王紫灵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生下她后,身体一直不好,在王紫灵七岁那年一病不起,含恨而终。 从此,王紫灵与父亲相依为命。王紫灵母亲在世时,比较注重子女教育,教她读书、认字。王紫灵母亲因自己受过贼人玷污,深知女子活在世上的艰难,如果没有良好的家世,又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碰到歹人的话往往只能任人蹂躏,因此,王紫灵母亲请来一个会功夫的教书先生,除了教王紫灵读书外,还让她学习一些防身之术。 王紫灵跟着先生练了一段时间后,她在学功夫这一块似乎不开窍,一年下来,功夫平平,但在射箭方面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 于是,王紫灵跟着先生认真学习箭术,她胆大心细、眼光精准。经过两年的刻苦训练,王紫灵的箭术已经很精湛了。 王紫灵渐渐长大,在村庄经常能见到一个紫衣少女,她手持长弓,箭术精湛,为保卫家园立下汗马功劳。 那天晚上,沈云禾跟随呼延拓在王老汉家投宿时,王紫灵刚好有事来姑母家,因天色已晚,顾母留她住一宿。 她对匈奴人向来没什么好感,非但没有好感,自己哥哥的死也与匈奴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在王紫灵的心中,特别仇恨匈奴人。 因此大晚上,在村子一下出现这么多匈奴人,村民听闻后非常诧异,纷纷跑出去围观。王紫灵见到这么多匈奴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她冷冷地打量着这群外来异客,直到深夜也无法安然入睡。后来见这些匈奴人各自睡去,不见什么动静,着才放松警惕,渐渐睡去。 妱兰琴听到这很是好奇,她轻声问道:“王姑娘,你说你哥哥的死与匈奴人有关,究竟怎么回事?” 王紫灵听闻,眼中浮现一丝痛楚,随后合上眼睑,略显凝重道:“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 沈云禾与妱兰琴点点头,沈云禾似乎想起什么,她问王紫灵:“昨日王姑娘怎么会经过小树林?如果不是王姑娘,说不定我们二人已命丧黄泉。” 妱兰琴连忙说道:“是啊,王姑娘,救命之恩,让我们怎么谢你才好。” 王紫灵道:“昨日我刚好从姑母家返回,骑马走到半道,发现你们正在打斗,因此才顺手救了你们。”她心中却想,昨天见匈奴人与一群黑衣人厮杀,自己本不想多管闲事,看了一会正想溜走,却发现黑衣人举剑朝马车方向杀去,如果所料不错,马车内应该是昨晚在村子里见的那两位女子。于是停下脚步留在原地,果然黑衣人掀起布帘,远远望去,两个女子瑟缩在马车内,眼看两个女子就要死于黑衣人剑下,王紫灵心生怜悯,虽然这两位女子是匈奴人,与自己有血仇,然而让她见死不救,却万万做不到,何况,也不是所有匈奴人都罪大恶极。 因此,王紫灵手持弓箭,稳稳射出第一箭,救下二人。 王紫灵见沈云禾点头,随后又问:“你是大夫?” 沈云禾微笑着点头,王紫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道:“沈大夫,其实我从小对学医很感兴趣,想学习治病救人的本领,因为在我们这个边远小镇,没有好大夫,也没有好的药材资源,每年都有一些小病拖成大病导致无法医治的百姓,渐渐死去,我心中就无比难过,我爹的病也是,拖久了,镇上又没有技术好点的大夫,这才变得这么严重。” 沈云禾开心道:“你有这个想法当然好,只是学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学医之路漫长而艰辛,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可有教你,但是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王紫灵坚定地点点头:“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学会医术,帮助他人,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对了,明天沈大夫明天能随我去村子走走吗?村子有许多生病之人,都是一些家中贫困久治不愈的顽疾。” 沈云禾点头答应,王紫灵惊喜地拉着沈云禾的手,连声道:“太好了,沈大夫。” 翌日,沈云禾记着昨晚王紫灵说带她去村子里看看,一大早便起来了。简单的梳洗完毕后,沈云禾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穿着厚实的紧身短衣,领口和袖口绣着精美的刺绣,下身穿长裙,匈奴女子的衣裙裙摆宽大,层层叠叠如波浪般翻动起伏,充满了异族风情和洒脱的气质。这还是当时在溪边被救时,妱兰琴给她换上的匈奴服饰。 沈云禾想着还是中原服饰更方便下,于是唤来女仆换上汉服,刚穿戴整齐,王紫灵敲门进来。 她见沈云禾焕然一新,由衷赞美道:“沈大夫,真好看,虽然匈奴服饰你穿也很美,但是汉服更适合你。” 沈云禾笑道:“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可以走了吗?你的腿能行吗?”王紫灵昨日便注意到沈云禾的一只腿似乎不怎么灵便。 沈云禾摇头道:“没事,扶着我就行。” 沈云禾在女仆和王紫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出了门。 王紫灵所在的小镇,属北方边陲之地,常年风沙肆虐,土地贫瘠,是中原地区最苦寒之地之一。这里交通不便,与中原地区相隔遥远,与中原的繁华热闹相比,这里显得清冷而寂寥。 而王紫灵所在的村庄更显孤寂贫寒,昨夜来的村庄,夜里光线不好,这会沈云禾走在村子扬起灰尘的小路上,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了。 只见村庄房屋破旧,,墙体斑驳,泥土脱落之处,露出里面粗糙的石砖,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时光匆匆地流逝。 屋顶的茅草胡乱堆放,兴许是常年被大风刮起所致,在这生机盎然的春日里,竟一副荒芜、破败之感。 第78章 离开中原 王紫灵带着沈云禾来到一间破败的房屋前,因腿伤未愈,行动迟缓,沈云禾在女仆和王紫灵的搀扶下缓缓走进屋内。 只见一位老人正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褥子,面容枯槁,正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时走来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正是老人的儿子和儿媳,他们热情地跟王紫灵打招呼:“阿紫,你们这是……” 王紫灵上前拉着中年女人的手道:“叔,婶。这位是中原来的沈大夫,奶奶不是一直病着吗?请她来看看。” 中年男女互相看了一眼,脸上一副欣喜的神情:“那太好了,快,沈大夫请坐。” 中年女人见沈云禾腿受伤,忙端来一把木椅,让沈云禾坐下。 中年男人走到炕边,轻轻地喊:“娘,大夫来给您看病来了。” 闻言,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迟缓地点点头。 沈云禾立刻上前,问中年男人:“老人家什么症状?” “发热,体温不是很高,头痛,全身酸痛,还有咳嗽,说话有气无力,不时颤抖。” 沈云禾点点头,她仔细地为老人诊断病情,确定老人的病因是风寒。沈云禾从药箱中取出草药,经过一番精心调配后,让老人儿子喂她服下。 做完这些,沈云禾对老人儿子、儿媳道:“老人的病需要服药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康复。这样,我留下这些草药,不够的话,你们按照药方去药铺购买。只要按方服药。老人家一定会早日康复。” 老人儿子、儿媳接过药方和草药,感激涕零,向沈云禾道谢,目送沈云禾几人出了门。 看完病人后,王紫灵领沈云禾出了屋,去往村子别家。 沈云禾在给村民治病期间,王紫灵在旁认真地看着,学习她是怎么治病救人。 一上午过去了,沈云禾终于看完所有病人。许是久站的缘故,沈云禾感觉小腿处隐隐作痛。 终于,沈云禾回到王紫灵家中,累瘫在椅子上。王紫灵一脸感激道:“辛苦你了。” 沈云禾摇摇头笑道:“没事,这是一个身为医者该做的。” 一上午的出诊,沈云禾看着这些因病受苦的老百姓,心中酸楚不已,不禁感慨:想不到吾国盛世,依然有这么多受苦的百姓,以前一直在上京城待着,看不到王朝下面百姓的疾苦,在这龙渊国盛世,又有多少这样的百姓,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呢? 沈云禾正独自发呆,直到一阵呼声将她拉回现实。 “沈大夫,你在想什么? 王紫灵见沈云禾不知看着何处入神,好奇地问。直到沈云禾微笑着说:“没什么。” 王紫灵这才又道:“沈大夫,我想跟你学怎么治病救人的本事,以后跟你一起救治更多的人。” 沈云禾感到一股暖流流入心间,原来有人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呢,她相信世界之大,一定还有许多像王紫灵这样的女子,心中充满大爱,为治病救人学习医术。 沈云禾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要随阿姐去往匈奴一趟,等我从匈奴回来,路过此地,我们再会面如何?” 王紫灵点点头,二人约定有机会再相见。 吃完午饭后商队又要出发了,临走之际,沈云禾给王紫灵留下一些医学书籍,说是让她没事先看着,二人话别,王紫灵这才依依不舍地目送沈云禾和商队离开。 午后,商队重新踏上返程之旅。 约莫五日后,沈云禾和商队来到雁北城。雁北城是中原大地与广袤的匈奴草原交界处,沈云禾抬头望去,雁北城城墙坚固,高大而耸立。在阳光的映照下,墙石泛着淡淡的光芒。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们威风凛凛,站姿坚如磐石,默默戍守城墙。 呼延拓骑着高头大马,马背上驮着各种珍贵的货物,他身后跟着气势不凡的匈奴手下。众人来到城门口,守门的士兵连忙跑过来,呼延拓从怀中掏出通关文牒,递给为首士兵,士兵接过通关文牒,仔细地查看这些文件,确认无误后,士兵恭敬地向呼延拓行了个礼。呼延拓微微点头,随后一挥手,示意后面的随从跟上。众人缓缓走出城门,马队在草原上行进。 沈云禾感觉到草原上的风呼啸而过,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妱兰琴眼中充满喜悦之色,笑着对沈云禾道:“阿云,只需小半天功夫,便到我们所在的龙庭部落了。” 离开草原快二十来天,此时眼看回到故土,妱兰琴心中充满期待之情。 沈云禾望着妱兰琴喜不自胜的笑脸,如山花般明艳,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脸上笑容逐渐加深,内心却隐隐生出一股淡淡的忧伤,自己却里中原越来越远,离亲人原来越远。 妱兰琴似乎感觉到沈云禾的笑容,忽然之间如熄灭的火苗瞬间黯淡,她拉着沈云禾的小手,轻轻地握住,无意识地摩挲。 沈云禾挤出一丝微笑,妱兰琴问:“可是想家了?” 沈云禾点点头,妱兰琴露出温柔的笑容,无言地抱着沈云禾,在她背上轻轻抚摸。 商队一路前行,沈云禾透过木窗望见广袤无垠的草原,一碧千里,草地上各种野花点缀其间,在蓝天白云下,宛如一副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美的摄人心魄,让人流连忘返。 草地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牛羊,或低头吃草,或悠闲自得地迈着步伐,走来走去,还有的仰天长啸,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这一天是如何度过,如何快活的。 沈云禾望着从未见过的景致,暂时忘却了思念故土的哀愁,她感到心胸逐渐开阔起来。她望着如一块巨大绿毯的草原,想象着自己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模样,该是如何惬意自在。自己第一次骑马还是与谢晏一起,她感觉骑在马上快如闪电,只听见风声呼呼,从耳边穿过,刮的耳根子生疼,除此之外还有自己如小鼓擂起般的心跳声,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和谢晏共骑一马的紧张…… 意识到自己没来由地又想起谢晏来,沈云禾感觉到些许不自在,暗暗想:沈云禾呀沈云禾,最近想起谢晏的次数似乎有点频繁,自己对谢晏的牵挂竟已如此之深了么? 第79章 匈奴人的欢迎仪式 黄昏时分,呼延拓一行人终于来到龙庭部落。 当商队一出现在草原地平线上时,负责了望的勇士们吹响了嘹亮的号角,浑厚响亮的号角声仿佛穿透云端,随着号角声响起,整个草原为之沸腾起来。 部落中的人们欢呼起来,发出热烈的叫喊声,人们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喜悦的神情。 呼延拓领着众人缓缓向部落靠近,此时暮色西沉,一轮落日在人间散发出最后的光辉,残阳如血,染红了整个草原,看起来别有一种壮阔凄凉的美。 沈云禾隐隐听见号角声,越靠近,人们的欢呼声越大。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哒哒”声传来,迎面来了一群骑马之人,正朝着呼延拓这队人飞驰而来,呼延拓见状,忙“吁”的一声勒住了马。 一群人马在呼延拓身边停了下来,沈云禾从马车窗户悄悄往外看,只见为首那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身着华丽的匈奴服饰,年约五十上下,威风凛凛,留着浓厚的八字胡须,此人正是呼延拓的父亲呼延顿。 他身后还跟着两骑人马,分别是左右将军忽必勒和兀都尔。 忽必勒身材高大魁梧,身穿黑色战甲,头戴狼首盔,在战场上一马当先,带着匈奴勇士冲锋陷阵。 兀都尔身形矫健,比忽必烈稍矮一些,他面容粗犷,手持一把巨大的弯刀,刀身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他勇猛善战,足智多谋,为匈奴部落立下赫赫战功。 这二人已然成为呼延顿的左膀右臂,跟随呼延顿冲锋陷阵,为匈奴人们立下汗马功劳。 数日前,呼延顿收到书信,说呼延拓遇刺受伤,心急如焚,幸好呼延拓无事,今日听闻呼延拓归来,呼延顿爱子心切,再也按捺不住急切之情,亲自出了帐篷,骑上骏马迎接呼延拓,可见他对呼延拓的重视。 呼延顿有三子,呼延拓是长子,已成婚,娶的是同一部落的左大都尉妱兰贺之长女妱兰琴;老二呼延猛力大无穷,性格粗犷豪迈,号称草原第一勇士,还未成婚;老三呼延晋自幼碍骑射,虽不如呼延猛孔武有力,却箭法精准,心思缜密,只是性格过于谨慎,也是单身一人。 三个儿子中,呼延顿觉得呼延拓最像年轻时的自己,有勇有谋,有远见且又野心勃勃。 呼延拓见父亲亲自来接,脸上露出一副欣喜之色,正要下马,却被呼延顿喊住:“吾儿有伤,不必下马。” 呼延拓闻言停止动作,尊敬道:“孩儿见过父王。” 呼延拓剩余部下一一下马,单膝跪地,躬身道:“参见单于!” 呼延顿看着下跪行礼的众人,微微点头,随后沉稳地说道:“起身吧。” 左右将军对着呼延拓行礼:“见过少主!” 呼延拓微微一笑道:“左右将军,别来无恙。” 接着呼延顿哈哈一笑,策马奔至呼延拓身边,与之并驾齐驱,大手拍拍呼延拓肩膀道:“走,随父王回营!” 众人上马,跟随呼延顿朝营地策马奔去。 当呼延顿领着众人走进部落,下了马。在旁等候多时的妇女们纷纷上前,将鲜花献和哈达献给一行人。献完花后,这些随着呼延拓出入中原的匈奴勇士们身边围满了人,都是他们的亲人。有的是满头银发的老人,抱着儿子满含热泪,有的是年轻的妻子抱着平安归来的丈夫,还有的匈奴孩童围绕着勇士们欢呼。 沈云禾和妱兰琴从马车缓缓下来,望着眼前一幕,心中感触颇深。她虽然听不懂匈奴语言,但从这些老人、孩子、妇女的神情,动作能看出,这些勇士都是她们最亲的人,正在用她们自己的方式迎接亲人平安归来。 妱兰琴这时候道:“阿云,我们匈奴人一般遇到重大事情或重要的节日,会举行祭祀活动。像我们这次到中原二十多天,平安回来,照例是要举行祭祀活动的。” 沈云禾点点头,她从未接触过匈奴人,对妱兰琴口中说的祭祀活动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妱兰琴将沈云禾带到一宽敞之处,从这能远远望见龙庭部落的中心广场。 考虑到沈云禾还受着伤,妱兰琴命女仆在草地铺上厚厚的毡毯,扶着沈云禾在草地上坐下来。 沈云禾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见呼延拓领着手下骑马向中心广场奔去,这时候,一群勇士高举旗帜,他们脸上涂着七彩色料,野性又充满异域风情。他们策马奔腾在呼延拓和勇士们身边,为呼延拓和手下保驾护航。 呼延拓和手下在勇士们的簇拥下,来到部落的中心广场上。 此时一些站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人们向着呼延拓迎上前去,这些人有的头发发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穿着传统的匈奴服饰,胸前挂着兽牙项链,还有几人头发较凌乱,眼神神秘而深邃,身材比较消瘦,身上穿着奇特的服饰,上面绣满了神秘的符号和图案,头上还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帽子上插着色彩斑斓的羽毛,手中还拿着一根法杖。 此时他们对着呼延拓和他的手下深深鞠了一躬,表达他们对呼延拓最深的敬意。 妱兰琴悄悄道:“这是长老和巫师们,巫师负责祭祀仪式。” 沈云禾点点头,接着朝中心广场看去。 此时巫师们开始举行祭祀仪式,只见他们先点燃了香火,香火在夜色中袅袅升起,似乎在向神灵诉说着匈奴人们的喜悦和虔诚。巫师们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念着古老的咒语,挥舞着法器。 呼延拓和手下手中拿着从中原带来的珍贵礼物,双手奉上,表达他们对神灵崇高的敬意,祈求神灵保佑匈奴人们幸福安康,部落繁荣昌茂。 祭祀活动结束后,呼延拓和手下,勇士们走出中心广场,来到空旷的草地上。 此时,匈奴妇女们早就将长桌摆好,妇女们陆续端来美食美酒,庆祝呼延拓和他手下平安归来。 夜晚,熊熊的篝火照亮了整个部落,草原也被映照的亮如白昼。匈奴人们不分男女,他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沈云禾望着眼前陌生又奇特的一切,被匈奴人们的欢乐气氛感染,她的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心中暗想:真是一个奇妙又难忘的夜晚。 第80章 治疗匈奴勇士 篝火晚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篝火正熊熊燃烧,照亮了匈奴人们一张张幸福热情的脸。 沈云禾和妱兰琴坐在长桌旁,沈云禾望着桌前摆满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吞了吞口水。 烤的金黄酥脆的羊肉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外焦里嫩,一股浓郁的香气勾起沈云禾的食欲。 旁边放着大盘的奶酪,散发着醇厚的奶香,入口即化。 还有各种各样新鲜的水果,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香蕉、紫通通的葡萄,色彩鲜艳,与烤肉相互映衬,让人食欲大增。 妱兰琴撕开羊腿肉,放在沈云禾碟中,微笑着道:“阿云,来尝尝草原新鲜的烤羊肉,还有羊奶。”说完,妱兰琴有端起羊奶给沈云禾倒了一杯。 沈云禾吃着羊肉,舌尖的美味让她眼睛一亮,不停点点头。 妱兰琴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沈云禾忙道:“唔,不错。” “那就多吃点。” 二人正说话之际,呼延拓来到长桌旁,此时身边围满了兴奋好奇的族人,此刻他们发现妱兰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女子。 妱兰琴忙起身,走至呼延拓身边,柔声道:“夫君。” 呼延拓爽朗一笑,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清清嗓子道:“族人们,今日,我从遥远的中原为大家带来一位特别的人。” 呼延拓说完,望着沈云禾,妱兰琴忙对着沈云禾招手。 沈云禾见状,连忙起身,在女仆的搀扶下,缓缓走至呼延拓和妱兰琴身边。 呼延拓继续道:“这位女子,是一名中原大夫,叫沈云禾,她医术精湛,在中原救治了不少病人。我们在中原与她结识,夫人与她感情甚厚,从现在起,她就是我们部落最珍贵的客人,希望族人们以最崇高的敬意对待她。” 围观的匈奴人发出一阵欢呼声,她们围着沈云禾和呼延拓夫妇不停地唱歌、跳舞。 还有些匈奴妇女将手中的花环和哈达刮在沈云禾脖子上,沈云禾微微点头,笑着对人们表达谢意。 这场篝火晚会,延续至深夜,沈云禾深深被匈奴人们的热情与友好打动,直至很晚,才在帐篷内沉沉睡去。 第二日,沈云禾早早醒来,许是连日来奔波,昨晚睡的特别沉,经过一夜的休整,沈云禾觉得神清气爽。 沈云禾正在洗漱,帐篷外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随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沈云禾听见似乎是妱兰琴在门口跟女仆说着什么。 不一会,妱兰琴进了帐篷,席地而坐。沈云禾忙喊:“阿姐。” 见她一身骑装,沈云禾又问:“阿姐这是骑马去了?” 妱兰琴笑着道:“许久没在草原上策马奔腾,今日真是过瘾!改日等阿云腿伤好了,我带妹妹一起去。” 沈云禾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正要说话之际,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妱兰琴对女仆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女仆听后,忙领命奔出帐篷外,查看究竟。 一会儿,女仆进入帐内,禀告妱兰琴,说是一位勇士受伤一直不见好转,呼延拓便叫人将受伤的勇士带到沈云禾帐篷前,请她帮忙救治。 沈云禾听闻,忙走出帐内,查看情况。只见一位年轻的勇士被几位匈奴士兵搀扶着,站在外面,只见他面色苍白,脸上神情痛苦,单膝站立,一只腿微微抬起,离开地面,显然受了腿伤。 沈云禾忙招呼士兵们将勇士抬进帐篷内,沈云禾说完,却见士兵们面面相觑,沈云禾这才响起,他们听不懂汉语,只好望向妱兰琴。 妱兰琴只好用匈奴语言将沈云禾的话转述了一遍,士兵们这才小心翼翼将勇士搀扶进了帐篷 内。 沈云禾边走边想,看来在匈奴待,不熟悉匈奴语言可不太方便,有了空,还是跟着妱兰琴学习匈奴语言吧。 沈云禾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帐篷,勇士被安置在厚厚的毡毯上,沈云禾走到勇士身边,她问妱兰琴:“阿姐,你问问,这位勇士是如何受的伤?” 妱兰琴听后,用匈奴语言与勇士交谈,他们叽里呱啦了一阵,妱兰琴对沈云禾道:“前几日,他是在训练时,脚下一滑,不慎摔倒在地,把脚弄伤了。 沈云禾点点头,她轻轻地掀开盖在战士腿上的布,仔细地检查着伤势。 只见勇士的腿部已肿胀的厉害,伤口处血肉模糊,还散发着阵阵异味,显然是严重感染。 沈云禾轻蹙眉头,她命女仆取来干净的水和白布,轻柔地为勇士清理伤口,每一下擦拭都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一个用力过猛,给勇士带来更多的痛苦。 即使沈云禾已经小心控制擦拭的力道,从勇士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看来,他正承受着不小的苦痛。 勇士看着沈云禾专注的神情,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清理完伤口,沈云禾轻轻地握住勇士的腿,凭借着以往救治病人的经验,她准确地判断出骨折的位置,她以巧妙的手法为骨折部位进行复位固定。勇士只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便感觉到腿部有了一种归位的感觉。 帮勇士腿部复位后,沈云禾又去药箱寻找草药,她将草药仔细地捣碎,轻轻地敷在勇士的腿上,清凉的草药让勇士腿部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勇士在士兵的搀扶下出了帐篷,走之前对着沈云禾几里哇啦比划着什么,沈云禾虽听不懂,可从勇士激动的神情能看出,勇士在向沈云禾表达感激之情。 之后的日子,勇士定期来到沈云禾帐篷内换药,过了一段时日,勇士的腿伤有所好转。 沈云禾又耐心地教导勇士如何进行后续的康复训练,她一边比划着动作,一边地详细地讲解着每个步骤的重要性,勇士认真地听着,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之情。 在沈云禾的精心治疗下,勇士的腿伤渐渐好起来,他按照沈云禾教的方法进行康复训练,腿部功能逐渐恢复。 沈云禾治好勇士腿伤一事逐渐在龙庭部落流传开来,人们对这位中原来的女大夫纷纷报以欣赏和敬佩的目光,从这以后,来找沈云禾治病的匈奴人渐渐多起来。 沈云禾的腿伤也终于好了,在此期间,她常常跟着妱兰琴学习匈奴语言,一段时日下来,她也能用简短的匈奴语言进行最基本的日常交流了。 第81章 做贼心虚(一) 谢晏久寻沈云禾未果,正心急如焚之际,这时端王却传来消息,召他返回上京,无奈之下,他只得将找寻沈云禾一事暂且放下,匆忙返回上京。 而谢锦月自从派杀手刺杀沈云禾后,整日心神不宁。许是做贼心虚,她整个人变得如同丢了魂一般,夜里常常从噩梦中醒来,她梦见沈云禾满身是血,披散着头发,对着她阴森森地笑着,问谢锦月为什么不放过她,她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自己。 因此,谢锦月迅速变得消瘦、憔悴。 这天午后休憩,谢锦月照例睡得极不安稳,她又梦见沈云禾伸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向她索命,谢锦月“啊”的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只见她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无神,一副受了莫大惊吓的模样。她脑中不停浮现沈云禾跳崖石的情景,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采儿听见谢锦月一声惊叫,忙进屋查看,见谢锦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知道她又做噩梦了,忙走至谢锦月身旁,轻声问道:“郡主可是又做噩梦了?不要怕,只是梦而已。” 谢锦月一把抓住采儿的手,身体微微颤抖:“我又梦到沈云禾了,她浑身是血,不停向我哭诉,拿命来……” 采儿轻轻拍着谢锦月后背,试图让她安静下来:“郡主,您乃千金之躯,不必为一个梦如此惊慌,也许是最近没休息好,才会做这些噩梦。” 谢锦月摇摇头,她拉着采儿的手道:“采儿,这不是一般的梦,自沈云禾出事以来,我就寝食难安,也许,当初我们不该对沈云禾赶尽杀绝。” 采儿安慰她道:“郡主,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别忘了沈云禾是如何跟你抢夺世子,让世子对你越来越冷漠的。” 谢锦月闻言,眼中的神色又逐渐变得狠毒起来:“采儿,你说的没错,沈云禾她该死。” “郡主,听说世子沿着云仙山一带追查沈云禾的下落,至今未归……” 谢锦月的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她害怕谢晏会查出什么,她更害怕沈云禾没死,终有一天真相大白的一天。她派去的侍卫回了消息,说没有找到沈云禾的尸首,沈云禾是不是极有可能还活着? 接下来的几天,谢锦月变得异常敏感,她总是疑神疑鬼,变得喜怒无常,暴躁无比。觉得府中的每一个下人都在议论她的所作所为。每当有下人从她身边经过,她都会紧张地看着他们,似乎害怕他们会看穿自己的秘密。 还有,谢锦月减少许多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机会,即使在一些重要的场合,谢锦月不得不前去参加时,她的表现也极为反常,以前她总是以高贵优雅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成为大家共同瞩目的焦点。 现在她即使出现在一些重要的聚会上,谢锦月也变得沉默寡言,尽量减少与他人交流。 谢晏在返回上京途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沈云禾为何招来杀身之祸? 据他所知,沈云禾为人善良,医术精湛,和病人关系很好,并没有仇家,要说与人结怨,那便只有谢锦月了。阿橙昏迷后不省人事,对于沈云禾的行踪一无所知。根据阿橙回忆,当时追杀她们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不像普通百姓所为,难道这次又是谢锦月所为? 看来此次回京,还得从谢锦月身上着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查出些沈云禾被害的蛛丝马迹来。 谢晏暗自思忖,就这样过了数日,谢晏和暗羽二人快马加鞭赶往上京,回到了端王府。 进了王府,谢晏径直来到书房见端王,端王端坐在太师椅上,脸上表情凝重,双眉微微皱起,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谢晏走近,躬身朗声道:“儿臣参见父王。” 端王点点头,示意谢晏坐下来。 “这些天去哪了?” 端王不动声色问,别以为他不知道谢晏出去干什么了,他是出去寻那沈云禾了。看来儿子没有死心哪,不过,那又如何,看儿子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估计是没寻到那女大夫。据暗卫来报,那个沈云禾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也许已不在人世,且随他去吧。 因此,当谢晏说:“儿臣出去办了点私事。”时,端王只是轻描淡写地颌颌首,不再追问。 端王拿出桌上的一封信笺,递给谢晏,沉声道:“你看看这个。” 谢晏眼露疑惑,接过信件一看,须臾,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是肃王写给金苍狼的?他竟有谋反之心?” 端王神情严肃地点点头道:“肃王一直野心勃勃,在朝堂之上却屡屡受到排挤,他暗中拉拢朝中官员,父王早有耳闻,上次你在密林遭他伏击,险些丧命只是让父王想不到的是,他竟如此胆大包天,欲勾结匈奴人谋反,让那蛮夷进入中原,夺吾国疆土,熟不可忍,到时天子若知道,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前段时间,你因调查他贪污受贿一事,你在密林遭受黑衣人伏击,险些丧命,就是他所为吧?” 谢晏点点头。 端王冷哼一声,紧紧攥着拳头:“到时新账旧账,跟他一起算清楚。” 谢晏问端王:“父王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端王沉吟片刻道:“我先进宫面见皇上,你加强人手,密切关注肃王和哪些人来往,你先下去吧。” 谢晏站起身,鞠了一躬道:“是。儿臣遵命。” 过了几日,到了谢晏的生辰。王妃觉得谢晏最近半年时运不济,几次遭遇不测,险些丧命。因此,王妃接着谢晏的生辰,准备给他大办一次。 谢晏生辰这日,阳光灿烂,蓝天白云下,气派富贵的端王府内张灯结彩,大红丝绸挂在廊柱上,在春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在诉说着府中节日喜庆的气氛和主人无比愉悦的心情。 府内,宾客络绎不绝,高朋满座,身着华服的客人来回穿梭。端王宴请了不少人,来的不是朝中官员,便是皇室一族。 谢锦月跟着骠骑将军夫妇也来到端王府,几日前,将军府便收到端王妃发出的邀请,请他们来参加谢晏的生辰。 谢锦月听闻,若是以往接到王妃邀请,她高兴还来不及,只是眼下她心情不佳,又得知谢晏刚从灵山城回来,不知他可否探到沈云禾的下落,心中正惴惴不安,于是她想前来端王府探探口风,却又怕见到谢晏,不知如何面对他。 谢锦月在家中正犹豫不决,采儿却说:如果不去,以她以往对谢晏的态度,不去反而引起猜疑,还不如前去参加聚会,静观其变。 谢锦月觉得采儿言之有理,便跟着谢广夫妇前去端王府赴约。 第82章 做贼心虚(二) 谢锦月坐着马车来到端王府,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谢锦月跟着骠骑将军夫妇走进王府内,端王和王妃、还有谢晏在门口迎客,端王夫妇见了骠骑将军夫妇免不了一番寒暄,趁着双方父母说话的功夫,谢晏抬眼看向谢锦月,却见她神情略带疲惫,不似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嘴边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谢锦月正想着如何开口,抬眼见谢晏正一副冷冷的神情打量着自己,心中一惊,她挤出一丝微笑,故作镇定,对着谢晏微微躬身行礼道:“今日是晏哥哥生辰,愿晏哥哥岁岁平安,福寿安宁。” 谢晏不动声色道:“多谢。” 谢锦月又道:“采儿,将东西呈上来。” 须臾,采儿拿出一副包装精美的画,谢锦月道:“锦月知道晏哥哥素来喜爱名人字画,这是我为晏哥哥准备的生辰礼,望务必收下。” 谢晏点点头道:“多谢,暗羽,郡主一番美意,收下吧。” 谢锦月见谢晏似乎不似以往那般沉默不语,于是借机问道:“听说晏哥哥去灵山城寻找沈大夫的下落,可有消息了?” 谢晏不语,转过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谢锦月,谢锦月本就做贼心虚,此刻谢晏的眼神盯着她,让她心里直发毛,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在谢晏毫不避讳的直视下,谢锦月不敢与谢晏对视,她低下头,眼神变得慌乱,生怕谢晏看出她此刻的异常。 谢晏见她不敢直视自己,想起以往她见到自己时的热情,直觉告诉他,谢锦月不对劲,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为了进一步验证心中猜想,谢晏收回目光,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若无其事道:“未曾。”说完,谢晏悄悄查看谢锦月脸上的表情,脸上一丝细微处也不曾放过。 果然,谢锦月神情似乎一松,随后又言不由衷地道:“希望沈大夫平安无事。” 谢晏再也听不下去,他鼻子哼出一丝冷笑,大踏步离开。 谢锦月紧握住手中杯盏,见谢晏离去,大大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宴会,谢锦月似乎变得有点心不在焉,宴会上,一向高调爱表现的她,变得沉默寡言,尽量避免与他人交流。而这一切异常的举动,都一一落入谢晏的眼中,他望着谢锦月的异常行为,心中充满了疑惑。 宴会散去后,他吩咐暗羽,暗中调查谢锦月的一举一动。 当谢锦月失魂落魄地回到将军府,正要回房时,在一转角处,却被迎面而来一黑影重重地撞了一下。只听“砰”的一声,谢锦月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跳。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稳住身形,这一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本就神情紧绷的谢锦月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她脸上先是露出惊慌的表情,当看清楚眼前之人时,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愤怒起来。 谢锦月抬头望去,是府中侍从福顺,她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大胆奴才,竟敢顶撞本郡主!” 采儿也在一旁道:“还不快跪下,给郡主赔罪。” 福顺这才反应过来,自知闯了大祸,连忙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郡主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有急事要禀告管家,一时心急才冲撞了郡主。” 谢锦月闻言,更加生气,她冲上前,狠狠地扇了福顺一个耳光道:“还敢狡辩!有急事就能如此莽撞吗?若是本郡主有个闪失,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福顺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不断磕头认罪:“小的知错,小的该死,请郡主责罚。” 采儿望这谢锦月失控的行为,心中微微吃惊,随后暗卫谢锦月道:“郡主,您别气坏了身体,一个奴才而已,何须您亲自动手?” 谢锦月听闻,自知失态,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思考片刻继续道:“既然你如此莽撞,就罚你去马厩打扫一个月,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福顺再次磕头谢恩:“多谢郡主,小的一定牢记教训,绝不再犯。” 采儿道:“还不下去?” 福顺这才战战兢兢爬起身,后退着离开。 采儿扶着谢锦月进了房,采儿担忧地道:“郡主,奴婢看您最近心神不宁,晚上也睡不好,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谢锦月坐在软几上,一手支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轻轻地点头。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睁开双眸问采儿:“今日在端王府,本郡主言行举止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采儿暗卫她道:“郡主别想太多,放松些,许是最近没休息好的缘故。” 谢锦月想起谢晏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最近自己精神状态极差,为了不让谢晏看出什么,以后这种聚会还是少参加,特别是有谢晏出现的场合,还是等自己休整好,再做打算。自己与沈云禾向来不对付,谢晏很有可能会怀疑自己,进而查到自己身上,想到此,谢锦月对采儿道:“本郡主总觉得世子似乎在怀疑什么。为了不露出蛛丝马迹,最近这段时日,我们需谨言慎行,绝不能让世子查出什么。吩咐下去,让府中下人嘴巴都给我闭牢了,否则……” 采儿点点头,忙道:“是,郡主言之有理,郡主放心,奴婢一定命令他们谨言慎行,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谢锦月闻言,点点头。 采儿请来御医为谢锦月看病,御医看诊了半天,亦没有瞧出什么病症,临走时给谢锦月开了一些安神静气的汤药调理身体,谢锦月服了一段时日,依然不见效,还是夜不能寐,常常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晚上休息不好,谢锦月精神变得极差,性格也越来越暴躁易怒,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对着府中下人大发雷霆,打骂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福顺有时在府中遇见谢锦月打骂下人,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当中,他生怕自己不小心再次冲撞了谢锦月,受到更严厉的惩罚,那绝不是罚他扫马厩这么简单了。 府中其他下人见了她,也常常犹如惊弓之鸟,纷纷躲避,不知道谢锦月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发作,拿他们出气,更怕自己一个言差行错,引火上身。 第83章 福顺告密 这天,下人们在谢锦月房中清扫房间,因人手不够,福顺也被派来了,他主要负责一些力气活,比如挪动桌椅、衣柜等,方便丫鬟们清扫。 福顺和丫鬟们在屋内忙碌中手中的活计,一切都有条不紊。而此时谢锦月与采儿正在花园散步,还未回来。下人们都希望在谢锦月回来之前完成洒扫工作,谢锦月最近跟瘟神附身了一般,看谁都不顺眼,因此下人们不觉加快了手脚,好早点离去。以免撞见谢锦月,怕她一个不高兴,拿下人们当出气筒,那他们可就要遭殃了。 尤其是福顺,领教过谢锦月的暴躁脾气,更是巴不得现在就做好活离开。 许是欲速则不达,福顺匆忙之下,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瓶,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凑巧的是谢锦月刚好走至门口,听到房中动静,她加快脚步,来到房中查看究竟。 福顺吓得面如土色,双手微微颤抖,心中忐忑不安。 “又是你!你这个蠢货,连个花瓶都拿不稳,要你何用?” 谢锦月今日心情尤为烦躁,此时见到心爱的花瓶被打碎,顿时怒不可遏,她拿起桌上的马鞭狠狠地朝福顺抽去。 福顺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郡主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此刻谢锦月哪里听得见福顺的求饶,连日来的恐惧、暴躁,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她红着双眼,脸上表情扭曲愤怒,不停地抽打福顺…… 直到采儿拉着谢锦月劝道:“郡主,别伤着自己了。” 谢锦月这才将马鞭狠狠地掷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她狠狠地看着福顺,那眼神似乎仍未解气,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重新抽打福顺。 福顺后背早已被打的皮开肉绽,衣衫破碎,粘着血肉,甚是瘆人。福顺惨白着脸,口中有鲜血从嘴边流出。 采儿眼中浮现一丝不忍,她对福顺道:“还不下去?” 屋内其他下人见此情景,皆瑟瑟发抖,听见采儿发话,下人这才搀扶着福顺出了屋去。 下人房中,福顺趴在简陋的床榻上,背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在这将军府中,他将如何生存下去,面对这样一个生性残暴的主子,以后自己还有活路吗? 福顺趴在床上苦苦思索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绝望之余,他忽然想起谢锦月那惊天的秘密来。 他想起前段时间无意中听到的消息来。数月前的一个晚上,当天夜里正值福顺守夜值班,当他打着哈欠,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坐在廊下打盹时。忽然见谢锦月房中烛火亮起,随后一声细微的“吱呀”开门声传入耳朵,福顺起先并不曾留意,只当是谢锦月夜里起身,采儿跟着伺候,故而开门进出。 正当福顺昏昏欲睡之时,耳边却传来隐约说话声,那声音似乎是男人的声音。福顺大惊,顿时睡衣全无,他以为是进贼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探究竟。 福顺走至窗前,蹲下身体,侧耳细听屋内动静。福顺脸上神情逐渐震惊,捂紧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会,福顺蹑手蹑脚退回廊檐下假寐。从他微微颤动的眼睫毛可以看出,此刻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如此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直到天明。 事后,他对谁也没说过那天晚上所听到的内容,他虽是一个下人,却懂得在这深门大院,想要明哲保身,就该懂得闭上嘴巴,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情打死也不能说。 福顺想到如今的处境,这分明是把人往死里逼,以后等待自己的不知还会有什么,横竖是死,反正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还不如赌一把…… 端王府,谢晏寝屋内,谢晏单手支在大腿上,一身暗青色锦袍,更显得他眉眼沉敛,他坐在木凳上,想着暗羽刚刚来报的消息。 暗羽让侍卫紧盯将军府,密切关注谢锦月的一举一动。据侍卫查到的消息,谢锦月最近行为反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经常打骂下人,虐待下人,因此,府内下人哀声怨气,对谢锦月敢怒不敢言。其他情况还是不明,看来,想要调查沈云禾的下落还需从别处下手。 那日从灵山城匆匆离开后,谢晏留下侍卫沿着灵山城一带,继续查找沈云禾的下落。自他返回上京城已过十来天,灵山城那边却依然没传来任何消息。谢晏有点坐不住了,只是眼下端王府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与父王一起并肩作战,那就是调查肃王与金苍狼秘密勾结一事。 虽迫于无奈留在上京,然而谢晏的心早就随着沈云禾飞走了,他常独自久坐,眉头紧锁,夜里却久久不曾安睡,一段时日下来,人精瘦了许多。 王妃见此情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深知儿子为了沈云禾之事日夜悬心,见谢晏这副模样,作为母亲,她心疼极了。有时她甚至想:如果谢晏知道,是他父王逼走沈云禾,谢晏会不会恨他父王?或者说,当初就不应该逼走沈云禾? 当王妃将她心中想法告诉端王,端王直骂她妇人之仁,简直愚蠢至极! 过了几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福顺忍着身上的伤痛,避开府内眼线,偷偷地逃离了将军府。 次日白天,福顺悄悄来到端王府,叩开了王府大门。 谢晏刚好起床,洗漱完毕,正要用早膳。 忽然侍卫进来通传:“报!世子,门口有一个自称是将军府叫福顺的下人,说有重要事情见世子。” “哦?”谢晏疑惑的眼神与暗羽对视了一眼,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谢晏点点头道:“让他进来!” “是!” 须臾,福顺被侍卫待到谢晏房内。他“扑通”一声跪在谢晏面前:“小的参见世子。” 谢晏打量着眼前之人,面色苍白,身形瘦削,行动迟缓,似是受了什么酷刑一般。 “你是将军府的人,见本世子有何事?” 福顺哭诉道:“世子,小的实在看不下去谢锦月的所作所为。小的知道自己背叛郡主是不忠之举,但小的实在无法忍受她的打骂和残忍。世子,事情是这样:前段时间,轮到小的守夜,小的无意中听到谢锦月派一伙蒙面人追杀沈大夫之事,小的知道世子与沈大夫关系甚好,所以前来告知世子,如今谢锦月为了一己之私,竟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什么?”谢晏猛然起身,脸上表情严峻,铁青着脸,握紧双拳。 “你可听到他们有没有说沈大夫的下落?” 福顺见谢晏怒意滔天,瑟缩着身体摇头道:“小的不知道,那黑衣人跟谢锦月讲,说沈大夫掉落山崖后,不知所踪……” 福顺见谢晏周身气压让人窒息,不敢再说下去。 暗羽见状吩咐侍卫:“先带他下去,好好养伤。” 侍卫带着福顺出了房,谢晏听了福顺的话,心中的愤怒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紧握双拳,眼中神色冷若冰霜。 第84章 功高震主 自古以来,武官及其家族的荣辱与自身的战功有着密不可分的牵连。骠骑将军谢广因屡建奇功,多次力揽狂澜,救龙渊国子民于水火自是声名显赫,红极一时。 眼下龙渊国国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在龙渊国边境地区,依然有一些北方民族一直蠢蠢欲动,商量着进犯中原的计划。 柔然族一直是龙渊国边境的巨大威胁之一,长期以来,柔然族的可汗额而斯野心勃勃,他仗着部下的战士们勇猛无畏,善于在草原和沙漠作战,战斗力不容小觑,额而斯屡次意图进犯中原,龙渊国边境百姓不堪其扰,面对柔然族多年的侵扰,当今皇上对额而斯及其部下恨得牙痒痒,只盼着有朝一日痛击柔然族,让其永不再犯。 时值初春时节,草原上的青草刚刚冒出嫩芽,额而斯看着自己日益壮大的部落和膘肥体壮的战马,心中涌起了对中原财富和土地的掠夺之心。 这天,额而斯召集了部落中的各位首领,在毡帐中商量着进犯中原的计划。 额而斯眼中满是野心,他声音雄浑地道:“中原之地富饶无比,多年来,我们柔然族饱受风沙之苦,不能坐视中原皇帝独享这份财富。” 额而斯话音刚落,各位首领纷纷表示赞同。很快,一支由精锐骑兵组成的队伍在草原上集结完毕,他们身披战甲,手持弯刀,来势汹汹向着中原边境策马奔去。 中原边境的守将白将军正带领士兵进行日常巡逻,忽然,远处地平线烟尘滚滚,金戈铁马和呐喊声隐隐传来,白将军大惊,他意识到这是柔然族来袭的信号。 白将军大声命令士兵:“快!敲响警钟,全军戒备!” 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士兵们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只见巍峨的城墙上,弓箭手双手持弓,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柔然骑兵们。 柔然族的骑兵们如一阵旋风般席卷而来,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大叫,开始向城墙上的士兵们射箭,箭雨如同密集的蜂群般飞来,一些士兵不小心中箭倒下。 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奋力反击,一支支利箭射向柔然骑兵。这时候白将军命令城墙上的士兵投下巨石,只见巨石落下,滚向柔然骑兵。 柔然骑兵进攻受阻,额而斯大声喊道:“勇士们,中原的财富就在眼前,冲啊!” 在可汗的鼓励下,柔然骑兵愤然反抗,再次发起了进攻……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天,双方都有不少伤亡。夜色降临,柔然族骑兵不得不暂时撤退,可并没走远,额而斯命令各首领和骑兵们在附近扎营。 白将军见此情形,知道额而斯这是准备第二天接着战斗,继续攻城。他深知形势严峻,如若破防,边境小镇失守,到时柔然族士兵势如破竹进入中原,势必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自己只有以死谢罪了。 白将军立刻派出信使,向朝廷请求支援,同时组织士兵们加强城防,准备迎接明天的战斗。 …… 皇宫内,当今天子坐在金色龙椅上,脸上神情威严沉着,从那紧抿的嘴唇能看出一丝不悦。 文武百官站立朝堂之下,神情肃穆。 “各位爱卿,朕今日收到边境白将军急报,说那柔然族一举来犯,请求朝廷支援,各位爱卿,谁愿意出战,将那蛮夷驱逐出境,让额而斯不敢来犯?” 此时骠骑将军谢广站了出来,他躬身道:“陛下,老臣愿率一军前往,荡平柔然蛮夷,保我朝边境安宁。” 皇帝闻言,脸上不动声色,眼睛扫视朝堂一圈,发现除了谢广居然没有其他武将请命,谢广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士兵对他忠心耿耿。谢广的名声不仅在军中如雷贯耳,在老百姓之间,也大受赞誉。 随着战功的不断积累,谢广的势力日益渐大,一些官员曾经向皇帝进言,说谢广手握重兵,士兵只知有谢广,而不知有陛下,怕日后谢广恐有不臣之心。 皇帝听了这些进言,起初不信,他相信谢广忠心耿耿,但随着时间一长,谢广许是立下汗马功劳的缘故,在外变得居功自傲起来,弹劾谢广的信件如雪花般堆在皇帝的案头。这让皇帝心中对谢广不禁生出一丝忌惮。 此刻皇帝见谢广主动出战,他深知柔然可汗额而斯的勇猛,一般人定降伏不了他。想到此,皇帝微微颌首道:“将军一片忠心,朕深感欣慰,只是那柔然蛮夷凶悍,将军可有十足把握?” 谢广道:“陛下放心,臣手下士兵个个勇猛,蛮夷虽猛,不过是一群有勇无谋之辈,臣定当不辱使命,将那额而斯和他的骑兵驱逐出境。” 皇帝微微沉思,随后道:“好!朕便准奏,望将军早日凯旋归来,朕在此等候将军捷报。”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退朝!” 文武百官起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广点齐兵马,浩浩荡荡奔赴边疆。战场上,谢广身先士卒,指挥如神。他率领士兵与额而斯及其骑兵苦战数日,终于大败额而斯,将他和他的部下赶出边境。 谢广胜仗捷报传到上京城,百姓欢呼雀跃,赞誉谢广为国家英雄,谢广在百姓心中形象更高大起来。 谢广班师回朝这日,上京城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如雷鸣般响起,谢广脸上一副喜不自胜的神情。 谢广身披战甲,他卸下宝剑,脱帽进入朝堂。 朝堂之上,皇帝高坐龙椅,一脸喜色。 谢广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臣谢广参见陛下,臣不辱使命,率领士兵苦战数日,终于将那柔然族驱逐出境。” 皇帝起身。走下台阶,扶起谢广,“将军此次出征,力挫蛮夷,扬我国威,实乃大功一件,朕定当厚赏于你。”皇帝不但下令赏赐谢广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珠宝玉器无数,又赐良田千顷,豪宅数座,还下旨恢复谢锦月长宁郡主的封号。 谢广恭敬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奋勇杀敌数日,想必极为乏累,将军先下去好生歇息。” 谢广带着皇帝的赏赐,退下朝堂。 谢晏听闻皇上重新赐封号给谢锦月,脸上神情一片冷然,自己想趁机狠狠报复谢锦月,如今她父亲兵力正盛,不能硬碰硬,还需徐徐图之。 谢广走后,皇帝退朝。谢晏向皇帝进言:“陛下,谢广将军战功赫赫,如今又立下汗马功劳,手握兵权,有人说谢广功高盖主,恐有不臣之心,陛下不得不防啊!” 皇帝微微皱眉:“依云远之见呢?” “皇上,未雨绸缪总归是不错的选择。皇上可以伺机削弱其兵力,夺回兵权,挫其锐气,方可稳固江山。” 皇帝沉声道:“云远言之有理,只是眼下他刚立下战功,操之过急的话却的确有卸磨杀驴之嫌,此事容朕好好思量,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你先退下吧,朕要休息。”说完,皇挥挥手示意谢晏退去。 “是。”谢晏躬身退出了皇宫。 谢晏走后,皇帝却没有了倦意,他坐在龙椅上,脸上神情高深莫测,没有谁知道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85章 谢晏的反击 谢广退朝后,愤愤回到将军府,只见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来到花厅。 此时谢锦月母女俩正坐在花厅喝茶闲聊,谢夫人见谢广一脸凝重,眉头紧锁,忙吩咐采儿端了茶水来,自己走至谢广身边,柔声问道:“夫君,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谢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脸色神情稍缓:“夫人,今日在朝堂上,皇上调走我一半兵力,此举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谢夫人道:“这是为何?夫君不是刚为朝廷打了胜仗,大败柔然族可汗吗?皇上怎会如此?” 谢晏神情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神锐利,“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那谢晏以边境战事为由,向皇上进言调走我一半兵力,谢晏此举,恐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不知我何时得罪与他,竟分毫不知?” 谢锦月听闻,心中一动,她忙道:“爹爹说的是晏哥哥?他为何如此这般针对爹爹?” 谢广冷哼一声道:“这个只有等爹爹查明真相便知。” 谢锦月点点头,随后又安慰谢广道:“爹爹也不必过于忧心,想来等边境战事一了,那一半兵力就还给爹爹了。” “但愿如此。”谢广微微颌首。 谢锦月回到房中,心中疑云顿升,谢晏在朝堂之上公然与爹爹作对,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对于沈云禾被自己追杀一事,谢晏已有所怀疑?前段时间,采儿来报,说被打的福顺在某一天晚上,趁人不备偷偷溜出府,采儿后来派人去寻,却不见踪迹,只好作罢。 采儿见谢锦月一言不发坐在雕花木椅上,走过来问:“郡主,在想什么?” 谢锦月摇摇头,采儿见谢锦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笑着转移话题:“郡主,明日就是三月三,上京城许多百姓出门踏青,这几天天气这样好,不如明天奴婢陪郡主出去走走?” 谢锦月点点头道:“是许久不曾出门了。” 自从前端时间梦魇以来,谢锦月整日神情懈怠,茶饭不思,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外出,如今听采儿说起明日踏青之事,想起在明媚的春光下到处畅游的舒适情景,不自觉向往起来。 第二日,谢锦月用完早饭,穿戴整齐后,坐着马车向上京城郊而去。 这处场所位于上京城外一片广袤平原边缘,此处风景如诗如画,每年吸引了不少前来游玩的人们。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下来,谢锦月和采儿从马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青草如茵,如绿色的海洋般一直伸向远方。草地上,星星点点地盛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花,如同五彩斑斓的钻石洒落在绿色的地毯上。 远处有一座连绵起伏的小山,山上绿树葱茏。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树木高大挺拔,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块块移动发光影。 树林里,不时传来鸟儿的欢叫声和小动物奔跑的声音,为宁静的山林增添了丝丝活力与生机。 谢锦月微笑着点头,对采儿说道:“不错,好一个静中有动的场所。” 不远处是一湾清澈见底的湖水,湖水宛如一面巨大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周围的美景。 湖边垂柳依依,柳条随风飘舞,聚集了不少游玩的人们。有些公子小姐边沿着湖边溜达边有说有笑,或者坐于凉亭,趴在栏杆上望着眼前一湖春水无边荡漾…… 谢锦月朝着人群走去,随意溜达起来。望着眼前无边美景,谢锦月的确感到心旷神怡起来,往日烦闷与抑郁似乎烟消云散。 直到日暮西沉,采儿才提醒谢锦月该回府了,谢锦月这才依依不舍地坐上马车,踏上归程。 马车在夕阳渐渐暗淡的光辉里,渐行渐远。鸟儿飞过天空,发出几声啁啾的叫声,又纷纷扑着翅膀,渐行渐远,返回不远处密林的鸟巢中。 此刻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加上光线幽暗,当马车驶进一片幽静的密林中,氛围显得有点寂寥吓人。 谢锦月望着眼前一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放下布帘,静坐马车内。 采儿见状问道:“郡主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谢锦月摇摇头,正在此时,马车猛地停住,接着马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声。谢锦月和采儿猝不及防,身体不稳摇晃了一下。 采儿忙问:“车夫,何事如此惊慌?”随后又转身扶着谢锦月道:“郡主您受惊了。” 车夫颤抖着声音道:“郡主,不好,有刺客!” 谢锦月听闻大惊,她撩开布帘,只见夜色下,一群黑衣蒙面人从密林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正朝着她所在马车位置快速奔来。 谢锦月和采儿惊恐万分,随身的几名侍卫忙上前大声道:“保护郡主,郡主快走!” 采儿忙将谢锦月搀扶着下了马车,跌跌撞撞狂奔。 她一边回头一边望,将军府内的侍卫虽然个个精英,奋力抵抗,可对方人多势众,渐渐不敌。 谢锦月更慌了,慌乱之下,一个趔趄,脚一歪,摔倒在地上,脚底传来一股锥心的疼痛。 正当谢锦月心生绝望之时,她抬头望见不远处一山坡上,站着一群人马,为首那人威风凛凛,坐在马背上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借着夕阳最后的一丝光亮,谢锦月看清那人的模样,长身如玉,面如刀削,不是谢晏又是谁? 谢锦月心中大喜,忙呼喊:“晏哥哥,救我!” 只是谢晏似乎置若罔闻,依然纹丝不动,谢锦月以为谢晏没听见,又连着大声呼喊,谢晏终于有所动作,只是他调转马头,绝尘离去。 谢锦月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回头看见黑衣蒙面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在绝望之余,流下伤心的眼泪。 采儿扶起谢锦月道:“郡主,别看了,世子已走远。我们赶紧逃吧,奴婢扶你起来。” 说完,主仆二人跌跌撞撞艰难地往前走。 谢锦月自小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种苦楚,脚底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心生冷意,可谢晏见死不救的态度更让她绝望,她猛地摇摇头:不,一定是哪弄错了,谢晏不会这么绝情的,不会见她眼看一命呜呼却不伸出援手…… 谢锦月正心灰意冷之时,远处又来了一群人马,近身一看,居然是将军府的侍卫。 侍卫忙下马跪地道:“卑职奉将军之命护送郡主回府,卑职来迟,郡主受惊了,实在罪该万死。” 谢锦月见是府中侍卫,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她问道:“你们怎会来此?” “回郡主,将军说郡主出去游玩一天,眼见天色不早却仍未见归来,将军担心郡主安危,于是派我等来寻找郡主。” 说完,将军府众侍卫杀气腾腾朝着黑衣蒙面人奔去,那些蒙面人见不知从何处又冒出这一群人,且来势汹汹,眼见情况不妙,纷纷落荒而逃。 第86章 狼狈为奸 谢锦月回到将军府后,谢广夫妇见爱女一脸狼狈,且又受了伤,心疼坏了,又听闻那谢晏见死不救,谢广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心中暗忖:一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谢晏,不然他不至于如此针对将军府,自己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尤其是大败柔然族后。 而谢晏竟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确实费解。 话说谢广自从大败额而斯可汗,柔然族元气大伤,短期内不敢再来进犯中原,在世人的追捧下,谢广有点忘乎所以,他渐渐变得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这天,皇帝照常上朝,召集文武百官上朝商量国事。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脸上神情不怒自威。群臣俯首帖耳,笔直站在朝堂下。 “各位爱卿,朕收到灵山城地方官员来信,说匈奴龙庭部落呼延顿派其子呼延拓来我中原,有意促进两国和平共处,贸易来往,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此时肃王站出来,道:“皇上,那匈奴人向来言而无信,阴险狡诈,对中原一直野心勃勃,只怕求和是假,麻痹我们放松警惕才是真,到时再一举进攻中原。” 皇帝闻言,良久才道:“其他爱卿还有什么高见。” 谢广站出来道:“陛下,臣认为肃王殿下言之有理,对于匈奴人不得不防。” 皇帝点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肃王和谢广。 正在这时,曾经向皇帝进言的那位文官站出来道:“陛下,臣认为,吾龙渊国繁荣昌盛,国富民强,那匈奴人惧怕天子威严,故而不敢来犯,也是有可能的。” 此言一出,皇帝面露一丝喜悦,显然文官一番话皇帝心中很是受用。 肃王对着那文官道:“那匈奴蛮夷一直野心勃勃,意取我龙渊国疆土,尔等岂能如此大意,受他迷惑。” 那文官毫不示弱:“肃王殿下,如今匈奴首领派人求和,我们总不能先挑起战争吧?到时势必造成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的局面。” 谢广轻哼一声道:“你们这些文人只会一味求和,像那柔然族可汗额而斯凶悍无比,还不是被本将军赶出边境?可见,对待这些蛮夷,只能用武力解决,不用跟他们讲道理。” 此话一出,让朝堂的文官脸上挂不住了,他们心生不满,但碍于谢广的战功和地位,文官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皇帝扫视众文武百官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谢晏身上。 “云远,此事你怎么看?” 谢晏闻言忙站出来,躬身道:“陛下,臣认为匈奴人并非人人好战争,听闻那呼延顿虽骁勇善战,现也年事已高,在他有生之年,想必不想看到两国烽烟四起的局面,将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业绩毁于一旦。只是匈奴苍狼部落首领金苍狼为人凶狠冷辣,对我中原一直虎视眈眈,陛下,此人不得不防。” 皇帝听后颌首道:“云远言之有理,依你只见当如何?” 谢晏道:“皇上,臣认为,我国应增强兵力戍守边疆,防止金苍狼突然来袭,同时答应呼延顿的求和要求。” “谢广听令,朕命你即日起,调出一半兵力,驻守边境,防止金苍狼突然来袭,谢晏,朕命你率领这一半队伍驻守边疆,你可愿意?” 谢晏跪地接旨:“臣愿意。” 谢广大惊,谢晏不知安的什么心,竟然向皇上进言加强兵力戍守边疆,虽然名义上没有指出,却总感觉谢晏与皇上事先通好气般,目的就是为了调走自己一半兵力。 当真如此的话,皇上此举不免让人心寒,自己刚刚为龙渊国立下汗马功劳,就要调走一半兵力,并且让谢晏指挥他另一半队伍,看来定是有人进献谗言,致使皇帝对自己生出疑心? 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看来,果然不假,皇帝的心思根本就摸不透。 谢广站出来说道:“陛下……” 皇帝仿佛置若为闻,站起身道:“朕乏了,退朝。” 文武百官皆跪地恭送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京城一密林处,竹林茂密,四周安宁静谧,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 密林深处,木屋悄然伫立。四周参天大树直入云霄,茂密的树叶繁复交错,宛如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将木屋笼罩在阴影中。 木屋门口,站了两位带刀侍卫,神情肃然目视前方。 屋内,一位身着紫衣长袍的中年人和另一位一袭暗褐色锦衣之人,围坐在一张简陋的长桌前,神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紫衣人将手中茶碗放置桌上,眼神闪过一丝狡诈,他撇嘴一笑道:“将军,昨日在朝堂上皇上将将军一半兵力调往边境,名为支持战事,实则借此机会削减将军兵权哪!” 一身暗褐色锦衣之人正是谢广,闻言他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碗重重置于桌上,在猛烈的撞击下,茶水洒了出来,泼在长桌上。 谢广一脸愤愤不平道:“王爷,想我谢广出生入死,为龙渊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仅凭几句谗言,皇上便要削减我兵力,皇上此举真叫本将军寒心哪!” 肃王借机煽风点火:“将军,削减兵权恐怕只是第一步,皇帝若要起了疑惑之心,恐怕日后将军处境日渐艰难……不如……” 说到此处,肃王略作停顿。 谢广疑惑道:“王爷有何方法,但讲无妨。” “不如我们联手,共谋大事,与那匈奴首领金苍狼……”肃王靠近谢广,说话声音渐小。 而在密林不远处,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木屋,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他隐藏在暗处,一身黑色劲装,如同一个黑暗守护者。 终于,一个时辰的等待漫长而焦虑,当肃王和谢广先后走出屋门,脸上神情仿佛诉说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黑衣人眉头紧缩,悄悄地离开了密林。 黑衣人是暗影,此刻他正赶往端王府,向谢晏复命。 最近,他奉谢晏之命盯着肃王,当他追至密林时,发现谢广的马车停放在木屋门口,这两人出现在这等幽静隐蔽的地方,不知在密谋着什么。 当暗羽向谢晏讲述他看到的一切,谢晏也是大吃一惊,他命令暗羽继续跟踪,有什么情况即时来报。 接下来的时间,随着调查的深入,暗羽发现肃王与谢广的来往越来越密切,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们每次都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秘密相见,终于在某一天,暗羽截获了一封他们会晤的密函,暗羽将密函交给谢晏,谢晏看后大吃一惊。 原来,肃王暗中拉拢其他官员,形成的利益集团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们共同编制了一张巨大的黑暗之网,其背后目的让人闻之触目惊心。 第87章 神秘遗迹 沈云禾在匈奴待了月余,腿伤渐渐痊愈,她也逐渐适应了草原游牧民族的生活。 这天,沈云禾正在帐篷内喝着新鲜的羊奶,起初她还觉得羊奶有股子腥味,时间久了,渐渐适应了羊奶的气味后,居然品尝出一丝丝醇厚的奶香,于是沈云禾渐渐喜欢上了它。 沈云禾舔舔嘴唇,将喝完羊奶的碗钵放在桌上,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位匈奴女仆匆匆走进帐篷内。 沈云禾向女仆投去疑惑的眼神,女仆忙说明来意。女仆是苍狼部落的一位总侍,此番是慕名而来。原来,苍狼部落的一位年轻勇敢的匈奴战士在狩猎过程中,不小心伤着了腿,听闻龙庭部落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中原大夫,素闻中原医术先进,为了让勇士早日康复,特意前来请沈云禾。 沈云禾听后,心中暗道:龙庭部落位于草原的东部,而苍狼部落在草原的西北部,距离较远,来回需两三个时辰,说实话,她在匈奴人生地不熟,还没想好是否前去走一趟。 况且她来到草原这么久,也只待在龙庭部落,尚未去过其他部落…… 沈云禾正犹豫时,妱兰琴正好走进来,妱兰琴问明缘由后,笑着说道:“阿云,我派个匈奴勇士与你一同前往,给你带路顺便保护你的安全,这样可好?” 沈云禾笑着说道:“如此甚好,还是阿姐想的周全。” 妱兰琴点点头,招来一年轻勇士,沈云禾见那勇士孔武有力,高大健硕,一脸英气。 沈云禾放下心来,与妱兰琴告别后,同那女仆一同前往苍狼部落。 沈云禾跨上马背,只见她一身匈奴女子装扮,只那眉眼与匈奴女子略有不同。 沈云禾腿伤痊愈后,妱兰琴便教她骑马,于是在龙庭部落附近的草原上,蓝天白云下,从此多了两道靓丽的身影,成为草原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如今,沈云禾的骑术已经非常纯熟,她骑着白马,娇喝一声“驾!” 白马如同离弦之箭,在草原上尽情驰骋。 春风习习,绿色的草原一碧千里,望不到头,沈云禾骑着马在草原上奔跑,她感觉自己似乎徜徉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那种畅汗淋漓的感觉令人无比愉悦。 不知走了多久,苍狼部落到了。 在女仆的带领下,沈云禾很快进入苍狼部落,来到一帐篷门口。 沈云禾走进帐篷,只见一位年轻的匈奴战士正坐在小凳上,只见他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滴落,小腿裸露着,伤口处血肉模糊,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沈云禾走上前,查看伤口,伤口非常深,皮肉外翻,有些地方的伤口深可见骨,甚是瘆人。 沈云禾询问战士是如何受伤的,战士说在狩猎过程中,当一只羚羊出现在视野中,他忙张弓搭箭,聚精会神地瞄准,就在他准备放箭时,马却被隐藏在草中的石头绊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为了稳住身体,他只好伸出一条腿去支撑,却不想跌落下来,伸出的那条腿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 沈云禾听后,吩咐女仆端来清水清洗伤口,给伤口消毒,接着从药箱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最后为他包扎伤口。 做完这一切,沈云禾轻轻呼出一口气,用生硬的匈奴语言笑着对战士说:“两天后我再来,这两天尽量卧床休息。” 战士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口,微低着头向沈云禾行礼道谢。 …… 两天后,沈云禾再次来到苍狼部落,这次她没让勇士跟着。春季正是匈奴人较为繁忙的时候,春天万物复苏但牧草尚未完全茂盛,匈奴人需要不断寻找新的水草相对丰盛的地方;匈奴人以骑射见长,弓箭等武器是他们重要的战斗工具,每到春天,他们会利用闲暇时间制作新的弓箭,或者对旧的武器进行修缮和保养,确保武器性能良好;其次,虽然春天并非匈奴人传统的作战旺季,他们在草原上仍然会进行军事训练,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因此,当妱兰琴提出让勇士继续跟随沈云禾出门时,被沈云禾拒绝了,来回一趟左右不过个把时辰,况且已去过一次,算熟门熟路了,实在不需要多余的人手跟着自己了。 沈云禾骑马来到中衣裙翩飞,好一副佳人驰骋草原飒爽英姿的画面。苍狼部落,走进战士的帐篷内。战士见沈云禾前来,微微一笑,腼腆地对着沈云禾行了个礼,沈云禾照样子回了礼。 她蹲下身子,解开战士的绷带,查看伤口。只见伤口有些地方已经结痂,只是深处依然有血水冒出,还好伤口并未溃烂红肿,草药应该是见效了。 沈云禾照例熟练地为战士上药、包扎,做完这些,她出了帐篷,爬上马背,扬鞭而去。 纤细瘦弱的身形隐藏在宽大的匈奴服饰中,在春风中衣裙翩飞,俨然一副佳人驰骋草原飒爽英姿的画面。 迎面春风拂来,沈云禾鬓边的乌发被吹得此起彼伏,莹白的小脸在阳光映照下,更显白皙。春风送来丝丝缕缕的清新气息,一望无际的草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直铺向遥远的天际。 天空湛蓝如洗,洁白的云朵像一样漂浮在空中,形态各异。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仿佛如眉笔勾勒出神秘的轮廓,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许是草原风景迷人,沈云禾似乎迷失了方向,好像怎么也找不着来时的路。不知过了多久,竟来到一片陌生的沙漠边缘。 沈云禾心中有点慌,她定了定心神,决定先下马稍作休息,调整一下,再思考往哪个方向找到回去的路。 沈云禾下了马,刚坐下来休息,午后的阳光正浓,照在沈云禾脸上,刺目的阳光让她有点睁不开眼睛。她眯起双眸,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风忽然卷土而起,漫天沙尘铺头盖脸而来。 沈云禾忙用宽大的衣袍遮挡住头脸,当风停下后,沈云禾发现白色的衣袖落满一层灰尘,她站起身,拍拍尘土,正要骑马上路,她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座古老的遗迹。 沈云禾忙好奇地走过去,走近一看,遗迹的风格与她在匈奴部落所看到完全不同,墙壁上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着古埃及特有的法老雕像和神秘的象形文字。 沈云禾之所以对法老雕像和神秘文字有印象,是因为李云逸曾经给她带来一本书籍,说是他在外地采购药材时所买,这本书籍全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和图像,沈云禾当初问李云逸为什么买这么一本看不懂的书籍时,他说着本书是域外流传过来的,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和智慧,当初出于好奇才买下。 此刻见到这神秘的景象与书中描述重合,沈云禾被这神秘的景象深深吸引,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遗迹内部。 第88章 惊天阴谋 遗迹内,巨大的石块堆积而成的建筑半掩在沙中,石块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和磨砺,依然显出曾经的辉煌和壮丽。 沈云禾轻轻摸着石块,感受着石块上精美图案在手中的粗糙的质感。石块上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有的手持汗杖,有的头戴头饰,仿佛在诉说曾经辉煌的过往。 遗迹中间,有一座高大的石柱,上面刻满了神秘的符号,沈云禾望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符号,不禁陷入了沉思。 正当沈云禾站着发呆时,耳边却传来细微的声音。 沈云禾侧耳细听,隐约是有人在说话,意识到此处还有他人,沈云禾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心脏像擂起小鼓般剧烈地跳动,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声音来源处。 说话声似乎来自墙外,沈云禾走至一断壁处,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男子侧着脸正在说话。从穿衣打扮来看,其中一人身着汉服,应该是中原人士,而另一人则鹿皮短袍,一脸络腮胡须,显然是匈奴人。 从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可以看出,他们此番谈话内容甚为隐密,此处偏僻,远离草原,有谁会选择在此见面呢?除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这样谨慎隐蔽。 沈云禾不禁心生警惕,言行举止更为谨慎。想到自己可能面临危险,她想立刻离开,可是好奇心又让她难以迈开腿,沈云禾有种预感,他们此次谈话内容绝对不寻常,于是沈云禾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待在原地不动。 正当沈云禾暗暗猜测之际,果然那匈奴人道:“苍狼王听闻,龙渊国皇上已调走一半兵力,对抗北方蛮夷,如果趁此机会进京举兵起事,将事半功倍。如果能得到骠骑将军支持,里应外合,夺取中原将指日可待,届时,肃王坐拥天下,吾苍狼王分其疆土,吾王与肃王共享中原,岂不妙哉?” 那汉人道:“肃王与骠骑将军达成共识,只待苍狼王择日进京,一夺天下!” 沈云禾听到此处,心猛然间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攥住了,呼吸顿时漏跳了一拍。她忙蹲下身体,再也不敢将头探出去一点点,几个名字在心中不停旋转:骠骑将军?谢广?是她认识的那个骠骑将军,谢锦月之父谢广吗?肃王又是谁? 他们意图联手勾结苍狼王,夺取皇位,占领中原土地? 真是惊天大阴谋! 沈云禾敛了敛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动像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艰难离开。 她得赶在他们发现自己踪迹前偷偷离开,如果被他们发现隔墙有耳,自己一定会被灭口!沈云禾缓缓退出遗迹,走至马身边,牵起马,跨上马背,策马而去。 沈云禾感觉手心,额间全是汗,她一边策马奔腾,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沈云禾回头望去,还好身后没有任何声响,这让她稍微放下心来。 不知走了多久,马儿终于走在熟悉的路上,正是回龙庭部落的路线,沈云禾一鼓作气,策马飞奔至龙庭部落。下了马后,将马交给女仆,失魂落魄地回到帐篷内。女仆见沈云禾魂不守舍的模样,脸色惨白,以为她遇上什么危险,女仆上前询问:“沈大夫,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沈云禾微微回过神,她对着匈奴女仆道:“你去请阿姐前来,说我有要紧事与她说。” 女仆忙出了帐篷,去寻妱兰琴。 须臾,妱兰琴珊珊而来,她走进帐篷内,见沈云禾起色不佳,六神无主的样子,忙关切地问道:“阿云,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禾点点头,招呼妱兰琴坐下,随后将在苍狼部落遗迹内发生的一幕,一五一十告知妱兰琴。 妱兰琴听后,脸色未变,她对沈云禾道:“此事重大,我先告知夫君,让他派人先打探,再做商量。” 妱兰琴走后,沈云禾陷入了沉思。如果今日所闻都是真的话,他们一行动,到时中原必将发生动荡,自己是否应返回中原,将此事告诉谢晏,呈报皇上,做好应对准备呢? 况且自己来匈奴已数月有余,谢锦月没找到自己,应该相信自己必死无疑了吧,再说自己也该去寻找姨母和阿橙了,这么久不见她们,还真是日思夜想呀。 沈云禾心中打定注意后,暗暗收拾一切行囊包裹等物。 当妱兰琴再来找沈云禾之际,沈云禾向妱兰琴说出心中想法,妱兰琴听到沈云禾要返回中原的消息,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却也知道沈云禾终将有一日必须得返回中原,只是,她没想到,分别的日子会来的这样快。 接下来两天,妱兰琴都在为沈云禾返回中原做准备,她给沈云禾准备许多匈奴特产,有动物毛皮、奶制品、刻着各种动物形象作为装饰图案的金饰件、亚麻籽和肉干等。 出发这天,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沈云禾换上汉服,在帐篷前与妱兰琴依依不舍地话别。 二人说了许久体几话,抱在一起不舍分离,后来还是在呼延拓的催促下,二人才难舍难分的分开,临行前,呼延拓派了两位勇猛的匈奴战士护送沈云禾回中原。 沈云禾跨上马背,载着满满的匈奴礼品,含泪与妱兰琴和呼延拓挥手告别,随后策马狂奔,朝着边关而去。 沈云禾打算先去芙蓉镇与姨母相见,再找机会找谢晏,将肃王、谢广与匈奴人勾结一事告知谢晏。 一路上,春光无限,沈云禾因心中记挂着要紧事,无心欣赏沿途风景,一心想着赶路,早日与姨母团聚。 第二日午后,终于来到中原与匈奴交界处雁北城,虽是春日,风沙却一如既往地呼啸着,漫天黄尘飞扬,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边关的苦寒与寂寥。 过关卡时,守卫城墙的将士见沈云禾同两位匈奴人走在一起,加上眼下局势敏感,不由得疑窦顿生。 守城将领细细询问沈云禾从何而来,又谨慎地查看通关文牒,确定万无一失后,方才放行。沈云禾临走前,守城将士告诉沈云禾,拿了文书速速离去,离此处不远,北方蛮夷羯族正在同朝廷打仗,提醒沈云禾小心为妙,无事早日离去。 沈云禾连连点头称是。 过了雁北城,便是中原境内,两位匈奴战士护送沈云禾进了关卡后,与沈云禾挥手告别后,调转马头,返回匈奴, 沈云禾一人一马过了雁北城,边关的天空灰蒙蒙的,狂风裹挟着黄沙肆虐,在漫天黄沙中,一支军队正浩浩荡荡缓缓行进。 沈云禾眯起双眸,望着逐渐走近的军队,心中升起一阵恐慌。 第89章 施以援手 随着军队的靠近,沉闷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震动耳膜传入沈云禾耳中。 阳光虽明媚,却因漫天黄沙,空中弥漫着一层朦胧的雾意,天地间便透着几分萧索的意味来。沈云禾抬眼望去,军队正前方,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走在最前面,只见他身姿板正,一身黑色战甲,头盔下的面容冷峻坚定,眼神中透着一股凌厉。 沈云禾心中一惊,她不自觉地勒住马,停在道路一边,让军队先行。 那将领此时也注意到沈云禾,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后微微皱眉,抬手示意部下停住。 顿时,马蹄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只有风儿吹过空旷寂寥的边境,发出的呼呼声。 将领策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沈云禾身边,见眼前女子一身素白衣衫,孤身一人,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和疑虑,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 将领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能穿过这空旷的边塞。 沈云禾听了将领的问话,想到自己刚从匈奴返回,在匈奴待了一段时日,自然多少了解匈奴与中原那种微妙的关系,看这支军队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行军匆忙,奔赴边境,应该是为战事而来。 自己刚从匈奴边境返回,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是暂时隐瞒自己从匈奴来到中原之事。 沈云禾心中作好了打算,定了定心神,骑在马背上微微欠身行礼,声音清脆地答道:“小女子名沈云禾,是一名大夫,在民间四处游医,不曾想越走越远,来到这边境之上。” 将领听闻,眼中露出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云禾,似有些不信:“你一个女子,竟敢来此边境?” 沈云禾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将领对视,随后开口道:“将军,小女子作为一名大夫,虽为女儿身,但医者仁心,只要哪里有病人,我便去往哪里。” 将领听了沈云禾的话,心中不禁对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子生出一丝敬佩之意,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可随我前行?我军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有不少受了伤的战士,正等待救治。” 沈云禾听闻,自己虽然急着刚回芙蓉镇,找到谢晏,将肃王勾结苍狼王一事告知与他,可眼下战士们为国受伤,自己身为一名大夫,理当救死扶伤,岂能一走了之? 沈云禾点头,连忙应道:“将军,沈云禾定当竭力救治伤员。” 将领颌首,随后一挥手,示意军队继续前行,沈云禾跟在将领身边,一同前行。 沈云禾观察这些士兵们,见他们虽然面容疲惫,却依旧身姿挺拔,步伐整齐,心中对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多了几分敬意。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军队行至一处军营,营地坐落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四周用简易的栅栏围了起来,栅栏上还挂着一些破碎的旗帜,在风中呼呼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战事的惨烈与悲壮。 沈云禾走进营帐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营帐,营帐多用粗布制成,颜色灰暗,有些营帐上还带着或大或小的破洞,地上满是马蹄印和脚印,深深浅浅地交织在一起,草地被踩踏地非常紧实,有些地方还残留着一滩滩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褐色。 沈云禾望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感受着营地压抑、悲壮的气氛,心中升起一股悲伤。 随着越走越近,靠近营帐,此时营帐内不时有痛苦的呻吟声传出,应该是那些伤员们。 沈云禾下了马,来不及多想,她背起药箱连忙走进营帐内。 营帐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受伤的士兵,有的伤口在流血,有的头上缠着白布,一脸血污,还有的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沈云禾深吸一口气,她迅速打开药箱,开始忙碌起来。 她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身旁,那士兵面色苍白如纸,右臂被一支羽箭贯穿,鲜血正不停地从伤口处涌出。沈云禾迅速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士兵手臂处的衣衫,观察箭羽嵌入皮肉的深浅情况。沈云禾扶起士兵手臂仔细观察,发现箭羽幸好没有嵌入骨头。接下来,就是将箭头拔出的工作。 沈云禾先找来一瓶烈酒,洒在士兵受伤处,进行冲洗消毒。接着,她吩咐其中一个士兵按住其手臂,拿出一把镊子,紧紧夹住箭头。 沈云禾眼神专注而坚定,手上动作平稳沉着,只见她夹紧箭头,迅速地将箭头拔出,动作果断麻利,随着那受伤的士兵闷哼一声,箭头被扒了出来。 伤口处立即涌出鲜血,沈云禾迅速用干净的布帛紧紧地按压在伤口上,进行止血。 那士兵疼的额头青筋暴起,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沈云禾安慰士兵,轻声道:“忍着点,我会治好你的。” 士兵点点头,过了一会,沈云禾见鲜血止住了,将事先准备好的草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促进伤口愈合。随后找来白布,将夹板固定在伤口处,最后将士兵的手臂用白布一圈一圈缠起来,固定好。 沈云禾做完这些,又去救治其他伤员。她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救治着伤员,不知不觉,从午后到黄昏,滴水未进,毫不停歇,却毫无怨言。 被救治的士兵们看着这位不辞辛劳的女大夫,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之情。 而那位将领,在营帐外看见沈云禾忙碌的身影,心中暗自思索,这位女子虽然柔弱,却有着非凡的勇气和一颗至纯的医者仁心,确实难得。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此事告知主帅,一定要保护好这位女大夫的安全,让她能安心在边境施展医术,救治更多的将士。 沈云禾一直忙到深夜,期间,她只草草用过几口饭,喝了几口水,转身又投入紧张而繁忙的救治士兵们的事务中。 当沈云禾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士兵们的帐篷时,来到营帐外,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天空中只有几处星光星星点点四散开来,星光在夜空中闪烁着不甚明亮的银光,宛如一把撒开的钻石铺陈开来。 一阵夜风吹来,沈云禾混沌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明,她揉揉酸疼的手臂和微微不适的腰肢,走进将领给自己安排的帐篷内,草草洗漱一番,倒在床上,沉沉坠入了梦乡。 第90章 蛮夷入侵 而此时距离雁北城几十里地的灵山城内,谢晏正站在城楼之上,眺望关外那片苍茫的大漠,心中思绪万千。 只见他一身玄色铠甲,身姿挺拔如松,冷峻的面容在风沙的吹拂下更显坚毅,透露出几分沧桑成熟的意味,俨然由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贵公子变成一位威风凛凛的一方将领。 皇上派他来边境戍守已有十来天之久,除了忙于每日繁忙的军务之外,倒是不见金苍狼有任何动静,然而谢晏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密切关注金苍狼与肃王之间的秘密互动。他们现在之所以按兵不动,也许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那个时机到底是什么。因此,眼下的宁静后面,也许暗藏着巨大的危险。 自从与沈云禾分别后,已过去数月,如今她下落未明,不知生死,他依然没有放弃寻找沈云禾的下落,只是每次都满怀希望地寻找,最后总是失望而归。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谢晏心中对沈云禾的思念却如同那尘封许久的陈酒佳酿般越发浓烈。 这天,谢晏照例在城楼上巡视边防,突然一骑人马急速奔驰而来,口中不停大喊:“报!前方战事吃紧,请求支援!” 暗羽忙对谢晏道:“将军,有情况。” 谢晏朗声道:“走,去看看。” 二人下了城楼,往大厅走去。 来者是副将军左翼麾下的校尉陈虎,陈虎见谢晏匆匆而来,忙单膝跪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切地道:“将军,我是副将军左翼麾下的校尉陈虎,前方战事吃紧,今日凌晨,那羯族首领联手其他蛮夷突然发起进攻,左将军率部下苦战,现已危在旦夕,特来恳请援军速速前往支援!” 谢晏在主将位置落座,听闻前方危在旦夕,如果左将军一旦失守,到时不但是羯族,那伺机而动的金苍狼极大可能乘虚而入,与其他北方蛮夷一同联手,进攻中原,到时候与肃王里应外合,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此处,谢晏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你且细细说来,前方具体战况如何?”谢晏沉声问道。 陈虎定定神,将前方己军军队如何被敌军围攻、防线如何快要崩溃、士兵们如何拼死抵抗等情况一五一十道来。 谢晏听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声道:“全军听令!即刻整军出发,前往前方战场支援左将军!” 谢晏命令一下达,顿时,军营内号角声响起,震耳欲聋。暗羽指挥士兵们迅速集结,一时间,马蹄声、脚步声振聋发聩。 不一会功夫,军营校场上,数千名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列成整齐的方阵,个个身姿挺拔,神情肃穆,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在诉说着军队无比的威严与雄壮。 谢晏身姿伟岸,气宇轩昂,他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上点将台,脸上表情肃穆而凝重,让校场上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显得庄重。 谢晏登上点将台后,他先是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将士们,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果敢,片刻之后,谢晏缓缓开口,声音洪亮如钟,在校场上回荡:“诸位将士!如今,前方战场战事吃紧,我们的兄弟正陷入苦战,众将士危在旦夕,形势万分紧急。此刻,我们即将踏上支援的征程,奔赴那危机四起的战场,那里有我们的袍泽正在浴血奋战,他们在等待我们的支援,等待着我们与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击退北方蛮夷,扞卫我中原国土!” 谢晏此言一出,台下士兵脸上神情变得更加严峻。 谢晏目光紧紧盯着台下士兵们,继续高声道:“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可愿与我一同奔赴战场,去拯救我们的兄弟,去保卫我们的国土边疆?” “愿!愿!愿!”台下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如雷鸣般响起,那一声声高呼,饱含着他们对谢晏的信任,对苦苦作战的弟兄们的情谊以及保家卫国的强烈渴望。 谢晏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将佩剑缓缓插入剑鞘,然后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出发!” 顿时,号角声再次吹响,战鼓擂动,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跟随着谢晏出发,向着前方战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沈云禾睡得正香,忽然听见帐篷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她忙爬起来,走出帐篷外。 之间帐篷外火光漫天,士兵们举着火把,手持武器,不停地在军营内走来走去,似乎有什么紧急情况,正在集合。 沈云禾忙拉着路过的一士兵询问发生了何事,那士兵急切道:“敌军突然来袭,左将军正在召集战士准备打仗。”说完匆匆离去了。 眼前的紧张气氛,让沈云禾心中升起一股窒息的感觉,心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她回到帐篷内,穿好外衣,将药箱准备好,她知道,随着战争开始,势必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抬下战场,等待救治。 在等待期间,沈云禾又去查看了白天救治的那些战士们,一一检查完伤口后,沈云禾坐下来,静静等待。 军营中其他一些军医们也在一旁等候,沈云禾坐在帐篷内,隐隐听到外面士兵的呐喊声、擂鼓声、马蹄声乱作一团。 此时,陆续有受伤的士兵被抬进帐篷内,他们或是捂着伤口痛苦地呻吟,或是已经昏迷不醒,场面混乱而凄惨。从士兵受伤的情况可以看出,前方战事到底有多惨烈。 看着这些痛苦哀嚎的士兵,沈云禾与其他大夫忙上前,展开了紧急而繁忙的救治。 沈云禾救治的是一位大腿受了刀伤、肩膀中箭的士兵,他被其他士兵们抬进帐篷内,放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沈云禾看到士兵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先是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士兵腿上缠着的已经被鲜血浸湿的布条,箭头已经深深嵌入皮肉,沈云禾轻轻按压伤口周边,士兵顿时疼的大叫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 沈云禾迅速拿出工具准备拔出箭头,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用力,箭头被拔了出来,一股鲜血随之喷涌而出。沈云禾忙拿起放置一边的干净的布条紧紧地按压住伤口止血,过了一会,等血停住后,拿起草药敷在伤口处。 处理完士兵大腿的伤口,沈云禾开始检查士兵肩上的伤势。士兵肩伤也不容乐观,伤口被花开一道十几公分的长口子,只见皮肉外翻,鲜血直流。 沈云禾先是仔细地清理着上面的尘土和血迹,清理完后,神韵和用针线仔细地缝合着肩上的刀伤,那针线穿过皮肉的感觉让士兵疼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天已微亮,不停地有受伤的士兵被抬进帐篷内,沈云禾手中的工作丝毫未歇,依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第91章 久别重逢(一) 就在沈云禾和其他大夫紧急地救治伤兵时,忽然帐篷内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后有士兵不停大喊:“前方防线快要失守,此地不宜久留,受伤士兵速速转移!” 沈云禾和其他大夫听后,皆大惊失色。 前方城池一旦失陷,沈云禾就算再不懂行军打仗,也知道防线失守意味着什么,到时候我方城池一旦被攻破,敌军势如破竹,自己和这些受伤的士兵们岂有活命之路? 沈云禾和其他大夫忙收拾药箱,和士兵们一起,搀扶着受伤的士兵,准备撤退。 沈云禾走出帐篷内,此时天已大亮,远处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那是死亡与绝望奏起的悲歌。 此时晨光微露,阳光似乎也不忍直视这人间地狱般的战场,偷偷躲在云层后面,不肯露出脸来。 沈云禾素色衣衫不知何时染上一滩滩鲜血,在白色衣衫上显得触目惊心。几缕发丝从鬓间散落下来,贴在莹白的小脸上,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沈云禾一手紧紧搀扶着一名重伤的士兵,那士兵半个胸膛已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全靠沈云禾的支撑才能勉强挪动脚步。 沈云禾另一只手提着药箱,里面装着为数不多却能救治伤病的草药。在沈云禾身后,跟着一串跛脚、相互搀扶的伤兵们,他们眼中满是疲惫和痛苦,但又带着对活下去的信念的渴望。 沈云禾带着伤兵们走不快,然而,后方的敌军却越来越逼近了。 “大家坚持住,再走一段就到安全的地方了。”沈云禾清脆的声音响起,鼓励受伤的士兵继续前行,伤兵们听了她的话,心中注入了一丝无形的力量,顿时脚步坚定不移地前行。 而就在此时,后方敌军箭矢不断地从他们头顶飞过,偶尔有几支“嗖”地一声钉入一旁的土地里,溅起一片灰尘。 沈云禾魂飞魄散,扶着伤员加快了脚步。就在众人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响,如雷鸣般滚滚而来。 众人惊恐地睁大眼睛,却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奔驰前来,主帅旗帜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谢”字。 “是援军到了!”士兵们惊喜地喊道,连声神情欣喜而激动。 随着前方军队靠近,沈云禾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带头一身战甲之人,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中瞬间闪过惊喜与感动。 来人正是谢晏,他带领众将士前来支援了。 谢晏策马走到沈云禾等人身边,此时他似乎注意到伤病中一女子身影,在这支残兵队伍中,尤其引人注目。 谢晏的目光无意识地在沈云禾身上匆匆一扫,随后瞳孔一阵紧缩,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 谢晏心跳如鼓,他翻身下马,脚下步伐急促而匆忙,他快速奔到沈云禾身边,目光紧紧地盯住心心念念的人儿。 果然是她!她还活着! 谢晏眼睛瞬间瞪大,眼中升起一股热意,一种难以言说的狂喜迅速地在心间弥漫开来。 他声音沙哑,艰难地开口喊道:“沈云禾。” 沈云禾嘴唇微微颤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出眼眶。 谢晏望着沈云禾满身的狼狈与疲惫,心中一阵揪痛,他久久地凝视着沈云禾,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时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谢晏与沈云禾二人。 直到一声呼唤打破了二人良久的对视。 “将军,前方情况不妙,属下担心左将军快要坚持不住了。” 暗羽在一旁提醒谢晏,见到沈云禾那一瞬间,他也感到难以置信,心中既兴奋又惊喜,幸好沈大夫还活着,世子再也不用承受,那失去心爱之人锥心的痛楚。看着世子整日如困兽般,为了沈云禾的生死不明,日夜悬心,夜不能寐,作为世子的贴身侍卫,暗羽于心不忍。跟随他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世子如此憔悴狼狈的模样?只是眼下有更紧急之事,暗羽不得不提醒谢晏。 谢晏闻言,微微回过神,他沉声道:“暗羽,你带将士们先行一步,本将军随后就到。” “是!”暗羽忙率领大部队继续前行,赶往前线支援。顿时马蹄声四起,军队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谢晏下了马,缓缓走至沈云禾身旁,沈云禾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又似饱含深情,多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内不停交织变换,最后凝聚成巨大的惊喜与激动。 在沈云禾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身体猛然被紧紧地拥抱住,生硬的战甲铬的沈云禾生疼,谢晏双手抱着沈云禾的后脑勺,将脸紧紧地贴在沈云禾的面颊上,视若珍宝般不停地用脸摩挲着沈云禾的面颊,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谢晏身体微微颤抖,连带着手指也抖动起来。 直到沈云禾感觉呼吸不顺畅,她微微推开谢晏,谢晏才松开手,改成双手扶着沈云禾双臂,定定地望着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沈云禾望着那熟悉的笑容,一如往日,那清清浅浅的笑容直抵心扉,一种眩晕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那是一种飘飘然、无比满足的感觉。 “将军,沈大夫……” 伤兵将领开口喊道,沈云禾醒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地环顾四周,只见受伤的士兵们对她和谢晏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晏松开沈云禾,转头命令将领道:“你带他们先走!寻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稍后大军再与你们会合。” 随后又轻声对沈云禾道:“你跟他们先走,等我将敌军赶出边境,再来寻你。” 沈云禾点点头,柔声道:“小心!” 谢晏颌首,利落地翻身上马,最后看了沈云禾一眼,那眼中饱含不舍与留恋,随后迅速策马奔腾离去。 众伤兵们见谢晏前去边境支援,纷纷松了一口气,心中巨石终于落了地。沈云禾跟随伤兵们缓缓前行,终于来到一处相对安全空旷的山谷,此处是大军前来必经之地,带头将领决定便在此处,等待大军胜仗归来,一起会合。 沈云禾安排伤兵们就地休息,在休息的空挡,沈云禾与其他大夫又检查了一番伤兵们的伤口,做完这些,这才坐下来休息。 沈云禾一边焦急地望着来时的方向,一边默默祈祷着谢晏能够平安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云禾与众人心急如焚之时,那熟悉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沈云禾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警惕的神色。众人也是个个严阵以待,不知这马蹄声是敌是友。 直到谢晏骑着马,缓缓朝着这边走来,他的战甲上溅满鲜血,眼神锐利,透着一股胜利的豪情壮志。 “我们打胜仗了!”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欢呼,接着是士兵们开怀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久久不曾消散。 沈云禾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朝着谢晏奔了过去。谢晏也翻身下了马,一把将奔来的沈云禾紧紧拥入怀中。两人再次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要将这久别重逢的思念与担忧,都在这一个拥抱中倾诉殆尽。 在这烽火连天的边境,二人的重逢,如同黑暗中的一抹光亮,给彼此带来了温暖与希望,也让常年在外打仗的将士们心中升起丝丝铁骨柔情,恨不得马上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 第92章 久别重逢(二) 谢晏带领军队回到灵山城,一路上,金戈铁马,旌旗飘扬,士兵们虽已有不少挂彩,因为打了胜仗,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脸上充满胜利的喜悦和豪情。 沈云禾跟随谢晏出发赶往灵山城,途中,谢晏向沈云禾简单地叙说了白天率援军打败羯族的事。 当谢晏和他的军队赶到边境时,副将军左翼已是强弩之末,仅靠顽强的意志苦苦支撑,正当左翼和他的部队苦战之时,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马蹄声、呐喊声震耳欲聋,滚滚黄尘之中,一支庞大的军队正以雷霆之势奔来。 只见谢晏一马当先。率领着精锐部队如猛虎下山般朝着敌军冲了过来。 是援军到了,左翼将军大喜,忙大声呐喊助威:“将士们,援军到了,冲啊!” 刚刚还节节败退的士兵们如打了鸡血般,顿时振作起来,迅速跟进,喊杀声震天动地。 谢晏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他枪法精准,迅猛的攻势,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下,让蛮族士兵们惊恐不已。 战斗持续了半天,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鲜血染红了边塞荒凉的土地。 谢晏带领着将士们浴血奋战,终于成功击退了羯族和其他蛮夷的此次进攻,望着地上满地的己军士兵尸体,谢晏心中不忍,但他深知,这又是每个龙渊国男子保家卫国必须付出的代价。 谢晏说完,良久不语,双眼猩红,脸上表情冷峻坚毅,似乎仍然沉浸在那场鏖战中。 直到沈云禾拉了拉他的手,谢晏才回过神,望着沈云禾微笑的面容,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涌上心头,他紧紧地回握着沈云禾的小手,攥住不松手。 二人回到灵山城后,谢晏自然有许多话问沈云禾,他最关心的就是沈云禾当日被追杀跳下山崖,怎么活下来的,以及到底是谁要杀她。 沈云禾听到谢晏重提旧事,心中升起一股仇恨,愤愤地道:“是谢锦月!” 谢晏闻言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太阳穴间青筋暴起,一拳重重地捶在木桌上,巨大的冲力将茶碗震动打翻,茶水洒了满桌,谢晏咬牙切齿狠狠道:“谢锦月!果然是你!” 随后,沈云禾又向谢晏说起她是如何九死一生,被妱兰琴夫妇所救,回到匈奴躲避灾祸,保全自身的一系列之事。 当谢晏听到沈云禾在河水中如何侥幸活下来,他能感受到沈云禾当时那种绝望和无助,想到她曾经遭受的苦楚,谢晏心中痛楚变得越加尖锐起来,疼痛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他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让谢锦月付出代价! 沈云禾讲完这些经历,这才记起此次返回中原的目的,她对谢晏道:“我曾在匈奴见过肃王手下与苍狼王手下,秘密相见,相互勾结,听闻那二人相商,趁龙渊国派兵戍守边境之时,举兵造反,夺取我龙渊国天下,还有,他们有意拉拢骠骑将军谢广。我听后觉得情况不妙,因此才匆匆赶回中原,将此事告知与你。” 谢晏听后,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沉吟半刻道:“此事我与皇上略已知晓,只是不知那谢广是否牵涉其中。看来,他也已经参与其中。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向皇上禀告再商对策,此事今后你万不能向旁人提起,就连你姨父姨母也不能告知,以免招来祸端。” 沈云禾忙点点头,二人相谈至深夜,谢晏白日经历一场恶战,此时早已疲倦,困意袭来,二人这才依依不舍分开,各自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谢晏一早起来后,端坐于桌前,闭目沉思。 虽说皇上早已洞察肃王和谢广勾结匈奴人之事,但谢晏还是准备给皇上修书一封,禀报这两日平定边境之乱之事,还有肃王勾结匈奴人,夺取皇位之事,让陛下早做决断。 他响起上次暗羽在密林跟踪肃王一事,据暗羽探得到的消息,与肃王在密林会面之人乃骠骑将军谢广,此后二人来往甚密,似乎在暗中计划着什么。肃王一直有不臣之心,他勾结苍狼王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只是谢广也被肃王拉拢,与那匈奴人一起意图谋反不成? 这种念头一形成,谢晏坐不住了,他来回地在书房里踱着方步。想那谢广带兵打仗多年,声名赫赫,如果他意图谋反,龙渊国的江山以及天子宝座将面临岌岌可危的局面,此事非同小可! …… 而谢锦月这边,上次出去春游遇见贼人,险遭不测,谢晏当时就在现场却冷眼旁观,此事谢锦月短时间虽然难以接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时间一久,谢锦月逐渐冷静下来,只怕谢晏已经察觉到自己刺杀沈云禾一事,所以才如此绝情冷漠。之所以还没有对自己怎么样,一是迫于父亲谢广的威名,不敢贸然下手,二是谢晏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沈云禾乃自己所杀。因此,谢晏迟迟未见动手。 只是谢晏从此之后,对将军府似乎抱着莫大的敌意,处处打压将军府,这表现在朝堂上与谢广作对,还有朝堂之下,谢晏对将军府的生意、人脉方面的挤兑,似乎处处透着怪异,谢晏所作所为,谢广在府中常愤愤不平说道,这让谢锦月对谢晏也开始产生一丝丝怨恨来。 因此,谢晏虽远在灵山城守卫边疆,谢锦月多留了个心眼,她派人秘密跟踪,注意谢晏的一举一动,她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沈云禾没有死!而如果沈云禾没有死的话,势必会找到谢晏,到时候沈云禾将事情真相告知谢晏,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谢晏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她只有早发现,早做打算。 果然,这两天谢锦月收到灵山城飞鸽传信一封,说谢晏大败羯族那天,带回一素衣女子,信上说此女子走哪都带着个药箱,谢锦月便知,此女子必是沈云禾无疑了。 谢锦月得知消息后,整个人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多日来的梦魇和不安消失了,但是心中却被另一种情绪填满,她变得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谢晏得知是自己刺杀沈云禾,将会如何对她,这种未知的情绪不断地折磨着她、干扰她的生活。 她不知道的是,她与沈云禾和谢晏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经无形中影响和推动她父亲和整个将军府的命运。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不到最后时刻,人们永远无法知道,未来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你。仿佛很多时候,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不知不觉中不停推动命运的车轱辘,呼啦啦向前转动。 第93章 军中瘟疫 谢晏花了半个时辰,给皇上写了一封密信: 陛下圣安: 臣,忝居世子之位,蒙陛下信任,委以戍守边关之重任,此等天恩,臣日夜铭记,不敢有丝毫懈怠。 前两日左翼将军与那羯族等蛮夷相抗,战况异常激烈,敌军来势汹汹,左翼将军及其部下抵死抗衡,却被那羯族蛮夷战得差点丢失防线,万分危急之下,臣引军与羯族蛮夷对峙前线,我军先锋皆如猛虎出笼,率先冲入敌群,长枪所指,血溅当场,杀得敌军阵脚大乱。 激战半天,臣与左翼副将军领麾下将士历经艰难,浴血奋战,终获大捷,将那羯族等蛮夷驱逐出境,保我疆土,护我子民。 臣在此战事偶得蛛丝马迹,察觉一凶险阴谋。匈奴竟暗中勾结肃王和骠骑将军谢广,妄图谋反作乱。彼等私下往来频繁,互通消息,意图里应外合,趁陛下关注边关战事、敬重守备松懈之时,举兵起事,颠覆我朝社稷,其心可诛,其行可怖。 臣一时难以分身亲返上京告知陛下,望陛下早做防范,彻查奸佞,以保我朝江山安稳。 臣遥祝陛下龙体康健,江山永固。 云远敬上 信写完后,因此密函极为重要,谢晏特意派了暗羽亲自将此密函送至上京城,呈给当今皇上睿渊。 羯族被驱逐边境后,边关一带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战火的硝烟虽已渐渐散去,但边关的风沙却依旧无情地呼啸着,掠过那广袤无垠的大地,带着一股子苍凉悲怆的意味。 打完仗后,谢晏休息了两日,卸下了满心的疲惫与戾气,此刻他骑着心爱的白马,与心爱的女子驰骋在这茫茫的边关大地上。 此时阳光正好,金色的日光洒在那蜿蜒起伏的沙丘上,泛出一片耀眼的金色的色泽,仿佛给大地也披上了一件金黄色的战甲。 谢晏一身暗黑色劲装,长身如玉,眼眸透着平日少有的轻松与愉悦,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再度让沈云禾迷失了自我,她感觉整个人沉溺在谢晏温柔的笑意里,灵魂融化在有谢晏存在的空气里。 沈云禾今日一身紫衣,明艳如兰,与这黄沙漫天的边关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向谢晏的眼神悄悄发生了变化,也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那眼内盛满了信任和不易察觉的爱意。许是经历过一次死亡,她看开了许多事情,以前总觉得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谢晏,与谢晏相处之时总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逾距,如今她只觉得人生短暂,韶华易逝,只想和自己意中人携手共度,才不枉此生。 谢晏很少见沈云禾穿这么亮眼的衣服,今日见沈云禾全身焕然一新,更觉她明艳妩媚,不由得看痴了眼,直至沈云禾对他嫣然一笑,呼唤他:“谢晏?” 他才回过神,对着沈云禾一笑,拉着沈云禾的小手,半抱着她上马。 沈云禾轻握着他的手,接力上马,稳稳地坐在了谢晏的身后。 “驾!” 谢晏一声低喝,双腿夹紧马腹,白马长鸣一声,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马蹄扬起的黄沙,在风儿的吹拂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雾霭,他们就这样在边关的大地上尽情驰骋。 风在耳边吹拂而过,扬起沈云禾乌黑的发丝,缕缕青丝拂过面颊,飘到谢晏脸上、颈上,带来了丝丝痒意。 “阿云,你看这边关景色,虽不及中原景色秀丽雅致,却别有一番壮阔之美。”谢晏微微侧过脸,微笑着对沈云禾说。 沈云禾望去,眼前的沙漠浩渺如烟,如波浪般的线条在天地间起伏,远处天空湛蓝无比,几多悠闲的白云在空中自在地漂浮着,仿佛触手可及。 “是的,谢晏,这般景色能与你共赏,此生无憾。”沈云禾笑着回答,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抱住了谢晏的腰,脑袋贴着谢晏的后背,动作无比亲昵。 谢晏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度,看着腰上嫩白的小手,感觉到无比的满足与激动,他咧开嘴,深深地笑了。 …… 如此过了几日,二人如同沉浸在蜜罐中。然而,明艳的春光里,总是夹带着丝丝乌云,让人措手不及。 这日,谢晏与沈云禾骑马从外面回来。谢晏刚坐下来休息,喝茶,一侍卫忽然慌慌张张冲进屋内,跪倒在谢晏身前。 谢晏皱眉,心生恼意,呵斥道:“何事这样惊慌?” 那侍卫结巴道:“禀……将军,今日晨起,士兵们精神不济,一病不起……” “病了?”谢晏惊奇说道,他看向沈云禾,二人对视了一眼。军中士兵向来体格健壮,别说一病不起,就是小病也不曾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走!带本将军去看个究竟!”谢晏沉声道,抬腿就往门外走,忽然想起什么,随后又对沈云禾说:“随我一起来吧。” 沈云禾点点头,走上前,与谢晏并肩走出屋。 沈云禾跟着谢晏来到军营中,只见士兵们不少人病倒,士气低落,整个军营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沈云禾上前查看病因,她发现这些士兵们正发着高热,身体却瑟瑟发抖,裹上厚厚的棉被依然抖个不停,同时还不停地咳嗽,严重时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甚至咳出血丝,还有些士兵在一旁频繁呕吐,吐出的东西已经没有食物残渣,都是一些胆汁口水等。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沈云禾猜的不错的话,这些士兵们应该是感染了瘟疫! 谢晏向沈云禾投去询问的眼神,随后开口问道:“如何?到底是何病?” 沈云禾一脸凝重,她轻声对谢晏道:“我们出去说。” 谢晏与沈云禾重新回到大厅中,当谢晏听到沈云禾说出病症时,险些惊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什么?瘟疫?”谢晏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沈云禾郑重地点点头,随后又疑惑地问道:“只是,这边关地区,远离人群,这些士兵们是如何感染上瘟疫的?” 谢晏心想,是啊,士兵们这瘟疫来的确实奇怪。难道? “难道和那些北方蛮夷有关?”谢晏脱口道。 沈云禾认同的点点头,此事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谢晏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厅内不停地走来走去。如果真是北方蛮夷的阴谋,那可大事不妙,那些蛮夷如果知道我军病倒,势必举兵攻城,到时候,我军如待宰羔羊,敌军破城轻而易举,万一入侵中原,与朝中那些乱成贼子沆瀣一气,起兵谋反,将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