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慢嫁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内屋墙的西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窗台上两只对颈白瓷花瓶,内屋中央的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安神香烟,淡淡的弥漫在屋内,书柜对面一张红木雕纹的卧榻上躺着两个小人儿。 大一些的女孩约莫五岁上下的年纪,团的圆圆的小脸上眉头紧皱,侧身躺着,身形像是要维护一旁比她小很多的孩子。 轻微开门声传开,卧榻旁边侧身靠着的妈妈惊醒,下意识的伸手给两个孩子盖被子,继而看向门口,门口那儿的严妈妈冲着她招手。 轻手轻脚到了门口,严妈妈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老太太请你过去,这儿有我呢。」 张妈妈掩身出去,语气恳切,「劳烦严妈妈了。」 严妈妈拍拍她的手,「放心吧。」轻推了下门,走进屋子内把窗户掩了掩,到卧榻旁坐下,看着这两个孩子,虚叹了一声。 十月的午后日头正好,院子阵阵丹桂飘香,张妈妈穿过回廊到沉香院的主屋,待门口的妈妈禀报后跟随入内,松鹤屏风后的檀木几上摆着一盏紫金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坐榻案前靠着一个妇人,缎织对襟外裳着身,一串手握紫檀佛珠,体态安和,正与随身侍奉的妈妈说着话。 张妈妈恭敬行礼,「老夫人。」 「坐罢。」柳老夫人抬了抬手,张妈妈知老夫人习性,在右侧靠后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有丫鬟上前端茶。 「青芜和煜儿可醒了。」柳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仪都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如今年纪大了还能依稀看到当年的影子,经历这些岁月,即便是生的面善也无人敢怠慢。 张妈妈恭恭敬敬的回禀,「回老夫人的话,大小姐和三少爷还睡着。」 「二房那里有没有派人来。」 「二夫人有派人来看过。」 「二老爷呢。」 「这时辰,二老爷怕是还没回来。」张妈妈断然是不敢说中午的时候二老爷其实是回府过一趟,只是没有过来看过大小姐和三少爷,二老爷是回来看出生才半个月的五少爷。 只是这些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老夫人。 柳老夫人点点头没有说话,屋子里也是安静一片,半响,她放下佛珠抬了下身子,一旁年长些的丫鬟扶住她起来,柳老夫人开口,「过去瞧瞧罢。」 前后半个时辰的时间都还不到,严妈妈瞧见老夫人来了,赶忙给她开门,卧榻上的两个人还睡着,柳老夫人站在门口,看到孙女紧抓着孙子的手,连睡觉时都是一副护着的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床上的人就有动静了,柳青芜睁开眼,看到旁边睡的呼呼响的弟弟,起身看到了门口的柳老夫人。 「祖母。」柳青芜睁着眼睛朦朦胧胧的喊,柳老夫人走到卧榻旁坐下,她依赖的趴到了柳老夫人怀里,仰头看她,语气里满满的关切,「祖母,弟弟是不是没事了。」 柳老夫人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发,「傻丫头,你也落水了。」 「青芜没用,没拉着弟弟,还给翠屏姐姐她们添了麻烦。」她看到弟弟落水了,岸边伺候弟弟的丫鬟只会尖叫,没人下去救,她当时就想着要救弟弟上来,也没管自己下去之后也是上不来的。 柳老夫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眼神微凌,语气却轻柔的很,「乖孩子,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柳青芜在她怀里很安静,柳老夫人看了一眼门口,屋子里就剩下了张妈妈和严妈妈两个人,柳老夫人让柳青芜坐好,慈爱的看着她,「你愿不愿意搬来沉香院,陪祖母一块住。」 「那弟弟也跟着来陪祖母是不是。」柳青芜稚声问。 柳老夫人没说话,柳青芜以为她不答应,忙改口,「祖母要是觉得我和弟弟两个人吵着您了,那弟弟过来陪您一起住好不好,弟弟他很乖的,不会吵着祖母。」 「那你呢。」柳老夫人转口问她,柳青芜转头看还睡着的弟弟,稚气的脸上有了一抹坚毅,「弟弟还小,可以陪祖母很久,我是姐姐,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小小年纪的柳青芜很清楚的知道留在祖母身边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不会再有人像今天这样让弟弟处于危险境地。 这才多大的年纪。 柳老夫人心头触动了一下,眼眶微湿,把她揽在了怀里,摇着笑道,「祖母不怕你们吵,都来陪着我一块住。」 傍晚,太阳刚刚西落,天边红霞,沉香院主屋内,柳老夫人正在与一个眉宇间与她几分神似的男子说话。 男子指着桌子上的锦盒,心情很不错,「娘,这是今年域河进贡来的香,儿子有幸也得了一份赏赐,六王爷他们也就得了这样一份,圣上对晋南粮收的请谏很满意。」 「不可居功傲气了,你还年轻。」柳老夫人看着那锦盒,脸上也有了一抹笑意。 「儿子谨遵娘的教诲。」柳尚义作揖了姿势,脸上堆满了笑。 柳老夫人被他这一弄逗乐了,笑出了声,「多大的人了没个正经。」虽是骂的话,可听不出一点教训的口气。 「多大都还是娘的儿子,我长不大,不正好显得娘年轻,仪都城上下,哪个老太太有娘这风范。」柳尚义走到柳老夫人身后,伸手给她按起了肩膀,夸道。 嘴甜的话谁不爱听呢,柳老夫人手掐了他一下,嗔骂道,「你最会的就是一张嘴了。」 柳尚义笑地得意,在她左下侧坐了下来,柳老夫人收敛了些笑意,正色道,「煜儿今早落水,你可去看过了?」 提起这两个孩子,柳尚义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问过无碍了,有丫鬟婆子顾着没事。」 柳老夫人知道他过去和晚秋的感情不好,对两个孩子也不上心,直言道,「这两个孩子从今往后就养在我这儿吧。」 柳尚义一怔,没料到从不插手自己院子里事情的娘会忽然这么说,「娘,他们有奶娘丫鬟照顾,养您这儿会吵着您的。」 第2章 「要是照顾的不周到呢。」 「打发了换一批人,还怕寻不到人,娘您素来喜静,他们年纪小,会累着您的,哪能让您帮忙养孩子。」 柳老夫人看着他,语气也缓和,「有人照应,让这两个孩子陪着我也好,再者,你还得为你自己想想。」 「我能想什么,那就让青芜陪着您,煜儿太小,又顽皮,这不是给您徒添乱。」柳尚义还是不答应,两个孩子都养过来,那多拖累。 「再有今天这样的事传出去,让有人心人一编排,到时候御史台得怎么写你。」柳老夫人见他不答应,转口提醒道,柳尚义脸色一沉,很快想通透了。 如今圣上正在提携年轻一辈,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他这哪儿还有戏,错过了这机会,以他这才干,又不是最出众了,多少年才爬的上去。 知子莫若母,知道他不在意孩子,她就绝口不提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多失职,见他意会过来了,端起一旁刚刚换过的茶,低头抿了一口善诱,「两个孩子还小,懂什么,底下那些人都看人行事,换了一批还是会这样,你媳妇刚生了孩子,得先顾着霖哥儿,养在我这儿也正正好,你别忘了,那还有个靖国候府,传了出去,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柳尚义皱着眉头忖思了一会儿,面露愧色,「还要让娘费心。」 「费什么心思,你大哥一家子不在,就让他们陪着我,替你尽孝也好。」柳老夫人淡淡笑着反过来安抚他,「这宅内安稳了,你在外才能安稳。」 柳尚义是个孝顺儿子,如此说下来,于情于理,这办法都是好的。 柳老夫人见他答应了,「霖哥儿的弥月也要准备,让人收拾好,就这几天搬过来吧。」 柳尚义回到罄竹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进屋子,屏风后许氏靠在床上,正逗着刚刚喂了奶的儿子。 「义郎,你回来啦。」许氏抬头,冲着他笑的暖暖的,把怀里的孩子递了递给他看,「瞧他,长的可真快。」 柳尚义在床侧坐了下来,一手揽住她,许氏顺势的靠在了他怀里,一手轻轻的逗弄了一下怀里孩子的脸颊,声音温柔,「哎呀,你怎么就知道吃呢。」 柳尚义笑着低头看孩子,看到了她敞开衣襟内的秀色,心头一热,抱着她的手也紧了好几分。 美人在怀,她身上还有着淡淡的奶香味,许久不曾同房,一遐想便心猿意马。 「想什么呢!」许氏感觉到他越渐炙热的眼神,手肘轻杵了他一下,红透了脸,「往哪儿看呢,霖儿看你爹羞不羞。」 许氏天生的一股魅意,饶是这娇斥声都让柳尚义喜欢,男人么,总是有着征服欲,喜欢女人对自己服帖。 柳尚义把视线转到儿子身上,还不忘记冲着她看了一眼,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许氏暗掐了他一把,「去母亲那儿了?」 这么一问柳尚义才想起柳老夫人的吩咐,伸手轻轻拉了拉儿子的手,「是啊,娘还说,你刚生了霖哥儿,照顾不过来,以后还要添孩子,青芜和煜儿往后就养到她那儿去,这几天搬过去,你也能安安心心准备这小子的弥月酒。」 「你答应了?」许氏笑容一滞,低了低眉。 「答应了,就让他们陪着娘,尽尽孝也好。」柳尚义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僵,轻轻拍了拍,「养过去也好,省的你难做。」 柳尚义没瞧出妻子的想法,自己想想,越发觉得养过去省事。 许氏脸上的笑很牵强,低头敛去眼底的神情,再抬头时,温柔的靠在他身上,语气里有几分委屈,「怎么也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事儿都已经商量好了,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娘忽然提的,之前也不知道。」柳尚义拉住她的手,见不得她这委屈可怜的模样,忙答应,「好好好,以后有事会和你提前说一下。」 「那我明天吩咐人收拾东西送过去。」许氏点点头,神情还委屈呢,算是原谅他了,怀里的孩子嘤呜了一声,两个人被孩子吸引,直接把这事儿给放在了一边,许氏也没提白天继子落水的事。 暖意的屋子里,点点烛火衬着这气氛,好一副温馨的一家三口画面…… 然罄竹院西北角的玉清院内,一个两岁大的男童翘首以盼的坐在窗台前,嘟着嘴脸上委屈的很,他的视线看的是院子的大门方向,天都已经这么黑了,爹爹是不是不认得路,怎么还没来看他…… 男童在窗台前趴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爬下了椅子朝着门口跑去,对面坐榻上正学女红的柳青芜抬起头,「思煜,你要去干什么。」 张妈妈已经把柳思煜拉住了,小家伙挣扎着要出去外面,小脸憋的涨红,糯糯道,「去门口,等爹爹。」 柳青芜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手中的针线放到盒子中,下了坐榻走到他身边,「很晚了,父亲不会过来了。」 「为什么。」柳思煜拉住姐姐的手,仰头看着她,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不解,「为什么,不来看我。」 柳青芜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解释父亲不会过来的理由,她只确信父亲是不可能过来看她和弟弟,那边罄竹院里有个新弟弟,父亲喜欢的是他。 「煜哥儿,时辰太晚了老爷才没有过来,您乖乖早些休息,明儿就能见到老爷了。」张妈妈柔声哄着。 柳思煜又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是要确认真的很晚了,继而仰头看姐姐,「爹爹,明天会来。」 没等张妈妈再度肯定哄他去睡觉,柳青芜认真的看着他,稚气而肯定,「思煜,父亲晚上不会过来,明天也不一定过来。」 才两岁的柳思煜被她这认真的样子唬住了,湿漉漉着大眼睛看着她,半响,嘴巴一咧,哇的哭了起来。 「骗人,姐姐骗人,爹爹会来的,呜。」柳思煜捏着她的手泪汪汪的哭道,柳青芜抬头擦着他的眼泪,神情倔强的很,「我们要搬去祖母那里和祖母住。」 第3章 「骗人,骗人,我要爹爹,我要娘。」柳思煜肉嘟嘟的小手掐着她,指甲都掐进了她的肉中,张妈妈赶紧把这姐弟俩分开,抱着他进了内屋中哄去了,关上门,这哭声还没间断的传出来。 一旁的翠屏心疼的拿起柳青芜的手给她揉,劝道,「小姐,少爷还小,您哄着便是,明儿他起来也就不记得了。」 柳青芜从门那儿收回了视线,摇摇头,看着手背上被掐起的指甲痕迹,嫩声,「我不能骗他。」 翠屏低叹了声没再说什么,轻轻的替她揉着手。 直到内屋中的哭声平息下来,洗漱过了的柳青芜被翠屏抱上了床,柳青芜侧躺在弟弟身旁,睡梦中的柳思煜嘟着小嘴红着眼眶,小拳头紧握着在胸前。 柳青芜把他的手从胸前拉下来,握住,头靠在他的上方,面对着他躺着,床边翠屏放下了帷帐,些许悉索声后,烛火也吹熄了。 黑暗中柳青芜睁大着眼,耳畔是弟弟平稳的呼吸声,她握着他的手,轻轻道,「别怕,娘走了,爹爹不来看我们,以后姐姐照顾你。」 清晨的柳国公府早早的就开始忙碌了,罄竹院这边,许氏还在月子中,无需前去请安,柳老夫人那儿就派了严妈妈过来和她商量大姑娘和三少爷搬去沉香院的事。 严妈妈是柳老夫人身旁办事得力的人,到了罄竹院这边,见了许氏,严妈妈首先就把许氏的不容易说了一通,如今刚生了五少爷,得用心照料,老夫人那儿一来是替她帮个手,二来让大姑娘和三少爷过去给她作伴。 这事昨天柳尚义答应了,今天不过也是询问个过场,许氏心里头就算是有一万个不如意也没办法,遂她笑着点头,「来人啊,上早茶,严妈妈您快别站着了,如今我这儿脱不开身,搬过去的事儿都得劳烦你。」 小丫鬟利索的上来倒了茶端了两碟子的吃食,严妈妈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没动那碟子里的吃食,脸上带着恭从,「多谢二夫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老夫人派我过来和夫人商量,十七这日子动迁可好,再有好日子还要等十来天,到时候怕是要和五少爷的弥月挤一块儿了。」 「那还有两天的功夫,是不是太赶了,东西可都没来得及收拾,如今换了那些人,伺候的也周到,煜哥儿受了惊,不如缓缓。」许氏抬手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她自然是不会让这种动迁的事影响到霖哥儿弥月,只不过两天后就要搬走,事先也没过问她的意思,拿乔着就想把这件事再往后延,最好是延到了弥月之后。 「夫人说的是,不过若是缓到了弥月后,下月的二十,可是祭祀的日子。」严妈妈笑盈盈的提醒。 许氏眼神闪了闪,去年的十一月她才刚嫁入这柳国公府,于是她跟着笑了,「亏的严妈妈提醒,那可是头等大事。」 严妈妈轻点了点头,许氏转头看屋子里侍奉的一个妈妈,「何妈妈,你跟着严妈妈一块去玉清院,动迁的事就交给你来办。」 何妈妈跟着严妈妈出去了,许氏换了个姿势靠在那儿,脸上的笑意全无,沉香院那就是早有准备,掐准了日子,两天后不搬,这后头有弥月酒,再有祭祀,再之后天可就冷了。 但越是如此,她心里头就越不痛快,柳尚义想不透的,她可清楚的很里面的因果,这么急着搬过去,不就是怕他们再‘遭难’。 偏生就是做的不到位的才会计较别人怎么看,许氏阴沉着脸,一旁的方妈妈劝道,「小姐,早些搬过去也好,若是今后再出个什么意外,外头说起来,可是要说您容不下。」 「我容不下他们?」许氏抬高了音量,像是在嗤笑这句话,半响,她又平着声调重复了一次,「我不容不下他们。」 严妈妈和何妈妈到了玉清院,张妈妈领着她们商量动迁的事,这边刚刚吃过了早饭的柳思煜正趴在软墩子上腆着小肚子看姐姐做针线。 两岁大的孩子忘性大,睡过了一夜就不记得昨天又哭又闹要找爹,听到外头有收拾的动静声,转过头去看着门外,眼里好奇的很。 张妈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的是这姐弟俩要带去沉香院物件的手册,实件的东西并不多,左右都是些衣服箱子,最重要的是一份慕晚秋的嫁妆单子,东西清点好了还是留在库房中,这边留一份清单实录。 张妈妈和柳青芜说起搬过去的事,一旁的小思煜坐不住了,翠屏把他抱下了坐榻,小家伙拉住柳青芜悬在坐榻上的双脚,奶声奶气的喊到,「我要出去了。」 清点完了就要开始收拾,柳青芜拧不过他,下了坐榻拉起他笑道,「走,那我们逛园子去。」 翠屏和两个小丫鬟跟在他们身后到了玉清院外的东园,那儿有一片的莲花池,如今这月份只剩下光秃秃的池面,还有莲花池里养着的几尾锦鲤。 莲花池四周都用石块堆漆起来阻隔着,十分的安全,翠屏让小丫鬟去取了一小碟子的小糕团子给他们喂鱼。 小思煜转个背就忘了昨天上午落水时的难受劲,趴在了石块上双眼瞅着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催促那头跑过来的小丫鬟,「快点,快点。」 翠屏赶紧把他抱了起来,从小丫鬟手中拿过了碟子哄道,「我抱着您看的更清楚一些。」 柳思煜一手抱着碟子,抓起小团子往水里扔,这力气一半儿都撒在石块上了,落在水面上的团子一眨眼被涌上来的锦鲤吃了光。 扔了没几下柳思煜就挣扎着要下来,翠屏弯腰放他下地,不远处传来了叫喊声,转过头去,侧门那儿前面走着三夫人,身后的奶娘抱着二姑娘和四少爷,还跟着几个伺候的丫鬟,浩浩荡荡的朝着这边走来。 三夫人何氏看着这姐弟俩,视线在柳思煜脸上转了一周,笑呵呵着,「煜哥儿你不怕啊。」 柳思煜仰头看她满脸的疑惑,不过还是跟着姐姐乖乖的喊了一声三婶婶,何氏打量着姐弟俩,不知是夸还是何意,「煜哥儿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好胆识,昨儿个落水了,今个儿还能在池子边玩。」 第4章 说罢,抬头看翠屏几个,语气了有了隐隐的责备之意,「你们几个伺候的可都睁大十二双眼看仔细了,这天冷水深的,可别又掉下去了。」 明明是关切敲打的话,里面却透了一丝看戏的意思,何氏身后的二姑娘柳青妍似是还没睡醒,恹恹的趴在奶娘怀里,只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开口喊人,倒是一旁奶娘怀里才年满一岁的旭哥儿看起来很高兴,咿咿呀呀的拍着小手,想要一块儿下地玩。 这么随性敲打了几句,何氏看这姐弟俩眼神里有多了些可怜味儿,没了亲娘,爹都不疼,都是二房嫡长的孩子,多可怜啊,要是身边伺候着的这些人还不尽心,那这生活得多辛酸。 青芜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下意识的把弟弟拉在了身后,遮住他的视线,仰头看奶娘怀里的二姑娘,笑的很甜,「三婶婶,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了?」 「难受什么,等会儿就精神了,我们去老夫人那请安了,你们啊,悠着点。」何氏此时还不知道这姐弟俩要搬去沉香院的事,扬长着声调,撇了长女一眼,带着这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朝着那头的侧门走去,柳青芜转头看弟弟,小思煜直勾勾的望着那方向,看见何氏关切奶娘怀里的二姑娘,眸子里都是羡慕。 等着她们消失在侧门那,小思煜回头看柳青芜,喃喃着,「姐姐,爹爹,真的不来看我。」 原来他还记得昨天柳青芜说过的话。 「嗯。」柳青芜牵起他,绕着莲花池子,她拉着他慢慢走,踩着鹅软石铺成的小径。 半响,小思煜停下来,低头看脚下从石头缝里冒出的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没吭声。 柳青芜捏紧着他的手,轻轻拉了他一下,小思煜便动一下,又拉一下,他再跟着被她拖动一步。 柳青芜也没哄他,拉着他好几步,小思煜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她继续走,仰头张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嘟着嘴,满脸都是‘你怎么还不哄我’的委屈劲。 走到了花坛边上,柳青芜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又替他揉了揉,他这才不委屈了,另一只手紧紧的揪着她的衣服,生怕她丢下自己,柳青芜笑了,「搬去祖母院子里,你想带什么去?」 转移了话题,柳思煜小朋友开始认真的想要带什么去,柳青芜带着他继续走,翠屏她们跟在身后,远远的传来他稚气的声音,「带姐姐,带咕咕,还有木马。」 姐弟俩住在玉清院其实才一年多的时间,慕氏去世后柳尚义再娶,新婚燕尔,许氏又很快有身孕,本该养在罄竹院里的姐弟俩一直都没有住过去。 许氏初进门的两月对两个孩子还关切有加,当她有了身孕开始,渐渐的,就以身子乏累的各种理由忽视这姐弟俩,柳尚义对她这样的行径也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妥,自己也不关心,主子如此,底下的人看着都是有样学样,柳老夫人差人来看,又装着样子。 伺候的不周正不说,到最后,还出了落水一事。 许氏生下儿子之后,姐弟俩,尤其是煜哥儿的处境就变的十分尴尬,慕氏是柳尚义明媒正娶的嫡妻,许氏是继室,慕氏的家世也比许氏好太多,所以煜哥儿的身份要比许氏所出的孩子尊贵,可偏偏亏在了慕氏早逝,柳尚义不重视。 爹不疼娘早逝,说句不好听的,继母巴不得他们不好,两个孩子,这般年纪,在偌大的国公府中犹如浮漂,飘荡难安,柳老夫人若不管,还有谁管呢…… 十月十七动迁,大清早,张妈妈带着青芜和思煜前去罄竹院请安,许氏刚刚起,半坐在床榻上,喂过奶的霖哥儿躺在床内侧,张妈妈和翠屏抱着他们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哄孩子。 「坐罢。」许氏淡淡的吩咐,柳青芜端坐在了小墩子上,思煜还在翠屏的怀里,一早起来也没全睡醒,朦胧的看着。 「老夫人喜静,你们两个过去了要听老夫人话,不可顽皮胡闹。」许氏看向柳青芜,「你是姐姐,就多顾着些煜哥儿。」 「孩儿明白,母亲。」柳青芜乖巧的答应,许氏微抬了抬眉,和那个在翠屏怀里快要睡过去的小子相比,眼前的这个是真让她不喜。 柳青芜长的不像柳尚义,五岁的她眉宇间已经有了慕氏的神韵,就是如此,许氏才看着碍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慕晚秋也算是当年她没能顺利嫁给柳尚义的阻碍之一,尽管即便不是慕晚秋,也会有别人结这门亲。 想到此,许氏的神情就更淡了,公事似的嘱咐张妈妈她们,主子年纪小,这下人们更应该担待,沉香院那儿规矩可比府中其他院子多,到最后,许氏抬手让方妈妈去取东西,两个锦盒被拿上来,「沉香院那里什么都不缺,这里有一串南国贡珠,开过光的,煜哥儿喜欢就随身带着也好有个庇佑,女孩子家的缺不了这些,如今用不上,这一套面饰算是母亲提早送给你的。」 锦盒打开来,珠圆碧玉的贡珠,面饰上雕琢的精细的宝石,一看都是价值不菲…… 「她倒是舍得。」沉香院内,柳老夫人听了严妈妈说完,抿了一口青茶放下杯子,一旁的冬雪触杯试温,重新换了一杯放上。 「二夫人怎么说也是大姑娘和三少爷的母亲。」一旁的冯妈妈笑着说道。 「生分容易养熟难。」柳老夫人说了半句停下来没再往下,冯妈妈冲着严妈妈使了个颜色,后者笑呵呵的说起厢房的收拾,「东西都已经抬过来了,大姑娘要是睡堂屋右间的话,三少爷那儿就是收拾在东厢了。」 「就这么办吧。」柳老夫人点点头,冯妈妈扶她起来,一面和她说着安排,「厨房那儿已经吩咐过了,今个儿中午开始就一块儿用饭。」 「他们爱吃什么,就多准备些。」柳老夫人想起什么,吩咐冯妈妈,「派个人去庄子里,看看刘孙家的她们。」 「哎。」冯妈妈在柳老夫人身边侍奉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很快离开找人办事去了。 第5章 快到中午的时候姐弟俩到了沉香院。 请安过后姐弟俩坐在柳老夫人对面,柳思煜反常的没有闹,而是掖在柳青芜身旁,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嘟着嘴巴,神情恹恹的。 柳老夫人看在眼里,笑着朝他伸手,「来,到祖母这里来。」 不忘看姐姐一眼,柳青芜捏了捏他的手,柳思煜踟蹰了一下,挪着小屁股慢慢的挪到了柳老夫人身旁,身子一下趴到了柳老夫人怀里,软糯的喊了一声,「祖母。」 柳老夫人摸摸他的头,「往后你和姐姐就住在祖母这里,陪着祖母,好不好。」 「好。」小思煜点了点头,半响仰起脑袋望着柳老夫人,懵懵懂懂的问,「那咕咕和小木马,是不是也一起。」 搬过来的时候他还不忘记自己养的那只小黄鸡,柳老夫人之前听严妈妈说起过,被他逗乐了,「行。」 「还有妈妈和翠屏。」 「好。」 柳思煜一连说了好几个人的名字,柳老夫人脸上洋着笑,伴随这稚气的懵懂声,传出了屋子…… 搬来的当天晚上,姐弟俩见到了父亲,之前柳思煜一直念念不忘的,到了沉香院这边反倒是容易见面很多。 柳尚义隔天就会来柳老夫人这边看看,刚刚吃过晚饭没多久,柳思煜在柳青芜的屋子里玩,堂屋那儿就传来了柳尚义的声音。 小家伙耳朵尖,遂一抬头瞥向门,听了半响,转头看柳青芜,脸上闪着欣喜,「姐姐,是爹爹。」说罢,趴着挪下了坐榻,催着张妈妈给他穿鞋子,蹬蹬的跑了出去。 柳青芜放下笔跟了出去,迈出门槛,从间隔的屏风缝隙中看到了坐在祖母左下侧的父亲,弟弟站在他旁边,仰头看着他,但刚刚还是欣喜的神情,如今却有些委屈。 绕过了屏风,柳青芜走到前面,恭敬的给柳老夫人行礼,继而朝着柳尚义喊了一声父亲。 「思煜,过来。」柳青芜看着弟弟,轻轻唤道。 柳思煜年纪虽小,却也倔强的很,不理她,偏是执着的看着爹爹,伸出小手想去攀柳尚义的腿,这才刚刚碰到那点衣角,柳尚义开口了,说的不是别的,就是柳思煜不理柳青芜的这点,「你姐姐在叫你,怎么不答应。」 柳思煜愣了愣,嗫嗫的喊了一声爹爹,小手已经攀住了他的腿,撒娇道,「爹爹,抱。」 柳尚义低头看,柳思煜湿漉漉着大眼睛望着他,可怜又委屈,耳畔传来柳老夫人的声音,「煜哥儿和你小时候真像,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柳尚义这才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在怀里,柳思煜开怀,窝在他的怀里,也不乱动,特别的乖巧。 柳青芜看着弟弟,敛去了眼底那点期盼,走到了柳老夫人身旁站着,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许凝固,柳老夫人看在眼里,缓缓道,「这么久没有见到你,两个孩子都想你了。」 柳老夫人的语气里没有责备的意思,柳尚义听着反倒是多了些愧疚感,他又低头看了儿子一眼,多久了,他有长达半个月没有见到两个孩子了。 不由得,他伸手摸了摸思煜的头,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他常常抱着儿子的时候,他才几个月大,如今都有不少分量。 「你不注意看,他们一下就长大了,你还说煜哥儿,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你爹出去一个半月,回来你能比走之前沉上一半儿。」柳家几兄妹身子骨都很好,尤其是柳尚义,小的时候壮如小牛,吃下去的半点没浪费,全堆成肉了,到了十几岁才慢慢瘦下来。 柳尚义笑了,有些得意,「这点霖儿像我,还不到一个月,可比的上三房那旭哥儿的个头。」 说什么都不忘记夸几句次子,柳老夫人想让儿子对长子长女有所关心,柳尚义也想她对次子多有关注。 说着,柳尚义开始一板一眼嘱咐起姐弟俩,「你们在沉香院可别吵着你们祖母,也别顽皮,要乖乖听话,要是累着你们祖母不听话,可是要带你们回去的。」 柳老夫人看了一眼窝在柳尚义怀里有些措然的柳思煜,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不早了,明日多有正事,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翠屏从柳尚义手里接过煜哥儿,他还怯怯地揪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迷迷糊糊的喊着爹爹,声音软糯的惹人疼惜。 柳尚义点了点头,起身看了一直没什么话的柳青芜几眼,冲着她招手,「青芜,你过来。」 柳青芜走了过去,仰头喊了一声父亲,柳尚义眉头微皱了一下,「住在你们祖母这里,凡事可不能闹脾气使性子,你是姐姐,要给弟弟做榜样。」 没由来这么教训一顿,柳老夫人听着都有些不悦了,起身走了几步,「你说这些做什么,吓着两个孩子了,他们听话的很,你这当爹的怎么不关心关心他们吃住习不习惯。」 柳尚义见母亲有些生气,换了笑脸到她身边扶了一把,「在娘这里哪里会吃住不好,儿子这是怕他们吵着您。」 「去去去,回你的罄竹院去,听你这张嘴就烦。」柳老夫人推了他一把,似笑着骂他,柳尚义摸了摸鼻子还想补两句,被柳老夫人瞪了回去,只得转身离开,这边煜哥儿还有些委屈的窝在翠屏怀里,爹爹刚刚是怎么了。 转身柳老夫人看了一眼柳青芜,拉着她走回了坐榻,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道,「我们大丫乖着呢,你们那个爹啊,就是不会说话,他啊,不是不疼你们。」和晚秋做夫妻的时候不会说话,如今对着两个孩子,还是说不好话。 柳青芜轻轻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到了内屋,翠屏抱着柳思煜去东厢房睡觉,张妈妈把柳青芜抱上了床,替她穿上睡衣,念叨着,「小姐,少爷亲近老爷,您也应该多亲近亲近他,如今在老夫人这儿,能见老爷的机会也多,那可是您的父亲,怎么都不能生分了,即便是老爷如今对小姐和少爷不上心,小姐亲近他一些,老爷自然会亲近你们。」 第6章 柳青芜伸手套上了睡衣,抬脚钻进被窝中,不吭声。 「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要替小姐做主都要隔着二老爷和二夫人,将来您还得靠着二老爷,如今就生分了,将来可怎么办。」 张妈妈念念叨叨的替她盖好了被子,柳青芜眯起了眼撇过脸不愿听。 「小姐,您可不能这样使脾气,您和三少爷毕竟是老爷的嫡亲孩子,撒个娇他还能不疼你们,可别学着夫人,和老爷倔着脾气,也不肯服软,非要争个对错,吵吵闹闹,最终都还是伤了自己,留下你和三少爷两个人……」张妈妈话未说完,躺着的柳青芜霍地坐了起来,瞪着张妈妈,眼底满是愤意。 张妈妈被她吓了一跳,柳青芜拍开她伸过来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她没有错。」 柳青芜的高声斥责引起了外面守着的翠玲的注意,她敲了敲门问,「张妈妈?」 「没什么事。」张妈妈忙回声,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看着柳青芜背对着她躺下把自己埋在被窝中,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而在被窝中的柳青芜,咬着被角,身子轻颤…… 翠玲总觉得这几天姑娘对张妈妈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那感觉,过了几天,临近五少爷的弥月酒,姑娘准备着送给五少爷弥月礼,那感觉又不见了,她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早去玉清院里替柳青芜取来了红线,柳青芜手里是一个编好的络子,接过翠玲手中的红线,穿针后从络子看不见的地方把结缝了起来。 年纪小力道轻,手法生疏,难免缝的时候会岔了针,柳青芜将针头抵在小桌子上才穿了过去,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抬头看着翠玲笑道,「这样如何?」 用红色的绳结打成的络子,小巧精细,寓意吉祥,底下的苏子还是翠玲她们帮忙做的,如今接起来放在盒子中,十分的漂亮。 「我在小姐这年岁的时候针都拿不好。」翠玲夸道,「老夫人昨个都说您打的好看呢。」 说着,张妈妈走进来了,翠玲去厨房里端汤,屋子里剩下张妈妈和柳青芜两个人,前者似有话,后者收着余下的线想着要给弟弟的玉佩打个络子。 过了一会儿,张妈妈替她把坐榻上的针线篓收起来,神色欲言又止,柳青芜先开了口,「奶娘,往后关于爹和娘的事,您可别在思煜面前提起来,尤其是那天那样的话。」 张妈妈那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塞了回去,张大了眼看着她,似乎是没有料到她的口气会这么强硬,「小姐,我可不是那意思。」 「我只知道奶娘是为了我们好,但你也看到了,爹并不在意我和弟弟。」柳青芜为什么会看的这么明白,她三岁到四岁的记忆里,除了爹和娘的吵架外,就是娘在病床上暗自垂泪,又要对她和弟弟强颜欢笑的画面,那一整年里记忆里,父亲不再对她和弟弟好,有时还会厌恶他们。 她甚至记得他们吵架的内容,关于许家小姐,书信往来,还有钟情谁,尽管她懵懵懂懂的不明白那些内容中所含的意思,但她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娘的不开心,像是被人背叛。 她怎么会没尝试去亲近呢,娘去世的的那半年里,她带着弟弟一直想亲近他,可娘才去世半年,他再娶了,从此对她和弟弟不闻不问,这样的父亲,她要如何敬重。 张妈妈动了动嘴,神情闪了闪,「老爷怎么会不在意您和少爷,您和少爷可是嫡长的子女,这谁能不认。」 柳青芜挑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我和弟弟是父亲的嫡长子女,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张妈妈有些诧异,这些话,姑娘从前可不会说…… 转眼十月底,柳国公府有喜事,国公府二房次子弥月酒,又添一子的二老爷高兴,大摆了一场,这弥月宴的排场,堪比当时嫡长子出生时。 客人邀请的也很多,柳家在仪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十月二十七这日一早,柳府早早的开了大门迎客。 罄竹院内,换过一身喜色红袄子的霖哥儿被许氏抱在怀里,脖子上已经挂了好几个红包,一旁是许老夫人和许家二嫂。 结了国公府这一门亲,许家可得力不少,尽管是继室,也没差几年,眼见着女儿一举得男稳固了位子,又得女婿心的,许老夫人当初那点不悦早就消散了。 看着外孙肉嘟嘟讨喜的模样,屋子里没别人,许老夫人这就问起了前边儿两个孩子养到沉香院的事,外头多少也有些话传出去的。 许氏笑意淡了一些,拉了拉儿子的小手,「嗯,是啊,搬过去有快半月了。」 「你当初就没拦着。」 「那边要做主的事,等我知道,相公那儿都答应了,这三房都是等要搬过去了才知道的,老夫人瞒的好,哪里拦得住。」许氏也知道沉香院的那位不大喜欢自己,不过做女人的,抓牢了丈夫的心,面上做齐全了,谁能挑拣她的不是。 「糊涂,你说你能拦着你相公不去玉清院,你还能拦着他不去沉香院,那可是他亲娘。」许老夫人看她这胜券在握的模样,轻指了一下她的头。 许氏一想就通了,这脸色也沉了几分,她想方设法让柳尚义忽略那两个孩子,如今搬去了沉香院,柳尚义时时要去请安,不就常见面了,可当时她就没往这层面上想。 怀里的霖哥儿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平静,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许氏把孩子交给奶娘,看着许老夫人,「那娘您说该怎么办。」 「找机会把他们带回来养,你可是他们的母亲。」许家二夫人给小姑子出着主意,「就算是带不回两个,带回一起也好,两个都养着算个什么数。」 这边许老夫人给女儿传授着,许氏听的认真,那边的柳尚义却没这么好过了,邀请客人来参加这次子的弥月酒,这不,慕家也来人了,来的还不是别人,是慕家最小的儿子,尚未娶亲的慕衡铄。 第7章 这慕衡铄年方有十九了,还未定亲,官品比柳尚义坐的高,男人就比这点东西,柳家慕家家世差不多,一样有大哥罩着,柳尚义就没人家混得好,再加上慕晚秋早逝,来了谁他都好说话,来的是慕衡铄,他不自觉的矮了一截,好像亏欠了人家什么,每回交锋都不对付。 慕衡铄到了之后就直拍着柳尚义的肩膀,一口一个姐夫,「我还以为你把我这帖子给忘了,一问大哥,咱们慕家,你就发了大哥一张。」 「发给你大哥不就是发给慕家的,一样。」柳尚义当时就打着那心思,慕家两位老爷有空也不会过来,就没算到这茬,怎么慕衡铄忽然回仪都了,不是在漯城当差的。 「什么我大哥,是你的大舅子。」慕衡铄忽然神情正经的纠正他,继而又笑了,「可得恭喜姐夫了,如今一女二子,六年内娶了两个妻子,尽享齐人,怕是整个仪都都没人有你这样的好福气。」 慕衡铄的声音不轻不重,周遭听到的人可不少,当年柳尚义想娶许家小姐的心可是坚定的很,到底还是挨不过家中做主,转而娶了门当户对的慕家小姐,可这慕家小姐去世,不过半年,人又把许家小姐娶回来了,明面上没人说,背地里说这事的人可不止一个。 所以慕衡铄这么一说,听到的人皆是笑而不语,柳尚义只能陪笑着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无奈道,「你就别取笑我了。」 慕衡铄眼底闪过一抹讽刺,敛起了说笑的神情,正色转移了话题,「姐夫想多了,我怎么会拿这事取笑,对了,青芜和思煜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在内院,我让人带你过去。」这是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换做别人这么说,柳尚义早翻脸了,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起来,可就是对他,提不起气儿莫名的心虚。 「行,这弥月酒宴办的也大,你忙你的。」慕衡铄见好就收,跟着带路的人去往内院,柳尚义看他离开,转身半分钟都没停顿,立马去往门口,迎同僚去了…… 这边沉香院外的小花园中,柳青芜坐在亭子里,对面坐着的是特地回来参加弥月宴的大堂哥柳思祺,一旁还有柳思祺的朋友霍家少爷。 「一年多没回来,还以为咱们小青芜把大哥给忘了。」柳思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柳大老爷所出的柳思祺和柳思衡都很疼青芜,尤其是柳思祺,七岁的年纪差,拿她当亲妹子一样的疼。 柳青芜张大眼睛看着他,笑的很甜,「才没有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大哥的。」 妹妹怎么都比弟弟惹人喜欢啊,柳思祺一把抱起了她,小个子的她到他怀里双手刚刚能放到青石板的桌子,柳青芜把桌子上的果子往霍靖祁的方向推,软软说道,「霍哥哥你吃。」爱屋及乌,大哥的朋友也要好好招待。 霍靖祁也有个妹妹,可这别人家的妹妹,怎么看都比自己家的乖巧可爱懂事,见她努力伸着手要把盘子推给自己,对柳思祺笑道,「难怪你书信中总是说有个宝贝的妹妹。」 「那还有假。」柳思祺疼爱柳青芜也许有另外的原因,可这些疼爱都不假,他帮着她把盘子推过去。 霍靖祁象征的拿了几个在手中剥着,果肉放在了一旁的小碟子里反推给她,抬头看柳思祺,「听我爹说,你们快回来了。」 「差不了几年,也许还要去漯城。」柳思祺点点头。 「要是去漯城,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可就多了。」少年的年纪,两个人说起话来都显老成的很。 柳青芜仰头看了霍靖祁几次,他一面说话,把碟子里的果子都给剥了壳,剩下的果肉都在自己眼前的碟子里,小手抓起一把放到大哥手中,柳思祺把她放了下来,柳青芜兀自走出了亭子,身后跟着翠玲。 走到了花坛边上,远远的,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抬头看去,慕衡铄正朝着她这边走来,柳青芜这神情即刻浮现了欣喜,迈着小腿朝着慕衡铄跑去,一面喊着小舅舅。 那头慕衡铄怕她摔着,加快了脚步把扑到她怀里的柳青芜一把抱了起来,举的老高。 「丫头,好久不见。」慕衡铄抱紧了她,朗笑道。 柳青芜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被风吹凉的小脸贴着他的脸颊,凑在他的耳畔,撒娇,「小舅舅,我好想你。」 慕衡铄在漯城当差,一年都回不了仪都几回,上一次踏入这柳国公府,是慕氏去世,当时慕家上下全部都来奔丧了,还险些和柳家人动手,也就是从那次之后,柳国公府再有任何帖子发过去慕家都一概不理,直到这一回,慕衡铄回仪都,亲自前来参加这弥月酒。 慕衡铄抱着她和亭子中的柳思祺和霍靖祁打了个招呼,继而抱着她去往沉香院,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和老夫人打个招呼。 走进沉香院,柳老夫人早一步知道慕家来人了,门口严妈妈带着慕衡铄进去,补着回笼觉的煜哥儿才刚刚醒,由翠屏抱着,他并不记得慕衡铄,自然也不知道该叫什么,见姐姐在他怀里,只朝着柳青芜张了张手,躲在翠屏怀里不肯打招呼。 「你母亲身子可好。」坐下后柳老夫人问道。 「挺好的,前些日子还去了观音山上祈福,一路走上去,利索的很。」慕衡铄说着让跟着的丫鬟把东西取上来,「这是我娘吩咐我带给老夫人的,再有个把月就入冬了,补这去去湿。」 一整盒上等的茯苓,渗湿利水,宁心安神,冯妈妈接过来,柳老夫人笑道,「那我也不客气了,养着这一副老骨头,等你回去了也替我给你母亲带一份回去,一并养了去。」 「老夫人哪儿的话。」慕衡铄摸了摸柳青芜的头,笑意真切了不少,「娘让我谢谢老夫人把两个孩子养到您这儿来。」 「这有什么好谢的,青芜和煜哥儿可是嫡长亲的,那边新手当娘的照应不过来,我自然要把他们带过来好生照顾。」柳老夫人把这其中的缘由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第8章 「有老夫人这句话就成了。」慕衡铄笑着,「断然是不会委屈了我那可怜姐姐的两个孩子。」 想必是在外听到了些什么,当日煜哥儿落水,打发了这么些丫鬟婆子出去,多少会有闲言碎语传开,被慕家人听去了也是可能。 柳老夫人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似是许诺,「自然是不会。」 慕衡铄这一番问话其实有那么点要说法的意思,可柳老夫人心有不快也无从计较,到底是自家先亏欠的。 之后聊的没几句,慕衡铄就告辞离开了沉香院,临别前送了不少带给姐弟俩的礼物,本来想在煜哥儿这里卖个好,让小家伙记得有这么个好舅舅,偏偏煜哥儿不给面子,拿了东西后直往柳老夫人怀里躲,怎么哄都不肯让他抱一下,逗乐了一屋子的人。 柳青芜送慕衡铄出去,这会儿当舅舅的抱着她不笑了,出了沉香院的门,慕衡铄捏了捏她的小脸,「等出孝,舅舅接你们去外祖母家。」 柳青芜点点头。 慕衡铄本来想教点什么的,可面对半点大的孩子,最终说出口的话也显孩子气,「往后要是受欺负了,你祖母不给你们做主,写信给舅舅,舅舅给你做主。」 柳青芜用力的点了点头,抱紧了他的脖子,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柳家这热热闹闹的弥月宴过去了,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罄竹院里安静了许多,柳尚义走进屋子,许氏把霖哥儿交给了奶娘抱去堂屋右间,起身扶住他,喝的半醉的柳尚义伸手搭在了她的身上,往她脸上凑。 「熏着呢。」许氏把他的脸撇到一边,侧身扶他靠在了坐榻上,看着他一脸的酒红笑斥,「你可找着机会大喝了。」 柳尚义一把拉住她,真还耍起酒劲了,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搂紧亲了一口,笑呵呵道,「你不生气?」 「气啊,怎么不气了,打水给你洗洗,看你臭的。」许氏佯装生气,打情骂俏着推了他,把他推倒后起身吩咐外头侍奉的打水。 背后传来了柳尚义满是酒气的话语,「我看你不生气,你不会生气的,她才会生气。」 许氏那本是笑靥的神情一瞬冷了下来,转过身去,柳尚义已经眯上眼醉迷糊过去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她以为听错了的话,她才会生气。 许氏的心底里生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她倒是想把他揪起来狠狠的甩着问那话是什么意思,柳尚义已经睡着了。 屋外的丫鬟敲门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把盆子放下,许氏走过去亲自绞着布巾,浑然不觉那水有多烫,一旁的丫鬟轻呼了声,「夫人,这还没兑凉水。」 许氏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烫红了,方妈妈闻声进来,见此情形,忙去找了烫伤的药膏来给她涂,许氏坐在那儿,屋子里其余的人退出去了,她看了还躺在坐榻上的柳尚义,喃喃道,「奶娘,他怎么还惦记了她。」 方妈妈也不知道之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看小姐恍惚的样子,轻轻的把药涂抹开,开解道,「小姐,这若真半点不惦记了,那不成没心没肺的人了。」 「你说的也对。」许氏收回了手,神情恢复如常,起身亲自给柳尚义擦脸,迷糊中的柳尚义还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许氏低头看着他的脸,轻笑着像是在说给方妈妈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已经不在的人,有什么好较劲的。」 可到底在不在意,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十月一过,十一月到来,仪都冷起来就十分的快了,院子里的落叶也掉的紧,国公府里如今是许氏当家,各院子取暖的炭火早早分配了下去,沉香院这里是头一份。 清晨柳青芜刚醒,翠玲递了杯子给她喂水,喝了半杯,热乎乎的布巾抹了一把脸,张妈妈替她换好衣服,堂屋后的小间的已经布好了早点。 柳青芜先过去对面给柳老夫人请安,祖孙俩再一起到堂屋后,这会儿翠屏才抱着赖了床又不肯起煜哥儿过来。 坐下之后闻着香气了,这才睁开阖着的眼,嘟着小嘴看柳老夫人,糯糯的喊了一声祖母,等翠屏舀着粥凑过来,眼睛都还没张齐全,这嘴先张大了,啊一口吃了粥,小嘴蠕动了几下,啧着张口还要。 祖孙三人安安静静的吃过了早饭,三房那儿何氏早早的带着一双儿女请安来了。 三房并不是柳老夫人亲生,柳尚白是老国公的庶子,出生没几年生母就走了,柳老夫人看他可怜,养在了自己这边,这么些年当官娶妻生子,虽不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也没养废他,柳尚白是个识时务的,对柳老夫人也孝敬。 何氏和柳老夫人的娘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进门之后几乎是每天前来沉香院请安,最初还要伺候她起居,给拦下来了,她也不是何氏的正经婆婆,柳家也不兴这伺候的礼,说了几回后何氏还是要坚持天天请安,柳老夫人也就随她去了。 屋子里散着淡淡的熏香,堂屋中间摆着一个暖炉,半身高,暖炉顶上掐丝珐琅,雕琢的十分精致。 何氏带着一双儿女进来请安,坐在那儿笑靥的问着老夫人安好,对面柳青芜和柳青妍并排坐着,何氏说起这入冬的事,「天冷了,尚白差人去北边托人捎了裘毛回来,给母亲做一身披风,去年媳妇在娘家也看到过,不过只有袖套那般大小,用着可比厚许多的绒子还暖和。」 仪都再往北一些,过了高岭,那儿一年到头一半的日子都是冬,出产的裘毛都是来自野狼野狐凶狠的动物,难打也少见,普通的都不便宜,上好的价更高。 柳老夫人听着微颔了颔首,「太破费了,你们有这份孝心就行了,带来了给妍姐儿和旭哥儿做。」 「他们长个子的年纪,用不着。」何氏飞快扫了一圈屋子,刚刚来的路上也没看到二房的人回去,她肯定来的比二房的早,末了,堆着那笑意又亲热的问了柳青芜几句。 第9章 果不其然,许氏比起何氏,是姗姗来迟了。 时间掐的也不晚,就是她进来的时候,何氏的茶已经喝到了第二杯。 「二嫂,今早我还是快了你一步了。」何氏比许氏还要大几岁,喊起这二嫂来半点不绕口,端着茶杯,眯眯笑着。 「是啊,下回弟妹可别赶这么早了,明明我来的也不晚,到了你这儿,显得我懒了呢。」许氏笑起来比何氏柔美多了,她给柳老夫人行礼后在何氏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手捏着帕子,轻放在椅子扶手上,微抬了抬头,嗔笑着回她。 「二嫂要照顾霖哥儿,如今脱不开手也是应当。」何氏收回了视线,她呆的也差不多了,起身对柳老夫人笑道,「母亲,碧水轩那儿还有不少事,我先回去了。」 柳老夫人摆了摆手,冯妈妈这边拿出了两个锦盒,也没打开让她瞧,直接递给她,「给两个孩子,去吧。」 何氏拿着锦盒笑的真情,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沉香院,走回去的路上,在奶娘怀里的柳青妍有些不耐,「娘,祖母又不喜欢我们,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请安。」不来沉香院,早上她还能多睡一会儿。 「傻丫头,你要不来,能有这个?」何氏指了指锦盒,老夫人送出的东西,再普通也不会差。 柳青妍不喜欢何氏这贪小便宜的嘴脸,哼了声,「谁稀罕,我又不是没有,爹说了,别人不喜欢还凑上去的,就是厚脸皮。」 「呵,你娘我是厚脸皮,就你们父女俩清高。」何氏气笑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懂什么,你以为娘是贪这点东西。」 柳青妍张大眼睛看着她,「那你贪什么。」 何氏瞧着女儿一脸单纯童稚的模样,摸着她的脸叹了一声,「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说罢,不再提什么,带着一双儿女回了碧水轩。 这边的沉香院内,许氏喝了一口茶,看着柳老夫人,语气恳切道,「娘,我这左思右想,两个孩子还是应该养在我这儿。」 已经定下的事,人都搬过来大半个月了,忽然又提起这件事,柳老夫人放下杯盏,一旁的严妈妈走到柳青芜身旁,「严妈妈带你们去走会儿消消食。」 柳青芜下意识的看向柳老夫人,尽管极尽想掩饰,可还是泄露了一些不安,刚刚母亲的话她也听到了,她怕祖母会答应。 柳老夫人转头过来看她,慈和的很,「去罢,花园里的木芙蓉开的正好,你跟着严妈妈替祖母采一些回来,晚上让厨房里做你爱吃的芙蓉羹。」 柳青芜点点头,柳思煜对这些还不知事,跟着姐姐出去了,等着严妈妈带他们离开,柳老夫人回看了许氏,「你是怎么想的。」 婆婆与自己不亲近,许氏初嫁进来时虽说不算碰钉子,但这疏远的感觉总是不舒服,在她有了身孕之后柳老夫人的表现也没有多欣喜,久而久之的,许氏自己心里头也不大情愿了。 但今天的情况不同,不单是请安的,许氏神情里一抹愧色,声音低了许多。 「媳妇知道再怎么样都不如他们的生母,也没想代替了,但是既然嫁给了相公,我就要帮相公照顾好这两个孩子,前些日子月子中累着娘帮忙照顾已经是过意不去,如今怎么说都应该把他们接回去,住在一块儿,和霖哥儿和相公也能更亲近一些,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母亲。」 许氏说着眼眶微湿,「如今两个孩子还小,想着也能和我亲近一些。」 说到了这儿许氏停住了,眼泪也没有掉下来,只是莹莹含在那儿,添着几分不忍心。 「若是和霖哥儿养在一起,罄竹院里恐怕是住不过了。」 「再过两年青芜也该单住了,让霖哥儿和煜哥儿住一块儿,这兄弟手足,感情才好呢。」许氏来之前都已经想好了,玉清院那里早晚也要住回去的,罄竹院不小,住两个孩子又何难。 「你这么打算倒也没错,不过要是再有了孩子,你要如何照应,怀霖哥儿的时候如此,怕是到时候三个孩子你都顾不过来。」柳老夫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她的心思。 许氏说的诚挚,「怎么会,娘,到时候青芜单住一院,霖哥儿他们也大了,有奶娘她们呢。」 「已经落水一回了,你倒是放心把孩子都交给这些人照料。」柳老夫人看着她淡淡道,「既然孩子已经养在这里了就不必再搬回去,孩子不是养的过来养不过来的说法,小门小户只要吃饱穿暖的,五六个孩子闹腾养也是没法子,大户人家,除了吃饱穿暖,还得教好孩子,得花下去不少心思,这些事难不成也能假手给下人来做。」 「娘,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柳老夫人这么说,话语中已经有了责备的意思,许氏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人都说后娘难做,抵不住那些闲言碎语,媳妇才进门一年多,生下了霖哥儿,姐姐的两个孩子就养到了您这里,传出去都得说着我容不下他们,不肯养。」 柳老夫人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转过望着屏风处,「你们夫妻俩真有这心意,两个孩子自然是养在你们那儿的亲近。」 许氏心中一喜,面上是更加的诚挚,「娘说的是,相公与我也是会亲自教导,不会抹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柳老夫人点点头,「不过,如此的话,等你再有了孩子,霖哥儿怕是要养在我这儿了。」 许氏一怔,柳老夫人继而道,「老大媳妇怀衡哥儿的时候,祺哥儿才四岁,怕照顾不好,特地送过来我这儿养了两年,这岁数正是教学问立规矩的时候,你与尚义感情好,不时有了第二个孩子,届时就把霖哥儿养到我这儿来吧。」 已经开口要两个孩子养回去,怎么还能说等她有身孕了再让老夫人养,这不是当沉香院是临时寄所。 所以许氏说不出口那样的话,但是她没想到柳老夫人话锋一转,是要把自己儿子养过来,还拿了长房的做例子。 第10章 她当然不舍得,于是她直接开口拒绝了,「娘,霖哥儿自小长在媳妇身边,若是送到您这儿来,怕是会不习惯。」 「祺哥儿当时也不习惯,哭几顿,瘦了两斤,刚过来就是这样,住些日子就习惯了。」柳老夫人口气极淡,像是说着没什么要紧的事,可听在许氏耳中,哭几顿,瘦几斤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当娘的疼儿子,一点点磕着碰着都受不了了,多哭几顿哪里能接受。 「你若是这些都做不到的,青芜他们还是养在沉香院里吧,到时候等你有身孕了照应不过来再搬,这来来去去的成什么样子,孩子年纪小,可经不起折腾,你有这份心,常来看他们,孩子自然不会和你生分。」柳老夫人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底,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声,心眼太浅。 若是个肯下决心,要当好后娘这个角色让人没话说的,把霖哥儿交到她这里来养,自己照顾两个前妻生的,难道她还会亏待了她儿子不成,到时候好名声有了,她这做祖母的,没什么理由拒绝。 说句不好听的,最后孩子怎么养,自己院子里还不是她说了算的。 可惜许氏心眼虽多,却太小,宽不了,所以也想不开去,到最后柳老夫人拿出她的儿子一说,她就舍不得了。 许氏离开后,柳老夫人坐在那儿良久,一旁的冯妈妈给她捏着肩,轻声安慰,「二夫人是舍不得五少爷,老夫人这么说,想来往后是不会再提了。」 「她要是真肯把霖哥儿交给我来养,两个孩子也就跟着她去了。」柳老夫人说罢有了些乏意,冯妈妈扶着她进了内屋…… 这边花园里,柳青芜剪着木芙蓉,心里头想的都是祖母会不会答应母亲,一个不留心,枝条上的倒刺就扎在了手上,低呼了声,一旁的翠玲赶紧替她把刺拔去,血珠子渗了出来。 「姐姐,呼呼。」拿手抓着花瓣玩耍的柳思煜看到了,凑过来拉起她的手到自己嘴边呼了呼,「不痛了。」 「嗯,思煜真厉害,一下就不痛了。」翠玲拿起帕子擦去了血珠子,柳青芜摸了摸他的头,柳思煜得意的很,摇头晃脑的又过去篮子里捏剪下来的花。 严妈妈剪下枝头上几朵大的,瞧大小姐心思沉重,笑道,「新鲜的让厨房里做芙蓉羹,其余的晒干了,可以给姑娘泡茶喝。」 提起吃的柳思煜总是比较来劲,脑袋一抬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有吃的都不能忘了他的份,柳青芜听的明白严妈妈的意思,拨了拨篮子里的被他蹂躏过的花瓣,伸手捏捏他的肉脸,绽开一抹笑,「这些磨碎了还能做蔻丹,给翠玲你们用。」 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严妈妈看时辰差不多了,带着柳青芜和柳思煜回了沉香院,此时许氏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 柳老夫人还在休息,严妈妈拿着木芙蓉去了厨房,屋子内,柳青芜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让张妈妈拿了棉布过来,决定让她教自己做护膝…… 这边罄竹院内,许氏回来之后就让奶娘把霖哥儿抱过来,孩子还睡着,她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好一会儿,直到霖哥儿睡醒了,许氏低头看着他,心里头滋味千百转。 初识柳尚义的时候她才十二岁,正值绽放,那年柳尚义十五岁,他们是在元宵灯会上认识的。 她和姐姐出来看灯,钱袋被抢,他帮她追回了钱袋,少女芳心就是那个时候许下的,柳家在仪都算是名望大族,以她许家小姐的身份其实般配不上,但她生的心高,和柳尚义情投意合,一心想要给嫁给他,也相信他们是能冲破阻碍,最终走到一起。 当时的柳尚义年轻,说好听点是随性,说得不好听了,不顾及女子家的名声,走得近的不少朋友都知道他和许家小姐互衷情。 等到两年后到了说亲的年纪,柳尚义为情争取的所作所为在门当户对四个字下变的薄纸一般无用。 和慕家结亲,许氏心灰意冷,当时许家再想给她议亲,和柳尚义相熟的那些男子都不肯娶她了,许家给她定了一门外嫁的亲事,之后柳尚义成亲,慕氏有身孕,许氏就彻底断了那个念头。 可天不遂人愿,定亲两年后,出嫁前未婚夫出意外去世,她生了出家的念头,不想再嫁人,于是说要替未婚夫守孝三年。 因为这个,还传了她的好名声。 之后再与柳尚义联系上,得知他和慕氏之间经常吵架,感情也不好,渐渐的,几年前的情义又浮上来了。 最终她还是成了柳尚义的妻子,兜兜转转,然而这心境,比起当初早就有了千转百环的改变。 许氏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怀着的孩子,神情温柔,伸手抚摸了一下儿子浓浓的眉宇,念叨着,「放心吧,娘会把最好的都给你,谁也不能把你从娘身边带走,谁也委屈不了咱们霖儿。」 霖哥儿呜了一声,许氏抱着他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到了窗边看着院子,语气冷了许多,「这世上除了靠争,还有天注定,娘和你爹,就是天注定的,所以最终娘还是要做他的妻子。」 屋外有了些动静,门口那守着的丫鬟喊了一声老爷,许氏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柔柔的笑靥,迎着柳尚义进门的身影,低头对醒着的儿子笑道,「看,你爹来了。」 柳尚义趁着出去办公的空挡回府,抱过儿子,掂着这沉甸甸的分量,喜欢的很。 许氏替儿子整了整衣服,说的无意,「今天去娘那里请安,提起了大嫂怀衡哥儿时候的事,说是把祺哥儿送到娘那儿养了两年,换做是我可舍不得。」 「那时候大嫂身子不大好,娘担心她太累才主动说要把祺哥儿养过去,你身子好,青芜他们又在那边,等你有了身孕,霖哥儿还是咱们自己养。」柳尚义横抱着儿子高举,许氏拦了下来,「小心点,那若是那两个孩子都养过来呢。」 柳尚义转头疑惑的看她,「不是已经养在娘那里了,怎么又要养过来,要是都你养,到时候娘肯定要抱霖哥儿过去的,你又不能再把两个孩子养过去。」 第11章 柳尚义对于自己娘替自己养孩子这件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嫂当时都这么做了,自然是理所应当的认为应该这样。 「我就是一说,看你急的。」许氏嗔笑着掐了他一把,轻巧的把话题带了过去,没再提这件事…… 十一月迈出没有多少日子,国公府里又忙碌了起来,一年一度宗族祭祀的日子,大房一家子还在外任,祭祀的是就由二房来打理。 祭祀前五天柳尚义就去了祖宅宗祠,那是在仪都城外的乡下,村子里还住着不少柳家的族人,柳尚义去的时候祖宅宗祠那儿早几天已经打扫干净。 柳老夫人是在祭祀前三天带着一家子前往乡下祖宅,这一回祭祀也是要把霖哥儿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去,所以许氏带着儿子也一同前往,加上三房这些人,装的东西,浩浩荡荡也有七八车。 去年慕氏去世还不到一年,柳青芜姐弟俩守孝没有前去,这也是他们第一回出仪都,出了城门口,煜哥儿趴在小窗子边看着外头,好奇的很。 柳老夫人一路闭目养神,姐弟俩也乖,没出声,直到到了镇上,还有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能到乡下,柳老夫人醒了,开始和他们讲柳家的祖宅。 柳青芜还能听一些去,两岁大的煜哥儿可坚持不了多久,墩坐在那儿听了半响,脑袋一垂一垂像是要睡着了,柳老夫人拿手扶了他一下,他还顺势的就倒在了她怀里,扭动着舒服的姿势,呼呼的睡了。 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他们到了乡下,透过窗子,柳青芜看到了直建上半山腰的柳家祖宅,加上山腰上那一片儿,看起来比柳国公府还要大。 门口迎接的人很多,冯妈妈扶着柳老夫人下了马车,后面许氏她们也都纷纷下来了,等着柳老夫人先进去。 「来。」柳老夫人笑着牵起柳青芜往台阶上走去,翠屏抱着煜哥儿跟在后面,许氏本以为柳尚义会在,一抬头这么多人,根本瞧不清,前面柳老夫人已经走进去了,她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祖宅很大,里面比柳青芜在外看到的还要大很多,光是前院走进去都走了许久,前院还住着不少柳家族人,此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见到她们都会停步行礼。 到了内院人才渐渐少了,到了岔路口要分开,柳老夫人吩咐众人,「各自先去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在前厅用饭。」 到了休息的院子,煜哥儿闲不住,翠屏抱着他出去逛院子,这边柳青芜陪着柳老夫人,在走廊里把这几间屋子走了个遍。 「你祖父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过来,住在这儿,可比仪都舒坦不少。」冯妈妈替柳老夫人推开书房的门,前几天已经有人打扫过,但屋子里还是有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 书房里的架子上还放着不少书,柳老夫人取了一本下来翻开在柳青芜面前,柳青芜只认得几个字,伸手指着把认得的念了出来,柳老夫人出神了片刻,摸了摸她的头,「回去得开始教你认字了。」 柳青芜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认字了,但慕氏没教她多少日子身子骨就垮了下来,柳尚义觉得没必要这么早教,也就暂时搁下了。 一听柳老夫人要教自己认字,柳青芜高兴的点点头,「娘给我留了好些书,我认全了字就能看了。」 在书院里留了一会儿,柳老夫人带她回屋,严妈妈已经带人把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乡下睡炕,偌大的炕床上叠着几床被子,煜哥儿一上去就站在那儿踩来踩去,甚至还想拉开垫底的褥子看看下边儿为什么会热,抬头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柳老夫人,「祖母,热呼呼,快上来。」 老人家就是容易被哄高兴,煜哥儿这么奶声奶气的叫喊,柳老夫人笑着坐了上去,他还一面喊着,「这边儿热,这边儿热。」屋子里都是他的声音。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在院子里休息了一会儿前往前厅,算上族内的这些人,足足摆了六七桌,这还只是部分的族人。 男眷女眷隔了一道大隔屏,孩子们坐了一桌,煜哥儿挨着姐姐坐着,见大家都是自己吃的,也不肯让翠屏喂,自己拿着勺子吃,一旁一岁多的旭哥儿有样学样,也不肯让奶娘喂了,夺过勺子,伸着往碗里舀,斜着舀出来一半,往嘴里送的时候又漏了一半,余下几滴还努力用舌尖舔着,糊的嘴上衣服上都是,还吃的一脸高兴。 对侧坐着几个族中算是贵气些的孩子,看见旭哥儿这么吃,都是低着头闷闷的笑,出门前家里长辈就嘱咐过了,国公府里的小姐少爷他们可不能得罪,所以就算是旭哥儿这样再逗趣,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小孩子吃东西专注的很,旭哥儿是浑然不觉,一旁的柳青芜拿出帕子给他擦嘴,刚刚才会说几个字的旭哥儿只咧着嘴冲着柳青芜笑,拿着勺子拍着碗,吭吭的响。 「脏死了,别闹。」坐在旭哥儿旁边的柳青妍一看他乐的脚都开始蹬了,不耐烦的抢过他手上的勺子斥责身后的奶娘,「万一磕着了看你们怎么和娘交代,好好喂就行了。」 拿的好好的勺子忽然不见了,旭哥儿愣了愣,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他才刚刚会说话,指着柳青妍哭着说坏,抬手就要打她,柳青妍不能还手打弟弟,虎着神情瞪他,「你还哭。」 话音刚落,旭哥儿挥手过来一巴掌,哭的更大声了。 这一巴掌说疼不疼,可就是打的柳青妍也觉得委屈了,她再年长也不过才四岁,弟弟这么小一个人吃东西本来就不对,她阻止又没有错,于是这一伤心,也跟着哭起来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桌子的孩子都愣愣的看着,煜哥儿不忘往嘴里塞了一颗翠屏夹的丸子,轻轻拉了拉姐姐的手,含含糊糊道,「姐姐,二姐姐怎么也哭了。」 柳青芜也不太明白啊,有些不确定的回答他,「大概,是疼的吧。」 这儿的哭声很快引起了那边的注意,何氏赶过来,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哭成这样,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欺负了他们,可听旁边奶娘一讲事情的原委,脸都绿了。 第12章 叫伺候的人抱起两个孩子送回院子,何氏过去那桌又和柳老夫人赔了个不是,「吵着大家了。」 「怕是一路过来受了惊吓,你赶紧过去吧,让厨房送些安神汤过去。」柳老夫人自然也不会戳破,顺着她的话。 「是啊弟妹,毕竟旭哥儿年纪小,妍姐儿也还是个孩子。」许氏在一旁关切,何氏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又和柳老夫人说了句,转身离开了前厅。 这边孩子一桌安静了许久,煜哥儿看着空出来的两个位置,仰头还想问柳青芜,柳青芜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块虾仁放到了他的勺子中,早他一步道,「吃。」 等他低下头去吃完这虾仁,又上了新菜,转个背就把要问的事儿给忘了…… 这一夜三房那边院子里怎么个情景只有在外值夜的婆子有听到些动静,不知是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一齐哭的,闹了半宿,第二天族中清洗祭器时,何氏那眼眶,遮掩了还是透着些没睡好的青肿,也没见到旭哥儿和妍姐儿。 族中有经验老道的老妇人带着众女眷洗祭器,许氏和何氏也要洗,这些都是得学的,稻草沾着草木灰擦洗祭器,洗完的晾在干净的篓子里,擦干之后放起来,亮闪闪的堆在桌子上。 宗祠那儿由族中的子弟由清扫过一回,距离祭祀还有两天,下午的时候这些祭器都送去了宗祠,那边还有一些尊炉需要擦洗,分派过去几个妇人,到了傍晚的时候都已经清理妥当。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外院这里就已经开始煮水杀猪羊鸡,鱼是前几天早市里买来活养的,天亮的时候整头的猪羊就开始上大灶蒸了。 等柳青芜他们起来看,就只剩下木桶里还没杀的鱼。 冯妈妈让他们看了一下就带回去了,前院准备事情忙乱的很,回到院子里,这边早早的有了拜访柳老夫人的客人。 柳青芜走进时,一个穿着棉服的妇人牵着两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在给柳老夫人行礼,细看之下,那棉布上还打了补丁。 柳老夫人和颜看着她们,「都这么大了。」 「没有老夫人的帮忙,这孩子也生不下来。」那妇人是一脸的感激,柳老夫人摆摆手,「说的什么话,遇上那种事能帮忙的都会伸手一把。」 妇人擦着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老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不知道府上还缺不缺人,这两个丫头从小是在村子里苦大的,什么都能干,能不能进府让她们讨口饭吃。」 两个丫头怯生生躲在妇人身后,柳老夫人看了她们一眼,和这妇人说道,「这你可得想清楚了,不论签的是活契死契,可都是做伺候人的活儿,苦不说,还得受得住委屈。」 「老夫人,但凡是有点办法,我也不舍得把这两个孩子送进府里去,可这实在是没法子了啊。」妇人红着眼眶,忍着那酸楚,搂紧了两个孩子,「孩子的爹走的早,娘生下了二丫后没两年也走了,我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老大家,日子也过的苦,养了我这个老婆子,老大家的还有孩子,实在是养不过了,就怕哪天我眼一闭走了,两个孩子就彻底没了依靠。」 贫苦人家,多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负担,女孩子在他们眼中更是成了无用的赔钱货,更何况是弟弟一家留下的,不是亲生的。 两个孩子一见奶奶哭了,拉着她也跟着低低啜泣了起来,柳青芜坐在柳老夫人身旁,揪着衣服,鼻息一酸,眼眶湿润。 妇人是下了大决心过来的,拉扯着两个孩子又给柳老夫人跪了下来,「老夫人,签了活契两个孩子出来怕是也没人替她们做这个婚嫁的主,您要是不嫌弃,就签了这两个丫头做国公府的人,做什么都成,粗活累活都不打紧,将来老了,还能有口饭吃,有个仰仗。」 说罢,妇人是压着两个孩子给柳老夫人磕头,磕的这青石板的地吭吭的响。 柳老夫人这把年纪,哪里见得这样伤心的事,心里头一难过,人就闷的慌,冬雪几个忙把妇人和两个孩子都扶了起来。 冯妈妈给柳老夫人顺着气儿,「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你们也别太难过,这家家都有难事,你们今天过来老夫人是高兴的,想见见当年救的孩子,你这样,不是让老夫人为难么。」 妇人抱着两个孩子,又摇头又道歉,还想跪呢,让冬雪几个扶着拦住了,柳老夫人摆了摆手,「把她们带下去收拾收拾。」 严妈妈上来请她们出去,妇人跟着到了门外,拿着袖子胡乱的抹了一下脸,小心翼翼的问,「妈妈,老夫人是不是气着了,我真是该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严妈妈赶紧拉住了她,拉到了一旁扯着她袖子低声道,「走什么,带你们下去收拾收拾,老夫人这是答应了。」 妇人脸上一喜,「啊?答应了,老夫人答应了。」 严妈妈拉着她往耳房走去,「是啊,老夫人心善,你就跟着我过来先吧。」 这边屋子内,柳老夫人缓过来这劲儿,招手让柳青芜到她面前问她,「你说祖母该不该把这两个人留下来。」 「她们惹祖母伤心了是不应该。」柳青芜鼻头还红红的,攀着她的膝盖轻声道,「但是祖母,她们没了爹娘,如今在大伯家又生活不下去,很可怜。」 柳青芜语气里有央求的意思,柳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叹息,「我们青芜是个善良好孩子。」说罢,顿了一顿,像是在想事情,「那时你还没出生,你爹和娘才刚刚成亲,那年回祖宅,路上遇到了这两个孩子的娘,挺着大肚子靠在路边,已经走不动,要生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往人又少,一路颠簸送去镇上怕是要没命,你冯妈妈懂些接生,车上刚好又带着些参,就把这人抬上车,帮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你瞧见的那个小的。」 若不是有这缘分,那妇人带着两个孙女上门来,柳老夫人也不会见。 第13章 柳老夫人低头看听的认真的柳青芜,若有所思,半响,让冯妈妈把柳青芜和煜哥儿带下去,没过多久严妈妈就把人带上来了,收拾过后两个小姑娘干净了不少,大的那个拉紧妹妹的手,小的那个有些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四周,跟在了妇人身侧。 「冬雪,把银子给她。」柳老夫人让冬雪给了妇人六十两银子,「国公府在外寻牙婆子买人进来是二十五两一个,我再给你添五两,两个孩子六十两银子,你说要签死契,从今天起她们就是柳府的人,生死都由柳府,自己做不得主,你可好好想清楚。」 妇人是哆嗦着手接下那钱银的袋子,两个孩子似乎是早前就教好的,尽管红着眼眶,但都没有出声说什么。 妇人张了张嘴看着柳老夫人,泛干的嘴唇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那钱袋子的分量似乎是要将她压垮,就像生活的艰苦压在她身上的担子。 「老夫人,这银子我不能要,是我求着您收留了她们,不管签的是什么,我不是卖孩子。」妇人把银子塞了回来,冬雪又把这银子塞给了她,「杨婶,不去论这情面不情面的事,既然人带到府上,要签这契,按着规矩,就得给您银子。」 柳府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了人,签了契还不给银两,到时候还会生事端出来。 妇人捏着那袋子,签了契,那就是卖孩子。送进府做白工,光是给口饭吃,没有凭据,柳府肯定是不会收的,过了一会儿,妇人颤抖着跪了下来,朝着柳老夫人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哭腔着悲戚,「谢老夫人,谢老夫人。」 她这两个孙女,被大儿媳妇卖给了牙婆,将来都不知道会走什么样的路,说不准还会入了窑子,在柳府中,就算是卖了,就算是只做个烧火丫头,老夫人心善,她们好歹是能吃饱穿暖安稳的活下去。 严妈妈把妇人扶了起来,「你们跟我来罢。」带着她们三个下去写了身契后继而把她们带到了祖宅的后门口,看着这祖孙三人,「在这儿道个别吧。」 后退了几步把时间留给三个人,妇人拉紧着两个孩子的手,泪水此刻才不能遏制的往下落,妇人一次一次的抹着泪,又伸手去摸两个孩子的脸,颤声嘱咐,「在这里要听妈妈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做事,不要惹是非。」 两个孩子扑倒她怀里大哭了起来,妇人拍着她们,「没有什么日子是比在家里苦的,柳府家大业大,会有你们一口饭吃,要敬重老夫人,拿她们当主子一样的忠心。」妇人从那钱袋子里拿出两锭小银子塞到她们各自的怀里,「拿着。」 大孙女已经有八岁了,看她塞银子给自己,担心回去之后大伯娘拿这件事欺负奶奶,哭着又塞回去,「柳府里能吃饱,我会照顾好妹妹,银子您自己留着,别让大娘看到。」 严妈妈见惯了这些事都觉得不忍,背过身去。 妇人抱着她们痛哭了一顿,又嘱咐了好些话,看着自己养大的两个孙女,咬牙狠下心来,撇开了两个孩子抓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的一个想要追上去,被大的拦腰抱住,门口的婆子关上门,严妈妈看着这哭成一团的姐妹俩,吩咐一旁的婆子,「等她们哭够了再带她们来找我。」 小的还沉浸在奶奶走了的悲伤中,大的多少懂事,见严妈妈要走了,拉起妹妹快步跟了上去。 背后有啜泣声,严妈妈知道她们跟上来了,放慢了一些脚步,没有回头,就让她们这么跟着,带着她们回了院子…… 柳老夫人把这两个丫头交给了严妈妈教导,距离祭祀还有一天,到了下午的时候宗祠那儿一切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 夜里柳尚义来柳老夫人院子里说起明天祭祀的事,「等祭祀过了,就把霖哥儿抱进去把这名字记上去。」 柳老夫人点点头,「明日祭祀,女眷不予进,霖哥儿让谁带着。」 「我抱着他参拜就行了。」次子还在襁褓中,两个多月的孩子肯定是要人抱着行礼。 「不行。」柳老夫人摇头,「长幼有序,你得抱着煜哥儿,让荣管事跟在你后头,抱着霖哥儿。」 柳尚义眉头一皱,却也知道柳老夫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煜哥儿才是嫡长子,就应该站在前面,否则,祖宗看到了怎么想。 「是儿子没考虑周全。」柳尚义点点头。 「你大哥不在,好几年都是你在做,这些事孰轻孰重的,族人们也都是看在眼里,夜里还要去宗祠,你早些过去,也别去你那院子里,免得沾了荤腥,对祖宗不敬。」 柳老夫人淡淡的告诫,柳尚义眼神一闪,悻悻地应下,「哎,我这就去。」 这天夜里柳尚义和柳尚白都没有回院子,而是留在宗祠中值守,第二天时辰一到,天还没亮齐全,宗祠那一声锣响,这边院子内,翠屏抱着迷迷糊糊还在睡梦中的煜哥儿起来,洗漱换好了衣服,煜哥儿还想往姐姐那儿靠,不肯起床。 那边锣响一炷香时间敲一下,三记之后人都得到齐了,翠屏给他喂了一些煮稠的清羹,抱着他出发去宗祠。 到的时候天蒙蒙亮,翠屏把他交给了柳尚义身边近身的管事后回院子,此时的宗祠内人已经很多,半柱香时辰后有长辈过来看众人的排列。 柳家长子不在,柳尚义代替哥哥执掌着香,身后的煜哥儿自己站着,从左向右才是管事抱着的霖哥儿,还有三房的旭哥儿。 半响,前面两个主持的长者一齐高喊:「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东西有序。」祠堂内外肃静一片。 参拜,上香,颂词,一系列的祭礼完成后,由柳尚义执掌刀,到前面分胙肉,杀好蒸熟的整猪整羊都要非给族人,按着长幼身份高低各不相同。 所有的祭祀程序完毕,已经接近晌午,中午要在柳家祖宅内用饭,这比起三天前的人又多了一倍不止,一家子中少则三五口,多则有十来口,前厅左右两侧的厢阁中也摆了桌,男女眷分开,十分的热闹。 第14章 分胙肉余下的中午吃宴的时候会做了菜端上来,猪羊肉烹调的十分简单,放了香调料清蒸去腥后按着骨骼切条盛在大盘子里,一旁配上蘸酱的碟子,另有擀薄的饼子和葱卷蒜子。 有些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了这么好的一顿,这边孩子桌,几个胆大的都光着手抓着骨头啃了。 煜哥儿和旭哥儿羡慕,也想这么吃,可他们还小,尤其是旭哥儿,吃不了肉,奶娘夹着炖烂的鸡肉喂他,这次也不闹着要自己吃了,乖乖的坐在那儿,只是还止不住性子,一会拉拉自己姐姐,一会儿咿咿呀呀和煜哥儿说两句,谁也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兄弟俩嘿嘿的笑着,自顾自的乐。 这一顿饭吃了不少时间,孩子们散的早,大人们都还在吃,翠玲跟在自家姑娘身后陪着她散步消食,秋天里冷,翠玲给她套了斗篷,手上还拿着一件备用。 午后的阳光,莹莹的照亮青石板的小径,两旁的花坛中长着长青的树木,远处山坡上是宗祠,在这秋色之下,远远的凸显出一些寂寥和森冷。 绕过了花坛向着住的院子走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飞快的冲了过来,也没顾着前面有什么人,撞到了柳青芜的肩膀,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翠玲赶紧扶她起来检查有没有哪里磕伤了,就在柳青芜对面的小姑娘也爬起来了,抓起掉在一旁的包袱,红着眼眶看了柳青芜一眼,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朝着这边追过来,年长的丫鬟看到柳青芜和翠玲,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行礼,「大小姐。」继而问翠玲,「翠玲姐,你可有看到一个小丫鬟跑过去。」 柳青芜认得刚刚跑过的和如今跟在丫鬟身边的这个小丫鬟,不就是昨天那个妇人带来的两个孙女。 「出了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就算是跑到了门口还有人看着。」翠玲抱起柳青芜看了一眼那个小丫鬟,「外头都是客人,别闹出什么动静来。」 「那个小丫头吵着要回家去,拦都拦不住,趁着不注意自己收拾东西就跑出来了,这要是让严妈妈知道,肯定得挨一顿好打。」喜儿是严妈妈手底下的丫鬟,别看严妈妈平日里好说话,论说起规矩来那是半点情面都没有,这样跑出去万一惊着谁,到时候罚起来谁都求不了情面。 「这里有婆子守着,前厅那儿也有人,不会跑太远,你们赶紧过去,把人先带回去。」翠玲侧身让她们过去,柳青芜的视线在那个小丫头身上,她那神情和喜儿不同,喜儿是担心严妈妈会说她的不是,而她听到要重罚的时候满满都是对妹妹的担心,都快急哭了。 等她们走过,柳青芜收回了视线,轻轻道,「翠玲姐姐,我们也过去看看。」 刚出了园子,在通往前院的走廊那就看到了喜儿她们,两个婆子守着那边,其中一个抓着跑走的小丫鬟。 翠屏抱着她过去,喜儿正在责备那个叫二丫的小丫鬟,「你这一逃,我得搁下多少事,要是让严妈妈知道了,看怎么教训你。」 「我要回家,你们这么多丫鬟,又不缺我一个,我要回家和奶奶一起过,你们放我回去好不好。」二丫不顾姐姐的阻拦,哭着求,她想回家,她不想留在这里。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这么多丫鬟不缺你一个,你奶奶把你卖给柳家,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如今怎么说的像是我们逼迫了你。」喜儿牙尖嘴利,这两天也被她气的不轻,本来是想好好对她们,严妈妈还吩咐过,可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丫头。 二丫见求她们不成,四处看着,看到了翠屏怀里的柳青芜,之前跟着奶奶过去的时候见过这个老夫人身边的贵小姐,这两天又听喜儿着重介绍,所以知道她是养在老夫人底下的嫡长小姐,嫡长小姐一定不会这么小气,能给她做主的。 「大小姐,您发发好心,放我走吧,让我回家去。」二丫撒不开婆子的手,于是伏倒了跪下来,朝着柳青芜求道。 「留在这里不好吗?」翠屏放下她,柳青芜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没有不好,可是我想回家,这里我住不习惯。」二丫还想去拉她求情,身后的婆子哪里会让她得逞,她只能仰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柳青芜,「大小姐,您发发善心,放我回去吧。」 「你不习惯什么。」柳青芜不喜欢她这么跪拜着求自己,让婆子把她拉起来,「严妈妈和喜儿都不会难为你们。」 「我……我不习惯,一早起来还要给姐姐们送水,还要给她们洗衣服,帮她们洗脚……」二丫嗫嗫着,在家的时候这些都是姐姐帮她做的,但是在这里,她们都要她自己做。 柳青芜不清楚底下的丫鬟到底有多少活要做,但是送水洗脚这些事,她身边的大丫鬟都在做,一个刚刚学起来的小丫鬟做这些都是最最起码的,难道府里买丫鬟进来,是拿来养着供着的么。 喜儿看柳青芜皱着眉头,出言教训二丫,「你还说,就这两天,我看到你姐姐替你洗了衣服,替你一早去打水,这些都是你该学的,否则你怎么去伺候主子!」 就是她们这样的,为了孝敬严妈妈她们,都会替跟着的妈妈打水洗衣服,这有什么值得不习惯的。 「大小姐,府中这么多的丫鬟,可我奶奶就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孙女,大伯娘要欺负奶奶,姐姐已经在这里了,您放我回去让我和奶奶一起过,求求您了。」二丫哭着求她。 「你可知道你已经签了卖身契,你奶奶已经收了银子,你是柳府的人。」 「柳家家大业大,老夫人心善,小姐您也心善,就当是可怜我们的,把这银子。」二丫还没说完,大丫伸手忙捂住了她的嘴,跪了下来,「大小姐,喜儿姐姐,二丫她还小,不懂事,说了什么错话您们不要往心里去,要罚就罚我吧,我们姐妹俩会乖乖呆在府中的,不会再惹事添麻烦了。」 二丫那句没说完的话让柳青芜对她没了同情,看着喜儿把她们两个带回去,翠屏把她抱起来往院子走去,柳青芜开口,「她会受什么处罚。」 第15章 「这样私自外逃,又说了那样的话,不知感恩,怕是要重罚。」翠屏还有没说完的,重罚完了之后,这样品性的丫鬟,是肯定不会配到院子里来伺候人的。 柳青芜一路安静,直到回院子进屋前她才开口,「她说的这些话,可不能告诉祖母。」否则祖母听了心里头都会不舒服…… 傍晚的时候柳老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不过并不知道二丫说的那些话,严妈妈只说她想家,偷偷想跑回去,这两天做事也没有她姐姐那样的勤快。 柳老夫人也就当她是想家了,两个丫鬟还不至于让她上这么多心。 第二天下午她们才启程回仪都,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分给了族人,回去的车上又装了不少,到仪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入了城门,透过窗子远远的都能看到天边的红霞,染透了十分美丽。 已经是十一月底的天,傍晚街市上的人少了,就显得清冷,路过小集市的时候冯妈妈下去布庄取了些东西,回到国公府,才那么一些时间,竟刮起了风。 「要下雨了。」一路走回沉香院的那些功夫,天越来越暗,院子里花坛中的树叶都被卷起了许多,跟随着风在地上簌簌的跑,迎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些雨丝的冰冷。 一炷香的时间后,柳青芜和煜哥儿一起,趴在窗台上看大雨倾盆落下。 大雨落下的时候风倒是停了,这雨水串珠一般垂直的从天空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地上的落叶都被雨水打的翻来覆去,屋檐下很快就汇聚了一条小溪流,天暗的比往常早。 然这一场大雨,第二天下午都没停,仪都城一直处在这样的灰暗阴霾,天空永远是蒙蒙的有一层灰罩着似的,第二天夜里,还响起了雷。 老人瞧见了会说天下久雨不息,又鸣雷,是老天爷在断案了,也有人说这季节这么下雨是不详。 到了第三天雨还没停时,连着阴郁几日,人的心情都让这雨下的沉闷不已。 也就在此时,漯城那丧钟起,消息很快传到了仪都这边,皇后娘娘殡天了。 皇上登基八载,六年前立王家嫡长孙女为后,三年前王皇病逝,立了李家女为后,如今,李皇后也病逝了,两任皇后除了王皇后生有一女,并无嫡子生下,皇上至今无子。 而这李皇后,就是仪都人。 皇后娘娘殡天的消息传到仪都后,各家立即就开始准备丧服,消息来得太突然,年纪轻轻的李皇后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李皇后入宫前,在仪都见过她的没一个不说她好的,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惋惜。 消息传到的当天,大雨渐渐的小了。 年迈的李老太傅直接晕过去了,仪都这边距离漯城并不算远,有些品级的诰命夫人也得入宫哭灵,李皇后是仪都人,就算是品级不高,这些夫人也都要去送一送,当天中午,柳老夫人吩咐完府中的事,带着两个儿媳妇匆匆赶去漯城。 冒着这雨丝,仪都城门都是出去的马车,一路踩着泥泞。 国公府内上到小姐少爷,下到烧火丫头都换上了丧服,没去宫中的要守在家中哭灵,柳尚义和柳尚白都得留在府衙中,各府衙上下也都是哭声一片。 柳老夫人她们是等皇后娘娘出殡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人都消瘦了一圈,宫中哭灵饶是壮年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年纪大的,柳老夫人回来的第二天就病了一场,吓的柳青芜守在她的床边怎么都不肯离开。 夜里柳老夫人醒来,看到趴在床内侧睡着的两姐弟,柳青芜的手还紧紧的揪着被子,伸手拉了她一下,柳青芜一下惊醒,抬头看到柳老夫人醒了,忙问,「祖母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伺候的冯妈妈早就端来了水,柳青芜起身去接了杯子端的稳稳的凑到柳老夫人嘴边,还吹了几下,「祖母您喝。」 柳老夫人是累病的,哭灵那几日没休息,之后几日也没能好好歇着,吃了几贴药睡了两日人就舒服多了,看孙女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柳老夫人让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笑着安慰她,「祖母没事。」 柳青芜紧挨着她,「那您要快点好起来,您还要教我认字呢。」柳青芜声音里有些颤抖,她对生病有着恐惧感,慕氏的病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她一看到柳老夫人病了就紧张的不得了。 柳老夫人点点头,有些疲乏的闭上眼,柳青芜转头看了一眼酣睡的弟弟,这才挨着也闭上眼,心里默念着赶快好起来,渐渐的也入了梦中…… 柳老夫人这一病,国公府上下惊动不少,柳尚义和柳尚白都是孝子,两个儿媳妇跟着丈夫,自然也要表这孝心,抢着要来侍疾。 只不过柳老夫人病下的第三天,罄竹院那边霖哥儿也有些小恙,夜里哭闹踢了被子受了些寒,第二天吐奶又拉了肚子,许氏的一颗心全悬在了儿子身上,后来的几天都是由何氏前来侍奉。 柳老夫人并不习惯让儿媳妇来侍疾,沉香院上下不缺人,若是真要在二房三房里面选,她更愿意让何氏过来。 虽然何氏这人存着不少小心思,但柳老夫人就是看得明白才愿意让她来,喂药递送汤水,入夜何氏歇在外侧的床上,白天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 病下的第六天,柳老夫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傍晚柳尚义提早回来看她,带来了不少托人买的补药。 「霖哥儿怎么样了,我病了几日,也没心思去问。」柳老夫人喝了药靠在床上,柳尚义给递过暖手炉子,「好多了,不肯喝药,屋子里侍奉的人打发了几个,白天夜里都是她自己照看,也累的瘦了一圈,这才能来娘这里。」 柳尚义有心给自己妻子说好话,柳老夫人听着侧了侧头,摆手,「孩子小,经得起几回折腾,我这儿不缺人,如今青芜他们在我这里,一个孩子你们总是顾得过来。」 「那自然是,就是伺候的人疏忽了。」 第16章 「底下的人会疏忽,那也是主子没有管教好。」柳老夫人说的淡淡,柳尚义想起妻子之前说过的话,更觉讪讪,幸好没和娘提出把煜哥儿带回去的话,如今霖哥儿小病一场就忙不开手,娘怎么会信能照顾周全。 两天后柳老夫人的病就全好了,时入十二月,等这二十七日戴孝过去,很快就迎来了新年……喜 十二月十六七开始仪都下起了雪,到了二六二七,深处的地方雪已经积的有半身高。 街上巷子里到处能听到鞭炮声,巷子口还有顽皮的孩子,偷偷把点着的鞭炮扔到路上吓人,四处透着新年的气氛。 柳府之中四处也是换上了新灯笼,各院的丫鬟们忙着在窗子上贴剪纸,进进出出的院子里,凸了叶的枝头上还点缀着彩纸扎成了花团簇。 新年对柳青芜她们这样的年纪是最无忧无虑的,穿着新衣裳玩雪,到各院子讨吃的,要红包,煜哥儿瞧见下雪高兴的不得了,一上午的时间都能扎堆在院子里,回屋的时候还不肯歇,要装满两大盆子的雪放到屋檐下让他玩。 上午换到第三双棉鞋的时候柳青芜就不许他再出去了,摸了摸他冻的红扑扑的脸蛋,「冷不冷。」 煜哥儿摇头,小手飞快往柳青芜的脸上贴,才刚刚抓过雪,看她被冻的抖了一下,呵呵的笑着,「姐姐,冷不冷。」 柳青芜伸手搓了搓脸颊,一下抱住了他,笑着往他衣领子后伸手进去,煜哥儿忙仰头阻止,口中糯糯的喊着,「冷,冷,冷死我了!」 翠屏端着姜汤进来瞧见这一幕,给他们各自盛了一碗,「在雪地里跑了这么久,驱驱寒。」 姜汤里添了不少红糖,又搅了蜂蜜,煜哥儿咕噜喝了半碗,停下来看姐姐,也学着小口小口的抿,抿了几口觉得一点都不过瘾,豪饮着几口就把余下的喝完,摸了摸自己小肚子,冲着翠屏伸碗,「还要。」 「喝多了伤胃。」翠屏给他兑了些温水在碗里,外头严妈妈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年礼的手册交给柳青芜,「大姑娘,慕家给您送东西来了。」 靖国候府上到慕老夫人,下到小舅舅慕衡铄,长辈们送来的礼都已经放了一车多,还有表哥表姐们,到了柳国公府,装了两车。 东西是直接报到沉香院的,柳老夫人过目后就让严妈妈给柳青芜送过来了,如今东西已经抬到院子里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姑娘您自己做主,这些是慕家给您和哥儿送来的东西。」严妈妈初拿到这手册时也吓了一跳,不过慕府的意思也够明显,在柳家过的再不济,大姑娘和三少爷还有个惹不得的外祖家会给他们撑腰。 「那我们过去瞧瞧吧。」翠玲给柳青芜穿上外套,煜哥儿也要跟着一起去,拉开沉厚的棉布帘子到外面,冷风袭面,冻的直打了个冷战。 手捧着暖手的小炉子往院子里西厢房走去,小径上扫过没多久又累了一层的雪,踩在脚下发出瑟瑟声。 到了西厢房,走进去就看到了几口大的箱笼,还有些零碎的是系在了箱笼之上,一旁堆着大大小小的锦盒。 翠玲念给她听,严妈妈一个箱子一个箱子打开来看,慕家送过来的都是实用的,上好的布匹绒裘,女红用的绫罗绸缎,还有个小箱子里打开来都是一些首饰镶坠,一整套的就放了四个匣子,还有直接可以镶嵌的宝石玉坠,看这成色,都不会是便宜货。 清点之后,柳青芜让翠玲拿出其中几样,把吃的留下,其余的都让严妈妈差人抬去库房里,回到主屋,柳青芜进了柳老夫人的屋子,身后翠玲还拿着刚刚从那边拿来的东西。 掀开帘子,里屋梨木雕琢的矮几子上立着焚香炉,炉子四面的空隙中飘出屡屡云烟,在空气里四散。 柳老夫人靠在榻上,身上盖着一身薄薄的云锦被,看她进来,放下手中的手札。 「祖母。」柳青芜上了卧榻,亲昵的挨到她身旁,翠玲把东西放下,柳老夫人看在眼里,笑着摸摸她的头,「都看了?」 「嗯,都看了,让严妈妈帮忙抬过去了。」 柳老夫人点点头,微严肃着口气道,「往后还有许多事你都要自己做主,你不比妍姐儿,有你三婶上下替她打点,晚熟几年都可以,但你不行。」 「祖母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们多久,再过几年你就要搬着单住,这该学的,家再小你也得学着当,什么样的主子才有什么样下人。」柳老夫人絮絮地给她说着这其 中的利害,柳青芜听的直点头,半响,见她不说了,从小盘子里拿起锦盒递给她,「祖母,今天慕家送东西来,我在里头瞧见了这个,您银凤簪上的宝石碎了,把这 个嵌上去,您就又能戴了。」柳青芜指着锦盒里的宝石,「这个和碎的一样呢。」 柳老夫人接过她手中的宝石,愣了一愣。 那一支银凤簪并不贵重,只是很多年前老国公在外给她带来的,戴了许多年,有感情了,半年前戴出去松落摔在了地上,把簪头上的宝石磕碎了,摔碎的那颗偏偏在仪都还配不到一样的,就一直搁在盒子里,她只向孙女提过一次,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里。 「祖母?」柳青芜喊了她一声,柳老夫人回神过来,叹息声,「是一样的。」她摸着这宝石,回忆里都是一些往事。 「簪子摔了,在仪都找不到镶嵌,隔得远也难打听,我原想大约你祖父也是想让我放下的。」冯妈妈替她取来了银凤簪,柳老夫人轻轻的摸着簪头上中间那缺了一颗的孔。 「那祖父一定是托梦给我了,我才记的这么清楚。」柳青芜笑嘻嘻道,「祖父让我去找来把祖母的簪子修好呢,祖母戴着一定很好看。」 柳老夫人微微一怔,笑意在脸上绽放了开来,屋外都能听到她的朗笑声,冯妈妈在一旁看的感概不已,许久都不曾看到老夫人如此开怀,大姑娘和哥儿到这里来,老夫人心情可好了不少。 第17章 「你这丫头。」柳老夫人笑的身子都发颤了,捏了捏柳青芜的鼻子,「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祖父还说了些什么。」 林青芜红绯着脸,「祖父还说要祖母健健康康的,少生病,多笑一笑,等弟弟成亲了您的身子还好好的。」 柳老夫人望着她,半响,这笑意淡了许多,转而换之的是对她的疼爱,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柳老夫人半感概半唱的说道,「你啊,真是祖母的小棉袄。」 新年来的很快,年三十团圆饭后,深夜子时,漫天的烟火齐放,把仪都的夜空照亮的犹如白昼。 姐弟俩坐在窗台边,煜哥儿抬头看了两眼烟火,半个时辰前他还很兴奋,现在双手放在怀里,低着头,一垂一垂,眼皮子耷拉在那儿,快要睡着了。 「晚上就睡在这里吧,夜里凉,也别抱过去了。」柳青芜捏了捏弟弟的脸,煜哥儿皱着眉下意识的伸手拨开她,嘟着小嘴模样逗趣极了。 张妈妈过去准备床铺,小厨房那送来了饺子,翠屏喂了煜哥儿几口,实在是太困了,没人扶着,这一头准扎在碗里不可。 睡下时外面还有烟火声,零星的响起,窗外一闪一闪,很快阖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大年初一,国公府里各院子带上孩子,早早的就前来沉香院拜年了。 堂屋内柳尚义和柳尚白坐在左边,许氏何氏坐他们下方,右侧一排的孩子,从最年长的柳青芜开始给柳老夫人拜年。 柳青芜在小蒲团前跪下,规规矩矩的给柳老夫人行了礼,从翠玲手里拿过厚厚的套子,「祖母,这是我给您做的护膝和袖套,套上后膝盖和手就不冷了。」 护膝袖套最里层用的是上好的绒,光是手伸进去就觉得暖和,柳老夫人拿在手中试了试,笑着让冯妈妈把红包给她,「那祖母这冬也不愁了。」 老夫人高兴,大家也都高兴,柳青芜起来坐下,何氏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柳青妍起身到蒲团前跪下,没注意何氏的暗示,给柳老夫人磕了个头,「祖母,妍儿没有大姐姐这么手巧,没给祖母做什么,妍儿就祝祖母身子健康,长命百岁。」 话都说出口了,何氏只能暗自懊恼,出门前没给女儿准备点什么,没看老夫人收到青芜的东西高兴成那样,不过柳尚白看女儿的表现却很满意。 柳青妍起来后就轮到煜哥儿,过了新年他也三岁了,昨天夜里张妈妈还教他几句话呢,只不过刚刚坐下时吃了一块糕就给忘了,跪下来一脸无辜的看着柳老夫人,眨了眨眼睛,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一屋子里的人就等着他说话呢,他这越憋越想不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爹爹的方向,柳尚仪已经明显的有些不悦了,柳思煜委委屈屈的又转过头看姐姐,柳青芜冲着他笑了笑。 他还是记不起来啊,于是他就给柳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来的时候糯糯撒娇,「祖母。」 「我们煜哥儿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底下还垫着软团子,磕头的声音一点儿都不轻,柳老夫人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把红包放到他手里。 接下来的旭哥儿到如今话说不齐全,也不知道说什么,跪下去还是由奶娘扶着给拜了拜,咿咿呀呀笑咧咧说着。 等几个孩子都拜过了,柳老夫人交代了一些话,各自回了院子,年初的这几日,忙的事情不少。 这边柳青芜和煜哥儿也准备的要去罄竹院给父亲和母亲拜年…… 一路前去,煜哥儿不要翠屏抱着,柳青芜牵着他,沿路教他等会儿怎么说话。 柳青芜念一句,「福寿安康。」 柳思煜跟一句,「福寿安康。」 「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 姐弟俩走了有一炷香的时辰,到了罄竹院门口,值守的婆子瞧见她们,笑呵呵地说着恭喜的话,翠玲塞了个红包给她,婆子又绞尽脑汁的说了不少恭维。 走进院子里,主屋门口的丫鬟看到她们,进去禀报了一下,拉开帘子请他们进去。 柳尚义和许氏商量着初四回许家走亲的事,看到两个孩子过来,许氏脸上的笑意明显比柳尚义多许多,煜哥儿这回记性好,记得姐姐路上教的几句话,给柳尚义拜年的时候好歹都说全了,跪在蒲团上抬头看柳尚义,眼底熠熠闪着,等着爹爹夸自己。 「年长了一岁,要更懂事,莫要顽皮。」柳尚义摆严父的架子摆的很上手,开口便是教训的话,在府衙中训教属下训教惯了,面对长子,柳尚义首先想到的也不是夸奖。 可煜哥儿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在需要爹娘的年纪,娘早逝,他就需要爹的疼爱,这是再多别的东西都无法去弥补的,所以他望着柳尚义,期盼的想要得到爹爹的认可。 「快别跪着了,起来罢。」许氏见丈夫教训完了端着架子,自然是高兴,脸上的笑意更甚,分了红包,一脸关切的让翠屏把煜哥儿扶起来。 也是此时,里屋那儿奶娘抱着哭闹的霖哥儿出来,自从病了一场,霖哥儿一睡醒就会哭闹,床气儿十分重,许氏在还好一些,不在能哭上好一会儿。 许氏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细声哄着,柳尚义这会儿不端架子了,侧过身去看妻子怀里的儿子,看着他肉嘟嘟的样子就觉得喜欢,伸手点了点霖哥儿紧皱的眉头,笑道,「哭的倒是中气十足。」 许氏又搭了一句,怀里的霖哥儿啜泣着声望着爹娘,柳尚义那眼神,和刚刚对煜哥儿的时候完全是两样。 屋子里的气氛变的奇怪了起来,仿佛柳青芜和煜哥儿是外来的客,坐在那儿的才是一家人,两者之间格格不入。 煜哥儿一直没放弃在看爹爹,小孩子内心的执着,想要得到父亲的肯定,他看到爹爹看着弟弟的样子,那眼神,就是他想要爹爹投给自己的,他羡慕,他也想要被爹爹这么抱着疼。 第18章 他看向许氏怀里还在襁褓中看不清模样的弟弟,小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眼底里的神情变了又变,也就是这一刻,眼前的那幅画面在柳思煜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是这个母亲和这个弟弟抢走了他的爹爹,是许氏怀里的弟弟,把他的爹爹抢走了…… 前去罄竹院对这姐弟俩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最后也是许氏在逗儿子中先回过神来,但她是故意不早察觉,还是真没意识,又有谁知道。 遵从孝道,柳青芜也给柳尚义和许氏送了她的女红,两姐弟离开的时候,柳尚义也就是抬了抬眼,嗯了一声,再无多话。 饶是柳青芜这个心理建设过很多回的小姑娘,每每看到都会有些难过,更何况是深受打击的煜哥儿,从罄竹院出来,一路前往三房的碧水轩,煜哥儿都没说话,低垂着的头,和来时的不一样。 柳青芜牵紧他的手,快到碧水轩时,煜哥儿忽然冒出一句,「我以后再也不去那里了。」 脚步停住,柳青芜转过头看他,「不去哪里?」 煜哥儿别扭的踩着脚下的积雪,赌气的重复,「就不去,再也不去了。」 说罢,撒开了柳青芜的手,一路跑着冲进碧水轩里面。 手中忽然一空,柳青芜怔了怔,翠屏已经追过去了,她抬头看院内被翠屏抱住的弟弟,张了张手,放入袖套中,轻轻道,「走吧。」 碧水轩这里有两个孩子,都是能走能说,热闹不少。 何氏有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见到柳青芜和煜哥儿来了,又见煜哥儿嘟着小嘴,一把抱起了他,笑着逗他,「哎哟煜哥儿这是怎么了,嘟着嘴,谁给你气受了这是。」 何氏自然也知道他们是从罄竹院那儿过来的,不过大人们的这点心思,几个孩子怎么意会的过来。 何氏把他放着和旭哥儿一块坐着玩,桌子上都是瓜果点心,林林种种的放满了一桌,旭哥儿手里抓着这个,怀里揣着那个,也是客气,看到哥哥来了,全部推着给煜哥儿,煜哥儿心情不好,不想要,嘟着嘴又推了回去。 旭哥儿眨了眨眼睛,还以为他觉得不够,一抬手从桌子上往自己怀里揣了好多,全部都塞给了煜哥儿。 可柳思煜小朋友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和这个弟弟关系好得很,今天看旭哥儿这样,他却又推手,把东西塞了回去,哗啦撒在了榻上,一些花生米粒还滚到了的地上。 旭哥儿愣愣的看着哥哥,再看自己满满好意都不被待见,东西都撒了,啜啜着鼻子,伸手想去拉一下煜哥儿,煜哥儿却啪一声直接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还推了他一把,旭哥儿愣在那儿半响没反应过来,继而眉头一皱,张嘴就开始哭了。 何氏刚和妈妈说着事就听见儿子大哭,回头翠屏和奶娘已经把两个孩子抱开了,榻上撒了一堆的吃的,性子急的她拍腿来了一句,「你们来又吵着什么事了。」 意识到煜哥儿不是自己儿子,吵架的也不是自己的儿女,屋子里柳青芜还在,何氏立即转了口,脸上的神情转圜过来,「没磕着疼吧?」 和柳青芜聊天的柳青妍最受不得弟弟这么哭了,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打哪里学来的话,看着还在啜泣的旭哥儿来了一句,「热脸贴了别人冷屁股,有什么好哭的。」 就算是没听懂什么意思,旭哥儿也知道姐姐不高兴,没止住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柳尚白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情形,儿子在妻子怀里哭闹,女儿黑着脸,来碧水轩做客的柳青芜一脸尴尬,翠屏怀里的煜哥儿埋头比这屋子里的谁都要不高兴。 柳青芜见他来了,起身替煜哥儿给他们赔了个不是,继而要带着弟弟离开,「三叔,祖母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了。」 乱成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更何况都是孩子,柳尚白嘱咐他们,「外头又下雪了,你们可带伞了。」 「带了。」 柳尚白点点头,「那回去路上小心点。」送他们到了门口。 柳青芜赶紧带着弟弟离开,出了屋子,还能听到旭哥儿的哭声,柳青芜抬头看了一眼翠屏怀里的弟弟,他还委屈着呢,侧着头也看着她这边。 柳青芜这回不理他了,迈腿走入翠玲撑着的伞下,也没招呼。 煜哥儿这才撑起身子伸头看姐姐那方向,可还是倔强的很,不肯开口喊一声,翠屏抱着他赶紧跟了过去。 回到了沉香院,心情不好的人变成了柳青芜,一连两天,柳青芜都没理煜哥儿,柳老夫人看在眼里,叫了翠屏她们问话,知道了去两个院子发生的事,也就不打算插手了,让这姐弟俩自己解决和好。 初一下午的时候碧水轩那儿还送了红包过来,那是补送的,他们去一趟何氏是打算丈夫过来了一起给的,哪里知道闹了这么一出,没来得及给。 到了初三,一连两天柳青芜没和他说话,煜哥儿憋不住了,吃过了早饭,他这一上午就呆在柳青芜的屋子里,不去玩雪,也不去看自己养的小黄鸡,就呆在这里,柳青芜喝水他跟着喝,柳青芜做女红他就趴在一旁看着,柳青芜写字,煜哥儿就趴在小桌子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姐姐。 看的张妈妈和翠屏她们都忍俊不禁,明明是想认错,可憋着那口气,还是想柳青芜先理他。 快到午饭时,煜哥儿终于捱到了柳青芜身边,委委屈屈的靠着她,身子一晃一晃的靠着她,半响,嗫嗫道,「姐姐,我错了。」 一上午他的行径,柳青芜其实早就要憋不住了,听他认错,抿着嘴角的笑意,故作冷淡,「嗯。」 「姐姐,我错了。」煜哥儿又重复了一次,挨着她更近,柳青芜抬头看他,「为什么错了?」 柳思煜偏头想着,他也是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就是不肯说罢了,低着头小手揪着承认,「不该和弟弟闹。」 第19章 柳青芜还想继续听他往下说,一旁的张妈妈开口劝道,「好了,姑娘不生你的气了,煜哥儿知道错就好了。」煜哥儿抬起头,亮闪闪眸子看着柳青芜。 「要去向思旭说对不起。」柳青芜看了张妈妈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轻柔了许多。 「好。」煜哥儿点点头,仰头看她,委委屈屈的撒娇,「姐姐不要不理我。」 柳青芜轻轻的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她怎么舍得不理他呢,她就是想让他自己认识到做的不对而已…… 早上还闷闷的,吃午饭的时候姐弟俩就有说有笑了,煜哥儿特别懂事的给祖母和姐姐都夹了菜,午饭吃的和乐融融。 下午时家中来了客人,出嫁多年的长女柳静言带着姑爷和儿女来给柳老夫人拜年了。 柳静言出嫁八年,育幼两个女儿,跟随者丈夫出任也搬动了几回,去年才回的仪都。 柳家和孙家的婚事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姑爷孙志是孙家独子,在上有三个姐姐,嫁过去的时候姐姐都已经嫁人了,只需要侍奉公婆,夫妻和睦,底下也没有小姑子小叔子,按理说这日子不算难过。 但柳静言也有苦处,八年来就生了两个女儿,就算是在外出任,收到孙家来信公婆言辞之间也尽是嫡孙的事,为此,她这些年还受了孙志那三个姐姐不少气。 尤其是去年回仪都这段日子,在她看来是再难熬不过了。 见过了几个小辈,柳老夫人就把女儿拉过去单独说话了,屋子里也没别人,冯妈妈服侍柳老夫人许多年,也是看着柳静言长大的,女儿见到娘,一肚子的委屈跟着眼泪不住的往外倒。 「去年四月回仪都,拢共才大半年的时间,光是他几个姐姐那儿送来的就有六七个,娘,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柳静言泪涟涟的说着,光是想起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小丫鬟,心里就堵着一根刺,刺的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你可拦得住?」柳老夫人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过去在国公府里娇惯了,眼里容不得沙,更是要做主,不喜欢别人插手。 柳静言拭了眼泪,哭归哭,心里清楚的很,「拦不住,都收下了,就是这样我心里头才委屈。」 「孙家一脉单传,到了姑爷这一代,本想多生几个,结果是得了三个女儿才有了一个儿子,所以孙家才求子心切。」当初柳老夫人还看中孙家哪一点,七年无子方可纳妾,去年他们回来,几个姐姐想着法子送人,这刚好也是七年了。 柳老夫人劝道,「你也别着急,既然回来了,就安心调理着身子,别把这气和姑爷撒。」 「他答应了我不去的。」柳静言流露出一抹小女人的姿态,柳老夫人说的也直截,「如果去了呢。」 「那我就把人打发了!」柳静言神情一狠,八年都这么过来了,如今要说有什么妾室她怎么能乐意。 「糊涂,打发了一个,你能把所有的都打发了,到时候送进来的人一个接着几个,你奈如何?」柳老夫人指了指她的额头,「把身子调养好了,怀上孩子才是你该想的,一个当家主母和这么些人争,你这不是自降身份。」 「可要是那几个有了身孕。」 「那也只是庶出,再多也没有你肚子里出来的精贵,再好也没有你生的名正言顺。」柳老夫人接上她的话,重重道,「你侍奉好公婆,和姑爷感情好,孝义贤能,该做的都做全了,谁能挑你的不是,自个儿养好身子,就算是这孩子来的晚,那也是孙家的金孙,难道你要成天和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人争做上不了台面的事。」 「娘,什么叫上不了台面,您这话说的也太重了。」柳静言语气里有些不满,她心里确实起过一些心思,所以听柳老夫人这么训斥时才会觉得难堪。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心里想的是不是要我说让你把那些人打发了,让我敲打敲打姑爷,教你怎么对付你婆母和他几个姐姐。」 这点小心思让娘看穿了,柳静言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过来的时候确实是这么认为的,「难道娘要眼见着我受委屈。」 「受什么委屈,贫苦人家一年到头吃饱的没几顿,穿暖的没几天,起早贪黑守着那几亩田,做的那几个铜钱的活计,他们可觉得委屈了,人家想的是怎么把这日子给过好了,而不是日子过的苦,想着法子去埋怨。」柳老夫人打定主意是要敲打她了,见她还没听明白过来,又说道,「你出嫁这些年,你婆母和三个姐姐可有待你不好的地方?」 柳静言想了想,微低着头,出嫁这么些年,除了孙子这一点上,孙家人还真没有什么对她不好的,初嫁进去时为了让她更快融入孙家,三个出嫁的姐姐还特地回来教了她不少事,告诉她丈夫的喜好习惯,公婆待她也不错。 「几代单传,孙家想要个金孙的想法可错了,姑爷可有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其实归根结底,是自己女儿嫁过去,被惯坏了。 出嫁第二年就跟着丈夫出任,一连六年,回来没几次,侍奉公婆的事都省了六年,如今回来,这也不习惯,那也不习惯,因为孙子的事,心里头闹不痛快,就觉得孙家人都不想让她好过,自己生了一肚子的委屈。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柳静言语气软了下来,细想一下,自己也有做的过分的地方。 「别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委屈,凡事啊,你得去想怎么做会好,身子不好就养着,过去她们诚心待你的,你就应该诚心待着她们,日子要越过越顺,争这个吵那个,即便是你都赢了,那这家可还像个家,你该做的是教好玉芙玉蓉,孝敬公婆,和姑爷和和睦睦,就算真的命里无缘有儿子,养到你膝下的,都是你教导的,将来也都是听你的。」 「那要是她们对不住我了。」柳静言抿着嘴心中还是有些不乐意。 「那也别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了。」柳老夫人淡淡道,语气里少了刚刚那一抹柔和,「我们柳家出嫁的孩子还没有到别人能随意欺负的地步。」 第20章 柳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有一股子狠劲,有时候老国公都怕她,但她却从不胡乱欺压人,对的错的,讲的明明白白,这一点上只有长子像她,其余的两个孩子都不像她…… 聊了一下午,到了要吃晚饭时娘俩才说完这话,都是自家人,在沉香院这儿吃的晚饭,姑爷孙志和柳尚义柳尚白坐在了暖阁屏风外,屏风内柳老夫人和孩子们坐了一桌。 许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姑子,不过两个人似乎很投缘,桌面上聊了几句都觉得对方顺眼,等吃了饭,柳静言还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一趟罄竹院,呆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柳静言在柳老夫人面前就说了许氏的好话,正巧柳尚义因着要陪妻子回娘家,赶早过来和柳老夫人说一声,碰上姐姐说这些话,乐呵呵的就说姐姐有眼光。 「就你嘴贫,打小就这样,一张嘴能说破天了。」柳静言的心情比昨天来时好很多,笑着骂他。 姐弟俩使着眼色,柳老夫人不是没瞧见,等柳尚义走了,柳静言这才劝道,「娘,您昨个还说我,我这脾气全像您了,拧!」 「二弟和弟媳妇孩子都有了,您这口气,得呕到什么时候,我看如今这弟妹挺好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受了自己弟弟的托,自然得为他们说几句好话,更何况柳静言确实和许氏聊得来。 「我和他们呕什么气,你想多了。」柳老夫人显然是不愿意谈,柳静言望着她,「娘,您是不是还觉得我们家亏欠了慕家,亏欠了慕老夫人,所以您不待见弟妹。」 柳老夫人叹了一声,没说什么,柳静言自顾着说道,「您昨天也教导我日子要过的顺,当年她嫁进来时候,您和二弟都待她不错,也没人欺负了她,她自己性子要强,处处不肯让着二弟,两个人吵吵闹闹,这怎么算是我们家亏欠了慕家,换做是如今这个性子,您看不是好很多。」 「你自己和她投缘,也不必埋汰了别人尽替她说好话,有些事你不清楚,也别人家说什么,你就是什么,这些事我自有主张,你也不必多说。」 柳老夫人不耐的摆摆手,柳静言瘪了瘪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气氛僵持了许多,冯妈妈在一旁看的是直叹气,大小姐这性子,听风就是雨,难怪老夫人听着要不痛快。 这边里屋内,孙玉芙和孙玉蓉和柳青芜一块坐在榻上,最里侧是煜哥儿,歪头听着几个姐姐说话。 「你这面绣的真不错。」孙玉芙是长女,年岁也长,说起话来颇有长姐的风范,摸着柳青芜新绣的帕子夸道。 「表姐若是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了,我这儿还有些绫罗,你带一些去绣喜欢的。」柳青芜拿出来的料子都不差,慕家送来的,柳老夫人给她准备的,孙玉芙笑着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过了年才四岁的孙玉蓉还没开始学针线,所以话题一点都插不上,挨在姐姐身边看着煜哥儿,半响,懵然不知事的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住在外祖母这里,你们娘呢。」 孙玉芙即刻瞪了她一眼,抬头看着柳青芜,拉着她的手想要把话题转过去,「下回你去我那儿,去年回来的时候经过苏河,捎了不少好看的绣面,你来挑几个喜欢的。」 孙玉蓉很不满意自己被忽略,抬高了音量重复,「我问呢,你们为什么住在这里,你们娘呢!」 「玉蓉!」柳青芜和煜哥儿都没说话,孙玉芙呵斥了她一声,「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孙玉蓉出生的时候孙家老夫人得知是个女儿,有些微词,柳静言就赌气似得格外的疼,这脾气养的就有些无法无天,别人说不得半句,一听姐姐这么吼自己,孙玉蓉双手一叉腰,气呼呼的冲着孙玉芙发脾气,「你干什么吼我,我说错什么了。」 「你!」孙玉芙指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一抹愠怒,「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此时煜哥儿已经捱到了柳青芜身边,靠着姐姐,嘴角一抽一抽的,倘若孙玉蓉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哭了…… 孰料孙玉蓉受不得姐姐指责她,早煜哥儿一步,啪一下拍开孙玉芙的手,大哭了起来,一面哭着,一面大叫着娘,惊动了在外的柳老夫人和柳静言。 柳老夫人和柳静言进来,孙玉蓉看到她就开始告状,指着孙玉蓉哭的上气不接下去,「姐姐骂我,姐姐欺负我,我不依,我不依。」边哭双脚不断蹬着身下铺着的毯子。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让着你妹妹。」柳静言二话不说就先指责了长女,孙玉芙才委屈,但她不会像妹妹这么哭,眼眶红红的抿着嘴不说话,柳老夫人见此,轻斥了声,「你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就这么指责。」 小女儿生在外任时,自小就是她自己养的,大女儿生下没几个月她就跟着丈夫外任,孩子交给公婆三年才带到自己身边,所以这脾气性子都不像她,柳静言自然是疼小的多一些。 柳老夫人如今这么开口,一旁的翠屏就把这件事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包括孙玉蓉说的话,听完之后,柳静言讪讪的捂了捂女儿的嘴,柳老夫人的脸色整个不对了。 「娘,玉蓉她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不该说的。」柳静言看老夫人这脸色,替自己小女儿说着求情的话,怀里的孙玉蓉推了她一下,蛮横无比,「娘,怎么你也说我不对,你们都欺负我!」 柳老夫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这孩子像你。」 柳静言听着神情更尴尬了,瞪了怀里的小女儿一眼,孙玉蓉总算是息了声,可还嘟着嘴,一副你不哄我我是不会低头的神情。 柳静言知道娘这一回是真生气了,抱着小女儿赶紧去了外头,这屋子内,煜哥儿被孙玉蓉刚刚那惊天动地的哭声直接给吓的收了泪,如今躲在柳青芜怀里,看到姑母抱着小表姐出去了,学着大人的模样,拍了拍胸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好可怕,比山老虎还要可怕。」 第21章 柳老夫人本想着哄两个孩子,一听煜哥儿这么说,气笑了,「山老虎什么样子。」 煜哥儿比了个伸爪子的动作,「嗷呜一下,会咬人的,不乖的会被吃掉。」 一旁的孙玉芙也被他逗乐了,过来抱了抱他,「你最乖了,山老虎才不会来吃你。」 煜哥儿认真的点点头,小手指了指门口,「那她要小心了。」这么不乖,山老虎肯定要去找她的呀。 柳老夫人见如此就知道不该再提刚刚的事,免得再伤心,于是朝着孙玉芙招了招手,拉她到自己身旁,摸了摸她,「你娘是个糊涂的,好孩子,不要放在心上。」 孙玉芙点点头,「妹妹不该这么说。」小的时候祖父祖母疼她,几个姑姑也疼她,被娘带走之后有了妹妹,反而没这么疼了,所以她懂事的早,也知道让着妹妹,只不过该占礼的就占礼,模糊不得。 「你祖父祖母把你教的很好。」柳老夫人叹了一声,她也不是埋汰自己女儿,看看两个孩子,哪一个才是柳静言教的,一眼便瞧出来了。 安慰了外孙女,柳老夫人知道还有个孙女,等午饭过后柳静言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哄睡了煜哥儿,柳老夫人把柳青芜叫到了自己屋子里,搂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祖母知道你心里难受。」 柳青芜摇摇头,低低的补充了一句,「也不是这么的难受。」她已经接受了娘亲离世的事实,只不过,想她的时候会难过。 柳老夫人也不问了,轻轻的拍着她,孙子孙女的性子都像晚秋,尤其是孙女,看起来温温柔柔,骨子里也是倔强要强的。 要强也没什么不好的,柳老夫人心中想着,过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去,发现柳青芜靠在她手窝里睡着了,让冯妈妈取来被子,柳老夫人搂着她,一起睡了…… 初六孙志要公值,初五一早,柳静言一家就回去了,偌大的柳国公府空了两天,到了初七傍晚二房三房的人才回来。 等到漯城那儿开始上朝,在外省亲的人纷纷回来,这个年算是过出了。 过了十五元宵,就有许多奏章纷沓而至宫中,启奏的都是一件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立后的事不能再拖了,大典可以等到百日后,但这皇后得先立,圣旨先颁了,后宫也可秩序起来。 半个月后,新皇后立下了,众望所归的沈贵妃又一次落空,立了德妃为后,册封大典放在李皇后的百日后,先颁圣旨册封,掌凤印,把这后宫打理起来。 民间不是没有这样的流言,自打王皇后开始,七年来这是第三任皇后了,这皇上怎么瞧着都有些克妻的命,可又有谁敢明说。 即便是真克妻,一国之母的位子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想往上挤。 三月过半时,宫中举行了册封大典,柳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前去参加这册封大典,在出宫的途中还遇到了慕家老夫人和陪同的两个儿媳妇。 慕老夫人也不是没气阔的人,瞥了一眼柳老夫人身后的许氏,笑着和柳老夫人打了招呼,「你让小幺给我带来的东西,用着很好。」 「一把年纪了,合该都用好的。」柳老夫人和她走到了一处说着,慕老夫人主动牵住了她的手,「你说的没错,也没多少年享受了。」 「老夫人都这般好,倒显得我和嫂嫂做的不够了,大嫂,不如回去之后去你那儿,咱们商量着买些好的,可不能让柳老夫人把咱这风头给占了。」慕家二夫人挽起慕家大夫人的手,笑着跟在后头说道。 「没大没小。」慕老夫人回头瞪了她一眼,和柳老夫人笑道,「别理她,她就是个破皮破落户。」骂归骂,慕老夫人却一点都不生气,可以见得这二儿媳妇是十分得她的心意。 「娘,您怎么又说我呢。」慕二夫人说的可委屈,慕老夫人偏不理她了,和柳老夫人说着到了外头,快上马车才停步,慕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老妹妹,往后可得请你多担待些,老姐姐脸皮子厚,可拜托你了。」 柳老夫人觉得亏欠了慕家,慕老夫人还指望养在她那儿的两个孩子得到好的照顾,一个开口求了,另一个自然是更客气。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能比你差了去。」柳老夫人推了她的手一下,「你这朗健的身子,改日往我这里多走动才是。」 「好走,咱们一块走,如今啊,也盼望着那里头的那位好好的。」慕老夫人努了努皇宫的方向,柳老夫人意会,点了点头,心照不宣。 许氏跟在后面听到这番话,再看她们这互动,眼神闪了闪,微低着头,嘴角扬了一抹不削…… 新皇后的册封大典后,仪都城的天去了冬冷,迎来了春暖。 三月末到五月是出游踏青的好时候,到了三月末,仪都城外的焦山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连带着城内的街市上都繁华了许多,来来往往的马车,好些都是外地来的。 柳国公府上又有了喜事,去年九月才生下一子的二房夫人又有喜了,诊脉出两个月的身孕,可把柳二老爷乐坏了。 沉香院内柳老夫人听了严妈妈的回报,靠在榻上想了许久,「前年老大送来的党人参,挑两支,直接送过去吧。」 严妈妈很快领了钥匙去库房里拿了两支党人参,小心的装到锦盒中,让喜儿抱着去往罄竹院,恰逢许家老夫人来看望女儿。 严妈妈把盒子放下,笑盈盈的看着许氏,「这参还是前年大老爷差人从北岭带来的,得知夫人有身孕,老夫人特地命我给您送来。」 「替我多谢娘。」许氏笑着点头,「今日就不留严妈妈你了,方妈妈,送严妈妈出去。」 家中有客,严妈妈自然不会多留,到了门外,方妈妈拿出一个红包塞给严妈妈和喜儿,笑道,「有劳你们跑这一趟了。」 严妈妈推脱说不能收,方妈妈握着她的手把红包牢牢放在她手中,嗔怪道,「夫人有身孕,这是喜事儿,老爷吩咐了,这几天前来的,都有份,拿着便是,你还做起客来了。」 第22章 「成,那我就收下了。」严妈妈听罢也就不再推说,看了喜儿一眼,两个人把这红包收下,回去复命了。 这边屋子内,许老夫人瞧着盒子里装着的党人参,轻啧了声,「你这老夫人可真是客气,这人参可不好弄。」 「娘要是喜欢,就都拿去吧。」许氏淡淡的瞥了一眼,难弄怎么了,前一个有身子的时候,那边可是亲自来送过汤药,如今这送的东西不过是礼数罢了,能有几分亲近在里面,这个家里真为她有身孕而高兴的,只有相公而已。 「那哪儿成,给你补身子的。」许老夫人听着心动,眼神闪了闪,到底还是想要的,「我就拿一支回去罢,给你爹和你三嫂补补身子,她也有四月的身子了。」 「那就两支都带回去。」许氏摆手,身旁的丫鬟把锦盒送到了许老夫人面前,许氏的语气里透着一抹傲,「两个人吃一支算什么,又不是吃不起,我这儿不缺,相公早替我寻好的去了。」 也许这就是国公府和许家的差距,许家再殷实,也不能随手拿出几支价值好几百两的人参随意的送了,许老夫人心下想着,更觉得女儿嫁的对,眼珠子转了转,「你这都第二胎了,这院子里清净,你可得防紧了。」 「她们倒是想。」许氏揪着帕子,轻轻的绞着,十分的有把握,「早前那两个掀不起什么风浪,通房的两个,去了也有药灌着。」都是她自己挑的,早前立足了规矩,谅她们也不敢。 许家除了许老夫人所出的嫡子女外,还有好几个庶子女,早年为了这些,许老夫人没少和那一群妾室斗法,许氏从小看到大,没十成也学了七八成,所以一嫁入柳家,第一件事就是收整了这罄竹院,慕氏病重的那段日子,柳尚义为了赌气,收了不少人,许氏进门口打发的就剩下两个充门面,还是最没威胁的两个,到如今,柳尚义一颗心都在她这里,这罄竹倒是太平的很。 只不过总有意外。 许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柳尚义没与她睡一屋时,到了八月,许氏七个月的身孕时,住在罄竹院旁边小院子里的胡姨娘,有喜了…… 胡姨娘有喜的消息传到许氏耳朵里时,同时也已经在国公府里传开来了,想拦着瞒都瞒不住。 许氏怀着七个月的身子,一早起来听闻这样的消息,气的险些动了胎气。 因为不想让两个姨娘打搅她和柳尚义的生活,肃清院子后她特地安排在了罄竹院的靠边,好管教又隔了道墙见不着面。 两个姨娘的小日子每月也都是记的清楚,这两年拢共没有去过几回,每次去了她还命人明里暗里送参了药的东西过去,根本没机会。 就在一个多月前柳尚义出去应酬回来的晚,留宿在了胡姨娘那儿,第二天一早她知道后还送了药过去,还是差人看着她喝下去的,这怎么就有了,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 许氏利眼看向一旁去送药的丫鬟珠儿,珠儿即刻跪了下来,微颤着声,「夫人,奴婢确实是看着胡姨娘把药喝下去的,奴婢还多留了一会儿时间,珍儿和我一同前去的。」 被提到名字的珍儿跟着跪下来,「是的夫人,我们看着胡姨娘把药喝下去,一点都没有剩下。」 许氏握紧了拳头,没有因为身孕而改变的美丽脸庞闪过一抹狠意,「看来是我小瞧了她了。」原本以为她和那李姨娘老实,长的又不是惹人动心的模样,这才留下来,没想到都是装的。 「方妈妈,替我送些东西去胡姨娘那里,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许氏冷哼了声,以为让老夫人那边知道,国公府里传遍了她就拿她没办法么…… 沉香院内,柳老夫人得知儿子那里有姨娘有喜,派人送了些吃补的过去,而罄竹院那儿到底会如何,她也懒得去理会。 午后的时辰,院子里花架藤下阳光晒的暖暖的,一张石砌的桌子,上面铺了一块平板,柳老夫人坐在那儿教导柳青芜认字。 教导了快半年,柳青芜学的快,就是煜哥儿跟在一旁都能念叨出几个字来,柳老夫人就让他坐在一旁,执笔写写画画,也教上些字。 启蒙两年,五岁的时候再请老师来教导几年,七八岁就能送去书院里念书了,这些事本是当爹该做的,如今却都由柳老夫人来教。 写了半个时辰,太阳有些落山了,柳老夫人带着他们回屋子休息一会儿,冬雪拎着食盒进来,端出银耳羹给他们喝。 煜哥儿小腿一晃一晃坐在那儿,吃完了一碗,倒在卧榻上翻了个身滚到柳青芜身旁,仰躺着看她,稚声稚气的喊了一声姐姐,又翻滚着回去,一个人玩着。 柳青芜放下书转过身,伸手在他的咯吱窝里轻轻挠了挠,煜哥儿缩起身子咯咯的笑着,还想反手去抓柳青芜,姐弟俩你来我去,门口张妈妈进来,笑着说道,「少爷,二老爷来了。」 煜哥儿脸上一高兴,起身要翠屏抱他下卧榻,催着穿上鞋子,要出去见爹爹。 外头柳尚义回来,正和柳老夫人说着胡姨娘有身孕的事。 当爹的不嫌儿子多,柳尚义得知胡姨娘有身孕,心情上自然是好,见到煜哥儿,把他抱起来之后勾了勾他的鼻子,「你又要当哥哥了,高不高兴。」 「如今你院子里两个有身子,凡事你也多担待。」柳老夫人见他亲近煜哥儿,笑看着他提醒,「胡姨娘那儿缺了什么的,底下的人做不足,当主子的也得看着些。」 柳尚义笑靥的神情顿在了那儿,随之皱起了眉头,他是乐意听好话,乐意被人顺从,容易被哄骗,但他并不笨,两个月前他去胡姨娘那里,那院子里服侍的人是个什么情况他也都是看在眼里,包括屋子里摆放的东西,睡的床铺物什。 如今再听柳老夫人这一句不多不少的话,柳尚义就能往深处想,两个姨娘日子过的不好,除了下人照顾不周,还有的就是上头主母待不公允。 第23章 不论是哪一种,胡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法安好。 从沉香院里离开,柳尚义破天荒的没有直接回罄竹院,而是拐角进了外头胡姨娘的小院子里。 那天夜里过来天黑,瞧不仔细,如今傍晚的天柳尚义一路进去,光是院子里满地的落叶就能让他眉头深皱。 花坛里的树木多久没有修葺了,这盆子里的花儿都不知道死了多久还没清理,虽然摆的角落并不显眼,但你看到了,怎么都觉得这院子乱的很。 胡姨娘得知他来了,高兴的起身出来迎接,身上的衣服素净极了,柳尚义看着又是眉头一皱,浑身上下没戴着一件像样的首饰,只有头发上别着一只玉钗。 胡姨娘生的不漂亮,在和许氏比起来,她是不漂亮,生的周周正正,笑起来很温婉,说话柔柔的,没有什么妩媚劲儿,却透着一股安宁的气质,让柳尚义不自觉的舒适。 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里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窗台上的玉盏瓶内插着几朵蓝紫色的铃铛花,几瓣的落在桌子上,窗外风一吹,飘落到了柳尚义的脚下,他抬头正好是对上胡姨娘朴质的笑意,心念一动,两番滋味。 柳尚义是个念旧的人,相对来说,胡姨娘和李姨娘都是旧人,只不过胡姨娘在这方面更胜一筹,懂得趋利避害,也懂得为自己寻找时机,于她而言,那晚那样的机会,这辈子能有几次呢。 当柳尚义问起这院子里的伺候和主母那儿的照顾时,胡姨娘坐在那儿,把柳老夫人先感谢了一下,「老夫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夫人那儿今天方妈妈也来问候过,这儿什么都不缺。」 确实什么都不缺,要过还是能过的,但若细说,那便是什么都缺的,柳尚义对于她这种知足而乐,并无所求的姿态很是受用,环顾了一下四周,「明天差人给你添些好的,你这底下的人,也该换一换。」 「平日里也无人过来,不怪她们。」胡姨娘笑了笑,语气里没有告状委屈的意思,柳尚义却硬是听出了几分孤单来。 就冲着这些‘别致’的另一番体会,柳尚义在胡姨娘这里多留了一会儿,天刚黑,罄竹院那儿的珍儿匆匆来找柳尚义,说是许氏肚子疼,怕是动了胎气,让他赶紧回去瞧瞧。 柳尚义这才匆匆离去,胡姨娘送他到了院子门口,站了许久,夜里的冷风吹着她的裙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扶住了她,「姨娘,夜里凉,我们回屋吧。」 胡姨娘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罄竹院的灯火,反衬着她这间小院落不起眼,她想起三年前她从柳府后门被抬进来的第三天,她在那个院子里见到了慕夫人。 躺在病床上的她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唯有那一双眼眸,胡姨娘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熠熠闪着光芒,很直接,但没什么恶意,看着她。 她问她一个好好人家的姑娘为什么要来这里给老爷做姨娘,这身份上不了台面,在柳国公府这样的大家,她也没有扶正的机会,在外即便是不富裕,也能正儿八经找一个,她求什么。 「在家中一直挑不着中意的,年纪拖大了,更找不到合心意的,老爷上门来的时候,说喜欢我。」当时的她不知生的什么心理,觉得能被老爷喜欢是天大的事儿,就这么告诉她。 「他喜欢的女人多了去了。」慕夫人听到她这么说后笑了,那笑十分的不屑,仿佛老爷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 后来的后来,她入府半年,老爷往二房带的女人是越来越多,她甚至能感受到,老爷是在和慕夫人怄气,每回吵架后老爷就会彻夜不归,没过几天带回来了一个女子,放在院子里,就像对待她一样,来了几回后都忘到了背后。 慕夫人的病越来越严重,她的一双儿女都还很小,幼子连一岁都不到,胡姨娘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慕夫人把她们都叫去了,站了一屋子,后来,留了几个下来说话,她也留下来了。 慕夫人告诉她,如果愿意出府,她还能帮她离开。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愿意离开了,大约是觉得出去丢脸,也没法好好嫁人,慕夫人叹气着告诉她,如果不愿意离开,就留在这里,柳府里好歹能吃饱穿暖过的舒坦,老爷不是绝情的人,如果有机会,就给自己留个孩子,这样就有活下去的念想和动力,在这偌大的柳国公府里,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了。 之后,她再没见到慕夫,半个月后,慕夫人去世了。 胡姨娘其实很佩服慕夫人这样的女子,虽然慕夫人是早走的那个,可在她和老爷身上,某些时候胡姨娘觉得慕夫人才是赢的那个,因为老爷永远拿她没办法,就算是想留住她,最终都留不住,老爷在她面前,永远像个撒不够气的孩子…… 夜风吹的有了一丝凉意。 胡姨娘挪动了一下步子,罄竹院那儿有传来响动,她伸手抚着还未隆起的腹部,低头间眼底里多了温柔,转过身慢慢的踱步回屋子。 如今的她真的是做到了,给自己留一个孩子,这往后的日子啊,想来也不会无趣了 许氏自然不是真动了胎气,她不过是想让柳尚义离开胡姨娘的院子。 灯暖的屋内,她靠在柳尚义怀里,柳尚义这侧面看,玉容白皙无暇,凝黑的瞳静静地还在滴着泪,煞是动人。 就这么安静的靠着,许氏不开口说,神情里透着委屈,半响,柳尚义叹了一声,「我答应过你的,这件事是我惹你伤心了。」 成亲的时候夫妻之间缠绵的很,许氏耍的任何小性子在柳尚义看来都是一番滋味,那时答应下来等有了身孕他也会好好守着她,不去姨娘院子,这两年来他确实没去过几回。 「但是雅婷,那毕竟也是我的孩子。」柳尚义顿了顿,低下头看她泪水潸然的模样,伸手替她擦着眼泪,语气虽恳切却坚定,「将来也是你的孩子。」 第24章 把问题抛给了许氏,许氏脸上一瞬的滞住,泪水落的更凶了,「霖哥儿生的时候你还说过,将来只会有他嫡亲的弟弟妹妹。」 「总不能不要了他。」柳尚义语气淡了几分,看着她,眼底几分探究,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到她的回答。 当然是不能要。 许氏心底里如此叫嚣,可她不能这么说,她也不能拿柳尚义对她的感情要挟他不要胡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这点得失她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许氏和他对视着,起身轻轻的推开了他,语气里满是失望,「你若觉得我不愿意留下这孩子,何必来与我商量,我纵使再不情愿,那也是条命。」 柳尚义怔了怔,伸手想要拉她,许氏早一步抽身起来了,背对着他披上了衣服,「我自问没有薄待她们,你却觉得我是容不下她们,你不信我,我无话可说,天晚了,你回去睡吧,明儿还要忙呢。」 这大约是许氏第一次和他发这样的脾气,理由是他不相信她,怀疑她容不下胡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 许氏一没辩解二没冲着他大吵大哭,就这么说了几句要赶他去隔壁睡,柳尚义怎么都觉得空落落的不舒坦。 「你不是不舒服么,我留下来陪你。」柳尚义时不时能看到她黯然的眼神,坐在那儿换下外套,偌大的肚子隔着薄薄的衣衫显露出来,丫鬟珍儿进来给她揉腿,她偶尔皱一下眉头,却始终不应下他的话。 这女人怀着他的第二个孩子,等了他几年,为了他做了这么多的事,一心一意为着他,他刚刚却怀疑她。 看着她的侧脸,柳尚义想起两个人过去的种种,这一刻,柳尚义觉得自己混蛋极了。 许氏的成功之处在于合适的时候打合适的牌,若说刚刚柳尚义还有点架势,如今是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最后许氏半垮着衣襟,侧靠在床上,一句绵长娇哭,「义郎,我们千辛万苦才有的今天,你怎么能够不信我。」把柳尚义心中才建筑起来的围墙一下击溃,渣都不剩…… 胡姨娘有身孕这件事在二房那儿倒是掀起了些波澜,隔了几天许氏前前后后派人送去了不少吃的用的,还多派了两个人前去伺候,八月中的天尚热,小院里正午朝着太阳,开了窗子就晒的厉害,许氏多添了一笔小院子的冰盆,把这主母的宽厚范儿给做足了。 只不过许氏让人伺候的好,大半个月过去,到了八月末,恰逢孕吐的阶段,胡姨娘的身子非但没有好起来,反倒是更虚了。 这天在柳老夫人这里请安,何氏比许氏早到了一步,看到她挺着七个多月的身子慢慢走进来,笑道,「二嫂这肚子圆的,瞧着霖哥儿又有弟弟了。」 许氏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说起来下月就是霖哥儿的周岁了,二嫂身子重,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啊没别的,就单是时间多。」相对于何氏的热情,许氏的反应淡多了,柳老夫人命人拿上来几匹绫罗,一人一半分给了她们,「天将要冷,孩子细嫩,给他们做贴身的。」 要不怎么说何氏喜欢来沉香院,柳老夫人就算这些年不掌家,这家底还是十分丰厚的,出手也大方。 何氏摸着这绫罗,上好的和普通的也差不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许氏,脸上略些疑惑,「二嫂,你院子里那胡姨娘不是有身孕着呢,今早过来路上瞧见,人怎么消瘦了这么多,上回瞧见也没这样。」 何氏的口气是纯疑惑,半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许氏反而不好拉脸色,只一笑,「我身子重,也没亲自去看过她,都是派人送东西过去的,听回报说是吐的厉害。」 何氏听她这么说,轻笑着点头,「那也是呢,就是那模样,面黄肌瘦的,可别晕了去。」 何氏在沉香院说完这话回去没多久,还真让何氏给言准了,到了下午,胡姨娘那儿一个小丫鬟跑到许氏这边说胡姨娘晕倒了,求许氏安排人去请大夫。 小丫鬟年纪小,不懂事,胡姨娘晕倒后自己先给吓到了,一旁妈妈提醒,她哭哭啼啼的一路跑去罄竹院,惹了不少人注意。 赶巧柳尚义回来的早,几乎是和大夫同时进的门,也就跟着去了胡姨娘的院子,院子里比上一次来干净了许多,大夫在屋子里诊脉,柳尚义站在外屋,这边罄竹院内的许氏得知丈夫来了,还在胡姨娘的院子里,顿时坐不住了,起身让人搀扶着也过来了。 大夫针灸了几针,胡姨娘幽幽的醒了过来,柳尚义和许氏走进屋子,大夫刚刚诊脉好,一旁小丫鬟桃丫关心主子忙问道,「大夫,姨娘没事吧。」 「不应该啊,吃的都是补食,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阴寒之物。」大夫问过胡姨娘的日常吃食,并没有寒食,但胡姨娘的脉象,比上一次把脉更虚了些,即便是害喜,那也不应该。 身旁没有妈妈看着,主子又病着,桃丫心直口快,想了一会儿,脱口而出,「之前有喝过药。」 大夫和柳尚义都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时,桃丫瞥了许氏一眼,飞快的低下头去,语气疙疙瘩瘩,「之前喝过药也说不定,里头也许有。」 「你可说的清楚些,何时,喝的是什么药。」大夫本着职业为上详细的问着喝的到底是什么药,可丫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了,刚刚那般口快,如今又说不记得了,饶是大夫都觉得奇怪,更何况是柳尚义。 桃丫那一撇来的明显,许氏脸上的神情有些挂不住,柳尚义还跟随着看了她一眼,许氏淡着语气重复大夫的话,「是啊,到底喝的是什么药,说仔细了大夫才能明白。」 桃丫头更是垂头不说了,此时床上的胡姨娘开了口,虚弱的很,她摆手朝着大夫道,「小丫头不懂事,胡乱猜的,我没有喝什么药,也许是误食了不该吃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大夫不会去追究一个丫鬟到底为什么一下说有一下又说没有,既然没有乱喝,他就要另行诊断,去到外屋写药方。 第25章 「既然是身子虚弱,那就好好休息,如今身子浅,胡姨娘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妙。」许氏见她识相,若有所指的说道,胡姨娘躺在那儿虚着点头,恳求道,「夫人,原先这院子里有个小厨房,能不能重新开起来,就是害喜难受了,夜里想吃点什么可以自己做一下,也不必配人,我自小就做惯了这些家事,自己能行。」 除了老夫人那儿的,府里吃食都是统一,二房三房也有自己的小厨房,不过开伙了要算自己,若是另外配了人,这月银也是从自个儿头上出。 胡姨娘的月例是从许氏这边拨的,若是她要开小厨房,就算不为别的,单为胡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许氏也得多拨一份,眼前大夫都说了营养不良,体虚胎相不稳,若她不答应,当着柳尚义的面,岂不是虐待着胡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这不,没等许氏开口说什么,柳尚义皱着眉头道,「你现在身子重,配个人过来就行了,凡事自己更注意些。」说罢,转头看许氏征询她的意见,「夫人你看如何。」 「府里也没有这先例,罄竹院也有小厨房,日夜都有人看着,胡姨娘觉得大厨房远,就差人过来罄竹院。」许氏抚着肚子柔柔的建议,「老夫人那儿是单做的,三房那儿也没这先例,如今大嫂不在,这些庶务暂在我手上,怎么也得公允。」 「不就是开了个小厨房。」柳尚义觉得哪里来这么多公允的理由,「三弟那儿若是姨娘有身子,也照让他们开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小户人家,难道还缺这银子。」 柳尚义让胡姨娘好好休息,走出了屋子,外面大夫写好了方子他也过目了一下,送去抓药,这边许氏还没出来,抬头看床上的胡姨娘,四目相对,胡姨娘苍白着脸色笑的虚弱谦卑,可许氏却觉得这笑分明是得逞的示威。 可她最终憋着这口气,也得把这件事答应下来,胡姨娘不要求另外配人,柳尚义一句话,许氏在胡姨娘的月例上又多添了二十两。 堵着这口气回去,许氏越发的觉得胡姨娘这人不简单,又是让三房的人撞见她憔悴,又是晕倒当着老爷的面提要求,她送去的那些补药,她几乎都没碰,如此防着她,怕是心里早就有了较量。 忽然腹部一阵的疼,许氏倒抽了一口气,身子后仰靠在了垫子上,深吸了几口气,方妈妈赶紧扶住她,许氏摆了摆手,「不碍事,他顽皮呢。」 肚子里的孩子好动的很,比怀霖哥儿的时候还不安分,许氏休息了一会儿,方妈妈轻轻给她抚着背劝道,「小姐,您安心了,这小少爷才能安心,有什么事,也得等孩子平平安安先生下来。」 成亲两年,她这算是头一回碰上钉了,许氏收敛了神情,轻轻的抚摸着小腹,呵呵笑着,「谁说不是呢,来日方长。」 胡姨娘晕倒这次后二房这边加紧好吃好喝供着,明面上瞧着对待的好极了,转眼九月,霖哥儿满周岁。 孩子抓周,柳尚义还想请些官场上的朋友,让柳老夫人劝拦了下来,满月酒已经大办了一场,孩子抓周,自家人在一块儿吃一顿饭热闹热闹就成了,饶是如此,也请了不少人。 许家来人尤其的多,许老夫人为许老太爷生个七个孩子,许氏排行第六,上头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没娶亲的弟弟,这还没算许老太爷的那些庶子女。 抓周安排在了宴客厅外的院子里,秋高气爽的天,上午巳时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屋檐上,漆红的瓦片折射出的光芒和阳光交相辉映,屋檐台阶下这边摆着一张长桌,铺着红色的布,上摆印章经书,笔墨纸砚,算盘等小版的东西。 柳青芜牵着弟弟站在柳老夫人身旁,这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没多久许氏带着霖哥儿出来,小家伙看到这么多人也不认生,扭头看来看去,奶娘把他放在了桌上,霖哥儿穿着一身红色锦缎的新衣裳,带着一顶黑色的头衣,身上挂着金锁片,团坐在那儿,肉嘟嘟的一团十分的喜气。 一旁妈妈说着吉利话,哄着霖哥儿去抓东西,为了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这些抓周用的颜色都很鲜丽,尤其是砚台印章,也多是为了求吉利。 霖哥儿坐在那儿好一会儿,扭头找爹爹和娘,看到许氏和柳尚义站在另一边,双手撑着撅起屁股开始朝着他们那儿爬,一面爬一面把眼前的障碍物拨开,毛笔和一把桃木剑掉在了地上。 许氏身子重,柳尚义迎了过来,霖哥儿高兴,张开双手要柳尚义抱,柳尚义也疼他,抱起他哄着。 这一幕落在柳青芜身旁的煜哥儿眼中,谁也没发现,小小年纪的煜哥儿,看着那情景时,眼中里流露出来的是浓浓的妒意。 柳尚义哄了几句又放下他,霖哥儿这才抓抓这个,又抓抓那个,一旁妈妈说尽了好话,又哄着想让他拿官印,就在他侧边上,霖哥儿仰头看着众人,咧嘴一笑,挥着肉嘟嘟的小手,拿起那官印没等妈妈说出口吉利话就直接扔在了地上,滚了几下滚到了柳静言身边孙玉蓉的脚下。 出门前被柳静言好好教导过一番,孙玉蓉看着这官印,瘪嘴也没说什么,有丫鬟过来赶紧把官印捡回去,不消这点时间,坐在桌子上的霖哥儿捡着好的往下扔,毛笔,算盘,砚台,越扔越开心。 一旁的妈妈时刻盯着,直到霖哥儿手里抓起一串铜钱,这妈妈赶紧抓住了他的手,夸道,「大富大贵,五少爷将来一定是要做大富大贵之人。」 话音刚落,柳尚义就把霖哥儿抱了起来,夸了一通,他倒是无所谓抓了什么,孩子高兴就好,许家的人自然都是跟着笑夸,唯有柳老夫人这边站着的几个,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孩子抓周,这也太纵容了些。 再看看柳老夫人身旁的两个孩子,其中有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不是自家的事,也说不上话…… 午饭就在宴客厅中,周岁吃长寿面,孩子们坐在屏风后,有些吃完早的,让丫鬟带着在园子里玩。 第26章 期间柳尚义抱着霖哥儿出来过一趟,许氏跟在后面,偌大的肚子挺着,站在一块,俨然是幸福的一家子。 柳青芜这桌坐的都是柳家这边的孩子,柳尚义抱着霖哥儿过来的时候柳青芜恰巧不在,等她拿着煜哥儿爱吃的糯米糖糕回来,本是坐在她旁边的煜哥儿不见了,翠屏也不在。 柳青芜问柳青妍,后者摇摇头,她光顾着看自己的顽皮弟弟,没注意到煜哥儿什么时候离开。 「他啊,出去了,就在刚刚二舅舅他们走的时候。」对面的孙玉蓉脆声开口,语气里淡淡的幸灾乐祸,「一直跟着到门口,还喊二舅舅了,可惜二舅舅没理他。」 孙玉蓉的声音不轻不重,同桌的都听见了,其中年纪大几岁的已经转头看柳青芜的反应,柳青芜把手中的糯米糖糕放到旭哥儿面前,抬头冲着孙玉蓉笑道,「多谢表妹了,我这就去找他。」 翠玲跟在她身后到了外面,问门口守着的丫鬟,说是朝着旁边的小园子里走去,柳青芜刚刚走到园子门口,里面传来了一阵哭声。 紧接着就是丫鬟的惊呼声,柳青芜快步进去,就在花坛绕过的假山后头,她看到了翠屏,也看到了翠屏怀里的弟弟。 哭声的来源不是煜哥儿,而是他对面奶娘怀里的霖哥儿。 周围还站着几个孩子,柳青芜走到翠屏身旁,那边也有大人过来了。 许氏就在前边儿休息,前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就出事了,许氏看到奶娘怀里哭的惊天动地的儿子,呵斥道,「你是怎么照顾少爷的。」 奶娘身子一抖,眼底闪过一抹惧怕,抱着霖哥儿的手更紧了。 霖哥儿一听许氏的声音,从奶娘怀里钻了出来,这一露面,把许氏惊的不轻,霖哥儿额头上鼻子上都是伤,蹭破了皮泛着血,血迹混着眼泪糊了他一脸颊,乍一看,还以为整张脸都蹭破了。 「还不快去请大夫,还愣在这做什么。」许氏抽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奶娘抱起霖哥儿,此时就在不远处的柳尚义过来了,许氏一见他,再看奶娘怀里的儿子,自己险些都要晕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刚他才抱着儿子去宴客厅和亲戚朋友打招呼,一转眼人就变成这样了,霖哥儿一看是爹爹,伸着小手朝着他抓,哭着喊爹爹,搭上这些伤,十分的可怜。 就在此时,站在柳青芜旁边的一个五六岁小男孩,忽然指着翠屏怀里的煜哥儿大喊道,「是他,是他打了弟弟,是他推倒了他。」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有说服力,他还指手画脚的示范煜哥儿怎么打了霖哥儿,又是怎么推倒了他,末了,还走过来试图要拉翠屏护着的煜哥儿。 煜哥儿在翠屏怀里显然是吓呆了,这个男孩跳着脚到柳尚义身边大喊,「小姨夫你看,就是他,他刚刚推了弟弟才摔倒的。」原来这男孩子,是许家人。 这边动静大,过来看的人多了,柳尚义看着煜哥儿求证,「思煜,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煜哥儿推开了翠屏,站在那儿看着柳尚义,伸出小手,手心里赫然是刚刚被那个嚷嚷的男孩子推倒坐在地上擦到的伤口,也泛着血迹,他捏了那么久,这血糊了他一手心,刚刚没掉的眼泪,此时看着柳尚义时委屈极了,「我也疼,爹爹为什么只哄他。」 「我问你,是不是你打了弟弟,还推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柳尚义重了口气呵斥,「是不是你。」 煜哥儿显然是被他这呵斥声吓到了,眼眶里含着泪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一旁这个许家的男孩还直喊着‘就是他’,生怕后来到的人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柳青芜转头冷冷的看着他,许鹤庭接触到她的眼神,还想伸手指着她说什么,柳青芜眼底闪过一抹凶狠,就这么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不吭声了,躲到了陪着他的丫鬟的身后,还用余光时不时撇她一眼。 柳青芜收回了视线,从怀里拿出了帕子,轻轻的替煜哥儿包起来,拉住他,抬头看着柳尚义,语气恭敬而疏远,「父亲,思煜和思霖都受伤了,您有什么问题,不如等上了药再问,也不迟。」 「二老爷,有什么问题比看大夫上药更重要的,您看孩子哭的,二夫人如今也不宜久站。」刚刚到的冯妈妈看到这样的情形赶忙劝道,移步不动声色的把柳青芜和煜哥儿都护在了自己身旁,「老夫人在前头听见,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赶紧先把药上了。」 冯妈妈带头,就近直接把人带到了老夫人在的屋子内,等着柳青芜他们进了屋子,冯妈妈看着围过来的这些客人,笑着把他们都拦在了外头。 许老夫人也想进去看看,她来得晚,也没瞧见到底伤的如何,就听见自己的孙子在一旁跳着说,看冯妈妈拦着,笑道,「我进去瞧瞧罢。」 「老夫人在里头,不便外人入内,还请许老夫人见谅。」冯妈妈亦是笑靥的拦着她,门口有两个丫鬟堵着门,总不能硬闯吧,许老夫人听到外人二字眼神闪了闪,冯妈妈招来了一个丫鬟,「花园里摆了戏台,怕是不认得路,带大家过去。」 就是有心看戏,也没好意思这样等门,何氏配合着冯妈妈,笑呵呵的说道,「我带大家去就成了,许老夫人,您喜欢看哪一出?」 等门口的人清了,屋子里此时才正热。 给两个孩子都上了药,柳尚义也听目睹全程的奶娘和翠屏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脸色沉凝。 一旁的许氏看着儿子这一脸的伤,心疼的直掉泪,霖哥儿恹恹的伏在许氏的腿上,上药的时候疼,如今还啜泣着。 之前柳尚义抱着霖哥儿出来,许氏有些累,就在前院的小厢房里休息,刚好外头有人找,柳尚义出去了一下,刚刚学会走路的霖哥儿坐不住,要出去,许氏就让奶娘抱着他,后头跟着两个丫鬟去一旁的花园里走走。 第27章 煜哥儿就是跟着他们到了这小厢房外,看到霖哥儿去花园里了,他也跟过去了,翠屏紧跟着他到了花园里,结果两兄弟才打了个照面,话都没说几句,早早开口说话的霖哥儿一句奶声奶气的炫耀,「爹爹,我的。」又轻推了煜哥儿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煜哥儿。 不过是个刚刚会走路,风一吹都站不稳的奶孩子,煜哥儿伸手要还击,霖哥儿先前的力儿还晃着,自个儿晃了两下侧着就倒了下去,一下磕破了额头和鼻子。 煜哥儿身后的翠屏没看清,以为是煜哥儿动了手,一下揽住了他,有些无措,霖哥儿旁边的奶娘措手不及地瞧着这幕,心下惶然,这磕着的可是宝贝啊,她怎么担当的起。 「是……是煜哥儿动手打了霖哥儿,又把他推倒在地。」奶娘如是说。 一旁抱着煜哥儿的翠什么的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终究没说出口。 「你可知道错了。」听奶娘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柳尚义如何都想不到长子会这样动手,冷声责问。 煜哥儿捏紧着手中包裹伤口的纱布,抿嘴不吭声,抬头看着柳尚义,神情委屈的很,「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摔倒的。」 「推了人你还不承认,大家都看到是你推倒弟弟。」见他不肯承认,柳尚义脸色一沉,一岁大的儿子不懂事是无知,可以原谅,三岁多的儿子不懂事,却是不可,柳尚义觉得这打人的理由荒谬的很,此刻的他也还没有意识到煜哥儿动手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 想要爹爹安慰自己,关心自己,换来的都是责备,煜哥儿忍着眼泪,倔强的看着他,「我没有推他,为什么要认错,是他自己摔倒的。」 「你是兄长,理应爱护弟弟,你非凡没有保护他,还伤了他,你说你没有错,还不肯承认。」柳尚义呵斥道。 煜哥儿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不能接受他这么严厉的对待自己,小手不断的捏着包裹手心的纱布,冲着霖哥儿那边瞥了一眼后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我没有错,是他自己摔的,你是我爹爹,你不疼我,你不来看我,你只记得他,我没有错。」 这是积压了多久的委屈,从慕氏去世后柳思煜刚刚开始知事,就一直想要爹爹的关心疼爱保护,可却一直得不到,可若是都得不到也就罢了,他看到爹爹疼别人,喜欢别人,柳思煜心里头就是生出了一股妒忌,他是想去拉扯霖哥儿,可是他并没有推到他。 柳老夫人过来想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哄哄,柳尚义拦住了她,语气坚定的很,「娘,这件事我必须要好好和他说清楚,不能就这么由着他的性子来,您别插手。」 男人说话,女人不插嘴,过去长子教两个孙子的时候柳老夫人也不会当场驳他面子,如今柳尚义这么开口,柳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收手坐下来,她倒是要看他如何管教。 柳尚义让煜哥儿哭,哭声小下去了,他严肃道,「兄友弟恭,你作为兄长这件事就是做的不对,他是你弟弟,将来是要相互扶持。」 柳尚义话还没说完,煜哥儿大喊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错,是他自己摔倒的,他不是我弟弟,我没有弟弟,我没有错,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此刻的煜哥儿在柳尚义眼里就像是不服管教的顽劣孩子,不仅不认错,还不肯承认自己打了人,他拉也拉不住,说也说不通,屋子里尽是煜哥儿的大哭大喊。 柳尚义怒了。 「你给我跪下!」柳尚义拍着桌子斥责道,「冥顽不灵,今天要是管教不了你,今后还得了!」 他若是跪了,认错了,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都是自己儿子,小孩子小打小闹受了点伤也是有的,可煜哥儿偏不跪。 可小小年纪的他骨子里硬气的很,梗着脖子仰头站着,煜哥儿怎么都不肯认错。 当爹的连三岁的儿子都管教不来,柳尚义神情里更多的是恼怒,他是真被气到了,伸手指着煜哥儿,「你给我跪下!」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跪!」柳思煜还是执着的坚持着,不哭了,倔强的忍着眼泪。 「你还说你没有错。」 「我没有错,我才没有弟弟。」煜哥儿大喊着这句话,柳尚义气的脸色铁青,如此难驯的儿子,在柳老夫人和许氏面前,柳尚义这怒意不断的攀升。 煜哥儿喊得嗓子哑了,一阵痛,双眼却是直勾勾地瞧着他爹问道。「你是我爹爹,我也摔倒了,你为什么只护着他,不问问我疼不疼,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良久,仰起脸,一张小脸上满是眼泪,却是决绝,「我真恨不得他是死了才好!」 「啪」一声。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传来柳老夫人的怒斥声,「你这是在干什么!」柳青芜已经冲过去把弟弟护在了身下。 柳尚义高举着手并没有因为柳老夫人的呵斥而有所收敛,他瞪着柳青芜怀里的儿子,「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什么叫他死了才好。 柳青芜怀里的柳思煜比柳尚义还要凶狠的眼神瞪了回来,左脸颊泛着红肿,他恨恨的瞪着柳尚义,恨恨的瞪着柳尚义旁边许氏怀里的霖哥儿,瞪着那个奶娘,抿嘴愣是憋着那眼泪,再疼都不肯让它掉下来。 柳青芜哭了,她跪在了柳尚义面前替弟弟道歉,「父亲,思煜他年幼,不懂事,不该和您顶嘴,您消消气。」 许氏被那一巴掌看愣了,好半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的抱紧了怀里的儿子,看柳思煜的眼神都有些可怕,他竟然是想要霖哥儿死。 「够了!」柳老夫人起来把两个孩子拉到了自己怀里,翠屏去拿药了,柳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煜哥儿的脸颊,她万万没想到儿子会动手。 柳尚义终于放下了手,手心里还有麻意,他看着柳老夫人怀里依旧是一脸倔强的儿子,沉着语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小小年纪怀着如此心肠,对你的兄弟竟有是这样的心思。」 第28章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可知不应该打弟弟,更不应该存着这样的想法。」柳尚义看着他,又问。 柳老夫人怀里的煜哥儿身子一僵,他转头看着柳尚义,泪水还含在眼眶中,憋着哭意,嘴角不住的颤抖,张口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煜哥儿倔强的抹了一下脸,不要祖母抱着也不要姐姐牵,他就这么看着柳尚义,眼底里满是受伤,「我没有推他,我没有错。」 如此这般煜哥儿执意说自己没有推人,抱着他的柳老夫人起了疑心,抬眼看了许氏身旁的奶娘一眼,后者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看到老夫人看她,捏着手在身前,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却了半分。 柳尚义从没见过这么硬气固执的孩子,三岁大的孩子,他竟是管教不住。 这是像了谁呢。 柳尚义眼前浮现了一个人的神情,也是这般倔强硬气,即便是苍白着神情生着病,她也都不肯服软,那个人他降服不住,如今她的孩子,他也管教不住了? 「既然你不肯认错,那就去佛堂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柳尚义冷着声调最后说道,等着煜哥儿认错,这件事也就此揭过。 「去就去!」等来的不是煜哥儿低头认错的反应,煜哥儿从柳老夫人怀里挣脱出来,直接冲到了门口,推开门,外头的冯妈妈都没拦住,迈着小腿直跑向佛堂。 柳青芜即刻就追出去了,柳老夫人看着柳尚义,一路看下来,她也憋着这口气下不来,「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平日里不见你对孩子过问半句,今日管教起来气势倒是一点都不输给你大哥,孩子犯错,你这当爹的就没有错了?」 柳尚义这都没制服儿子,再听柳老夫人责备,神情里半怒半无奈,「娘,你没看到他刚刚看霖哥儿的眼神,若是不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往后这兄弟间岂不是生了间隙。」 「如今你和你儿子就已经生了间隙了!」柳老夫人此时也不给这夫妻俩做脸了,呵斥道,「你问他知不知错,最错的就是你这当爹的,你说你要管教,我不拦着你,你竟然动手打孩子,他才多大,道理都一知半解,你这严父的样子给谁看,平日里你可有来沉香院把这严父的架子摆足过,你有没有对这两个孩子的事情过问指手半句,孩子识不识字,吃的好不好,喜欢不喜欢什么,你这当爹的可知一二。」 柳老夫人说的急,脸都气红了,这一巴掌下去,孩子年纪虽小,今后就记上了,更何况是煜哥儿这样脾气的孩子。 「两个孩子打闹,究其原因你想过没有,你宠着霖哥儿没有错,可你有没有对两个孩子公平对待过,孩子看在眼里心里有了芥蒂,你说兄弟间生间隙,这间隙是谁造成了,还不是你这当爹的。」 柳老夫人说的气喘,冯妈妈赶紧过来给她顺背,柳尚义见此也不争辩了,上前认错,「娘,您别动气,都是儿子的错。」 「罄竹院离沉香院是有多远,当年祺哥儿养在我这里,你大哥再忙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他,你要没心思对两个孩子好,上不了这份心的,今后你也别摆今天这姿态来管教他们,我会替你教着。」 柳尚义要扶她,柳老夫人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过去我不说你,你也觉得自己没错了,你和晚秋的事情,我这是没脸去说你,那些事若是传出去,今后你还想不想安安稳稳的走这仕途,私相授受,暗通往来,那是晚秋心里还念着点你的好才没把这些事抖出来,你还以为瞒得住别人,当别人都是傻子。」 柳老夫人要么不说,一说起来话也挺狠,此话一出,就是把过去柳尚义做的那点事都给掀开来说了,柳尚义神情里满是尴尬,坐在那儿的许氏脸色也跟着变了,拽紧着帕子,老夫人这些话哪里是在说给她儿子听的,就是说给她听的。 柳老夫人站了起来,由冯妈妈扶着到了门口,她转身看着这夫妻俩,没了刚刚激动的语气,冷淡着: 「你自己扪心自问好好想想,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情,你还是不是硬的起这心肠来!」说罢,出了暖阁。 柳老夫人并没有去佛堂里找两个孩子,而是派冯妈妈把事发的时候在花园里的人都叫到了沉香院,客人还没走,事发的时候在花园中的人也都还在,不消多时,冯妈妈把在花园中的人和看门的婆子都带来了。 这边暖阁内,柳老夫人走了后屋子里陷入了许久的沉寂,直到霖哥儿咽呜着向许氏讨安慰,后者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抬头看柳尚义站在窗边的背影,眼底的神情变幻莫测。 柳老夫人的话斥责的是柳尚义,警告的是她,当年她和柳尚义来往的事,没有瞒过慕晚秋,也没瞒过柳老夫人。 许氏本来就没想过要瞒着慕晚秋,她甚至暗自想着,慕晚秋知道了才好,可柳老夫人什么都清楚这一句话,在那一刻,她确实心惊了一下。 在那心惊之后,她却更在意柳老夫人离开前的那句话,知道的再多,当初没有阻拦,她都已经进门了柳老夫人更不会再阻拦什么。 她的视线又转向站在窗边的柳尚义,眼底的神情闪了又闪,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氏正欲开口,柳尚义动了,他转过身来看着许氏,神情平静的很,「客人还没走,你留在这儿好好休息。」 「相公。」许氏抬了抬身子喊他,眼底的惶然不言而喻,她需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柳尚义笑了,那笑容似是抚慰她的不安,「你在这儿陪陪霖儿,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说罢,柳尚义并未过来而是转身离开了暖阁。 而那笑容非但没有安慰到许氏,好像是一盆冰凉的水从她的头顶浇灌下来,顷刻间把她的心浇的透冷…… 这边柳青芜追着煜哥儿追到了佛堂,煜哥儿已经冲进佛堂内,小小的身影倔强的跪在那蒲团上,小脸爬满了泪。 柳青芜喘着气,扶着门框走进佛堂内,好不容易平稳了气息,喊了一声,「思煜。」 第29章 知道是她来了,煜哥儿不吭声,兀自看着供奉的观音像,柳青芜走到他身边,陪着他跪了下来,拿出帕子要替他擦眼泪,煜哥儿别过脸去不让她擦。 柳青芜抓住他的手,轻轻摸着他手心的伤,「姐姐相信你没推他。」 煜哥儿这泪珠子落的更凶了,翠屏和翠玲站在外头,也是心疼的很,柳青芜伸手想去碰他红肿的脸颊,又怕弄疼了他,只是在边缘轻轻触碰了几下,「姐姐给你涂点药好不好。」 煜哥儿没有躲,柳青芜看向门口,翠屏赶紧把药送进来,旋开了盖子,柳青芜挑起一些抹在他脸上,吹了吹气,「还疼么?」 「疼。」 柳青芜放下瓶子,煜哥儿忽然抱住了她,呜呜的哭了起来,「疼,疼死我了。」 鼻尖酸楚,柳青芜抱紧了他,泪水跟着落了下来,红着眼眶哽咽,「很快就不疼了,别怕。」 「疼,疼死我了,姐姐我疼。」煜哥儿是越哭越大声,呜呜的喊着疼,湿漉了柳青芜一片肩头。 「嗯,姐姐知道,别怕,我陪着你。」 煜哥儿捏着她的衣服嚎啕大哭,小模样可怜又委屈,任谁看了都心疼,他还重复着那句话,「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摔倒的。」 「嗯,姐姐相信你。」柳青芜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为什么爹爹不相信,我讨厌他。」煜哥儿啜泣着说的断断续续。 照顾煜哥儿有一段日子的翠屏看着暗自擦了泪,转头正要出去把屋子留给小姐少爷,抬头间门口那儿多了一个人。 翠屏和翠玲都有些惊讶,柳尚义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抱成一团哭着的姐弟俩,眼底的神情复杂万分。 他从刚刚煜哥儿哭的时候就在了,眼前幼小的两个孩子在屋子内,他的脑海中都是柳老夫人离开前的那句话,扪心自问。 他对这两个孩子并没有多喜欢,时至今日他也说不出不愿意接近他们的理由是什么,明明在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欣喜。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娘亲,也许是因为别的,就像是分不清对慕晚秋的感情,他也分不清对两个孩子的感情。 看着煜哥儿脸上的青肿,柳尚义放在身后的手轻抖了一下,随即握拳。 画面亦是如此,他始终没有迈过这道门进去安慰两个孩子,只是站在那儿看着,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思绪里想的却是其他,然而谁都没有看到,在那个走廊深处,许氏挺着大肚子站在那儿,她的视线落在柳尚义身上,神情莫测,他站了多久,她便看了多久…… 最终煜哥儿没有在佛堂里待多久,柳老夫人这边通过问话终于找到了两个目击者,从霖哥儿和奶娘身后看清当时情形的人。 柳老夫人也不作停留,此时已经是傍晚,客人基本都走了,柳老夫人派人直接把人都叫到了沉香院。 柳尚义和许氏都被叫来了,柳老夫人先问奶娘,「三少爷和五少爷起了争执,你疏于照顾,五少爷站不稳摔倒在地,磕破了脸,你却将这件事推给三少爷,我说的可属实。」 奶娘跪在那儿早就慌了神,闪烁言辞半天才说,「我……是三少爷推了五少爷,五少爷才摔倒的。」 「衣服都没碰到是如何推的,你当花园里的人都是瞎的不成。」柳老夫人招手让那几个目睹者上来,听他们说完,柳老夫人看着神色剧变的奶娘,冷冷道,「莫说我冤枉了你,你照顾五少爷不利,害他摔倒,继而嫁祸给三少爷,为自己脱身,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就是觉得没人瞧见,这奶娘才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如今被柳老夫人说破,脸上的神情更紧张了,她慌张的朝着许氏那儿看了一眼,那边柳尚义的脸色早已铁青,他不就是因为奶娘的这些话罚跪了儿子又打了他。 「你是二房的人,我也不处置你,不过既然三少爷养在我这儿,关于三少爷的这主我就做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罚了你,你嫁祸三少爷,诬赖他推倒五少爷,惹三少爷五少爷兄弟起芥蒂,二老爷与三少爷父子间起间隙,严妈妈,拉下去打三十大板。」柳老夫人冷冷的吩咐,严妈妈早就在一旁准备好了,没给奶娘任何求饶的机会,两个婆子架起奶娘放到一旁的长凳子上压住,另一个婆子拿起粗棍照着屁股直接打了下去。 第一下打下去奶娘就发出了尖嚎,柳老夫人至若惘然,就让他们这么看着,听着,慢悠悠的喝着茶。 柳尚义心中早就不知是什么滋味,冤枉了儿子,打了儿子,悔么,除了悔恨外,柳尚义更多的是被欺瞒的愤意,这还不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柳老夫人做这一出,不就是要告诉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错。 许氏掐紧着手中的帕子,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奶娘的尖叫声太可怕了,整个院子里都是她的嚎声,到最后,这声音渐渐小下去了,普通人二十大板下去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结结实实的三十大板,一点儿都不参假,甭管人是不是晕过去了,三十板子打完,两个婆子把人拖上来,奶娘趴在那儿已经没动静了。 柳老夫人这才放下杯子,摆手,「我这儿已经处置完了,至于奶娘疏于照顾让霖哥儿摔倒的事,你们自己院里去处置,严妈妈,把人送去罄竹院。」 许氏的脸色很难看,这奶娘是她进门的时候带来的,算是她身边看重的人,如今打的就剩下半条命了让她带回去处置,她要怎么处置,处置轻了重了,在这之前,都已经被柳老夫人这么无声息的打了脸。 只不过柳老夫人才没这功夫去琢磨她心里到底什么想法,该给儿子看的都看了,该澄清的也澄清了,她如今该去佛堂里亲自把孙子孙女带回来…… 柳老夫人把姐弟俩从佛堂里带了回来,煜哥儿已经累的睡过去了,红扑扑着小脸,一边被柳尚义打的还没消肿,柳老夫人看的直叹气,这父子俩的间隙,从此是这么生下了。 第30章 当天夜里,煜哥儿发起了高烧,哭闹了半夜,第二天烧还没褪去,煜哥儿一直昏昏沉沉的说着胡话,大夫说是前一天孩子受了惊吓,又哭闹情绪上太过于激动,到了第二天夜里,这烧才渐渐退下去。 柳青芜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就像是那一次弟弟落水,她心里怕的要命,时不时伸手去试煜哥儿额头上的温度,柳青芜红着眼眶,即便是知道弟弟很快会没事,还是默念着保佑。 这在期间,柳尚义前来看过几回,只是每一回,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多的也是站在床边看一会,煜哥儿病的这几日,他都没回罄竹院,早出晚归,留宿在两个姨娘的院子。 第三天,煜哥儿的烧全退了,然而好了的煜哥儿,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说过要爹爹来看自己这样的话,对柳尚义一下疏远了起来。 罄竹院那边,柳尚义连续三天没有回去,第四天一早,许氏动了胎气,见红了…… 许氏清楚丈夫是故意躲着自己,可接连三四天,许氏等不了了,她即便是什么都不问他也不应该这样,怀着这月份的身孕,情绪一激动,一早起来下腹一股热,吓的方妈妈赶紧去请大夫,此时柳尚义才匆匆赶来看她。 大夫的诊断结果是动了胎气,这月份见红很容易引发早产,属严重了,让许氏静卧在床,等到出血的状况停止后减少走动的时间,余下的时间尽量静卧,更要保持情绪稳定。 等到大夫写完保胎的方子,方妈妈跟随着出去柳尚义才走进内屋,许氏微苍白着脸色靠在那儿,看到他过来,泪水盈在眼中,抿着嘴有些委屈。 「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柳尚义坐下来,许氏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明知他是去了姨娘的院子,她便还是要这么问。 「近来公务繁忙。」柳尚义拉住她冰凉的手说的温和。 此时许氏也不会说穿,依在他怀里,轻轻的锤了他一下,「再忙也不能不来看我和霖儿。」 「是我的错,害你担心了。」柳尚义摸了摸她的头发,几日来的浮躁终于有了一丝平静,同样平静的还有许氏,这几天她一直处在恍然若失的感觉中,直到他回来,这才安心一些。 良久,许氏抬了抬头喊了一声,「尚义。」 柳尚义低低嗯了声,许氏叹息着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亏欠了她。」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柳尚义换了个姿势搂着她,背靠在床沿,低头忖思。 「如果要算这亏欠,也许从你娶她的时候就亏欠起来了,你不是自愿娶她的。」许氏的伸手抚上他的胸口,柳尚义眉头微蹙,似乎是在琢磨她这句话。 「这也亦不算是亏欠,而是错的人。」许氏的手回到他的手边,五指与他交叉在一块,合拢相握,她的声音轻柔,遗憾,「若是她嫁的不是你,也许不会如此,可你们相互并不中意,不是吗?」 「你娶她,我嫁给别人,都不会过的幸福。」许氏要告诉他,这不是亏欠,而是不合适,家族的门第观念造成了这一切,若是当初柳家同意他娶自己,就不会有慕氏早逝的局面出现。 「我是亏欠了她。」半响,柳尚义缓缓道,许氏脸上的神情一僵,柳尚义低下头来看她,语气温柔了许多,「逝者已矣,我既已经亏欠了她,更不能再亏欠了你。」 许氏是喜极而泣,有什么比他自己想明白更让她高兴的,她最在意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心里有了芥蒂,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许氏抚在他身上,嗯了声,「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 「我怎么会辜负你呢。」柳尚义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再抬头时,眼底那一抹晦涩早已经掩藏的一干二净…… 许氏这一胎怀的真不太稳当,躺了数日,许老夫人还特地前来看她,还带了刚生了孩子的三嫂杨氏。 许三夫人杨氏两个月前刚生下儿子,如今身子还丰腴着,坐下来和许氏聊得最多的就是育儿经。 聊过了大半个时辰,许老夫人这才开口,「婷儿啊,娘有个事要你帮忙。」 许氏也知道这一趟过来不只是看望自己这么简单,只是来看哪里需要这么厚的礼,点了点头,「娘您说,什么事。」 「是关于你三哥的。」许老夫人笑着,「你三哥他做这通判可有五六年了,一直都没能提拔上去,你大哥二哥也帮不上忙,你大姐二姐家的就更别说了,如今那边不正提拔着人,你让姑爷帮帮忙。」 「他自己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差事,漯城那边的怎么插得上手,娘您太抬举他了。」许氏对这官场上的事儿不懂,但多少明白些其中的绕路,什么事都一样,那得有这个能力帮忙才能。 「你爹早就有消息了,那仪都的盐运司副使要调任,回漯城复职去,这差事不就空下来了,只要其中有人认识的,周旋一下,让那副使推荐你三哥,柳国公府在仪都也算是大族,谁不买姑爷一个面子,他认识的人多,这不就能让你三哥得了这空缺。」 许老夫人这么一说,许氏有些心动,她当然是想娘家人好,娘家人鼎力了,她在这柳府中腰杆子才能硬,但她从未和柳尚义说起过这种事,「这,能行么。」 「怎么不能了,那可是个肥差事。」许老夫人挤了挤眼,「到时候成了,你还怕你三哥不感激你。」一旁杨氏也是笑呵呵的恭迎着,若不是许家找人去疏通,那副使压根没理睬,也不会想到这儿来。 「都是自家人。」许氏心中更是起着意了,不过还是谨记着柳尚义过去和她提起过的,问许老夫人,「三哥做通判这么久,少说也做出点成绩来,按理说大哥二哥可以帮得上这个忙,那盐运司副使差事再肥官级也没大哥二哥高啊。」 许老夫人脸色微变,随即这笑容更大了,「你这丫头,你大哥二哥也高不到哪里去,若是像国公府这样,就是官儿再小别人都瞧着你有出息,你三哥这么些年成绩自然有,可不就是咱家帮不上这忙。」 许氏看着许老夫人,「娘,您可别骗我。」 「死丫头,你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许老夫人脸孔一摆,「你也不想想,你几个哥哥有出息了,你往后在那人面前也有底气。」 第31章 许氏脸色微凝,想了片刻,答应了下来,「等他回来我和他说。」 许老夫人带着儿媳妇高高兴兴的走了,夜里柳尚义回来,许氏和他提起了这件事,「若是能帮得上这忙,义郎你就帮帮三哥吧,他坐如今这位子这么多年了,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次是个好机会,若再不成,不知还要等多少年。」 「机会是好。」柳尚义点了点头,「让盐运司副使秦大人自己推荐也是个好办法,他这次回漯城复职也是得了圣上的赏识,他推荐的定是能优先考虑。」 「还只是考虑,他推荐的不能保坐呢。」许氏听这意思也不是肯定的。 「那是自然,单凭一家之辞,这官当的也太儿戏了。」柳尚义见她朦朦愣愣的样子笑了,「他推荐的,朝廷肯定看重一些,届时疏通疏通,机会自然更大,你三哥这些年做的功绩也会有人来考察,好的自然能坐了。」 「那你替三哥去说一说,如今可不就差这机会了,到时候让你大哥托人疏通一下,就算是派人前来查三哥的功绩,也得看国公府的几分薄面是不是。」许氏理着他的衣领,说完柳尚义的脸色变了变,语气也低了许多,「大哥那儿还是算了。」他是决计不敢去求大哥做这些事的。 许氏进门到现在一直没见过柳国公,听说是个谨然严肃的人,见丈夫如此怕他,掐了他一把,委屈道,「你看你,就这点忙你都不肯帮了,若不是我家大哥二哥实在不能,我也不求你了。」 「好好好,你别动气。」柳尚义怕她激动又动了胎气,忙安抚,「大哥那儿肯定是不成的,不过我可以替你三哥去说一说,你三哥这些年功绩平平,这也是升不上去的缘故,能不能成还得看秦大人肯不肯买这面子。」 「你去说肯定能成,你认识的人这么多,仪都城里,谁不买你一个面子呢。」许氏崇拜着神情甜笑着夸道,柳尚义轻捏着她的脸,也跟着笑了…… 第二天柳尚义就去秦府了,秦大人一听他的来意,自然会买他这个面子,柳尚义还有个大哥柳国公,那可是在圣上面前十分得力的人,秦大人怎么也得客客气气的。 秦大人再有几天就要去漯城了,去之前他简单打听了一下许家三爷,爽快的把这件事给答应了下来。 柳尚义把这好消息告诉许氏,许家那边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柳尚义转手给秦大人送去了一些,另外托了漯城认识的同僚在这件事上加把劲,秦大人去漯城的第八天送了一封信回来,这盐运司副使一职位,可以说是大半的成了,就差朝廷派人过来审查。 可就在十月底,秦大人离开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忽然间秦大人送了一封信过来,信中的内容却全是对柳尚义的指责,说他差点把他给害了,不仅如此,秦大人还直接写了一封信去给远在外任的柳国公柳尚荣告了柳尚义一状。 事出突然柳尚义自己都没缓过来,这怎么好好的忽然间就变脸了,找人一问,是许家三哥那边出事了,朝廷派人过来,仪都这边好吃好喝的供着,又打过招呼,本来没什么事,可遇上有人告状,把许家三哥这些年遮掩的事都给暴出来了,什么功绩不错,什么爱民好官,都是见谁给银子谁就是爹,明里暗里坑了不少银子,所以这功绩才一直上不去,本来这样的官多了去了,朝廷不能个打个的揪,浑浑噩噩也就过去了,可就在前些日子,许家三哥管辖的地方出命案了,他还给冤判,朝廷那边的人不来也就罢了,这一来,闹上台面了。 这样的事上报到朝廷,作为推荐的人,把许家三哥夸过一通的秦大人都要跟着倒霉,这秦大人得知此事后忙着给自己周旋,好不容易在圣上面前把自己的形象给保留住了,回头一想,气愤不已,这柳家的二少爷不是坑人么,亏他还这么相信他的推举,相信这国公府。 命案一事朝廷那边知道了,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许家三哥别说升官,如今的位子都坐不牢,作为力保推举的人,柳尚义跟着受了牵连…… 皇上登基这些年,励精图治,十分看好年轻一派的官员,做的出色的嘉奖也很可观,对当官的来说,最好的莫过于升迁,柳尚义早前做的几桩事在圣上面前颇长脸,本来有国公府这个背景,又有一个能干的大哥在,他自己再做出点成绩,比一般人要来的更快往上,可如今这一出,他许久以来的努力就直接泡汤了。 柳尚义哪里会想到事情最后会朝着这方向发展,错过这一次机会,往后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柳尚义肠子都悔青了,也就在这关头,许家人上门来了。 许家三爷管辖之地,冤案早就判了,如今闹到了上头,许家三爷这一顶通判的官帽即将不保,若是仪都这儿的刺史的还能周旋疏通一下,但是漯城那边,许家人是真没办法。 柳尚义尽管存了一肚子的气,可到底还是想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秦大人那儿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已经回去的那几个官员。 「尚义啊,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帮忙,如今还未上报,让国公爷帮个忙,疏通的银两要多少尽管开口,只要是把这官给保住了。」许大老爷说的恳切,这件事关系到自己弟弟的一辈子,怎么都是极其的要紧。 「大哥那儿不行,他最不喜的就是这些。」柳尚义摇摇头,语气里难免是对许家三爷的埋怨,「这件事你们应当早告诉我,也好有个准备,我原以为三舅子他只是政绩平平,没出过什么乱子,既然有心要往上,在这节骨眼,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许家大老爷讪讪一笑,自己弟弟这么些年之所以做不出什么来,还就是那见钱眼开的性子给毁的,之前都没出过事,仪都的刺史来也都是安排妥当的,唯独这一回…… 柳尚义是卯足了劲在想办法,他作为力荐的人,自己的官职自然不会受影响,可他在漯城的声誉会受影响,一力保举下来的人竟是如此,他这官品岂不惹人质疑,圣上是个奖罚分明的人,对这个也是十分的看中,他不能因为这件事把他的努力也给付诸东流了。 第32章 许家几位老爷和柳尚义想办法打点,在御史台把这呈奏上去前能够压下来,即便是不升官了,至少还能保住如今的。 可天不遂人愿,漯城那儿半点回应都没有,那些银子下去都像是石城大海,激不起一点波澜,十一月初的时候,漯城那终于有了回应,结果让他们大受打击,许家三爷撤原职,降做鹤州荣县知县,至于柳尚义,原先他想了许久的盐运使司运同一职,彻底没戏了,不仅没戏,还把柳尚义上下通批了一顿。 原先这些疏通都是暗着来的,如今许家三爷降职发配去一个小地方做知县,柳尚义还收到了这么一封批复,惊动了柳老夫人。 了解了这些来龙去脉,柳老夫人看着坐在下面的柳尚义,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没有吐露出一个字来。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角落的立炉上烧着壶,壶中的水不时发出沸腾的咕噜声,柳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杯底轻轻的扣在了托盘上,柳尚义抬头看她,眼神闪了闪。 「你大哥来信了。」柳老夫人开口,柳尚义神情里一抹希冀,柳老夫人把信放在了桌子上,冯妈妈拿过去交给柳尚义。 看完一封信,柳尚义神情变了几变,最终沮丧的放下了信,再也无话。 「你大哥让我说都不要说你,这等事情你大哥在仪都的时候任谁上门来了都不会管,你一个小小提举,还真是上了本事能去和秦大人说。」柳老夫人看着他一脸的追悔莫及,「若是真有这本事,直接去找秦大人,秦大人能不做这推举。」 「这不是秦大人看不上许家。」 「那秦大人就看得上柳家看得上你了?」柳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许家再不济,那许大老爷也是个四品的官,人家是内里心虚着,想靠着柳国公府保那许家三爷一路畅通,漯城那里来了人,也会看着柳国公府的面子把这件事揭过去。」 说白了,就是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反正有人保不是。 「若是这事真成了,将来再出事,这国公府都得跟着蒙羞,你要想漯城那边如何评断你大哥。」 「娘,这件事是儿子做的不对,不过这件事儿子还觉得蹊跷的很,审查的刺史前来实则已经疏通过了,回了漯城秦大人也说这事定了,怎么忽然又出了岔子。」柳尚义后来思来想去,这许家三爷又不是犯了天大的错,各地当官的有一两件冤假错案也是常事,怎么到了这儿就是不能容忍的,许家三爷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朝廷不至于揪着不放,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漯城那儿好歹要看柳家几分薄面。 「糊涂,你以为柳家是能一手遮天的。」柳老夫人似是知道些什么,淡淡道,「就算是这仪都城,也不是柳家说了算的,漯城那边被人拦下来又有何奇怪。」 被人拦下来了,被谁拦呢。 柳尚义心里琢磨着,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尚义,你可知何为门当户对。」 柳尚义脸色微变,「娘,您怎么又提。」 「若是不能门当户对,且娶妻娶贤。」柳老夫人站了起来,直视着他,说的直白,「这就是我们柳家看不上许家的缘故。」 柳老夫人从来都没有看的上过许家,最初柳尚义向她提出想娶许家小姐的时候她就反对,很快为他定下了慕家这一门亲事,即便是后来慕氏过世,许氏进门,生下了儿子,柳老夫人依旧是没看上许家。 再加上如今这样的事,柳老夫人心里头就更看不上了。 柳尚义正欲为妻子辩驳几句,这边冬雪走了进来,「老夫人,罄竹院那儿来人说二夫人要生了。」 柳尚义一听,起身神情里一抹焦急,「日子不是还没到,怎么就要生了。」 前来通报的人被拦在外头,冬雪只是前来传达,显平静许多,「刚刚许老夫人前来,可能是说了什么,二夫人动了胎气。」 「娘,我过去瞧瞧。」柳尚义说完想要往外走,柳老夫人喊住了他,呵斥道,「你去了能做什么,那边自有稳婆和服侍的人,一个大男人遇上点事就慌慌张张,就算是早了些日子那也足月了,你这么前去不是添乱。」 柳尚义生生止步,但脸上的神情是掩盖不住,柳老夫人淡定的吩咐冯妈妈去取东西,又派人去罄竹院打听过后这才和柳尚义一同过去。 此时许氏已经快要疼晕过去,比起生霖哥儿,这一胎着实折腾。 羊水已经破了许氏不能下床走动,只能躺在床上,可半响过去,愣是开不了口,生不了,只一阵一阵的痛折磨着她。 「老爷还没过来。」许氏忍着痛问一旁的丫鬟。 「老爷还在老夫人院子里,说是和老夫人一同过来。」珍儿绞干面巾给她擦汗,话音刚落,那边的珠儿拎着热水进来,「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过来了。」 许氏轻轻嘘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再多的情绪也没这么多力气去表达,她转头看着床帏,下腹一阵一阵的垂涨感早就夺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这个孩子,可真是要她的命。 外头许老夫人并没有走,她前来是要说儿子被降职的事,但女儿一听到这件事还和慕家有关,一个情急,动了胎气羊水就破了。 生孩子本就难,早产更是凶险,许老夫人这会儿肯定是要等女儿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才回去的。 柳老夫人和许老夫人打了个照面,许老夫人等在院子里,柳老夫人则去了一旁的耳房内,柳尚义在门口来回徘徊了两次,屋子里时不时传来许氏的痛喊声,后到的胡姨娘怀着近五个月的身孕,听闻这痛喊心头也有些悚然。 这疼痛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整整两个时辰,许氏几乎是痛的精疲力尽。 一个稳婆压着她的腿时刻看着,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稳婆看着直摇头,「夫人,还差一些,时辰过去太久了。」 许氏强撑着仰起头看着她们,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另一个稳婆上前开始替她推肚子,许氏闷哼了一声,排山倒海的痛楚袭来,在四肢百骸传开,她险些泄了力气。 第33章 宫口开不全,生的时候就要再受一份罪,许氏咬紧牙关使着力气,脑海里尽是她必须活下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信念,她许雅婷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没有输的道理。 这个过程比之前痛的过程还要来的漫长,时间在屋子内像是比任何时候都走慢了一半,屋外太阳西下,已是傍晚,柳尚义在走廊中来回踱步,许老夫人站了许久累了,此时在耳房中,脸上也是担忧…… 天渐渐暗下来了,屋子里许氏的痛喊声越来越低,只见屋子传来稳婆一声惊呼,孩子的啼哭声也随之传来。 柳尚义脸上一喜,紧接着,稳婆推门出来,焦急道,「快请大夫,夫人大出血了。」 柳尚义脸上的欣喜还没有维持住几秒,稳婆的话让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院子里忙成了一团,请大夫,屋子里进进出出端着盆子的丫鬟,那一股血腥味,仿佛都能够蔓延到他身边来,柳尚义还来不及问生的是男是女,下意识的想要迈腿去产房那里去看看,柳老夫人一把拉住了他。 那一双手紧紧的拽住了他,沉稳的握着,柳老夫人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别慌!」 柳尚义转头看她,喉咙里一股涩然,「娘。」这样混乱的场面,他帮不上什么一点忙。 大夫很快来了,施针止血,开了药方赶紧差人熬药,此时天已经黑了,府中灯火点起,罄竹院这边尤为明亮。 直到两碗药灌下去,大夫拔了施在许氏身上的针,许氏那面如白纸的脸色才稍微有了些血色。 许老夫人一直守在门口,等到大夫出来说保住性命时,等了这么久的她身子一软,亏的柳尚义扶的快,险些跌坐在地上。 大夫似乎是还有话,踟蹰片刻,他还是开了口,「夫人身子大受亏损,怕是将来难再有孕。」 被柳尚义扶着的许老夫人当即背过身,啊了一声,昏倒在了柳尚义怀里…… 回到沉香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柳老夫人回屋休息,过了一会儿,门口那儿冬雪开门,柳青芜走了进来。 看样子是已经睡下又起来的,穿着睡衣披着外套到她床边,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祖母,柳老夫人好笑的看着她,「怎么又起来了。」 柳青芜嘟囔了一声,孩子脾气的上了她的床,半个意识还沉浸在睡眠中的,自顾着把外套脱掉,掀开被子自己钻进去,窝到了柳老夫人怀里,又低低的喊了一声祖母。 「没事了。」柳老夫人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爹得了一个女儿,你有妹妹了。」柳老夫人的语气很淡,钻在她怀里的柳青芜抬了抬眼帘,很快又垂了下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真的睡着了。 一旁的冯妈妈要把柳青芜抱回去,柳老夫人摆手,「加个被子,就让她睡在这儿吧。」 冬雪抱来了被子,轻轻把柳青芜抱到了里侧,柳老夫人给她掖了被角,睡梦中的柳青芜时而蹙眉,小手揪着被子,哼哼着,柳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拍着被子低声哄着,冯妈妈拉下帷帐吹熄了外面的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许氏这一昏迷,从鬼门关拉回了性命,整整四天,洗三的时候都还没醒过来。 第五天的早上,许氏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方妈妈把孩子抱进 来给她看时,许氏望着偏瘦弱的女儿,久久无话。 半响,许氏摆了摆手,转头重新闭上了眼,再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的精神好了一些,这才开始询问起昏迷之后的一些事,洗三当日来的客人并不多,一来她昏迷不醒,而来柳尚义处在受训的时刻。 许氏看了一眼躺在右侧刚刚喂过了奶睡的安静的女儿,从怀她开始,似乎一直都有着不顺心的事,姨娘有身孕,三哥降职,丈夫的仕途受影响。 方妈妈在一旁犹豫着神色,许氏转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就在昨天,漯城那儿的公文下来了,老爷今年任期满,明年开春外任。」五天内发生的事儿真不少,方妈妈说完,许氏沉默了片刻,「去哪里。」 「鹤州知州,就是三舅老爷去的鹤州,是出任鹤州知州。」 也不知是许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确有其事,五天前许老夫人过来,说起儿子被降职这件事,提到了慕家,那也是暗着打听来的,不知真假,漯城那儿,真正发这降职公文的和慕家并无关系,所以最多的不过是怀疑罢了,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 许家三老爷被降职的地方并不好,当一个小知县已经是莫大的处罚了,结果还是鹤州荣县,那地方在仪都以北,不到北岭,榜山建立在山谷中。 听起来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不似北岭的少雨,这地方因为地势关系,又有北岭挡风,常年雨水颇多,也经常闹水涝,并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去那儿的官员不容易做出好功绩来,所以即便是任期满了,再调任也升不上去,运气差没背景的,在那儿一呆就是好些年。 如今,柳尚义的外任地竟然也是那里,若是做不出功绩来,这路岂不是越走越低了,还有何机会往上爬。 许氏头疼的捂着额头,不能接受这一事实,柳家怎么可能会让柳尚义去那样的地方,这么些年就是因为他不想外任才一直留在仪都,如今的差事也不差,那知州听起来比如今的提举高,可实际上,这样调任是更不济了,顶着张好门面自己往肚子里咽苦水的活柳家竟然肯。 「老夫人那儿可有说什么。」许氏半响缓过神来,抬头问方妈妈,方妈妈迟疑着神色道,「漯城那儿下来的公文,听说是大老爷点了头的。」 许氏一怔,随即,屋子里陷入了长长的死寂,半响,许氏转过头去,语气平和到不知情绪,「我的身子如何了。」 方妈妈拿着被角的手一颤,老夫人和老爷都吩咐过,不让夫人知道这件事,怕她激动伤了身子,遂方妈妈调整了语气,状如宽慰,「亏的大夫来的快,就是要多些时日养着,比别人多养上一个半月的就好了。」 第34章 柳尚义的公文下来之后,这边盐课提举司内,柳尚义就要开始准备公务的交接,把该整理的整理好交给即将到来的新提举,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五年,柳尚义原以为明年可以升做运同,却不料一道公文,他竟是要外任。 比起许氏的不置信,柳尚义才是心里最憋屈的那个,鹤州知州,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个讽刺极大的笑话。 傍晚,天色微暗,柳尚义从提举司出来,坐上马车让车夫载着自己去了沿江的酒楼,走进酒楼内里面的掌柜见是柳家二爷,带着他上了三楼,推开包间门,里面早已经到了好几个人,见到柳尚义来了,纷纷要给他倒酒,靠窗那侧坐着一个老人一个年轻女子,老人拉二胡,女子卖唱。 「尚义兄,自打你再成亲,兄弟我们几个就许久没有聚了,你太不够义气,来,先自罚三杯。」其中一个已经喝了半醉的,拍着他的肩膀把酒杯子递到他面前要他喝。 另一个则直接把柳尚义给拉着坐了下来,挥手道,「急什么,先坐下来,哎那儿换一曲,来一曲兄弟相见的。」 老人随即换了个曲子,女子清了清嗓,笑着眸开场,这边柳尚义被拉着坐下来,不用他们劝,直接拿起杯子先灌了一杯,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愣了愣,看得出来他这是心情不好,举起杯子也不问什么,喊着喝喝喝。 两盅的酒下肚,柳尚义已经有了些醉意,脸颊微泛红,一旁的几个就喝的更醉了,其中一个拉着柳尚义的胳膊,醉醺醺道,「听说你明年外任去了。」 柳尚义点点头,拿起酒盅,空的,皱着眉,「鹤州知州。」 「那地儿哪能去,你大哥就没说什么,有他在,怎么也得给你求了好的。」另一个不置信,拿起面前的酒盅给他倒满,柳尚义一口饮下,苦笑道,「怎么没说,他点头答应了。」 「看来许家那事你大哥气的不轻。」那人拍拍他肩膀,「是不是觉得,日子没有过去的顺了。」 说这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娶慕氏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州同而已,慕家人帮忙,两年他就坐上了盐课提举司提举这位子,然则这一坐就是五年。 慕家人和柳家人不同的是,柳国公对这个弟弟是公私分明,好就是好,不好就要鞭策,不会姑息,慕家人则是不论好坏,只要是自家人,那就是护短护的死死的。 但如今,柳尚义是享受不到慕家人的护短了。 「来来来,说这些做什么,喝酒,喝酒。」因为柳尚义这两端落差极大的婚事,这气氛一下冷了许多,饶是一旁的女子唱的再卖力也无用,对面的举着酒杯高喊道,「鹤州那儿也是个好地方,不就是去三年,回来到时候兄弟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倒酒的倒酒,劝杯的劝杯,一直喝到了深夜,谁都没再提起过关于柳尚义的这些事…… 柳尚义一夜未归,只派人回府通知了一下,许氏一夜未睡。 到了第二天一早,柳尚义直接从酒楼里去了府衙,中途没回柳府,等到许氏见到他时已经是夜里。 许氏这番醒来,夫妻二人本来是欣喜相见,可中间隔着许多的事,柳尚义进门时,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奶娘把孩子抱进来,孩子的哭声转移了柳尚义的注意力,他抱起女儿,气氛才有了变化。 毕竟还是年轻,熬不住心里的话,许氏也怀着莫大的委屈,见他低头逗着女儿,轻轻开口,「外任的事我知道了。」 柳尚义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奶娘,「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如今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你是不是怨我。」许氏抓住他的手,指尖和她的情绪一般,发着凉。 「你想多了,我知道这些事与你无关。」柳尚义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安抚她,「别着凉了。」 「我听我娘说起,三哥的事之所以后来在漯城没能顺利过了,是有人从中作梗。」许氏吸了一口气,望着他,「虽不知真假,但无风不起浪,就在那段日子,慕家二老爷去了一趟漯城,还不是因公。」 半响,柳尚义替她拨了刘海,却没有她想象中该有的愤意和怀疑,而是淡淡的将这件事撇了过去,「不是因公去漯城也是很正常的,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是慕家,无风不起浪的还可能是有心人眼见着柳家和慕家如今关系冷了,刻意这么说,惹人误会。」 「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计较?」许氏不死心的又问。 柳尚义笑了,「那就当是欠他们的,还了便是。」 许氏被他这极其轻松的语气给彻底弄愣了,等她回过神来,柳尚义已经起身要去隔壁的屋子睡觉。 她一定是听错了,他怎么会那样说…… 二老爷明年开春要外任的事在府里传开来,最开心的莫过于三房了,大房二房都走了,那这国公府谁来当家,何氏才不信二房那位会因此不跟去。 于是何氏去沉香院去的更勤了,二房走了,事情都会交到老夫人手上,老夫人这么多年不理事,繁琐的也耗费精力,她肯定是要交给别人,在这国公府中,舍她其谁。 休沐日,碧水轩内何氏还在和女儿絮絮叨叨的说着等会儿去沉香院该说些什么,柳青妍放下手中的帕子,抬头看着何氏,语气里充斥着不耐烦,「娘,祖母才不会把家交给你。」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你。」何氏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祖母年纪大了,到时候这家不让我来帮忙,让谁来。」 柳青妍轻哼了一声,柳尚白坐在对侧放下书,看着妻子一脸的笃定,「妍儿都比你看得明白。」 「你们父女俩一个鼻孔出气。」何氏瞪了他一眼,「你个书愣子能看明白什么。」 「祖母不是亲祖母,将来我们是要搬出去的。」柳青妍直接接上了柳尚白的话,柳尚白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揶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没有错。」 第35章 对上这父女俩,何氏没有一回说的过他们的,一腔激动让他们给一人一记地给打消下去,舍不得打女儿,何氏挥手就给了柳尚白一记掐,「就你们还有理了,就算是要搬出去,我就不能帮着娘打理了?」 「那你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柳尚白疼的皱下了眉,何氏松开手哼了声,这神情和女儿刚刚的样子如出一辙。 「母亲不是年纪大了理不了事,而是想早点交给大嫂,这个家早晚也是大哥他们的,二哥外任,二嫂跟着去了,母亲也能把这府里上下打理好。」柳尚白对柳老夫人的能力是一点质疑都没有,他的姨娘去世的早,柳老夫人把他带过来养,也没养废他,这管家的手段他小的时候都看了许多,怎么会管不了呢。 何氏嫁进门的时候柳老夫人早就不管事了,所以她并不知情,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心里上还是觉得他是要劝着自己不揽事,气的直瞪他,「我还都是为了你们。」 大哥一家有国公府继承,二哥一家是嫡次子照样疼,她的丈夫既不是亲生也不是嫡出,一个庶子,将来分家了能分得多少。 「是我们的母亲和大哥都不会少给,不是的也不必去争什么,你啊。」柳尚义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安歇些。」 「是啊娘,你老是让我和弟弟讨好祖母,祖母又不笨。」柳青妍在一旁给自己爹补充,何氏被他们俩气的,「得,你们父女俩清高的很,以后就指着你爹这点俸禄过活得了,几斤几两肉都不知道的人,过了日子你就知道难了。」 何家没落的早,所以何氏很小的时候就懂没银子的心酸,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面子能撑几个钱,嫁给柳尚白之后因着柳尚白庶子的身份她更是为将来打算的多,说她斤斤计较也好,贪小便宜也罢,这柴米油盐酱醋茶,得是人生百味中占头份的。 女儿的性子随了丈夫,账本都还不会看就已经摆足了绝不占便宜的清高样,尤其是这两年,何氏没少让这父女俩给气着。 何氏的这股子要帮柳老夫人打理柳府的雄心壮志不会因为丈夫和女儿这几句话打消念头,所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柳老夫人身边勤快。 十一月底,府中开始准备三姑娘的弥月酒,这一回,柳府没打算大办,柳尚义自己也没提出要给女儿好好办一场,比起霖哥儿时小了许多。 孩子的名字早就娶好的,柳青芜后头的姐妹,到这个取名为青漾,柳尚义又给她娶了个小名叫平安,生的早,平平安安长大。 柳尚义挺喜欢女儿,然而许氏对这个孩子有了些许的芥蒂,仿佛是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一直都不太顺,出生的时候又把她折腾的险些丢了性命,弥月的时候都没有出来见客,出生没几日公文下来丈夫要外任。 这一回许家也没来什么人,许家三爷走的比柳尚义早,他是被降职去了鹤州荣县,所以在公文下来十二月初就得去上任,他的原职,很快有人前来顶替。 这其中见了面多少有些尴尬,所以平姐儿满月,就是许老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吃过了午饭没留多久就走了…… 等许氏养好了身子能下床,已经是十二月中,冬日新年将至,府里府外都热闹,身子骨刚刚恢复的许氏还要忙着收拾罄竹院上下,过完年十五元宵后就要出发去鹤州,如今不收拾,过年的时候更没时间。 上午列好了清册,下午的时候前去沉香院把这两年的一些暂代的账簿交给柳老夫人,如此来来去去好几天,许氏刚刚恢复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方妈妈扶着她坐下,一旁的珍儿倒了茶端上来,许氏摆手推开,方妈妈劝道,「东西到时候再置办就成了,您别累着自己。」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许氏这是借着忙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在前几天她刚刚和柳尚义拌了嘴,就是为了外任的事,大哥一家说是今年过年会回来一趟,她想让丈夫再去和大哥说说,怎么也是亲弟弟,自然是走的高才好,让别人替了他去外任,就算是如今的原职不动也罢了,再等几年。 可一提起让大哥帮忙,柳尚义就变了脸色呵斥她让她以后不许再提,和她置上气了。 「我听人家说,鹤州那地儿是难,但倘若是做出些什么这功绩也是高,小姐,您不能拦着姑爷说不去,而是得劝着他去了好好做才是。」方妈妈劝着,「姑爷心里头肯定是比谁都不如意着。」 许氏轻叹了声,「都不如意。」 「您想,姑爷一门心思想着运同那事,如今被别人给占了,他还得去鹤州,心里头肯定是最不舒坦的,这时您还和他置气,那不是把他往外推呢。」方妈妈见她软和了一些,继而劝着,「您迎着他的心思,姑爷心里头这道坎过去了,回头还不是会顺着您。」 这些道理许氏都懂,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出乎她的意料,甚至是让她措手不及,她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 「您生平姐儿的时候,姑爷在外头等着,一听您凶险,几番想要闯进来,老夫人拦着才没进这屋子,之后一直等在院子里,直到您生了,他都是先想着您好不好,没问孩子,得知您大出血快要不好,姑爷更是担心的不得了,他的心是向着您的,您心里就算是有一万个不顺心不如意的,如今也应该把姑爷的心拢在您身边。」方妈妈给她抚着背顺气,轻缓的开解道,「皆时您再不顺心,姑爷也都顺着您了。」 被方妈妈这么一说,许氏心里舒服了许多,此时快接近中午,柳尚义就要回来了,许氏喊了人进来吩咐,「去小厨房里让厨娘做几个老爷爱吃的菜。」 继而自己转到屏风后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改了妆,方妈妈亲自给她挽了发,带上她挑的簪子,许氏前后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铜镜展露出一抹怡然的笑来,这一笑,心情才彻底舒畅…… 许氏做足了功夫,柳尚义回来一进门就感觉到不一样了,屋子里铺桌的布换了,床帏换了新的,窗边花瓶里几枝新剪的腊梅,屋子里一股芳香怡人。 第36章 许氏抱着儿子坐在那儿,脸上是他熟悉而喜欢的笑意,身前的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见他进来,许氏唤了一声相公,怀里的霖哥儿高喊了一声爹爹,夹着霖哥儿的笑声,许氏起身把孩子交给奶娘,温柔的替他脱下外套,拉他坐下,「吃饭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水晶肘和烧圆鱼,快尝尝。」 霖哥儿时不时指着桌子上的菜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夫妻二人偶尔对视,许氏也都是含情脉脉的柔软,柳尚义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进门前担心和犹豫一扫而空,许氏看在眼里,顺带着给他夹爱吃的菜。 如此气氛之下,许氏努力要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拉回到之前,柳尚义也不想和她继续因为之前的这些事生芥蒂,夫妻二人就都把之前的不愉快给埋了下去…… 十二月二十六这天,柳家大老爷柳尚荣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回到了仪都,一大早,沉香院这边柳老夫人早早的就起来等了。 柳尚荣回到柳府的时候快中午,柳老夫人等在前院的暖阁中,一听人到了,起身就要去门口接人,冯妈妈也知道她嘴上说不上,心里早就惦念了千百回了,跟着她一块儿到了大门口,几辆马车停在那儿,首先下来的是柳尚荣的次子柳思衡,看到柳老夫人冲过来的飞快,一把就抱住了她,嘴甜的喊道,「祖母,可想死我了!」 柳老夫人逗的大笑,拍着他的背,那边大夫人李氏过来,看到儿子如此,嗔了他一眼,挽起柳老夫人,「娘,这回赶着路可算早几天到家了,尚荣在城门口遇到了慕大人,会晚回来一会儿。」 「别管他,咱们进去。」柳老夫人知道长子这脾气,朝着门口多看了一眼,「思祺呢。」 「和他爹一个样,霍家少爷在仪都,还没回来的时候他们俩书信就约好了,这不,一进这城门,走的比他爹还要快。」李氏朗笑着说道,「他说了,下午一定回来,让您啊,先好好看看思衡,看够了思衡,他回来了就刚好看他了。」 「还能看出朵花儿来不成。」柳老夫人是一路笑着去的,四年没见到儿子一家,偶尔也是长孙回来,不论是说什么,这一路她都高兴着…… 柳家大老爷一家回来过年,国公府里又热闹了许多,大房住的玉荷院柳老夫人早早派了人打扫干净,也知道他们一路赶来,进了内院后就让他们先回玉荷院去休息,等吃午饭了再过来。 柳思衡跟着柳老夫人去了沉香院,一路上讲着来时路上的趣事,到了沉香院看到柳青芜和煜哥儿,也没管煜哥儿知不知道他是谁,上前一把抱起了他,哄道,「叫二哥。」 就是慕衡铄来了煜哥儿都不给面子,柳思衡抱起他,下一刻煜哥儿就伸手推开他凑上来的脸,哼哼着要他放自己下来,不断喊祖母,活似柳思衡要把他劫走似的。 柳思衡也不过才九岁,煜哥儿挣扎了几下他就抱不过来了,只得放下,放下之后还不松手,拉着他继续努力,可煜哥儿伸着另外的一只手不断朝着柳青芜这儿,一来一往的,样子逗趣极了。 直到午饭前柳思衡还努力着想和煜哥儿亲近一些,送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到了吃午饭时,终于如愿抱上煜哥儿了,满足了他这做哥哥的心。 也难怪柳思衡会这么喜欢煜哥儿,离开的时候柳青芜还小,不能让他牵着到处玩,家中他是最年幼的弟弟,外任的时候他还是最年幼的,从来都是听爹娘大哥的话,没使过做哥哥的威风,这不,一回到家,见着煜哥儿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午饭就摆在沉香院中,都是自家人,大人布了一桌,小辈们布了一桌,柳大老爷和柳思祺都还没回来,不过多了李氏和柳思衡,也热闹许多。 许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嫂,生的慈眉善目,身子微福,说起话来也爽利的很,不过还是能从中瞧出些精明和魄力,当初李氏进门半年柳老夫人就把这家交给她了,可见老夫人对李氏的认可。 这边小辈一桌,柳思衡作为最年长的大哥,终于过足了这把哥哥瘾,被见面礼收买了的煜哥儿亲近了他一些,一旁两岁多的旭哥儿说话利索了,开始会问东问西,一顿饭下来,就听见他好奇的问话声。 「河泽三州是什么?」 「河廊在哪里?」 「为什么还要回去?」 「那里为什么不下雪?」 柳思衡这跳脱的性子,难得的一个一个都回答上了,旭哥儿有问不完的话,到最后柳青妍都听的烦了,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的肉圆还不肯消停,小嘴鼓鼓的嚼着,转头看柳青妍,眉头皱皱着,小大人着模样,「二姐,我不喜欢吃这个,你给我夹宝圆吧。」 柳青妍拿起勺子给他舀了面前四五颗蟹肉剁碎了裹成的宝圆,旭哥儿舀起一颗往嘴里送,含含糊糊的又挑道,「太多了,二姐我吃不完你吃。」 自顾着说,拿着勺子舀了两颗给一旁的煜哥儿,等吃完了见碗里空了,扭头看着柳青妍,笑的憨憨的,「二姐,我还要。」 柳青妍被他给气笑了,拿他没辙,身后的丫鬟赶紧给旭哥儿舀了三颗,他这才满意的没有挑拣多少,放入口中乐呵呵的嚼着,还不忘说好吃,活脱脱一个小和尚,念不完的经,叨念不完的话…… 吃过午饭,在堂屋内坐了一会儿,许氏先说有事离开,没留多久,何氏也走了,屋子里剩下柳老夫人和李氏。 柳老夫人问着她们在河泽的的生活,饶是时常有书信,心里还是惦念的很,「过了年思祺就有十四了,你们可算着何时回来。」 「本来今年就该可以回来了。」李氏摇了摇头,「六月的时候老爷接了公文,估摸还得留上几年。」 柳老夫人点点头,做官的哪里能如此自由的选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圣上看中,乃是我们柳家之幸。」 李氏和柳老夫人说着,话题便转到了二房这边,说起李氏之前都没见过面的二弟妹,自然就提到了这几个孩子。 第37章 「离开仪都的时候青芜才两岁,如今瞧着却像个大人。」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行事作风沉稳,待人处事也显些章法,也就是如此,李氏才格外觉得心疼。 「两个孩子都像晚秋。」柳老夫人说罢了叹了声气,李氏伸手拍了拍柳老夫人的肩膀,劝道,「像也好,不像也罢,如今在娘这儿好好的就成了,您啊别想那伤心的事,晚秋她也不是那性子,她若是知道您这样,指不定还说让您别惦记了。」 李氏和慕晚秋相处了两年多,知道一些她的脾气,柳老夫人笑了,「也是,那孩子也是个性子直的。」她挑的这两个儿媳妇,差不多。 「倒是娘您,二弟外任,弟媳跟着去了,这么大的家,您可别累坏了身子。」李氏岔开了话题,家中走了两房人,剩下的人虽少了许多,但府中的事儿可不减。 「跟着去了才好。」柳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重复着这句话,「跟着去了我也省心。」李氏怎么会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就算是她,今日见到这二弟妹心底里存了些想法,更何况是老夫人呢…… 李氏在沉香院又留了一个时辰才回玉荷院,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辰,这边的柳思衡再大的精力也被两个孩子要折腾光了,煜哥儿顽皮,旭哥儿好问,就算是一手抱一个他都应接不暇,更被说他根本抱不动俩。 暖阁内柳青芜和柳青妍聊着新绣的花样,对面柳思衡回答完旭哥儿的最后一个问题,已经有了想要落跑的准备,哥哥不好当啊。 正在此时,暖阁那儿出现了两抹身影,柳思衡眼神一亮,大哥来了。 柳思祺带着霍靖祁一起回来,去过老夫人那儿请安,坐了一会儿得知孩子们都在此处,便和霍靖祁一块儿过来了,一进门瞧见柳思衡这忙碌的模样,十分不厚道的抿嘴笑着,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而是和霍靖祁介绍了屋子里的几个弟妹。 去年霖哥儿满月,柳青芜见过霍靖祁一面,不过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深,倒是霍靖祁记住了这个柳思祺的小大人妹妹。 柳青芜乖巧的向霍靖祁喊了一声霍哥哥,继而望着柳思祺,脆生生的喊道,「大哥。」随后走过来的柳青妍跟着喊了一声大哥,柳思祺笑着摸摸她们的头笑的温和,「等会儿跟着大哥去玉荷院,给你们带了礼物。」 一听有礼物,旭哥儿先有了反应,蹭蹭的跑到了柳思祺面前,攀着他的腿,仰头看他,一连串问他,「是吃的么,什么吃的,哪里买的呀,哥哥你给我带了什么?」 去年柳思祺回来的时候旭哥儿话还说不利索,如今小嘴一张,都能把自己爹给问倒了,旭哥儿小手拉着柳思祺衣服,写了一脸的问号等着他回答。 柳思祺把他抱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旭哥儿扭头看了煜哥儿一眼,回头道,「糖蒸酥酪,酥饼,翡翠汤圆,吉祥果,我还要吃糖葫芦。」一连串报出来不带喘气的,旭哥儿说完了,张大眼睛看着柳思祺,等着他答应自己。 这一招还是从煜哥儿这里学来的,讨要吃的时候,兄弟俩如出一辙,一年前煜哥儿也是这样,如今轮到他了。 最后是柳青妍把旭哥儿劝下来了,霍靖祁要早点回去,柳思祺先送他出去,一路走向门口,霍靖祁看着他笑道,「一家子兄弟姐妹,可热闹。」 「你家不也如此。」柳思祺拍了拍他的肩膀,霍靖祁眼神微敛,那怎么是热闹,闹腾罢了。 「你二叔家的孩子倒是亲近你。」霍靖祁转瞬收敛了那神情,说起柳青芜对待他和对待柳思祺完全不同的打招呼方式。 「那可不。」柳思祺笑了,语气里一抹犹然的自得,「不然怎么是我的妹妹,你就别羡慕了,若是让冬灵知道你光是羡慕别人了,怕是门都不肯让你进。」霍家小姐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霸道。 两个人聊着快到门口,霍靖祁正了正色,认真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回可确信了。」 「这一呆应该是要满三年了,若是时间凑巧,正好回来应试。」柳思祺已经到了科考的年纪,柳尚荣考虑着不想让儿子太早踏入仕途,带在身边这几年,他已经在河泽那边过了童试,算着这时间,今年没参加,两年后也刚好。 「到时候就真的可以一块儿在漯城了。」柳思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一些安慰,「那些事就别放在心上,该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霍靖祁出了柳家,柳思祺站在那儿目送他一会儿,直到马车不见了,这才折回玉荷院去给几个弟弟妹妹拿见面礼。 此时的天有些暗了下来,傍晚起风,霍靖祁坐着马车回了霍家老宅,预备着明天一早回漯城去,才不过刚进门,前头一个管家匆匆过来,看到他时满脸的焦急,将一封信交到他手上,「少爷,漯城那儿来消息,说是老太爷不好了,让您赶紧回去。」 十二月二十八这天凌晨,整个仪都还沉寂在睡梦中,柳国公府接到了漯城那边的报丧,霍府霍老将军昨日傍晚病逝。 柳府这边得到消息后,柳尚荣即刻带着长子出发前去漯城奔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九的下午,柳尚荣前来沉香院和柳老夫人告安,说起霍家的事,柳老夫人是连连的叹气。 老国公尚在的时候柳家和霍家还有些联系,后来关系走淡了不少,只有孙子辈柳思祺和霍家长孙因着一起念过书的原因关系还不错。 霍家那些事,就算是柳家不在漯城,也听说过不少,霍家大老爷霍仁义前头娶的两任妻子去世的早,如今这个娶的身份比之前的都要高,是康安大长公主的长女明蓉郡主,康安大长公主这么多年一直未有生育,明蓉郡主虽是她的贴身侍女所生,但从小就由康安大长公主带在身边当嫡生的女儿养着,郡主的封号也是大长公主向先帝求的,所以这身份也是非比寻常。 也就是这么高的身份低嫁给霍家长子做继室这件事,五年前才在漯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柳家收到了请柬,柳老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前去前去,可是见识了这盛大婚嫁,康安大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论嫡庶,出嫁的场面都是往最好的给她。 第38章 霍家大老爷这成的还是第三回亲,却比前两回的都要热闹,不论是受邀的客人还是送来的贺礼,可见一斑。 但高娶了儿媳妇进门后,也有难事,且不论夫妻之间相处如何,还有这连襟间的,妯娌间的,最重要的还是几个孩子,霍仁义之前娶的两个妻子,第一任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第二任妻子难产生下女儿后没多久就去了。 明蓉郡主进门之后,没有要照顾好两个孩子的意思,配了两个院子和一些照顾的人直接把两个孩子扔在那里,绝不留自己院子里照顾,还把之前两位夫人住过的院子封了起来,不许人进出,更不许霍仁义进出,手段强硬。 做这些事的时候,明蓉郡主半点都没有遮掩,明晃晃的当着霍老将军,当着霍家几兄弟的面做的。 本来还有些不明白明蓉郡主为何会低嫁的柳老夫人,在听闻这些事后也都想明白其中的缘故了。 如今霍老将军去世,还没发丧,听闻是在病榻前几个儿子险些就要闹起了分家的事,柳尚荣说完,柳老夫人神情里一抹惋惜,「你爹在世的时候时常说起他,他那样要强的一个人,一辈子打的仗受的伤都数不清了,唯独是对这霍家。」到死都还有这么多的不顺心。 柳老夫人感叹着,想起这霍家祖宅还在仪都,「那这安葬?」 「初二发丧,头七的时候把老将军的牌位送回仪都祖宅来。」柳老夫人点点头,「等牌位送回来了,你再替你爹去祭拜一下。」对于霍家来说,这个年再难安稳了…… 二九作三十,晚上是团圆饭。 一家子终于都到齐了,柳家前厅中摆了几桌,晚饭才刚刚开始,外头已经有放烟花的声音,孩子们总是坐不住,按捺着吃过了一半,煜哥儿先忍不住了,下了凳子就朝着门口跑去,哥哥一走,旭哥儿跟的快,也嚷着要下来,等丫鬟把他抱下来之后,蹭蹭的跟着一块儿到了门口,屋檐下点着盏盏红灯笼,望出屋檐暗下来的夜空里点着星星的烟火。 仪都城的人喜欢热闹,每逢过年过节都要这么闹上一闹,没条件的家里给孩子们买些炮仗,大年三十也会点几声响年,有条件的彻夜放着烟火,子时去庙里祈福时候,马车沿路,所到之处尽如白昼。 国公府里也准备了不少烟花,年三十放过了子时,大年初一到初三又会热闹上三天,等柳青芜吃完了出来看时,煜哥儿和旭哥儿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 刚刚走到台阶处,柳青芜听到身后传来奶声奶气的指挥声,转过头去,奶娘抱着霖哥儿走出前厅,怀里的霖哥儿胖嘟嘟的小手,来回指着他要去的地方。 霖哥儿看到了柳青芜,还不会说几个字,朝着她张了张手,挣扎着要下来,奶娘却多看了柳青芜两眼后不肯放霖哥儿下来,哄着他要抱着他往院子里走去,霖哥儿不乐意了。 挥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打在了这个奶娘的脸上,小孩子不知轻重,一岁多的孩子力道也不轻,奶娘忙哄着祖宗想退回厅堂里去,霖哥儿那手直接就掐在了她的脸上,疼的这奶娘哎呀的叫了声,可哪里敢松开他,只能转头避让他推过来的手,面对小祖宗的怒意,又哄又拍。 柳青芜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走了一步,在院子里玩的煜哥儿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站在那儿看着霖哥儿闹腾奶娘,一旁的旭哥儿看那滑稽的样子笑的没心没肺。 最终奶娘还是把霖哥儿抱进去了,但没多久,这奶娘又领着霖哥儿出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丫鬟,柳青芜已经走到院子里,抱着煜哥儿他们远远的看管事放烟火。 霖哥儿走下来,迈着小肉腿到他们旁边,眼底里是有亲近的意思,伸手想去拉旭哥儿,旭哥儿平日里憨憨的,此时也不知怎么机灵的,飞快就闪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往柳青芜怀里躲。 霖哥儿霸道,一见他躲不乐意了,负气的走过来直接揪住了旭哥儿的手,肉手抓着他,抓紧了也疼,但是旭哥儿又不敢甩他,可怜巴巴的看柳青芜,「他弄疼我了。」 「你们还不抱远,等下摔倒了又要怪别人了。」煜哥儿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冲着那奶娘大喊这么一句,柳青芜把他揽在怀里,怕又吵起来,不让他靠霖哥儿太近。 三个人都对霖哥儿有戒心,旭哥儿这边明显是何氏给他耳提待命的说过很多回了,霖哥儿就不肯放,在罄竹院霸道惯了,岂是你说放他就肯放的。 奶娘也不敢硬拉,哄有什么用,霖哥儿固执的拉着旭哥儿的手,掐着他,脸上的神情多用力,手上也就多用劲,煜哥儿冲上去直接掰开了霖哥儿抓着旭哥儿的手,这回奶娘护的快了,及时的抱住了霖哥儿,只不过很快,烟火重重声中多了两道大哭声。 在厅堂中的大人们听到这哭声,奶娘和丫鬟们已经把这几个小祖宗都带进来了,比起哭劲,旭哥儿和霖哥儿还真不分上下,何氏见到儿子哭的这么伤心,走过来抱住他,一拿起他的手,声音破响的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旭哥儿的右手被掐红了不说,这手背上,都是指甲用力嵌进去的红印子,再差一点都能直接掐破了。 一见何氏哄,旭哥儿哭的更伤心了,他这是疼的,末了小手指着霖哥儿,说的含糊不清,「他弄疼我,他弄疼我的。」 而奶娘怀里的霖哥儿,是不如意煜哥儿掰开了自己抓着的手,所以才大哭大闹。 何氏素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抓着儿子的手哎呦了一声,心疼的抱在怀里拍着,一面拍一面道,「这兄弟间玩闹,怎么就下这么狠的手,险些抠出血来了,平日里怎么教孩子的。」 坐在那儿的李氏看了柳老夫人一眼,柳老夫人是纹丝未动,她便也不做声了,柳家三兄弟也这么瞧着,许氏起身到霖哥儿身边,霖哥儿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嘟嘴也委屈,何氏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何氏道,「霖哥儿手劲大弄疼了旭哥儿,他年纪小没轻重,弟妹你可别往心里去。」 第39章 「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何氏见她这轻描淡写的样子,笑呵呵地反刺了一句,「要是哪天旭哥儿不小心弄疼了他,二嫂也千万别往心里去才是。」 两个人就没有谁让谁的时候,李氏这才来了几天都能预想到这几年来府里是个什么情景,转头再看柳老夫人,柳老夫人点了点头,李氏从身后妈妈那儿取了红包,从柳青芜开始到还在襁褓中的平姐儿,一人一个红包,「藏好了,可别让你娘拿去,大伯娘教你晚上回去放在枕头下,压压岁。」 李氏把红包往旭哥儿怀里一放,拍了拍他的小胸脯,旭哥儿抽抽搭搭的看着她,泪珠子挂在那儿,一旁柳尚白提醒他,「还不快谢谢大伯娘。」 「谢谢大伯娘。」旭哥儿说的一抽一抽,小手往怀里一抱,似乎是真怕这红包被娘给收走,李氏笑着摸摸他的头,「对,藏好喽。」 到霖哥儿这边时,爹不哄他,娘也没哄他,他还不乐意呢,见到李氏给他红包,扭头躲在奶娘怀里,李氏把红包放在他的上衣小口袋里,拉了拉他的手,「乖。」 孰料霖哥儿挥手就直接要朝着李氏打过来了,李氏躲的快,身子朝后一退,霖哥儿那指甲还扫过了她下巴。 「思霖。」柳尚义呵斥道,「 不得无礼!」 霖哥儿何曾被柳尚义这么吼过,他这么一呵斥没有吓住他,只愣了那么一会儿,这震天的嚎哭声响了起来。 一岁多的孩子哪里是这么容易听的进道理的,更何况是一直惯大的霖哥儿,这一大哭,谁也哄不好了。 许氏心疼儿子,柳尚义还是教训的口气,最后还是李氏打了圆场,饭也吃了天也聊了有一会儿,屋子里气氛如此,干脆就各自回了院子,留下三兄弟守岁…… 除夕夜守岁过后,大年初一,天没亮府里就忙碌了起来,柳尚荣三兄弟一夜未睡,孩子们睡的也晚,大清早起来赶群着到沉香院给柳老夫人拜年,年纪小的旭哥儿和霖哥儿还有些迷迷糊糊。 今年拜年,说的最朗朗上口的要属如今很能说的旭哥儿,过了年就三岁了,跪下给柳老夫人拜年,从福如东海到寿比南山,就连新年快乐都不放过,一连串说了十来个祝福词,柳思衡顽皮,在那儿笑道,「幸亏我比四弟拜的早,否则,该没词儿了。」 旭哥儿洋洋得意的领了红包,到了煜哥儿旁边坐下,这模样看着憨憨的像柳尚白,一张嘴,就像他的娘何氏了。 「你念了多少年的书,还好意思和你四弟做比较。」李氏笑骂儿子,柳思衡眨了眨眼低下头,爹在,不敢太造次。 柳老夫人的心情明显的好,丝毫没有被昨夜的小打闹影响,到了这年纪,儿孙满堂才是她最高兴的事,分了红包,各自回院子后,柳青芜和煜哥儿就准备了前去拜年。 这不才刚到巳时,柳青芜带着弟弟从大伯家的院子里出来,这边慕家派来的人就已经到了柳公府的大门口,成了年初第一家上门拜年的。 慕家来的是慕衡铄,到了柳家后先去了柳老夫人那儿拜年,继而礼数尽到的给各房都备了拜年的礼,柳老夫人还想留他吃了午饭再回去,让慕衡铄笑着回绝了,「我娘一早就催着我过来,我说可得等他们把年给拜了,她还嘱咐我路上快些,赶紧把他们带回去,老夫人您是知道我娘那性子,我可不敢拖。」 柳老夫人听他这无奈又好笑的语气,跟着笑了,「怕是想两个孩子了。」 「是啊,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叨念过了,这都有三年了。」姐弟俩守孝三年,上一回见到他们,还是慕氏的丧葬。 如此一说,柳老夫人就不好再开口留他了,「你且坐一会儿,他们也该回来了。」 慕衡铄只来了柳老夫人这儿拜个年,期间柳尚荣得知后过来见了个面打了声招呼,等柳尚义知晓,慕衡铄已经带着两姐弟离开了。 每年都会回乡祭祀,可对于煜哥儿来说,外面的世界一直都是这么的新鲜好奇,出了柳府大门上马车开始,他就一直趴在窗口,也不怕风吹着冷,瞅着外头街上奔跑玩耍的孩子,脸上尽是羡慕。 宠着外甥的慕衡铄让马车慢一些,半个时辰的路跑了大半个时辰,等快到靖国侯府的时候才停歇,红扑扑着脸看着柳青芜,「姐姐,我刚刚看到有人放鞭炮。」 柳青芜伸手捂了捂他的脸,擦去吹在头发上的雪花,笑道,「看你冻得,快暖暖。」 「等到家了,舅舅带你去放鞭炮,他们那太小了,舅舅带你放大的!」慕衡铄一把抱起柳思煜,豪气万丈道。 「我要放最大的!」柳思煜搂住他的脖子,这回亲近了,跟着豪气万丈的喊。 「行,最大的。」 马车里不断是传来两个人的说笑声,伴随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到了靖国侯府…… 慕家有多欢迎姐弟俩的到来,慕二夫人早早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在前院等着,马车一到,瞧见被慕衡铄抱下来的柳思煜,再瞧慕衡铄牵下来的柳青芜,脸上的笑靥更甚,这孩子,长的可真像小姑子。 「可把老夫人给想念的,总算是念到了,快来,瞧这手冷的,桂儿,赶紧把手炉取来。」慕二夫人严氏拉着柳青芜往院子里牵,暖手包裹着她,加上这热情,一下就消除了姐弟俩心中那点初到的陌生感。 慕二夫人能说,且是个会说的,一路对着姐弟俩嘘寒问暖,柳思煜被她哄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躲在小舅舅怀里,等到了慕老夫人的院子,慕二夫人已经把慕家上下的人给姐弟俩简单介绍了个遍。 到了门口早有妈妈等候,慕衡铄放下柳思煜,柳青芜牵起他的手,跟着慕二夫人进了屋子。 厚厚的棉帘内进门稍左立了一张屏风,屏风上绣的是百花斗艳的图案,明艳的很,屏风前两张高几,几上一对瓶花,正中间的矮几上立着一座珊瑚雕,往右绕过屏风,堂屋中央放着一尊圆度镂空旋花香炉,四周摆着桌椅,正前方是红木雕花的卧榻,榻上坐着一个善笑的老人,正望着进来的姐弟俩,眼底闪着似是有泪。 第40章 慕二夫人唤了她一声,「娘,青芜他们来了。」慕老夫人这才缓过神来,哎哎的点点头,继而招手,要他们到自己身边来。 特地留了这独处的时间,所以这会儿慕老夫人院子里没有别的孩子过来,柳青芜拉着弟弟到慕老夫人跟前,慕老夫人这个看看,那个瞧瞧,一口一个宝的喊着,伸手摸着柳青芜的头,又转眸看柳思煜,这刚刚熄下去的感概,伴随着心底里的酸楚,一下又涌出了泪。 「娘,您恨不得子时一过就让我去带他们,这会儿可就光看着他们了啊。」慕衡铄笑呵呵的调侃,慕老夫人抬头瞪了他一眼骂道,「我才没你这么猴的儿子。」 说完脸上有了笑意,这才把泪收了回去,拉着姐弟俩的手是没松开,要他们坐在自己身旁,怎么看都看不够,「上回见到思煜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这一晃就是三年。」 慕老夫人说罢,转头看两姐弟,柳思煜肉嘟嘟的,柳青芜养的也不错,「看来你们祖母把你们照顾的很好。」 「您放心,祖母待我和弟弟很好。」柳青芜说的轻轻的,捱着慕老夫人。 慕老夫人摸着她的脸,这神情,和晚秋小时候生的多像,只不过女儿小的时候是无忧无虑,慕府上下谁人不宠她,谁人不让着她,而她的这外孙女,小小年纪,却生着一股子的懂事。 孩子懂事长辈们都喜欢,可外孙女这样的懂事,慕老夫人却心疼得很。 慕老夫人心疼着,搂着两个孩子更紧了,等着慕二夫人出去前厅看午饭的准备情况,侍奉的妈妈从屋子里拿出了两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金项圈。 足芯的金子做成的项圈,前面坠着宝石,两侧对称着小一些的四颗,没有多余的点缀,光是拿在手上就沉甸甸的,慕老夫人给柳思煜戴上,打开另外一个,给柳青芜也戴上,姐弟俩一下就宝闪闪了。 柳思煜可没见过这么豪气的项圈,挂在脖子上也有些分量,好奇的伸手去拨弄那几个宝石,慕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喜不喜欢。」 「喜欢!」柳思煜灿烂的喊道,末了又添了一句,「外祖母送的我都喜欢。」 慕老夫人一下就让他给哄乐了,替他整着宝石,「谁教你这么说的。」 柳思煜抬起头看了柳青芜一眼,顿了顿,「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因为思煜喜欢外祖母,所以外祖母送思煜的东西,思煜都喜欢。」 「哎哟我的乖宝贝,你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慕老夫人高兴的抱着他,转头看慕衡铄笑道,「你小时候嘴巴也是这么溜,哄的你爹,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外甥像舅嘛,像我才好。」慕衡铄嘿嘿的笑着,可千万别像柳家那边,那一家子,除了柳大老爷外,他没觉得还有好的。 屋子里聊的开心,一晃大半个时辰过去,前头都来催午饭了,柳老夫人这才带着姐弟俩去往前厅。 慕家和柳家一样人多,长辈们一桌,孩子们一桌,都是自家人,也不分屏,就挨着桌吃饭,慕老夫人牵他们进去的时候,厅堂里慕二夫人瞧见他们,笑道,「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说话着瞥见柳青芜他们脖子上挂的金项圈,眼神微闪了闪,笑呵呵的迎上来,扶着慕老夫人先入座。 慕家的几个孩子围上来,为首的是慕家大老爷的长女慕遥岑,过了年她十五岁,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纪,随了慕大夫人的温婉样貌,说起话来也温温柔柔的十分好听,她牵起柳青芜的手,柔柔道,「我是你大姐姐,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给你戴过金锁片。」 「我是二哥,我是二哥。」一旁挤进来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眉宇间有点像慕二夫人,他到煜哥儿面前,这想当大哥的神情和柳思衡如出一辙,拍着胸脯笑呵呵的看着煜哥儿,「我是二哥。」 「你还是表妹年长,你应该先叫表姐才对。」后头跟上来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啪一下拍了他的肩膀,冲着柳青芜眨了眨眼笑的狡黠。 慕俊远红着脸哼哼道,「就算我是青芜表姐年长,那我也比表弟大,也是他二哥。」 「是二表哥,二弟,你别弄混了。」慕遥涵笑嘻嘻的纠正他,慕俊远回头瞪了她一眼,气呼呼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柳青芜抿嘴笑着,柳思煜挨着姐姐笑的可没这么客气了,慕遥岑出来给慕俊远打圆场,指着慕遥涵给他们介绍,「这是二表姐遥涵,这是俊远,那边是你们大表哥俊毅,我娘身旁奶娘抱着的是小表妹遥悠。」 柳青芜喊了二表姐之后看向慕俊远,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拉长了些声音笑眯眯的喊,「二表弟。」 慕俊远红着脸把脸瞥向柳思煜,期待着他喊自己表哥,柳思煜拉着姐姐的手,眼珠子一转,学着柳青芜,扬长着声调,稚声稚气的喊道,「二表弟~」 众人一愣,继而笑成了一团…… 《慕家人物谱》 慕家——靖国候府 慕老夫人 慕侯爷 慕衡柏 慕大夫人 钱氏 长女慕遥岑 长子慕俊毅 幼女慕遥悠 慕二老爷慕衡松 慕二夫人严氏 长女慕遥涵 长子慕俊远 慕三老爷慕衡铄 慕俊远没当成表哥,反倒是被揶揄了好一阵,红着脸还和姐姐慕遥涵一路辩驳到了桌子旁,柳青芜拉着弟弟向慕家长辈拜年,到了慕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揽着柳思煜,看了一下这桌四周,「你们就坐外祖母旁边来。」 时隔好几年才来,不说慕老夫人,就是慕家三个舅舅都十分的疼他们,老夫人这么说自然不会反对,大过年的一家子吃饭也不忌讳如此多的规矩,一旁服侍的妈妈即刻在慕老夫人左右添了凳子。 第41章 柳思煜才刚刚坐上去,那边奶娘抱着的慕遥悠娇喊了一声,「你干什么,你不许坐祖母身边。」一面挣扎的从奶娘身上下来,蹭蹭的跑到了这边,要拉刚刚坐上去的柳思煜下来。 「不可以这么对小表哥。」慕大夫人过来拉住她,慕遥悠还不乐意,她倒是不哭闹,摆着小脸看着柳思煜,「那你不可以坐在祖母旁边。」 「不可以这么说话,你青芜姐姐他们到家里来,你要好好招待。」慕大夫人哄着她,小丫头看了看柳青芜,又看了看柳思煜,嘟着小嘴,「那也不可以,祖母要和我坐。」 感情是吃醋了,慕老夫人笑呵呵的看着她,「那一起坐行不行,祖母和你们坐,不和你爹娘他们。」 慕遥悠小手点着下巴,状似思考,半响,点了点头,一副深思熟虑后的神情,「那好吧,不过我要坐祖母旁边。」 慕老夫人疼孩子,就把位子挪到了孩子们这桌,她坐首位,慕遥悠和柳思煜坐她两侧,柳青芜坐在弟弟旁边,两桌全部都入席,门口的妈妈命人开始上热菜。 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慕遥悠看柳思煜的次数很多,视线落到他的脖子上,摸着自己的脖子仰头问慕老夫人,「祖母,我怎么没有。」 「你还没有啊,你的早让你娘替你收好了。」慕老夫人瞧她一脸醋意横生的样子,捏了捏她脸颊,「不信你问你娘。」 慕遥悠低低哦了一声,又问,「那我的比他大么。」小手指着,说的是坠在项圈上的宝石。 「要是比他小怎么办呢。」慕俊远在一旁笑嘻嘻凑过来问她,慕遥悠也不妒忌,就是拉着慕老夫人,说的理直气壮,「那祖母要再补给我大的才可以。」她才是祖母最疼的宝贝。 慕老夫人摸摸她的头,「都一样,你表哥表姐过来,祖母给他们准备了见面礼,那你可有准备?」 「我准备了,娘给我求的佑珠,我送表姐和表哥各两颗,大姐姐帮我绣了锦带,可以装好了随身带。」慕遥悠摇摆着腿悠悠道。 听的人都诧异了,尤其是慕老夫人,她可是知道平时小孙女有多宝贝这些珠子,刚出生的时候小孙女体弱多病,长媳专门去观音山的佛陀寺中求来的佛珠,百名僧侣在佛前念足七七四十九天,一共才求了九颗,庇佑小孙女身体安康,从小戴着的东西,平日里她都不让人碰,今天竟舍得拿出来送人。 慕家几姐弟也知道小妹有多宝贝这些佑珠,慕瑶涵笑看着她,「你真舍得?」 「娘说小姑姑走了,表姐表哥没有人疼,我的佑珠可以保佑他们,就像小姑姑在天上保佑哥哥姐姐一样。」年幼的慕遥悠并不能清楚的认识到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她只是很直观的觉得把自己重要的东西送给他们,能保佑她,肯定也能保佑哥哥姐姐。 慕老夫人听她这稚气的一席话,感动的直搂着她夸,「真乖,我们小幺真乖。」 「那祖母还是我的。」慕遥悠被慕老夫人抱的心满意足,抿着嘴末了又补足这么一句,生怕给了见面礼连祖母都要给出去,慕老夫人这情绪,被她给逗的哭笑不得。 慕俊远就爱逗她,「谁说祖母是你的,祖母也是我的。」慕遥悠扭头看他,娇哼了声,「二哥脸羞羞,这么大了还和我争祖母。」 桌上热闹的很,慕俊远爱斗嘴,就是输多赢少他也乐此不疲,柳青芜笑眯眯的看着,在慕家这边,即便是没什么回忆,但见到外祖母他们时,她不自觉的想亲近,这是娘亲的家,他们都是娘亲的亲人,他们比爹待她和弟弟要好…… 吃过了午饭一群孩子涌到了慕老夫人处,男孩子在院子里玩雪,姑娘家的就在屋子里陪着慕老夫人,慕遥悠让奶娘过去把锦袋拿来,塞了一个到柳青芜的手中,软的锦袋还能摸到里面两个珠润的佑珠,慕遥悠手里的是柳青芜送给她的见面礼,一方绣帕和一个荷包。 「这太贵重了。」柳青芜得知这东西是求给表妹保佑身子的更不能收了,慕遥岑替妹妹推了回去,按在柳青芜手中,「拿着吧,她送的便是诚心肯的,否则啊,谁都讨不去。」 十五岁的慕遥岑到了待嫁的年纪,去年就已经有许多人上门说亲,好女百家求,慕家也不急,她温柔的替柳青芜把锦袋扣在腰带上,「这也是她的心意,你拿了她高兴,你若不拿,她反而和你急。」 柳青芜摸了摸锦袋,心中感概的很,抬头笑的真诚,「那我就收下了。」 这屋中暖的很,慕遥岑领着几个妹妹,外头几个孩子可快要玩疯了,柳思煜就是个顽皮的,遇上慕俊远,两个人年纪相差两岁,都是爱闹的,院子里没人劝着,就一直在扔雪球,慕俊毅起初还想劝着些,直到被扔了几球,这不,也加入到战局里来了。 等慕老夫人差人出来喊他们,三个人脸上冻的红扑扑,身上沾满了小碎雪,走进屋子时都能卷进来一阵凉风,慕老夫人赶紧让人带他们下去换衣服,又命人煮姜汤给他们驱寒。 晚饭摆在了慕老夫人的院子里,夜里凉,怕慕老夫人进出受了冻,晚饭后慕遥悠听闻夜里表哥表姐要和祖母一块睡就赖着也不肯走了,非要一起睡才行。 慕老夫人屋子里收拾出了卧榻,铺上厚厚的两床褥子,看着柳青芜和柳思煜都睡卧榻上,抱着慕老夫人的慕遥悠这才跟着慕大夫人回去。 是夜,附近的许多人家还烟火不断,慕遥悠在慕大夫人怀里睡着了,还不忘喃喃着祖母是她的,年幼的她独占欲强,揪紧着慕大夫人的衣服,回到了屋子中哄了好半响才肯松手睡觉。 慕大夫人替她盖好了被子走回自己屋,这边大老爷慕衡柏进来了,慕大夫人钱氏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丈夫换衣服,转过身看他,「今天看到娘送给青芜他们的金项圈,我在想我们准备的是不是轻了。」 「娘是疼他们,咱们还能越过了她老人家不成。」慕衡柏觉得这些东西都是老夫人自己喜欢的心意,他们何必在这上头跟,他若要做,那就做点实际对姐弟俩好的,柳国公府也不差这些。 第42章 「我看今天弟妹瞧了好几眼,怕是也起了添东西的心思。」钱氏笑着起身给他取了换的衣服,「咱们是不能越过去了,不过你看,悠儿那丫头都舍得拿佑珠出来。」 「她倒是舍得。」慕衡柏也笑了,小女儿平日里这脾气,就是得她心甘情愿了才行,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我就和她提了两回,她记心里去了。」钱氏说罢微叹了一声,「上回小叔子回来说了我还不信,如今看着是信了,岑儿再乖巧,五六岁的时候也不如她这样,柳国公府里的日子,就是他们祖母护着,也有不顺心。」有什么比亲爹亲娘护着更好的,可偏偏没有。 「所以就让柳尚义直接去鹤州,眼不见心不烦,短则三年,长则谁知道,少了那一家子,不知道能清净安心多少。」要不怎么说男人耍起心眼来一点都不比女子差,慕衡柏到如今都觉得这一道摆的痛快,尤其是那许家,不怕你闹腾,就怕你不造次,捏着你的不是,到时候看他不往死里整,柳家他还得顾忌点,许家算几根葱。 同样是一家之长,慕衡柏和柳尚荣的性格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柳尚荣凡是求公允,公私分明,慕衡柏几兄弟就是标准的只袒护自家人,要教训关起门来再说,在外头绝对是护着的,自然的,惹了这一家,也不好善了。 慕老侯爷早年被认回慕家前在外是个混了十来年的小流氓,娶了慕老夫人之后这性子才安耽下来,只不过生的几个儿子,似乎这骨子里都有了这遗传。 「你就不怕柳家知道这件事。」钱氏嗔了他一眼,慕衡柏摆手,「知道也是猜罢了,柳兄比我更赞同让他弟弟去鹤州,那地方可锻炼人,我们图点他不好,柳尚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还能真图他不好。」 这一点慕家人都看得很清楚,妹妹嫁过去后几年发生的那点事,柳家倘若不是要护着柳尚义,不让柳尚义的官路因此受影响,也不会容许许氏进门,然而现在,慕家之所以没对柳尚义下狠手,没有撕破这脸皮,是不想让外甥和外甥女在柳家的日子难过,将来的前途受其影响。 大家官家这点事,绕的深了,也简单不了…… 柳青芜和柳思煜在慕家住到了初四,慕老夫人还不舍得让他们回去,慕家两房人初四初五走亲访友去了,长女慕遥岑和长子慕俊毅留了下来,陪着祖母和表弟表妹。 这边屋子内柳青芜捱着慕老夫人,正听她说着关于娘亲慕晚秋的事。 「你 娘她啊,小时候可是个顽皮的。」慕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那年她和你二舅舅玩,打碎了你外祖父书房里的一对摆玉,那是你外祖父从外头淘回来的,宝贝的很,你二舅舅吓坏了,等你外祖父回来,他担心受罚,还想着自己顶罪,不让你娘捱手心板,你娘已经跑到你外祖父那里理直气壮的说摆玉太难看了,和架子上别的东西 都不配,该换了,所以她做主就把它给扔了,让你外祖父再准备一对放上去,要是你外祖父因为这个生气,那就是没眼光,把你外祖父气的哟,最后还真没罚她。」 慕老夫人说到有趣处自己也笑的开心,「到了你娘十来岁这性子才定下来,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你娘啊,也是咱家最硬气的人,就是你二舅舅小的时候跌一跤都会哭闹,你娘她都不会。」 唯独是抱着外孙女回忆女儿的过去,慕老夫人才没觉得这么难过,低头看眉宇间和儿时的女儿如此相像的外孙女,慕老夫人的回忆走远。 「你娘走后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把她养的太硬气了,脾气太倔了,到最后才无法收拾。」慕老夫人顿了顿,拉起柳青芜的手,「你的性子像极了你娘。」 屋子里陷入了片刻的沉寂,慕老夫人没了刚刚轻松的神情,微叹了一声,「孩子,你可要记住,将来不论遇见了谁,嫁给谁,你都得多为自己想想,活着啊,比什么都重要,别像你娘那样。」 从小跟着两个哥哥混,底下还是弟弟,慕晚秋的性子养的很刚强,家中所有人都宠她护着她,她就是骄傲的小公主,但她并不是骄横刁蛮的人,慕老夫人自认为把女儿养的不错了,可去了柳家,就是和女婿相处不好。 慕老夫人当然怪女婿,可她更惋惜自己的女儿,她后悔没有把她的性子养的再柔和一些,亦或是养的狠心些,都比现在的要好。 年纪轻轻没了性命,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世上,从小就饱受了别人的眼光,将来长大了,嫁娶了,还要惹人非议。 「娘没有错。」柳青芜拧着小脸,固执道,「娘没有错,娘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没有遇到对她好的人。」 慕老夫人一怔,柳青芜仰头看着她,眸子里闪烁着,逐渐有了泪花,「别人不会像爹一样惹娘伤心难过,也不会那样惹娘生气,害娘生病,所以爹不是对的人。」 四五岁的时候柳青芜还不懂当初爹娘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几年过去,她已经能够分辨出爹娘吵架的原因,是什么惹娘伤心,是什么惹的娘生病。 慕老夫人心疼的替她抹了眼泪,把她抱在怀里,「你说得对,你娘没有错,你爹他不是 对的人。」 「我 不怪娘丢下我和弟弟,娘每天都这么辛苦,她走了以后就不会难受了,爹也不会再惹她伤心难过,我会替娘照顾好弟弟。」柳青芜说着泪水落的更凶了,她哽咽着问 慕老夫人,「外祖母,祖母说人有投胎轮回转世,娘以后一定能投一个好人家,遇到对她好的人,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会的,会的,怎么不会,你娘她会投一个好人家的。」慕老夫人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可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湿了眼眶。 柳青芜啜泣着,「妈妈说,人去世了如果留在世上的亲人太想念她,她不能安心的去投胎转世,我会努力不去想她,这样娘就可以早日投胎,妈妈还说,要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后娘就再也不会记得这一世的事,外祖母,那娘就再也不记得我和弟弟了。」 第43章 这是慕晚秋去世后柳青芜第二次这么放肆的大哭,第一次是在慕晚秋去世的病榻上,柳青芜拉着她的手,死死的都不肯让人替她换衣服,在这之后,她就再也没这样哭过。 慕老夫人流着泪,抱着她不断的哄着,这孩子到底心里头藏了多少的委屈,憋着多少的伤心难过才会哭成这样,她在柳家活的是多么小心翼翼,乖巧的讨好,懂事不闹腾,到如今来到慕家,到她怀里,才敢这么放肆的大哭。 「我娘没了,外祖母,我娘没了。」柳青芜在慕老夫人怀里大哭了起来,门口那儿慕遥岑拿着打算送给表妹的绣本,又轻轻退了出去。 「哭 吧孩子,哭够了就没事,你还有我们,还有你祖母。」慕老夫人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抬头看挂立在对墙那边的一副山丘图,把怀里的柳青芜搂的更紧,口中哼 起了用来哄儿时的女儿睡觉的歌谣,「乖乖,不哭,娘就在这儿陪着你,等你长大了娘给你绣嫁衣,给你挑夫婿,我的宝儿,你乖乖睡,娘陪着你。」 初八这天,慕衡铄高了一天的假,下午的时候送柳青芜他们回柳家。 慕老夫人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依依不舍,又让人备了好些东西给他们带回去,最后拉着柳青芜好生的嘱咐了一番。 在门口送别了好一会儿,慕衡铄抱着他们上了马车,回到柳国公府时已经是傍晚。 养在身边头一回离开这么长时间,柳老夫人可念的紧这两个孩子,送到之后慕衡铄没留多久就走了,他还要赶着回漯城去。 柳老夫人抱着两个孩子,摸了摸柳思煜的脸问他,「在你外祖家可开心?」 柳思煜点点头,「但是我也想祖母。」把柳老夫人哄的高兴。 听两个孩子说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柳老夫人这才命人备饭,满桌子都是柳青芜他们爱吃的,一旁冯妈妈笑道,「姑娘和少爷可算回来了,你们不在的这几天,老夫人这饭都吃的不香。」 柳思煜低头闻了闻热腾腾的饭,仰头看柳老夫人,有些疑惑,「香的啊。」 柳老夫人眼底满是笑意,「是,你回来了就香了。」 柳思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低头看了这一碗饭好几眼,双手捧着饭碗递到了柳老夫人跟前,「祖母,我的香,你吃我的。」 柳老夫人一顿,柳思煜已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往她嘴边送,「祖母你吃,可香了。」 柳老夫人张口吃了这勺饭,柳思煜仰头看她,「香么?」 「香。」柳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直到这一口饭咽下,感概万千着缓缓道,「我们煜儿长大了。」 从慕家回来,柳思煜好像长大了不少,懂得哄人开心,说好话,不过也更顽皮了,初八回来,到初十,不过才三天时间,他就把旭哥儿给‘带坏了’。 初十这天傍晚,何氏在假山上发现了柳思煜和儿子,柳思煜还爬的更高点,柳思旭微微颤颤的站在那儿,手也不敢松,底下几个吓傻的丫鬟,竟是被柳思煜给呵斥住,只在下面兜着,谁都没爬上去把这两个小祖宗给抱下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抱下来!」何氏光是看着那么高的假山,再看挂在上面的儿子就险些晕过去了,几个侍奉的丫鬟这才匆匆爬上去抱人,柳思旭还不肯让她们抱,拳打脚踢的,冲着还在上面的柳思煜喊,「你看着,我肯定会超过你的。」 柳思煜空出一只手冲着他扮了个鬼脸,此时赶到的翠屏看到自家少爷这么个姿势,差点吓晕过去。 本想着四少爷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融雪的天冷,她就抽空回沉香院给三少爷取一身披风过来免得着凉,千万嘱咐过后跑回去拿披风,前后才多少时间,人一下在假山上了。 「少爷,您呆着别动,翠屏抱您下来。」翠屏把披风放在一旁,撩手要爬上去抱人,柳思旭在何氏怀里大叫,「三哥,她来抓你了,来抓你了!」 柳思煜赶紧再往上爬,翠屏这是要吓的魂儿都没了,「少爷,我不上来,您别动,千万别动。」一面给何氏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沉香院找人。 柳思煜洋洋得意的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看着她们,「你别上来,你上来我就再往上爬,万一摔倒了看你们怎么办。」刚刚他就是这么威胁弟弟的丫鬟们,看她们一个一个吓的。 翠屏时刻紧盯着,何氏这时候也顾不得教训下人,看柳思煜站的这么高,心也跟着悬起来,她哪里能料到一个三岁一个四岁,还能闹腾到这程度,打哪里想出来要爬假山的。 那边冯妈妈赶过来一瞧这架势,赶忙劝道,「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呆那儿可别动,妈妈来抱你下来。」 「别动,你们都别动!」柳思煜撒开手喊,一阵风吹来,他晃了晃身子,底下翠屏几个惊叫了声,柳思煜很快攀住了假山上的石块,站的牢牢的,冲着下面喊,「你们急什么,我想下来了自己会下来。」 此时柳思旭还觉得三哥帅呆了,拍着手给他‘呐喊助威’,「三哥好厉害!」 后到的柳青芜见他爬这么高站在那儿,还威胁底下的人不准上去,转眸一想,朝着他喊道,「思煜,再不下来,祖母让人给你做的桂花露蒸糕可就凉了。」 「凉了也能吃,姐姐你看,我能爬山了。」柳思煜还想伸手示意一下,柳青芜心头一紧,捏着拳头哄道,「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凉了不好吃了,我去吃我去吃,三哥我替你吃。」何氏怀里的柳思旭一听有吃的,对柳青芜喊道,他这么一说,假山上的柳思煜不乐意了,「你不准走,那是祖母给我做的。」 「三哥,凉了不好吃,不好吃可惜,不要可惜,我替你吃。」柳思旭一脸‘我做好事你不用太感谢我’的神情,挣扎下了何氏的怀抱,到了柳青芜身边,朝着柳思煜挥挥手,大有三哥你站好了,我先走一步的架势。 第44章 这倒戈的速度,不能更快了…… 「你去不去?」柳青芜牵起柳思旭的手,抬头抿着笑看着弟弟,柳思煜低头看自己脚下,这才有点慌,刚刚爬这么高,他可没计算得怎么下去,现在真想下去了,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他怕踩空了,半响挪了挪脚,没有动作,但就是自己下不去,他也不肯开口让翠屏她们上来抱自己下去,抿着嘴不动也不吭声。 底下冯妈妈看在眼里,示意翠屏爬上去,好声好气的哄道,「少爷,您爬山爬的多累,这会儿都没吃什么东西该没力气了,让翠屏上去抱您下来。」 偏不说他是怕了不敢下来,给他找了个台阶,自尊心极强的柳思煜这才点了头,允许翠屏上来抱自己下去。 底下还有两个丫鬟接着,翠屏抱到了柳思煜,往下一些递给了底下接着的丫鬟,到了冯妈妈手中,冯妈妈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也不让他自己走着,直接抱回了沉香院。 何氏要带柳思旭回去,这边柳思旭还执念的想着桂花露蒸糕,抓着柳青芜的手不肯松开,抬头看何氏,说的老气横秋,「娘,我去吃糕点,你回去吧。」 这是刚刚柳思煜还在假山上,又当着众人的面何氏才没教训他,如今怎么还肯让他去吃什么糕点,直接把他拉了过来,忍着脾气好声哄他,「刚刚做了核桃酥,娘也给你做了蒸糕,咱们回去吃。」 柳思旭不挣扎了,「真的,那娘拿到祖母这边来,我要和三哥一起吃。」 何氏维持着的神情中有了一丝崩裂,她起身命丫鬟把他抱牢,「你三哥有的吃,先回去,乖。」 柳思旭哪里肯,只是丫鬟抱的牢他挣脱不开,这一路抱出了花园的拱门,他喊了一路…… 回去沉香院,柳青芜走进屋子就听见弟弟的撒娇声,走进去一瞧,柳思煜攀在柳老夫人身旁,正撒娇说着好话。 亏 的他知道自己这件事做错了,没等柳青芜过来就已经在柳老夫人这边讨饶,认了错自己不该一个人爬上假山,嘴巴甜的喊着祖母,那模样和刚刚假山上盛气凌人的完 全换了个样,「祖母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去爬了,多危险,祖母你别怪翠屏姐姐,她是怕我冷,是我自己不听话。」 说到底是翠屏离开了一小会儿把他交托给了三房的人照看一下才会出事,若是翠屏在怎么可能让他去爬假山,孙子年纪小不懂事,两年前落水后就没让他一个人出去过,柳老夫人自然是责备他的少。 听他这么懂事的认了错还知道自己连累了翠屏给她说情,柳老夫人拍了拍他的额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是要罚你不听话了。」柳思煜忙点头。 柳青芜进来之后冬雪端了桂花露蒸糕,柳思煜挪了挪屁股到柳青芜旁边,讨好的把糕点的碟子推给柳青芜,小神情可乖巧,「姐姐你吃。」继而又给柳老夫人,「祖母您吃。」 柳老夫人岂会看不出他如此殷勤的缘故,只不过就是吃这一套,柳老夫人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骂,「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样,做错了事讨饶倒是快,什么好话都会堆着说,让祖母看看,你嘴巴是不是抹了糖了。」 「那也是祖母给的糖甜,所以我说话也甜。」柳思煜亲昵的恭维,柳老夫人被他逗的,哪里还有工夫去生他带着弟弟爬假山的气,唯有柳青芜听到这话的时候皱了皱眉。 她没动这糕点,安静的看着他,柳思煜扭头看姐姐这么看她,挪动着往柳老夫人那里捱了捱,撒娇着喊祖母,偏不看柳青芜了。 从傍晚躲着柳青芜躲到吃过了晚饭,躲过初一过不过十五,晚饭后将要洗漱,柳青芜亲自到了东厢房内。 翠屏已经替柳思煜洗好脚抱着他放进被窝中,柳思煜半坐着身子见姐姐来了,下意识的想躲呢,可床就这么大,于是他一下掀起被子,骨碌一下钻被子里去了,还掀起角落往柳青芜这边探,一副我躲起来了你看不见我的神情。 「你打算一晚上都这么闷着睡了是不是。」柳青芜看他这心虚的样子嘴角不经意上扬,继而板了下脸故意压低声音道。 半响,估计是被子里闷着难受,柳思煜掀开被子露出脑袋趴看着她,嘟着嘴一脸委屈,「那你不可以骂我。」 翠屏给柳青芜搬来了小墩子,柳青芜坐下来反问他,「我为什么骂你。」 「就是,就是下午的事。」 「下午什么事?」柳青芜神情惬意的看着他,柳思煜懊恼的翻了个身,仰躺在了床上,露出肉胳膊肉腿直接搁在了被子上。 「把被子盖上。」柳青芜提醒他,柳思煜自顾自生气的踢了一下被子。 「等会儿着凉了!」见他不听,柳青芜抬高了音量声音微冷,柳思煜哼哼着这才把四肢又藏回去,趴在那儿闷闷道,「我有没有逼着弟弟一起去,他自己要跟着我去爬山的。」 「爬假山是不是你提议的?」柳青芜起身替他掖好被子,柳思煜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他要跟着你去爬,你是不是也没拒绝,还很高兴两个人要比赛谁爬的高。」 「他自己要跟着我一起去,我为什么要拒绝。」柳思煜仰起头,说的振振有词。 「思旭身边的丫鬟拦着他不让他爬,你是不是还威胁了她们,拦着就摔给她们看。」柳青芜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柳思煜又把头藏回去了,这声儿大是因为心虚,他当时就是图好玩,哪里想这么多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思旭摔着了,他会伤成什么样。」柳青芜拉低被子不让他闷着,给他摆清楚这道理,「就算只是小磕小碰,伺候四弟的那些丫鬟都会被打发掉,因为她们伺候主子不利,让四弟受伤了,三婶若是到祖母这儿来说,祖母还会因此难做。」 「现在不是没事了么。」柳思煜嘟囔着,「祖母都说没事了就好了,姐姐你干什么还要说。」 第45章 没有发生所以意识不到事情有多严重,可真等事情发生了,这还来得及么,她在下面看的是胆战心惊,若是三婶出现的迟,两个人都爬到假山上头,风大没扶持住,跌下来会是什么结果她都不敢想。 「以后不可以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知不知道。」柳青芜严肃着神情看着他,「更不能带着别人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不夸我今天爬的这么高,祖母都说我厉害了,你讨厌。」柳思煜不耐烦的掀起被子捂住自己,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响声。 柳青芜一怔,低了低头,是自己待他太严苛了么? 从东厢房出来,回到自己屋子,柳青芜拿起帕子想绣,可如何都下不去心思,最后她坐在窗边,无风的夜里屋外透进来的冷意袭面拍打着她的脸颊。 翠玲给她披上外套,轻声道,「小姐,夜深了,该睡了。」 柳青芜转过身来看着她,「我这样说他,不对吗?」 「小姐是不希望少爷以后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想让少爷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翠屏把窗户掩上,给她穿上鞋子送到床边,「老夫人疼爱少爷,见两位少爷都没事也就不舍得多说少爷。」 「有些事不能舍不得说。」柳青芜上了床,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如今舍不得说,往后性子养成了再说可就晚了。」 翠屏替她脱下衣服,笑道,「小姐心里头明清着呢,少爷年纪小,您缓和些教着他才能听您的,少爷如今可怕着您呢。」 柳青芜跟着笑了,「他怕我才好,就怕他以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光是今天哄祖母那些话,要让祖母教导他,怕是反被他哄了去…… 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三房那边好几天没有见到柳思旭,何氏带过来请个安就带回去了,不让他再出来找柳思煜玩,着实是怕了他再带他去爬什么假山,攀什么树。 很快是一月十四,十五过后柳尚义就要出发去鹤州了,罄竹院里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没几天就要离开,临在前头的问题就剩下了一件,带着谁一块儿去…… 何氏所料没错,许氏是肯定要跟着柳尚义一块去鹤州的,柳老夫人也没想把她留下来,横在柳尚义眼前的就是几个姨娘和幼女的问题。 平姐儿早产出生,身子骨不如一般的孩子,如今也才两个多月,前去鹤州最快也要半个月,一路颠簸,这么小的孩子怕是受不住。 许氏想着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下午时柳尚义回来,她就把这意思给说了出来,「你这一路过去上任,时间肯定是赶的,带着她走不快,不如留在家里,这身子骨也折腾不起。」 「留在家里,她不能自己料理,你让谁照顾她。」柳尚义看着她反问,许氏轻拉着他坐下,柔声道,「照顾的人有丫鬟奶娘,娘那边不是养着煜哥儿他们,让平姐儿也住过去,有个照应。」 能自己开口要把才两个多月的亲闺女留下来,可见许氏对这孩子的不喜到了什么程度,一个肚皮落下的孩子,柳老夫人提出要养霖哥儿许氏便心急的担心会成真,而这个女儿,她还能主动提出来,一别三年她都舍得。 「你舍得?」柳尚义看着她意有所指,许氏遮掩情绪,脸上的神情尽是担忧,「我怎么会舍得,可我更担心这孩子生病,她才多大,如何受得住。」 听着有理有据,柳尚义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半响,「娘那儿养两个孩子已经是多了,怎么可能再养平姐儿,三年一过孩子都与你生分了,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许氏笑容微滞,柳尚义似乎是早就打算好了,继而道,「我带着一些人马车前去先上任,你带着两个孩子走水路去,差半月的时间,那边我也能安排妥当,至于这几个姨娘,胡姨娘留在家里,其余的你看着办。」 这下许氏脸上的笑可维持不住了,「已经安排好了一块去,胡姨娘不跟着去?」 柳尚义还有事情要忙,起身走到门口,语气里这意思明显不过,「一路颠簸,她这身孕也受不了,不如安心在家待产,若是你这当家主母怜她,等孩子生了后再接她过去也罢。」 一路颠簸着才好,七个多月的身孕,半月的路途谁知会出什么状况。 早前她有身孕,去年年底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措手不及才没空去管胡姨娘,离了这国公府,去鹤州之后谁还能看的着顾的着,不都是她说了算,可她的这些算计,愣是被柳尚义这一句话给打乱了。 许氏揪着手中的帕子,脸上的神情阴晴转变,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胡姨娘安安稳稳生下这孩子? 半响,许氏开口,「珍儿,替我去把方妈妈找来。」 一月十五是元宵,仪都城的灯会举办的热闹,柳青芜他们都还小,不能出去游灯会,沉香院里,翠屏他们就替小姐少爷扎了好些花灯,院子里立起两排架子,花灯吊的低低的,上面贴着最简单的灯谜,供小姐少爷们玩。 关了几天的柳思旭终于得以放风,跟着柳思煜满院子的跑,他们识字没几个,猜灯谜是不可能了,总是问翠屏她们要东西吃。 到最后灯谜没猜几个,摆着的瓜果零食都让他们吃光了,兄弟俩坐在一块儿,柳思煜顽劣,柳思旭缺心眼,身后跟着的丫鬟们气喘吁吁,顾的真心累。 柳青芜站在走廊边上,不远处看两排花灯也别有一番景致,点了烛的灯火映衬出花灯的罩子,在地上投下一个一个五彩的颜色,柳青妍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让丫鬟刚刚取来的诗集,站在柳青芜身边,看她注意的视线,开口道,「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二妹真是好文采。」柳青芜回头笑道,柳青妍神情里有一抹骄傲,拿着手中的诗集,「都是我爹教我的。」 在诗文造诣上,柳家三子中柳尚白算是最高的,柳青妍随他,三四岁的时候就能朗朗上口诗句。 第46章 「大姐,祖母是不是准备要给你请夫子教书习字了。」柳青妍忽而又道,听起来好像不太在意,但实际上她心里对这事看重的很。 柳青妍好学,柳尚白平日里公务繁忙,能教导的时间有限,她想让娘给她请个夫子,何氏的意思是等柳家给儿子请夫子时女儿一块听着便是,女子又不应试,要这么多的文采干什么。 柳青妍那边下不了功夫,偶尔听闻老夫人这边要给大姐请个夫子来教书习字,于是便压不住这心思,问出了口。 柳青芜自然是知道这个二妹有多好学,看她神情里有些紧张的模样笑道,「是啊,请的是女师傅,除了教书之外还要教导女德,祖母还请了教女绣的师傅,到时候二妹与我可有的学了。」 听她这么说,柳青妍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有些迫不及待,「什么时候过来呢。」 「元宵后再过些天就来了,二妹你如此好学,到时可别赶我太前面。」柳青芜揶揄她,柳青妍微红了脸,倒也不客气,「那大姐可别太偷懒,否则我才不等你。」 这边院子里柳思煜终于玩累了,大冷的天跑出了一身的汗,翠屏往他脖子后一摸,一手的汗,吩咐碧水轩的丫鬟把四少爷抱回去换衣服免得着凉,抱起柳思煜进了东厢房。 柳青妍也跟着弟弟一块回去了,丫鬟们开始收拾院子里的花灯,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烟火声,十五元宵后,这年算是真的过完了…… 十七一早柳尚义就要出发去鹤州,十六晚上,他在沉香院这边留到很晚才回去,恳请柳老夫人照看一些留着没跟去的胡姨娘,另外的,他还和柳青芜聊了好一会儿时间。 父女俩从没有这样坐下来说过话,但这一去三年,期间也不会有时间过来,柳尚义总是要交代些什么。 「如今家里你是最年长的,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给你祖母分分忧。」柳尚义的开场白便是这样的嘱咐,这和平日里见面,拜年时的话差不多意思,要听话,不要惹事,你是姐姐要懂事,照顾好家里小的。 柳青芜认真的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弟弟,会尽所能给祖母分忧。」 柳尚义看着她这乖巧的样子,怎么都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抬了抬手,最终也没摸她的头,而是放在了自己腿上,不甚滋味道,「你最懂事了。」 柳青芜神情闪了闪,一时间还没缓过来这是夸奖还是何意思,柳尚义已经交代到别的地方去,「罄竹院那边胡姨娘若是生了孩子,你为长姐,应当和思煜一样一视同仁。」 不知父亲这话的背后意思,柳青芜还是点点头,「您放心,女儿会视他作自己的弟弟妹妹。」 听闻她这么回答,柳尚义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看着她人小却格外懂事成熟的模样,柳尚义心头里有什么在猛的滋长。 半响,柳尚义觉得自己开口的艰难,「你,有什么话要对爹说的。」 柳青芜一怔,完全没有预料到父亲会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僵在了那里,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了。 柳尚义看着她,眼底里有些期待,等了一会儿柳青芜还是抿着嘴什么都没说,柳尚义失望的转过了视线,声音低低的,「好了,你早点休息。」 柳尚义起身,柳青芜倏地抬起头,诚心诚意道,「您去了鹤州,要注意身子,祖母说那里湿气沉,您的骨痛别犯了。」 柳尚义已经到了门口这边的腿脚硬生生的拔住,他转过头来,柳青芜已经低下头去看别处,柳尚义眼底微闪,低哑了一声好,心里头犹如巨石顶他,顶的他万分的难受。 就像当初前去请安时说的那样,柳青芜这句话的语气像是为了搪塞他,可她却记得他有骨痛,就这么一句话,柳尚义听出太多的滋味。 出了沉香院柳尚义往回走,远远的看到三弟柳尚白带着女儿过了花园口朝着碧水轩的方向走去,柳尚义的视线落在了三弟牵着侄女的手上,大手拉着小手,还笑着轻声细语地说着些什么。 他终于明白自己刚刚一直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他期待长女会对他撒娇,冲他发脾气,要求他给予什么,可他和女儿之间,早已经有了裂痕,然而等他回过神来,这裂痕却是无法修复,来不及了。 柳尚义杵在那儿良久,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牵着青芜的手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一早,姐弟俩起了大早,要送柳尚义出门。 柳青芜牵着柳思煜站在台阶上,身后是七个多月身孕的胡姨娘,许氏带着霖哥儿和平姐儿上了马车,柳尚义在前面,一行人分两路前去,先要送许氏她们出了仪都去大码头坐船。 一切就绪就等上了马车出发,柳尚义走了过来,到了姐弟两个面前,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要听你们祖母的话。」 柳思煜抿着嘴捱在姐姐身旁,马车内的许氏掀开帘子看着他们,柳尚义视线落到女儿身上,嘴唇微动,柳青芜先开了口,「父亲您一路平安。」 柳青芜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恭敬而疏远的隔绝了柳尚义想做的举动,等着这一行马车远去,到大门口这儿都看不见了,柳思煜转过身看姐姐,「以后是不是见不到父亲了。」 「好几年见不到了。」柳青芜拉着他走进大门,正对上站在那儿的胡姨娘,想起父亲的吩咐,柳青芜多看了她几眼。 胡姨娘对着这两姐弟露出善意的笑容,柳思煜不知想什么,心情有些恹恹,也没回应胡姨娘这笑意,柳青芜朝她点了点头带着弟弟回了内院。 胡姨娘还站在那儿,看着姐弟俩的背影,一旁丫鬟扶着她,「姨娘,您站这么久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双手抚着肚子,胡姨娘的视线转回到门口,顿了顿,轻叹,「回去吧。」 年初六大房回去了,十七二房的又出任,偌大的柳国公府一下空荡了许多,几个孩子仿佛也感受到这骤然的冷清,柳思煜一下老实了很多。 第47章 等到月底请的女师傅过来,柳青芜和柳青妍忙了起来,两个小的就更觉得无聊了,他们跟着去听课,听课半响就坐不住了,看姐姐学绣花,蹲在旁边一个挨着一个能睡着,何氏也忙,她得帮着老夫人一起操持家事,所以也由着儿子跟着两个大的一块儿。 这样学了一个多月,时入三月,春暖花开,柳思旭能跟着姐姐念叨几句诗,柳思煜能安耽的坐下来好好写上一张纸的字时,瞧着天气回暖适宜出行,柳老夫人决定带他们去观音山踏青,去佛陀寺祈福。 柳青芜长这么大都还是头一回出去踏青,更何况是几个小的,所以都很期待。 前一天冯妈妈就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三辆马车出去前去观音山,出了城门口再行半个时辰的马车就到了观音山脚下。 出游的不仅是他们,初春的季节,前来观音山的人很多,观音山很大,山上光是寺庙就有三座,最大的寺庙要属佛陀寺,其余两座香火也十分的旺。 很多虔诚的到了山脚下就徒步上山,三步一拜,马车还能绕到半山腰,但要到寺庙里还是需要步行一小段路。 柳家的马车停靠到了半山腰,下了马车,各自照看好小姐少爷,何氏扶着柳老夫人,上台阶往佛陀寺走去。 「我也有好几年没来了。」柳老夫人抬头看寺庙的山门,不论过多久,这寺庙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远处有钟声传来,在这四周庙宇殿的衬托下显露佛门清净,入了山门,柳老夫人让何氏带着几个孩子,「你照看他们,我去看看老国公的供牌。」 何氏想陪着去,不过留下柳青芜他们只有丫鬟看着也不行,最后是柳青芜陪着柳老夫人去了塔寺,何氏带着三个孩子右转上了台阶。 塔寺中供奉着许多牌位,从第一层到第十层,越高所需供奉的银两自然是越贵,柳老国公的牌位放在第七层,由守着的僧人带上去,柳老夫人让柳青芜给老国公上了香,摸着她的头轻声道,「我与你祖父说一会儿话。」 翠玲和冬雪跟着柳青芜出了塔寺,塔寺四周是平台,柳青芜往塔寺右侧的观景台走去,忽而背后一阵呼喊声,柳青芜回过头去,紧接着就看着后面跑过来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他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匆匆的喊着他少爷,让他停下。 男孩跑过了柳青芜身边几步后停住了,回过头来看她,直盯着柳青芜好一会儿,直到背后的人快要追到,男孩子退了几步到柳青芜身边,竟一下拉起了她的手,下一刻,他拉着她往前跑去。 这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翠玲和冬雪看这陌生的男孩拉着柳青芜跑了赶紧追了上去。 「你干什么。」柳青芜挣脱不开他的手,力气又没他大,避免摔倒,只能跟着他一块跑,「还不快放开我。」 男孩对她的话至若惘然,朝着后头一看,这下好了,追他们的可不止那几个了,男孩跑的更快,柳青芜这脚步已经要赶不上了,两个人绕了塔寺一圈,直接朝着旁边的小路往下跑,躲在了石壁上。 捏着柳青芜的手都出了汗,柳青芜转头看他满头大汗,扯了下着自己的手,「松开。」 男孩松开了她的手,靠着石壁往上走了几步,似乎在听人追来了没有,柳青芜拿出帕子擦着手心,绕过了他直接要往上走。 「哎,你走什么。」男孩赶紧拦住了她,比她高了半个头,又站高了台阶,居高临下,柳青芜矮了许多,抬头看他气喘吁吁红透着脸的样子,柳青芜伸手推开他张开拦她的手,「让开。」 「不行,你得留在这里陪着我。」男孩不让,仗着自己比她高,力气比他大,柳青芜退后了一步,看了一下四周,另一边还有路,转身走下台阶,往那里走去。 男孩急了,匆匆追了过来,拉住她往自己这边扯,「我和你说话呢,你得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呆着,等会儿再上去。」 柳青芜抬眸看他,「放手,我要回去。」 「不放,你知道我是谁么。」男孩正欲得意洋洋的介绍自己,柳青芜见他不松手,直接大喊了一句,「翠玲姐姐,你们在哪里。」 塔寺附近也就这么大,佛门之地清净,本来就安静,柳青芜如此一喊,正急着找人的翠玲和冬雪即刻就听到了,她们赶紧往这边赶过来,那几个原先追男孩的人也朝着这边过来了,男孩气急败坏的看着她,「你,谁让你喊了,谁让你喊的,我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 柳青芜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帮我什么,我不认识你,你无缘无故把我拉到这里,还不许我先走,我为什么不能喊。」 「我在躲人啊,你喊了她们就知道了,就找到我了!」男孩一跺脚,那边人已经赶到了,为了避免他再溜走,带头的一个丫鬟赶紧过来拉住了他,哄道,「少爷,太夫人都过来了,您可别再跑了。」 男孩挣脱不开了,别扭的推着她,「我说了我不去塔寺,我才不要去上面。」涨红的脸一半是恼的,一半是因为当着柳青芜的面给这么拿下了,羞愤的。 翠玲和冬雪到了柳青芜身边,那边台阶上拥着来了一群的人,为首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她看到台阶下在丫鬟怀里不断挣扎的曾孙,急地喊,「还不放开,别弄疼了。」 丫鬟手一松,男孩跑上去到她身边,老妇人乖孙乖孙的哄着,那神情是极尽疼爱的。 「太 奶奶,我不要去塔寺。」男孩拉着她的手撒娇央求,老妇人经不住他两句哄的,忙应下来,「好好好,不去不去,我们不去了,你不想去告诉太奶奶就行了,跑什 么,把太奶奶急的哟,万一磕着了可怎么办。」老妇人摸着曾孙的脸和手,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柳青芜她们。 「走,你祖母和你母亲该等急了,我们回去。」老妇人牵起他的手,男孩忽然回头找柳青芜,见她要从另外一边上去,忙挥手大喊,「喂,我叫涂昊乾,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去塔寺。」 第48章 他这么一喊老妇人才注意到那边两个丫鬟模样护着的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长大了倒会是个美人胚,可这神情,怎么看着不像个六七岁姑娘该有的,涂太夫人见曾孙这么殷勤的喊对方都没回应,心下有些不喜,拉着宝贝曾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柳青芜念了一下他刚刚说的名字,回头看翠玲和冬雪,「涂家少爷?」 「小姐,应该是忠伯府的少爷。」仪都城里可没有这样姓涂的大户人家,冬雪想着,就是漯城那边,像刚刚老妇人那样阵仗,怕是只有忠伯府的涂家才能。 漯城和仪都不过几个时辰的路,在这里碰上漯城来的人是常事,柳青芜点点头,并没有把刚刚男孩说的话放在心上。 回到了塔寺门口等了一小会儿,柳老夫人出来了,听冬雪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摸了摸柳青芜的头,「忠伯府的,和你外祖家倒是有些交情。」 「那是什么样的人家。」柳青芜跟在她身边走着,好奇道。 「过 去是开国功臣的大世家,到了你遇到的这个涂家少爷,应该是六代单传了。」柳家即便是和涂家不熟也略微知道一些情况,涂家早年功勋很高,不过任何一个家族的 荣耀都抵不过人丁单薄这个事实,六代单传,涂家只娶不嫁,家底倒是很殷实,但在朝中的地位却渐渐没落了,侯爵传了三代后就收回去了,先帝感恩,给涂家留了 个忠伯府的赐名,说的现实一些,如今的涂家,在诸多世家间是有名望的,但在朝中却是说不上什么话。 柳青芜点点头,六代单传呢,难怪刚刚涂太夫人如此宠溺涂家少爷。 柳老夫人见她思索,笑着摸摸她的头,「他可吓着你了?」 「吓着倒没有,他看起来比我还害怕的样子,还让我别进这塔寺里去。」柳青芜摇摇头,还是没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进塔寺去。 等她们到了塔寺歇息,和何氏她们碰上面,柳青芜又遇见了这个涂家少爷…… 柳思煜和柳思旭闲不住去塔寺旁边的小林子里玩,何氏不放心跟了去,这边柳青芜出了阁楼想去阁楼外的亭子里坐一会儿,半路上碰到了涂昊乾。 不似刚刚在塔寺那边的急匆匆,再见面涂昊乾文气多了,温和的与柳青芜打了招呼,「又见面了。」 一前一后体态气质也差别太大了,柳青芜怔了怔,随即点点头,算是打过这招呼,朝着亭子走去,后面的涂昊乾跟了上来,快了几步到她面前,十分关切道,「刚刚你没去塔寺吧。」 「看到你的时候,我刚刚从塔寺里出来。」柳青芜见他这么执着,停下脚步回道,涂昊乾脸色变了变,露出了之前那模样,紧张兮兮问她,「你没看到什么?」 柳青芜觉得这人怪的很,在塔寺里能看到什么,「塔寺中供奉什么,便看到什么,你问的可真奇怪。」 涂昊乾见她不懂,朝着四周看了看,想靠近她说,柳青芜后退了一步,眉头微皱,「涂少爷,您请自重。」 涂昊乾这才意识到自己靠人家太近了,忙往旁边一站,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你就没看到点别的,好像有人在看你一样。」 柳青芜看他这眼神闪闪害怕的模样,又是别的东西,又是有人在看,半响猜到了些,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说鬼?」 「嘘,你轻点!」涂昊乾的声音压的更低了,说的十分神棍,「我告诉你,塔寺里可是有很多那东西,我让你别进去可是在帮你,他们最喜欢跟着年纪小的,因为年轻的人生气旺,跟了你之后,你就会生病不舒服。」 柳青芜终于听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看他这神情,扑哧笑出了声。 涂昊乾说的认真的,结果换来她这反应,有些着急,一跺脚,「你,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 柳青芜乐不可支,好笑的看着他,「你怕鬼。」 相差无几的年纪,涂昊乾怎能容忍柳青芜这么嘲笑他,胸膛一挺,红着脸辩驳,「谁,谁说的,我才不怕,我这是担心你怕才告诉你。」 「那你刚刚跑什么,你若是不怕,你早就进去了。」柳青芜不客气的戳穿他,「塔寺里怎么可能有鬼,佛门之地,就算有他们也不敢进来,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族中的兄弟告诉我的。」涂昊乾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过来自己这不就承认了自己怕鬼,忙改口,「塔寺里供奉的是牌位,怎么可能没有。」 柳青芜反问他,「你看到过。」 「没。」 「那不就结了,你族中的兄弟骗你的,塔寺里没有鬼。」林清芜看着他说的十分肯定,脸上笑意未散,安慰他道,「你不用怕。」 涂 昊乾确实是没看到过,但被蒙了这么久,柳青芜的几句话也消除不了他心中对鬼怪的恐惧,此刻他还觉得特别的丢脸,祖母说过男子是要保护女子的,现在怎么看都 好像是别人在安慰他,抬起头看着她,涂昊乾决定挽回自己的形象,佯装镇定,「谁怕了,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 「不怕就好。」柳青芜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视线故意放到他的肩膀后,眼神定定的像是再看人,脸色由笑意转害怕。 涂昊乾身子一颤,她这是什么眼神,她看到什么了,他背后明明什么没有啊。 涂昊乾僵在那儿好一会,在心里鼓足了勇气,眯着眼慢慢的扭过头去,张开一条缝隙瞧,背后只有一张亭子里的石桌,别的什么都没,涂昊乾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一抹恼怒,她故意的! 回头要找柳青芜算账,只看到了她走远的背影,还有传来的轻笑声,他又忘了问她叫什么了…… 在佛陀寺里吃过了斋饭,下午时柳老夫人带着他们去各殿中拜佛,何氏心念着佛陀寺隔壁的子衿庙,想给一双儿女求个签,在大殿拜过之后就带着柳青妍她们去了子衿庙。 第49章 柳老夫人带着柳青芜姐弟俩到了观音堂,给远在外任的两个儿子记字祈福,佛陀寺这边数个殿下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近傍晚时他们才上马车回仪都,玩了一天的柳思煜上车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柳青芜把平安符放到荷包里系在他的腰上,柳思煜侧了个身翻进她怀里,一手抱住她的腰,一只脚夸张的搁着,睡相很不安分。 玩的累了柳思煜睡的并不安稳,似乎是梦境连连,他揪着柳青芜的衣服喊了一声,「爹。」 柳青芜伸手摸着他皱起的眉头,柳思煜贴着她的手,委委屈屈的又喊了一声娘,眯着眼小憩的柳老夫人听闻他梦语,睁开眼,让柳青芜把柳思煜交给自己,「到祖母这里来。」 「姐姐,姐姐。」睡梦中柳思煜又连喊了几声,柳青芜也掰不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轻声道,「祖母,您休息,我不累。」 柳老夫人低叹了声,总还是缺的。 回到国公府已经是夜里,出去一天也都累了,柳老夫人看过两个孩子后早早洗漱入睡,府中一片安宁,那边的鹤州,此时这时辰,沿河的几家酒楼正热闹。 柳尚义到此已经有一个月了,初到任时应酬多,除了要熟悉鹤州公务之外,还要认识这边大大小小的一派官员,大到比他官职高的知府,小到知县。 在 鹤州这地方,认识的最好过程就是酒桌饭局,柳尚义几乎是隔天就要出现在这沿河的酒楼中,他来自仪都柳国公府,讨好他的人多,瞧不上他的人也不少,这都要拜 提前过来就任鹤州荣县知县的小舅子所赐,许三老爷降职到此做知县,做的并不顺利,也不知谁传过来的消息,柳尚义还没到这儿许多官员就已经知道新到任的知州 是何原因到此,就算嘴上不说,背地里的想法可是一层接着一层。 应酬难推,柳尚义在酒楼里呆到多晚,知州府中的许氏便等他到多晚。 她其实才到了十来天,水路到鹤州附近,又四五天的马车,本来一个月足矣,她却走了四十来天,原因是半路上平姐儿生病了。 平姐儿生病,许氏只能先在途中落脚,等她病好了再继续出发,多拖了十几天的时间,等她到了鹤州,直到这天为止,她没有等到过与丈夫的一顿晚饭。 柳尚义不是在府中忙碌就是在应酬,这都不是重点,最让许氏难容忍的是她才晚他大半个月的时间,知州府的后院里多了好几个女子,说是到了之后同场官僚送的,不好拒绝,已经纳了收房。 许氏再多的耐性都被磨没了,从出发到沿途,她打算的越坏,结果总是能比她打算的还要坏。 屋中桌子上的菜热了第三遍,柳尚义终于回来了,浑身酒气的进来,看到坐在那儿的许氏,再看一桌的菜,来了这么些天都没有陪过她们,心中有些愧疚。 只不过没等他过去安抚一下许氏,老远就闻到这酒气的许氏皱着眉头埋怨道,「你这是不着家了,整天喝的醉醺醺的。」 「这不是应酬。」柳尚义也厌烦这些,谁乐意天天晚上都喝酒,可在这鹤州就是如此,「这里不是仪都,谁会认我这张脸,认我身后的柳家,初来乍到,也得入乡随俗,你相公我还不是荣生高迁到此,他们啊,都等着看我这笔,能写出什么好字来。」 「你是知州,他们还能逼你不成,知府大人到的时候也没你这样。」许氏是想提后院的那几个人,可也知道不能提,憋在心里,说话的口气就不甚好听了。 「他们是不能逼我,但是我和知府大人不一样,今后想要离开这地方,还得靠他们。」柳尚义面色有不耐,「难道还想多留几年。」说着,他抬腿缓解腿上关节的疼痛,才来一个多月,喝了这么多酒,骨痛都开始犯了。 「昨天我家三嫂过来,说三哥那儿你不私见。」许氏没察觉他的动作,放缓着语气,还想着自己被降职的三哥,这知县当的憋屈,「三哥那也是被人摆了一道,如今你们要算是共患难,做好了将来才能一起回去。」 「你别跟我提他。」柳尚义高声打断了她的话,许氏一怔,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 「要 不是他,我还真不会到这里来,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还嫌不够乱。」柳尚义霍的起身,借着这酒意,头一回发泄不满,对着许氏指责道,「你是我妻子,要以夫家为 重,你也为点我好的,不问清楚你三哥到底做过些什么,我是信你才去了秦大人那里,结果到这田地,你还要我和你三哥亲近。」 「我知道三哥的事你在怪我,就那么一件事让人揪去了,要不是慕家从中作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许氏气的脸颊通红,她怎么不为他好了,难道他还指望慕家那几个大舅子帮忙么,她的娘家才是他现在应该相互帮衬的。 「住口!」柳尚义重重一呵斥,连着屋外守着的丫鬟都被吓到了,许氏更是泪涟涟的看着他,眼中满是错愕。 「你别再和我提慕家,要不是!」柳尚义指着她,微颤着没有继续往下说,许氏缓过神来,心中一凉,幽怨的看着他,接了他的话,「要不是因为我,你和慕晚秋还是一对好夫妻,这样慕家就一直会相助于你,你绝不会到鹤州这种地方来,是不是。」 「你!」柳尚义气的瞪红着眼,「真是不可理喻!」说罢重重的甩了下手,转身离开了屋子。 见柳尚义生气离开,方妈妈匆匆进来,许氏坐在那儿,搁在桌子上的手死握着,紧咬嘴唇,落了满脸的泪…… 四月的仪都蔓延到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临近吃午饭的时辰,柳府中来了客人,出嫁的姑奶奶带着孩子来看柳老夫人。 屋子内柳静言正陪着柳老夫人挑选春末做新衣的料子,「娘,大哥和二弟他们都不在,我多来陪陪你吧。」 柳老夫人看中了几匹颜色俏丽的布,打算给长身体的柳青芜多做几身,听她这么说,直接就开口拒绝了,「不用多来陪我,你在家服侍好你公婆,照顾好姑爷和两个孩子就行了。」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娘啊。」柳静言话都还没说完被她这么驳回,有些不悦的瘪着嘴,「我这不是孝顺您,二弟他们都不在,你一个人无聊了,我也可以陪您说说话。」 「还有尚白的媳妇。」柳老夫人拿起另外一本册子,冯妈妈把她挑好的收到一边,柳静言眉头一竖,「他又不是您亲生。」话说了一半,被柳老夫人一个横眼没继续往下说。 「这哪有我陪您的贴心。」柳静言是打定主意要多往这里来,柳老夫人也是铁了心不愿意她老是跑回来,轻斥,「出嫁的人,不想着好好侍奉孙家两个老人,你到底想些什么。」 「他们都好好的,不需要我多陪,几个大姑子也常来。」柳静言放开手,一看就是闹了不愉快。 柳老夫人哪里会不了解自己女儿,要是和姑爷没闹别扭,和孙家两老没起什么矛盾,她即便是回柳家来看她,那也是挑着休沐的日子和姑爷一块来儿,如今这样怎么看都像是有事。 她不说柳老夫人也不问,只是淡淡道,「吃过午饭,下午你就回孙家去,也算是来看过我了。」 「娘,您怎么赶人啊。」柳静言拉着她不满。 柳老夫人看着她,「我不赶你,难不成等孙家把人送回来不成。」 柳静言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抹愤愤,「连您都这么说我。」 柳老夫人神情平静着不语,柳静言半响泄了气,「那我陪着您吃过了晚饭再回去。」 「傍晚就可以回去了。」柳老夫人没有要留她晚饭的意思,柳静言点点头,心里还琢磨着事,即刻转了这话题,「娘,上月忠伯府的一家子来仪都过您可知道。」 孙女还在佛陀寺上遇到过,怎么会不知道,但看她这一脸有话的样子,柳老夫人摇摇头,「哦?」 「她们这次来啊,可不简单。」柳静言说的来劲,「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她们这次来,是为了涂家那个小金孙。」 漯城大世家涂家六代单传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许多人都望着看呢,这一回涂家会不会还是单传。柳静言会关注,主要还是因为涂家那个如今才八岁的金孙少爷。 「听闻才八个多月就已经开口说话,不仅如此,走路也早,从小聪慧过人,涂家人可对他寄予厚望,等着他再替涂家光耀门楣,开枝散叶。」关键是涂家这么大一个家,没人争他家产,都是他的。 「她们这次来去了佛陀寺,还去了阴儿庙问仙。」柳静言压低了声音,「据说问的是涂家的将来,还求了涂家金孙的姻缘签。」 柳老夫人也没有正面遇到过涂家人,「去那里求签的也不止是涂家这样的,还有更显贵的,不足为奇。」 「说是涂家未来的儿媳妇得是午时三刻生的才能旺涂家的运气,涂家将来才能多子多孙。」柳静言对此深信不疑,「这是涂家自己传出来的消息,可不是别人捏造的。」 柳老夫人眉头微皱,不论真假,消息总不是空穴来风,不过等到这涂家少爷到了说亲的年纪,岂不是似选秀了。 「娘,我们玉蓉可正是午时三刻生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柳静言说这么多,就是自己起了心思了,柳老夫人合上册子,「你以为涂家的媳妇是这么好当的,那样的人家,不知道多难。」要能生,而且必须得生儿子,进了门一家的长辈,全都等着看新媳妇一个人。 「娘,他们家不是六代单传么。」这涂家在有些人眼中,就成了包生儿子的典例了,就算是生不出一群,生一个儿子还是有的。 外孙女还小,女儿说的又是不切实际的话,柳老夫人压足了脾气才没开口敲打她几句,听的烦了,摆摆手让她不用往下说,命冯妈妈摆饭。 这时何氏带着儿女也过来了,沉香院内刚好坐了一桌。 只不过柳静言还在兴头上,柳老夫人刚刚打断了她,她还没说痛快,就缺个人能够和她一气儿讨论一下这件事。 何氏就刚好做了这个伴儿,对这些事她也是上心好奇的很,吃了一半,两个人说上了。 就算是柳静言看不上三房的人,到了能一块儿讲的话题,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暂且放到一旁去,何氏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一听涂家这家业这家产,莫不说心动,想听着聊的心肯定是足的,于是吃过午饭,柳静言就直接去了三房那边。 这边孙玉芙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寻思着想些什么出来大家一块儿,柳思煜不乐意和她们呆了,小小的年纪气傲的很,「我不与你们玩。」柳思旭跟的紧,何氏不在他可自由了,忙摆明立场,「我也不与你们玩。」 孙玉芙没有弟弟,看着柳思煜和柳思旭也挺喜欢,笑着问他们,「那你们做什么去。」 柳思煜看了姐姐一眼,「我们去钓鱼。」 「嘁,钓鱼有什么意思。」孙玉蓉一听就觉得无趣,「干坐在那儿,直接捞上来不就行了。」 「我又没说让你一起去。」柳思煜仰头回了一句,冲着柳思旭招手,「我们走。」 「有什么了不起。」孙玉蓉瞪了他一眼,柳思煜扭头回瞪,毫不示弱的回嘴,「就了不起了,钓鱼都不会还说捞鱼,笨死了。」 「你!」孙玉蓉急了,下了凳子冲过去要打他,可哪里比的过他溜得快,柳思煜一下窜到了门口,冲着她扮了个鬼脸,「气死你,气死你。」 「你,你!」孙玉蓉被孙玉芙拉住,气的直跺脚,扭头冲着姐姐喊,「他骂我笨,姐姐你别拉着我,看我不打他。」 「你还和表弟置气上了呢,应该让着他。」在家中淘气,在柳府中可没人让她,孙玉芙把她拉了回来,她还凶巴巴的念着,「等会别让我抓到他。」 「玉蓉表妹,思煜他只是开玩笑的。」柳青芜听她一句一个要打自己弟弟,笑靥的劝她,「你又不是真笨,何必放在心上呢。」 一旁柳青妍听着,不客气的抿嘴笑了,孙玉蓉气呼呼的坐下,冲着柳青芜嚷,「我当然不是真笨。」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也不太对,又加了一句,「你们才笨!」 第5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行了,就你最聪明。」孙玉芙按着她坐下,屋子里就四个姑娘,总不能跟着顽皮的那两个出去钓鱼,这不是自己家有什么好玩的她也不清楚,孙玉芙看向柳青芜,脸上一抹为难,「青芜妹妹,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如去我屋里玩沙包。」孙玉芙她们是客,理应招待,柳青芜想起前几天刚做的沙包,四个人也正好。 跟着到了柳青芜的屋子,翠玲放了小桌子在窗台旁的坐榻上,端了盘子过来,放着两个沙包和黑白的子。 沙包扔上去的时候要把其中一种颜色的子挑出来抓在手中,再去抓掉下来的沙包,没抓齐沙包掉了就算输了,是她们常玩的游戏。 孙 玉蓉瘪着嘴兴趣缺缺,坐下来后她注意力不在游戏上,开始打量起柳青芜的屋子,刚住进来的时候是冯妈妈她们打理的,如今住了两年多,这屋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 按柳青芜的喜好来拜访,这边坐榻那边的对角处立着柜子,柜子旁是个摆放小玩样的架子,孙玉蓉看来看去,视线落在了那架子上。 「瞧什么呢,到你了。」孙玉芙拍了拍她的手,孙玉蓉转头看柳青芜,笑的可甜,「表姐,你那架子上中间放的是什么,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柳青芜点点头,翠玲把她看的东西取过来,那是一个蓝珊瑚摆台,雕琢过的珊瑚上还镶嵌了几颗珍珠和小宝石,小巧精致,十分的漂亮。 「真好看。」孙玉蓉喜欢亮闪闪好看的东西,伸手摸了摸,眼底闪着想要的希冀,「表姐,这能送给我么,我好喜欢。」 孙玉蓉下意识的动作把摆台往自己这边挪,有要收入囊中的意思,孙玉芙瞪了她一眼,孙玉蓉当做没看见,望着柳青芜,撒娇道,「表姐,这个我真的好喜欢,你能不能送给我。」 「表妹,这个不能送给你,这是大哥回来时送给我的礼物。」柳青芜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莫说她喜欢,就是别人喜欢她也不肯送。 孙玉蓉的脸色垮了下来,她一手抓着珊瑚的一个角,在翠玲要把它收回去的时候,竟不肯松手了,抿着嘴拧着脸,直直的看着柳青芜。 孙 玉芙伸手掰开她的手拉了回来握在自己手中,柳青芜也不是小气的人,翠玲把蓝珊瑚放回去,柳青芜让她拿了架子上另外一个小摆台过来,上面是用一整块玉雕琢的 花,玉并不算名贵,但因为形成的颜色很漂亮,衬上底下的托,光亮之处托在手中看,更是美丽,「这个你喜欢吗?」 孙玉蓉扭过头去,「不喜欢,我想要那个蓝珊瑚。」 柳青芜笑了笑,语气淡淡的,里面的意思却明确的很,「那不行,若是表妹喜欢这个的话,倒是可以送给你。」 孙玉蓉重重的哼了声,跳下坐榻出去了,孙玉芙抱歉的看着她们,柳青芜继续笑着,柳青妍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手中的沙包,不经意道,「大哥也送了我一座,不过和青芜姐姐不是一样颜色,不知她看了是不是也想要。」 这么说孙玉芙更尴尬了,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沙包是没能继续再弯下去了,作为姐姐孙玉芙跟出去了,柳青芜她们也不能再呆在屋子里,一块儿都走了出去。 到了下午,孙姑爷忽然来了柳府,要接妻子和两个女儿回去,在暖阁中呆了不少时间的柳青芜回到沉香院,发现架子上的蓝珊瑚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摔碎了…… 她们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就没别人了,翠玲陪着她去了暖阁,门口两个小丫鬟守着,窗户上的风亦不可能刮到架子这边把分量不轻的珊瑚摆台给吹下来。 问过之后才得知,她们离开后过了一会儿,表小姐孙玉蓉过来说是有东西落在屋子里,进去找了一下,之后没别人进来过。 两个小丫鬟吓的不轻,其中的竹喜小声解释,「表小姐过来说荷包忘在屋子里了,竹兰和我本来要陪着她一块进屋子找的,可是表小姐不让,还……还训斥了我们。」 「表小姐训斥你们就不跟进去了,你们这是守小姐的屋子!」翠玲见她们如此开口训斥。 「我们……竹喜要跟着进去表姐就把她拦着了,表姐身边的丫鬟还拉着我们说表小姐很快出来,不喜欢有人这么跟着看着,她又不是做贼。」竹兰说的委屈,也没人进大小姐屋子如此野蛮的。 「你们也没听到动静?」 竹兰摇摇头,「表小姐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柳青芜看着放在桌子上碎裂的蓝珊瑚,像是被人搬下来直接扣在地上,上面部分断裂粉碎的尤其多,她的东西放的并不低,若真是孙玉蓉那样怎么也拿不到。 翠玲已经从架子旁搬来了小墩子,上面还有来不及擦干净的沙粒灰尘,看不出脚印但能确定是被人停过。 就因为她没送给她,所以她就直接把她的蓝珊瑚弄坏了来泄愤,这是柳青芜怎么都想不到的,可除了这原因之外,她也想不出其它的证明。 「小姐。」翠玲低喊了她一声,柳青芜把破碎的一角捏在手中,抬头问竹兰,「她说找荷包,出去的时候见她手里拿着东西没。」 竹兰摇摇头,柳青芜把这两个丫鬟交给冬雪,随即让翠玲把蓝珊瑚收起来,去屋外找姑母一家子。 这边孙姑爷和柳老夫人说着话,柳静言带着两个孩子慢慢的跟着往大门口去,柳老夫人清楚女儿肯定是在孙家又哪里不顺心了才招呼都不打直接来了柳家,孙姑爷提早来接人,也是怕柳静言不回去。 还能接受自己女儿如此闹腾不嫌弃的,柳老夫人才要好好谢谢孙家谢谢孙姑爷,快到大门口,柳青芜终于赶上了。 之中跑了几步,有些喘气,她笑着喊了一声姑父,继而看着孙玉蓉,「玉蓉表妹,刚刚我那屋里没人,听说你落了荷包在我屋里,丫鬟们不懂事,也没跟进去帮你找,不知你找到了没。」 柳青芜说的一脸关切,孙玉蓉站在柳静言旁边,一手紧紧的抓着自己娘的手,小脸凝着,不吭声。 第5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不是不爱带荷包,出门的时候就让你给摘了没系。」柳静言可不知还发生了什么事,在丈夫面前,轻指了指孙玉蓉的额头,宠着很,「看你这记性,这都不记得。」 「原 来表妹没带来呢,玉蓉表妹,你进去的时候可有瞧见我架子上的蓝珊瑚,之前给你们看过后你不是挺喜欢的,就是那个,让翠玲放回去的,也不知是不是没放稳妥, 等我回去,摔在地上了,一问门口的丫鬟,都说没听见里头有摔下来的动静声,也真是奇了。」柳青芜是一脸的不解。 从头到尾就进去过孙玉蓉一个人,好好的珊瑚摆架要是掉下来动静肯定有,莫不是让人搬下来才弄坏的,柳青芜没有责怪怀疑孙玉蓉的意思,可孙玉芙却明白过来为什么妹妹会中途借口离开一下,回来的时候又憋着紧张的模样要赶紧回家去。 「窗子倒是开着的,可能有人偷偷进来想偷东西,结果摔着了,架子旁的矮墩子像是被人站着过。」柳青芜到了柳老夫人身旁,颇有些遗憾,「碎了就碎了,就是有些莫名其妙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到过。」孙玉蓉挨着自己娘,听到说矮墩子上被人站过,掩饰不住脸上的神情,往后躲了躲,冲着柳青芜喊,「自己东西不放好,摔碎了难道还怪别人。」 柳青芜笑了笑,「是呢,想来翠玲姐姐是不可能犯这样的错,不过也有不小心的时候,表妹的东西没有落在我那儿就好,我也是问一问,毕竟刚刚只有表妹进去过。」 这会儿若是还听不出里头的意思,那这些大人都白长岁数了,尤其是孙志,看着一脸清澈的柳青芜,特别的尴尬。 小女儿在家里宠过头了,到了柳家,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这样场面,孙志一句话都不好说,全都得配合着柳青芜那般‘年幼无知’,当做不知道,当做是被风吹了被别人偷偷进去给打破的。 孙 玉蓉躲的更深了,揪着柳静言的衣服,不用问就知道到底是谁做的,柳青芜的话听着没什么指向,可不就是都在说她,柳老夫人神情微凝,瞥向了女儿和她身旁的外 孙女,柳静言护住了她,「你表妹年纪小,她也不会注意哪些,倒是你门口的丫鬟,若是东西碎了她们都没听见动静,可是失职。」 「是呢,若是表妹肯让我的丫鬟一起进去帮忙找她的荷包,说不准就能逮着那摔东西的人。」柳青芜一脸笑靥的看着柳静言,柳静言脸色一滞,这丫头,怎么这么难对付! 场面还嫌不够尴尬么。 孙志赶紧把妻子女儿带走,再多说几句,找人一个一个问下去,那才丢脸丢大了,上了马车后孙志直接训斥了小女儿,「回家抄戒律三遍。」 「凭什么,我不!」孙玉蓉扭头到柳静言怀里,柳静言刚想劝几句,被丈夫一个眼神瞪过来,知道他是真生气了,语气轻了很多,「这罚也太重了。」 「从 明天开始把她送去娘那里养着,什么时候把道理学足了,什么时候再带回来,你说罚的太重了,她在摔别人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对与错,你这当娘的还护着她,以 后她更不知对错。」平日里撒娇闹脾气孙志都可以忍受,妻子儿女就是要好好对待,宠一些就宠一些罢了,但这已经牵扯到教养问题了,还怎么能疏忽。 「我不,我不,我不!」孙玉蓉喊的更起劲了,梗着脖子在那儿喊,柳静言抱着她替自己女儿说话,「这不是没人瞧见,你怎么就说是玉蓉摔的,那丫头太精了,说的那是什么话。」 「那 是人家还给你女儿留了脸,不是她还有谁,等人瞧见了还能是这么一番话,你也别说了,慈母多败儿,明天就送去娘那里,你要是想着她,多往娘那儿跑跑就见着 了。」听着她一句一句喊不,越喊越大声,孙志觉得这规矩必须得立,可孙玉蓉哪里这么容易被治住,撒泼的大哭了起来,「我不要去祖母那里,我不要去,我不要 去,我不要去,爹你坏。」 「你知道错了就行了,不会把你送去祖母那里,你爹只是说说的。」柳静言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孙志权当没看到,冲着大女儿招了招手,「回去帮着你娘替你妹妹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送过去。」 柳静言伸手掐了丈夫一下,娇斥,「你说什么你,蓉儿养这么大何曾离开过我身边,怎么能送去娘那里!」 孙志看着嚎哭的女儿,再看妻子,语气不可逆否,「不送去,等她下回再这么砸了别人的东西不成。」 只过了三天,孙家那里给柳青芜送来了一个珊瑚摆架,没有大哥送她的好看,柳青芜看着珊瑚上镶嵌的珠子,像是后头添上去的,摆了摆手让翠玲直接把东西收起来,并不想放到架子上去。 柳老夫人知道她喜欢长孙送的东西,如今摔了没了,安慰着给她送了另外一对小珊瑚做成的对摆,屋子里一下多出好两尊,柳清芜就把祖母送的放了上去。 「你表妹做错了事,自有她爹娘教。」柳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祖母啊,不能替她爹娘教她怎么做人。」 柳老夫人顿了顿,叹息道,「所以这世上的人都是千百种,你即便是看着她不对了,做错了,你也不能第一个站出来说,她自有该说她的人会去说。」柳老夫人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么多也不想管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难不成外孙女也都要她来代教不成。 「若 是看到别人错了,也不能说吗?」柳青芜有些糊涂柳老夫人说的话,柳老夫人低下头,「那得看什么事,有些事可说,有些事不可说,有些事你不说人家反倒是感激 你,有些事你说了啊,他还会怪你,若是什么事只要有人指出就能改,那这世上的人不都一个样了,之所以人有百态,那都是遵循自己的心在活。」 这般深奥,柳青芜听的一知半解,柳老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急,慢慢的你都会懂的,你那东西不舍得丢,改天让人送去看看能不能改着别的样子。」 柳青芜点点头,她是真的宝贝大哥送的礼物,若是很普通的东西,她也不会那样跑出去故意在姑姑和姑父面前说那番话,「若是不能改,那样放着也没事。」 第5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这脾气啊。」柳老夫人笑了,「就是不能把你给惹急喽,惹急了,我们这乖顺猫儿也逆的很。」挠人可也疼。 在亲孙女和亲外孙之间,柳老夫人自然向着自己养的孙女,更何况错的本就是外孙女,做人不该太怯懦了,若遇到这时候只知道哭着告状,柳老夫人反倒是不喜。 这儿正说着,罄竹院那儿匆匆来了人,说是胡姨娘提早发动,要生了。 稳婆早就备下,这些准备的事情都不急,就是早产二字触动柳老夫人的弦了,不知是否凶险,柳老夫人提前派人先把大夫请过来,又多差了几个人过去帮忙。 罄竹院这边的小院内,胡姨娘靠在床上,咬牙疼着不吭声,底下的褥子被淌出的羊水弄湿了,稳婆过来又给她换了一床,压了压她的肚子,眉头微皱,「孩子有点儿大。」 最 初担心许氏会动手脚,胡姨娘在吃食上极注意,躲过了好几回,为了保下这孩子费了许多心思,一月二房都跟着外任去了,胡姨娘这才放心,心一松懈,吃的也多 了,但就在前些天她才觉得不对劲,她的吃食里可能被掺了什么,请大夫过来诊脉后说也许食了致寒之物,安胎药下去没几天她就提前发动了。 胡姨娘忍着痛按稳婆说的做,这院子里平日里萧瑟,也就是这日,出奇的热闹。 柳老夫人没过来,何氏前来探望着情形,午后有的动静,到了天黑才开始生,院子里出了进出的两个丫鬟,没有别人。 姨娘生子便是如此,柳家既不缺嫡出的子嗣,怎么会稀罕一个庶出的。 胡姨娘从来没有期待过老爷能对她有过多的关注,也没期待着她这孩子生下来要得多少宠爱,她就想安安稳稳的生下这孩子,将来给自己有个依靠。 夜幕降临时柳老夫人这边传讯过来,还在生,命人送了人参过去,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严妈妈才来传喜,胡姨娘两番昏迷,终于顺利的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八斤二两,十分的讨喜。 柳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安稳生了便好,再不重视也不能眼见着出什么事,「你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那院如今也没什么人,搭把手。」 严妈妈出去了,那边院子里多添了两个人手,洗三这天,姑奶奶柳静言只带着长女过来,听说是小女儿还被姑爷罚着不允出门,柳老夫人破例,让胡姨娘的家人来柳府看望了她。 柳思煜看着稳婆怀里哭闹的孩子,瘪嘴半响嘟囔道,「丑死了。」 「三哥,我娘说我们小的时候也这么丑。」柳思旭拉着他,他们站在屋子里,距离稳婆也不远,他看看也不算丑啊,挺圆润的。 「你自己丑就行了,别拉上我。」柳思煜白了他一眼,「谁像他这么丑。」 添了响盆,屋子里就这么些人,多热闹也没有,但总归不算冷清,胡姨娘娘家来了几个嫂子,又带着几个孩子。 柳思煜转身走出屋子,还是一脸的嫌弃,柳思旭跟定了哥哥,忙追了出来,两个到院子里发现多了几个不认识的小孩子 ,柳思煜先哼了声,柳思旭跟着哼了声,那边年长些的女孩牵着弟弟妹妹,看着盛气凌人的两位少爷,有些拘谨。 等着柳思煜和柳思旭走了,四五岁的小妹妹拉着姐姐的手,问的好奇,「祖母说姑姑生了表弟,以后在柳家就过上好日子了,那我们可以常来么。」那两个少爷穿的真好。 「我们不能常来,只有柳家允许,我们才能来看姑姑。」十来岁的姑娘已经懂人情世故了,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能是他们这种市井小户攀的上,就算是姑姑生了儿子,从头到尾她可都没看到柳家老夫人出现过。 「好想常来,这儿有好多好吃的。」小姑娘撅着嘴,见到姑姑的时候,她给了好大一个红包,还送了她金锁片,家中只有弟弟才有这个,比姑姑送的小很多。 她羡慕的看着从姑姑屋子里出来的柳家小姐,身上穿的戴的,笑起来都这么好看,她以后要是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该有多好…… 洗三过后,柳老夫人就写了信给在鹤州的儿子报喜,几天之后,漯城那儿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成亲两年,宫中终于传出了喜讯,皇后娘娘有喜了。 这才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从前两任皇后早逝,皇上至今都没有继承人,皇后娘娘有喜这件事一扫漯城皇宫的阴霾,平添了喜气。 不仅如此,今年开春就像是带来了报喜鸟,几天之后朝廷颁了公文令下来,柳府这边也得到了消息,柳大老爷这一回外任后能够回漯城复职,这件事才是柳老夫人最高兴的。 柳尚荣当初是奉旨外任去了河廊三州,一起就是这么多年,虽然体面,柳老夫人却时时想着儿子能够回来,圣上看中,这次任期满了后就能够回漯城,皆时的任职不会比在河廊的差,继老国公后,柳家这才算是有了延续。 这边柳老夫人听闻消息,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河廊那边来了一封书信,乐的柳老夫人合不拢嘴,长媳又有身孕了,那边柳尚荣也收到了公文,权衡之下,等妻子身孕过了三月,带着两个儿子回家来待产,余下两年多的时间,也好让长子安安心心迎接应试。 连着好几桩的喜事,这柳国公都跟着喜气洋洋了起来,时入六月,天渐渐热了,因着这些喜事,府中上下的人都得了同喜,多添了衣物不说,还多给了一月的月银,柳老夫人命人把玉荷院上下打理干净等着长媳他们回来,这边三房内,何氏心里头觉得不对味了。 大嫂回来,老夫人肯定是把家交给大嫂来打理,这柳国公府将来也就是大房继承的,也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尽管这都是早晚的事,何氏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这就好像是努力下刚刚有了些成果,让人又给掐枝刨根,没戏了。 何氏没想争什么柳家家产,她只是想给两个孩子多留下些东西,这家早晚也会分,届时不是从公中出,一勺盐巴一勺铜钱,不都得算着。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消息传回来后接连数日,何氏的心情都不太好。 柳 青妍和柳思旭不能理解自己娘心里绕了九曲十八弯的想法,柳青妍还与柳青芜一起跟着女师傅上课,柳思旭一天中最多的就是跟着三哥玩,因为临了雨季,柳尚白公 务繁忙,忽略了妻子的情绪,这偌大的碧水轩内,何氏越想越觉得全家人都不理解她,憋着熬着,竟然把自己给憋出病来了…… 柳尚白告了半日的假,听闻大夫说妻子是忧思过度时还愣了一愣,就是他的夫人这性子这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忧思过度,不可能啊。 这边柳思旭不知听了什么,等大夫一走,跑进屋子趴在床边就开始大哭,哭的伤心之下还喊着,「娘您不要走,娘不要走。」拉着何氏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娘没事,什么走不走的,你别胡说。」柳青妍拍了一下弟弟的头,呵斥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三哥……三哥说他……他娘亲也是躺在床上病了,病着病着就起不来……起不来,后来就走了。」柳思旭啜泣着说,末了又放声大哭着,别提多伤心了。 何 氏抱着儿子,本来就心中郁结,听儿子这般舍不得她的哭,她也跟难过了,抱着儿子竟嘱咐起来,「乖,要是哪天娘真的走了,你可得乖乖听你爹的话,别惹你爹生 气,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若是给你们娶了后娘,你们可千万别和你们后娘作对,受了委屈找你爹,不然就去找老夫人,找你们祖母做主,青妍你要照顾好弟弟,哎 呦我的心肝宝贝,娘怎么舍得你们。」 柳青妍毕竟也才六岁,听娘这么说,即便是还糊涂着,也被着气氛给感染了,泪眼汪汪,柳尚白问完大夫要注意的走进来一看,就是这母子三人抱团哭的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 「两个孩子不懂事,你这当娘的怎么也由着他们这么说。」柳尚白让人把孩子带下去,柳思旭还拉着何氏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丈夫皱着眉头说她,何氏还一副忧忧的神情,看着柳尚白,「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胡闹什么,你唱的是哪一出戏。」柳尚白觉得莫名其妙,尤为的不习惯妻子这软软哀怨的样子,「你忧思什么!」 男人不都喜欢女人服软哀怨泪凄凄的望着,何氏见丈夫不耐,她就不信自己家这个不吃这套,身子微前倾,撑着更是泪汪汪看他,「这些日子你都没顾着我,连我心情不好你都没看出来。」 「行了!」柳尚白直接拉起滑下来的被子替她盖上,「娘那边你跑这么勤,心情还能不好,又是哭又是对孩子说这些,算什么样子。」 何氏不死心,可柳尚白就是这么个书呆子性,就不吃这一套,何氏这眼睛都快睁的酸了,在柳尚白眼中,那就是作秀过度自己作死自己。 「大嫂快回来了。」何氏泄了气,不甘心的抓着被子道。 「就为这事?」柳尚白心中了然几分,倒也不生气,知道妻子心眼不坏,反笑她,「你当初说二嫂心眼小,我看你这心眼也比她粗不了多少,大嫂回来你都能忧思过度。」 「我这不是过不去这坎儿。」何氏坐起身子看着丈夫,「凭良心讲,老夫人这些年没有薄待你,嫁给你,可比嫁给二房的要好的多,但老夫人没薄待,将来也不会厚待咱们。」 「那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柳尚白知道自己妻子想什么,他不是嫡出,老夫人又有两个嫡子,没有苛待就不错了,还想厚成什么样儿。 「这 怎么算有的没的,你好歹也是柳家的儿子,你不记得城外的庄子了,那是老国公留给你的,可从大嫂手里到二嫂,如今在老夫人手中,这庄子本该在你成亲的时候就 交给我们的。」城外有个庄子是三房的,这都知道,大房二房也有,本来老国公交代的,成了亲就交给他们自己打理,但柳老夫人后来做主,既然没分家就一块儿打 理,大房二房自然是没意见,她是晚进门的,更不好说什么,庄子就一直算在公中的没能分到何氏手中来。 「这些年赚的都算在公中了,大房二房有的人,还能算到咱们头上,届时分家,给的还是这庄子,这些年赚的一个铜板都落不下来,过个十年二十年,你想想这里头有多少。」何氏统统说出来了,脸颊红斐,心里头倒是舒坦了许多。 「母亲不是那样的人,账算的清明,庄子里到底盈了多少银子,最后也会算清楚,说了是代着管。」柳尚白眉头微皱,对于妻子有这样的想法不能苟同。 「你到底是不是我夫君,与不与我一条心,庄子里算得清算不清,我们如何清楚。」何氏伸手掐了他一下,「你去都没去过一趟,我找人打听了,咱们那庄子算是其中好的。」 「那你意欲如何。」都说男人不知盐米愁,柳尚白对内庶务这些事,也真是半窍都不通,何氏又掐了他一下解气,「你就知道这么问,也不见你开口说过半句,就算是派个人过去看看也好!」 「那就不要想了,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柳尚白拍了拍她的手,这样的话非凡没让何氏觉得宽心,反而更是堵了,推了他一把,没好气,「你说该是咱们的,到时候也不是了,光靠你这坦心的样儿,屋顶掀了你都能打把伞过日子!」 何氏这一病,躺了四五天才起来,此时仪都的天已经炎热,大街小巷里正午时出来的人少了许多,除了这路上匆匆来去的,出来闲散的也都是找一处乘凉的地方喝着茶聊着天,仪都城河边大树下,每到热夏,午后总会聚着许多人,在旁搭一个凉棚摆上些凉茶来卖生意了很不错。 在这儿的人喜欢闲聊仪都城里发生的一些新鲜事,这天,一件丑闻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寄住在小叔家中的何家姑娘不满意小叔给她定的婚配,私下与王家少爷相约,这约着,竟然把肚子给约大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娘子且慢嫁》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娘子且慢嫁》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娘子且慢嫁》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娘子且慢嫁》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娘子且慢嫁》卷五 作者:木子苏 06、《娘子且慢嫁》卷六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