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灵道》 正文 第一话 除尸妖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有些无力地摘下白手套,怔怔地站在病床前,本就瘦削的脸庞因为十几个小时不停的大手术,更显疲惫了,但他依旧睁着布满血丝的瞳孔,不甘地看着那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心跳的男子。 手术失败了,眼下这条生命终究没有被他抓住,哪怕他已经拼尽全力在鬼门关前拽着死者的灵魂,但还是抵不过阎王爷的催命符。这种事对于一个从医多年的医生来说谈不上陌生,但,永远不会习惯。 窗外天已黑了,滴滴答答的雨声传来,似乎在祭奠刚刚远去的灵魂。医生下班没有回家,而是坐在办公室里呆呆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那个死者已经被送去了太平间,等待火化,但他苍白的面庞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太平间,一直是被人们认为不吉不详,因为那是医院放置尸体的地方。那儿就像没有泥土埋葬的墓,阴气森森,仿佛能看到一个个灵魂在飘荡。 科学家们认为这是人们的封建迷信,但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就比如那个今天才送进来的男子,现在正睁着猩红的瞳孔,裂开嘴无声地笑着…… “据报道,a市人民医院昨晚发生一起血案,多名值班医生护士暴毙,死因不明。警方正在追踪调查。据相关内部消息,本次案件与前段时间发生多起医院血案相似,疑为同一凶手作案……” 张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半框眼镜,一双眯着眼皮的眼睛凝视着手机上的新闻播报,俊俏的脸庞看不出表情。不一会儿,张月关掉新闻,看向不远处正被警戒线和警车包围的a市人民医院。 “还真是残忍啊!”张月喃喃道,便理了理身上的黑色风衣,迈开步伐悄悄地走了。 夜晚在人们忙碌了一天后,悄然而至。它总是这样不知不觉间笼罩了世界,就好像危机也总是再将人们吞噬后,才会被发现。 第三医院门前,一辆救护车停下。从车门口走下数名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的女子。在医生的催促下,女子很快就被送进了重症病房。 许久许久,已至深夜,女子被白布蒙上脸,推进了冰冷的太平间。森森寒气将她缭绕,无尽黑暗仿佛在为她低吟。在这种低吟声中,她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猩红的光从她的瞳孔绽放开来,如血一般。 在这一刻,血光笼罩了第三医院。一朵朵血花无声地绽开,在这血与夜交融的画布上,留下了凄艳美丽的痕迹。女子坐在一具倒在地上的医生的尸体,痴迷地舔着指尖流淌的血液。 死去的医生今天刚替她做了一场必然失败的手术,身上那件纯洁无瑕的白大褂,如今变成了一片艳红。 “好了,这里动手就比较方便了。”平和得不起丝毫波澜,却给人以深刻的印象的声音,悄然传来,平凡得不平凡。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无时无刻都在享受刺激的世界里,这样一道宛若山涧清泉,林中落叶般平凡的声音,此时听来更加不平凡吧! 女子红瞳一缩,发现眼前的景象悄然变换了。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从第三医院的太平间来到了a市郊区外的一片废弃工地,周围尽是被遗弃的钢筋水泥,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张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面容狰狞的女子。 “自我了断还是要我来?”张月问道。 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子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不似人声,仿佛是腐蚀的烂铁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难以入耳。 “不要太嚣张了!”女子咧嘴笑道,一排森森白牙在月光的反射下,好似铡刀。 张月叹了口气:“那好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女子怒啸一声,五指齐张,指甲猛地伸长十厘米,与她的双眼一般,泛着红光。啸声刺耳,张月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而女子早已飞跃而出,十根指甲与空气摩擦,发出一阵阵气爆声,刹那间就来到了张月面前。指甲带起的指风吹开了张月额前的刘海,锋锐的指尖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一寸的距离。 但在下一刻,指尖突然横移,在张月眼前划过一道红光,然后迅速消失。同时离开的还有原本气势汹汹的女子,原来她不是要攻击,而是以攻击掩护自己逃跑,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和张月硬碰硬。哪怕张月从未有过任何有威胁性的动作。 张月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看见的是真实还是虚妄呢?” 熟悉的声音在女子耳边响起,还有张月那双眯着的双眼正直勾勾地和女子的红瞳对视着。仅仅裂开一条缝的眼睛,根本没办法让人看清缝隙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瞳孔,更加不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情。 就好像张月方才说的,面对他,你看见的是真实还是虚妄呢?这个问题,女子没有答案。她开始胆怯了,踉踉跄跄地后退了数步,立刻掉头,想要换个方向逃离。但张月没有给她机会,手灵蛇吐信般一探,正好抓住女子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女子也因此身形一歪倒向张月。 战局并没有因此就奠定了胜负,胆怯的女子突然脸色一变,凶历残忍的气息迸发出来。女子被抓住的手臂以一种不符合科学定律的方式扭曲了起来,竟是缠绕住张月的手臂,然后锋锐爪子顺势刺向张月的面门。 嗤!指尖刺爆空气,穿透了张月的眉心,却没有任何血液飞溅。张月的身影渐渐暗淡,只剩下一片夜色。女子怔怔地看着莫名消失的张月,满脸震惊。 “真实还是虚妄,你真的看清了吗?”从右边毫无预兆出现的张月,一把抓住女子的头颅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砰!一声巨响,烟尘四散,地面碎开一道道裂缝,女子被生生按进了地面上砸出的大坑。 “啊!”女子惨嚎一声,双爪本能地反抗,抓向张月。但这种没有任何意识的攻击,又如何能奏效呢?张月两手轻轻一挡,再反手一抓,将女子最有力的武器——双手,轻而易举地抓住。 “对不住了。”张月低声说道,下手确实没有丝毫情面。嘎啦!清脆骨裂声响起,女子的双手被张月折断,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女子再次惨嚎,泪水混着血夺眶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女子不甘地怒吼着。 张月说道:“半个月以来,你一边吸收死尸的阴气修炼,一边屠戮人命采阳,任你这么阴阳调和修炼下去,怕是要成为一个了不得的尸妖了,只好在你还未成长起来前,先解决了。” 女子放声大笑,白牙森寒:“哈哈哈!是我疏忽了,竟然中了你的幻术,否则,就凭你怎么是我对手?” “不过我不明白,采阴你大可去墓地,又何必选在太平间,而且专门屠戮医院呢?”张月没有理会女子疯狂的大叫,自顾自地问道。 “为何?因为医生都该死!都该死!这群庸医,这群被金钱熏得一身铜臭的庸医!都该死!”女子笑着笑着,突然大哭了起来,笑声与哭声混在一起,不觉让人心生怜悯。 张月叹道:“我不知道你生前经历过什么,让你在死后还有这样强的执念,尸化成妖。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白衣天使终归是比你说的庸医要多的。” 女子不知是哭是笑:“哈哈哈……恨啊,我恨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要诅咒你,诅咒你!” 张月不再多言,举起右手,戴在小指上的尾戒发出一缕金色的光芒,将他整只手都染成一片金色。张月并指点出,正要点在女子眉心。这时,一道破风声响起,锋锐的指甲飞出,直指张月的喉咙。 “何苦呢?”泛着金光的指尖还是在点在了女子眉心上,但是张月诡异地换了一个方向,从女子的左边到了女子右边。而女子突然恢复的左手正无力地抓向一团空气,方才吹起的指风也无力地消散了。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女子渐渐腐烂,变成一副枯骨。骷髅上的两个空洞,仿佛还残余着无尽的仇恨。 张月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理了理身上的风衣,叹道:“我只是一个新人灵道师而已。”说完,便迈开步伐向黑夜中走去,走了几步突然看向某个方向,说道:“来了就出来吧,躲着做什么?” 在他身边,颜夕的窈窕身影渐渐显露出来。她清新淡雅得如同被云雾缭绕的清清茶叶,一头黑发如瀑如墨,面容恬淡,眉眼如画,特别是那双眼睛,即便有镜片的遮挡,依旧澄澈通明,似明镜,照出了这个世界的万千美景。 “修行了一个月,还是有点长进的嘛,不过那点小幻术也只能用来骗骗这种小尸妖了。”颜夕笑道。 张月不置可否,问道:“饿吗?要不要去吃个宵夜?” “哟?你请客啊?你请我就去!” “……你跟我出来,带过钱?” “哦,好咯,怪我咯,请不请嘛?” “走吧……” 张月偏头看向身边这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人,那恬静的侧脸看起来是那样熟悉,但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张月看到了好多个她,渐渐地,又有些陌生了…… 察觉到张月的目光,颜夕皱眉问道:“怎么了?老看着我。” “没,想起了一些事情。”张月说着,思绪已经渐渐飘回了过去,在那些过去里,颜夕的身影来来往往,随着那些来往,他的生活轨迹也不知不觉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正文 第二话 结缘 雨淅淅沥沥,滴落在窗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似在轻吟一首名为“寒冷”的歌曲,将这冬雨的早晨唤醒。 男孩儿揉了揉镜子里被冻僵的脸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张小脸,只是经过十年的洗刷就已经被洗去了太多的稚气,多了一丝丝老成。男孩儿想道: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少年老成吧。所幸的是,这张脸长得不坏。 简单地洗漱一番后,男孩儿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走到客厅。整个客厅空空荡荡,只有茶几上的一张纸条和一张百元大钞静静地躺着。纸条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大字,男孩儿无心去看,他拿起百元大钞和一把伞便离开了家门。 不像大多数的家庭,十岁的孩子还处在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中。同样十岁的他,已经学会了独立,也习惯了家里没有那慈祥的面容和严肃的呵斥声,只有同样的纸条和钱。 男孩儿撑着伞提着一袋子菜,小身子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着。街道上,有零星几个与他一样在风雨中赶路的人。他们或撑着伞或穿着雨衣,各色各样,为这单调的风雨增添了几分趣味。 不过,对于男孩儿来说,伞还是伞,雨衣还是雨衣,并没有什么特别,还不如加快脚步,赶紧回到温暖的家。 转过一个街口,男孩儿所住的小区已经近在眼前。看到熟悉的小区大门,男孩儿正欲走快几步,但一抹靛青色毫无预兆地映入他的眼帘,让他怔了怔,迈出去的步子停在了半空。 那是一把伞,靛青色的,款式很普通,只是伞下的人,为这伞增添了别样的风采。那是一个小女孩儿,黑发如瀑,随意地披散下来,垂至腰间,格子裙下一双白皙如雪的小腿在轻轻地摇动着。伞下的她,一步一风情,成为这寒风冷雨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孩儿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男孩儿回过神来,轻轻哈了一口气,抛去方才有些微妙的思绪,继续赶路,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她,是谁? “真是个有趣的人呢!”女孩儿笑颜如花,步履轻快地走着。 身边,一道粗哑的嗓音带着疑惑,问道:“啥?” “没啥,现在怎么走?” “额……好像是这边。” 男孩儿匆匆跑进等了老半天的电梯,待得那电梯门关上,隔绝了外边的冷空气,他才稍稍感到了一丝暖意。电梯上到了七楼便停下来了,男孩儿刚走出电梯门,那抹靛青色又一次飘入他的瞳孔。 男孩儿眨了眨眼睛,连忙回过神来。女孩儿提着伞,嘴角微翘,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正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的一霎那,命运的齿轮轰隆隆地开始转动,原本两条平行线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地相交在一起。 女孩儿美丽,但并不是惊艳的美,而是清新的,素雅的,干净的美,就像山间云雾缭绕的清清茶叶一般。男孩儿心想:如果女孩儿长大了,应该是一杯泡开的清茶,不改淡雅,只添一份韵味悠远。 男孩儿生得普通,不显稚气的脸是那样平淡,不起波澜,就好像像随风摇曳的青叶,那样不起眼。女孩儿心想:如果男孩儿长大了,应该是一片被风吹落的落叶,不起眼却经历过一场繁华春秋。 欣赏到此为止。男孩儿的目光从女孩儿身上移开,落在了一直忙着开门的少年。男孩儿眉头微皱,没有过多的表情流露,但他有些生气。因为少年开得可是他的门,哪怕没有成功。相信没有什么人会乐意一个陌生人开自己的家门。 “你们在干嘛?”男孩儿语气平淡。 少年还在拿着根本不合适的钥匙捅着那个该死的钥匙孔。回答男孩儿的是依旧嘴角带笑的女孩儿:“开门啊!我们是新来的住户,不过前任户主似乎拿错钥匙给我们了。” 男孩儿说道:“不,是你们搞错了。这是我家。” 少年闻言,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先是看了看门牌号,然后转头看向男孩儿,问道:“你确定?我们住的是703,这不就是703吗?” 男孩儿摇摇头,说道:“这是702,703在隔壁。你仔细看看,那个3其实是2在下面多了一笔。以前有个熊孩子玩闹时画上的。” 少年又一次看向门牌号,发现那个3的确与众不同。而后,少年往走廊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还有一户人家,门牌号赫然是正规的703。 “这……我也是醉了,现在的熊孩子这么牛逼,怎么不上天啊?”少年扶额苦笑道。 女孩儿偷偷地凑到男孩儿耳边,低语道:“我说,那个熊孩子不会就是你吧?” 男孩儿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女孩儿见状,掩嘴笑道:“我就知道。你可害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哦。” 男孩儿微微躬身,认真道:“对不起。” 女孩儿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儿认真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露出狡黠的目光,笑道:“既然如此,你请我们吃顿饭做补偿吧!” 男孩儿也没有犹豫,点点头,说道:“好。” “哇!真棒!”女孩儿拍手叫道。 一边,已经打开真703大门的少年好奇地看了过来,问道:“你们聊啥呢?这么欢乐。” 男孩儿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我今天买了不少菜,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吃顿便饭吧。”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会不会麻烦你家人?” “不会,家里就我一个人。”男孩儿笑道。只是这笑容在少年眼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就不客气了。我叫顾笑,叫我笑哥就好,以后多多指教哈!”少年想了想,爽朗地笑了笑。 女孩儿突然握住了男孩儿的手,笑道:“我叫颜夕,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哦!” 男孩儿笑道:“我叫张月。” 从此以后,张月身边就多了一道倩影。陪伴着他走过点点滴滴。 …… 小学 数学课,“呆月,老师问就说我肚子痛,我先睡会儿。” “哦。” 体育课,“呆月,老师问就说我肚子痛,我先睡会儿。” “……哦” 课间操,“呆……” “老师,颜夕肚子痛,请假。” “懂我!” …… 初中 “呆月,今天的情书,全给我退了。” “哦……额……他家好像开网吧的。” “啊?这个别退,问他周末约不约!” …… 浑身是血的颜夕,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青伞撑开,斜放在地上,靛青色的伞面正好将奄奄一息的颜夕护住,任由风大雨大也无法沾她丝毫。只是,这片伞下的干净之地也被不断流淌的鲜血污染了。 张月双手微微颤抖,将颜夕轻轻扶起:“你请假一个月到底去干什么了?笑哥呢?” “聚众斗殴而已。他啊,还在战斗呢!”颜夕闭着眼睛,微微笑着。 “尽说胡话……”张月扶着颜夕,伸手想要拿起那把青伞。这时,一只沾满血污,满是老茧的手先一步握在了伞柄上。 张月皱眉,看向颜夕:“你还逞强?” 颜夕似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但是她握着伞柄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抱我,我撑伞。” 张月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抱起颜夕,在雨幕中前行。伞下,两人的身影逐渐隐去,只有那一个个血色脚印渐渐晕染成一滩滩红色,随水流流去。 …… 海风轻轻地抚过沙滩柔软平滑的脸颊,卷起点点细沙,转瞬间便飘散开了。一只手穿过风沙,只来得及感受沙粒划过手心时微小的震动,却没办法将他们留下。镜片下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风沙渐行渐远地离开。 八年岁月就好像这被吹散的风沙一般,消失得是那样快,那样不经意,但终归是留下了一丝存在过的痕迹。就像它对于现在躺在沙滩上的这对年轻男女一样。 岁月在张月脸上刻下了一双眯成缝的眼睛和一副半框眼镜。透过镜片,再穿过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张月能给人留下的印象已经愈发的淡了。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张月不仅把窗户关了,还添多了一扇门。明明是一个十八岁少年,他却硬是活成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暮气沉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隐去。 时间在颜夕脸上体现的则要淡了不少,只是和张月一样多了一副眼镜,其余的,几乎不变。依旧清新,依旧素雅,依旧干净,依旧是那清清茶叶。只是茶叶泡开了,成了一杯清茶,韵味悠远,就像初遇时,张月所想的那样。 张月枕着双手,静静地看着满天繁星,说道:“八年了……” “恭喜你,以后去网吧不会被抓了!”颜夕笑道。 张月说道:“我不喜欢去网吧。” “有关系吗?反正我会带你去的。”颜夕不在意地笑道。 张月苦笑一声:“呵呵……” 颜夕脸色一黑,说道:“呵啥?带你出去,你还不乐意了?” “呵呵……逛街我拎包,完事我付钱,回家我送,到家了我做饭,吃完了我洗碗……”说完,张月递给颜夕一个冷漠的眼神,虽然依旧眯着眼,但那挑起的眉头就可以看出张月的埋怨了。 颜夕顿时语塞,只能连声咳嗽。 “……我想静静。”张月摇摇头。 “卧槽?静静是谁?你敢背着我想其他女人?” “……” 笑闹声伴着海浪的拍击声,在沙滩上回荡。“别闹了,看,日落了。”张月拍开颜夕捏着自己要腰间软*肉的手,指着天边那抹红得通透的晚霞说道。 颜夕也是察觉到天变,抬头望去。 晚霞绚烂如火,将优哉游哉的白云都烧得通红通红的。天边的红日正在缓缓西下,但最后一刻绽放的光芒却是那样绚烂,让人心生感叹。 两人的影子在晚霞的照耀下,越拉越长,然后渐渐融在一起,不分彼此。这情景很浪漫,但这不是爱情的浪漫,而是独属于他们之间那份缘分的浪漫。 正文 第三话 烛火熄灭时 日落西山,晚云渐收,月亮领着繁星悄然占据了天空。也只有在远离市区的海边,才有机会看到零星的星光。这在城市,已经算是难得的美景了。 “这叫星空……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的星星……”颜夕点了点夜空上的几点星光,不满地抱怨道。 “嗯,知足吧,在市区,你只能看到人造星河。”张月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看星星,还是在闭目养神。 颜夕摸了摸有些瘪了的肚子:“饿了……吃蛋糕吧。” “不是零点才吃吗?” “我饿了……” 张月无奈,只好翻身从小冰箱里,拿出了给自己十八岁生日准备的黑森林蛋糕。蛋糕不大,只有一磅,上面铺满了巧克力粒,还有用蓝莓酱歪歪扭扭地写上的“呆月,成人快乐”六个大字。 “写得真难看。”张月笑着摇摇头说道。 颜夕白了张月一眼:“嫌弃你别吃!我来插蜡烛。”说完,颜夕便一把抢过张月手里的生日蜡烛,一口气插上了八根,一一点上。一时间,八点火光挤在一起,活像燃烧的篝火。 看着几乎被烛光占满的蛋糕,张月嘴角微微抽搐:“这么小的蛋糕,插那么多蜡烛干吗?” “那里多了?八根刚好!你今年十八,和我认识了八年,这寓意多完美!”颜夕一本正经地说道。 张月摇摇头,说道:“可惜少了个人呢,笑哥不在呀。” 颜夕撇撇嘴说道:“有我陪着你就知足吧,做人别那么贪心。” 张月不再多说,他先是看了看颜夕,然后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头微低,开始许愿。颜夕看着张月这认真虔诚的模样,有些惊讶。 “我希望我与小夕的感情能够长久。”张月在心里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反复了几遍后,他才放下了手,准备吹蜡烛。 颜夕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你许了啥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张月说道。 换作以往,颜夕定然会缠着张月说出来,而张月最后也会败退于颜夕的死缠烂打的攻势下。不过,这一次,颜夕想到方才张月那少有的认真模样,她竟是选择了沉默。 张月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希望能够完成接下来的仪式,让自己愿望多几分实现的可能。一口气吹灭八根蜡烛,其实不是易事,但张月吹的这一口气犹如神助,八点火光一一熄灭。 许多年后,张月回想起这一天,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许下的愿望这么灵。因为,当蜡烛熄灭的那一瞬,张月真正地走进了颜夕背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见到了最真实的颜夕,他们的命运在那一刻真正的不可分割了。 光芒消失,迎来的就是黑暗。黑暗如潮水,悄然蔓延向张月,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淹没。这并非沉寂,而是在黑暗中新生。 “我……操?呆月,呆月,你咋了?睡了还是晕了?眼睛闭着还是睁着?”颜夕扶住就要趴倒在地上吃沙的张月,仔细看了看他的双眼,然后长叹一声:“好吧,闭得严丝合缝,所以你不到十二点就倒了,还说什么要和我浪通宵?” 颜夕看着不知为何晕过去的张月,有点手足无措,正思考着要不要先把他丢一边,一个人把蛋糕独吞了。然而,这个邪恶想法还未来得及变成现实,便宣告破碎了。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哭喊,刹那间充斥了整片夜空。哭声如被黄泉浸泡过,穿过奈何桥,从遥远的九幽地狱而来,饱含着无尽的怨念和恨意。 颜夕眉头猛地一皱,瞳孔紧缩,望向夜空,喃喃道:“这是……鬼哭?”哭声越来越尖锐,刺耳,听得颜夕心里生烦,在她心里渐渐蒙上一层灰霾,在灰霾中隐约可见一张张似哭似笑的鬼脸,睁着猩红瞳孔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灵魂。 颜夕低喝一声,一缕缕金辉从她体内冲出,将她整个人染成金色,一股力量正在她体内不断酝酿,逐渐攀升。金辉愈发炽盛,气势随之也提升到了某个极点,然后轰地一声炸响,一道金色光柱自体内升起,瞬间冲散灰霾,也照亮了夜空。 “虽然不是很适合我,但也没有办法了。”颜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的金色瞳孔透着一丝冷厉的杀意。她拿起一直随身携带的青伞,正欲离开,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昏迷的张月。犹豫了一会儿,颜夕轻叹道:“算了,呆月,看好我的伞,等我回来。”说完,颜夕手一挥,青伞飘然掠向张月,落在他身边,伞面自行撑开,落下一片青辉,将张月护得严严实实的。 …… 夜晚的城市并不安静,繁华不减,只是多了一抹夜色而已。一条条流动的光河,绚烂缤纷,让城市永远停不下喧闹的脚步。人们享受着繁华,逐渐变得麻木,遗忘了太多太多沉睡在这片大地里的灵魂。他们被埋葬在阴暗角落,而今悄然苏醒了。 “嗷呜……”一朵血花在街道上绽开,红艳艳的。粘稠的血顺着雪白的,天鹅般的脖颈缓缓淌落,不一会儿就将地面染成红色。一个抹着淡妆的女子头颅滚落下来,正好躺在了这片红色中。那双只剩眼白的眼睛,仿佛还残余着她生前的恨,无尽的恨。 一分钟前,女子还沉浸在爱人美丽的誓言之中。下一刻,那个宣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就向她张开血盆大口。森白的牙齿,沾着唾沫,一口咬碎了女子的脖子,也咬碎了她对爱情的梦想。 男人抱着无头尸体,茫然地啃噬着,眼睛里滚动着热泪,一滴滴地淌落下来,冲刷着他嘴边的血。血与泪混合在一起,是那样的肮脏邪恶。 男人猛地扔掉尸体,咆哮着冲向街道的另一边。在那里,人们也在互相撕咬着。街道被血染红,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一缕缕灰影在血色中穿梭,附着在人们的灵魂,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他们睁着猩红的瞳孔,踏着血,奔向某个方向。 仿佛在那里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以至于这些灵魂疯狂如此。如果此时正在天空中疾驰的颜夕有留心观察的话,她便会发现那个方向,真是昏迷的张月所在的海滩。只可惜,耳边的哭声吵得颜夕心烦意乱,她终究是看漏了。 颜夕如同金色流星,划破黑夜,降落在血色街道上。砰!金光炸开,一道道金线散射开来,看似乱射,却各有目标,准确无比地穿过了那些在咆哮的人的眉心。一个个金色符号亮起,化成一缕金色火焰开始燃烧。 被金线射中的人渐渐恢复正常,在火光的照耀下倒在了街上,一缕灰色气流随之飘散,化为虚无。颜夕站在金光中,双手握着两把黄金沙鹰,冷漠地望着这条弥漫着血腥味的街道。 “整个城市都沦陷了吗?那就来放烟花吧。”颜夕有些狰狞地笑了笑。手中的沙鹰金光一闪,不知怎的就变成一把巨型大炮。颜夕双手举起巨炮,将炮口对着夜空,体内冲出一道道金辉涌入巨炮。金辉在炮口渐渐凝聚。颜夕脚下的地面不堪重负,一层层地往下塌陷,翻起一阵阵土浪。 金辉不断凝聚,但却没有变大的迹象,反是在一点点地压缩。某一瞬间,金辉突然消失了,然后下一刻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猛地爆射而出。一道直径足有一米有余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那恐怖的后座力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就连街道两旁的建筑都受到了影响,纷纷坍塌了。 光柱冲破云霄,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化成漫天金色光雨降落下来。颜夕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大烟花,大到可以笼罩这个即将被黑暗侵蚀殆尽的城市。 咻咻咻……无数破风声响彻在这个城市里。金雨落下,不断洗刷着阴霾。那些灵魂被控制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缕缕灰色气流从他们体内被逼出。一时间,城市内,金色符号不断闪出,点燃了一道道金色火光,将那些邪恶的气息焚烧干净。 颜夕喘着粗气,双手似乎已经撑不住巨炮的重量,任由它重重地落在地面。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漫天光雨,神色并不轻松。这烟花虽大,但还不够。 “妈的,不干了,累死了。”颜夕长出一口气,直接靠着巨炮就跌坐在深坑里,一脸的疲惫,身上的金光也渐渐黯淡,直到完全消失。 烟花很美,但凋零的也很快,这场光雨也是如此,不一会儿就已经消散了。苟延残喘的邪恶继续滋生着,灰影附着在人类灵魂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哭声,咆哮着继续厮杀,继续往那个方向移动着。 颜夕有些累了。眼前那些她奔来的人们,是那样恐怖,猩红瞳孔毫不保留地透着贪婪,直勾勾地看着她。颜夕不喜欢被这种如此放肆的目光盯着,她强忍疲惫,靠着巨炮,双手握着黄金沙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前方。 砰砰砰……几声枪响与经久不绝的哭声相互碰撞。几人应声倒下,被金火笼罩。颜夕不断射击,没有一枪落空,枪枪爆头,将那些躲躲藏藏的灰影一一击杀。 但这一切没有尽头,至少没有那么快可以看到。而颜夕终究是个人,是人就会感到疲惫,几番射击后,颜夕越发不支,准度也开始下降了。越来越多的人向他靠近,他们没有理智,只知杀戮,前行! “真是欺负人,这种事情真不适合我来啊……”颜夕无力地放下枪,叹道。 正文 第四话 来援 “阴阳颠乱,生死无常,太极转,亡魂丧。”柔和如清风般的声音,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一个女子背着手从空中缓缓落下,动作轻灵温和,处处透着柔风的安详。 女子留着黑色长发,束成马尾落在脑后随风飘动,她身形有些娇小,但面容却并不娇俏可爱。可以说,女子生得并不美,甚至有些普通,属于那种看一眼便会遗忘的人,就好像她的气质一样,风一吹便散了,淡了,忘了…… 女子声音消散在风中,咒语自然也停下了。那些原本气势汹汹冲向颜夕的人群,都是身形一滞,面孔诡异地扭曲起来。一个太极图案浮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分割成两条阴阳鱼,将空间撕裂开一道细密的黑色裂缝。灰影直接被这黑色裂缝吞噬了去。 一句话,便让这些暴动人群恢复了正常,比起颜夕的射击有效率不少。颜夕喘着气,靠着巨炮,说道:“怎么来得这么慢?” 女子耸耸肩,说道:“你通知我的时候,正在pvp。” “奶妈,你是不是最近胸又痒了?”颜夕恶狠狠地说道。她口中的奶妈,正是这个突然来援的女子 “额……这些小妖你不擅长对付,剩下的就让我们来吧。”奶妈有些害怕地捂住了自己一马平川的胸部,清了清嗓子说道。 “都来了啊,那就好,你们加油,我需要休息。”颜夕松了口气,直接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奶妈也不担心颜夕的状况,脚步轻移,仿佛在踏风而行,轻轻一掠,便消失了。刚转过街角,一个睁着红瞳的男子,挥舞着他粗壮的手臂,向她奔来,手上那五根指甲闪耀着森光,抓向奶妈的头颅。 奶妈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过,但男子的手却在她脑门半空停滞住了。在他面前,太极图案转动,阴阳双鱼分割出的黑色裂缝将附身在他灵魂上的灰影毫不留情地吞噬。男子恢复正常样子,无力地倒在地上。 柔和的声音依旧在回荡,每当声音落下,便会有一片的人群倒在太极图案下。奶妈踏风而行,像是散步一样到处游逛,寻找着被灰影附身的人们,甚是惬意。 在城市的其他地方,还有其他人做着和她同样目的的事。 城市南部,一男子穿着松垮的运动服,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叼着一根已经快抽完的烟尾巴,他看着眼前暴动的人群,笑道:“红莲业火,焚尽万千,业障亡魂,皆丧!”说完,胡渣男有些不舍的将没抽完的烟尾巴丢了出去。那点将要熄灭的火星猛地燃烧起来。暗红色的火焰席卷了人群,化作一朵盛开的红莲,一缕缕灰影在红莲中迅速化成青烟。 胡渣男很快又点起了一根烟,熟练地叼在嘴上,望向不远处还在悍不畏死冲向自己的人们,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既然你们都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意思这么冷淡了!” 言罢,胡渣男体表温度骤升,运动服都被焚烧得干净,露出他精壮却不并夸张的肌肉。胡渣男向前重重地踏出一步,后背升腾起两团暗红色火焰,化成一双火焰翅膀。翅膀轻轻一扇便卷起一股热风。刚靠近他的那些人们立刻惨呼起来,灰影被烧成飞灰。 胡渣男露出一抹痛快的笑容,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火光,在道路上穿梭,所过之处火焰熊熊,不烧人,只焚邪恶。 北部,漫天雷光从天而降,将地面炸得一片焦黑,一个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隐隐间可以看见有一缕缕灰影在雷光闪烁间渐渐消散。 男子梳着整齐的中分头,面庞犹如刀削,英俊又透着冷厉。他身材高挑,再加上合身的西装,将他衬托的贵气十足,绝对是众多少女心目中高富帅的典型形象。此时,中分男正漫步在雷云之中,每一脚落下,都有一道银色雷光落下,带走一缕灰影。 东部,一个体态丰满,留着大波浪卷长发的靓丽女子,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双目猩红的人们。 “哇塞,行尸走肉的现场,真帅!”女子一说话,便露出她两颗可爱的兔子牙。当然,兔子牙也不是干站着在那感叹,当人们向她冲来时,她已经开始吟唱咒语了。 “已逝之人,已亡之魂,生死有伦,乱道不存……”兔子牙念念有词,飞快念完一串咒语,四周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猩红渐渐从双目退去,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那附身在他们身上的灰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西部,发生着诡异的一幕。一个个人毫无预兆地倒下,皆是口吐白沫,身体抽搐。至于那附身在他们身上的灰影根本没有显露出来,就已经消散在这个天地间了。而始作俑者,至今没有显露出身形。直到整个西部都被肃清后,一个女子才从扭曲的空间里走了出来。 女子留着短发,嘴角带笑,生得落落大方,身材虽然比不上兔子牙丰满,但也不逊色大多数女人。 …… 颜夕调息了一阵,恢复了一些后,便从调息状态中苏醒过来。刚睁开眼,颜夕便看到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卧槽!你们干嘛?”颜夕被吓了一跳,骂道。 胡渣男吐了口烟,嘚瑟地笑道:“全部解决了,在等你下一步吩咐呢。” 听到这句话,颜夕并没有感到意外,反是对胡渣男这自恋的模样,嗤之以鼻,说道:“得意个啥,一些小鬼而已,有什么好骄傲的?” 奶妈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说道:“这次事件有些诡异,这么多怨魂出世,就像百鬼夜行一样。” 众人都是点点头,脸露疑惑之色。这时,兔子牙突然说道:“哦,对了,我来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事情。被怨魂附身的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 颜夕闻言,脸色微变,忙问道:“哪个方向?” 兔子牙挠了挠头,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好像是那里。” 颜夕顺着兔子牙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沉声说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但事情似乎正在向最坏情况发展。事不宜迟,走。” 说着,颜夕便站起身来。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几秒钟后,“那啥……有点累,飞不动了,你们谁拉我一把?”气氛突然间诡异起来,颜夕干咳几声,丝毫不知尴尬,毫无羞耻地说道。 最后,颜夕趴在胡渣男宽厚的后背上腾上了高空,领着其余人飞向海边。不久,一行六人便落在海边的沙滩上。张月还安详地躺着,只是眉心不知何时亮起了一抹洁白的光焰。 看到那抹光焰,颜夕脸色微变,神色间透着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颜夕很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脸色十分难看。 站在她身后的五人,都是感到好奇,但没有出言打扰。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颜夕需要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们也相信颜夕有这个能力。 不一会儿,颜夕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色虽然依旧沉凝,但至少恢复了平静。 “我们有麻烦了。”颜夕淡淡道。 奶妈不置可否,说道:“看得出来,我们需要做什么?”奶妈没有问是什么麻烦,因为在她看来,多余的问题只会耽误解决麻烦的时间,做事情还是直接点好。 “你倒是直接,不过时间也的确不多了,我们直接开始吧,结五灵封印阵。”颜夕说道。 众人皆是一怔,神色间,明显感到疑惑。但这疑惑只是闪过一瞬,便消失了。五人没有说什么,而是自行站好位,彼此间立刻多了一份联系。片刻间,他们已经做好了结阵的准备。 看着默契十足的队友们,颜夕心里感到欣慰,同样也感到沉重。因为她知道,他们五人结不出完美的五灵封印阵,最多只能结一个伪五灵封印阵。不过,就目前的状况,颜夕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拼个一拼了。 正文 第五章 真魂觉醒 沙滩上,海风轻吹,带起丝丝凉意。五人围坐,正好形成一个正五边形,将张月围在中央。颜夕神色肃穆,坐在张月的身边,手指抵在张月的眼镜上,一缕缕金辉顺着指尖滴落,迅速蔓延开来。 只见那金辉似有灵性,分成无数条金线在张月身上勾勒着,从张月的眉心开始不断蔓延,不一会儿便覆盖了全身,并继续往外延伸。这时,另外五人也是各捏了印决,嘴里念着生涩的咒语,吐出一个个奇异的符号。这些符号闪着各色光芒,汇聚成一片彩色的小天空,在这夜空中显得极为绚烂。 金线延伸,将这些飘飞的符号一一串联起来。原本泾渭分明的符号彼此之间多了一种莫名的联系。待得最后,所有符号都被金线串成了一个整体,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随之传来。 颜夕望着布好的五灵封印阵,并没有感到放松,依旧皱着眉头,紧紧地凝视着张月眉心间跳动的白色光焰。那抹光焰在一点点地壮大,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 外界的事情,张月完全不知情。此刻的他正沉浸于一个梦,一个不知尽头在哪的梦。他感觉自己在经历人生,无数个人生…… 悠远的渔歌从江边传来,张月穿着粗布麻衣,静静地划着船。船头,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正熟练地向江里撒网,那纯朴的渔歌便是从老人嘴里传来的。 “月啊,瞧好了,这网撒下后……”老人唱了几句,便开始给张月讲解着这撒网打渔的技巧。张月丝毫不嫌弃老人身上那浓厚的鱼腥味,凑上前去,很认真地听着。 许多年后,渔歌依旧,只是唱歌的人不一样了。张月老了,像很多年前那个老人一样,给一个年轻人讲解着这打渔的技巧,时不时领着年轻人哼上几句词会变,情不变的渔歌。 ……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张月穿着官袍,脸色涨红,指着高坐在黄金龙椅上的那个威严男人怒斥:“西北边境军情告急,军队苦战数月,正缺粮草,你竟要大兴土木,建什么凤帘宫,只为哄一个女人开心。你……你当真是一代昏君!昏君!” “大胆!张月,你竟敢如此对圣上说话。你这是以下犯上之罪,想被诛九族吗?”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一个生得阴柔的男子冷声喝道。 “诛九族!诛九族又如何?若能让陛下醒悟,我张家甘愿赴死。”张月身躯微微颤抖,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打湿了身上的官袍。 “哦?”始终不语的那个威严男人总算开口,只是嘴角边那一抹不屑让张月感到心寒。“爱卿有这样的觉悟,那便去死吧。退朝。”男人淡然地丢下一句话,便在阴柔男子的服侍下,走下了龙椅。 “哈哈哈……这便是君威啊!一言定生死,一语亡天下!”张月仰天长叹,热泪流干,只有殷红的热血划落。 …… 张月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森白的牙齿在昏黄灯光照耀下,仿佛是恶魔尖牙。他冷漠地望着浑身伤痕,被绑住双手,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健壮男子,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北三省,占领中国只是迟早的事,你又何必负隅顽抗呢?” “放屁!张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叛国!你这个卖国贼!”男子吐出一口血沫,冷声道。 张月冷笑着摇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个商人,商人看到的只有利益。日本人能给我钱,我自然就可以为他们办事。倒是你,为了一个飘摇的国家,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我是中国人!”男子狠狠地瞪着张月,明明处于险境的他,那眼神却是那样高傲。 望着这样的眼神,张月只感到恶心,一扬手甩了男子一个大耳光,冷声道:“给我把他的眼睛挖了,看到就恶心,然后继续打,打到他肯说为止!” …… 张月不断地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人生。他做过恣意汪洋,舞文弄墨的大文豪;做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威大将;做过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小混混;做过遭世人唾弃的卖国贼……无论什么样的人生,当张月死后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那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他忘了。无论经历多少次不一样的人生,他都记不起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但他总觉得他要继续走下去,继续去经历这些人生,也许可以在这些人生当中找到线索,记起那件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事情。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行走在路上的人,已经感到疲倦了。张月真的累了,无休止的人生,无休止的遗忘,他很难受。每次临死前那种茫然的感觉让他濒临崩溃。但他的人生梦旅依旧进行着…… 医院里,张月颤抖地看着他怀里咿呀哭叫的婴孩,神色恍然。那一声接一声的哭喊不断地冲刷着的他的大脑。那是新生的第一道声音,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希望,更重要的是这声音是那样的纯粹。哭便是哭,喊便是喊,没有任何杂质,纯洁如雪,如璞玉。 “真美啊……”张月轻轻地抚摸着婴孩带着泪痕的小脸,那皱巴巴的脸蛋儿,在张月看来是全世界最美的面孔。 “我想我找到了……这场旅行该结束了吧。”张月微微一笑,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生怕会丢了似得。 …… 一声清亮稚嫩的哭声,自张月眉心间的洁白光焰传入众人的心里。那蓬勃不息的生机和毫无污染的纯粹震撼了他们的灵魂,竟是让他们失神了片刻。 率先回过神来的颜夕,一声断喝:“都给我醒来!” 众人一惊,连忙狠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双手翻飞,十指穿花蝴蝶般迅速结印。五人分别结成五个不同的手印,同时打入方才布下的五灵封印阵中。 轰!一声巨响,原本平静的封印阵立刻暴动起来,开始运转,爆发出恐怖的灵力波动,一波接一波好似浪潮一样扩散开来。身处中央的颜夕双手按在大阵上,源源不绝的灵力涌出,成为封印阵的能量。 封印阵运转的同时,盘坐阵中某个方位的奶妈,双手舒展,指尖流淌着黑白气流,在虚空中划下一道黑白色圆弧。圆弧内涌出一滴滴黑白色液体,汇聚成一方小池塘。两条黑白阴阳鱼跃出水面,恰好撞在一起,相融成一个黑白色的封字,散发着一阵阵玄奥的道韵。 “去!”奶妈屈指一弹,封字仿佛有灵,咻的一声便射入阵中。 在奶妈动手时,其余人也纷纷展露自己的手段。 胡渣男神色虔诚,双手做托举状,高举过头顶,一簇簇暗红色火苗从他双手手心处燃起,逐渐汇聚成一团巨大的火焰。胡渣男双手缓缓摊开,火焰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经风一吹,红莲犹如烟花,一瞬花开一瞬花落。待得花落尽时,只有一个暗红色的封字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胡渣男一挥手将封字拍入封印阵。 中分男浑身绽放雷霆,剑眉微挑,双目微睁,有一丝威严自眉眼间迸射出来。他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用力一握,看上去柔弱却有无匹的威能在酝酿。一道道银色雷霆迅速凝聚,化作一方雷印。中分男一把握住雷印,携带着滚滚雷霆,往前一按,只见一个雷光封字飞射而入阵中。 短发女十分简单粗暴,一指轻盈地点出,却直接洞穿空间,待得她指尖落下时,前方的空间更是崩碎开来。一个由空间裂缝组成的封字,铁钩银划,蕴含了强大的空间之力。封字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出现时已经在阵中。 兔子牙手在虚空中一招,一柄绚烂的法杖出现,立刻引动了天地间各种元素。她手握法杖,轻轻一甩,各色元素被她当做颜料,而虚空自然是画布了。兔子牙挥毫泼墨,一个彩色封字便被画在虚空上。兔子牙望着这封字,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才挥挥法杖将其打入阵中。 五个封字漂浮在大阵中央,逐渐化成五个奇异的符号,仔细看都是封字,但又各有不同。五个符号按着先前奶妈等人所站方位排列,隐隐间仿佛形成一个小型封印阵,然后压向张月眉心间那愈发雀跃的白色光焰。 轰!刚一接触,原本还算平和的光焰立刻暴躁了起来,与那小封印阵激烈抗争。颜夕紧张地注视着两者之间的碰撞,但很快她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因为,白色光焰竟是化作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那肥嘟嘟的手脚胡乱拍打着小封印阵。这看上去,哪里像什么抗争,更像是一个小屁孩的哭闹。 颜夕对于张月这情况,表示非常不懂,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轰!又是一声巨响,婴孩一巴掌拍向小封印阵,将其震得连连后退。看到这一幕,颜夕赶紧收起其他心思,神色重新恢复严肃。小封印阵在婴孩的抵抗下,竟然开始败退,就连原本绚烂的光芒都暗淡了不少。 颜夕见状不妙,连忙动手,一把抓住小封印阵,灵力爆涌而出。暗淡的小封印阵重新变得绚烂,甚至比之前犹有过之。然后,颜夕就蛮横无理地抓着小封印阵狠狠地按在了张月的眉心。小婴孩咿呀哭叫一声,便消散了去。小封印阵顺着张月鼻梁上的眼镜,射入眉心。 砰砰砰!几声炸响,颜夕勾划在沙滩上的五灵封印阵爆碎成漫天光点。奶妈等五人身体剧震,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从他们体内爆出,炸开了一道气浪,将他们震得口吐鲜血,气息都微弱了不少。 颜夕手还按在张月的脸上,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间的紧张依然没有任何消退,她紧紧地盯着张月,心里七上八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夕感到手心处传来轻微的异动,神色才有些变化,犹豫了一会儿后,缓缓移开手掌,只见到张月紧闭的眼睛终于裂开一条缝隙,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睁眼了。 “呼……结束了……”颜夕长吁一口气,无力地躺倒沙滩上,拉长声音抱怨道:“啊……累死我了,感觉再也起不来了,让我变成一条咸鱼吧!” 其余人也不比颜夕好到哪里去,皆是面色苍白,嘴角含血。奶妈擦了擦血迹,看向张月,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睡得很舒服啊!” 张月一头雾水,但也是察觉到不对劲儿,没有直接回奶妈的话,而是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颜夕。 “这说来话长……但我又不想长话短说,让我酝酿一下……”颜艺絮絮叨叨地说道。 张月心里暗叹:真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改不了话唠这个病啊!正感叹着,颜艺已经清了清嗓子,准备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缘由。 正文 第六话 异变 “事……”颜夕刚说出第一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了。颜夕突然窜起,再没有先前丝毫疲惫的模样。张月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颜夕按倒在沙滩上。颜夕有些粗糙,冰凉的手死死按住张月的眼睛, “做……”张月被颜夕这一下搞得更蒙了,挣扎着问道。颜夕伏下身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安静!” 颜夕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有些惊慌。张月怔了怔,感到有些讶异。这是他第一次在颜艺身上感到害怕这种情绪。 张月正胡思乱想着,一道气爆声突然炸响,让他猛地一惊,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颜夕死死地按住了眼睛。 奶妈在颜夕扑倒张月的同时,也是立刻有了反应,脚尖轻点,卷起一阵狂风。她踏着风沙,瞬间来到张月和颜夕面前,眸子透着冰寒,凝视着那无尽夜空。 “太极门,阴阳阖,无生无灭。”奶妈沉声念道,指尖有黑白双色气流涌动,化作黑白阴阳鱼。她双手猛地一合,神色虔诚,只见那阴阳鱼跃出掌心撞在一起,融合成一个太极阴阳图。阴阳图缓缓旋转,有浓浓的道韵在弥漫。 阴阳图刚一形成,一抹灰白便从夜空中急速射来,刹那间便重重地撞击在阴阳图上。诡异的是,凶悍的撞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就好像在播放无声电影,只有那冲击力十足的画面,却没有任何声音。 奶妈浑身猛震,但却没有退后一步。阴阳图越转越快,黑色和白色相互融合,愈发的神奇。而那抹灰白也渐渐地显露出原形,竟是一条灰白色的铁链,有拳头那般粗,不断地涌出灰色气流。那气流涌动间,形成一张张鬼脸在浮动,狰狞可怖。 铁链和阴阳图相互僵持着,但不难看出,阴阳图只是勉强支撑,过不久便要宣告破碎。到那时,奶妈也没有信心直面这灰白铁链。 颜夕见到铁链,脸色愈发难看,但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在奶妈挡住铁链的下一刻反手一掌拍出,一股金辉洪流自掌心喷薄而出,源源不断地涌入奶妈体内。奶妈感受到那熟悉的力量,心下一喜,猛地运起一口气,低喝一声:“封!” 阴阳图突地绽放出黑白光芒,在其中间裂开一条缝隙,爆发出一股狂猛的吸力,将那灰白铁链吸住。奶妈手印连变,一掌拍出,只听嗡的一声,灰白铁链竟是定格在空中,就连那涌动的灰白气流都生生地定住了。 “打断它!”奶妈和颜夕齐声大喝。其余人听闻,也纷纷动手。众人都是蓄势已久,一出手便声势浩大。 最先动手的是中分男,他手握一方雷印,身上的西装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整个人高贵而威严。雷印按下,有雷海伴随,轰轰隆隆间,无数雷光尽数劈落,淹没了铁链。 在雷光之间,升起一道低沉浑厚的鸟鸣,只见一只黑色火鸦从雷光中冲出,双翅扇动,令得周围温度飙升。火鸦在雷光来去自如,疯狂地撞击着铁链,发出阵阵闷响。 中分男和胡渣男一同出手,雷光和火光充斥天地,将这海滩搅得风沙大作,海浪怒吼。 紧随其后,兔子牙高举起法杖,遥遥一指,无数元素在舞动,各色光芒交相辉映,绚烂得好似彩虹。在绚烂背后是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时间,绚烂的光将天地照亮,远远看上去好像一轮彩色太阳将要升起。 待得光芒渐渐暗淡即将褪尽,一抹毫不起眼的黑光为其画上了最后一笔。短发女撕裂空间,无视距离,直接出现到铁链上方,玉手挥出,便是最锋利的刀锋。 黑光闪过,一切都归于平静。一截铁链掉落在沙滩上,激起一阵沙尘。 “这会儿总该结束了吧?”奶妈轻喘道,双手无力地垂下,掌心破了两个血洞,正在淌血。即便如此,奶妈还是站着,冷冷地注视着夜空,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颜夕也是紧张地看着夜空,说道:“保持警惕,做好全力防御的准备。” 众人闻言,都是神色沉凝地点点头,灵力在体内悄然酝酿,随时准备拼死一搏。张月一言不发,哪怕他心里有万千疑问,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可以感受到现在气氛中那种紧张的危机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动,但心中的紧张却无法消除,那种若隐若现的危机感依旧潜伏着。这很可怕,隐没在暗处的危机永远是最消磨人,最难熬的。 人始终是人,是人就会放松,哪怕是颜夕他们这些非常人。兔子牙举起的法杖不自觉地放低了一些,而也就是这么一个小变化,便让这六人之间原本完美的防御出现了漏洞。 “兔子!”颜夕脸色一变,出声提醒道,但已经晚了。一道更为尖锐刺耳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那是一道无法形容的声音,自夜空中传来,却直接深入灵魂,在人的灵魂里不断回荡。 “啊!”众人皆是无声地惨叫,对他们来说,整个世界都只有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他们死死地捂住耳朵,却没有半点作用。灵魂在颤栗,在扭曲,他们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颜夕已经不能再遮住张月的眼睛,她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惨嚎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张月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痛苦万分的五人,不知该做些什么,这种无力让他愤怒。 张月听不到那诡异的声音,但他能感觉到那阴冷的气息。他顺着感觉,望向夜空,眼睛微眯,却能看到很远。目光穿透云层,穿透黑夜,来到天边,隐约间,他感受到了另一道目光。那目光冷漠,高傲,视天下众生为刍狗。 目光对视的刹那,张月只觉得大脑一沉,整个人栽倒在沙滩上。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终生难忘。张月赶忙收回目光,但终归是迟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被注视着,被那道远在天边的目光注视着,这让他寒毛倒竖,身体发颤。哪怕他心里冷静,但身体却自主地在恐惧。 “幽玲小姐,以你的身份欺负这些小辈,不太合适吧。”夜空之上,一个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爽朗地笑道,一双炯炯有神地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眼前那团灰白气雾。 “你想阻止我?” “是的,这是我的义务。”男子温和地回答道。 “就凭一道分身?” “我想够了。” 谈话戛然而止。男子踏前一步,双手依旧背负,面容以及温和平静,只是那气势不一样了,多了几分沉重。灰白气雾微凝,但很快又散去了。 男子笑了笑,转身离去,也消失在了这片夜空。 沙滩上,颜夕等人皆是翻着眼白,昏了过去,眉心裂开还淌着血。张月强撑着身子缓缓爬起,胸口在剧烈地起伏,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裳。这般狼狈模样,张月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尝试过了,他不喜欢这样,但却没有办法。 张月四肢并用,爬向颜夕,仔细地查看了她的脉搏,确认她还活着,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他正准备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月。”随着喊话的声音接近,一道魁梧的影子率先映入张月的眼帘。张月愣了愣,偏头一看,只见顾笑正在自己身后,神色间满是担忧。 顾笑俯身将张月扶起,说道:“你先休息一下,这里会有人来处理的。” 说完,数道人影从夜幕中走来,将颜夕等人抱起,匆匆飞向夜空。张月沉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待得人全部走完后,他才看向顾笑,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正文 第七话 异灵人 顾笑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张月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会是这个。顾笑想了想,说道:“我们是异灵人,以除妖为终生使命的异灵人。” “那……那我呢?”张月揉了揉眉心,脑海里又浮现起方才夜空之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有片刻离开了自己,似乎要追随那道目光而去。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死亡。 不仅如此,张月还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贪婪和渴望。他不明白,为什么拥有这么可怕目光的人,会渴望得到自己的灵魂。 顾笑更加好奇了。张月问的问题,没有一个在他预料之内,他不禁好奇地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张月说道:“我看到了……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时,我以为我的灵魂就要离我而去。” “喔?你能感受到你的灵魂?”顾笑问道。 张月一怔,愣愣地倒在顾笑怀里。他的思绪一点点地飘远,深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纯洁无暇,不染纤尘。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孩儿静静地漂浮在半空,身上穿着一件五色彩衣。张月看着那个婴孩儿,喃喃道:“这……就是我的灵魂吗?” 许久许久,张月才回过神来,问道:“我……也是异灵人?” 顾笑点点头,说道:“是的。身怀异灵之人,便可以学习灵法,成为异灵人,斩妖除魔,守护世界。” 张月苦笑:“这些话听起来就像中二玄幻小说。” “是啊,说不定我们的人生就是一部小说呢?总而言之,欢迎你加入我们。”顾笑笑道,将张月抱起,一跃飞上夜空。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海滩,张月感到自己的人生开始偏离,走向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世界。他感到恐惧,想要抗拒。 “我有选择的权力吗?”张月问道,语气平静,十分平静,也许正因为平静,方才让顾笑感到执拗。 顾笑问道:“你指什么?”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成为异灵人。” “……抱歉。”顾笑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异灵人,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不是。对于一般异灵人来说,异灵仅仅是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种学习灵法必须的能源,都是有杂质的,不精纯的,有所偏向。这也决定了每个异灵人都不一样。但你不是,你的异灵是你的灵魂,纯粹的灵魂,毫无杂质,我们叫它为真魂。” 听到这,张月想到了那个纤尘不染的世界,问道:“所以呢?” 顾笑继续道:“这意味着你很强,潜能很大,同样也意味着你拥有妖最想得到的力量。真魂对所有妖来说,都是宝。简单来说,你不除妖,自有妖来除你。如果你不想被妖吞掉灵魂,就必须学习灵法,成为异灵人。” 张月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夜空,那里有一颗星星在闪闪发亮,透过星光,仿佛有一条路坚定地向前,向前。“我愿意成为异灵人。”沉默良久,张月才缓缓说道。 顾笑笑道:“那现在我就正式欢迎你加入了。哦,对了,小夕和你很像。只不过,她的异灵就是纯粹的异灵,没有杂质的力量,叫真灵。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张月不再多言,只是想起了这些年来和颜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平时咋咋呼呼,玩世不恭的女孩儿,原来这么厉害。 不多久,a市已经依稀可见。顾笑俯身开始降落,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他沉声说道:“小月,做好心理准备。” 张月心里疑惑,但没有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a市,这个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市。距离渐渐拉近,城市里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断壁残垣,血与火奏响哀歌,一具具尸体横陈在街道上,就像四周的废墟一样残破,缭绕着火。血腥味混着焦味飘入张月的鼻尖。 “这……因为,我?”张月想到了自己的灵魂,想到了那贪婪而冷漠的目光。 顾笑沉重地点点头,说道:“当你的异灵觉醒,灵魂的气息释放出来,就引起了这座城市的怨魂暴乱,只不过一瞬间这里就变成了鬼城。不过,你放心,小夕他们把这场灾难压下来了,死伤还不算太严重。” 张月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那成为异灵人的想法彻底坚定下来了。 “不过……”顾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你切记,不要摘下你的眼镜。小夕他们联手在上面施了封印,一旦摘下,你的灵魂就会暴露,到时候死的人可就不止这些了。” 张月认真地点点头。 看到张月少有地流露出表情,顾笑也是笑了笑:“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待小夕他们醒来,他们会想办法解决你灵魂的问题。我可能没空陪你,毕竟这里我还需要善后。” …… 七天后,a市人民医院某件病房内,张月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病床边的丁香花。七天的时间,张月都待在这所医院里休养生息。但实际上,他的身体早已恢复,只是被顾笑下了死命令,留在了这里。 今天,张月以为自己依旧只能和床边的丁香花瞎闹,度过无聊的一天。他决定今天再忍一天,明天就去找顾笑。倒不是他呆的无聊,只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颜夕他们。 正这么想着,嘎吱一声打断了张月的思绪。张月循声望去,只见一张熟悉的俏脸从门外探了进来。颜夕笑着看着张月:“哟,醒着呢!” “醒了很久了。”张月笑道,一直悬着的心直到此时才悄然放下。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走吧。不然,我怕你再待下去,要憋出抑郁症了……”颜夕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张月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颜夕的话唠也没有那么烦人了。 听着听着,张月思绪禁不住地飘远了,他想起了那晚颜夕在自己耳边的颤语,话语中那发自内心的恐惧,他记忆犹新。 想到这,张月不知为何便问道:“小夕,那时,你害怕吗?” “啊……?什……么?”正唠嗑得起劲儿的颜夕,突然面对一个和自己所讲的东西完全不沾边儿的话题,显然也有些茫然。但茫然也不过一瞬,很快她便知道张月想问什么。 颜夕也想起了那一晚,那种由心而发的恐惧,她才是感受得最深的,哪怕她再不想承认,她也知道那是事实。沉默了一会儿,颜夕如释重负地笑道:“对啊,我怕了,超怕的,很奇怪吗?” 张月摇摇头:“那倒不是,不过,我的确是第一次听到你害怕时发出的声音。” “那你觉得好听吗?”颜夕笑道。 张月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 “但我真的会害怕。” “我知道……所以,我觉得,我以前一直不理解你。” 谈话突然结束,两人都沉默了。张月看着窗边,晨曦洒落在他脸上,看起来恬静安详。颜夕看着张月,感到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仿佛有什么正在渐渐远离,渐渐消失。 许久,颜夕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张月完全消失在眼前。颜夕怔了怔,轻叹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并不希望你成为异灵人的。” “嗯?”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在你面前我就只是个混二次元的话唠颜夕而已。但作为异灵人,我就不只是颜夕那么简单了。”颜夕叹道。 张月问道:“可惜吗?” 颜夕撇撇嘴,笑道:“有点吧,毕竟你还是很可爱的。” 听得颜夕的调笑,张月也跟着笑了起来:“呵…可爱用来形容男孩子,算不上什么夸奖吧!” “当然是夸奖。未来的你,估计就没现在那么可爱了。”颜夕笑道,一把抓起张月的手,将他从病床上拽了起来,不带他反抗,就将她一直拉到门边。 颜夕握住门把,笑道:“不说这些了,跟我走吧。带你见识一下,我一直在隐藏的那个世界。”说完,颜夕扭动门把,将门轻轻推开,一缕光芒从门缝中射来。 正文 第八章 阴阳间 光芒一闪而逝,世界又恢复了清明。张月揉了揉眼睛,看向前方,才发现门外并不是医院的走廊,而是他平生难见的美景。 四周翠竹矗立,竹叶随风舞,裁剪着天边洒落下的阳光,将一点点斑驳竹影点缀在青青草地上。 竹林中央是碧绿的,似玉如镜的小湖。一条青石小桥跨过半个湖面,延伸向湖水中心。在那里坐落着一个小圆亭,继续往前,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红木楼阁。 “这?”看着这陌生的景色,张月问道。 颜夕背着双手,有些自豪地指了指那座红木楼阁,笑道:“那是我们的家,身为异灵人的家。这整个地方是一个小型空间,叫阴阳间。相当于我们异灵人的秘密分部,遍布世界各地,住着形形色色的异灵人。每一个阴阳间便是一个除妖司,各自负责自己地区的安全。我给我们的除妖司取了名字,叫“镜”” 张月问道:“镜?” 颜夕神秘地笑笑:“是啊,因为我们平时都戴眼镜啊!打架不方便才摘下来的。现在你加入,也是个四眼,非常符合我们除妖司的名字。” 张月自然不会当回事,继续观看着周围的景色,说道:“你们异灵人的住房条件真好,背山面湖,亭台楼榭,竹林环绕,工资不少吧?” 颜夕笑道:“与其说异灵人的工资多,不如说我们灵道盟的待遇好。” “嗯?”张月疑惑。 颜夕解释道:“灵道盟是全世界异灵人的一个联盟,独立于其他异灵人组织,负责维护各异灵人势力之间的和平,团结所有异灵人除妖,相当于人类的联合国。而我们则是灵道盟直属成员,那待遇和地位可是很高的。一般,其他异灵人都叫我们灵道师。” 张月笑道:“那我似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 “必须的,像这样的阴阳间,换做其他异灵人势力可未必能拿得出来。好好跟着哥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先带你见见你以后的同事。”颜夕拍拍张月的肩膀,然后一把抓着张月的手便往前走去。 张月也未作抵抗,任由颜夕这么拉着。两人并肩,缓步走在青石板桥上,看着桥下湖水清清,颇有一番意境。一路走过小桥,亭台,距离楼阁还有一段水路。 张月看着亭下的小木舟,说道:“这阴阳间,不会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颜夕拉着张月坐上小木舟,向楼阁划去,笑道:“嗯,被你看出来了嘛。” “呵呵,你高中的时候就常跟我唠叨,你以后要住在这种古色古香的地方。”张月摇着船桨,笑着回忆道。 颜夕伸了个懒腰,干脆利落地躺倒在木舟上,手枕着脑袋:“是啊,在这里出古装片简直完美。” 两个人撑着船,在湖面荡漾,叙说着旧时的点点滴滴。 楼阁上,一声巨响突然传出,红木纱窗应声爆碎,只见一道暗红色的火线直上云霄,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将周遭的云层都震散开了。胡渣男背负火翼,矗立在云巅之上,黝黑的肌肉缭绕着火焰,犹如火神降临。 紧随他之后,一条彩色长桥从破碎的窗口内伸出,横跨上天空,涌动着各种各样的能量波动,虽然不纯粹,但气势不比胡渣男弱。兔子牙手握着一根形似毛笔的法杖,脚踩彩桥,一步登上云颠和胡渣男对峙。 这两人,张月都有一面之缘,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颜夕的同事。张月看着天空上这副光景,有些疑惑:“这是?在欢迎我?” 颜夕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反是饶有兴趣地从小舟上坐了起来,笑道:“别想太多,安心坐着看戏就好。” 张月疑惑还未消,天上就传来让他无语的对话。 “老黑!你几个意思?我看着剧,你竟然打游戏强行卡我网速!” “诶哟喂!我还没说你卡我网速呢,害得我又掉了一个段位,还被人举报了,原因竟然是我玩得太烂!要不是你看剧卡我网,我至于吗?” “自己技术不行,还怪网?要脸吗?” “我技术不行?我可是职业玩家,虽然退休了,但怎么也不可能被举报玩得烂!” “……” 张月怔怔地看着天边已经轰撞在一起的光芒,那一声声的对话还萦绕在耳边。张月苦笑道:“我的新同事还真是活泼。” 听了张月的话,颜夕也是笑了起来:“是啊,可活泼了。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火焰黑大汉叫杨斌,我们平时叫他老黑。另外一个丰满美娇娘叫尹若卿,叫她兔子就好。” 张月点点头,示意他已经记住了,旋即又问道:“就这让他们打?” “放心,会有人出来阻止的,我们看戏就好。”颜夕摆摆手,无所谓地笑笑道。 刚说完,阁楼内就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叫喊“你们够了!”。奶妈身形如燕,踏风而行,轻飘飘地,不引人注意,但当你发现时,她已经来到火光和彩光交织的中心。奶妈双手舒展,指尖流动着黑白气流,她无视光芒中狂暴的能量,直接探入光芒之中,轻轻一撕,便让喧嚣的天空恢复了平静。 奶妈一手揪着老黑的耳朵,一手提着兔子将两人分开,斥道:“闹什么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死了!”奶妈黑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睡袍,明显是刚睡醒的样子,那冲天的起床气让兔子和老黑大气都不敢出,安安分分地被拎着。 颜夕笑道:“看!我没说错吧。这个是奶妈,真名吴韵菡。实力很强的哦,平时没事别惹她,她是全司里,除我之外最强的人。” 张月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奶妈几眼,将这样貌平凡的女人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似乎是察觉到了张月的目光,奶妈向下望去,和张月对视了一眼。那还充斥着起床气的眼睛看上去冷漠无比,张月却没有在意,礼貌地点头回礼,便收回了目光。 小舟飘着飘着,已经飘到了阁楼边。张月和颜夕迈步登上阁楼,正好看到不远处的红木楼门被打开,短发女牵着中分男一路小跑过来,迎向张月和颜夕。 “现在来齐了。女孩是小姨,真名王彦怡。男孩是她的小情人,本司唯一的高富帅,庄泽涵,外号老庄。”颜夕介绍道。 张月向着两人,微微鞠躬,算是问了好。小姨见状也是拉着老庄弯身还礼,嘴角含笑,举止落落大方,让张月心里暗道:总算有个正常的了…… 这时,奶妈也拎着老黑和兔子,从天边落下,与小姨和老庄并肩站在一起。一行五人,并肩而立。张月这才发现,五人竟然都戴着眼镜,算上自己和颜夕,这个除妖司的人还真都是四眼。但张月还是觉得,镜司这个“镜”没那么简单。 张月心里正胡思乱想着,颜夕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的思绪拉回了轨道,随后转向奶妈五人笑道:“这就是张月,我们未来的新同事,大家请随意折腾。” “额……我叫张月,请多指教。”张月没有理会颜夕的调侃,笑着自我介绍道。 “欢迎,欢迎……”稀稀拉拉的一片欢迎声还没结束,一道很不协调的声音突然从其中传来。兔子皱着眉,打量着张月的脸,认真地说道:“眼睛这么小,真是毁了这张脸,要是给你贴个双眼皮,戴个美瞳假睫……还是有救的。” “?”张月依旧眯着眼,面无表情,但心中茫然。 颜夕扶额,上前摸了摸兔子澎湃的胸部,笑道:“兔子,你又掉线了,我帮你调回来吧!” “啊!!走开,你个变态!” 两女笑闹着奔进阁楼,关上木门,乒乒乓乓的。声音接连响起,让人浮想联翩。 这一天,镜司象征性地开了几瓶酒,庆祝张月的加入,然而只有老黑一个人喝的大醉,被奶妈抬回了房间。其余人便各自散了。张月回到自己的新房间,在这个古色古香却又充满现代科技气息的房间沉沉地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微亮,张月便从梦乡中醒了过来。许是酒精的作用,张月睡得很好,如今醒来精神状态比起前几天要好了不少。简单地洗漱一番后,张月便走出了阁楼。 红木门推开,一阵凉凉的晨风便扑面而来,撩开张月额前的发丝,那双躲在镜片下的眼睛依旧眯着,只开一条缝来打量这个世界。也许这样看世界,能看到更多不引人注意的点点滴滴吧! 湖边,颜夕还穿着睡裙,慵懒地坐着,两条白藕似的小腿轻轻地晃着,脚边正是昨天她与张月一起划过的小舟。张月缓步走了过去,在颜夕身边坐下。 对于张月的到来,颜夕并没有感到奇怪,而是淡定地扔给张月一枚黑白色玉质戒指,说道:“这是奶妈自制的阴阳戒,我们镜司特有,是进入这里的钥匙。想出去,心念一动就能打开空间通道,想进来随便推开一扇门就可以了。这东西,还内置一个小空间,平时用来储物也很方便。” “我怎么觉得我穿越到了中二小说?”张月将戒指戴在右手小拇指上,戒指微微一缩,便紧紧地戴在小指上,却又不会感觉不适。 颜夕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道:“说不定真的是。” “那写我们的作者肯定是个中二病重症患者,已经无药可救了。”张月心情颇好,少有地顺着颜夕的话开起了玩笑。 颜夕笑道:“虽然听你吐槽很有趣,但现在该说正事了。接下来,就是给你布置任务的时候了。这可是你加入镜司的第一个任务,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嗯?” “……”颜夕在张月耳边低声缓缓说着。片刻,张月才点点头:“好!”语气平淡,但却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咳咳咳……那啥,你们完了?”一道极度破坏气氛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老黑还是一身运动服加牛仔裤的打扮,说好听点是随意,难听点就是邋里邋遢了。老黑叼着烟,一脸胡渣,和他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有点不符。他正满脸尴尬地看着坐在一起的张月和颜夕。 “嗯?起了?那就好,你们现在就出发吧。务必要把呆月送到何主任那里,路上可能会被盯上,老黑你可不能掉链子。”颜夕严肃地说道。 老黑也是收起了玩心,拉上运动服的拉链,整了整衣领,叼着烟,含糊不清地笑道:“没问题……交给我吧!走喽,呆月,哥带你去浪。” 张月笑道:“麻烦你了,杨……。” “打住,叫我老黑,我听习惯了。” “哦……老……黑。” 闻言,老黑大笑,手往前一推,像是推开了一扇门,光芒一闪,便拉着张月消失在了原地。 正文 第九话 飞机失事 一扇无形的大门,随着老黑的动作缓缓打开,而后一抹光亮闪过,老黑和呆月从一间厕所门里走了出来。刚开门,一句粗俗的脏话突然爆出。只见一个男子一边拉着裤链一边惊讶地看着老黑和呆月,惊道:“我擦!基佬?” 老黑嘴角微微抽搐,正要发作,张月连忙拉住,小声说道:“解释得清?”老黑看了看自己正搂着张月肩膀的手,又想了想刚才两人一起从厕所间里出来时自己满面春风的表情,默默地低下了头拉着张月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妈的,有没搞错。这种时候竟然会有人跑来机场!”老黑嘴里一边骂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愤愤地吸了一口,继续骂道:“真特么见鬼!” 张月说道:“下次换个地方出来就好。我们现在去哪?” 老黑耸耸肩,说道:“还能去哪,坐飞机去。” “现在的航班应该还没恢复吧?”张月想到这段时间a市的混乱,说道。 老黑笑道:“既然是异灵人,自然要坐异灵人的飞机。跟着我就是了。” 这般说着,老黑搭着张月肩膀,并肩行走在空旷的机场。就如张月所说,因为a市前段时间发生的大骚乱,航班早已全部停班,至今还未恢复过来。整个机场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两人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走着。不一会儿,老黑指了指在登机口站着的一名空姐打扮的靓丽女子,笑道:“喏,那就是自己人。” “老黑球,乱指什么?知不知道这很没礼貌?”女子柳眉顿时皱起,不满地说道。老黑尴尬地收起手指,笑道:“不好意思哈,粗人,粗人。” 张月向女子微微一笑,伸出手:“你好。”女子礼貌性地回以一笑,和张月的手轻轻握了握,笑道:“你好,你比老黑有素质多了。” “啧……怪我怪我。对了,小夕和你打过招呼了吧?那赶紧的,我们要去杭州。”老黑摆了摆手,说道。 女子冷哼一声,说道:“没机票你想登机?你以为你谁?” “诶我去……这么熟了,还跟我揪这个?” “这是规矩!” “我……” 最后老黑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和女子办理好登机程序,就小声嘀咕着拽着面无表情的张月登上了飞机。老黑没有带张月去经济舱或者什么头等舱,而是直接拉着张月到了驾驶舱。 看到驾驶舱内空无一人,张月不禁有些疑惑,说道:“怎么?难道还要我们自己开?” 老黑搓了搓手,笑道:“想太多,就我这高中没毕业的水平,哪里开得了飞机。这是我们灵道师的专用飞机,可以无人驾驶,而且还有附有防护阵,执行任务时还可以掩人耳目,方便得很。”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头等舱?那里条件更好吧。”张月说道。 老黑挠了挠头,笑道:“我就想感受一下这种开飞机的感觉,没事儿,驾驶舱也挺好的,就在这里陪陪我吧。” “……” 最后,张月还是选择了留下陪老黑,只是没有太多理会老黑。毕竟这位兄弟,看着驾驶舱内各种设施,都新奇得很,这个看一看,那个摸一摸,这行为简直让人无法直视。好在老黑还是有分寸,没有随便乱动。至少最后飞机是安全起飞了。 起飞后,闹腾的老黑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一边抽着烟,一边和张月闲聊:“我像小夕一样,叫你呆月,可以不?” “可以,你开心就好。” “诶,好嘞,呆月啊,我发现你真的挺呆的。你知道吗?小夕起这外号真是没错。其实我们的外号都是小夕起的,都很贴切,是吧?” “额,还好吧。”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诶,对了,你看动漫吗?” “看,追国漫。” “国漫啊?可以啊,现在国漫崛起了,的确值得一看。诶,对了,你喜欢什么颜色?” “额……黑白。” “黑白啊,来来,我给你算算。上回儿我看到一个关于颜色和性格的理论,特别牛逼,我帮你看看你这属于什么性格。你还喜欢吃什么?” “……” 驾驶舱内,不断传来老黑跳来跳去的却永远不见停止的话题,还有张月愈发凌乱的简洁的回答。在这种怪异的谈话中,飞机一如既往地在天空中翱翔,穿过厚厚地云层,飞向那远方的目的地。 而在其他地方,人们照常醒来,接受新一天的阳光的洗礼。只是人们不免觉得,随时盛夏,但今天太阳是不是有点太刺眼了呢? 高挂在晴空之上那轮红日,正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热。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晕荡漾开来,让其周围的空间看起来有些扭曲。而在扭曲之中,一双金色眸子缓缓睁开,注视着在云层中穿梭着的一架飞机。 张月坐在驾驶舱内,一边听着老黑中气十足的话唠,一边看着窗边景色,喃喃道:“不觉得的太阳今天特别亮吗?” “嗯?特别亮?诶哟喂!”老黑怔了怔,也是看了看窗外,失声叫道,抓着张月就要有什么动作。但这时,一抹刺眼的光亮瞬间笼罩了他们。 轰!一声巨响,火光吞没了驾驶舱,然后迅速蔓延,整架飞机都在肆虐的火光中四分五裂。而在这火光中,有一道更为霸道的赤光冲出,在空中化成一双宽大的火焰羽翼。 羽翼轻轻煽动,托着老黑漂浮在空中。他怀里正抱着满脸是血,已经晕厥过去的张月,冷冷地看着前方。 在那里,一名男子穿着白色长袍,金发飘扬,手里的一柄白羽扇轻轻遮掩住半边脸庞,只露出一双金瞳邪魅中带着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狼狈的老黑。 “黑煤,好久不见啊!”男子羽扇轻摇,轻声笑道。 老黑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张月迅速离开,径直飞向不远处的一座荒山。看着老黑飞离的背影,男子也是愣了愣,但旋即很快笑道:“还真是干脆,不过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的速度了吧?”说罢,脚下火光一闪,迅速跟上。 不一会儿,两道流星般的光芒在人们还没来得及发现时,就已经降临在某座不知名的荒山。老黑将张月轻轻放在地上,看着他额头上被撞裂的伤口,还有那不断淌落的鲜血,他那双原本玩世不恭的瞳孔渐渐地变得赤红。 周遭的空气开始扭曲,出现一道道极为细微的波纹。那是温度升高的表现。一缕缕小火苗毫无预兆地燃烧起来,本就荒凉的山坡瞬间变得光秃秃,那些所剩无几的植被化成飞灰在空中飘散。 湮灭之中,自有新生。一朵花在漫天飞灰中绽开,绚烂多姿,只是这种绚烂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因为那是一朵火花,炽热而暴戾。 火花摇曳,卷起滚滚热浪,在飞灰还未散尽之时,便轰轰烈烈地袭向对面那个眉眼带笑的金发男子。 后者也不慌张,左手背负,右手执扇,金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他白皙如玉的手轻轻一挥,白羽扇上突然闪烁出淡淡的金光,然后金光迅速蔓延,变得耀眼。 呼的一声!狂风横扫,如入无人之境,吹得那气势汹汹火花刹那凋落。金发男子一怔,旋即猛地抬头,眉眼终于是消逝了一些笑意,多了一丝恼怒。 迎面而来的是一只拳头,赤红色的,流淌着岩浆。老黑神色肃穆,黝黑色的肌肉纹理清晰,仿佛能看清那一根根粗壮的脉络。他一拳轰出,就如神话中那顶天立地的擎天之柱,直而霸道。 看着这样简单纯粹的拳头,金发男子愈发恼怒,他金瞳微颤,猛地一缩一立,幻化成妖异的竖瞳,随之而升起还有他野蛮原始的,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天边的太阳变得愈发耀眼,阳光向这边照射过来,尽数落在金发男子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天地间的光都被他吸收了一般。太阳耀眼,但天地却暗了那么一瞬,许是因为那个被阳光沐浴的男子过于光辉罢。 面对这些,老黑没有丝毫理会,拳头依旧直直地下落,划破黑暗,划破光明,说要打你就一定打你,没有原因,就是霸道。 轰!拳头终究是落下了,和金发男子的羽扇撞在了一起。轰鸣声响彻了一瞬,大地也跟着塌陷了一层,一块块巨石被震起,然后纷纷震碎,再迅速蔓延开来。 乱石间,金发男子浑身缭绕着金火,身后六条火焰尾巴轻轻摇动,气息神圣而强大。他单手执扇,另一只手还是执着地负在背后,眉眼之间没了初时的笑意,但高傲不减。 正文 第十话 不死之御 “杨婴,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老黑拳头握得嘎吱响,压在羽扇上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金发男子便是杨婴,他抿着嘴,喉咙微动,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高傲而冷漠:“装?你以为你这点小心机就能算计到我吗?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哈哈哈,那口血吞的很隐秘嘛!”老黑毫不留情地嘲讽着,拳头上赤红涌动,再次往下压了几分。 杨婴手微颤。方才他的确失算了,被老黑偷袭得手,虽然关键时刻释放了本体,力量提升,但终究是受了点暗伤。 “哼!再来!” 下一瞬,两人已经消失在原地。荒山山巅,空气突然一震,灼眼的光一闪而过,留下一个深坑,山头直接被扫平。紧接着,天地间出现了无数道灼目光芒,仿佛有万千刀剑在飞舞,不过这些似刀光似剑光的光芒留下的不会是平滑的切口,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这一座本就不大的荒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磨着。 砰!空气爆炸的声音在某一处响彻,荒山深灰色的山地轰然塌陷,碎石崩毁成粉。大地的塌陷还未完全结束,以这个深坑为中点,大地又被犁出两条长长的坑道,向两边迅速延伸。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坑道的延伸猛地停止,两个巨坑在烟尘中缓缓现形。 一缕缕白雾自地面缓缓飘起,老黑和杨婴从白雾中走出,皆是浑身缭绕火焰,一红一金,气息不同,但气势同样强大。 杨婴理了理身上的白袍,有些不悦地瞥了瞥右手破碎的袖口,但还是摆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不是做作,这是他与生俱来的高傲。这种高傲镶嵌在他的骨子里,随着他体内的血液流淌,哪怕身死也不会抛弃。 因为高傲,所以他要让自己永远保持着掌控者的姿态。哪怕他在心底承认,就凭现在的他,不是老黑的对手,顶多打个平手。 老黑可不一样,生来死不要脸,坦坦荡荡,可不喜欢做什么姿态。此刻的他正龇牙咧嘴地搓着他赤红的拳头,暗骂道:“奶奶的,这骚狐狸的力道比上次怎么大了这么多,痛死我了!不行,得想个办法赶紧溜,呆月还等着我呢!” 老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正寻找着出路。突然眼珠子一定,便再也移不开了,他死死地盯着前方。 杨婴缓步走向老黑,嘴角微微勾起,本就俊朗的脸更显妖异。他面容平静,眉眼带笑,一颦一笑颠倒众生,他是阳狐妖,天生魅惑,但这不是他的高傲所在,他的高傲源自于他的力量,那与太阳共生的力量。 “黑煤,当年一战之后,我潜修多年,终于有所突破。你若这些时日还是原地踏步,便赶紧求饶,交出那个小子,我可以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饶你一命。”杨婴淡笑,言语间自有不可抗拒的霸气。 老黑看着杨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第七条尾巴,不以为然:“多了条尾巴就让你这么自信,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哦?那就请你去死吧。”杨婴手轻颤,折扇猛地一收,自天而降,刷下一片金色火幕,当头罩下。老黑腿一张,扎稳一个马步,双翼随双手高举过头,毫不畏惧地正面硬接这与太阳同色的金火。 嗤嗤嗤!老黑脚下的大地迅速气化,那些坚硬山石根本抵不过金火的炙烤,在这种恐怖的高温下无比脆弱。但有一个人却依旧巍然不动,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山,任你天火猖狂,我自亘古永存。 杨婴依旧平静,不知是内心的高傲所致,还是真的这般淡然。他玉手再转,折扇旋出一个瑰丽的圆。金灿灿的,完满的,毫无缺陷,在杨婴看来,只有这样完美才配得起他。 杨婴轻笑,折扇往前一点,金圆表面轻轻波动了一下,天边的太阳也跟着微颤。金光充斥了天地间,光芒所至万物皆寂。一闪而逝的瞬间,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就此凋零。至少这座不起眼的荒山终究是被扫平了。 老黑喘着粗气,浑身冒白烟,散发着淡淡的焦臭味。他双翼微拢,赤火包裹住昏厥的张月。“呼……还好赶上了。”老黑无力地笑道,双翼一震,渐渐消散,张月也倒在了他的怀里。 老黑轻轻擦去张月脸上的血渍:“你睡得真安乐,等这事儿完了,你得请我吃顿好的。” “你还有心情管别人。”杨婴秀眉微挑,似乎觉得老黑这般姿态是在无视自己,这是他所不能允许的。杨婴将折扇正立,轻敲眉心,低声喃喃,晦涩咒语从他的唇齿间流出。 “来了!”老黑抱住张月,将他紧紧搂入怀中。一股飓风从前方吹来,吹得老黑眼睛都睁不开。“啧……每次都搞这么大这么阵仗,给谁看啊?” “让你临死前看看我的真身,你也可以知足了。”一只金色火焰狐狸从烟尘中显出身形。都说妖是丑陋,其实不然。狐妖魅惑,不止是化为人形时颠倒众生,哪怕是显露出妖身,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缎子般的皮毛柔顺光滑,流转淡淡的金光,如同鎏金浇灌,尊贵而不可侵犯,身后七条大尾巴轻轻摇曳,似孔雀开屏,又似牡丹花开,美艳得不可方物。 老黑摇了摇头:“你们狐妖一族,都这么不要脸吗?要打就赶紧吧,少在那卖萌。” 听得老黑的挑衅,杨婴也有些恼怒:“聒噪。”他四肢紧抓地面,身后七条尾巴散开,狐嘴微张,有金色的火气在翻涌。 “杨婴,你是不是叫我黑煤叫多了,都忘了我是谁了?”老黑缓缓站直身子,怀里还抱着张月,面对气势逐渐攀升的杨婴,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那双跟肤色一样黑漆漆的眸子充满了自信。 杨婴没有理会老黑的话,气势飙升至巅峰,一轮大日升起,闪烁着亿万缕光芒。杨婴张嘴一喷,一道金色光柱笔直射出,仿佛切割开了天地,如果这光柱能够就这么冲下去,将是多么完美的一笔,但它竟然停住了,停在了老黑的面前。 一朵朵赤红色的火莲迎风绽放,汇成一片花海在虚空中摇曳,将那光柱挡住了片刻。虽是片刻,但也足够老黑做些事情了。他向前走去,说不上视死如归,就像是平常的迈步,平常地走向前方。 他踏入花海,瞬间消失,只留下一片片黑色的鸦羽。一只只黑鸦穿梭在花海之中,悍不畏死地冲向金色光柱。 花海伴随着鸦群向前缓慢而坚定地蔓延,金色光柱固然霸道,让无数红莲黑鸦凋零,但黑鸦花海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花海越来越广阔,鸦声越来越密集,一时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赤色与黑色在相互交织,而金色在一点点地被吞噬。 天边,微风吹拂,一片片厚厚的云层从远方飘来,不知什么时候遮掩住了原本灼眼的太阳,只有几缕发丝般不起眼的光芒落下,天地黯淡了。人们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都是抹了把汗,松了口气:“诶哟喂,这云朵来得太及时了,总算凉快下来了。” 但人们的开心还未持续多久,热浪再一次袭来。阳光洒落,呈现一片金红色,更加的灼热。 杨婴浑身破败不堪,鲜血淋漓,还有浓浓的焦臭味。这让他崩溃,高傲如他何时这般狼狈,哪怕是当年和老黑激战,他也可以全身而退。而如今他却像条死鱼一样从金红色的花海和鸦群中挣扎出来,只留下半口气在苟延残喘。 花海凋零,鸦群消散,老黑跌坐在杨婴身上,将他砸的七荤八素。“哈哈哈……被自己的攻击打成这样,爽不爽啊?” 杨婴闭口不语,只是狠狠地盯着老黑,这一刻他的高傲已经不复存在了。 老黑笑道:“我是谁?我可是不死之御,红莲鸦杨斌。为何不死?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能抗能扛的肉盾,其实啊,我的防御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我每一次防御都在为最强的进攻做准备。爸爸打得可是反伤。” “我还没输……”杨婴冷冷道。 “哦?还不服?”老黑偏头看向杨婴,突然一怔,一圈圈红色光晕在虚空中荡漾,泛起阵阵波纹。滴答一声,老黑心里突然觉得很空,很空…… 正文 第十一话 阳惑之术 杨婴仰躺在焦黑的大地上,微微喘着粗气,眨了眨眼睛,掩去瞳孔中那抹红色。他喃喃道:“黑煤,没想到你这么强。我以为我突破到七尾就可以真正地打败你了,结果到最后我还是得再耍一次小聪明。但这依然是值得骄傲的,兵不厌诈,不是你们人类发明的吗?” 杨婴觉得心中的高傲又渐渐回来,他没有输,并成功用智慧掰回了局面,更何况不远处还有等待他去收取的战利品。那可是令众妖疯狂的纯粹灵魂啊!一想起那天万魂暴动,好似百鬼夜行的场景,他就感到心头火热。 他休息了一会儿,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不远处的张月。而张月也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里揣着碎掉的眼镜,眯着的眼睛看不透神情,正静静地看着浑身血污的杨婴。 “喔?竟然醒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睡下去呢。”杨婴脚尖轻点,瞬移至张月面前,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掐住张月喉咙,猛地将他扯向自己,睁着金瞳仔细地端详他,其深处有压抑不住的贪婪。 张月面无表情,直视着那贪婪的金色瞳孔:“你这样子真难看。” 杨婴倒是不恼,只是饶有兴趣地笑道:“嗯?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 “我相信老黑经常这么评价。” “是啊!所以他现在生死不知。” 张月没有回答,只是撇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老黑,许久后才悠悠道:“还活着。” 杨婴笑道:“又如何?” “活着就有可能。”张月依旧平静,只是这个时候的平静让人觉得更像是坚定,是自信。但杨婴很奇怪,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杨婴摇摇头,自嘲似地笑了笑:“可能?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可能,不过可惜了,我已经等不及了。”杨婴的手指冰凉凉的,抚过张月的脸庞,一点点地往张月的眼睛伸去。那双眯成缝的眼睛仿佛隐藏着什么,让杨婴非常不舒服。 “不怕吗?我要从你的天灵盖里挖出你的灵魂,然后一点点地吞噬掉,那会很痛苦。”杨婴指尖微微用力,指甲伸长刺入张月的眼皮,在上面留下两道浅浅的伤痕,鲜血顺着指尖留下,滴滴答答…… 张月当然感到了痛楚,但他依旧平静,那张脸仿佛定格住了一个表情,那双眼睛也看不出任何神情,杨婴不知道这是面对死亡的释然,还是相信可能的自信。 张月不知道杨婴在想什么,但他知道杨婴现在心里一定很乱,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杨婴,看着他原本胜券在握的眼神慢慢地多出一丝紧张。 这是张月和杨婴之间的一场战斗,心理战斗,无形亦凶险。 “你真的认为现在你还有逃生的机会?”杨婴瞳孔金光四溢,带着逼人的气息,凝视着张月。但他感到很无力,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看着张月的脸,还是他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连窗都找不着,又如何能直击人的心灵呢? 事实上,就算直视着张月的眼睛,也不见得对张月这样铁打的心脏能有多大的作用。张月淡淡道:“我还活着,逃什么生?” 杨婴眉头一皱,一直被他藏着的恼怒终于是爆发出来。他掐住张月的脖子,狠狠往下砸去:“都这个时候你还在强撑什么?现在,交出你的灵魂!” 张月微微咬牙,强提起一口气,缓慢却清晰地说道:“你……不……是要自……己来取吗?”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怎么难道,你现在还有决定的权力?”杨婴冷笑。 “真……是……骄傲的……啊……呃啊……”张月喃喃,嘴角淌出殷红的鲜血。掐住他的那只玉手愈发用力,隐隐可见青筋鼓起,这让张月愈发难受,窒息的感觉袭来,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 杨婴的笑容更冷了,瞳孔中那种疯狂也更盛了,那是自己的骄傲被轻视后的结果。张月说的没错,杨婴是骄傲的,哪怕面对老黑这样强大的对手,他也拼了命地在维持自己的骄傲,自然无法忍受张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张月笑道:“我……的灵魂,这么……想要……就拿……去啊!”张月似乎也有点声嘶力竭了,那一只眯着的缝一点一点地睁大,睁大,直到那一只被隐藏在眼皮背后的瞳孔完全显露。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纯粹的白,纯净的白,毫无杂质,毫无杂念,只有这个世界上最简单,最干净的颜色——白色。 “这就是纯粹灵魂的展现吗?真是美丽的颜色。真是令人迷醉的气息啊!”杨婴笑着,咧开了嘴,眼睛暴突,再没有先前的风采。那些所谓的骄傲,在纯粹灵魂面前变得不值一提,现在的杨婴和那天暴动的冤魂简直一摸一样。 “你这样子真的很难看。” 杨婴猛地一惊,瞬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但五片黑色羽毛已经穿透了他的四肢和眉心,灼热感亦从其升起,然后迅速蔓延。 “怎么可能?”看着身后的老黑,杨婴感到不可思议,更感到迷茫恐惧。自己一直掌握着的局势怎么突然不一样了? “这么纯粹的灵魂力,如果还不能把我从幻境中唤醒,你还真当自己那半桶水的魅惑术有多厉害?”老黑不屑道。 是啊!灵魂力对幻境的干扰,这是常识啊!我怎么会忘了呢?杨婴怔怔地看着被他按在地上的张月,金瞳渐渐涣散,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从一开始,你就在刺激我,让我不阻止你释放灵魂力,甚至主动让你释放,是吗?”杨婴苦笑。 张月点点头:“不过我的确不怕你。” “不可能!谁会不怕死?你在演戏,演得一手好戏。”杨婴依旧苦笑。 “唉……我既然知道我的目的一定能达到,又有什么好怕呢?” 杨婴愣住了……无力地垂下了头。 老黑见状,只是喃喃道:“黑鸦镇身,业火焚魂。” 暗红色的火莲从杨婴背后层层绽放,渐渐将他完全包裹。花开一瞬,便迅速凋落,待得最后只剩下一颗布满纹理的红莲子浮在半空。 老黑挥手便将其收着,然后看向睁着白瞳的张月,正色道:“谢谢。” “是你救了我。”张月摇摇头。 老黑笑道:“如果不是你的灵魂气息,我可能就要一直待在那个该死的幻境中了。” “……”张月也不想在这个问题过多纠缠,只好跳过这个话题:“还没结束呢,很多人,不,很多妖盯着呢。” 张月睁着白瞳,平视着老黑,但他却能感受到浑身都被各种目光紧盯着。 老黑郑重地点点头,抱起虚弱无力的张月:“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一道火线划破云层,在云巅之上飞驰。张月双手双脚紧缠住老黑,后背便是云海,让他倍感危险,哪怕有老黑粗壮的手臂搂住腰,亦是如此。老黑似乎没有发现张月的想法,只是保持着高速飞行。 “老黑。” “嗯?” “我想在上面。” “怎么了?弄疼你了?” “没有,就是,上面比较舒服。” “哦,好啊,当然可以。”老黑爽快地和张月换了个姿势。 “老黑。” “嗯?”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对话比较好。” “啊?” 张月扶额微微叹息…… 正文 第十二话 何俊谦 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看着看着让人感到前路渺茫。张月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视野从茫茫碧蓝中解脱出来:“还有多久?” “到了。”老黑笑道。 “嗯?” 不待张月反应过来,老黑已经振动双翼,背着张月俯冲而下,穿透厚厚的云层,如同一颗流星自天边划落。 张月勉强顶着大风睁着眼睛,眼前一座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密密麻麻的人群,车流在街道上来往,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这一天边流星。 老黑得意捏着印决,笑道:“贫道小施一个障眼法,就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厉害不?” 张月思考着要不要提醒一下目前情况的严峻,话语却已经脱口而出:“后面眼睛很多,你要不顺便也一起骗过去吧。” “额……”老黑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呆月,我发现你也不是一个好人。” “……?”张月无语。 两人开着玩笑,心里也没有放松下来,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目光他们也是清晰地感受到了。现在距离目的地越近,也就意味着距离危险越近。 视野里,城市的轮廓渐渐变小,正慢慢消失,而后显现出来的是一汪碧绿的湖水。“抱紧我。”老黑低声说道,一把将背后的张月抓了起来,甩到自己的身前,紧紧抱住,身后的火翼迅速合拢将自己与张月包裹住。 与此同时,天边的红日洒下一缕特别耀眼的阳光,仔细看会发现那缕阳光极为凝练,极为灿烂,但在常人眼里那只是一缕光,一缕照耀在杭州西湖上的,普普通通的阳光。 阳光倾洒在老黑的火翼上,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老黑嘴角淌血。火翼只坚持了一瞬便湮灭了去。老黑冷哼一声,身化黑鸦群,留下漫天羽毛,带着张月离湖泊又进了一些。 阳光不依不饶,依旧执着地洒落,速度似乎还快了几分。老黑心念再一动,没有丝毫犹豫,赤火涌起绽放红莲。老黑在凋零中的花海中迈步,一只脚已经踏入湖水,而那阳光也欺身而上,照耀在他的身上。 嗤嗤嗤……老黑的后背迅速气化,冒出阵阵白烟。老黑犹若未觉,一头栽倒进水里…… 红日之中,一双金红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凝视着那片湖水,有暴虐残忍的气息在迸发。在天空深处,还有另外的目光注视着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湖面的平静被打破了,泛起了阵阵波澜。游玩中的人们不由得感到奇怪,这湖水无风如何起波呢? …… 张月扶起昏厥过的老黑,从一方小池塘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最后无力地跌坐在草坪上。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提着木桶,拿着木瓢在浇水,神情淡然。 男子似察觉到了张月这边动静,却没有在意,只是随手舀了一瓢水,向这边泼来。一瓢水倾洒而下,如同下了一场大雨,淋在张月和老黑身上。 张月感受到浑身泛起了清凉之意,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从心底升起,让他差点睡了过去。张月定了定神,连忙检查老黑的身体状况,才发现他身上的伤正在迅速愈合,气息也变得稳定,怕是过不了多久,老黑又可以活蹦乱跳地在自己耳边话唠了。 “放心吧,杨斌这孩子很结实,不会有事的。”男子放下木桶,拍了拍手,温和地笑道。 这时,张月才有心情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男子。小平头,黑框眼镜,落落大方,温文儒雅,颇有长者风范。张月起身认真地鞠了一躬:“多谢。” 男子摆摆手:“客气了,小夕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你就是镜司的新人张月是吧?我叫何俊谦,是灵道盟的司主任,分管你们镜司的事务。” 这么说来,他竟是镜司的直接上司了。张月这般想到,态度也更加恭敬了,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说道:“主任好。” “呵呵,不用这么拘束,我很随和的。”说着,何俊谦上前将张月扶起,态度温和:“是为了解决纯粹灵魂的事情是吧?”何俊谦看着张月那纯粹的白瞳也不禁心里暗叹。 “如此纯粹的灵魂,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够见到,真是难得。”何俊谦感慨道。 张月有些紧张地说道:“主任谬赞了,不过现在怕不是寒暄的时候,外边还有……” 何俊谦摆摆手,笑道:“哦?你怕?” 看着何俊谦温和的眼神,张月收起了惶恐紧张的神情:“那就拜托主任了。” “呵呵,隐藏纯粹灵魂的最好方法,便是修一门瞳术。我这里有本关于瞳术学习的书,你拿着,自己去我家研习,想学哪种瞳术自己挑。学成之后,自然就可以使用灵魂力了。至于外面你请来的客人,就让我这个东道主去招待吧。”何俊谦指了指草坪前的一栋二层别墅,便把目光投向了晴朗的天空。 张月看了看那栋别墅,心里暗道:灵道师都是土豪,阴阳间都这么气派。心里这般想着,张月已经按照吩咐,背起还昏迷着老黑向别墅走去,至于外边那些麻烦他丝毫不担心。就像他说的,既然知道目的可以达到,他又担心什么呢? 何俊谦瞥了瞥张月的背影,突然问道:“如果我不帮你,你会如何?” “嗯?”张月迟疑了一会儿后,答道:“那就让你不得不帮我。” “啧啧……能加入镜司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何俊谦苦笑。与此同时,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响起一阵轰鸣。何俊谦闻声,瞬间收起温和的神色,变得严肃,他大手一挥直接将张月和老黑推进别墅,而后一步踏上高空,背负双手带着傲气面对那轰鸣声不绝的天空。 何俊谦朗声道:“你们爸妈没教你们敲门的时候要轻点嘛?” “那真是抱歉了,我们这不是在敲门,是在破门。”天空碎了,就好像玻璃一样,噼里啪啦地破碎开来,在那巨大的破口处,一只巨大的爪子抓着一轮红日凶悍地拍来,霸道狂猛。 何俊谦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但那只爪子却无法前进半分,被一股诡异莫名地力量挡住了。 “嗯?”破口处传来一声惊咦。爪子向前用力地按下几分,只见虚空中立刻闪烁出一条条金色的如龙纹理,它们相互纠缠,相互联系,形成一个繁复玄奥的阵图,便是其将那气势汹汹的爪子阻住,让得那爪子前进不得丝毫。 何俊谦笑道:“杨灯,救子心切也要量力而行啊,就凭你一个人就硬闯我家,不太现实。” “哼!”爪子轻挥,撤回红日,震起漫天烟尘。一道人影自烟尘中站立,金袍赤发,剑眉星目,俊朗而充满阳刚气,模样与杨婴颇有几分相似。 杨灯不置可否,冷冷道:“你们继续躲着也没有好处,何不出来一聚?” 何俊谦也是笑了笑,挥手斟了四杯茶水,屈指将其中三杯弹出。杨灯轻松接过一杯,另外两杯则是各自飞向两个方向。 “一点粗茶,招待不周,还请不要介意。”何俊谦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饶有兴致地开始品茶了,那模样似乎真的是在招待好友。 杨灯厌恶地瞥了瞥茶水,没有多言,直接倒掉。另外两杯则是被定格在空中,被两道身影稳稳地接住。 海婆婆一袭紫衫,美目流波,丝毫不见老态,一颦一笑皆有千万种风情。她欠身一拜,笑道:“上品碧螺春,哪里是什么粗茶,何先生还真是客气了,这份情小女子可不敢承。”话虽如此,但她也没有喝,而是与杨灯一样,直接倒掉。 浑胖子摸着浑圆的肚皮,憨笑着附和道:“是啊,这么好的茶,贫道喝不起,何先生还是留着自己喝吧。”言罢,挥手将茶杯甩了回去,一出手,杯碎,茶水成箭,穿透空间直指何俊谦。 “诸位不给我面子?”何俊谦品完茶水,无视那飞射而来的水箭,任由其在自己面前散成水滴无力地落下。 “呵,交出那小子的灵魂,这面子自然就能给了。” “就凭你们三个?” “不够?” “当然,不够!” 正文 第十三花 镇三妖 “当然,不够!” 平淡的语气,温和地从何俊谦嘴中吐露,听上去似春风化雨,但当这四个字真正地落下时,刮起的是狂风,倾泻的是暴雨。 风起云涌,云聚雨至,伴随着雷鸣电闪,狂风暴雨降临在这个空间中。每一滴雨点都是透明的,折射出各色的光芒。漫天雨点落下,就像是洒下了一副彩色的画卷。画卷铺展,就欲将杨灯,海婆婆和浑胖子这三位大妖笼罩。 杨灯剑眉微微上挑,隐约响起一声剑鸣,他挺直腰杆,迎风雨而立,向前轻踏了一步。一步仿佛横跨了一个天地,天又变了。一轮金红色的太阳随着杨灯的脚步升起,直接撞入天边厚重的云层之中。日升,阳光灿烂,风息了,雨自然也停了。唯独一轮红日,绽放无边光彩,洒落万条光绦。 海婆婆和浑胖子在一旁看得起劲,竟是笑着点评了起来。 “啧啧,老狐狸这些年长进了不少啊。” “焚阳三剑,这只是一剑日升,就破了何老头这风雨大阵,的确厉害。” “……” 杨灯耳朵微动,海婆婆和浑胖子的议论悄然落入他的耳中,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何老头,还要继续吗?” 何俊谦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海婆婆和浑胖子:“你们好像看得很开心?” 海婆婆媚笑道:“何老先生哪里的话,您的风雨大阵也是不赖嘛!” “这样啊?那再来。”何俊谦捧起茶杯,轻呷一口,也不恼海婆婆的挑衅,依旧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是方才被震散的云层重新聚拢了起来,铺天盖地,挤压满这个世界。 瞧得这阵仗,不等海婆婆和浑胖子有所行动,心高气傲的杨灯率先发难了。还是焚阳三剑,还是那轮红日。只是这一次,出的是第二剑,日盛。 又是一声剑鸣,低沉而悠长,自天边而来又向天边而去。红日当空,光芒四射,每一缕光都是一柄小剑,刺向四面八方,与那聚拢而来云层相撞。 但这一次不可一世的阳光受到了阻碍。云层的聚拢没有停止,倒是那光芒在一点点地被消磨,吞噬。何俊谦品着茶,笑道:“快日落了吧。” 杨灯听到这话,似是收到了刺激,剑眉倒竖,冷哼一声,那红日旋即猛地落下,乍一看是太阳西落,但其实是一柄神剑自天斩落。太阳要焚世,神剑则要斩断这天地。 “哈哈哈,焚阳三剑终归是我们人类开创的道法,你,不够。”何俊谦的声音自信而爽朗,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心生不服但又没办法不服。 杨灯亦是如此,因为这第三剑,日落,的确无用。太阳落山了,剑也落下了,然而云层依旧,风雨将至。 海婆婆美目微眯,收起先前的戏谑。她玉手轻抚,葱葱玉指捏住一缕清风,仿佛捏住了一根琴弦。她玉指连弹,弹在狂风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如奏战歌。 “这是?海神曲?”浑胖子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肚子,惊疑道。 何俊谦笑道:“你倒还有心情问?”他挥手一扬,将喝剩的茶水洒向浑胖子。风雨阵仿佛受到了指引,倾泻*出漫天风雨,轰轰砸向浑胖子。一滴滴雨带着万钧之势,伴着千道雷霆,霸道,疯狂地轰砸而去。 浑胖子脸上的肉猛颤:“这才是真正的风雨阵,敢情刚才只是给我们看看热闹罢了。”嘴里唠叨,浑胖子倒是利索,狠狠一拍肚皮,那被脂肪堆积的大肚子剧烈地颤动着,喷出一大团褐黄色的粘稠物,漂浮在控制。浑胖子伸出肉手抓着那粘稠物就是一抖,便是抖成一张巨网将漫天风雨都收了去。 “啧啧……”何老师摇摇头,扬手隔空一按,风雨骤急,就欲冲破巨网,要向浑胖子席卷而去。 “胖子,你打架能不能优雅一点?”海婆婆看着那褐黄色的巨网,忍不住道,但弹动的玉指却是加快了几分,曲音愈发急促高亢。 浑胖子听得那声音,憨厚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瞳孔深处涌起的猩红色就欲喷播出眼眸。就连在一旁因为连用三剑需要调息的杨灯,也是怒吼一声,九条金色火焰尾巴绽放开来,气势磅礴。 浑胖子大手一握,将那漫天风雨彻底震碎,不可一世地看着背负双手的何俊谦。 然而何俊谦压根儿没有看他,自然不知道那目光多么具有侵略性。何俊谦在看海婆婆,或者说在看她跳动在风中的葱葱玉指。 “传闻,海神一曲,大海之怒,果然不简单。”何俊谦轻笑,在三个施展全力的大妖面前,他竟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如果是在外边,一打三,我的确不讨好,但是啊,这里可是我家。” 三妖没有理会。海婆婆继续弹奏着海神曲,隐隐间在她背后有千千万万的海妖军在敲战鼓,吹号角……那气势,宛若面对着真正的千军万马一样。 在这股气势的带动下,浑胖子和杨灯跟打了春药似的,赤红着双目,妖气暴增。 浑胖子一拍自己大肚皮,张口怒啸,抖落下一团团如同先前的褐黄色粘稠物。这些东西看着恶心,却是天地玄黄混沌气所化,千变万化,而且沉重无比,是真正的天地至宝。 “混沌如意,如我心意。”浑胖子低吟着咒语,做出弯弓搭箭的动作,那漂浮粘稠物则是轻轻蠕动起来,变幻成一支支羽箭,锋锐且沉重。 杨灯身后九尾绽放,各拖着一轮红日,九日齐升,金火沸腾,将云层烧得通红,将世界烧得滚烫。 “人生无时无刻都面临着风雨,风雨无处不在,总是你有滔天之力,又如何抵挡人生的风雨?”何俊谦悠悠道,捏着一个诡异的印决,轻飘飘地拍向无尽云海。 刹那间,云海消散,天地间恢复了清明。但是三妖的世界被云层笼罩。其实,与其说云海消散,倒不如说无尽云海都不知何时进了三妖的内心,灵魂。 云海翻涌风雨至!如何俊谦所说,这是人生的风雨,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那便无法抵挡。 海神曲停了,战鼓声,号角声随着千军万马一同消散。海婆婆也老了,岁月第一次在她身上表现得如此明显。 浑胖子一下子消瘦了,那一坨坨厚厚的肉融化着液体,滴落下来,将大地砸出一个深坑。不一会儿,浑胖子变成地上的一方褐黄色池水。 何俊谦看着杨灯有些意外。他还在撑着,腰杆还挺直着。是的,他的心里,风雨在肆虐,摧毁着他的心灵防线,但那随着血液一同流淌的骄傲让他坚守最后一点清明,所以他没有彻底败,他还站着,纵使虚弱不堪。 “九尾阳狐一族,以骄傲闻名,倒是不假。”何俊谦叹道。 杨灯刻着血,依旧用它浑厚的声音回答道:“我儿子在看着,我不能丢脸。” “但抱歉了,你们终归输了。” “何俊谦,你很强。” “不,你错了。我说过,你们闯到我家来不明智。对于一个阵师来说,自己的家永远是最坚固的堡垒。不要说你们三个,哪怕是那三位中随意一位来了,在这里我也不见得会输。” “呵呵……” 最后一句呵呵,何俊谦没听出什么意思,但已经不重要了,风雨阵侵入灵魂,不仅摧毁了他们的战力,更让得他们战意崩溃。这三位在妖族为一族之长的大妖今日终究是栽了。 何俊谦随手一摆,挥落一座石碑,当头镇压而去。自这一天后,何俊谦的别墅前多了三处景观。一颗海蓝色的古树,每当风吹树叶时,便能响起高亢,催人奋进的歌曲。树边,则是一方褐黄色的池塘,说实在这池塘并不雅观,看着就像化粪池,但池水中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敬畏。更远处,是在别墅门前,一尊栩栩如生的狐狸石雕坐落在那儿,眉目间流露出的高傲令天地都为之倾倒。 古树和池塘,何俊谦都没有过多理会,但他每个星期都会定时擦拭这狐狸石雕,眼神中对其透露的敬佩,真诚而不加丝毫掩饰。 正文 第十四话 黑白瞳 砰的一声!张月跌坐在红砖地板上,一路滑行,再狠狠地撞到墙上在勉强停了下来。老黑倒比他幸福,轻轻地落到房间里的一张软绵绵的床上,不一会儿便打起鼾来了。 张月摸了摸被撞得有些昏涨的脑袋,心里暗叹:也不是什么好人。醒了醒神后,张月便开始翻看何俊谦给他的那本所谓的瞳术大全,至于外边会发生什么,他倒一点也不关心,哪怕他只要偏偏头就能透过窗看到外面的光景。 轰隆隆,哗啦啦,外边儿,风雨声夹杂雷鸣声在相互碰撞,犹如世界末日。房内,张月撑着脑袋静静地看书,格外安详。 “嗯?”张月看得很快,一个个奇异的瞳术介绍从他眼前掠过,其中不乏一些强大的瞳术,但他似乎都没有兴趣,直到一副太极图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白勾玉相互缠绕,合成一个圆,浑然天成,不假雕饰,自有一番韵味。这便是太极图,寓意阴阳相生,两仪调和,不显煞气,反是十分平和。 张月看了看太极图,白色瞳孔仿佛泛起一丝波澜。他开始低声读了起来:“黑白瞳,又称两仪眼,取太极阴阳之力,观天地万象,收世间百鬼……” 乍一看,这黑白瞳似乎神异非常,但看到最后,有一行注解:黑白瞳,d级瞳术。虽然瞳力平和,修炼简单,但缺乏对生命体的杀伤力,只针对死灵生物,实战中多用于感知探测,建议初学者作为过渡瞳术进行借鉴学习。 张月粗略扫了扫这行注解,便直接翻了过去,认真地看起了黑白瞳的修炼方法。他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门瞳术,如果让颜夕知道他身负天地间最纯粹的灵魂,却学习了战斗中最鸡肋的瞳术,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张月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他自答应加入异灵人组织那一刻开始,他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哪怕会遭到颜夕的责难,他也决定修炼黑白瞳。 窗外,风雨时而骤急,时而平缓,雷声有时也会被其他轰鸣声遮掩,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突然响起了高亢的战歌。对于这些,张月都没有理会,而是认真地看书。 黑白瞳,取太极阴阳之力,练太极阴阳眼,因修成后黑眼白瞳而被称为黑白瞳,是最为鸡肋的一门瞳术。修炼起来也十分简单,只需将自己的灵魂力顺逆运行,悟出一丝阴阳道韵便可。其中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保持心平气和。 认真地看了两遍修炼方法,张月在心里总结了一番,愈发觉得这门瞳术就是为自己而设计得。张月轻轻放下书,看了下老黑的情况,确认他身体无误后,便开始修炼这黑白瞳。 张月没有盘腿而坐,也没有手捏印决,毕竟这不是武侠世界,他只是闭上眼睛,心平气和地去感受,感受那隐藏在深处,自己的灵魂。 他想起了那个梦,也想起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第一次见,在那个梦幻世界里的医院里,他从自己的妻子手中接过了小娃娃。那时,一种水乳*交融的感觉便从心底升起。他一开始以为那是自己的孩子,最后才发现那就是自己,或者是自己的灵魂。 第二次见,他看到了那个白茫茫的,纯净不染纤尘的世界。小娃娃穿着一件五色彩衣,大呼小叫地扑向他,一脸的委屈。小娃娃似乎不喜欢这件彩衣。张月见状,笑了笑,替他脱去了那彩衣。 这一次,是第三次了。张月又来到了那个世界。这里是他的心。他很开心,但也有些茫然,自己的心真的那么纯净吗?正想着,小娃娃光着屁股,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扑向张月,痴痴地笑着。 张月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笑道:“光着身子不害臊?给你弄件衣服穿好不好?” “哇!”小娃娃惊呼一声,便手脚并用地爬上张月的头上,欢快地笑了起来,似乎受到了天大的赏赐。张月有些无奈地将他从头上抱下来,笑道:“娃娃,我需要你的力量。” 小娃娃乖巧地点头,一把抱住张月,将自己的眉心轻轻地靠在张月眉心上。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悄然散开。 张月抱着小娃娃,沉浸在这股力量之中。这就是他的灵魂力,纯粹没有丝毫杂质,也正因为纯粹才强大,才能引得万魂暴动,大妖疯狂。 “顺逆而行,悟太极阴阳……”张月在心里默念修炼之法,牵引着灵魂力,一心二用,顺逆而行。这个过程对于一般拥有灵魂力的异灵人来说都不困难,张月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一圈又一圈,两股灵魂力顺逆而行,互相交融,渐渐融会贯通。不知道什么时候,灵魂力变得粘稠,还多了一丝淡淡的道韵…… 一抹黑色划过,为这个白茫茫世界画下了第一笔色彩,紧接着是一抹白,这抹白不同于世界的白,这是白色,而世界是纯净。所以,纵然是同一种颜色,这抹白色与世界还是泾渭分明的。 黑白相合,太极阴阳道韵升起,化成一方小池,池水里两条阴阳鱼跃水而出撞在一起,又互相穿梭而过,说不出的神异。张月和小娃娃站在池水中央,皆是展露笑颜。 “成了。”张月笑道。 小娃娃则是开心地摆弄着身上的黑白衣裳,在张月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我下回再来看你。”张月摸了摸小娃娃头,轻声道。小娃娃也不撒娇,只是乖乖地点点头,向张月挥手告别。阴阳鱼跃起盘绕在他身边,惹得他欢笑连连。 看着这一幕,张月也是由衷地感到开心,他发现在在这里,他很爱笑,或许是因为这里就是自己的心,能看见也能展现出他内心真正的感情。 张月退出自己的内心世界,回到了现实,但小娃娃的笑声还在他耳畔回响,他嘴角禁不住微微挑起。 “嗯?黑白瞳?你怎么会学这个?”一道低沉的男嗓音很不适时宜地传来,冲散了小娃娃的笑声,何俊谦走进房间,有些好奇地说道。 张月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一双白色瞳孔,透着淡然。他看着何俊谦,笑容渐消,又回到了平时的面无表情:“何主任,解决了?” 何俊谦点点头:“嗯,那不重要,倒是你,怎么会学黑白瞳,书上难道没说清楚吗?” 张月摇摇头,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认为这最适合我。” “可是……”何俊谦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许是因为张月那双黑色眼睛中熠熠生辉的白瞳透露出的坚定,让他不好多言。 “既然这样,那你便试试这黑白瞳的威……额,威力吧。”何俊谦想了想,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黑白瞳的力量,最后还是用了一个俗气而且违心的词。 张月倒是不在意,说道:“修成时便已经感受到了。真是不可思议。”说是不可思议,但从张月表情上还真看不出丝毫。 “哦?有何感受?”何俊谦问道。 张月想了想说道:“看到了以往看不到的……何主任,你真的很强大。”在张月现在看来,世界更大了,也跟小了。说大是因为视野中的一切都从平面伸展成立体,而且他看得更远了,说小是因为这个世界在张月眼中更加精细了,所有纤毫皆展露眼前。 至于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何主任,则如深渊,似星空,只能仰头瞻仰,而无法深入探索。这也是张月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何俊谦的强大。 “呵呵,不错,黑白瞳其他方面不说,但是这极限感知在瞳术中的确首屈一指。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何俊谦笑道。 张月礼貌地回以一笑:“多谢。”旋即话锋一转,跳向了另一个话题:“何主任,九尾妖狐,海人鱼,混沌兽值多少钱?” 何俊谦扬眉一挑,笑道:“很多钱,每个都是大妖,合在大概三亿上下。” “那还真不少。这一次何主任能抓住这三妖,我和老黑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张月轻笑道,只是那笑容在何俊谦看来,着实奸诈。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救了你们。”何俊谦说道。 张月笑道:“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但毕竟是我引诱他们过来给您抓的。” 何俊谦背着双手:“真是好算计,用自己的灵魂做饵,钓来这三只大妖,再借我的手解决掉,给我找了这么大麻烦,然后还厚颜无耻地跟我分红,你们镜司的人都是这么不要脸的吗?” 张月没有理会何俊谦的嘲讽,依旧平静地答道:“我们终归出力了,点子是我们镜司想的,最危险的工作也是我们做的,有劳动就应该有报酬,这合情合理。我们也要的不多,一个亿就好。” “一开口就三分之一,你怎么不去抢?” “那何主任觉得大概多少?” “一千万!” “一个亿!” “没有。” “小夕说,她会亲自来取。以前的账,她也会顺便一起算了。” “……五千万!” “一人退一步,八千万吧,小夕大概也能接受这个价钱。” 何俊谦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扔出一张卡,说道:“这是异灵人的专用银行卡,里面有八千万。密码233333。” “真的?”听到这个奇葩的密码,张月带着怀疑打量着手里这张银行卡。 “八千万,我还不至于出不起。”何俊谦冷声道。 张月笑了笑:“那就多谢何主任了。” “唉,镜司镜司,你知道这个镜是什么意思吗?”何俊谦苦笑地叹道。 张月皱了皱眉,说道:“眼镜?” “呵……责任要推干净,好处要捞干净,妖……” “要杀干净?” 何俊谦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镜”,才是真正的镜司。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张月不以为意,说道:“承蒙夸奖。” “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想我送你吗?”何俊谦推开门,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哪里还有一开始的文质彬彬。 张月背起还在酣睡的老黑,黑白瞳也收起来,重新眯起了眼睛。“何主任,再见。”张月走向何俊谦,恭敬地鞠了一躬,笑道。 “等等!” 张月一愣,在门前站住了脚,刚转身回头,便看到一个大圆盘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张月反应过来,已经被圆盘砸了个正着。 “这是?”张月一只手托了托背后的老黑,腾出一只手将摔在地上的圆盘捡起。圆盘上铭刻着一个八卦图案,瞬间吸引了张月的眼球。 “八卦阵,黑白瞳的配套阵术,自己拿回去慢慢参悟吧。” 张月笑笑:“多谢,再见。” “最好就不要见了。” …… 正文 第十五话 钟无厌 咖啡厅内,薛之谦的《演员》在回响,旋律轻轻的,混着咖啡香飘入形形色色的客人耳里,或激起某些人心里圈圈涟漪,也或许如微风拂过,不留半点痕迹…… 张月托着腮,静静地听着这旋律,从过往点滴中走了出来。颜夕坐在他的对面,品着一杯卡布奇诺,时不时眉头微皱:“这是我喝过最苦的卡布奇诺,你推荐的这家咖啡厅真有毒。” “太甜不好喝。” “这也太苦了。” “……”张月瞥了瞥颜夕认真的眼神,收起了继续争辩下去的打算,自觉的转向另一个话题:“喝完就走吧,不早了。” 颜夕摇摇头:“活该你没有女朋友,这个点还有几场电影,你竟然也不请我去看场深夜电影。” 张月嘴角微微牵动,勉强一笑:“刚做完任务,我累了。” “我鄙视你。” …… 钟无艳,又名钟离春,中国古代四大丑女之一,齐宣王之妻。相传不因自己貌丑,冒死请见齐宣王,大谈治国之道。齐宣王大为感动,将其立为王后。从此,齐国大安。 钟无厌在心里默念着这一段人尽皆知的历史,尽量让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好一点。但事情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黝黑的额头高高耸起,泛着一层亮亮的油光,一条或者两条粗*黑粗*黑的眉毛像道分界线将额头孤零零地留在上方,而下方是一双无神的小眼睛,在深处,那灰蒙蒙的瞳孔肮脏不堪,不知道是因为她看到的这个世界,还是因为她现在看到的自己。 这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却长在了一个花季少女的身上。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钟无厌打量着自己许久许久……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能打量自己的脸的人,估计也只有自己了吧!不不不,还有他!她心里暗道。 钟无厌换上一身职业装,匆匆出门。走在大街上,一道道如见恶鬼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稍一接触到她的脸,便飞快撤离,生怕待多一秒。 对于这种情况,钟无厌早已习惯了。从出生那一刻起,她似乎就注定了成为别人眼里异类的命运。而她也早在父母双亡,自己不得不独立生活那一天开始,学会承受一切悲哀。 这似乎应该是一个励志的丑女成长故事,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钟无厌一年前,从北京大学毕业。现在一年过去了,她还是待业者,住在廉租房,每天为一元五角而苦恼。 钟无厌无能吗?她只是无颜,丑陋的容颜让她被无数工作单位拒之门外。她的简历几乎任何一家工作单位都不会拒绝,但每当到了面试阶段,她的脸就成了她必然失败的魔咒。 钟无厌在一栋大楼门前停住了脚步,心里又默念起钟无艳的历史,她希冀这样能给自己一些信心。深呼吸一口,钟无厌便向大楼走去。她刚跨过门槛,一个高大的身影横档在自己面前。 “你是什么人?”保安皱着眉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与厌恶,冷冷地道。 钟无厌并不感到意外,她后退一步,抬起头,直视着保安的眼睛。一张这样的脸如此近距离地呈现在眼前,吓得这保安连退两步,眼中升起一丝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无厌,我是来面试的。”钟无厌淡淡地道,但保安眼里的那丝警惕,还是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中。 保安犹豫了片刻,说道:“不好意思,请你在这里等等,我要去通知一声。” “好……” 钟无厌站在门外,双腿并拢,腰板挺的笔直,平视着前方,在烈日下依旧挺立如松。时间渐渐推移,早晨的清凉随着盛日降临被无情地推移。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无厌依旧站在烈日底下,站在三十几度的高温中。汗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在她脸上泛起了一层油腻腻的光芒,本就不美的她现在就像被丢弃的冰淇淋,只有苍蝇蚊子前来光临。 “不好意思……公司那边打算取消这次面试。”还是那个保安。 钟无厌抿了抿嘴唇:“为什么?” “不好意思,你站在这里影响我们工作。请尽快离开。”保安说道。礼貌客气的话语,从他嘴里出来,字字如刀。 钟无厌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张开干裂的嘴唇:“为什么?” “小姐……” “我问你为什么?” “妈的,别给脸不要脸,你也不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别在这里辣人眼睛了,赶紧滚。以为我不敢动手吗?打你这种人,我可不会有心理负担。” 钟无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保安,胸口微微起伏,强烈的愤怒压抑在她心中,几欲爆发:“你……”她颤抖着娇弱的身躯,想要将满腔怒火发泄出来,最后只能抽泣着放下手,一瘸一拐地离开。 “妈的,还北大毕业,长成这样就是哈佛毕业,也是个婊子。真是晦气,辣我一脸,不行得去洗洗眼睛,免得得针眼……” 保安碎碎念的抱怨,断断续续地飘入钟无厌耳里,一字一刀地划在她心里。 “古有钟无艳,今有钟无厌,人居金銮殿,我睡草棚间……哈哈哈,天不把我怜啊!”钟无厌推开家门,跌坐在木板床便低声哭泣着,嘴里念叨着自己胡编瞎造的小诗,心里却翻涌着数不尽的委屈。 她又失败了……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失败了。有时,她像今天一样被挡在公司门外;有时运气好些,她能看到人事部的负责人,然后谈不了半句话,就被婉言谢绝……所有人都只看到她钟无艳一样的容貌,却没有人看到她堪比钟无艳一样的才华。 她是北大学子,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的容颜掩盖。钟无厌泪眼朦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丑……真的好丑……”她低声喃喃,泪水顺着脸滑落,滑过她满是麻子的面庞,滑过她塌鼻子,厚嘴唇,最后顺着她的宽下巴无力地滴落。 泪如雨,却洗不尽铅华,只能落一个精疲力尽的悲哀下场。钟无厌趴在床上,带着泪痕沉沉睡去。在梦里,她轻歌曼舞,步步生莲,容颜颠倒众生,一颦一笑倾国倾城,那是多么的美好啊! 梦终归是梦,是梦就一定会醒。只是老天爷也不愿让这个梦更长一些。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惊醒了梦中的钟无厌,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无厌,今天的面试如何?” 是他!钟无厌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才回答道:“失败了。” “……这样啊,不用担心,我再帮你留意留意。一定可以成功的。” “谢谢!可是……” “无厌,你要相信你自己。” “啊…嗯,我尽量吧。” “无厌,放心,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现在有空吧,我去看看你吧。” “啊?现在,好啊,好啊……” 钟无厌手颤抖着放下手机,眸子里闪着少有的光彩,明亮,充满希望。她擦了擦脸上泪水,指尖抹过一层腻腻的油。钟无厌怔了怔,神色黯淡了不少,旋即看向自己乱成一团的床褥被子,忙坐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发白的床褥整整齐齐地叠成豆腐块,贴着床沿摆放在床头,散乱的衣服匆匆收拢,一股脑地塞进一个破旧的塑料储物箱里。钟无厌将箱子推进床底,暗暗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让他看到自己那屈指可数的几件地摊货衣服。 钟无厌起身扫了圈屋子,突然发现似乎已经没什么可收拾了。是啊,不过是一间连厕所都没有的破屋子罢了。钟无厌叹了口气,但一想到电话那头那个充满磁性的嗓音,她又强打起精神,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开始等待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面孔。 正文 第十六话 祁煊 祁煊对着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心里满是自豪。他的确有资格为自己的容颜骄傲。轮廓分明的脸庞,披着一层白皮,就是最好的底子了。剑眉微翘,星目微闪,鼻梁高挺,两片薄唇轻开轻合,有呢喃细语流露……一切都像上帝一笔一划勾勒描绘出来的,那样完美。 许久,祁煊确认自己的表情是亲和的,没有破绽的,方才将脸从镜子前挪开。祁煊看了看手机刚刚的通话记录,那个名字倒映在他眸子里。他笑了笑:“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 不多一会儿,祁煊从公车上走下,刚一落地,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不远处一个清洁工大叔,正将一车垃圾轰隆隆地倒下,堆放在地上。 大叔似乎完全不理会各种垃圾混杂在一起散发出的那股无法言喻的味道。人与垃圾形成一幅让人难以直视的画面。有的人看了,心生怜悯。有的人看了,只有厌恶地匆匆一瞥。 祁煊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踩着满是莫名污渍的地板前行。眼前高楼林立,却并非繁华景象。每一栋楼都相互紧靠着,恨不得融在一起。各种各样的线在楼与楼之间的半空交错,时不时还垂落下几根,走在其中,仿佛穿梭于蛛网迷宫。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握手楼,名为握手,听起来似乎富有美感。但生活在这里的人,可不这么觉得。阳光从不愿意分多一丝温暖,施舍他们,就是人世间也不愿意剖下一点善心,向他们展示。他们就像蝼蚁,每天在这个蚁窝里苟延残喘,然后拖着残骸在外面的世界摸爬滚打。卑贱贫穷,成了他们的代名词。 祁煊走进阴暗潮湿的小巷,凭着记忆,搜寻着那个破烂的小铁门。沿路,几个小孩子光着小脚丫,有些畏惧地看着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帅哥哥。 祁煊善意地笑了笑,继续前行。许是看到了祁煊的善意,一个小女孩儿竟尝试着走上前几步,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祁煊,似要把他整个人都看透。 “哥哥……你真好看。” “额……呵呵呵,是吗?谢谢小朋友,哥哥还有事,快回去找你爸爸妈妈吧。” “爸爸妈妈不在……” “额……哥哥真的很忙,再见。” 不待小女孩儿说话,祁煊已经小跑起来,也不顾自己 的耐克休闲鞋踩在一滩滩黑乌乌的水渍里。看着祁煊远远离去的背影,小女孩儿沉默地低下了头。 穿过一条条小巷,祁煊好不容易才找到其中一栋破败的楼房。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祁煊还是没办法理解人类为什么可以住在这样的楼房,那一块块破损的瓷砖,一条条自上而下蔓延的裂缝,都让他胆战心惊。 祁煊犹豫了一下,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无厌,我到你家楼下来接你了,你现在下来吧!” “额……你,你不上来吗?” “我请你去喝咖啡吧,你今天肯定很累了,喝杯咖啡放松一下。” “那多麻烦……” “跟我客气啥,我这是和你去约会呢!” “啊?约会?那…那好,我现在就下去。” 钟无厌放下手机,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前,脑海里那个俊俏的面庞渐渐浮现,愈发清晰。她抓起一小包纸巾,便匆匆下楼。 祁煊时不时捏捏鼻子,希望能让周围难忍的恶臭少一些飘进自己的鼻腔。钟无厌住得并不高,但对祁煊来说,这几分钟的等待还是煎熬。 钟无厌几乎是冲下楼道的,那张脸,她真的太想太想了。看到钟无厌,祁煊紧蹙的眉头瞬时就舒展开来,整个过程是那样自然。 “煊!”钟无厌止住自己的冲势,身上还是那件沾了汗水的职业装,衬衫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的身材,却并没有出彩的地方,看着就像一根柱子套了件湿布。 看着钟无厌这副模样,祁煊微微一笑,带着宠溺:“天气热,就不用跑那么快嘛。” 钟无厌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满是汗水的湿衬衫,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对不起,难得出来约会,我却……” “没关系,我们走吧。”祁煊笑着牵起她的手,指尖轻轻划过她手上粗糙的老茧,让钟无厌心里一阵紧张。 “煊,谢谢你。”钟无厌小声说道。 “嗯?” “啊…没什么,我们走吧。” 祁煊走得有些快,钟无厌大步大步地紧跟着,并不合脚的高跟鞋磕着她的脚趾,阵阵疼。钟无厌不在意这些,不管祁煊走得多快,他的手还紧紧牵着她的手呢!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祁煊的体温,冰凉冰凉的,很舒服。 毒辣辣的太阳,还不知疲倦地发光发热,蒸煮着这个世界。人们的力量就像水分一样,被一点点地蒸发,走在街上的他们犹如行尸走肉,呆滞无神。 可当那一对情侣闯入他们的世界后,便瞬间惊醒了他们。人类大惊小怪的本性又充分暴露。 “天啊,那女的好丑啊!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 “旁边那个牵着她手的是她男朋友?这不科学!这是野兽与王子啊!” “姐姐比那怪物美多了,她怎么就看不上我呢?真是……简直了。” “……” 各种各样的言语,一字一句地钻心而入,然后毫无停留地钻心而出。钟无厌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只要祁煊在自己身边,任何流言蜚语就是一阵风,吹吹就过了。 祁煊呢?他笑容依旧,只是手心渗出一滴滴汗水,冰冷的。 两人很快便进了一家咖啡厅,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成功吸引了整个咖啡厅的注意。 服务小姐扭着腰肢,一步摇,两步翘,胸前衣襟不知为何少扣几个口子,露出点滴春色。“小帅哥,先喝点什么?”她秀眉微挑,眸子深处毫不掩饰的秋波,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当然这一切可不是对着钟无厌,而是完全针对着祁煊而去的。“嗯?先来两杯卡布奇诺吧。”祁煊头也没抬,眼睛直直盯着钟无厌,继续说道:“你还想要点什么?” 钟无厌有些害怕,祁煊的眼神是那样坦诚,干净,让她心脏急速跳动,愣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不用了。” 祁煊点点头,依旧没有看那摆了许久姿势的服务小姐,说道:“就这些吧,谢谢。” “额……好的,稍等。”服务小姐尴尬地点点头,匆匆离去。 钟无厌偷偷地瞄了瞄那小姐的玲珑身段,失落地低下了头:“那个人真美。” “一副臭皮囊而已,哪里比得过你这个北大毕业生?”祁煊摆摆手,说道。 “煊,谢谢你,真的……”钟无厌眼里闪着泪花。这种鼓励,不论真实与否,对她来说都太重要了。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祁煊,没有他的认可与陪伴,她要如何活下去。 祁煊笑道:“谢什么,事实。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个服务小姐?可你不一样,你有知识,有能力,未来你一定能有一番成就,不是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吗?” 钟无厌点点头,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知识改变命运?这种话只有从煊口里说出来才有信服力啊!”钟无厌心里暗想,其中多少苦涩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啊! 祁煊似乎看出了钟无厌笑容里的无奈,正了正脸色,说道:“无厌!你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啊!北大学子毕业出来如果还没有出路,那其他那些下三流毕业生岂不是不用过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知道……只是,像我这样……” “外貌只是表象,我不介意,自然还有人不介意。而且,实在不行……不露脸的工作,也不是没有啊!” “嗯?” 正文 第十七话 影子作家 “不露脸吗?是吧,果然我长得真的很丑,就连煊也这么觉得。但,那又如何,他不嫌弃我,他是我男朋友!”钟无厌心里暗暗想着。 祁煊静静地观察着钟无厌的脸色,他那双充满诱惑力的眼睛定格在钟无厌那丑陋的脸庞,带着询问还有些许期待。可是钟无厌依旧沉默着。 “太急了吗?”祁煊暗自思量。沉默继续着,祁煊有些不耐烦了,但他还是保持很好的风度,静静地等待沉默被打破。 最后,还是多亏了方才那位服务小姐。只是吃了一次鳖的她,不再卖弄风情,而是冷冰冰地放下两杯咖啡,转身便走。 祁煊捧起咖啡,轻抿一口。咖啡那独有的香气,顺着舌尖,划入喉咙,让祁煊焦急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味道不错,不尝一下?”祁煊笑道。 钟无厌看了看咖啡上那简单的拉花,那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很可爱。“这笑脸多可爱啊,真不舍得破坏它。” 祁煊叹道:“无厌,我说了,外表终究是皮囊,重要的永远是内涵,咖啡的拉花再好看,如果不好喝,那就没有价值了。”说完,祁煊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将钟无厌那杯咖啡狠狠搅了一番,笑脸揉成一团,咖啡也从杯里飞溅出来,顺着杯沿滴落。 “就算是这样的咖啡,喝起来也是很美味的,试试?”祁煊微微起身,探手轻抚着钟无厌的面庞:“就像你,不管别人如何对你的容貌说三道四,我都爱你!” “煊……”钟无厌呆呆地注视着祁煊的眼睛,那大而干净的眼睛,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尝尝看吧。”祁煊笑道,捧起咖啡送到钟无厌嘴边。 “嗯。” 钟无厌低头,轻轻允*吸着那被搅成一团的咖啡。她根本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她很幸福,因为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好喝。”钟无厌轻声道。 祁煊笑了笑,似乎如释重负:“那就好。无厌,记住,容颜会逝去,但是你的才华所能带给你的爱情,金钱才是永恒存在的。” 钟无厌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刚才说的不露脸的工作是什么?说来听听吧。” 祁煊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显露出难色,但最后,他还是咬咬牙,说道:“影子作家。” “什么?!”钟无厌浑身一颤,小眼睛睁开,眼珠凸出,死死地瞪着祁煊,那模样活像恐怖电影里的僵尸。饶是以祁煊的风度,都被吓得变了变色。 “影子作家?你想我做影子作家?让别人拿着我的心血作品去获得本该属于我的荣誉吗?你怎么可以让我做这个?”钟无厌有些生气,但她并不敢将自己的愤怒展现出来,她生怕自己的怒火会让眼前这个男人离开她。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除了他,除了这个叫祁煊的男人。 “你……”钟无厌还想说什么,但她还是忍住了,对祁煊的爱战胜了她的愤怒。她垂下了头,乱糟糟的头发也跟着垂落下来,相互纠缠成一条条黏在她油腻腻的脸上。 祁煊胸膛微微起伏,钟无厌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话,让他也有些紧张。许久,祁煊才起身离开座位,坐到钟无厌身边,轻轻将她搂入怀里:“无厌,无厌……非常抱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过分,但是……这对现在的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现在你没有工作,没有钱,一天三餐都不能保证,过着社会最底层的生活。你还想再持续下去吗?我不如你,没有能力赚大钱,没有办法养你,只能看着受苦,你知道我心多痛吗?我想了很久很久,今天我才鼓起勇气和你说这个事情。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解决我们现在的困境,才能帮到你。” 一滴冰凉凉的液体落在钟无厌的额头上,让她从哭泣中回过神来。钟无厌抬头看见眼泛泪光的祁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她心里很怕很怕,她怕这个一心为他的男人,会永远离开自己。 “煊……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钟无厌哽咽着,几乎是哀求地说道。 祁煊沉重地点点头:“你如果不想做别人的影子作家,就做我的吧!你有文采,有实力,一定能写出好文章,再以我的名义投稿,一定能得到人们的认可。你不要把这当成是一种屈辱的事情,你应该当成合作,我和你之间,天衣无缝,心灵相通的合作。” “合作么?” “是的,合作!”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从未骗过你的,不是吗?” 钟无厌将脸深深地埋在祁煊结实的胸膛,抽泣着:“我知道了……” 祁煊将钟无厌搂得更紧,体温在两人的身体之间不断传递,渐趋冰冷,不知道这是因为咖啡厅里空调太冷,还是因为什么。 钟无厌只觉得被冰雪搂抱,却依然心满意足。 “影子作家又如何?这样的我,除了做别人的影子,又有什么价值呢?而且,我还能成为煊的影子,那该多么美好?真是太棒了。”钟无厌在心里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仿佛是在自我催眠,影子作家在她心里渐渐变得高尚且伟大。 “我……愿意。” …… 青竹,绿波,廊桥,小亭,颜夕乘着木舟,随波荡漾,手中的笔在画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今天是难得悠闲的一天,颜夕百无聊赖之下,便想将这镜司阴阳间的美景画下来。 已经数月没有任务了,颜夕甚至都快忘记是个异灵人了,终日这般懒洋洋的,她觉得自己就要腐朽了。与她不同,张月即使没有任务,生活也是忙碌的。 颜夕刚将竹林画好,正端详着,一声巨响吓得她差点把手中的笔扔掉。待她反应过来,一片黑暗已经扑了过来。 “我去!”颜夕惊出一声冷汗,飞身就是一脚向那黑暗踹去。砰!“啊!”,撞击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黑暗倒飞而去,又飞回了竹林。 “什么鬼?发生了什么?敌袭?”颜夕怔怔地看着竹林。 不一会儿,只见奶妈抓着张月的脚从竹林里缓缓走出。张月浑身是伤,黑色的武道服早已破烂,此刻还被奶妈一路拖着出来,血液染红大片泥土。 奶妈手微微用力,便将张月倒提起来,指了指张月背部不断在喷血的小洞,看向颜夕,问道:“你干的” 颜夕轻咳几声,偷偷将右脚缩在后边,高跟鞋上一抹红,红的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颜夕淡然地说道。 奶妈象征性地笑了笑:“你开心就好,我先带这家伙回去治疗了。” “话说你对我们可爱的呆月做了什么?”颜夕说道。 “嗯?刚看他在竹林训练,一时手痒就上去帮他练练呗。”奶妈若无其事地道。 颜夕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张月,又看了看奶妈,说道:“练练…好吧,要不以后你就负责他的日常训练?” 奶妈瞥了瞥张月,说道:“我得看看他实战的情况,再考虑。” 两人正讨论着,张月还在流血……这时,楼阁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惊得颜夕和奶妈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颜夕茫然地问道。 奶妈叹了口气:“天晓得,刚才应该是兔子。去看看吧,指不定又和老黑吵了。”说完,两人纵身一跃,便是跃过湖泊,匆匆走进楼阁。张月还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流着血…… 楼阁里,兔子正在她房间激动地抱着电脑,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老黑,老庄和小姨三人正目瞪口呆看着兔子的花痴样,不一会儿,颜夕和奶妈也进来了,同样是愣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奶妈问道。 老黑摊摊手:“我怎么知道这个傻兔子在发什么神经了?” “滚蛋!你个黑大叔,你才发神经!”兔子回过头气呼呼地回应道。这时大家才看清屏幕上的画面,那是一个俊逸的男子。 小姨看着这男子,若有所思:“这个人……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兔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冲上去抓住小姨的手,激动地说道:“小姨,你也看过他的小说是吧?是吧?是不是超赞?写得好,没想到人也长得帅,男神啊!男神啊!” 小姨苦笑着点点头:“额……是吧,好像想起来了,是叫祁煊对吧?” “对对!我家小煊煊最可爱了。” “祁煊?什么人?”老黑问道。 小姨解释道:“最近风头挺盛的一个作家,之前一直挺神秘,昨天他本人才愿意现身,因为长得帅,瞬间爆红网络。我对他了解不是很多,不过他写的《钟无艳》还是不错的。” “是吗?” 一时间,房间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帅哥作家。 湖边,张月趴在草地上,喘着粗气,眼睛半睁半闭:“…来人,救命……啊!” “阿嚏!”奶妈抽了抽鼻子,有些不安地喃喃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正文 第十八话 背叛 “你许我万世太平的天下,我许你一生一世的爱情,无艳,你愿意吗?”划动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行娟秀小字,一笔一划都写得那样认真。 钟无厌放下笔,细细地看着这一句话,心里又回想起那天咖啡厅发生的一幕幕。“煊,我许你名垂青史,你能许我一生幸福吗?能吗?”钟无厌喃喃道,将完成的手稿整齐地叠放好,长长地松了口气。 自做了祁煊的影子作家后,钟无厌的才能终于是可以发挥出来了。北大毕业的她,写得一手好文章,加上自己一生经历坎坷,她写的《钟无艳》一炮打响,接连斩获各大奖项,成为现在最畅销的作品之一。但她依旧不为人知,真正获得荣誉的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祁煊。 钟无厌并不反感这样的生活,她感到很幸福。能够为自己的爱人付出,能够得到世人的认可,这些已经让她很满足了。世界将她抛弃,但她却只要世界这么一点回报,足矣,真的足矣。 叮!一声轻响,钟无厌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新买的手机,划开屏幕,却只有一条通知信息跳出,钟无厌粗略地扫了一眼,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祁煊又打钱给她了。自她成了祁煊的影子作家后,这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有了资金,钟无厌的生活好了不少,搬了新家,也有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只是,为什么觉得有些寂寞了呢?钟无厌时常这么想。换做以前,她还能时不时听到祁煊的声音,看到祁煊的脸庞,现在她只能看着银行卡里不断增多的数字而想象祁煊给自己打钱时温柔的面容。 “煊看来真的很忙啊!”钟无厌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窗外,天色已暗,星星和月亮代替了太阳,占据了天空这个舞台。星月虽多,但那点滴微光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太阳炽热的光芒。 夜空是无聊的,也是单调的。钟无厌看了几眼,便感到深深的孤独从心底里开始蔓延,随之而来便是冰冷,空虚和寂寞。这样的夜空是看不下去的,这样的夜是没办法一个人呆的,至少对钟无厌来说。 钟无厌换上了新买的蕾丝长裙,穿上细高跟,认真地打扮了一番。然而,她的丑陋真的不是化妆品和华贵衣裳可以遮掩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钟无厌犹豫了,这样的她真的要出去面对世人的白眼吗? 她想了许久,想到了那天,那个咖啡厅,那个男人,那句话……一一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想起了那种被搂抱的感觉,那有些冰冷但却舒适的体温,还有那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外貌永远只是个皮囊罢了。”钟无厌轻声喃喃,想要模仿他的语气,但一开口还是自己那粗嗓子的糟糕声音。 钟无厌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出了门。 街道与夜空不一样,或者说完全是两个世界。夜空上,闪烁的是零星微光,街道上,流淌的是璀璨光河。那零星微光,是自然的馈赠,那璀璨光河,是人欲的横流。 钟无厌静静地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她只想尝试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里寻找一丝安慰,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孤独。可事实上,她面临的不是安慰,而是一道又一道惊恐,嫌弃的目光。 钟无厌笑了,面对着这样的目光,她笑了,笑得一点都不美,但她笑得很开心。“外貌只是皮囊而已嘛,他们不懂,自有人懂”钟无厌在心里暗暗笑道。她将这些目光全当成了他人对自己的关注,这样似乎就没那么孤独了。 走着,走着,穿过小巷,拐过街角,淌过一条条光河,钟无厌有些累了。一路上,她都是迷迷糊糊的,没有去在意走过的风景,只是享受着深处人群中的另类宁静。直到现在,她才在意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竟然到了这里吗?”钟无厌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咖啡厅,笑了笑。走来走去,竟然走到这里,不知道是缘分,还是自己的念想。钟无厌没有想太多,果断走进那家咖啡厅。就是在那里,她与祁煊的人生迎来了第一个改变。 走进咖啡厅,钟无厌还很幸运地发现那天坐的座位还空着,她很果断地走了过去。和那天一样,她点了杯卡布奇诺。这种熟悉的感觉,钟无厌很喜欢,能带她回味那一天。 她看着面前的座位,能清晰地想起祁煊搅拌咖啡时认真的神情,还有劝说自己时那充满磁性的声音,最重要的是祁煊紧搂着她时那种悸动。 是的,祁煊,就是我的真命天子。钟无厌一边想着偷偷地笑出了声,一边将咖啡上的拉花搅得乱七八糟。 “很久没有像这样和你独处了呢!” “那有什么办法啊?我们的大文豪祁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啊!” 钟无厌抓着杯柄的手猛地一抖,褐色的咖啡溅射出来,滴在了她新买的蕾丝裙上,留下点点污渍。但她没有丝毫感觉,她的心神完完全全被身后响起的声音所吸引了。 “是祁煊?祁煊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谁?”无数的疑问涌上钟无厌的心头,在她脆弱的心里乱窜,激荡起一阵阵波浪。 祁煊看着眼前嘴角微翘的美丽女人,眼神有些迷离。精致的五官,以恰好的排列方式点缀在白皙滑*嫩的脸庞上,再经过一点妆容的修饰,璞玉便成了最美丽的珍宝,不仅如此,女人的身材也是极好的,单是胸前的风景就让祁煊移不开眼睛了。 “瞧你这话说得,工作再忙,我也不会忘了你啊!”祁煊轻轻抚摸着女人的手,那光滑娇嫩的触感让祁煊心里酥麻酥麻的。 女人轻笑,大眼睛眨呀眨得,勾魂似得:“记住你说的话哦。” “当然。”祁煊展颜一笑,把弄着女人的手,心里一阵痒。他起身坐到了女人的身边,一把将女人搂住,手挽过女人腰间,就开始不老实了。女人低声嗔道:“诶,这里是咖啡厅,干嘛呢?”嘴里这般说着,却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祁煊的手已经伸进女人裙底,在那紧致的大腿上来回摩挲。 祁煊伸舌舔了舔女人可爱的耳朵,微微喘气道:“亲爱的,我忍不住了,咖啡就喝到这里吧。” “嗯。”女人脸上泛起两朵红晕,更显可爱。 祁煊总算舍得把手从女人大腿上放开,但还是搂着她的小蛮腰,起身离座。两人紧贴着身体,蜜糖似得,甜得发腻。 钟无厌抬头看向那张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的侧脸,那样熟悉,那样陌生。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柔,又看到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是祁煊,但,不是她的祁煊。 钟无厌很想冲上去,再看一眼。也许,也许那个人不是祁煊,也许那个人只是和祁煊长得很像。钟无厌无声地哭泣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冷得钻心,就像那天的拥抱。 无论钟无厌心里如何否认,她自己无比清楚,她不可能认错祁煊的脸。毕竟那是她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的面庞啊!毕竟那是唯一一张看着她能露出笑容的面庞啊!她怎么可能会认错?不会的。那就意味着,那个人就是祁煊!祁煊背叛了她。 难怪,那天的拥抱这么冷,因为根本就没有动心啊!那天的拥抱对祁煊来说,只是一个肢体动作,简单地张开双手,再简单地合上,抱住一个物体。是啊!钟无厌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物体,不然相处这么多年,何以这般无情呢? 钟无厌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呆呆地望向祁煊离去的方向。她在犹豫,在纠结,她内心充满了疑问,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和祁煊说,但她没有胆量追上去。她已经听到了那些甜言蜜语,难道她还要看见他们巫山云雨吗? 钟无厌无力地摇着头:“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煊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他说过的,要给我幸福的,我们会幸福的!啊!啊!啊!我许他万世功名,他为何不愿许我一世幸福呢?为什么?我真的……那么丑吗?” “骗子!都是骗子!!” “骗!子!” 钟无厌咬着牙,内心的疯狂在汹涌,爱与恨像两头凶兽在互相撕咬。那唯一支撑她的精神支柱已经断了,理智又如何存在下去。轰隆隆,轰隆隆,万千道雷霆夹杂着狂风暴雨开始在钟无厌的内心咆哮,怒吼,祁煊那张帅气温柔的面庞在这场天灾之下逐渐扭曲,显得狰狞。 “煊!煊……”钟无厌双手捂住脸,泪水混着汗水从指缝间伸出,淌落。一声声呢喃,死死地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出,但内心的声音是遮掩不住的。 祁煊浑身赤裸,抱着同样赤身裸体的美丽女子。两人纠缠在一起,白花花的肌肤相互摩擦,一丝丝晶莹的液体连成丝线将他们连接得更深更深。 钟无厌浑身猛颤,她双手环抱,紧紧地搂住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开始无限制地轰炸她的大脑。她不想要看到这样的场面,但她却自行想象起来,没有任何预兆。 “怎么会?煊……现在,就在和那个女人做这种事吗?不不……不会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拥有这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那个女人真美啊……”钟无厌已经丧失了理智,说话都已经语无伦次了。 在她的身后,伸出了一双手。那双手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跨越了生与死的边界,蒙住了钟无厌的脸。 “美貌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来,让我描绘出世上最美丽的容颜,去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钟无厌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亲爱的!我要忍不住了,我们开始吧!” “嗯……轻点儿。” “当然。” 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知怎的就钻入钟无厌的脑海里,将她从混沌中抓了回来。回过神的钟无厌呆呆地望着前方。那是一扇门,普普通通的木门。门后是甜腻腻的声音,声音里是怎样桃色光景,钟无厌不想想像,但已经止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了。 “祁!煊!”钟无厌一步踏出,细高跟踏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声音大得出奇,地震一般。床上正激情的两人都是一惊,脸色煞白。 钟无厌站在他们面前,痴痴地看着他们,眼珠突出,口诞顺着嘴角滴落,像一个疯子,或者说此时的她就是一个疯子。在她身后,一双手在挥舞。 正文 第十九话 疯狂 祁煊张着嘴,喉咙仿佛卡了块铁,只能艰难地滚动,发出呜呜呜的声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怀里的那个赤裸美女更是不甚,她的朱唇上还垂着一滴晶莹的液体,似落非落,美丽的大眼睛满是恐惧,和见了鬼一样。 沉默的气氛像块石头,重重地压在每个人心里,仿佛要将他们内心最后一点防护压得粉碎。美女撑不住了,她发出尖利刺耳的尖叫,大眼睛里滚落下大滴泪水,一道道血色扭曲着蔓延向不断收缩的瞳孔。 “鬼!鬼!鬼啊!”美女缩在被子里,惨叫着,声音是那样的撕心裂肺。 钟无厌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噙满泪水的眼睛饱含悲伤和怜悯,静静地凝视着美女:“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鬼吗?我这么丑吗?” 美女一点点地往后蜷缩,直到靠在床头上,她还是不断挪动着,希冀能离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远一点。然而钟无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定格在美女精致的俏脸上。 “呃呃……啊!救我!”看到那愈发接近的目光,美女寒毛倒竖,心脏急速跳动,砰砰砰的,似乎充满了力量,实际每一次跳动都让美女感到自己离死神又近了一步。 美女猛地从床上弹起,衣服也不穿,赤身裸体地就冲向门,那让人血脉喷张的美丽胴*体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但此刻却没有丝毫的欣赏性。恐惧早已笼罩了这个房间。 钟无厌轻轻一偏头,目光紧紧锁在美女身上:“去哪?我让你走了吗?”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让美女奔跑的身体猛地一僵,竟直愣愣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无厌,无厌,你听我说,这……这一切都是个误会。”祁煊浑身打了个激灵,揪着被子遮住自己私*处,便直挺挺地跪在床上。 钟无厌冷笑:“你真懂,还知道跪床上,这样膝盖就不疼了,是吧?” 祁煊听到这话,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下来。咚的一声巨响,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骨裂声。祁煊的英俊脸瞬间扭曲,鼻涕泪水汗水,一起混合着刷下来,覆盖了整张脸。 祁煊怔怔地看着自己悬浮在半空中的膝盖,一截雪白的骨头沾着红艳艳的血像獠牙一样伸出。“啊啊!啊!无……厌,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无厌……无厌……” 钟无厌无力地摇摇头,喃喃道:“你说过的,你会一直爱我的,我们会幸福的,是不是?” 祁煊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睁着绝望的眼睛望着钟无厌,他渴望能从眼前这个深爱自己的女人眼里看出一丝人性,但是很可惜,钟无厌的眼里只有堕入黑暗深渊的憎恨,所谓的人性也罢,理性也好,早已被吞噬得一点都不剩。 “煊啊!你骗了我,你没有遵守承诺。骗人是不对的,是要受到惩罚的。今天,你负了我,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吧。”钟无厌走上前,勾起祁煊的下巴,指尖在他脸上仔细地抚摸,认真地感受着肌肤的每一点颤动。 钟无厌痴痴地看着祁煊,那种痴情几乎要溢出眼眸。只是这并不让祁煊感动,反是感到无比森寒。此情由爱而生,又因爱成恨。情越深,恨也越深。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明明我们是这么完美的一对,不是吗?你说的天衣无缝啊!”钟无厌喃喃道,双手肆无忌惮地在祁煊赤裸的身体上抚摸,她正贪婪地汲取祁煊的裸体带给她的刺激,这种感觉正在疯狂填补她内心的空虚。 钟无厌发痴地笑着:“真棒啊!这么健美的肉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是吧?可是那个女人竟然已经不知廉耻地对你做了那种事!真是可恶,明明我才是你最爱的人,不是吗?” 祁煊根本无法回话,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现在的钟无厌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玩弄的女人了。被憎恨控制的钟无厌,沉浸在自己压抑许久的欲望中,她要掠夺,要侵略,要报复这个抛弃她的世界。 而报复,从这个男人开始! 钟无厌用力抓住祁煊的肩膀,狠狠摔在床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钟无厌听来是天籁之音。“煊啊!我要得到你,永远地得到你,你不会反抗的吧?不会的吧?”钟无厌大声地笑着,口诞顺着张开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掉落。 钟无厌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蕾丝长裙撕得粉碎,露出她并不讨人喜欢的身体。但这一切,对现在她来说都无所谓,她的眼里只有祁煊那匀称健美的身体。 亲吻!疯狂地,贪婪地亲吻。钟无厌一点一点地允*吸着,舔舐*着这副身体,她要将祁煊的味道永远地刻在自己的舌尖,刻进自己的心里。 “煊!煊!我就要得到你了,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钟无厌将祁煊抱起,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祁煊,双腿张开,缠上祁煊的腰间。 “哈啊,我感受到了,你感受到了吗?我对你的爱啊!我是这么的爱你!你怎么可以背叛我?怎么可以?”钟无厌搂着祁煊,两人紧紧地交*合在一起,一阵阵快感刺激着钟无厌,让她心内的欲望愈发膨胀,而祁煊早已堕入绝望的深渊,只剩下了痛苦。 钟无厌一边扭动着腰肢,一边渐渐收紧双手双腿,似乎要将祁煊融入自己的身体。“跟我这样的女人做,你很恶心吧?”钟无厌微微喘着气,温柔地舔着祁煊身上晶莹液体,脸上泛着红晕,却并不可爱。 “肯定是的,我这么丑。既然这样,我就变漂亮一点,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吧。你很喜欢那个女孩是吗?是吗?”钟无厌笑着。 那被定住的美女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紧,血液急速上涌,让她感到一阵眩晕。钟无厌下床,慢慢地走近美女,她脚步轻轻,却是一步一步重重地踩在那美女的心里。 钟无厌从背后搂住美女,粗糙的手一把抓住美女丰满的胸脯,用力揉捏着,然后顺着那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沟壑慢慢往下,划过平坦光滑的小腹,不一会儿便溜到了那神秘的伊甸园。钟无厌痴迷地说道:“这身材,真是让人羡慕啊!煊,你就是喜欢这样的身体,是吗?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哦!” 事实上,现在的祁煊哪里有讲话的能力,不知为何被收紧的喉咙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钟无厌可不会管这些,她只管进行自己的疯狂表演罢了。 “那,这副皮囊就送我了吧,作为你玷污我家祁煊的补偿,如何?”钟无厌抱紧美女,笑道。话音落下,美女的大眼睛突然凝滞了,瞳孔渐渐涣散,最后变得灰白,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融化。 一滴滴白色的液体顺着美女的身体留下,被钟无厌吸收。这个过程是诡异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但却真实地发生着。躺在床上的祁煊看着眼前这一幕,他那用来支撑自己理性的精神支柱已经完全崩塌了,他面无表情,只是死死地睁着眼睛,被动地将眼前发生的所有全部烙印在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美女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副白骨,散落在地面上。钟无厌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裂开嘴笑了。粗糙的老茧不见了,短粗的五指的不见,一双白皙细腻的双手如出水芙蓉在她眼前绽放。 钟无厌无声地笑了,红唇贝齿,风情万种。她急急地跑到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面容。镜子里,一个俏丽的女人站立着。钟无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会有一天成为美丽的女人。从小到大,她都是美丽的反义词,直到今天,她终于看到自己美丽的样子。 钟无厌在镜子前不断地打量自己,她扭着腰,摸着自己的脸蛋,小心翼翼地,仔细地,生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美丽。 “呐,煊,你看,你快看啊!现在的我,是不是很美?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够满意的吗?啊,我知道了,我的胸还不够丰满,腰也不够细,屁股还可以在翘一点,对了,还有还有,我的下巴在尖一点是不是更好看啊?煊,你觉得呢?”钟无厌像个换上新衣服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爬上床,搂着祁煊,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钟无厌一口咬住祁煊的耳朵,娇声娇气地说道:“煊啊,现在的我,你喜欢吗?喜欢的吧,我变美了啊!” 祁煊喉咙滚动,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僵硬的身体只是轻轻一动便有骨骼摩擦的声音响起。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后,祁煊突然想发了疯似地抱住钟无厌,撕心裂肺地喊道:“喜欢!最喜欢你了!你是我最爱的人,最爱的人啊!” 钟无厌享受着祁煊那略带一些疯狂的搂抱,开心地笑道:“我知道的,煊,我也最爱你了。” 正文 第二十话 签售会 夏日的中午,被光与热占据,本应充满着活力,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堕落的沉重气息。镜司里的各位也是如 此,都沉迷在空调凉丝丝的气息中,无法自拔,由咸鱼睡成了死鱼。 偏在这时…… “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镜司里毫无预兆地响起,就像黑夜里突然闪烁的光芒,让人心跳骤紧,再猛地一松,一瞬间仿佛经历了 一场大战。 “诶我去?” “卧槽!哪个天杀的?” “唔…” “……” 一干人撑着晕乎乎的脑袋,摇摇晃晃地来到声源地,皆是带着冲天的杀气。推开房门,只见兔子泪眼朦胧地盯着 电脑屏幕,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一个冲进房门的老黑见到这光景,杀气骤消,怔怔地杵在原地。后边的人见状,也是好奇地挤了进来。 老黑侧身,在小姨耳边轻声问道:“什么情况?来那啥了?” 小姨白了老黑一眼:“别瞎说,至于么?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失恋了。” 奶妈半眯着眼睛,一头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脑后,压根儿没有睡醒,即便如此,那不断渗出的怨念还是让人感到胆 寒:“管她呢!先揍一顿。” 张月连忙拉住奶妈,说道:“等等,你们看他的屏幕,那个男的,好像有点眼熟。” 小姨听了,连忙和张月换了个位置,偏头一看,边看到了被兔子挡住半边的电脑屏幕。画面上,一个俊朗的少年 嘴角含笑,看上去十分幸福。 “哦!我想起来了,那不是兔子的男神吗?那个帅哥作家祁煊。”小姨恍然大悟,说道。 听到祁煊的名字,沉溺于悲伤的兔子瞬间惊醒,回头一望,直接忽略了张月,老黑和奶妈三人,径直奔向算小半 个祁煊粉丝的小姨。 “啊啊啊!小姨,你知道吗?我失恋了!我老公不要我了!”兔子抹着眼泪,说道。 老黑一脸狐疑,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老公了?我们怎么知道?” 兔子抽了抽鼻子,指了指电脑屏幕,说道:“喏,看,我家煊煊竟然要结婚了……呜哇哇,为什么不是我,感觉 不会再爱了。” 老黑叹了口气:“偶像结婚,你们这些做粉丝,不应该送上祝福吗?”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还是好难过……”兔子失落道。 小姨一边抱着兔子,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边仔细打量起祁煊身边的那个美丽女人,禁不住惊叹道:“哇, 他未婚妻挺漂亮的啊!” 老黑闻言,也是看了过去,只是瞄了一眼,便不住地点头:“的确,特别是那身材,啧啧,真的是……” 奶妈瞥了瞥那美丽女子的胸脯,而后看了看自己,在老黑耳边低声道:“继续看,还是陪我去打游戏?” 老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牵起奶妈的手,悄悄地离开了。房间里,关于祁煊的话题还在继续着。兔子拉着小姨 ,央求道:“小姨,下个星期煊煊来我们这里办签售会啊!我们一起去吧。” 小姨歉然地笑了笑:“抱歉啊,下周我和老庄有个研究项目,不能陪你去。”兔子失望地撒开了手,然后瞬间将 目光转向一直置身于外的张月:“呆月!约呗!” 张月正想着要怎么拒绝,门外,颜夕一手提着高跟鞋,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没事儿,去吧去吧,正好出任务 ?” “任务?”张月问道。 颜夕把高跟鞋随意一扔,便直接瘫在兔子软绵绵的床上了:“是的,我今天去了一趟总部,看到一个挺有趣的任 务。近段时间,出现了多起杀人案。死者死状极惨,只剩下一堆白骨。” “白骨?这是被分尸了?”兔子问道。 张月摇摇头:“分尸的目的一般是为了更好丢弃尸体,以防留下证据。而这个却留下了骨头,这应该是凶手有意 为之,至于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颜夕说道:“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骨头保存的太完整,太干净了,这根本就不像分尸,什么人有这样的手 法,就算有杀完人之后也没那么多时间吧。所以,这个案件有蹊跷,总部那边希望我们去调查一下。” “那这跟签售会有什么关系?”张月问道。 颜夕眨了眨眼睛,摊开手掌,说道:“没关系啊,只是反正都要出门的,就顺便啦!” …… 一星期后,在a市的会展中心一场隆重的签售会开始了。众多人气作家齐聚一堂,但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数刚出道便 红遍网络的祁煊。若单轮作品的好坏,祁煊的处女作《钟无艳》并不比其他老牌作家的作品优秀多少,更重要的 还是他俊朗的面孔吸引了不少女性粉丝。 这事情看起来荒谬,但不得不说契合现今这个世界的某种潮流,人们对美的追求越来越肤浅,浮于表面,遗漏了 更为重要的内涵。 签售会上,人潮涌动,放眼望去都是人头在互相拥挤,颇有春运车站的气派。若仔细看,可以看这些人潮大多数 都是涌动到祁煊那儿去的,而且大多都是泛着星星眼的少女们。 兔子,颜夕和张月也身处其中,随着人流小心地迈动自己的脚步。兔子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吊带蕾丝短裙,大胆 地将自己身材暴露出来,后背前胸一片雪白,两条玉腿踏着高跟鞋,让人看得血脉喷张。 颜夕则比较休闲了,一件修身白t搭一条牛仔短裤,娇俏可爱又不失性感,休闲的搭配也有另一种美。张月还是老 样子,如何穿扮都摆脱不了他懒洋洋,死气沉沉的风格。 “真热啊!”颜夕拿着扇子不断地扇着风,看着四周围都是人,让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张月见她扇的辛苦,便 说道:“我帮你扇?” 颜夕一听,毫不犹豫将扇子递了过去:“就等你这句话了。”张月接过扇子,轻轻地扇了起来:“说起来,这个 祁煊人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兔子得意地笑道:“那当然!我家煊煊最棒了!” 颜夕说道:“我觉得其他作家也是很尴尬的,我们队伍生生比他们长了一大截。” 张月向后望去,一眼尽是人头,向前望去,一眼还是人头,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要排到什么时候 ?我想出去了,可以吗?” 颜夕点点头:“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走吧。” 兔子闻言,立刻就急了,连忙拽住两人,央求道:“别啊!我叫你们就是想你们帮我买多两本他的书,要多两个 他的签名的,你们不能丢下我啊!” “你要那么多签名做什么?”张月问道。 兔子笑了笑:“床头放一个,睡觉可以抱着看,电脑桌上放一个,玩电脑时可以看,还有一个放客厅,大家一起 看!” 颜夕嘴角微抽:“我们还是走吧。” “啊!!别别别!” 最后两人还是没能走成,在偶像作用的鼓励下,兔子出奇的执着,硬是将两人强留了下来。张月和颜夕只好继续 忍受这沉闷的热气。 不知排了多久,终于轮到他们了。兔子抱着自己珍藏的《钟无艳》,有些羞涩地递了上去。祁煊接过书本,看向 兔子,送上一个温雅的微笑。突然,祁煊怔了怔,双眼在兔子脸上逗留了几秒,又偷偷地往下扫了扫,眼神微变 。 “美女,谢谢你的支持。”祁煊伸手与兔子握了握,颇有礼貌地说道。 祁煊这番举动,让兔子心里小鹿乱撞。要知道,其他女粉丝他都只是签个名,道声谢便过了。她竟然有幸与祁煊 握手,这对她来说简直跟做梦一样, “他的手真好摸,嫩嫩的……”兔子心里暗暗偷乐“看来今天穿这裙子果然没错!姐姐就是这么美!” 祁煊在书上洒然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笑道:“可以了。” 听着祁煊颇有磁性的声音,兔子心跳得更快了,她鼓起勇气说道:“祁煊老师,耽误你一点时间,方便合个影吗 ?很快的!” 祁煊笑着点了点头。兔子乐得差点就要尖叫了,好在她还是在偶像面前保持了自己的淑女形象,小步走到祁煊身 边,掏出手机,咔擦一声,留下了一张足够她舔一天的合影。 拍了照后,兔子也不敢再耽误,毕竟在她后边,一双双就要吃了她的目光已经全部锁定住她了。她真担心自己再 逗留,会被那些粉丝撕成碎片。 接下来轮到颜夕,她一手抱着随身带的青伞,一手将书递了过去,然后将胸前的衣领往下扯,拿着扇子在轻轻扇 风,胸前的美好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见到颜夕这样子,祁煊也是多看了几眼,笑道:“美女很热嘛。” 颜夕偷偷瞄了祁煊一眼,又有点羞涩地别过头去,笑道:“是啊…我看祁煊老师你穿得也很多多,应该更热吧。 ” 张月在后边,看着这样的颜夕,感觉有点迷,但还是默不作声,静静地站在后边。 祁煊摆摆手:“还好,还好。” 颜夕将书递给祁煊,人也跟着凑了上去,身体压在桌子上,本来就低的衣领,这下就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的功能, 胸前风光一览无余,那深深的沟壑,更是让祁煊有点移不开眼睛。 “多,多谢支持。”祁煊在书上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却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颜夕接过书,风情万种地道 了声谢谢,转身便走,在人群中留给祁煊一个娇羞的回眸。 最后张月走了前去,不失礼貌地递上书说道:“麻烦老师了。” 面对张月,祁煊显然没有之前的心情,点点头,笑道:“谢谢支持。”言罢,签上名便不再多言。对此,张月自 然是求之不得,拿上书便走。 一离开队伍,张月便凑到颜夕耳边,轻声道:“感受到了吗?” 颜夕笑了笑,眼珠轻转,瞥向会展中心的某个方向,说道:“嗯,没感受到,只是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儿。” 张月皱了皱眉,说道:“是妖气,哪来的醋味儿?” 颜夕扶额:“所以说你活该单身,现在先不用管,对方自动会找上门来的。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顺手把任务给 做了呢!” “嗯?”张月有些疑惑,问道:“对了,你刚才做什么?” 颜夕挽过张月的手,笑嘻嘻地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诱惑力?” “额……不明觉厉。” “妈的,滚!” 两人的对话,兔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现在还沉浸自己方才与偶像的近距离接触所带来的欢快之中,不可自拔。 颜夕见到兔子这样,已经不指望她自己清醒过来,只好上前在她脑门轻拍了一下,说道:“签名已经帮你拿到了 ,接下来你是要和我们一起去做任务还是有别的事情?” 兔子回过神来,说道:“我要留下来!煊煊他这里的签售会完了后,还有下一站啊!我要去机场送他!” 颜夕叹了口气,转身对张月说道:“你说我现在把兔子开除了,如何?” “司长……冷静。”张月认真道。 最后,张月和颜夕向兔子告别,留下她一个人继续留恋祁煊。 正文 第二十一话 吃醋的女人 宾馆里,颜夕裹着浴袍,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刚出浴的她,还带着迷蒙水汽,浴袍不厚,薄薄的,贴着她水嫩嫩的肌肤,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只是这样美丽的风景,没人欣赏,张月还在浴室里洗澡呢。 不多久,张月光着膀子,穿着条大短裤也从浴室里出来了。他理了理自己刚吹干的头发,看向颜夕,见她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着,霸占了整张床,说道:“往旁边挪挪。” 颜夕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给张月腾了点地方,说道:“呆月,你知道一个人女人吃醋起来,有多恐怖吗?” 张月坐在床边,摇了摇头:“不知道。” 颜夕放下手机,从床上坐起,凑到张月耳边,阴森森地说道:“会杀人的哦!信吗?” 张月不为所动,说道:“有可能吧,谁知道呢。” “切,没意思!所以,你要记住了,可千万不要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颜夕恶狠狠地说道。 “额……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上升到这个地步了?”张月说道。 颜夕冷哼一声:“管你!晚了,睡觉吧。不许压到我头发哈!” 张月耸耸肩,仰头便倒下了,头正要靠到枕头,却感到一阵风吹过,最后只能落在床头上。张月看着抱着自己枕头的颜夕,问道:“做什么?” 颜夕揉着自己的小腿,说道:“今天穿了一天高跟鞋,我腿痛死了,枕头给我垫下。” 张月也没有意见,枕着手臂便睡了。倒头就睡的张月,让颜夕恨得牙痒痒,低声嘟囔道:“这就睡了?真是一点情商都没有,还想让他帮我按摩下小腿呢,啧,真是痛死了,该死的高跟鞋。” 抱怨完后,颜夕也只能叹口气,趴下身子继续玩手机。这时,原本睡过去的张月默默地爬起身,掀开被子,手放到颜夕小腿上,熟练地按了起来。 “嘶,爽!你不是睡了吗?” “哪里还疼?” “嘿嘿,腰!” “这要怎么按?” “坐我屁股上啊!干嘛?怕把持不住?” “……” 在另一个宾馆的房间里,祁煊搂着赤条条的钟无厌,手还在她身上流连,轻轻地抚摸着她细细的腰间。钟无厌靠在祁煊胸膛上,享受着这温柔的抚摸,自她变美之后,祁煊越来越爱她了,当然这是在没有出现比她更美的人的情况下。 钟无厌伸出葱葱玉指,轻轻地在祁煊胸膛划动着,她娇嗔地说道:“煊,我美吗?” “美!当然美!”祁煊手微颤,搂着钟无厌的手一刻都不敢放松。 钟无厌笑道:“是吗?那今天那两个女粉丝呢?” 祁煊身体猛地一颤,忙道:“都不如你,真的,都不如你。” “是吗?确定吗?可我看你对她们很有兴趣啊!”钟无厌微笑道,那笑容藏着怎样的深意,大概只有她自己和此时直冒冷汗的祁煊知道。 祁煊嘴巴在打颤,两片嘴唇止不住地抖,开开合合,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你又……又要做了吗?” 钟无厌没有说话,只是在祁煊发颤的双唇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便起身穿衣离去了。 …… 凌晨,夜早已深了,黑暗成了世界的主宰,就连街道上的路灯都显得微弱不堪。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祥和的宁静,只是在这样的宁静之中,总是暗流汹涌。 张月枕着床垫,睡得依旧香甜,他是个很珍惜睡眠时间的人,所以环境再恶劣都不会影响他的睡眠,更何况只是少了个枕头。 颜夕侧着身睡在张月身边,头枕着软绵绵的枕头,两条白花花的小腿也枕着同样软绵绵的枕头,整个人犹如陷在棉花里,按理说这样的睡眠环境应该是很舒服的,但颜夕睡得并不香。 三点过几分钟,睡得迷迷糊糊的颜夕突然惊叫一声,接着是低低的呢喃。张月虽然睡得香,也是被颜夕这一叫给吓醒了。 “怎么了?”张月问道, 颜夕翻了翻身,整个人靠在张月身侧,在她耳边低语。 …… 黑夜里,钟无厌行走在风中,腾跃在云层之上,一身白色睡裙的她像极了白莲花,本应与黑夜格格不入,却偏偏融入夜色之中,不为常人所能视。 钟无厌无声无息地飘入一间宾馆的房间里,眯着细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酣睡的颜夕。她赤足悬在半空,整个人轻若无物,随着空气流动,飘向颜夕的床边。 颜夕侧着身,整个身体蜷缩着,恬静得像只猫咪,惹人喜欢。钟无厌看着这样的“猫咪”,也是“迷恋”的移不开眼睛。钟无厌坐在颜夕身边,轻抚着她的长发,面颊,细细感受这个睡美人充满活力的美。 钟无厌在想“自己比起她差在哪里?皮肤不如她好?身材不如她好?”越想越多,越多越纠结,直到所有思绪都缠成一张大网,将她的心牢牢地网住。 钟无厌神色一冷,一头黑发无风自舞,体内涌出一股诡异的力量,邪恶阴冷气息充斥了整个房间。钟无厌伸出纤纤玉手,那白皙的肌肤此时在黑暗中看起来有点冷。手轻按在颜夕的面庞上,钟无厌嘴角勾勒起一抹难看的笑容。 过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钟无厌皱了皱眉,按在颜夕脸上的力道不由得大了几分,又是几分钟……一切正常。 “怎么回事?”钟无厌喃喃道。她的声音不似之前,勾人心魄外还多了几分清冷孤寂,与这个世界存在着隔阂,似从遥远的时空传来的。 钟无厌美目微微凝,她猛地将被子掀开,双手扯出颜夕的睡袍狠狠一撕,刺啦一声,睡袍应声裂开,露出白花花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渐渐地泛起丝丝微红。 “真美!”钟无厌由衷的赞叹道,而后也将自己的睡裙脱去,赤身裸体地俯身趴在颜夕身上。这样美艳的场面持续了许久,但美艳终归美艳,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钟无厌咬了咬牙,美目转了转,眼珠子突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眼白,空洞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睡着的颜夕悄悄地睁开了眼,她反手搂住钟无厌,笑道:“美女?对我兴趣这么大?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做点有趣的事?” “你?”感受到后背一双手正在极不干净地随意乱来,钟无厌浑身一颤,整个人弹身而起抓起一边睡裙迅速穿上。钟无厌怒道:“你!你……你变态!” 颜夕有些失落地摸了摸空气,叹道:“诶呀,开始不是挺主动的吗?怎么突然那么害羞,我不就捏了捏小屁屁嘛!来嘛,姐姐疼你!”颜夕坐起身子,笑吟吟地看着钟无厌。 钟无厌沉着脸,空洞的眼睛内升腾起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冷冷地注视着颜夕,带着一丝威严:“心术不正的女人,竟敢犯我?” “心术不正?”颜夕冷笑道,也不穿衣服,就这么大刺刺地坐在床上:“你说我心术不正?那你自己呢?吃醋的女人,被心中的嫉妒控制,可怜又弱小,只能靠杀人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你以为你的男人真的爱你吗?” 钟无厌脸色愈发阴沉,仿佛周围的黑暗都开始在她脸上抹色:“注意你的言辞,你这个变态!我的煊当然是爱我的,只要……” “只要你是最美的就可以了,是吗?”颜夕笑道:“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不不不,你错了,他只是喜欢好看的,你现在好看了,有用吗?他还会喜欢更好看的。” 钟无厌咬着银牙,森白的牙齿与黑暗形成最明显的对比,一种更为怨毒的情绪在钟无厌内心酝酿着:“那又如何?只要我足够美,足够美。” 颜夕不置可否:“你杀了这么多人,获得了他们的美貌,现在的你的确美若天仙,我看着都很喜欢。但是,你就是没我好看啊!” “你!找死!”钟无厌怒啸,美丽的面庞鼓起一根根细蛇般的青筋。 “够了,”淡淡的一句话,两个字,却像法官的法槌一样,敲定了结局,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一只手穿透了钟无厌眉心,深入其灵魂,握住了真正隐藏于黑暗的身影。 “啊啊啊!”钟无厌奋力的挣扎着,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张月睁着黑白瞳,手慢慢往后拉,大团大团的灰色气流涌出。钟无厌惨嚎着,她的容貌正在一点点变化,脸庞扭曲,身材时大时小,肌肤一会儿皱巴巴,一会儿又恢复光滑娇嫩。 “两仪式之阳仪,缚魂,离!”张月轻语,黑白瞳光华流转,白眼绽放豪光,燃烧起白色光焰,更加强大的灵魂力涌出。钟无厌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跌落在地面上,她已经变回原本那个丑陋的样子,所有的美貌都消失了,或者说在张月手里。 一个虚幻的灰色的女人人影被张月抓住,她穿着破损的宫炮,长发披散,每一缕发丝都牵动着一张或哭或笑的人脸,长发似乎浮在水波里,在轻轻地飘动。 “你是谁?” “呵,一个吃醋的女人!” 正文 第二十二话 无面鬼 “一个吃醋的女人。” 人影缓缓抬起头,一张灰蒙蒙的“脸”从发丝间显露出来,没有任何五官,只有灰色的一张人皮。看着这样的“脸”,张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雀跃着白色光焰的白瞳都颤动了几分。 “脸”上明明没有眼睛,但张月却有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由得一紧。 “无面,无面鬼。可以这么称呼你吗?”张月说道。 人影笑了笑,声音冰冷而古老,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悲伤:“无面鬼?随便吧。”说完,她身体突地一颤,一股灰色气流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气流滚滚如浪潮一般翻滚着,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张月手里一松,感到自己的缚魂术已经失效,他连忙后退,警惕地看着那一团翻涌的气流,光焰缭绕的白瞳纯净无暇,看透一切。 目光里,一个个美丽的女人在气流中舒展着曼妙身姿。她们都有着倾世娇颜,一扭腰,一迈步,都有着万种风情;一扬眉,一翘唇,都弥漫着桃色诱惑,无时无刻不在勾人心魄。但是在美丽背后,是森白的骷髅。 张月看到了最表面的美,也看到了最深处的丑,所以他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捏住印决,低语道:“阳仪式,破妄,灭!” 张月目光微凝,注视着前方,一缕缕白色光焰突然在虚空中燃烧起来,然后迅速蔓延,将那些轻歌曼舞的美女烧了个干净。灰气散尽,只见无面鬼从白焰中挣扎着飞了出来,浑身冒着白烟。 “为什么?是不够美吗?”无面鬼喃喃道,声音有些颤抖。 颜夕满脸不屑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说道:“不不不,你错了,这货性无能。你看我光着身子在他旁边这么久,他扫都不扫我一眼,绝对性无能。” 张月说道:“有时间吐槽,你不考虑一下把衣服穿上?” “哦,好咯。”颜夕撇撇嘴,慢悠悠地把睡裙套上。 “我们继续吧。”张月颇有礼貌地说道。 无面鬼居高临下,气势上却要弱上一些,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没有人是不爱美的,没有!”说完,她原本没有五官的“脸”突然自行扭曲起来,眼睛,鼻子等五官竟然自行勾勒了出来,身后的灰发也开始变黑最后披散下来。 不一会儿,无面鬼竟然变化成了刚穿好衣服的颜夕。 “这样的我,你下得了手吗?”无面鬼用着颜夕的脸,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 张月没有说话,而是很果断地跃起,右手缭绕白焰,毫不留情地,毫无花哨地一拳砸了出去。这一拳砸的很实,张月能清楚地感受到拳头上传来的反震感。拳头深深地砸进了无面鬼的脸,将她脸搅得一塌糊涂。 轰!无面鬼应声倒飞,身体砸破空气,最后重重地砸在墙壁上。无面鬼目瞪口呆地看着空气,她幻化出来的颜夕的脸早已经烂成泥,看上去极为恶心。 颜夕黑着脸,举起手枪,黑洞洞地枪口对准张月的脑门:“你找死呢!我的脸你竟然打得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啊?还这么重手?你对我怨恨很深啊!我的好队友!” 张月无动于衷:“你要不先把她带走?”张月说着,指了指正昏迷的钟无厌。 颜夕冷哼一声,一闪身抱走钟无厌翻窗离去。 无面鬼顶着一张软绵绵的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她惊讶的神色:“你不爱她?否则,你怎么可能出手?是的,绝对是的,你不爱她!不爱她!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张月叹了口气:“可别一棒子把人打死,其他男人很委屈的。” “滚!” 无面鬼冲出,脑后的长发如蟒蛇般起舞,其牵动着的人脸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血红色的舌头从颗颗森白尖牙中吐露出来,淌着口诞。 无面鬼的速度很快,宾馆房间本来也不大,这样短的距离下,只是眨眼间,无面鬼就已经欺近到张月面前,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灰蒙蒙的,似一片阴云。 张月面无表情,白瞳森森,黑眼幽幽,静静地看着无面鬼,仿佛能一眼望穿九幽。在他四周,那一张张狰狞的人脸,已经向他张开了獠牙。 “阳仪式,净魂,斩!”张月手捏印,平举向前。只见白焰自他手里腾跃而出,化作一柄太刀。张月一把握住太刀,手腕轻翻,刀刃轻转,一朵绚烂的白色剑花迅速绽放,射出一道道剑光。 刷刷刷!几声响,那人脸便惨呼地后退,湮灭在白色光焰中。 张月一步向前,与无面鬼的距离再次拉近,手中的太刀自上而下,笔直地劈下,迅猛如雷,刷下一片剑幕,要将无面鬼整个笼罩,封锁了她所有退路。 无面鬼无路可退,被一刀劈个正着,刀刃轻而易举地从她天灵盖一直往下劈开一道裂痕。无面鬼轰的一声炸开,一团团灰色气雾涌动,然后迅速在上方凝聚。 张月得势不饶人,纵身一跃,刀尖直指刚恢复身体的无面鬼,一刺划破夜空,照亮整个房间。在光芒中,无面鬼再次爆炸,涌动出来的气雾比起之前要稀薄了一些。 …… 窗外,某栋楼房的天台,颜夕和奶妈正静静地看着这场一边倒的战斗。 “如何?”颜夕晃着一双小白腿,笑着问道。 奶妈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粉嫩嫩的小睡袍,说道:“唔,心态不好。” “嗯?” “他压根儿就不想下杀手,不然就不会用黑白瞳两仪式的阳仪这一式。”奶妈说道。 颜夕问道:“怎么说?” “阳仪式重在净化,没有什么杀伤力的,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在杀鬼,而是在送这个鬼去超度。但是,这鬼积怨千年,哪有那么容易净化。”奶妈解释道。 颜夕点点头:“你觉得有救吗?” 奶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不知道,看我心情吧。” “额……” …… 房间内,弥漫着灰色气雾,无面鬼再一次被劈散。张月站立在气雾之中,提着刀,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无面鬼凝聚身形,远远地飘在窗边,但却无法飞出窗外。在这个房间里,早已被张月布置了结界,封锁了这里的区域。“看来这次行动,你是势在必行啊!”无面鬼喃喃道。 张月说道:“你到底在怨恨什么?不如放下吧,你早就应该离去了。” “你懂什么?放下?不!不可能!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无面鬼扬手,卷起一阵狂风,弥漫在房间里的气雾翻涌起来,变得愈发粘稠。 张月有些惊讶,但已经深陷其中。气雾滚滚就像沼泽一样,一旦陷入,就再难翻身。在气雾中,张月举步维艰,身体也在一点点下陷。 张月很快镇定下来,淡然地说道:“我不懂,但我愿意听你说!”张月举刀直刺地面,刀刃刺入气雾中,升腾起一簇簇白焰,清空出一片洁净地。 张月一跃而出就欲斩向无面鬼,但跃出不过一米,一只只惨白的手从气雾中伸出便将他拉了下来。落入气雾中,张月感到浑身冰冷,一种刺骨的寒意直入内心,即便如此,张月还是没有显露出慌张的神色,一脸的淡然。 无面鬼发狂:“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淡定?给我去死!去死!” 只见得气雾里伸出更多的手,纷纷抓住张月,拉扯着他,要将他拖入深渊。无数只手几乎要将张月淹没,但不管怎样,张月那双黑白瞳依旧闪烁着平静的光芒。 当最后一只手盖住了张月的眼睛时,他已经陷入灰色气雾中,那最后腾跃的白色光焰也被遮掩了去。 无面鬼低声笑着,她将气雾吸入体内,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感到有些失落,又有些满足。许久许久,她挥了挥衣袖就欲离去。当她飞到窗边时,一个个白色的符文亮起,阻挡了她的去路。 “这……”无面鬼怔怔地看着眼前还在运作的结界。一般来说,只要布置结界的人死了,结界也会随之消失,但现在结界依旧存在,那答案只有两个,要么张月不是布置结界的人,要么张月还没死。 无面鬼怒啸,舞动长发,疯狂地轰击结界,密密麻麻的人脸撕咬着,啃噬着,却无法对结界造成任何伤害。 “放我出去!我要夺回我的东西!”无面鬼大叫着,但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回复她的声音。 …… 看着这一幕的颜夕有些傻眼了:“什么情况?局面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奶妈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说道:“这战斗打得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一个在放水,一个真的水。” “哦?” …… 张月浑身被白焰包裹着,正行走在一个地狱般的世界里。在他的周围,无数怨魂在咆哮,哭喊,向他伸出沾满血的手,疯狂地拉扯他,似乎要将他这个外来者变成他们这样才甘心。 张月没有理会这些怨魂,他此刻正在无面鬼已经鬼化的灵魂里,他要找到她的怨念根源。穿过重重怨魂汇聚成的浪潮,张月总算找到了。 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五官齐全但是极为丑陋的脸。 正文 第二十三话 斩怨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词语可以形容,丑陋一词只能算是个敷衍罢了。在张月看来,这是一张由无数扭曲的,狰狞的,却又美丽的脸庞混搭而成。按道理,它集结众美之所美,应是美若天仙,但实际当美丽被不合理地混合,一切都变味了。 张月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平静地捏印,轻吟道:“两仪式之阴仪,斩怨,杀!” 白瞳上的白焰渐渐熄灭,随之燃起的是黑眼里的黑焰。黑色光焰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包裹住纯白的瞳孔,看上去诡异非常。 张月轻挥手中太刀,黑光掠过,太刀上的白焰也变化成了黑焰,带着森森杀意。张月高举太刀,黑焰熊熊的刀刃对准那张脸,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直指前方。 刷!剑出,黑光闪耀,黑焰升腾,自九幽而来的阴冷气息迅速弥漫,冻结了这个灵魂世界。喀拉喀拉。刀刃划下,那张脸上多了一条笔直的裂缝,细密的裂缝自其中向两边蔓延。 就在张月以为一切都结束时,正在蔓延的裂缝突然停住了。一股极为蛮横的冲力自这张破破烂烂的脸内冲出,直接将张月掀翻。 “啊!嗷!”无面鬼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她感受到灵魂内的震动,原本藏在灵魂深处的那份怨恨,此刻再无法隐藏,已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正在疯狂的肆虐着。 张月横刀在前,黑焰汹涌,撑开一张火幕,抵挡着怨念的侵蚀。但张月也未能完全幸免,身上那一块块黑斑就是被怨念侵蚀留下的印记。 …… 天台上,颜夕和奶妈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战局已经超出了她们一开始的想象,她们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千年的积怨,还真的有点可怕。”奶妈看着充斥在房间内的怨念,喃喃道。 颜夕摸了摸手中的沙鹰,说道:“让他独自面对千年老鬼,还是有点勉强吧。” 奶妈不置可否:“的确,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毕竟修炼时间再长,终归是个孤魂野鬼,算不得大妖。” “看他造化咯。”颜夕继续擦拭着手中的沙鹰,那黑洞洞的枪口始终对准着那个怨念弥漫的房间。 …… 张月紧握着刀,认准一个方向,不断挥刀,一刀,两刀……每一刀他都感觉自己砍在空洞处,所有的力量都涌进了一个填不满的深渊里。他知道,这只是错觉,他肯定砍到了实处,因为他看得到。 在他的目光里,怨念就是厚厚的一叠纸,每张纸上都画着一张美丽道恐怖的面庞,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们的怨恨。 张月不知疲倦地挥刀,手臂上肌肉紧绷,一根根青筋在其上鼓动,锋锐的刀锋在他挥舞下重复地劈落,自上而下,直至前方。 不知砍了多少刀,数十,或者数百,直到张月双手酥麻,青筋破裂,鲜血顺着手臂淌落下来,滴在刀刃上,被黑焰烧成了虚无。张月总算是从被无尽怨念侵蚀的灵魂世界中逃了出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张月踩了踩地板,说道。 在他眼前,无面鬼已经彻底暴走,浑身被黑色的怨念包裹着,似乎置身于黑色海洋之中。在她身后一张破碎的脸变幻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或哭或笑,但不论哪一个,都充满了深深的怨恨。 “啧,这就有些麻烦了。”张月叹道,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无面鬼嘶吼着,毫无目的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她的长发在飞舞,发丝上的人脸随她一起疯狂。尖牙咬碎了床,红舌刺穿了空调,房间内的一切都在破碎,化作湮粉,就连结界也开始动摇。 攻击虽然没有章法,但无面鬼的力量,速度等明显增强了不少。在这样的无差别攻击中,张月不仅没办法轻松应对,还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凭借着黑白瞳的极限感知,张月能准确预判无面鬼的攻击,但也仅此而已。想从这样密集,快速的攻击中找到反击的机会,很难很难。 “呃啊……”张月闷哼一声,腰腹间被撕咬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他借着这股力量,向后滚了好几圈,一撞到墙壁又立刻弹身而起,接连躲闪过数道攻击。但这个伤口,还是让他速度减缓,即使预判到了攻击,没有体能做出闪避也是无济于事。 刺啦!张月跌倒在地面,右腿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正淌着血。张月正想起身,一张脸正张开獠牙向他冲来,他看得很清楚,但想躲避有点困难,右腿的贯穿伤已经击断了他的腿骨。 情急之下,张月拧身,右手紧握刀,腰力和臂力并用,一刀挥出阵阵破风之声,黑焰熊熊,刀光如一面旗帜在迎风飘扬。一刀砍碎人脸后,张月强忍着疼痛,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穿过攻击网中这一点点的空隙,将其他的无差别攻击通通抛在脑后,奔到无面鬼面前。 “这样丑恶的怨念,你到底要执着到什么时候?如果放不下,就让我来帮你斩断吧!”张月迈步在地面上重重一踏,一跃而起,刀高举过头顶,森然的杀意爆发。在黑暗中,他的黑白瞳闪烁出黑色和白色的光焰,两种光焰看似泾渭分明,却又相互维持一种奇妙的平衡。 张月嘴唇微启,低喝道:“阴阳两仪,八卦阵,开!”黑色与白色两条鱼,从张月的眼睛中跃出,想撞在一起。嗡的一声,虚空中荡起一圈圈波纹。平静的湖面埋藏着千年的秘密,这一刻终于被揭开了。 阴阳鱼组成两仪图,缓缓旋转着,每旋转一下,就能听到枷锁被打开的声音。喀喀喀……八道声响接连响起,八个符号打破枷锁,冲破牢笼,降临世间。 “离!”张月一刀斩下,刀刃的前方突然射来一个奇异的符号。上下阳爻,中间阴爻,组成八卦中的离字卦。刀刃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地继续向下斩去,将离字卦斩碎。 熊熊熊!卦象破碎,无数碎片像火花一般散开,飘扬在张月周身。比起之前要暴烈无数倍的火焰从刀刃上燃烧而起,迅速蔓延全身,张月瞬间成为一个火人。他持着火刀,从天而降,似陨星般落下,黑色火焰在黑夜中留下一抹难以抹去的光。 这是种很奇怪的场景,在如此浓的夜色中,这一抹黑色没有被同化,依旧显得鲜亮。 火刀斩下了。斩在无面鬼的怨念根源上,火焰从细密的裂缝中喷涌而出,汇成一道直径近一米的火柱冲天而出。无面鬼摇晃着身体,发出阵阵惨嚎,灼烧和撕裂的疼痛让它更加疯狂。 充斥在房间内的怨念气息被她调动起来,从其中伸出一只只白骨森森的手。同时,无面鬼挥动发丝,牵动着那些早已陷入地狱里的人脸,悍不畏死地向张月冲去。 “震!”张月手腕翻转,刀尖向下,他双手握住刀柄,用力往下刺去。地面上,一个符号亮起,二阴爻在上,一阳爻在下,正是八卦中的震字卦。 轰轰轰……刀尖刺中卦象,发出阵阵轰鸣。此时的刀刃变成了鼓杵,卦象就是鼓面,张月一刀刺下,便是天神在擂鼓,神威浩荡,万邪不侵。 无形的雷音一声声地响彻在房间内,也一下下地重击着无面鬼的怨念气息。张月收刀而立,四周一片清明,原本沉重的怨念气息全部被震散 那张怨念化成的丑脸上布满了更多裂缝,仿佛下一瞬就破碎,但它硬是在张月多次强攻下坚持下来了,千年积怨太深太深。 无面鬼嘶吼着,那一张张人脸在她的控制下,就是悍不畏死的死侍。他们张着嘴,露出獠牙,果断地冲进滚滚雷音,然后在雷音中,洒下一片血幕。几张残破的脸,穿过血雾,继续他们的使命。 张月叹了口气:“唉,何苦呢?巽!”张月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一道亮光自他脚底下升起,那是一个符号,二阳爻在上,一阴爻在下,是八卦中的巽字卦。 张月一步迈出,轻飘飘的,踩在空中,像是随风而去的落叶。一晃眼,张月出现在无面鬼面前,在他身后,那些狰狞的人脸撞在一起,彻底爆碎成血雾。 “到此为止吧,这份怨念,我替你斩断!震!离!”张月紧紧凝视着那张满是裂缝的脸。那张脸上,变幻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或哭或笑,看不真切,唯有其中深深地怨恨清晰可见。 张月横刀一挥,火焰伴随着雷音燃烧腾跃,化作一抹光,黑色的光,划破黑夜,劈开黎明。砰的一声!一条紧绷的线断了,无面鬼无力地跌落在地面上。那张人脸飘飞向上空,那条原本紧牵着它与无面鬼的线正在一点点消散。 窗外,白色的,轻柔的云浮在天空,一抹光自云层中洒落而下。淡金色的晨曦滴滴点点,像是下了一场金雨。人脸被染上一层金辉,发出了它在人间最后一句嘶吼,然后缓缓消散。 张月轻轻扶起无面鬼,看了看她的脸,愣了愣笑道:“原来你只是带了面具而已吗?” 无面鬼怔怔地睁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层掩盖了她容颜千百年的面具已经碎成了碎片。 正文 第二十四话 消散的容颜 天边,一轮暗红色的半圆升起,闪耀着淡淡的光芒。那一缕缕光辉,掠过云层,步履蹒跚地降临在这个世界,轻轻叩开了人们的心门,在人心里装装点点。 张月看着一脸恍然的无面鬼,看着那张属于她的,真正的脸庞。这张脸,并不美,该说是很丑陋的,但是比起那张怨念聚成的鬼脸,这张脸至少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你现在好看多了。”张月笑道。 无面鬼怔了怔,缓缓低下了头,长发落下,遮住了她的容颜。隐藏于发丝间的神情,张月看的很清楚,在黑白瞳的目光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生气了?我不是在夸你吗?”张月有些疑惑。无面鬼此时紧咬着牙,眉头鼻头拧成一团,小眼睛圆睁,无神的瞳孔却在燃烧着怒火。 “开……什么玩……笑!”无面鬼喃喃道,声音一卡一卡的,就像喉咙被紧紧地捏住一样。无面鬼抬起头,瞪着张月,吼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无面鬼扬起她枯槁的手,有些无力地抓向张月。张月没有闪避,只是平静地站着,任由无面鬼没有力量的手落在自己的衣襟。 张月没有理会那被揪成一团衣襟,他抬起手轻轻擦拭着无面鬼脸上的泪水,黑白瞳注视着无面鬼那双并不大而且失去生命力的眼睛:“我以为我已经替你斩断了怨念,看来我还没有。” 无面鬼冷笑着:“你以为那些怨念是怎么来的?那都是我杀害的人,在临死前给我下的诅咒啊!而你又知道我的怨念吗?我对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怨恨,你又懂吗?” 张月微微一惊,他看着无面鬼那裂开的大嘴里那森森的白牙,感到透骨的心寒:“是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怨恨。” 黑白瞳流转着黑白色光华,一眼望穿人心,甚至是鬼魂那已死去的心。无面鬼浑身一震,怔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感到自己在张月的黑白瞳前无所遁形,一切都无法隐藏。 张月看到了很多,很多…… 那个女人,生得其貌不扬,衣着朴素,明明是漫天风沙中里不起眼的一粒沙子,应该随着风,漫无目的地追寻自己那并不存在的人生价值。可这粒沙子,却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直视着那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女人直挺挺地站着,头颅高高抬起,她丑陋的脸毫不避嫌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王座上的男人直视着那张脸,心中翻涌着震撼。 男人觉得,神果然是公平的,它给了女人惊人的智慧,也剥夺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美貌。女人问他:“我能许你太平天下,你,能许我相守一生吗?” 男人看着女人想了很久很久,看着看着,女人的脸渐渐模糊了。男人看到了一个太平盛世,看到了自己脚下的万里江山,他动容了。他是一个王,承担着一个国兴衰,决定着无数子民的命运,最重要的是,王,都是有野心的。 “我答应你。” 女人成为了男人的王后,也成为了男人的谋士。女人尽心尽力地挥洒自己的智慧,帮助男人处理朝政,然后从男人身上汲取那一点来之不易的甜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幸福美满,男人不在乎女人的丑陋,尊重她,爱她,女人不在乎男人的权力,辅佐他,爱他。 岁月渐逝,王国逐渐强大,女人许诺的太平天下已经牢牢地掌握在男人手里。那……相守一生呢?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女人的宫殿渐渐冷清了。 女人坐在窗前,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永远敞开了的宫门。她期盼着有一道身影,能像平时一样,急急地跨过门槛,向她走来,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搂着她,与她谈论天下,谈论他的野心。 但是,女人的视野只有随着四季变换的光景。春季盛开的一抹粉嫩,夏季丛生的一片碧绿,秋季洒落的漫天枯黄,冬季铺下的一层雪白……她看腻了,早看腻了,再美的风景,也比不上他的容颜。 不久,她听人说,她等待的人每天都会急急地到另一个女人的宫殿。他们不谈论天下,也不谈论野心,他们赏花喝茶,巫山云雨,甜腻腻得让人羡慕。 那一年,王宫大乱,大王的妃子纷纷惨死,昔日红颜全部变成一副白骨。大王招纳进的新人,也活不过一月,一时间举国惶恐。王宫成了所有人眼里的不祥之地。 噩梦持续了不久,一个道士进宫了。道士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耷拉着肩膀,弓着腰,背着一把大剑,让人感觉他像扛了一座山。 道士告诉大王,他可以找出罪魁祸首,换王宫太平。于是,道士住进了王宫。三天后,道士离去了,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自那以后,再没有出现妃子惨死的事情。但是,随着道士消失的,还有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尊贵的,却早已被遗忘的王后。 王后带着一张面具,沉入了河中。河无名,与她身份不配,却是她最适合的长眠地。毕竟,一个被自己欲*火与妒火燃烧成恶鬼的王后,还是这样悄悄消失,比较好。 那个离去的道士在河边修了间小茅屋住下,一住便是一生,临死前,他笑着抚摸着河水:“无艳……我来了。” …… 张月收回了目光,闭上眼睛,又变回了常日那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你是钟无艳?”张月问道。 “是啊……历史四大丑女之一,如何?这就是世人对我的评价!听起来不错吧。”无面鬼冷笑道。 张月说道:“你爱上了齐宣王?” 无面鬼犹豫了一会儿,冷声道:“谁要爱上那种男人!” “我也觉得你不爱他。”张月说道,神色少有的认真。无面鬼怔了怔,看着张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张月盘腿坐下,眯着眼睛看着无面鬼。黑白瞳已经被隐藏于眼睑之下,但那双眯眯眼,依旧让人看着心里发慌。被他盯着的无面鬼,有些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 张月说道:“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你和齐宣王的爱情,根本就是场儿戏,还想相守一生,痴心妄想。” 冷冰冰的话,云淡风轻的神情,冲击着她的听觉和视觉。话如刀,面如剑,刀光剑影交错,将无面鬼内心深处的伤口一一划开。 “你懂什么!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们的爱情?你有什么资格?啊!有什么资格啊!”无面鬼怒声骂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在用全力嘶吼,要将自己的怒火尽情宣泄。 张月没有理会这失控的怒吼,依旧淡然地说道:“你们的爱情,看起来就像一场交易。你助齐宣王治国,齐宣王给你一个爱的名分,两不相欠,真是一场完美的交易。” “你……你……这不是交易!不是!我爱他的,我真的爱他,是他背叛了我,他贪恋美貌,嫌弃我丑陋,所以抛弃了我。只要我拥有那样的美貌,他就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明明有机会夺回我失去的一切,都怪他,那个可恶的道士!”无面鬼一声一声地咒骂着,眼泪从怨毒的眼睛涌出,好似世间最毒最毒的毒药。 张月神情微变,带着一丝不忍,一丝遗憾:“那个道士是叫不棋吧。” “不……不棋……” …… 小河清清,斑驳光影被疏叶裁剪成零星光点,铺在河面上。这些光的精灵,随着河水沉浮,将小河渲染成金灿灿的。 小女孩双手捧着清凉的水,往男孩儿撒去,像是洒下一片金雨。男孩儿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水里,滚进了那耀眼的“金沙”。 “真凉快。”男孩儿没有在意湿透的衣衫,而是呆呆地看着小女孩,笑着说道。 小女孩撇撇嘴,:“真笨,这样都会摔跤。” 男孩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啊,不棋一直都很笨,还是无艳聪明。” “你这么笨,以后哪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你。”钟无艳将不棋扶起,叹道。 “没事没事,无艳这么聪明,以后会嫁个好夫君的吧。”不棋笑道。 钟无艳看了看水里的倒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那当然,我以后要成为王的女人,成为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棋偏过头,笑道:“是吗?如果是无艳的话,一定可以的。” …… “看看,快看,那个怪物又来了。” “长得这么丑,肯定是妖怪,快滚出我们的村子!” “……”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浑浊不堪,就像这些小孩的目光,那是被恐惧和狭隘点缀的目光,一一落在尚还年幼的钟无艳身上,让她的心在渗血,一如天边那一抹残阳,猩红色的。 小石子,烂果皮划过一道道弧线,向钟无艳飞去,带着腐朽的味道。啪啪啪……不棋站在钟无艳身边,额角一抹血红,一块果皮挂在头上,流着难闻的果汁。钟无艳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白痴。” 越来越多东西砸了过来,砸向无辜的不棋和钟无艳。这些东西是没有恶意的,但是那些驱使它们的小孩,在小小年纪就已经因为恐惧被点燃了人性黑暗一面的浊火,污秽不堪。 啪……钟无艳脸上挂了彩,锋锐的石子割伤了她的脸。不棋紧张地擦拭着那淌落的血液:“无艳,没事吧,流了好多血啊!” “笨蛋,只是擦伤而已,明明你才是……”钟无艳看着身上挂着各种各样东西的不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嗷呜,走开!全部滚开,不然通通吃了!”钟无艳张开嘴,发狂似地怒吼几声,小眼睛怒睁,血丝密布,黑黄色交杂的牙齿,看上去就像染了毒。小孩们看到这样的钟无艳,都吓得小脸苍白,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溜烟跑了。 钟无艳撇撇嘴:“都是些无知的小屁孩,这样就被吓跑了。” “无艳,你真厉害!”不棋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大笑道。 钟无艳没有理会他的赞赏,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到家了,趁你爸妈没发现你和我在一起,赶紧走吧。” 不棋有些犹豫,但一想到父母那凶恶的面孔,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找你玩。约好了哦!” “嗯……”钟无艳点点头,看着不棋远去的背影,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真是个笨蛋。” …… 又是西下的夕阳,黄昏为将来的夜晚铺垫,散漫的让人提不起劲儿来。唯独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走得那样坚决。 钟无艳离开了村子,她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那个被世人耻笑的梦想。 村子门口,不棋看着前方平平淡淡的风景,看着看着呆了,那个远去背影一遍遍地在他的目光里走来走去,如何也走不出他的目光。但实际上,那个人早已离开。 正文 第二十五话 那个爱你的人 回忆一点点地从时空的远方倒流回来,填满了无面鬼那个因沉睡多年而空虚的灵魂。回忆中夹杂着的悲伤满溢而出,化作泪水在无面鬼的脸上淌落。 张月说道:“想起来了吗?” “不棋……” “之后的故事,还要我帮你回忆吗?”张月问道。 无面鬼掩面苦笑:“他是不棋?他就是不棋?” 张月点点头:“是啊,想不到吧。那个笨笨的小男孩,成了道士,还是个很厉害的除妖师!但他偏偏没有除了你这个妖。” 无面鬼哭泣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落在那张已经破碎的面具上:“他……为什么?” 张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因为爱你吧,知你已成妖,也不忍杀你,也要保护你。用这张面具封印你的妖气,将你投入河中,伴你一生,守你一世,这就是你想从齐宣王那里得到的吧!有个男人愿意给你,你自己不要而已。” “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张月正了正脸色,眼睛猛地睁开,黑白双色交织成一道光,一闪而过。在黑白瞳的注视下,无面鬼浑身颤了颤,有些茫然地看着张月。 “你爱那个男人吗?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你的不棋。”张月问道,神色少有的认真。 无面鬼沉默了,尘封千年的回忆全部翻涌起来,一波接一波地浪潮冲刷着她的心,她的灵魂。她想起来了,那座宫殿,那个持剑指向自己的少年,还有那个搂着人皮面目狰狞的自己。 …… “你已成妖孽,沾染了罪孽,便留你不得,今日只能将你除了,休怪我不念当日的情分。” “什么情分?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是齐国的王后!我是一国之母,你凭什么拿剑指着我?来人,来人啊!有人行刺王后,你们都死哪去了?” “无艳……你何至于此?那个男人真的这么值得你去爱吗?” “值得啊!当然值得啊!他是一国之主,是天命之子,只有他这样崇高的身份,才配得上我的智慧,我的才能!可他竟然因为一副臭皮囊,抛弃了我,毁掉了承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你爱的根本不是他,你贪恋的只是王后这个身份吧?罢了,事到如今,你就沉眠吧!” 不棋抱起断了气息的钟无艳,乘着一片残云,踉踉跄跄地向天边飞去:“无艳,带上面具为自己画一幅你最喜欢的容颜,然后重新做人吧!在你醒悟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以前那样。他给不了你的一生相守,我给,只要你不嫌弃……” ……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跨越了千年的祈愿,都随着那张破碎的面具烟消云散。 “我爱他……”无面鬼捧着破碎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将它拼接起来,希冀能将它复原,但那一道道裂缝和缺口就如同已经消逝的过去,成了无法变更的现实。 张月笑道:“那就去轮回里见他吧。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什么容颜,不棋挺喜欢你这个样子的,就这么去吧。这面具碎了就碎了,早在你利用它杀人夺取别人的美貌时,这副面具就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存在的意义了。” 无面鬼摇摇头:“这是他给我的礼物,我要带着它。”说着,她将这些面具的碎片一一黏在自己的脸上,贴的不伦不类的。 无面鬼笑道:“很难看,是吗?” 张月摇摇头:“其实还不错。再见了,我送送你吧。”他睁开黑白瞳,灵魂力释放,轻声低吟:“阳仪式,度魂,启!” 白色的光在闪耀,洒下一片光雨,圣洁而温暖。一艘船荡漾在光雨中,轻轻地,缓缓地向无面鬼驶来。 “再见。” “谢谢!” 无面鬼乘船而去,背影一如当年她离村而去,那样坚决,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要去见的人,是她真正爱的人。 看着凌乱的房间,张月心里也有些凌乱,他正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和宾馆的人解释。难道要说是因为他和颜夕精力过于旺盛,导致了这样家居毁坏,墙壁破损的场面? 不管如何,赔钱是必须的了。 张月正在一堆木屑里寻找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时,颜夕便从窗边翻了进来。“找什么呢?折腾了一晚上,该回去了。”颜夕看着忙碌的张月,不解地问道。 “我们把人家的房间给毁了,得赔钱。”张月继续翻找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颜夕看了看四周,叹道:“那你加油,打得这么嗨,你手机和钱包还能幸免于难,我也服了。” 张月拾起最后一块木头,发现了自己碎成八瓣的手机和已经烧成灰的钱包,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看向颜夕:“司长大人,能预付酬劳吗?” “呵呵……求我啊。”颜夕狡猾地笑了笑。张月笑了笑:“司长大人,我求你预付酬劳给我,好吗?” “卧槽,你的节操呢?给狗吃了吗?”颜夕扶额。 …… 一个月后,天空蓝蓝的,白云懒懒的,太阳失去了夏天的灼热,开始昏昏欲睡,洒下来的阳光就像晕染开来的金色墨水,淡淡的,落在人身上,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迟来的秋天终于到了 自无面鬼的事件后,张月给自己放了一个小长假,终日无所事事。今天,张月一个人躺在小舟上,优哉游哉地湖上荡来荡去,听着鸟叫虫鸣,看着青山绿水,竹林花海,甚是惬意。 张月眯着眼睛,感到阵阵睡意,打算就着这柔和的轻风美美地睡上一觉。 “呆月,你最近很轻松嘛!”船身突然一阵摇晃,溅起白花花的水花,颜夕站在小船内,满脸地巧笑嫣然,丝毫不理会这摇晃的船身。 刚准备睡的张月,就不一样了,手忙脚乱地扶稳船身,略显狼狈。张月叹道:“我说,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颜夕嘴角微微上翘了几分,笑得有些可怕:“我给多你一次机会再说一次哦。” “……亲爱的,你真瘦。”张月面不改色,淡然道。 颜夕冷笑:“你最近很悠闲啊。” 张月说道:“唔,放松一下而已。怎么,有任务?” 颜夕笑道:“没有,最近我也很闲。不过兔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当然不好,祁煊身败名裂,钟无厌也坐牢了,还被判了无期徒刑。”张月说道。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我还以为你完成任务后,就不管这事儿了。”颜夕颇有深意地笑道。 张月没有理会这点深意,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夕看了看不远处的楼阁,笑道:“兔子想去探监,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再看吧。” …… 兔子穿着一件紫色抹胸长裙,紧紧裹住那凹凸有致的玲珑娇躯,性感身材的优势完美展现,再披上一件小披肩,既可以御寒,又添上一丝大度。 打扮得美美的兔子此时却坐在牢房里,一点也不在乎床上那数不过来的污渍,大大方方地端坐着,裙摆下那一双白而修长的小腿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她对面,钟无厌失神地靠在墙壁上,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就像她此刻的眼眸里那紊乱的血丝。牢房里的其他罪犯早已睡熟,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呼噜声。 兔子搓了搓手,抿着嘴唇,迟迟不语,她很糟心,很难受,一是因为这沉默的气氛,二是因为眼前这个丢了魂的女人。 “钟…无厌,是吗?你,你好。”兔子憋了许久,终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钟无厌没有理会她,依旧呆呆地看着墙壁,仿佛那就是她的一切。兔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钟无厌小姐,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来和你道歉的。首先,我希望我这种探监方式没有吓到你。” 说完,兔子偏偏头,想要看看钟无厌的正脸,希望能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一点反应,然而一无所获。兔子没有放弃,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钟无厌小姐,很抱歉,作为《钟无艳》这本书的忠实粉丝,我却一直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执笔人,而一直迷恋那个伤害你的渣男,祁煊……” “闭嘴!” 突如其来的历喝,让兔子也是愣住了,到嘴边的话生生卡住了。钟无厌缓缓扭动脖子,第一次将目光从墙壁移开,直视着兔子。但这一道目光,却让兔子整颗心一紧,说不出悲伤涌了上来。 那是一双狰狞的眸子,泯灭了人性,嗜血的兽性在翻腾。当所有希望都被剥夺时,人类黑暗面透露出的绝望就是这样的色彩,可怜得恐怖。 钟无厌说道:“他……不是渣男,他是我爱人,是这个世界唯一在乎我的人,我不允许你叫他渣男!” 兔子拽了拽拳:“他就是!他就是!你们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了,是他利用了你……” “放屁!”钟无厌一把掐住兔子,粗壮的手臂爆发出非人的力量,掐得兔子的喉结咯吱作响,她怒喊着:“不是的,他不是利用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兔子顶着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我……知道的,知……道的!他背叛了你,他从一开始……就……只想利用……你……” 钟无厌愈发用力,两只手死死地掐住兔子,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兔子脸上:“闭嘴!你给我,闭嘴!” “呃呃……呃……”兔子已经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就连呼吸都困难,她并非没有办法挣脱,但她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可怜的女人。 “你……你……明明……不……爱他。”兔子张着嘴,咿咿呀呀地吐着一个个字,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钟无厌手颤抖了,就像突然脱力一样,整个人倒在兔子身上。恢复了呼吸的兔子,总算捡回一条命,如果一个异灵人就这么被活活掐死,那她真的就悲剧了。 “呼……呼……呼……对吧,你爱的不是他,你爱的只是他那对你虚假却难得的温柔。你只是太寂寞了,像你这样的才女怎么会喜欢一个不学无术,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呢?他配不上你。”兔子越说越快,话也越来越狠。 钟无厌摇着头,哽咽着说道:“不要说了,求你了,不要说了,明明我可以牢牢地抓紧这一切,都是那个可恶的男人!是他毁了我的幸福。” “你真的幸福吗?和那种男人演男女朋友的戏码?我告诉你,真正喜欢你的人是我,是那些被你的书感动落泪的人,不是什么人都看不起你的容貌的!我今天过来,除了向你道歉,还有就是……想要你的签名!《钟无艳》真正的作者的签名!我……喜欢你啊!喜欢你的文笔,喜欢你的才华,喜欢你的坚韧,喜欢你对这个世界独特的看法!”兔子哭喊着,大声地说道,一口气将一颗心都掏了出来。 钟无厌怔住了,呆呆地一动不动,任由兔子将自己扶起。兔子抱着钟无厌,笑道:“给你看个东西,大家都很喜欢你的。”说着,兔子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 “无厌小姐姐,最爱你哦!虽然你犯了错,但我们都会支持你,真的真的超喜欢《钟无艳》的!” “期待续集啊!如果在牢里也可以写书该多好!” “无厌小姐姐,大家一定想办法为你说情,我们都知道你的痛苦,你的委屈,你不应该将一生都浪费在牢狱里,你一定能有更美好的未来!” “……” 兔子笑道:“看,是吧,振作起来,大家都在等你!” 钟无厌将头埋在兔子怀里,放声地哭了起来。兔子轻柔地理着钟无厌的头发,笑道:“哭完了,可要记得给我签名哦,他们要是知道我是第一个得到你本人签名的人,肯定会羡慕死我的。” “嗯。” 张月揉了揉眼睛,收回黑白瞳,目光不再留恋眼前的监狱,悄然地离开了。路上,他在淘宝上买了一本《钟无厌》。 正文 第二十六话 和奶妈大大的训练日常 清晨六点,天刚亮,朦朦胧胧的光,带着一点虚幻的美。张月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准点醒了过来,虽然眼睛还是眯着。 颜夕躺在他身边,穿着睡衣,正安安静静地玩着手机,发现张月的动静,笑了笑:“醒啦?” 张月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说道:“你下次能不能走门?” 颜夕放下手机,嘟囔道:“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吗?” “算了,找我什么事?”张月问道。 “赶紧去洗漱,你的假期结束了,是时候该刷boss了。”颜夕神秘地笑道。 张月心里暗感不妙,但也没有说什么,起身去洗漱了。换了身干净衣服,张月和便和颜夕一起来到湖边。湖中心,奶妈一件长袖t恤,搭一条牛仔小短裤,盘腿坐在湖面上,撑着脑袋正打着盹。 颜夕扶了扶额,一脸的无奈:“你要不要去尝试叫醒她?如果你不怕她的起床气。” 张月推了推鼻梁的眼镜,默默地返身回去:“我拒绝。” “诶诶诶,站住,给我回来,就在这里等。从今天开始,奶妈就是你的特训老师,她会负责你以后的所有训练。直到你真正地追上我们。”颜夕一把逮住张月,将他推向小湖。 张月一个踉跄,差点掉入湖水,还好及时运转异灵,才稳住身子,踩在水面上。张月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 颜夕想了想,笑道:“很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那天你和无面打的时候,我还特地和奶妈打了招呼,让她赶过来看你表演。” 张月微微皱眉,说道:“那次任务,你果然一早就知道了凶手。” 颜夕不置可否:“我也是看了钟无厌的照片才猜到是她,毕竟她虽然漂亮,但和死者太像了。夺取人的美貌这种事情,还是会留下很多证据的。不过,任务已经结束啦,你还在意那么多干嘛?” 张月叹道:“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对自己的队友坦白一点。” “尽量咯,接下来就在这里乖乖地等你的老师醒过来吧。”说完,颜夕甩给张月一个潇洒的背影,便离开了。 张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奶妈对面,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两人相对而坐,一人呆着脸,眯着眼睛,一人打着盹,闭着眼睛。 楼阁内,镜司的大伙儿们破天荒地早起,一个个涌到二楼的阳台伸着脑袋看着湖面上这诡异的光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兔子梳着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好的特训呢?打坐特训吗?” 颜夕摊摊手:“我也没办法,谁敢叫醒睡着的奶妈啊!” 大家听到这话,都是浑身一颤,背脊发凉,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就在大家都百无聊赖准备撤离时,湖面终于有动静了。 奶妈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甩了甩发麻的手,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最后才将目光定格在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张月身上,眼睛里的色彩也渐渐变得清晰明亮。 奶妈说道:“昨天玩游戏玩太晚了,精神不太好。” 张月说道:“没事,现在开始特训吗?” “嗯,开始吧。” 三句话,平淡得让人不敢相信,就如同接下来的疯狂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奶妈微微一笑,座下的湖面突地一震,激荡起一道白色的水柱,无数水花向四周溅射,仿佛下起了一场暴风雨。张月眉头微蹙,额上渗出一丝冷汗,黑白瞳瞬间睁开,周围壮观的场景在张月目光里变成一副精细的三维图。 张月凝视着粗壮的水柱和那一滴滴晶莹的水珠,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目光也更加凝聚。突然间,无数道身影在自己面前快速地连起来,一个看上去十分娇弱的小拳头正贴着自己的脸颊。 “巽!” 一阵风轻吹,吹动奶妈额前的几缕发丝,她的拳头穿透了张月的脸,那恐怖的力量尽数倾泻在空气上。张月双脚踩着湖面,向后一路滑动到岸边,脚边的水浪如同怒龙一样咆哮着向两边荡开。 张月微微喘气,捂住右脸上那个淡淡的红印,黑白瞳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在张月的灵魂世界里,娃娃穿着黑白道袍,抱着阴阳鱼正在咿呀大叫,俏皮的小脸带着怒气冷视着奶妈。 奶妈拍了拍拳头,瞥了张月一眼,然后原地消失了,毫无预兆,就连她脚下的湖面都没有丝毫涟漪。几乎是同一时间,张月也动了,同样是滑动,这一次只是换了个方向,而且姿势要更加狼狈一点。 张月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脚尖刚点到水面,又立刻开始滑动,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风吹得四处乱飞,但就是如此,在后边紧紧追击奶妈一直无法真正伤害到他。 阳台上,老黑悠哉地吞云吐雾,笑道:“已经三波了,你们觉得呆月能坚持几波?” 兔子捂着鼻子,挥手扇着漫天烟雾,一脸嫌弃地说道:“我现在想先把你的嘴撕烂,让你抽得这么嘚瑟。” 老庄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而是静静地看着湖面上的你来我往,说道:“十波吧。” 小姨摇摇头:“奶妈没那么有耐心的,这波过后就结束了。” 张月心念巽字卦,御风而行,在奶妈的拳头即将降临自己身上之前,勉强躲过,但拳风震碎了他的衣衫,也在他的胸口留下一个紫黑色的拳印。 张月狠狠一踏,在湖中央稳住身形,激起一圈水幕将自己完全遮掩。水幕刚一出现,就被抓爆了,漫天水花间,奶妈从天而降,五根修长手指握成爪状,狠狠往下抓去,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张月不见了。 “白痴,你真以为我只能近身吗?”奶妈笑了笑,张开的五指轻轻握了握。 水底下的张月黑眼微震,白瞳微颤,暗道不妙但已经为时已晚,无形的力量像一只大手将他禁锢住。奶妈飘然落在湖面上,手轻轻往上一提,浑身湿透的张月就从水中被抓了出来。 看到这场景,小姨得意地笑了笑:“看,我都说了,奶妈才不会玩那么久呢。” 颜夕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小姨的观点,笑道:“还是女人懂女人。” 张月喘着粗气,平静地看着奶妈,在他的脸上除了能看出疲态之外,看不出其他神色。奶妈也没有表情地看着张月,说道:“上次我看了你的战斗,我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糟糕?” 奶妈不客气地点点头:“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有实力却要藏着掖着,自己给敌人创造机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张月说道:“我不想杀她。” “你是不想杀她,还是谁都不想杀?”奶妈问道,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张月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低下头,似在沉思,又似在认错,让人捉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后,张月才抬起头说道:“能不杀,尽量不杀。” “哪怕是注定早就该逝去的鬼魂?” “超度总比斩杀要好。” 奶妈叹了口气:“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战斗。既然如此,我对你的特训就只有一个目的……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吧。” 张月没有犹豫,郑重地点点头:“谢谢。” 奶妈冷着脸,没有回应这份真挚的道谢,她变爪为掌,撤去禁锢的力量,张月手脚一松,跌落下来,勉强才站稳脚步。虽说如此,张月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地拽着自己,让他没有办法拉开和奶妈的距离。 “还愣着什么?还不跑?等我来抽你吗?”奶妈玉手一挥,一声鞭响响彻,湖面应声碎裂,水浪炸开,升起足有三米高,延伸而去的长度也有两米。 张月不带任何思考,转身就是大迈步疯狂地奔跑,巽字卦早已经念出,让得他速度在暴增几分。但空有速度,却无法让他前进半分,他和奶妈依旧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你是白痴吗?不挣脱我的束缚你想逃?”奶妈历喝,同时挥手扬起看不见的长鞭,向前挥去。 啪!血花混着皮肉一同在张月的后背绽放,斜斜的一道伤痕鲜血流淌,皮肉翻卷,看着就让人生疼,更别说真正的承受者了。张月咬着牙,身上的肌肉紧绷,在秋日的照耀下,闪烁着一层细腻的金光。 “离!” 张月一步踏出,竟往前挪动了几分,体内的力量随着离字卦的燃烧开始超越极限地调动起来。张月一步一步迈得飞快,而且充满力量,竟然真的在和奶妈拉开距离。 奶妈淡定地望着在远离的张月,挥手又是一鞭。啪的一声响,鞭痕入骨,皮肉已经完全裂开,血止不住地流淌,而且随着张月的跑动,伤口越开越大,越开越深。 张月感到天旋地转,速度和力量都弱了几分,刚跑出去的几步立刻又被奶妈扯了回来。 在阳台上观看的几人都悄悄抹了一把汗。老黑拿出手机给卖力跑动的张月拍了一张照片,叹了口气:“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多久。” 其余人没有理会他的话,倒是对他拍照的举动很是好奇。小姨问道:“你没事拍照干嘛?被奶妈知道你偷拍,小心跪榴莲哦。” 老黑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我没有拍奶妈,我拍呆月呢!被这么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先给他准备好一张黑白照,以待后用。” 颜夕脸一黑,抬手在老黑脑门敲了一记:“滚滚滚,你说话能不能干净点。” 老黑吃痛,但也不敢造次,只敢躲在一边轻声嘟囔。颜夕挥了挥手,遣散众人,说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接下来就让张月自己熬吧。” 待得众人离开后,颜夕看向已经被鞭翻的张月,叹道:“这可是你和奶妈大大的训练日常啊,加油咯,我的小呆月!” 正文 第二十七话 大新闻 今夜的月儿特别圆,银白色,高挂在夜幕上,周围几缕疏云寥寥,似薄纱轻舞,不舍得将月儿的美展露出来。然而,在人们眼里,这样的月儿更美,更神秘,朦朦胧胧,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情侣们忙着秀恩爱,吃货们期盼着月饼,单身狗也有了家人的陪伴……世界充满了安详。唯独在那个异次元空间里,上演着不一样的一幕。 镜司阴阳间,那片美丽的竹林正徜徉在月光里,月光的银色与竹子的翠色交相辉映,营造出一丝浪漫梦幻的气息。奶妈一袭白衣,长发飘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只可惜眉间那一点坏小子的狡猾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意境。 张月赤裸着半身,下身的裤子也已经破破烂烂了,一双赤足更是伤痕累累,即便如此,张月依旧踩着染血的泥土往前片刻不停地迈步。 还差几步就出竹林了,只要走出这片竹林,张月就能结束这场炼狱般的训练。但是,他的老师,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愿意吗? 奶妈背着手,慢悠悠地在竹林里晃来晃去,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或者摘下一片竹叶向前扔去。咻!竹叶划破秋风,在黑夜里留下一抹翠绿色的影子,明明是那样生机盎然的颜色,却透着一丝冷冰冰的杀意。 张月后脑勺一阵冰凉,黑白瞳的视野里,一片竹叶已经撕裂开他厚厚的头发,就要将他的头颅洞穿。“切。”张月偏头一倒,竹叶划破他的太阳穴,鲜血溅了他一脸。 “怎么这么快。”张月在地上滚了数圈,几片竹叶落在他身边,轻飘飘地,却将地面刺出一个个小洞。张月再一翻身,正好藏进一块巨大的青石背后。 背靠着石壁上,张月才感到一点安心。在身后破风声不断响彻,无数竹叶飞射而来,插在巨石上,震出一道道裂缝。 张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尽全力不发出声音,并且动作幅度几小,整个人就像一条蛇一样趴伏在地上依靠肌肉的细微震动再往前移动。 远处,奶妈皱了皱眉:“哟,又不见了。啧啧,这种技能效果暴露之后的感觉真不好。”一边说着,奶妈已经加快了脚步,在捕捉远处那一丝细微的不寻常的气流波动。 奶妈是一个御气大师,气对她来说既是武器,又是超越自己五感之外另一感知。通过气流波动,感知敌人的动向这是奶妈引以为傲的招数。但是这也不完全无解,只要距离够远,波动够小,奶妈也没办法准确感知。 张月此时的爬行,就是在奶妈的感知效果之外,所以奶妈需要拉近距离,找到在躲躲藏藏的老鼠,然后一击必杀。 爬行了好一会儿的张月,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此刻,奶妈肯定正在逼近自己,一旦到了距离之内,他还是会暴露在奶妈的感知之中。 心里这般想着,危机已经降临,绿光自后方袭来,迅速迫近。张月双眼微凝,黑白瞳感知全开,绿光被剖析成一道道残影,然后又变成一片清晰可见的绿叶,锋锐的叶尖距离后心窝不过几厘米。 “巽!”张月低吟,风轻吹,他也如同落叶一样,轻飘飘地飞走,只留下溅起的一道血线,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张月跌在地上,闪烁不停的巽字卦碎成了碎片,但下一瞬,又迅速恢复,化作轻风,载着张月向竹林外飘去。距离终点已经不远了,继续藏匿已经没有意义,接下来就是速度的比拼。 张月踩着巽字卦,御风而行,一刻也不敢停,身后竹叶片片,都是死神的镰刀。他选择性地躲避着,只要不致命,他都一一承受了,因为全部躲开是不现实的。他撑着一身的伤,跌跌撞撞地跌出了竹林,倒在了湖边。 湖中央的小亭上,一众人正在一边吃月饼,一边赏月,额不……是在开黑。 奶妈刚从竹林出来,看到这光景,愣了愣,有些不悦道:“有没搞错,开黑不叫我?” 老黑摊摊手:“五黑啊,刚好。” “嗯?”奶妈挑挑眉。 老黑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手机交了出来。奶妈笑了笑,接过手机,道了声谢,开始厮杀。老黑正想凑上去观战,湖边突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叫:“救命……” 老黑拍了一下大腿,叫道:“诶我去,你们还玩,呆月都要死啦!” 一番折腾后,张月总算活了过来,只不过现在只能躺在担架上赏月了。 兔子掰了一小块月饼送到张月嘴边,笑道:“距离零点还有几分钟,你还可以趁着这中秋节的劲儿,吃块月饼。双黄白莲蓉哦!” 张月勉强地笑了笑,咬下一点月饼皮算是吃过了。床边,老黑叹道:“不是我说,每天这么练,真的不怕哪天过了?” 奶妈冷着脸,说道:“这点训练量都撑不住,以后出任务真的会死。死在妖手上,还不如被我弄死。” 众人皆无言。 张月见状,笑着附和地说道:“练了一个月,进步还是很大的,至少,我终于没有被奶妈追到了。” 奶妈眉毛挑了挑,冷哼一声,说道:“明天给你放天假,算奖励啦。” 张月正想着道谢,一旁的颜夕却坏笑着说道:“诶哟,真是抱歉哦,你的假期要泡汤了。我刚接了一个任务哦!任务要求,全司参与!” “……”张月默默地盖上了被子,睡着了。 “我去?”众人皆是被这秒睡的技能雷得外焦里嫩,一个个似乎都把刚才那个任务抛在了脑后。但是,这个任务背后的故事终归是发生了。 …… 平静的一天,随着太阳公公准时上岗而揭开了序幕。但是当人们打开网络时,这一天注定不平静了。一条大新闻抢占了各大媒体网站的头条,一时间爆红网络。 新闻内容很简单,但却具有足够的轰炸力。l市首富钱欲宣告破产,其旗下以黄金甲制药有限公司为主的一系列企业全部被收购。曾经叱咤全城的富豪,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 钱欲坐在自己已经坐了几十年的檀木沙发上,有些木讷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拿走了自己最喜欢的名画,古董……很快,这栋别墅也将被这些人毫不客气地拿走。 钱欲禁不住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从最开始的白手起家,钱欲花了十年的时间,创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年不过三十的他,垄断了一座城市的药品生产,首次挤入了这座城市的富豪榜单。年过三十的他,成为了首富,他的公司也成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大集团。 但现在呢? 一切又将回到曾经了。时光仿佛倒流了数十年,但是他是真的老了,他可不是昔日那个热血澎湃的少年啊!心里乱糟糟的,回忆和不解还在纠缠着,耳边就传来不客气的吼声。 “钱先生,麻烦你起来一下,这个沙发我们要拿去抵押。” “钱先生?” “钱先生,你听到了吗?” “钱……” 钱欲皱了皱眉,枯槁的脸也跟着皱了起来:“我知道了。”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脚步有些漂浮,踏不稳实地,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没有靠别人的帮扶。 “搬走吧。”钱欲背过身,向窗边走去。身后传来了几句细细的声音,尖锐的,扎在心里很痛很痛。 窗外阳光很好,这么好的天气,他应该在高尔夫球场和老朋友切磋球技,而不是在这里等待他拥有的一切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是啊,他的一切都失去了,因为那个人。那个将他告上法庭的人。当钱欲收到起诉书时,他是不屑的,直到警方真的在他的公司制作的药品发现了有毒物质,他才知道那个人有多么可怕。 一纸判决书,就让他瞬间跌落下神坛,昔日那些所谓的“老朋友”都消失了,就连那个与他谈情说爱的女子也向他扔了一张离婚书。 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钱欲颤抖着手,扶着制作精美的窗台,一双浑浊的老眼已经被泪水淹没,如同一潭死水,找不到丝毫生气。 泪水正淌落着,一道刺耳的鸣笛声惊得钱欲泪水都止住了,他低头看向楼下那个向他招手的中年人,脸色微冷。 就是他!余儒海!这个夺走了我所有的畜生!钱欲在心里嘶吼着。 余儒海靠在新买的玛莎拉蒂上,怀里还搂着一个俏丽女子,正是钱欲的第二任妻子,花妙杨。 钱欲看着这一对男女,无声地笑了笑,心里叹道:还真是郎才女貌啊! 余儒海向钱欲挥了挥手,颇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搂着花妙杨进了车,绝尘而去。这种恶趣味的挑衅,若是放在以往,钱欲怕是眼睛都懒得抬一下,但是现在,他抓住窗台的那双手,已经捏的发青,似乎此时他抓住得是余儒海的脖子。 许久许久,有人告诉他,他必须离开了。钱欲最后一眼看了这栋别墅,默默地离开。抛开所有的财产与荣誉,钱欲也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罢了。 他的背影走在这样明媚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刺得生疼。 正文 第二十八话 天好冷 今天是个艳阳天,长空万里,只有几片白云在随风飘啊飘的,以至于那阳光可以逍遥地徜徉在天地间。阳光也是轻轻的,生怕惊扰了这个世界,落下时只带起点点温暖,而不显得灼热,再加上清风作伴,这样的天气真是难得的好。 人们不再龟缩在家里,蹉跎岁月,而是打开窗呼,迎接阳光,或者干脆走出家门,去享受这一个艳阳天。大街小巷,有三三两两说笑的男女,有浓情蜜意的情侣,也有温馨美好的一家老小。 钱欲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形单影只,白发苍苍,每一步都像踩在空处,踏不到实地,总感觉下一步他就会踏进地狱的深渊。 他真的老了,走不了多远就累了,但他还是坚持地走着,他记得拐过前面的街角有一个小公园,到那里他可以坐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 那个公园,他已经好久没去了。毕竟,以往的他哪里看得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园呢?每天出入高级场所,与各种社会名流见面,已经花去了他大多时间,去公园散步这种事情,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今天,他不用去什么高级场所了,也没有什么社会名流愿意与他会面,他终于有时间去公园散散步,只是这每一步走得有多心酸,只有他自己能领会。 十多分钟后,钱欲看到了那个公园。的确是个十分普通的公园,花花草草点缀在道路两边,人工栽种的树飘摇着几片疏叶,水泥和砖铺成的小路被人们踩了无数次,已经有些破旧了。 钱欲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地走进公园,就近找了个长椅坐下。他在想:这样平凡的小公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来呢?他看着那些来往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特别是当人们露出笑容,他便会打心底里感到鄙视。 很快,他又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堕落在这个卑微的公园里?亦或者,更加卑微?钱欲想着想着,思绪不由得回到了更早的以前。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最后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背着行囊和家人告别,远走他乡,梦到了自己住在廉租房里,为下一顿饭发愁……不知过了多久,钱欲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他过去的生活,背井离乡来到l市打拼,遭过白眼,干过脏累活,也曾饿到胃痛……难道要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吗?钱欲心里止不住地想。 他想得入迷了,竟没有听到耳边的轻声叫唤。直到额上的冷汗,被温柔地拭去,他才猛然惊觉。 “你是?”钱欲看着身边拿着手帕,腆着脸的老妪。 “怎么?不认识我了?”老妪默默地收回手帕,偏过头,只留一个后脑勺给钱欲。 老妪有点发福,穿着一件大红花衣服,厚厚的,将自己裹得像个大粽子,在这有些微冷的夜晚里,显得有些温暖。但在钱欲看来,那大红花与菜市场里的烂菜叶没什么区别。 钱欲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没有心情和你玩游戏。” 老妪听到这话,急了,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钱欲,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黑夜里,老妪的眼里闪着泪光,晶莹的,流露着悲伤和失望。这样的眼泪,在钱欲的回忆闪过好多次好多次,但现在想要重新挖掘出来,竟然有点困难。 好一会儿,钱欲才喃喃道:“李玲?” 李玲擦了擦眼泪:“要想那么久吗?看来我这样的老太婆真得不如那个花妙杨会伺候男人。” 钱欲冷哼一声,别过脸,懒得看李玲这哭哭啼啼的模样:“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毛病。整天就知道哭。” “怪我,怪我好嘛!天晚了,你要不就……”李玲抽抽鼻子,止住哭声,扯了扯钱欲的西装,小心翼翼地问道。 钱欲毫无预兆地恼了,他甩开李玲,五指大张就欲扇下去。李玲不躲不闪,只是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依旧抓住钱欲的西装,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总要找个地儿落脚不是?” “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钱欲推开李玲,转身便走。李玲在后边,颤巍巍地跟着。两个老人还像闹脾气的小孩儿一样,一路吵吵嚷嚷的。 李玲小步小步地,迈不快,但就是紧紧地追着钱欲:“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我这么多年感情,虽然最后散了,但你何至于这么绝情呢?跟我回去吧,天这么晚,你睡哪?” 钱欲怒道:“你什么意思?知道我落魄了,就特地跑来挖苦我,是吗?还百日恩,我呸!” 李玲哭着嗓子,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担心你,我真的没有挖苦你。” “哭,就知道哭,你除了会掉眼泪,还会什么?你以为我这样就会相信你吗?”钱欲气得老脸通红,想要快快地离开,却始终迈不快脚步。 折腾来折腾去,钱欲气呼呼地被李玲带走了。两人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来到了一栋小公寓。李玲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到了锁被打开的声音。只见一男一女正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准备从屋里出来。 四人在门口相遇,都是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李玲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她拽着钱欲就往屋里带,说道:“进来吧,到家了。” 钱欲依旧冷着脸,嘴里细细碎碎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走进屋子。三房一厅,百来平米的房子,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住处了,但对钱欲来说,真得小的可怜。 李玲挥了挥手,招呼还楞在门口的那对男女,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啥?过来倒茶。” 男人转过身,看着钱欲,心情颇为复杂,想开口,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最后只能偏头看向李玲,说道:“妈,你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跑出去?这么晚了,你一个老人家在外边多危险啊!” 李玲摆摆手,说道:“我还没老到出个门还得跟你们报道的时候,赶紧去倒茶。”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女人突然吼道:“不倒!谁要给这种人倒茶!”说完,甩头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那砰的一声摔门声,就像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李玲心里,也敲到了钱欲不可冒犯的威严。 钱欲老脸立即垮了下来,布满乌云:“你就这么和你亲生父亲说话?”他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发怒的脸愈发不自然,最后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垂下头,不再去看这个家。 李玲苦笑道:“瑶瑶就这个脾气,你知道的。” 钱欲沉默着,一语不发。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倒茶。”不一会儿,两杯茶被他恭恭敬敬地放到茶几上,然后就悄然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钱欲和李玲这对昔日的夫妻。 李玲抱着件毯子,笑道:“冷吗?要不要盖盖?” 钱欲摇摇头:“现在只是秋天,盖什么毯子?” “我身子虚,夜里怕冷,你忘了?”李玲往钱欲身边靠了靠,说道。 “他们怎么样了?”钱欲问道。 “呵呵呵,阿云他谈了个女朋友,明年就准备结婚了,瑶瑶大学刚毕业,现在还在找工作呢。”李玲笑着说道。 钱欲点点头,声音平淡而又压抑,仿佛是在按捺着什么:“挺好……挺好。” “诶。” “明天我就离开。” 李玲的笑容渐渐僵硬了,勾起的嘴角缓缓垂落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在她身边,钱欲紧了紧身上的西装,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不久,钱欲睡着了,苍老的脸庞显得十分恬静,很难想象这样的脸醒着时会那么可怕。李玲给钱欲盖上毯子,自己靠在他身上也睡着了。她知道钱欲是不愿意去房里睡得,所以她只好在这里陪他,她不觉得奇怪,在她看来这是她应该做,哪怕他们早已不是夫妻。 这一夜,钱欲睡得很香,浑身暖呼呼的。但李玲睡不着,她在做梦…… 梦里,她参加了儿子李飞云的婚礼。一对新人在她面前敬茶,媳妇儿有些羞涩地叫她妈妈。她微笑着应下了,为新人送上祝福,看着他们交换戒指,许下山盟海誓。 待业许久的李瑶瑶终于找到了工作,她拿着自己赚到的第一桶金给母亲李玲买了一个玉手镯。李玲很生气,责怪李瑶瑶乱花钱,却还是戴上了那个手镯,再也不曾摘下。 李飞云和妻子生了一个胖小子,全家人忙着给他想名字。李瑶瑶与一个文文静静的穷小子恋爱了,李玲说什么也不愿意,直到最后的婚礼,她才扁着嘴应了那个穷小子的一声妈妈…… 梦很美好,但李玲总觉得少了什么,让她感到这天好冷,好冷。 正文 第二十九话 离开 天完全亮了,金黄色的太阳像神的眼瞳,神圣而美丽,注视着这个世界。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人早早起来迎接新生,也有人沉睡在昨日的梦乡不愿醒来。 熟睡的钱欲怕是属于第二类人。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香,一种久违的熟悉让他放下了所有,整个人松垮垮地躺在沙放上,一觉睡到天亮。 “老钱,老钱?”李玲尝试性地叫了几声,钱欲只是砸吧砸吧嘴,再没有反应。李玲看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早餐,笑了笑道:“看来是真的累了。” 李玲坐在钱欲身边,静静地看着钱欲,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仿佛就能打消这磨人的时光。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玲看到钱欲的睫毛颤了颤,不一会儿后,一双惺忪朦胧的老眼缓缓睁开。 “老钱,醒了?”李玲笑道,起身上前欲扶钱欲起身。钱欲皱了皱眉,摆手挡住了李玲,自己撑着沙发坐了起来。李玲默默地坐回椅子。 钱欲揉了揉眉心,说道:“几点了?” “还早,八点多而已,先去洗漱吧,牙刷毛巾给你备好了。我顺带去把早餐热一热……”李玲一边叨叨,一边去餐桌上收拾早餐。 钱欲低着头,让自己的思绪清醒了些,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然后轻轻带上门,离开了这间屋子。端着早餐的李玲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皮蛋瘦肉粥还散发着余温,她的心已经渐渐冷了。 钱欲走出小区,继续在街上游荡。一向爱干净的他,第一次没有洗漱就跑到了街上,他不敢抬头,生怕被人发现自己脏兮兮的脸,更不敢说话,只能像一个逃犯,鬼鬼祟祟地穿梭在人流中。 记忆里,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公厕。钱欲心里这般想着。他追寻着模糊的记忆,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个有些陈旧的公厕。他很高兴,加快脚步,向那个公厕走去。 刚到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李玲?” “你果然会来这里。”李玲递上一个小袋子,笑着说道。 钱欲张着嘴,想要说话,却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无法理解李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李玲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你爱干净,不会就这么上街的,你肯定会找地方洗脸,而这里,是离我家最近的公厕。” 钱欲看了看袋子里的毛巾,牙刷和牙膏,一时语塞。 “快去吧,洗干净了,我们去吃早餐。”李玲不顾钱欲的惊讶,将袋子塞到他手里。 钱欲茫然地走进公厕,有些呆滞地洗漱着,直到毛巾擦过他苍老的面庞,他才稍稍缓过神来。自昨天一无所有之后,到现在在公厕里洗漱,钱欲感觉自己经历了一生中最荒谬的事情。 他将洗漱用品收好,走出公厕,把袋子递给李玲:“为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二十年了。” 李玲笑道:“是啊,二十年没有一起去吃早餐了。走吧,去吃你最喜欢的云吞面?” 钱欲耸耸肩:“随便。” “钱你拿着,待会儿,你付钱。”李玲拿出钱包,塞在他西装的口袋里,巧笑嫣然。那一笑,舒展开一条条皱纹,在钱欲眼里交织,勾勒出种种过往。 …… “小玲啊,那啥,今天咱们就走走,走完就回家,我给你做好吃,好不?” “那多麻烦啊,街角那边那家云吞面超棒的,一起去尝尝啊,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 “那个……我……” “没……钱?” “怎么会……我……只是没带。” “带了啊!不就在你口袋里吗?” 钱欲看了看还没被李玲完全塞进口袋的钱包,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他搂过李玲,哽咽着声音说道:“以后,我会拥有一切,然后和你一起分享。” “一切太多了,有你就好。”李玲靠在钱欲的胸膛,幸福地笑着。 …… 李玲伸手在钱欲面前晃了晃,有些紧张地问道:“老钱,老钱?” 钱欲恍然,呆呆地点点头,说道:“那走吧,去,去吃云吞面。” 看着钱欲呆呆的样子,李玲忍俊不禁。两人并肩走着,没有像年轻时那样手牵手,只是简单地走着,没有什么甜蜜蜜,但有一份独到的自然。 钱欲说着他黄金甲发展的各种光辉历史,李玲絮絮叨叨讲述着儿女的成长。毫不相干的话题穿插起来,却没有任何违和感。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那家店,一人点了一碗云吞面。云吞是普通的云吞,面也是普通的面,两人没有吃出什么初恋的味道,倒是汤底味增味很浓。 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味道。两个人慢慢地吃着,不急不缓,仿佛在咀嚼这漫长的时光,点点滴滴都在两人之间来往。 一碗面,两人吃了近半个小时,最后还剩半碗浓汤在飘着香味。钱欲擦了擦嘴,说道:“不如以前那家好。” 李玲也是赞同地点点头:“嗯,味道太浓了……” 李玲还想说什么,但她的话只卡在了脑海里,没能吐出来。钱欲站起身,放下钱包,沉声道:“我要走了。你回去吧。” 李玲没有理会钱包,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钱欲,说道:“你想去哪?” “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要去找余儒海,我要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你回去吧。”钱欲摆摆手,就欲离开。 李玲猛地一伸手,抓住钱欲的胳膊,笑了笑,说道:“好啊,我陪你去。”李玲说得很轻,但是很坚定,就像她抓住钱欲的手一样,那样紧。 “你没懂我的意思吗?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可以,我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所有。”钱欲厉声喝道。 迎着钱欲的历喝,李玲毫不让步,一伸手就紧紧抓住钱欲的胳膊,怒声道:“你一个人能干什么?黄金甲已经倒闭了,你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首富了。现在你身无分文,能干什么?”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钱欲心中烧起一团火,烧得他老脸涨红,他甩开李玲的手,反手一耳光扇了过去:“你敢这么说我?你敢质疑我?我告诉你,我想要的,我都会得到!财富,权力,女人,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怎么可能身无分文?怎么可能?” 李玲倒在地上,捂着通红的脸,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醒醒吧!钱欲,你只是一个人,你不是神!你想想你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吞并了整个l市的药品供应,一家独大。是,你赚得盆满钵满,但你得罪了多少人,你自己知道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经商就是为了盈利,利益才是我们商人唯一的标准,我只是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然后我成了最成功的人,谁有资格不认可我?”钱欲睁着布满血色的瞳孔,年过半百的他就像一只老狮子,发起怒来,余威犹在。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李玲缓缓垂下头,不敢将自己失望的眼神露出来,她不敢想象被眼前的男人看到那种眼神,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玲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爸去世时和我们说的话吗?经商为利不违义,你做到了吗?黄金甲的发展过程中,有过多少肮脏的交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钱欲拽紧拳头,冷笑道:“你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经商,本来就是一场肮脏的交易。” 说完,钱欲不顾倒在地上痛苦的李玲,转身离去,消失在李玲泪眼模糊的视线里。 李玲坐在地上大哭,不顾路人奇怪的眼光,也没有理会云吞店老板无奈的安慰。她从小是个爱哭的人,在认识钱欲之前,她的泪水都撒给了自己,知道认识了那个男人,她才开始为别人哭。 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是正确的。也许早在二十年前,在她看到那张离婚协议书时,她就应该止住自己的眼泪,但二十年过去了,她还在为了这个男人哭。 走得坚决的钱欲冷着脸,很冷很冷,像带了一个冰面具。他听不见身后的哭声,但他知道那个爱哭的女人一定在哭。他必须冷着脸,才能狠下心,去追逐自己的欲望。他也曾想过,留下来,享受那一份平平淡淡的粗茶淡饭。 钱欲并非不喜欢这些,他很喜欢,但他觉得不够。只是一碗云吞面,还远远不够,他要更多,更多,所以他一生都在追逐,争夺,就像现在在街上大踏步的他一样。 正文 第三十话 三足金蟾 钱欲看着不远处那栋别墅,眼神透着一些阴翳,他拽了拽拳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从路灯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小心地向前走去。 刚接近那别墅,钱欲就感到一道目光刷地一下向他看了过来。那目光冷酷,不近人情,就像机器射出来的激光一样。但不一会儿,目光变得鲜活起来了,跳跃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讥讽,满足,不屑…… 钱欲站在门口,任由这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他面色平静,纵横商场多年的他,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保安激到。他淡淡地笑道:“我要见见金先生,麻烦告知。” “哟,这不是我们钱老爷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扭曲的面孔,就像他心里的黑暗,根本掩盖不住,哪怕在这阳光普照的天地里,依旧丑陋得让人作呕。 钱欲看也没看这个保安,语气依旧平静,有种山一般的沉稳:“找金先生谈点事儿而已,” “抱歉,金先生事务繁忙,没空接见人。怎么,钱老爷子最近很轻松嘛!哦,对了,差点忘了,钱老爷子已经退休了,真是对不起啊!”保安裂开嘴无声地笑着,露出的森白牙齿反射着阴冷的光。 钱欲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气度,嘴角勾起的弧度正适合:“我建议你最好去和金先生说一声,不要害了你的主人。” “你说什么?你以为你是……”保安怒道,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怒火仿佛就要从眼睛里喷出。钱欲丝毫不惧,盯着他的眼睛,淡然地说道:“我是钱欲,告诉他,是我找他,就可以了。” 保安愣住了,就要到嘴边的话也生生哽在了喉咙里,死活吐不出来。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给我等着。” 不多久,保安回来了,冷冷地说道:“进去吧,金先生在等你。” “谢谢。”钱欲并不意外,礼貌地道了声谢,大踏步跨过那门槛,走进门后的花园里。那栋别墅就簇拥在花丛中,高雅大气。 钱欲一个人走在这花园里,没有任何人接待,也没有人去理会。路过的女仆们也是一脸嫌弃地躲避开,或在背后窃窃私语。 钱欲不理会这些,他只想快点见到那个金先生。就像李玲说的,他一个人做不了什么,他需要帮手,一个和他一样是利益为先的帮手。钱欲破产后,众叛亲离,看似孤家寡人,但对他这样一个商人来说,求助从来不是讲感情,讲义气,而是谈生意。 钱欲走得很慢,不疾不徐,当然不是因为他累了,而是他要回敬金先生给他的下马威。按照道理,钱欲为客,金先生为主,自然应该安排人引路,但金先生并没有给他这么做,这是要在一开始就降低钱欲的地位。当两人地位不等,天平就会倾斜向地位高的人,相反,地位较低的人就会失去优势。 既然金先生未开场就这般傲慢,钱欲自然不会任由拿捏。不安排引路,就只好让你多等等了,钱欲心里暗道。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钱欲已经走到别墅门口了。 推开门,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正端坐在沙发上,品着一杯茶香四溢的乌龙茶,头也不抬地说道:“钱老爷子,好久不见。” 钱欲看了看茶几,只有一杯茶。他没有计较,也没有回答金先生的话,自行坐了下来。金先生放下手中的茶,看了钱欲一眼,神色间有藏不住的冷漠与嘲讽。 “有什么事,钱老爷子就快说吧,我还有事儿要忙呢!”金先生笑了笑,笑容颇温和,只是少了些善意。 若是换做以前,金先生这样的态度,钱欲会毫不客气地回敬回去,但今非昔比,他能做的已经不多了,只能一击击中对方弱点,才有可能将已经倾斜的天平掰回来。 “十年前那场轰动全城的慈善诈骗,你还记得吗?大慈善家,金善岭先生。”钱欲眯着眼睛,老脸出奇的平静,让人看不透,看不懂。 金善岭始终保持的微笑凝固了,眉毛也渐渐竖了起来:“当然记得,那个案子不是早就被破了吗?你提它做什么?” 钱欲笑道:“是啊,当时几乎所有著名的慈善家都落网了,倒是你安然无恙,反而凭此卖了一个好名声,之后的发展也更加顺风顺水了呢!” 金善岭缓缓坐直身子,开始正视眼前这个被拉下王座的老人,那股子余威让他感到之前的怠慢是多么可笑。“你到底想说什么?”金善岭问道,语气有些冲,已经不像开始时那样冷静了。 钱欲看着金善岭,眼神里多了一份威胁,笑容也多了一丝锋锐:“当年那个案件,最大的老虎还没落网吧,你觉得呢?” “怎么?钱老爷子退休之后,当起了侦探吗?现在想翻旧案,而且怀疑到我身上来了?还真是不得了啊!”金善岭冷笑道,原本有些波动的心境也被他平复下来了。 对此,钱欲并不感到意外,如果这么容易就让对手失去方寸,那金善岭也不配坐在他对面了。钱欲笑道:“陈霖你还记得吧?作为一个商业新人,我很是欣赏他,也是与我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结果摊上了那个案件,实在可惜。出于情分,我去探了监。从他嘴里,我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呢。” “你说什么?”金善岭有些坐不住了,他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也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 钱欲摆摆手,笑道:“金先生不用那么紧张,我这次来是谈生意的,刚才,我只是亮出了一些筹码。那个案件并没有结束,金先生肯定是知道的,对吧?至于陈霖对我说了什么,金先生也应该有数,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认真谈了吗?比如,先给我上杯茶?” 金善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惊慌。他沉了沉声,喊了一声:“上茶!”很快,一个女仆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给钱欲沏上一杯浓浓的乌龙茶。 钱欲捧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茶不错,金先生品味很高啊!” “钱老爷子,应该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些筹码就足够和我谈生意了吧?现在的你,可不是l市首富。”金善岭没好气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那金先生是想听听陈霖的原话咯。”说着,钱欲掏出自己多年来随身携带的钢笔。这支钢笔除了写字,还附带录音功能,里边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钱欲这个主人知道。 金善岭脸色一冷,就欲上前抢过那支笔,谁知道钱欲竟然直接将笔递了过去。金善岭被这一举动弄得愣住了,伸出去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距离笔也不过几厘米,真可谓唾手可得。 钱欲笑道:“想要就拿去听嘛,你不会以为录音就只有这么一份吧?” “哼,我为什么相信你?”金善岭脸色微暗,收回手,冷冷地看着钱欲。 “你可以不信的,如果你有这个胆量。”钱欲收回笔,笑容满面,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让金善岭心里肝火燃烧。他强行压下波动的情绪,一字一字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看到金善岭这个模样,钱欲心里底气更足了:“我要从余儒海手中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需要你的帮助。具体事宜还需要从长计议,所以我想我需要在你这里打扰几天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钱欲!”金善岭彻底撕掉了自己伪装的面具,那目光仿佛要把钱欲撕得粉碎。 “我说了,这是生意,自然会有让你满意的报酬。帮我夺回黄金甲,我愿意分你百分之十的股份?如何?”钱欲笑道。 金善岭听到这话,也是动容了,但很快又想明白了,冷笑道:“入股黄金甲?听起来不错,但你这是招安啊!” 钱欲没有说话,只是笑,微微地笑,带着些许看不透的意味。 “唔,我答应你,入股黄金甲就没必要了。我希望这个秘密能永远是个秘密。”金善岭寒声道,看向钱欲的目光,锋锐如刀,充满了野兽的侵略性。 钱欲捧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痛快地吁了口气,笑道:“好,合作愉快。在这之前,我希望能好好洗个澡,说来惭愧,我已经一天没有洗澡了。” 金善岭笑道:“当然可以,请吧。” 钱欲笑着起身,就欲离开,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背影。 刺啦! 血花绽放,出乎意料,就这么染红了钱欲的后腰,一柄短刃从背后将他刺了个通透。金善岭凑在钱欲的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出身的?不要逼我,逼急了,会杀人。” 钱欲转过头,无力地张着嘴,眼睛睁得斗大,瞳孔死死地盯着金善岭,直至死亡,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几个小时后,钱欲从车里滚落下来,冰冷的躯体躺在坚硬的山石上,眼睛还在往后看,那双瞳孔定格在了死前那怨毒的状态,让人望而生畏。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掌心般大的蟾蜍从凌乱的草丛中跃出,跳到钱欲身边。它浑身金灿灿的,像是黄金雕铸而成,只有三条腿,却不像残疾,动作反而十分灵敏,特别是那一双突出的大眼竟是闪烁着一丝人性的灵动,诡异非常。 正文 第三十一话 豪赌 三足金蟾看着钱欲无神的瞳孔,金色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动,大嘴巴莫名地咧开,就像在无声地笑,但随着那嘴巴越张越大,这笑容就变了,看上去更像恶魔张开的獠牙。 “呱……”金蟾一口咬住钱欲的尸体,然后一点点往肚子里吞,不一会儿,钱欲整个人被金蟾吞进了肚子。金蟾很是满足地吐了吐舌头,舔了舔嘴,还打了个饱嗝,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金光在金蟾身上闪烁,一点点将它淹没,待得金光褪尽,“钱欲”正在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西装,他扯了扯领带,拨弄着白发,好一番折腾后,他才满意地迈开步伐向山下走去。 这一步迈出,瞬间跨越了数米,在原地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钱欲”微笑着,迈出的步伐越来越大,迈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身影在某个地方往往只会停留一瞬,留下一道高傲的残影。 不多久,“钱欲”已经来到了山脚下的一眼小泉边,他站在泉水边,低头看着泉水里的自己。水里倒映的不是一张苍老的脸,而是一只金色的蟾蜍。突然,水面无风起波,蟾蜍随着波纹荡漾开来,留下钱欲惊悚的表情。 水下,钱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长着自己的脸,却有着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眼神。钱欲伸着手,想要去抓住眼前这个人,却发现自己仿佛困锁在某个地方,无论如何也出不去,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始终无法触碰。 “钱欲”笑道:“你已经死了,灵魂禁锢在我体内,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可能出来的。” “你是谁?”钱欲感到一切都是那么荒谬,什么灵魂,什么死亡,他一个都愿意相信,他只知道,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夺回的东西。 “钱欲”解释道:“我是三足金蟾,一个妖仙,一个可以替你实现愿望的妖仙。我感受到了你的愿望,你强烈的愿望,在你死后变化成了执念。这股执念吸引了我,所以我决定帮你了却生前的遗愿。” 钱欲依旧无法相信这一切,他怔怔地看着“钱欲”,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惊讶。“钱欲”不再理会他的惊讶,指尖隔空一划,水面便荡起一圈圈涟漪,将钱欲冲散。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钱欲了,真正的钱欲。”说着,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露出一脸的疲态,而后动身向金善岭的别墅方向走去。 太阳下山了,金色逐渐消褪,那点残余的光芒,也被刚下的雨冲淡,剩下点点昏黄,正逐渐被黑暗侵蚀。走在光与暗边界之间,钱欲十分舒畅,他期待夜晚的来临。 上天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祈愿,今天的黑暗来得很快。钱欲看着天上刚散去不就,又重新凝聚起来的乌云,忍不住笑了:“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 …… 夜已深,金善岭喝了点酒,就着酒意,早早睡了。今天,他和钱欲的一番争斗,让他十分疲惫,毕竟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混黑道的热血少年,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而已。 金善岭睡得并不好,钱欲那直到死都瞪着自己的眼睛,让他感到心寒。这种恐惧,自心头起,便永远刻在心底。半夜,金善岭猛地惊醒,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他以为那是梦,可当他真的醒来时,他发现,那双眼睛真的在看着他。 钱欲坐在床边,黑暗遮掩了他大半的身形,但他苍白的须眉,还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鲜亮。金善岭张大了眼睛,瞳孔在颤抖,泪水在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淌湿他被惊恐占据的面容。 “金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钱欲笑道,就像今天早上那样,充满了绅士风度。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像恶魔的爪子,扼住了金善岭生的咽喉。下一刻,金善岭的气息永远地消散了。 钱欲看了看死去的金善岭,有些发愣,苦笑道:“竟然就这么被吓死了?也罢,倒是方便了我。”钱欲屈指一弹,一缕光芒自指尖飞出,落在金善岭的眉心。原本死去的金善岭,突然多了一丝呼吸,沉沉地睡去。 钱欲将金善岭踢下床,自己则在舒适的大床上躺下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笑道:“金先生,你的一切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哦!晚安。” 第二天清晨,金善岭早早地醒了,他从地上有些生硬地爬了起来,双眼无神,只是麻木地跪在床边,像个奴仆。床上,钱欲还在沉沉地睡着,被柔软的被褥和枕头包裹的他,睡得很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在天上站岗了,钱欲也终于醒了。他抬眼瞥了瞥一直跪着的金善岭,笑道:“不错,帮我找件合身的衣服,然后带上你的所有资产,跟我走。” 金善岭没有说话,而是迅速起身,按钱欲说得准备好一切。在众多仆人奇怪的眼光中,金善岭跟在钱欲的身后,坐上了金善岭的爱车保时捷,一骑绝尘,留下他们满心的疑问无人可以回答。 两人驱车前往钱欲最熟悉的公司——黄金甲制药有限公司。那里是l唯一的药品供应公司,也是钱欲最大的成就,只可惜现在的主人是余儒海,不再是钱欲。 站在熟悉的门前,钱欲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轻松自在,金善岭站在他身后,沉默得有些诡异。“金先生,谢谢你送我回家。你的钱我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哦。” 说完,钱欲便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待得他再次出现时,已经坐在了董事长办公室的椅子上。他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着的余儒海的照片,嘴角微微勾起,而后静静地开始翻阅文件,时不时还评点几句u,就像他平时在办公室里做的一样。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余儒海正搂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进来,那女子便是钱欲的前妻,花妙杨。两人此时都愣在了门口,看着钱欲,一时茫然。 钱欲倒是伸手,指了指一边的待客席,笑道:“哟,两位,请坐。” 听到这话,余儒海俊逸的脸庞立刻垮了下来,面沉如水:“钱欲,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以为你是黄金甲的主人吗?” 钱欲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看不出一丝老态,反倒是那股子沉稳的气势,让余儒海心里一紧。“我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我从来都是这里的主人。”钱欲淡淡地道。 余儒海冷笑:“少在那里装腔作势了,黄金甲早就被我收购了,现在我才是黄金甲的主人,我才是l市的首富,你算什么?” “哦?首富?那敢不敢和我来赌一把?”钱欲十指交叉,笑道。 花妙杨看着眼前的钱欲,愈发觉得不妥,赶在余儒海回答之前,她连忙低声道:“儒海,小心有诈,这老头有点奇怪。” 余儒海点了点头,他也不会傻到被钱欲几句话就激得失去理智:“赌?你拿什么和我赌?拿你的老命吗?我可没有兴趣,我劝你早点离开,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唉,年轻人,怎么这么和我长辈说话呢?既然说了要赌,我当然也有资本的啦,来吧,配老头子我玩几把。先赌十万,如何?”说完,钱欲拿出从金善岭那儿要来的钱,丢出一沓钞票。 余儒海看着那钱,脸色变了变,旋即又冷笑起来:“钱老头,我不知道你这钱是哪儿来的,但我想你肯定是疯了。我看,还是我给你二十万,送你去精神病院吧。” 钱欲没有动怒,风度依旧:“这都是真金白银,你又何必拒绝呢?还是说,你觉得你赌不赢我?” “放屁!我看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了。”说完,余儒海拿起手机,就打算报警。钱欲并没有阻止,而是静静地看着。余儒海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可当他拨打完号码后,却根本没有办法打通。 花妙杨看到余儒海渐渐沉凝的脸色,也是暗感不妙,连忙开门,打算离开去叫人过来帮忙。可是无论花妙杨如何扭动门把,门像是镶嵌在墙上一样,无法打开。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是震惊地看向钱欲。 “哈哈哈,看来,你们没得选择啊!怎么样?还是赌几把吧,赢了钱是你的,还可以离开,多好?”钱欲笑道。 余儒海冷声道:“怎么赌?” “简单,翻牌赌大小。如何?”钱欲拿出一副扑克牌,洗了洗,放到桌上:“来,检查一下,不要说我出老千哦。” 余儒海深吸一口气,上前拿起扑克牌翻了翻,确认无误后,说道:“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把戏?” 钱欲笑道:“公平竞争。你是客,你先吧。” 余儒海也不拖沓,随意翻开面上的第一张牌:“呵,看来我运气不错,大王。” “啧,是呢,那我们继续吧。”钱欲将钞票推到余儒海面前。 几分钟后,余儒海面前已经堆了一百万的现金,反观钱欲这边空空如也。 “方块5。”余儒海将扑克牌丢在一边,已经准备掏钱了。钱欲却是阻止道:“急什么,我还没翻呢!”说完,他便从牌堆里抽出一张牌,翻开一看:“诶呀,黑桃4,真是尴尬。” 余儒海笑道:“这还有什么好赌的?你是给我来送钱的吗?真是谢谢你了。” 钱欲丢出十万,苦笑道:“这就有些糟糕了,现金已经完了,接下来该赌点什么呢?” 余儒海没有接钱,而是不耐烦地打开钱欲的手,说道:“够了,你到底要做什么?事到如今,你也该清醒过来了吧!” “别急嘛,还没结束呢,我没有现金,但我有这个啊!你觉得金善岭先生的金阁连锁酒店的全部股份,能赌吗?”钱欲笑道,拿出一份股份证明放在余儒海面前:“我用金阁换回我的黄金甲,如何?” 余儒海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份证明,冷冷道:“你和金善岭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场豪赌,我接了。” 正文 第三十二话 盛会之前 这是一场豪赌,其中涉及的资产何止是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但余儒海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场豪赌,不得不说,余儒海是有魄力,更有智慧的。黄金甲对他来说固然重要,但失去了不至于伤及根本,毕竟他有自己的企业,黄金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收购的大型企业而已。除此之外,他有自信,能从钱欲手中夺走黄金甲一次,就可以夺走第二次。 相反,如果余儒海真的赌赢了,他相当于无偿得到了一笔无法估量的资产,金阁是l市餐饮服务业中的龙头老大,即便是拥有小小的股份,都足以让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一夜暴富,更何况是金善岭这个金阁董事长手中的全部股份。这样的诱惑,余儒海没有道理不拼一把,反正至今为止他的手气可是好得没天理。 余儒海搓了搓手,指尖在扑克牌上轻轻点着,似乎这样他就可以看透牌的大小,纠结了好一会儿,余儒海还是直接翻开了最上面的牌。“小王,看来你压力会很大啊!”余儒海扬了扬手中的扑克牌,上面一直灰扑扑的小丑在龇牙咧嘴地笑着,像极了现在的余儒海。 钱欲自始至终,保持着绅士的风度,嘴角的微笑依旧温和:“是啊,不知道上天会眷顾谁呢?” 钱欲没有想太多,随意抽出一张牌,翻开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诶哟,终于赢了。” 余儒海看着钱欲手里的那张扑克牌,牌面上金色的小丑裂开嘴,夸张地笑着,余儒海仿佛能听到那刺耳的嘲笑。钱欲默默地收回桌上的股份转让文件,笑道:“现在我就是黄金甲的主人了,两位,请回吧。” 说完,原本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吓得余儒海和花妙杨都是脸色微变。余儒海阴沉着脸,想镇定下来,但看着钱欲的眼神愈发不安:“哼,别开玩笑了,股份转让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儿戏?更何况,这场赌局只是口头之说而已,谁会承认?” 钱欲眉毛轻佻,浑浊的老眸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他饶有兴趣地笑道:“怎么?想反悔?” 余儒海冷笑道:“钱老头,我劝你现在赶紧离开,要不然待会儿保安来了,你可不好走。”在他身边,花妙杨得意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那娇媚的容颜染满了风尘俗气。 钱欲瞪了花妙杨一眼:“你倒是很爱他啊!被我做过的女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花妙杨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挣着那精心打扮的大眼睛,向余儒海求助。“钱老头,我看你能嘚瑟到什么时候?”余儒海并不害怕,他已经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了,而且他也有信心独自应付钱欲,毕竟对方只是个一个老头子,叫保安只是为了彰显自己对黄金甲的绝对控制力而已。 钱欲摇了摇头,叹道:“如果你遵守承诺,承认赌局,我还能留你一条命,但你既然不讲道理,就不要怪我了。”钱欲隔空挥了挥手,原本打开的门再次关上,那些刚刚在门口闪过的身影通通被堵在门外。 余儒海和花妙杨被那砰的关门声惊出一身冷汗,两人回头看着那紧闭上的门,面面相觑。啪的一声!钱欲不知何时出现在余儒海和花妙杨两人后面,他手在两人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拍,笑道:“呐,出尔反尔,罪加一等,除了黄金甲,你们的一切我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哦。” 不待两人有何声响,钱欲落在他们肩膀上的手已经微微用力,诡异的力量透过他们的皮肤,渗入体内,停止了他们的心跳。两具尸体软绵绵地倒在钱欲怀里:“唉,何苦呢?做人要学会珍惜,特别是自己的命。” 说完,钱欲在两人胸口轻轻一按,已经断了呼吸的两人又神奇地站了起来,那无神的瞳孔与死去的金善岭颇为相似。钱欲拍拍两人的肩膀,笑道:“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知道了吧。” 近段时间,l市翻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前一个大新闻霸占头条,热度还没过去,另一个新闻就立刻刷了上去,刺激得l市市民已经有点麻木了。他们看着那一个个重磅新闻,都不知道作何评价。 前不久,钱欲刚被拉下神坛,现如今又再一次登临巅峰,甚至比以往更胜,不仅重新夺回了黄金甲,连金善岭的金阁酒店,余儒海的龙巡通信,这两个各自领域的龙头企业,都成了钱欲的囊中之物。钱欲再一次成为l市当之无愧的首富。 除了之外,钱欲以庆祝企业联合为民而举办的大型盛会,也引起了l市的轰动。这一场盛会,将由三大企业合力举办,所耗资金是一个谁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被邀请参加这场庆功会的,自然也是社会的顶尖名流,非富即贵。 …… 钱欲坐在办公椅上,品了一口刚沏好的红茶,随后照了照镜子。镜子里,另一个钱欲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惨杂着兴奋,惊讶,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 “你心情似乎不太好。”钱欲笑道。 “我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刻,你真是一个怪物。”镜子里的钱欲喃喃道。 钱欲继续品着茶,神情十分享受,笑道:“我本来就是怪物,我说了,我是一个妖仙,对于你们人来说,和怪物没有区别。” “现在的你,已经功成名就了,但你还是不满足,对吧?我能感受到,你……你还想要什么?”镜子里的钱欲微微皱眉,问道。 钱欲撑着脑袋,笑道:“要什么?我什么都想要啊!财富,权力,美色,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都应该是我的。现在这点财富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我要更多,比如掌控这个城市!然后掌控这个国家,直至世界,宇宙!” 说着说着,钱欲的表情渐渐变了,金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的,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巨大的蟾蜍身影。那只蟾蜍张着大嘴,就如同一个黑洞,多少东西都无法填满。 “人类,这不也是你的愿望吗?你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身为妖仙将要替你实现,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还闷闷不乐的呢?”钱欲看着镜子,神情少有的认真。 镜子里,那个钱欲默默低下了头,然后摇了摇,叹道:“是啊,但是……我总觉得少了什么。” “哈哈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当然会少,欲望是无尽的,是不可能满足的,无论得到多少,都会觉得不够,这才有意思,不是吗?人类,开心点吧,你就好好地看着我,一点点地填充我们的欲望吧!”钱欲在镜面上轻轻一抹,所有影像烟消云散,他看着窗外,那一片黑夜被他尽收眼底。 他轻笑道:“今年的月亮真圆啊!”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是一个令人怀念的日子,但与人们度过许许多多个平日,没什么不同,一样24个小时,一样走得悄无声息。张月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农历八月十六了。虽然俗话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再圆的月亮不是在八月十五那天,多少黯淡一些。 张月撑着浑身酸疼的身体,慢慢地挪下床,有些迟钝地活动活动身子,让自己尽快适应这个大伤初愈的身体。好一会儿,酸麻僵硬的肌肉才渐渐放松下来,关节活动也更加灵活,待到完全恢复后,张月才长舒一口气,准备迎接这新的一天。 一番洗漱后,张月如同平日那样,准备去竹林里训练,刚下楼经过一楼的客厅,见到镜司的大伙儿竟然齐刷刷地聚集在餐桌上,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这阵仗,让张月有些疑惑,但没有表现在脸上,他想了想,最终放弃了训练,走到餐桌旁坐下。 众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也随之愈发沉凝。大家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吃螃蟹的人。张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很乖巧地坐着,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撑不住了。奶妈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瞪着兔子,沉声道:“我绝对不穿短裙!” 一句话,打破了沉默,甚至瞬间点燃了这压抑许久的气氛。兔子立马回应道:“女孩子穿短裙有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名流聚集地,你总不能跟平时一样t桖加牛仔裤,就去吧?人家门都不让你进!” 奶妈撇撇嘴:“呵,顶死长裙!” 兔子摇摇头:“不行,你……不适合?” “瞧不起矮啊!”奶妈额上青筋暴动,怒声道。 兔子也是吓了一跳,缩到颜夕身后,委屈地说道:“不是啊……矮也有矮的打扮嘛,你这样就是适合萝莉啊……我给你挑的那件洛丽塔真的不错的,考虑一下吧。” “我拒绝!” 听着两人的争吵,张月依旧一头雾水,只好询问身边和他一样在看戏的小姨:“什么情况?” 小姨笑道:“你刚醒还不知道吧?我们有任务,要去参加一场庆功会,应邀的人都是社会名流,所以我们一大早就起来讨论穿扮咯。毕竟去那种地方,还是得穿得正式一点,然后她们两个就出现矛盾了。” “大概懂了……不过这事儿不是很简单吗?奶妈不喜欢穿裙子,就穿西装啊!”张月说道。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争吵的两人都是停住了,纷纷望向张月,思索着。 “女生?穿西装去那种地方,不太适合吧?”老黑有些怀疑。 “女扮男装不行吗?” “一米六都没有的男生穿西装?” “那叫正太。” 正文 第三十三话 换装大作战 “正太?”奶妈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然后看向兔子,眼神中带着询问。 兔子也是定睛凝视着奶妈那张并不出彩的脸,许久后,笑道:“可以,正太就正太吧!就这么定了。现在大家开始去试衣服,看看效果,今天晚上我们要惊艳全场!” 张月摊了摊手:“我穿什么?” “男生穿西装就好了。”兔子丢下一句话,就拉着女生们往房间里跑了,留下一干男生们面面相觑。刚跑上楼,颜夕回头突然喊道:“男生们,要不要我给你们拍几张艳照啊?” “够了,小夕!”奶妈揪着颜夕直接拖上楼,而后回头瞪了一眼男生们,冷冷地说道:“敢偷看,就死。” 老黑连忙正襟危坐,严肃地点了点头。张月和老庄两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女生们急匆匆地上楼。老黑耸耸了衣领,笑道:“诶,呆月,你的黑白瞳,可不可以视野共享的?” 张月点点头:“可以啊,黑白瞳本来就是辅助类的瞳术。” “诶嘿嘿嘿,那要不?”老黑一个劲儿地给张月使眼色,不怀好意地笑着。 张月没有理他,而是转向老庄,问道:“我们的衣服呢?” 老庄说道:“衣服都在兔子房间,我们先等等吧。” “嗯。” 老黑看着沉默的两人,依旧不屈不挠地怂恿道:“诶,不是,她们换衣服能换一天,你们真的就……” 话没说完,张月就开口打断道:“老庄,你上回给我看的那本《时间简史》已经看完了,不过,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懂,你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嗯。” 看着张月一脸严肃的模样,老黑冷笑道:“我就不信你还真的看了。” 张月笑了笑,默默地从阴阳戒里拿出了《时间简史》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放开,指着某一页,然后就和老庄愉悦地讨论起来了。 老黑在一旁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一个人躲在一边玩手机。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太阳已经升上了最高点。老黑打了个哈欠,他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把王者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他生生地升了个段位,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王者。 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仰天长叹:“有没搞错,都十二点了,她们到底在干嘛?呆月,要不你去问问?” “嗯?呆月?” 老黑又叫了一声,却没有反应,他偏头一看,发现呆月和老庄两人已经趴在一起,呼呼大睡了。老黑看了两人,又看了自己的手机,略显崩溃。 “骑士们,来迎接你们的公主吧!”兔子有些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老黑差点把手机给扔了,老庄和张月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嗒嗒嗒!高跟鞋和红木地板撞击发出的声响,从楼上一声声地传来,像是迎接公主的鼓点,敲打着神秘的节拍。男生们都在期待着美丽的到来,侧耳倾听这清脆的声音,一句话很不适时宜地传来。 “诶哟,等等……快快快,扶我一下。” “小心小心,不是吧,小姨,你第一次穿高跟鞋?” “不是,可你这双太高啦!” 老庄耳朵微动,捕捉到熟悉的声音,沉着脸,快步走上楼梯。小姨此时正尝试着向楼梯踏出第一步,但穿着十五厘米恨天高高跟鞋的她着实狼狈。 这时,一只手悄然伸出,稳稳地抓住了小姨的手。 小姨抬头一看,老庄那有些痴痴的表情吓到了她:“你怎么上来了?你怎么了?” 老庄低下头,小声道:“我扶你。” “嗯。” 兔子和颜夕此时正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对男女相依相偎地走下楼去,喃喃道:“这狗粮撒的,我吃了。” 老庄小心地搂住小姨的腰,紧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扶着小姨走下楼梯,生怕碰碎怀里这仿佛从画里出来的美丽。小姨在老庄耳边,轻声问道:“好看吗?” 老庄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好看。” 当两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小姨站立在男生们面前时,她成了这一刻的主角。小姨一袭紫色抹胸纱裙,上身紧束,将胸前的丰满完美地展露出来,下身的裙摆相对宽松但依旧贴身,既不会遮掩小姨身材的性感,又为她平添了一份优雅的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的气质,脚上踩着一双十五厘米高的高跟鞋,让她本就修长的身形再往上拔高,流露出一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高。 小姨并着脚,有些害羞地站在老庄身边,那化了淡妆的面容显得愈发可爱,她看着那三个看呆的男生们,埋怨道:“别只看我,还有其他人呢!小夕,兔子,你们倒是快点啊!” 楼上传来小夕不耐烦的声音:“来了,催什么,小月子,上来扶本小姐!” 张月应了一声:“来了。”言罢,便慢慢走上楼梯。 “快点!” 张月耸耸肩,只好加快脚步,当他看到颜夕时,脸上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看到这样的表情,颜夕有些不买账,嘟囔道:“你就这表情?” “因为知道你肯定会很美。”张月扶住颜夕,笑道,笑容虽然很浅,就像他的赞美也很淡,但颜夕还是在轻轻挽住了张月的手臂:“哼,那当然。” 不多一会儿,换装后的颜夕也出现在众人面前。小姨识趣地拉着老庄给张月和颜夕腾出一个位置。颜夕长发飘散,斜分的发型透露出女王的霸气,一件束身黑色旗袍更是将这种霸气提升到极致。哪怕是身高有优势的小姨站在她身边,也在气势上稍逊一些。 颜夕右手轻挥,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打开,扇面上一株牡丹傲立花群中,就像此时的颜夕,艳压群芳。她已经不是张月平日眼里的那一杯清茶,而是一杯烈酒,让人痴,让人醉,所有人都知道这杯酒喝不得,但所有人都逃不过酒的芬芳与醇香,都逃不过颜夕的性感妖冶。 颜夕轻摇折扇,笑道:“行了,别看了,到下一个吧!” 老黑试探地问道:“下一个谁?” “不知道哦,奶妈吧。”颜夕不确定地说道。 老黑眼睛一亮,搓了搓手,就准备上楼,突然楼上传来一句怒斥“杨斌!不许上来!”。老黑吓得身子一缩,刚起来的屁股立刻坐回了椅子上,一脸的委屈。 奶妈冷冷道:“我又不是小女孩,谁要你扶。”一边说着,奶妈已经走下了楼梯。她一身酒红色小西装,搭配纯黑色领带,及腰的黑色长发换成了粉色短发,简单的一些改变,就几乎遮掩去了她所有的女性特质,原本没有特色的脸经过简单的妆容修饰也焕然一新。细长眉毛被加粗,多了一份英气,鼻尖的鼻影加深,使得鼻梁更加高挺,整一个看上去就是一俊俏小生,还带着点傲娇。 老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奶妈,视线渐渐往下移到胸口,喃喃道:“这……我有点怀疑你的性别了。” 奶妈黑着脸,抬脚就是一个鞭腿,甩在老黑脸上:“滚!” 张月看着老黑的惨状,叹道:“人家贴了胶布的,别乱说。” “嗯?”奶妈拍了拍张月的肩膀,微微一笑:“任务完了之后,所有训练翻三倍,不要问我原因,不然五倍哦!” 张月一脸茫然地看向身边的颜夕,后者无奈地低下头,轻声道:“真的……没贴。” “……” “好啦,终于轮到我啦!本妆娘辛苦了那么久,也要亮相啦!”楼上,兔子清脆的笑声响起,伴随着笑声而来的,是兔子的盛世美颜。作为妆娘的她,自己的打扮也没有落下,重新烫过的大波浪卷长发随性地披散,潇洒不羁,但是身上那件粉色的洋装小裙子却是满满的可爱风。完全不一样的气质相互碰撞,形成一种另类的美。一个看似可爱,内心却隐藏着狂野的小萝莉形象跃然于众人眼前。 四位女生站在众男生面前,各有不同,但却都是美丽的代言人。 兔子笑道:“好啦,接下来就轮到你们男生了。去试衣服吧。衣服就放在我房间的书桌上,自己去拿。”男生们也终于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也要给自己打扮一番了。 不过十分钟,四位女生都还在讨论自己的打扮,楼上就已经响起了脚步声。颜夕皱了皱眉,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什么鬼?这么快?才过了几分钟?” 奶妈翘着二郎腿:“我介意你们保护好眼睛。” 众女生依旧茫然。 不一会儿,老黑叼着烟从楼上走了下来,身上披着黑色的西装外套,白衬衫只扣了几个口子,露出黝黑色的肌肉,领带也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皮带露出一截挂在蜕变,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黑帮小混混。 老黑摸了一把自己引以为傲的胡子,笑道:“怎么样?” 兔子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翻涌的怒火,笑道:“杨斌!给你十秒钟消失在我眼前,然后再给你一个小时,刮掉你的胡子,扭好你的扣子,穿好你的皮带,否则我会让奶妈拧断你的脖子!” 奶妈附和地点点头。 老黑只感到脖子一凉,一溜烟儿跑了没影。众女生看到这样的老黑,都是无奈地长叹。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楼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有了阴影的兔子紧张地望了望楼上,说道:“不会又来吧?” 小姨笑道:“不会的啦,这个时间还算比较正常。” 正笑谈着,张月和老庄两人已经并肩走下楼。张月一身白色西装,内搭白衬黑马甲和黑色领带,平日垂下的刘海被他用发胶梳到一边,露出了一部分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阳光了不少,终于改变了那压抑沉闷的作风。只是镜框下的眯眯眼还是毁了所有。 老庄则是达到了完美的效果,紫色的西装搭配他高冷的气质,起到了一种完美的化学效应,而且小姨的紫色长裙更是相得益彰。 兔子看着老庄,笑道:“很好,全司也就你可以配得上这个紫色,够*骚够妖艳!” “嘿嘿,重点不是这个吧,这件衣服和小姨的可是情侣装呢!”颜夕笑道。 老庄面不改色,小姨却娇羞地低下了头。 兔子略过两人之间的狗粮,看向张月,说道:“呆月,过来。” 张月虽然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然后就被奶妈一脚撂倒,轻松制服。兔子掏出化妆盒,凝视着张月的眼睛:“对不起了,我真的看你的眼睛,非常的不爽!让我来改造一下吧!” 这时,消失已久的老黑也出来了。众人都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帅哥,除了奶妈一脸淡然。兔子问道:“帅哥你谁?” 老黑理了理领带,说道:“老黑啊!咋的啦?” 现在的老黑刮去了胡渣,厚厚的刘海也梳了上去,那张一直痞子样的脸少了这些繁杂的东西后,变得干净整洁。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杨斌这么帅,那种硬朗中透着英气的帅气着实惊艳到了镜司一干人。 兔子从震惊回过神来,长叹道:“明明颜值这么高,却一定要糟蹋自己,真是作践。好了,呆月,现在轮到你的改变了!” “等等……不,不要!” 正文 第三十四话 出征 机场内,镜司成员刚下飞机,踏足在了l市这一座暗潮汹涌的城市。他们现在还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闪烁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但硬要说不同的话,便只有张月和老黑这两个人了。 刮了胡子的老黑,更加俊朗,哪怕打扮邋邋遢遢,比起平日也好看了不少。张月则是摘下了眼镜,戴上了兔子准备的褐色美瞳,那总是眯着的眼睛被撑开了,而且有着不一样的光芒。 其实一开始,兔子只打算让张月戴隐形眼镜的,但当大家看到张月的眼睛时,都从心底里感到失望。也许是因为始终被隐藏着,大家都下意识地认为那一定是一双特别的眼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就好像,一直期待的宝藏挖开来一看,竟然只是一箱子的枯枝烂叶那种失落。 所以,兔子决定自己去润色了一下,为张月戴上了褐色美瞳。此时张月睁着一双褐色眼睛,默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众人叫了两辆出租车,前往预定的酒店。张月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和人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身边的兔子看着他安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呆月,你是不是不乐意戴美瞳啊?” 张月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不是。” 兔子说道:“是吗?我看你到了l市之后,好像就很不开心的样子。” 张月解释道:“我不喜欢这个城市,这里的人好像都好忙。” “嗯?”兔子疑惑地看着张月,但后者却选择了沉默,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开车的司机听到了张月的话,有些不爽地说道:“你个外来人懂什么?忙?你当我们愿意啊?你也不看看我们这里的物价。” “哦?物价?怎么了吗?”兔子问道。 “唉,小妹啊,我跟你说,自从我们这边的那个什么首富收购了三大公司之后,就开始疯狂吞并各大企业,现在整个城市经济产业链几乎都被他垄断了。简单点来说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吃喝穿住行都被他一手操控着,你想想,这样物价能不能上去吗?我们都是为了生存,待会儿我跟你要钱,你们可别惊讶。”司机絮絮叨叨地说道。 车上的张月和颜夕都是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不妙。兔子是个直白的人,不懂自然就会问:“怎么可能?这种事情,市政府不管吗?完全没有道理,经济没有竞争,如何发展?” “天晓得哦!官商勾结呗,反正我们是没好日子可过了。”司机哀叹道。 颜夕拉住还想发问的兔子,给兔子使了个眼色,兔子只好吞下了到嘴边的问题。颜夕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个城市看来不简单,有什么事到了宾馆再说。” 车很快就到了酒店,下车前,司机毫不客气地伸出手,说道:“一百,盛惠。” “一……百?这才走了多久?”兔子惊道。 张月没有多说,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放到司机手里,说道:“我们得快点去老黑那边,他那暴脾气,估计会把车给砸了。” 司机听到这话,吓了一跳,问道:“你不会也?” 颜夕冷声道:“我劝你赶紧把车门给我开了,不然不仅你朋友会出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司机听到这话,吓得连忙把车门打开,待得三人下车,狂踩油门,一溜烟跑了。而在另一边,老黑等人坐上的出租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多时,里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老黑坐在副驾驶位上,瞪着司机,如果不是两人之间隔着铁栏,他估计早就把司机就过来揍一顿了。 “一百?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啊?我们才开了多久?我最多给你三十。”老黑甩出三张十元,大骂道。 司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嘿,我说了一百就一百,干嘛?想坐霸王车啊?我告诉你,在我们这地头,你坐什么车都是这个价,说不定更高。三十?能干吗?打发乞丐都嫌少!” 老黑拽着拳,就欲爆发,突然窗边响起急促的敲窗声。老黑回头一望,便看到颜夕严肃的表情。小姨在后座丢给司机一百元,然后对老黑说道:“先下车吧。” 奶妈也是伸手按在老黑的肩膀上,安抚着老黑的怒火。老黑冷冷说道:“还不开门?” 司机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切!老子还不想理你呢!” 一车四人都是带着些许不悦走下车,尤其是老黑,到现在还是乌云密布的。奶妈跳起来,在老黑头上狠狠地敲了一记,骂道:“黑着脸有什么用?谁看得出来?” 老黑吃痛,捂着头,抱怨道:“每次都要跳起来敲我头,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哦?给我蹲下!”奶妈喝道。 老黑犹豫了一会儿,但看到奶妈的微笑,还是乖乖地蹲了下来。奶妈挽起袖子,手刀自上而下,痛痛快快地劈落下来:“我就敲你头!” 看着耍宝的两人,颜夕只能强行喊停,将两人分开,数道:“好啦,先进酒店吧,半个小时整顿,之后到我房间集合。” 众人看到颜夕这严肃的表情,都是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进了酒店。不过半个小时,大家已经齐聚到颜夕的房间了,都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同伴们,我们遇到了大问题。”颜夕坐在床上,沉重地说道。 小姨扶了扶镜框,问道:“怎么了?目标很棘手?” 众人都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生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颜夕摇摇头,丢出一份菜单,说道:“不是……那啥,经费可能不足。” “啊?!” 颜夕指了指菜单,说道:“自己看。我不想说话。” 老黑一把拿过菜单,翻了翻,脸立刻吓白了:“卧槽??这……这……他们是不是打多了几个零?” 众人凑过去一看那天文数字,都是怔住了。张月和老庄两个面瘫,都是蹙了蹙眉。张月说道:“组织那边没有赞助?” 颜夕摊摊手,说道:“有啊,不然你以为你们怎么住进这个酒店的?别看这个酒店不怎么样,但那价钱已经让组织够呛的了,所以组织那边说了,除了住宿费和机票,其他的一切要我们自费。一开始我还在想这是为什么,看到这里的物价,我懂了……” 老黑拿起菜单,躲在了角落里,默默地画着圈圈:“我们不是要去参加名流聚会……就我们这样?穷到连饭都吃不起……” 众人不禁都感到心里有些失落。 作为司长,颜夕这个时候还是站了出来,替成员们找回点信心:“别方别方!我已经打听过那个聚会的事儿了,据说只要有邀请函,是可以完全免费享受里面的东西的。大家想想,名流的聚会!名流的免费自助餐,啧,那可是饕餮盛宴啊!” 小姨叹道:“聚会后天才开始……所以我们要饿到后天?” 刚提起一些心情的众人,瞬间又滴落下来了。兔子摸着肚皮,委屈地说道:“我现在就饿了……” 颜夕抚了抚额头,厉声道:“啊啊!够了,重点不是这个啦!钱还是有的,大家省着点用,撑到后天就解放了,顺便把那个始作俑者揪出来,暴揍一顿!现在我和你们说一说任务的事情,都听好了。” 众人坐直了身子,还在找吃的兔子被奶妈一敲,也乖乖地坐好了。 颜夕说道:“这个城市已经畸形了,不只是经济这方面。就连政治都很有问题,但是市政府对这种畸形经济的发展不闻不问,就很是问题了。这里的事情,早就引起了中央的注意,但是中央那边派来的人却完全没有办法涉足这里的事情,因为他们都离奇失踪了。 据我所知,在几个月前,l市发生了几件大事情。综合起来倒是一个奇怪的励志故事。l市首富钱欲破产,但不到一个星期之后,他不仅夺回了自己的产业,还顺便收购了两大产业,瞬间回到巅峰,甚至更强,然后这个钱欲就开始在l市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的商业,促成了这里经济被垄断的局面。” 老黑愤然地捶了下地板,骂道:“原来就是这家伙在搞事情!”说完,狠狠地吸了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弥漫在房间。 颜夕一甩手,扔掉老黑抽了一半的烟,骂道:“别再纠结这事儿,认真听我说。目前,可以基本断定这个钱欲很有问题,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做到的,但他的目的还有待调查。然后就是这次聚会的事情了。据小道消息,这次聚会不只是吃喝玩乐跳跳舞那么简单,还有一场比赛。” “嗯?比什么?”奶妈问道。 “斗*地*主……” 众人又一次感到自己的被提起来的心被狠狠摔下,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真是刺激。小姨无法理解这奇怪的比赛,问道:“斗*地*主?钱欲是个这么没品的人?” 颜夕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只会玩这个游戏。而且比赛只是个官方说法,实际上是赌博。至于赌注,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那么,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都是淡然地摇了摇头。 颜夕笑了笑:“很好!后天,就是我们出征的时间,记住,这个任务,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 “吃!” “啊?” 正文 第三十五话 欲之花 酒店里,众人聚集在颜夕的房间内,眼巴巴地看着那被“供奉”在正中央的一小块面包,偷偷地咽口水。老黑轻咳几声,说道:“你们女生自己分吧,我们男生不担心。” 对于这个提议,老庄和张月都没有意见,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奶妈见状,很是淡然地说道:“那你们回房吧,留在这里,我们看着不安全。” 兔子,小姨和颜夕也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甚至做出请的手势。当男生们被赶出房间,站在房门外时,才从身体和内心里感到真正的饥饿。 老黑说道:“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张月说道:“你不会还想着她们听你这么一说,会心软,会分点给你?” “不应该吗?我可是主动做出牺牲的。”老黑茫然地看着张月。 “对啊,所以她们高度赞扬了你的精神,然后我们都没得吃了。”张月摊摊手,和老庄回房,留下老黑一个正在感慨世态炎凉。 在l市住了不到三天,镜司一干人带来的资产就被宰得一点不剩,唯一能吃的就只剩下方才那一块面包,现在也将被女生们瓜分了。而男生们只能饿着肚子,在房间里消磨时间,只要等到晚上聚会开始,他们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男生们听着肚子的敲鼓声,进入了梦乡,也许是真的饿坏了,三人一睡就从早上睡到了下午。女生们早已换装完毕,端坐在床上等着男生们过来接驾,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一个人影。 颜夕二话不说,带领着女生们决定去找那群男生们算账,结果一推开门,她们都懵了。张月躺在正中央,蜷着身子,睡得香甜。老黑和老庄侧着身,两手相握,正将张月搂着。 “庄泽禅!” “杨斌!” 啪!啪!啪!三声脆响,生生拍碎这美好温馨的画面。 一个小时后,三男整顿完毕,顶着脸上红红的手掌印,来到颜夕房间集合。颜夕看着狼狈的三人,也是叹了口气,但很快正了正脸色说道:“这次任务,我们要分组进行,而且要牢记组织给你们安排的身份。老庄和小姨是一对夫妻,这没问题吧,本色出演。老黑,你和奶妈是兄弟……嗯,加油。然后,呆月,你和我还有兔子是一家人。好了,全司出征!” 一干人浩浩荡荡地走下楼,酒店门口正停着三辆豪车,三位司机站在车旁恭恭敬敬地等候着。老庄牵着小姨,率先坐进了一辆布加迪威龙,绝尘而去。 老黑和奶妈有些别扭地并肩而行,随便挑了一辆法拉利坐了上去。两人坐在后座,都是感到莫名的尴尬。“要不你叫声哥哥来听一下?”老黑试探地问道。 “呵!”奶妈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会一脸尴尬的老黑。 另一边,张月和颜夕领着娇俏可爱的兔子,坐上了一辆兰博基尼。三人站在一起,还真有一种国王王后领着公主出游的感觉, 三辆豪车,一一离开,留下酒店里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招待。 …… 钱欲坐在雕花沉香木椅上,悠然地品着茶,旁边燃着一只檀木香,茶香与檀香相融,在钱欲鼻尖萦绕,真是神仙一样的享受。 他吹了吹茶上热气,准备再仔细品一口这杯普洱,却赫然发现茶杯里映着一张心事重重的脸,那绝不是他的,只能是另一个钱欲。 “你最近很喜欢这样跑出来嘛!”钱欲笑道。 另一个钱欲说道:“出来见证一下你盛会的开始,不好吗?” “哈哈哈,当然欢迎,但我希望你能高兴一点,开心一点。我知道的,我们是一类的,都不会满足的人,这无法避免,但即便如此,也不要摆出那一副臭脸嘛!尽情享受掠夺的快感吧!”钱欲撑着脑袋,嘴角微翘,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没有一丝老态。 “这个城市已经在你的掌控了吧?这场盛会,你还有什么打算?展示自己的富有吗?”另一个钱欲却不是如此,迟暮的死气萦绕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就像无用的朽木。 钱欲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不够哦,完全不够哦!我掌控了这个城市的硬件,却还没有掌控软件。这一次盛会之后,我要夺得这个城市所有人的心,我要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 “人心吗?你怕是要栽了,妖力无穷,但是,人心难测啊!” “哼!” …… 平静的海面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张银色的画卷,不知是谁在上边倾洒了一片银灿灿的星光,零零星星,美得醉人。突然间,一层又一层波浪翻涌而起,一朵巨大的花骨朵从海水中升起,将这张美丽的画卷生生地撕碎了。 花骨朵是透明的,折射着天上的月光与星光,还有城市的灯光,各种各样的光芒在它表面上流转,交织成彩色的世界。不一会儿,花骨朵缓缓绽放了,那巨大的花瓣在轰鸣声中盛开,一座宫殿从花蕊中升起,瞬间成了这个黑夜的唯一光点。 宫殿升起的那一瞬间,世界都黯淡了,在这一个光华流转的夜晚,它盖过了所有的光芒,成了黑夜的太阳,照耀了这片海域。 一艘艘轮船向这花中宫殿驶去,船上的人非富即贵,但在此时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眼里只有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一刻,他们就像赶去朝拜的臣子,将要向宫殿的主人跪拜。就连混杂在人群中的镜司等人,心里都是翻涌起了狂涛骇浪。 兔子看得目瞪口呆,俏脸在金光的映射下,泛起了红晕:“这也太闪了吧!” 颜夕揉了揉眼睛,苦笑道:“眼都要瞎了。这什么人啊?这么大阵仗!” 张月摸了摸早就饿憋的肚子,说道:“感觉能填饱肚子了。” 两女同时甩了一个白眼,懒得于这样庸俗的人交流,都是沉醉在这绚烂中。张月站在一旁,默默地勒了勒皮带,心里有点委屈:我是真的饿了嘛! 老庄和小姨相互依偎着,站在甲板上,沐浴着金光,宛若一对璧人,但他们的神色是肃穆的,沉凝的。“那应该不是普通的金属。”老庄凝视着那绽放的透明花瓣和金色宫殿,说道。 小姨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天玲晶和太阳石。都是远古流传下来宝贝,现在剩下的几乎都是一些残渣了吧。” 老庄摇摇头,说道:“你忘了?我们以前去考古的时候,曾经挖到过一个墓,墓室下方就是两条矿脉,还残余着灵气,但找不到一点灵金。还记得那两条是什么矿脉吗?” 小姨美目微凝:“天玲晶和太阳石……难道他就是?” “不然,谁有这样的本钱,敢这么奢侈。”老庄说道。 老黑和奶妈这对兄弟,此刻早已经沉醉在对财富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仿佛可以看一个世纪。 一干人,乘着船,一点一点地接近那神迹一般的宫殿。当所有人下了船,真正登临这座宫殿,站在殿门前那天梯一般的阶梯时,人们更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奢华还有沉重的威压。 放眼望去一片金色,却不显得单调,因为这些金色共同构筑了一个生动丰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异兽奔腾,仙草芬芳,更有仙人飞舞,九天十地尽数描绘在金光中。 钱欲站在殿门前,居高临下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朗声笑道:“欢迎各位参加我的欲之花盛会,在这里,就请各位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欲望,让自己的欲望之花盛放!” 听到这声音,众人都是有些兴奋,哪怕他们大多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却也被这里的奢华气氛所感染,一个个兴奋地涨红了脸。 张月向上看了看,说道:“九千九百九十九级,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是九五至尊的帝皇吗?” 奶妈看了看周围,撇撇嘴,说道:“这里的布置整一个封建皇朝,被人看扁,这些人还这么高兴,真是无药可救。” 颜夕摆摆手,止住大家的交谈,说道:“管它呢,上就是了。” 镜司成员也不再多说,按照先前所说,分头融入人群之中,跟随者大众的脚步登上了这天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这天梯竟然还是自动扶梯。人们怔怔地站在阶梯上,不疾不徐地往上攀升着,那充满神秘色彩的殿门在眼瞳中逐渐放大,让他们心跳加速。 正文 第三十六话 赌上一切 钱欲站在殿门前,背负双手,脸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名流,只是那笑容里有着怎样的打算无从可知,反正镜司一干人看到那勾起的嘴角,都禁不住背脊一阵发凉。 “欢迎各位了,请进吧。”钱欲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背负的双手松开,不管他的话语多么客气,那姿态却永远将自己放在最高位。这些平时心高气傲的名流们却并未在意,很是习惯地跟随着钱欲的脚步。 走进宫殿,大家更能感受到这座黄金堡垒的奢华,前来接待的人无一不是俊男美女,用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对待每一个人。殿内的布置也是豪华大气,雕花柱子耸立,支撑着整个殿堂,一盏盏水晶雕花灯流转着迷人彩光,令人迷醉。 不过这些是大多数人所关注的,镜司等人只将目光定格在每张餐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兔子擦了擦嘴角,说道:“那个不会是澳洲大龙虾吧?还有那个,那牛排,那色泽……” 颜夕在他腰间上狠狠一掐,骂道:“别说了,再忍忍。” 另一边,张月的手已经情不自禁抓向距他不远的大闸蟹了。颜夕眼疾手快拍掉张月准备犯罪的手,低声骂道:“老黑都没动手,有点自制力,可以吗?” 张月无奈地收回手,说道:“可是你看老庄和小姨。” 两人闻言,纷纷望向那个地方,却见到老庄和小姨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块切好的虾肉放进嘴里,不带嚼地吞进肚子了,然后迅速转移战场,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兔子挠挠头,说道:“不应该啊?画风不对吧,这两对灵魂互换了?”颜夕和张月也是大跌眼镜,平日里最有涵养的老庄和小姨竟然禁不住美食的诱惑,率先败阵,最不着调的老黑和奶妈却是风度翩翩地漠视一切诱惑。 三人还在迷惑中,那宫殿的主人开口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今日邀请各位,就是希望各位能玩得开心,所以大家不要拘束。今晚放开身心,放开你的欲望,尽情地享受吧。这次的欲之花盛会,正式开始。” 雷鸣般的掌声中,镜司众人只想到一件事情“妈的,终于可以开吃了!” 老庄和小姨终于停止了游击战,开始专攻一个区域。两人拿着刀叉,看着眼前的七分熟牛排却愣住了。小姨问道:“庄庄啊,你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吗?” 小姨比划了一下手中刀叉,满脸的疑惑和为难。老庄沉思了一会儿,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一皱眉,右手持刀对准牛排挥刀劈下,刷刷刷几声,刀光闪烁,牛排和碟子被整齐地切成小块。 老庄说道:“好了,可以吃了。”说着,放下刀,拿起叉子叉起一块,温柔地喂进小姨嘴里。“嗯,好吃!”小姨抹了抹嘴角的肉汁,赞道。 不远处的老黑看到这一幕,有些无语地摇摇头,而后熟练地使用刀叉,在牛排上割下不大不小的一块肉,送进自己的嘴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旁边的奶妈则是品着一杯醇厚的拉菲红酒,那模样甚是享受。 躲在一旁,边吃边观察的张月,颜夕和兔子,都对这画风完全不一样的两对人,表示震惊。兔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说道:“你说,老黑和奶妈是不是以前经常参加这样的聚会啊?” 张月摇摇头,表示无法评价这个有点不可思议的想法。颜夕却是笑道:“说不定呢,还真有可能。” “嗯?” 一顿酒足饭饱后,就是舞会了。能来参加的自然都是名流,不会缺少舞伴。很快,舞池里,人们都牵起自己舞伴的手,迈起了轻快的舞步。 张月和颜夕曾经一起跳过宅舞,有过一些舞蹈基础,跳一跳基本舞步还是不难的,至少不至于尴尬。兔子凭借自己的美貌,随随便便邀请了一个小帅哥,也跃入了舞池。 倒是老庄和小姨只能尴尬地搂着,在人群中随风摇摆,姿势动作僵硬不说,就连嘴边的笑容都是勉强的。老黑和奶妈一开始还一筹莫展,最后只好采取就近原则。老黑轻轻牵起奶妈的手,搂着她纤纤细腰,奶妈则是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两人都是一身笔挺西装,齐齐迈开脚步,加入了舞动人群之中。 随后,他们便变成了焦点。老黑跳着男步,奶妈跳着女步,两人配合默契,舞步自然流畅,每一步都完美地踩在节拍上。他们就像在音乐上舞动的精灵,飘逸灵动,音乐为他们润色,他们也将音乐升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齐将目光定格在舞动的他们。这一刻,灯光只为他们而闪烁,音乐只为他们而演奏,这是一场美的盛宴。 当最后一个舞步落下,音乐也戛然而止。奶妈倒在老黑的怀里,两人四目相对,眼里仿佛只有对方。这时,掌声代替了音乐,作为对他们的舞步最高的赞许。 两人也迅速清醒过来,连忙推开对方,尴尬地接受众人火热的目光。 兔子茫然地拍着手,止不住地摇头:“这绝对是假的老黑和奶妈,还我的三观!太毁了。” 张月扶着额头,沉默不语。颜夕只能苦笑:“这下麻烦了,说好的隐蔽行动呢?” 老庄和小姨除了震惊,就再也流露不出其他情绪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老黑和奶妈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这让另外五人直接成为了边缘人物,更加方便他们暗中行动。这种情况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颜夕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要晃着手中的红酒杯,透过酒液颜夕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看出来了吗?” 张月眨了眨被美瞳撑大的眼睛,说道:“戴美瞳真的一点都不舒服。” “谁问你这个了?”颜夕翻了个白眼,说道。 张月叹道:“看到了,整个宫殿都充满了奇怪气息。除了我们,这些普通人一个个都是肾上腺素飙升,待会儿打斗地*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兔子问道:“什么气息?兴奋剂吗?” “不确定,从来没见过,不过效用上来说,应该和兴奋剂差不多吧。”张月说道。 老庄和小姨两人,都是紧张地皱着眉,时不时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他们正在心里疯狂地演算,凭借着张月与他们共享的视野,试图解析出这种气息的成分,越是解析他们越是感到震惊。 “呆月,能更精细一点吗?”老庄在脑海里说道。 张月叹了口气:“真是为难我。”说着,黑白瞳悄然运转,灵魂探测收束在一点,那些充斥在宫殿的气息被分解成各种各样的微粒,甚至更小。 小姨笑道:“真是谢谢你了,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很快就能破解了。” 老庄却是沉凝这脸色,说道:“怕是来不及了。尽快吧,我们拖不了多长时间。” 就在这时,钱欲站在舞池中央,拿起麦克风,笑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这次欲之花盛会,还有个有趣的比赛作为消遣。游戏很简单,相信大家都会,就是斗*地主。大家可以自由分队,输得下场,胜利者之间继续比赛,坚持到最后的人,有惊喜哦。” 颜夕摊了摊手,无奈地笑道:“好了,看来麻烦还是开始了。” “打牌吧。”张月说道。 “你看出那个钱欲有什么问题吗?”颜夕突然问道。 张月摇摇头:“看不清,也不敢看得太认真,会被发现。” “啧,看来真的很棘手。”颜夕皱眉道。 两人一边说着话,也一边去寻找自己的对手。在接待人员的招呼下,很快这场盛大的斗*地主比赛就开始了。镜司一干人为了避免内斗,七人都自行分开配队。 第一轮很快结束了,兔子身为农民,稀里糊涂地被炸了三次,迅速输掉了比赛。其余人倒是顺利晋级了,开始了更为激烈的第二轮。 张月撑着脑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黑白瞳运转着,轻轻一扫另外两人的牌,便心知肚明,在运气不差的情况下,这种相当于让对手直接明牌的外挂,让张月轻松赢得比赛。 颜夕和奶妈倒是认认真真地进行,她们虽然并不擅长,但好在运气不错。老庄和小姨两个书呆子,在第一轮运气耗完后,非常果断地卖了队友,让地主顺利晋级。 老黑玩遍各种游戏,斗地*主自然也包括在内,作为老手熟知各种套路,但奈何运气实在不行,队友实在“给力”,最终惨败。 “唉,带不动啊!”老黑趴在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仅仅第二轮,镜司七人就被刷下了四人,只剩下三人在死撑。好在只是前两轮,两人输掉的赌注都不大,只是一笔现金,但也让镜司整个司的财产缩水了一半,让颜夕这个司长看他们的眼神都燃起了火。 第三轮开始,张月脸色有些不好看,坐在他对面的人更加兴奋了,这甚至不需要用黑白瞳来观察都能看出来,那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神,让人发毛,到了这个地步,赌注怕就不是钱可以决定的了。 “这一场,我们的赌注就玩大一点吧,如何?”一个精瘦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他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眼前那个穿着华丽的女子。 那女子根本没有理会这男子狂热的眼神:“哦?你想要什么?” “嘿嘿嘿,我不要钱,钱我已经赢得够多了,我要你这个人。这场你输了,你就要听我差遣,一辈子,不管我让你做什么。”精瘦男子冷笑道,那双戴满金戒指的手已经悄悄向女人伸了过去。 女人冷笑一声:“可以啊,不过你输了,我要你的命。像你这样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惨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美丽的眼睛,已经被血丝布满,欲望引导出来的黑暗,渐渐侵蚀了这些人的内心。 在其他场,已经有姿色不错的女人沦为男人的玩物,正在发出一声接一声悲惨的娇*喘,但这些都被男人的疯狂淫*欲所盖过了。也有男人献出了自己作为人的尊严,跪在女人面前,用舌头妄想擦干净她们的鞋底,以满足她们扭曲的欲望。 张月传音道:“现在输了,有点麻烦,这里不仅有这些诡异的气息,似乎还有某种规则,让人没办法抵抗只是口头定下的赌注,要小心。” 颜夕看了看自己的牌,笑道:“当然。” 奶妈轻轻地放下手中最后一张牌,说道:“废话。” 张月笑了笑,黑白瞳扫过两人的牌,说道:“如果我赢了比赛,我只有一个赌注,就是这一场除我之外的赌注全部作废。” 最后,女人保住了贞洁,精瘦男子也留下了一条命。 张月起身,却没有去进行下一轮的比赛,而是把目光投向高座在黄金椅子上的钱欲,笑道:“钱先生,没必要赌下去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展开,让正处于兴奋中的众人都是一愣,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唯有镜司的众人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张月笑道:“我和你赌一把吧,赌上一切,如何?” 钱欲笑了笑:“那你想要什么?” “停止这个愚蠢的赌局。”、 正文 第三十七话 显身 钱欲靠坐在椅背上,捂着肚子大笑,笑得浑身乱颤,浑浊的老眸变得明亮,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好啊,那就来赌个简单点的吧,猜猜我到底是什么,如何?” 张月面无表情,只是摘下兔子为他精心准备的美瞳,仔细地收好。做完这些,他揉了揉眼睛,松了口气说道:“终于舒服了。”张月松开手,褐色的大眼睛已经不见了,显露出来的是一双眯着的小眼睛。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藏匿了张月无数心绪,让人看不透看不穿。而钱欲看着这双眼睛,禁不住心里一紧,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张月将目光投向钱欲,然后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黑与白交织,阴与阳相融,两种极端的碰撞,却没有擦出多少火花,一切都是那样平平淡淡,一如那双黑眼白瞳。 钱欲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目光里的火热几乎要迸射出来:“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啊!就这么大刺刺地暴露在我的面前,你真的很有胆量嘛!” 张月笑了笑:“谢谢夸奖,那在开始之前,就先让无关人员休息一下吧。”说完,老庄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虚空中轻轻勾勒起来,他画得很快,晃出一道道残影,但他每一笔每一划,都画得特别认真。 钱欲看着空中那一道道划动的轨迹,脸色微变,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因为老庄已经划下了最后一笔。宫殿中突然响起一阵碎裂声,噼里啪啦,连绵不绝。 当最后一道响声消失时,那些原本一个个兴奋得涨红脸的人,纷纷晕倒在地面上,不省人事。钱欲皱了皱眉,笑道:“不错啊,破解了我的阵法,还催眠了我的客人。” 张月笑道:“接下来,还要看穿你的真身。” “哈哈哈,有胆气,请!”钱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大方方地坐着,丝毫不惧。 见钱欲这副作态,张月也不客气了,灵魂力全力释放,收束在一个点上,向钱欲无声无息地蔓延而去,可当灵魂力接近钱欲时,却消散了,毫无预兆。 张月面不改色,只是默默地加大了灵魂力的输出,黑白瞳幻化成黑白色火焰在眼睛里燃烧。在他的视野里,前方的一切都在被一点点剖析,唯独钱欲依旧是那副模样。 “还不够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张月心里暗暗猜测,灵魂力还在持续输出,寻找着钱欲身上的蛛丝马迹。但钱欲仿佛与他隔绝了一个时空,他的目光再怎么犀利,也无法到达他隐藏的深处。 虽然时间的消逝,镜司其他人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也不禁有些紧张。 老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有些焦急地问道:“呆月会不会有事啊?那个老家伙看上去很淡定啊!” 兔子这次也没有再嫌弃老黑吐出来的漫天云雾了,而是揪着颜夕的衣服,问道:“呆月不是有真魂吗?灵魂力的探测效果应该是很强的啊!怎么会这么久?” 颜夕拍开兔子的手,说道:“现在担心这个有什么用,灵魂力的争斗,我们这里谁都不擅长,千万别想着去帮,弄巧成拙就麻烦了。现在与其担心,还不如想好怎么应付最坏的结果。” 小姨叹道:“还有什么办法,呆月不行,我们顶上。这一次,本来就只是让他观战而已,不是吗?” 奶妈却是摇摇头,说道:“别这么看不起我小弟好不好?好歹是我教出来的。放心吧,黑白瞳可是最适合感知的瞳术。” 张月似乎听到了奶妈的话,一直没有动作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张月一步一步地走着,坚定而自信,直到他走到钱欲面前才停了下来。 对于这个举动,众人都表示疑惑,就连当事人钱欲都是搞不明白。张月与钱欲两人,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外人看来还颇有几分意境,但其间的凶险却是不得而知。 张月的灵魂力不断消耗,却依旧没能在钱欲身上看出什么。他感到自己与钱欲的距离很远很远,所以他觉得应该走近些,于是他走了第一步,不行,还是太远,于是他走了第二步……直到他走到了钱欲的面前。 “啊,终于能看到你了。”张月笑了笑,黑白瞳轻轻颤动。在精神世界里,张月的小娃娃穿着黑白道袍,骑着黑白阴阳鱼正在那一方小池塘里翻腾,他小脸皱成一团,带着些许不喜。 “黑白阴阳,望穿九幽,通世界之道,又怎么会看不到你呢?”张月笑道,他的灵魂力陡然发力,一刹那间跨越了那一直横亘在他与钱欲之间的阻碍。 一只巨大的黄金三足蟾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在蟾蜍的体内还有一个和钱欲长得一模一样的灵魂。 “三足金蟾,对吗?”张月笑道, 钱欲闻言,却是朗声笑道:“抱歉,不是。” “哦?想赖账?”张月并不意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那双黑白瞳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钱欲。 “两仪式之阳仪,唤魂,醒!”张月低吟,灵魂世界里,小娃娃一把拍开黑色的阴鱼,然后催促着阳鱼向前飞去。充满光明气息的灵魂力发出一声呼唤,自心而起,向心而去。 钱欲神色一变,身体猛颤,一道模糊的虚影逐渐从他眉心里脱离出来,而随着虚影的躁动,那一只被他隐藏的秘密也开始暴露了。 “还不醒来?”张月断喝一声,灵魂力的呼唤就像洪钟大吕,将那沉睡的灵魂激醒。虚影脱离了钱欲的身体,而钱欲则是化作了一团金光向后倒飞而去。 虚影一开始还有些模糊,但渐渐变得凝实,就像真人一样。张月一挥手,将他推到自己身后,独自面对那团璀璨的金光。金光里,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像一只蟾蜍。 “你很好啊!我记住你了。”金光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还有不可冒犯的威严。但对此,张月一律报以冷漠。 轰!金光炸开,一个身穿金袍的俊逸男子从光芒中走出,他金发飘飘,如谪仙降世,一身珠光宝气,又似财神下饭。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友好,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猩红的光芒,那是煞气在汹涌。在他背后,冲天的妖气形成一只巨大的三足金蟾蜍。 老黑见到这光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搞了半天,原来是只癞蛤蟆,还是残疾的!” 奶妈一手刀就劈在老黑头上,骂道:“你给我闭嘴。” 老黑满脸的疑惑,转头看看周围,才发现大家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瞬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跟随着这气氛摆出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然后低声地问道:“什么情况?” 颜夕冷笑:“你还真敢说,癞蛤蟆……喂喂喂,这可是三足金蟾啊!上古妖仙啊!” 小姨苦笑道:“我们最好想想怎么或者离开吧,小夕,你还真是接了个好任务。” 张月听到伙伴们的谈话,也是暗感不妙,护着从金蟾体内逃脱出来的钱欲的灵魂,飞速后退。 金蟾瞥了一眼,笑道:“想跑?我允许了吗?”他扬手一挥,一道鞭影迅速追向张月。奇怪的是,鞭影看似凶猛,却感觉不到杀气,甚至一点冲力都察觉不到。 老庄眼尖,只是瞥了一眼,便认出那鞭影,惊道:“打神鞭!救人!” 在他旁边的小姨,没有丝毫犹豫,挥手撕裂空间,将张月强行扯了回来,可当她接住张月时,张月已经眉心开裂,双眼渗血,奄奄一息了。 张月咬着牙,忍着脑海里的剧痛,方才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一条毒蛇盯上,他想尽一切办法逃离,却终究逃不脱那致命的毒牙。他的灵魂世界出血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小娃娃脸上有一条鲜红的鞭痕,黑白阴阳鱼沉溺在阴阳池里,失去了活力。 奶妈快步上前,只是瞥了一眼张月的情况,平日总是漫不经心的俏脸攀上一抹怒色。 小姨擦去张月脸上的血迹,歉然地说道:“怪我,晚了一步。” 老庄摇摇头,说道:“打神鞭,打得是灵魂,肉体离得太远,灵魂也逃不了。” 老黑惊声道:“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上古神物,哪怕现在历经岁月,神力散失大半,也不能小看。”颜夕说道。 奶妈看着金蟾,面沉如水,杀意不露,却依然让金蟾心里一阵发毛。“动我的学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奶妈冷声道。 金蟾笑道:“我从来不向别人付出代价,真是不好意思。” “对面很嚣张啊,各位,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颜夕闻言,没有理会金蟾的挑衅,而是看向众人,说道。 “干!”异口同声的一个字。镜司的人不需要思考,答案一直在心里。 颜夕将张月抱起,让他躺好,笑道:“呆月,你还没见过镜司的团战吧,那现在就好好看一下,不要走神哦,回去要写份报告给我。” 张月闭着眼睛,血液顺着脸划如嘴角,有点腥,他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然后,张月张开了眼睛,虽然只有一条缝,但足以他去欣赏这一场大战了。 正文 第三十八话 镜司的实力 海面上,一朵水晶之花盛开,花蕊处托着一座如同黄金雕铸的宫殿。在这片夜色下,这样的绚烂华丽是唯一的焦点,所有人都以为在宫殿内应该是纸醉金迷的奢华,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宫殿内,那正在酝酿的无形战火,即将点燃。 金蟾是一代妖仙,此刻一人独对镜司全员,全然没有一点劣势,反是隐隐压过一头。颜夕站在最前面,对于那沉重的妖气威压感受得最深,正常人也许会以为作为司长的她,会带头冲上去,结果她第一时间退了下来,躲在了后边,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打射手,肉盾顶上!” 其余人听到这话,都很识相地往后退了一步,留下老黑一个无奈地站在了最前方。 “每次都是我!”老黑摇了摇头,顶着那山海一般磅礴的压力,向前重重地踏出一步,暗红色火焰自他体内窜出,将他全身笼罩,一双火焰双翼轻轻扇动,将那压力尽数抵御下来。 老黑活动活动身子,骨头撞击,噼里啪啦地乱响:“癞蛤蟆,爸爸来教你做人了!”老黑嚣张地大笑,动作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全力爆发下,他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身化火光,凶悍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奶妈极不显眼的身影悄悄跟了上去,无声无息。只一瞬间,老黑的拳头已经落下,炽热的拳风包裹着火焰,将金蟾的满头金发吹得乱飞。 金蟾不紧不慢,负手而立,眉头都未动一动,但老黑的拳头却被挡在了他面前三寸之外,难进半点。“凭你?伤不了我。”金蟾淡然地笑道。 “你确定?”老黑笑了笑,拳头握得更紧,一股更为强猛的拳劲爆发,将金蟾浓缩的妖气护罩轰然打碎。无形的碎片乱舞,蛮横的拳风冲散碎片,落在了金蟾的脸上,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几道伤痕。 “找死!”金蟾金眸远征,这二重拳劲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让他恼怒不休。负在背后的双手终于还是动了,只是他终究错过了最后的出手机会。 一只白如雪的手掌轻飘飘地从老黑背后拍来,手掌穿透了老黑的身体,将他拍成一片碎裂的火花。金蟾刚伸出来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那手掌更快更准,一把揪住了他的手。 金蟾只感到整条手臂一软,一股并不大但却无法反抗的力量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整个身体带偏,然后他只能顺着这股力量无力地被甩了出去,甩进了那团碎裂的火花之中,然后他便被火光吞没了。 待得火光熄灭,老黑那强壮的身影出现在上空,冷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金蟾。不待金蟾有什么动作,方才将他甩出去的奶妈,已经贴了上去,拳头紧贴他的腹部只是轻轻一震,便将他震得浑身酸麻,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奶妈抓住。 “很好的人肉盾牌!”颜夕扛着她最钟爱的机枪,对准金蟾,纯粹的异灵源源不断地涌入,经过压缩升华,再通过枪口喷射而出。突突突……火花在枪口处绽放,金灿灿的,无数道金光射出,尽数落在金蟾的后背。 老庄没有多言,紧随颜夕其后,掌心中酝酿已久的雷霆被他拍出,打在金蟾身上,闪烁出无尽雷光。兔子这次也没有再掉线了,跟住了大家的脚步,高举手中的毛笔法杖,一挥笔便是一条彩虹,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但那蕴藏的破坏力每个人都不想体验。 各色光芒将金蟾淹没,却没有伤及奶妈丝毫,奶妈甚至硬撑着那冲击力,揪着金蟾往前冲了几米。 光芒褪尽,金蟾身上的金袍已经破破烂烂,皮肉也是焦黑一片,隐隐有鲜血渗出。金蟾盯着奶妈那面无表情的脸,嘴微微咧开,最后越咧越大,露出一抹冷冽狰狞的笑容:“小妹妹,你很好哦,做我女人吧。” 奶妈脸一寒,揪住金蟾的手立刻松开,迅速远离。金蟾看着如此果断的奶妈,不由得愣了愣,但已经发动的招式已经收不回去,他只好任由体内狂暴的妖气爆发出来。 金蟾身体迅速暴涨,眨眼间便长到了四五米高,每一寸肌肉都仿佛鎏金浇灌,流转着金光,俨然一尊黄金巨人。 “哟哟哟,金蟾大人发火了,法相天地都用出来了。”颜夕放下机枪,一边赞叹,一边向后退离。其余人也是纷纷散开,给金蟾留下一个足够的空间。 “逃哪里去啊!小妹妹。”谁知道,金蟾压根儿没有理会其他人,铁了心地去追奶妈。原本在退离的老黑看到这一幕,无名火瞬间涌起,骂道:“卧槽!你个变态。”正欲冲上去拦,被颜夕一枪打了回去。 这时,一道黑光毫无预兆地亮起,将金蟾巨大的身体捅了个对穿。这一道光之后,便来了连锁反应,无数道黑光闪烁。刹那间,金蟾巨人般的身体支离破碎,散成漫天光点洒落,他的本体也是无力地跌落下来。 小姨隐于虚空之中,掌指尖闪烁着黑光,能撕裂空间,随意遁形。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小姨那飒爽英姿还是深深地映入金蟾的眼帘,落在地上的他,又是大笑:“好,好,好,很好,你也是我的了,成为我的所有物吧!” “喂,老庄,这家伙想给你带绿帽诶。”老黑说道。 老庄没有说话,只是原本伺机而动的他,瞬间出手,扬手便是一方雷印,正气磅礴,自云海中而来,携带着万丈雷霆,毫不留情地向金蟾镇压而去。 轰轰轰……老庄冷着脸,手持雷印,对金蟾一顿乱砸,砸的整个宫殿雷蛇飞舞,轰鸣不断,直到老庄砸到自己缓不过气来,才无奈收手。金蟾已经被深深地砸进了一个深坑,浑身布满雷霆,时不时还抽搐一下。 金蟾从深坑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还冒着黑烟,有一股焦糊味儿:“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啊?让我看看你们的价值,我可不会要废物。” “废物?”老黑拳头紧握,红炎缭绕,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炽热的温度炙烤着脚下的金色地面,他一跃而起,身上火光炸开,显露出他熔岩般的肌肉,脚下一团金色水花绽放。下一瞬,他身上缭绕的火焰,已经吞吐着火舌,要将金蟾吞没了。 金蟾身体轻震,金光流转,神圣而不可侵犯,硬生生将冲上去的老黑震退了半尺。老黑咬一脚重重地踏在地面,稳住身子,硬撑着着那金光向前。 “滚!”金蟾低喝,五指齐张,抬手就是一掌。轰!遮天的手掌落在老黑身上,只拍散了一些火花,却没有将他击退半步。老黑挺着胸膛,无视攻击,往前又是一步,将距离拉到最近。 这恐怖的防御力让金蟾脸色微变,迅速挥出第二掌,巨大的掌影如托日月,金光弥漫,带着神圣的力量,要将老黑镇压。然而,老黑用最流氓的方法面对,凶悍对攻,你打我一掌,我就还你一拳。 轰轰!两声轰鸣几乎同时响起,老黑中掌,纹丝不动,金蟾中拳,迅速倒退。并非老黑的破坏力比妖仙金蟾还要强,而是因为再不走,金蟾将要落得和先前同样的局面,短短几招来回的纠缠,已经给其他人太多准备的时间。 一想到这,金蟾毫不犹豫退离,拉开距离,先保证自身安全。可他低估开了炎身的老黑,他刚后退不过一步,老黑已经紧随而上,那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让他压力倍增。 老黑的压力也不小,炎身状态下,他的速度,力量等等全面提升,而且还有几秒时间的霸体。炎身本就是他目前能用出来最强的辅助道法,但他全力的一拳都破不了金蟾那看似不值一提的金身,让他倍感失落。而且要跟上金蟾的速度,紧追着这一代妖仙,也是很不容易的。好在,老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后,他的伙伴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抹黑光突然划过金蟾的脖颈,那狠辣刁钻的角度让金蟾感到背脊发凉,若不是他反应快,怕已经人头落地了。而另一边,老黑双手张开将一直躲避的金蟾紧紧搂住,两人身体相撞,发出剧烈的轰鸣,就像陨石相撞一般。 金蟾暗道不妙,内劲爆发要将老黑的双手震开,后者却丝毫不惧,和金蟾比起了力气。 “喝啊!”老黑喉咙间发出低吼,肌肉呈暗红色,有着恐怖的温度,一点一点地炙烤着金蟾的金身。 这场景,看起来有些微妙,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嘶吼,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颜夕已经将一开始的机枪换成巨炮,炮口处此刻已经金光四射,像是含着一颗小太阳,恐怖的能量酝酿到极点。她扣动扳机,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那充斥在炮口的能量尽数宣泄出去,在宫殿内划过一道金虹。 金蟾看着直射而来的金虹,脸色剧变,骂道:“疯了吗?你们是要杀了这个家伙。” 老黑冷笑:“你想多了。” 金虹将老黑和金蟾一同笼罩,却没有再往前前进半分,而是生生地被止住了冲势。一朵朵金色火莲在虚空中绽放,一片片金色羽毛随风飘落,金蟾身处在花海鸦羽之中,一脸茫然,看着那金虹被火莲和鸦羽吞没。 颜夕的开炮,就像发射了号令枪,其余人的攻击也紧随而至。 兔子挥笔作画,九条怒龙自笔尖下飞出,活灵活现,不同颜色代表着不一样的元素。怒龙张牙舞爪,撕裂空气,冲进花海鸦羽之中,自身携带的恐怖力量轰然炸开,然后尽数被花海鸦羽吸收,花开得更盛,那一声声鸦鸣也更加嘹亮。 待在花海鸦羽之中,金蟾只感到心跳骤停,那种恐怖的危机感无时无刻围绕着他,但他脱逃不得,他的身体依旧被老黑的力量禁锢着。 轰隆隆!老庄矗立在乌云之上,漠视着金蟾,那样子就像君皇俯视着自己臣民。老庄随手一挥,扔下一个令牌。“斩!”当令牌坠下,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自云层之中响起,冰冷而无情。轰隆!轰鸣中,无数道雷霆落下,化作一柄雷霆铡刀,要审判金蟾这个罪子。 然而,纵使雷光万丈,也未能突破花海鸦羽,铡刀消散,只留下花海鸦羽中时不时闪烁的雷光。金蟾感到自己身上的禁锢松了,他毫不犹豫立即脱身,但不知什么时候那只让他之前甚是喜欢的雪白玉手,又一次出现了。 奶妈一掌拍在金蟾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按在地面上,巨大的力道将地面砸出一个人形小坑。奶妈笑了笑:“做好上天的准备了吗?” 周围的气流暴动起来了,一条龙卷风冲天而起,掀翻了宫殿的金色屋顶,将天空与大海连在了一起。那原本浮在空中的花瓣和鸦羽顺着这龙卷风一起旋转,将这龙卷渲染成金色,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要将身处其中的所有事物摧毁。 奶妈在小姨的搀扶下从一道空间裂缝中走出,嘴角淌血。奶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说道:“最后一击交给你了。” 小姨闻言点了点头,松开奶妈,美目投向那道连接天海的龙卷,掌指间空间之力在酝酿,微微闪烁的黑光,让周围的空间都在颤抖。 龙卷持续足足一分钟,才渐渐消散,一道鲜红的身影坠落下来,在半空中艰难地稳住身子。另一道同样鲜红的身影却没有这个力气,只能感受耳边呼啸的风声。 奶妈长出一口气,一闪身,出现在老黑身下,稳稳地将他接住,落在地面上。 金蟾在空中喘着粗气,已经被血染成血人也没有力气说什么话了,只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些人,这些让他差点没命的人。看着看着,他突然一惊,暗道:还有一个呢? “在找我吗?”小姨的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金蟾的心脏,凝聚到极致的空间之力,切开金蟾现在破破烂烂的身体易如反掌。 “你!什么时候?”金蟾嘴里大口大口地呕血,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小姨叹道:“何必多问。”她五指轻轻一握,自金蟾心脏处开始,空间逐渐扭曲,一个空间黑洞渐渐成形,将金蟾整个人吞进其中。 “结束了。” 正文 第三十九话 危机 老黑躺在地上,喘着气,血与汗混着,染湿他的衣衫。奶妈将他抱起,让他的头倒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脸埋怨地看着他,问道:“死了没?” 老黑摸了摸自己的左胸,笑道:“没死,还有心跳。” 天边,小姨捂着手掌,踩着虚空,缓缓落下,脸色有些苍白,但嘴角依旧噙着笑容。老庄见状,快步走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小姨,仔细看了看小姨的手心,眉头微皱。在手心上,一个通透的血洞正在往外涌血。 小姨连忙将右手负在背后,笑道:“我没事儿。” 颜夕楼主身边的兔子,说道:“兔子啊,你看人家受伤了,都有人关心,我也受伤了,你也关心下我呗。” 兔子看着她,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问道:“哪儿伤了?” “额……我受的是内伤,全身都是伤,快来抚慰我!”颜夕说着,却一把扑倒兔子,在她丰满的身体上肆意地蹭来蹭去,娇滴滴地说道。 兔子惊得俏脸通红,奋力挣扎,却依旧被狠狠地揩了一把油,好不容易推开如狼似虎的颜夕,脸上已经多了几个鲜红的唇印。 不远处,张月还在休养生息,他看着眼前这些玩闹的人,心里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感动。他疑惑人与人之间为什么可以这样亲密无间,可以这样默契相连。感动的是,他身处在镜司,成为这些人的同伴,真是太好了。 他撑着伤痛,想要走上前去,与他们一起,但刚直起身子的他突然僵住了。他不顾灵魂创伤,强行睁开黑白瞳,灵魂力释放,世界变得一片清明,周围的所有信息尽数反映在脑海里。他看见了一个金色的身影,金袍金发,金光闪闪,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全部撤退!金蟾没死!”张月扯着嗓子,放声大喊,向来平静的脸庞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张月从来不轻易将内心所想展现在脸上,但并非无情,此刻的他,真的急了。他害怕眼前这些让他疑惑,让他感动的人会因为那道身影而灰飞烟灭。 众人听到这呼喊,都是一惊,但很快都回过神来了,惊疑地看了看四周。颜夕却想也没有想,大喝道:“小姨!” 小姨也没有去思考这声大喝是要自己做什么,她的手已经挥出了。掌指黑光闪烁,抚过虚空,瞬间空间撕裂,一道并不算特别稳定的空间通道成型。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个通道的安全,任由那空间之力将自己吸扯进去。 噗噗噗……数个空间裂缝分散在各个位置,就像一张张嘴,把颜夕等人一一吐了出来。与此同时,方才颜夕等人待的地方,一团璀璨的金光突然炸开,毫无预兆,所有事物在那金光中都化成了湮粉,消散在这个世界中。 金光照亮了夜,也照亮了镜司一干人震惊的脸庞。 老黑抱着老庄浮出海面,抹了一把猩红的海水,却还未从那恐怖的金光中回过神来,海面上那一片血红正在不断蔓延。奶妈吐出一口血水,撑着伤体,在张月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着,俏脸也是少有的凝重。 颜夕跌坐在另一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两柄ak47,但她却没有力气把枪提起来,双手的骨头不知道碎成了什么样子。兔子和小姨距离那金光最近,两人相互搀扶,靠着毛笔法杖做支撑,才勉强地站立着,金光闪耀,将她们苍白的面庞渲染成一片金色。,最后她们在金光中无力地倒下。 金光褪尽,金蟾本应四分五裂的身影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嘴角噙笑,俊得不像话,只是那冷意让人如坠地狱。 “竟然都活着,真是顽强。”金蟾看着惨烈的众人,拍了拍手,笑道。 众人都没有回话,他们都没有这个力气了,即便逃离了死劫,但他们也受了重伤,在空间通道里,被追上来的金光扫中,六人几乎全部伤残,现在躺在这里,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张月擦了擦眼角淌出的血,吞了吞口水,稍稍湿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说道:“当然活着,谁都不会死,不会。” 金蟾饶有兴趣地看着张月,笑道:“你除了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还有什么?” 张月抬起头,黑白瞳闪着异光,平静地看着金蟾:“这双眼睛,就足够了。” “哼!看穿我一次真身,就让你这么自信吗?”金蟾冷笑道。 张月笑道:“我还看见我的伙伴们跳动的心脏,这就足够了!”说完,张月双眼轻颤,燃起两团黑白色的火焰,他轻轻放下奶妈,双手平举,面容平静,似一潭幽井,山崩于前亦不惊。 “阴阳两仪。”滴答,仿佛是水珠落地的声音,而后滴答声逐渐密集,变成哗哗啦啦的声音。黑白色的液体从张月脚下涌起,形成一方小池塘,一对黑白阴阳鱼跃出水面,相撞在一起,溅起一朵水花,落入池塘中,玄奥异常。 “八卦周天。”一道道光线以黑白池塘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形成复杂的符文,铭刻在地面上,八个符号分布在八个方向,闪烁着银光。 “阳极而生!”张月轻吟,仿佛是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但那分布八个方位的符号却是一一升起,最后破碎开来,化成满天光雨倾洒而下。 张月矗立在中央,微笑着看着这场光雨,白光在他脸上闪烁,他就像一个圣洁的天使,为世界降下甘霖。 光雨中,老黑煽动火翼,从一团气雾中升起,浑身缭绕着红炎,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将一片海水烧得滚烫。在他身旁,老庄踩着雷云,脱去了已经破破烂烂的西装,只穿着白衬,脊梁挺得笔直。 奶妈轻咳几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搭在张月肩膀上,笑道:“干得不错。” 颜夕依旧坐着,但双手却已经抬起那两柄ak47,将枪口对准了那所谓的妖仙。 小姨握了握自己的右手,那个血洞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伤疤,她微微用力,黑光凝聚,有空间之力在流转。“好了?”兔子捡起法杖,凑上前去仔细瞧了瞧,惊喜道。 “呵,是啊,你呢?”小姨笑道。 “没事了。”兔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是可惜这件衣服,好贵的。” 看着一一苏醒过来的伙伴,张月如释重负地笑了,不再死撑着,直接倒在了奶妈的怀里。“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奶妈扶住张月,说道。 “逃。” “嗯?” “趁现在,逃。” 奶妈在张月脑袋上敲了一记,骂道:“傻?辅助都开大了,让我们逃?你不要人头,我要!” “呵……加油。” 六人并肩站在一起,将张月挡在身后,重新面对眼前这个复活的妖仙,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再次宣战。 金蟾再次拍起了手掌,笑道:“很好很好,真是一双厉害的眼睛,真是一群厉害的人。” 颜夕笑了笑:“谢谢夸奖,那就让我们再打一场吧。” “哈哈哈,很有自信啊!难道你们真的以为自己有力量挑战我吗?说实话,刚才的一战,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真的很强,单凭我个人实力的确无法抗衡。但是,很抱歉,我啊,从来不喜欢自己动手。”金蟾笑道。 老黑比了个中指,骂道:“你想说刚才和我们打的那个不是你,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吗?” “一个草人罢了。”金蟾笑道。 小姨却是一惊,半信半疑地问道:“替身草人?” 金蟾故作惊讶,向小姨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不错,见识很广嘛!” 颜夕皱眉,看向小姨,问道:“那是什么?” 小姨说道:“远古巫术制作出来的秘宝,可以化身为自己,完全复制自己的一切,除了身外物,相当于一个完美的替身。” “那现在这个呢?”奶妈问道。 “放心吧,替身草人这种东西,流传到现在,全世界不会超过一个。现在唯一的一个也在我的空间黑洞里化成灰了。”小姨说道。 金蟾笑道:“是啊,那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你们打算怎么赔?” “赔?我建议你自己下地狱去陪他吧!”老黑冷笑,浑身红炎炸开,炎身开启,气息暴涨,率先冲了出去。他的冲锋就像进攻的号令,所有人都是自然而然地跟着动了起来。 在这支团队里,颜夕是队长,但却不是阵前冲锋的人,她永远都在后方策应,掌控大局。而拥有最强防御力的老黑,是最强之盾,却像矛一样,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为身后的伙伴们创造最佳的出手机会,他是一面像矛一样的盾牌,隐藏于他身后的大家,会给予他撕裂所有防御或攻势的力量,但这次受阻了。 咚! 一声低沉钟吟从天边而来,深入人心,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那气势汹汹的老黑的冲势也是停滞了一会儿。当他回过神来时,一道阴影已经笼罩。 老黑怔怔地看着自天而降的阴影,已经没有办法躲避了。 金蟾朗声大笑:“我说了,我从来不喜欢自己动手。” 正文 第四十话 绝望 灿金色的大钟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钟吟不绝,在众人耳边萦绕,沉闷扰人。咚!一声巨响从钟内传出,原本沉闷的钟吟变得嘹亮激昂,震得人心神不稳。 咚咚!又是两声巨响,金钟纹丝不动,只有钟吟悠悠。黑暗中,老黑喘着粗气,他不能就这么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必须出去,可是当他的拳头轰击在金钟上时,他感到了绝望。 “我就不信了!”老黑大骂道,双拳不住地轰击着,一拳,两拳,他的力量倾泻在金钟上,却不能撼动它半分,这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单纯是力量上不可逾越的差距。正是因为这样,老黑才会感到绝望。他的攻击,根本打不破金钟。 那一声声钟吟,听起来就像老黑无力地挣扎,呼救。 金蟾似是很享受这钟吟声,他笑道:“没有了别人的帮助,你的攻击和挠痒没什么区别。所以还是好好地待着吧!那么接下来,又是谁要来挑战我呢?还是一起上?” 奶妈眉毛微挑,周遭的气流开始躁动,在她身边急速旋转。刺啦!兔子精心为她准备的小西装和假毛,在这股狂风中被撕裂成碎片。一头黑色长发在风中飞舞,与她娇小白嫩的身躯形成对比。 气流渐渐安静下来,狂风也平息了,奶妈将垂落下的黑发扎成马尾,长出一口气,笑道:“好了,舒坦了,这样才适合战斗嘛。” 看到这一幕,兔子默默地低下了头,委屈地说道:“都是钱啊!” 颜夕拍了拍她肩膀,笑道:“放心吧,搞定这个癞蛤蟆,会赚回来的。”一边说着,颜夕已经将脚下的高跟鞋甩掉了,赤足站在地面上,身高矮了一截,气势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兔子见状,咬咬牙,也是脱掉高跟鞋,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把颜夕踢掉的高跟鞋捡了回来,嘟囔道:“妈的,你们不心疼,我心疼的要死,全是我花钱买的啊!小姨,你要脱吗?要脱也给我吧。” 看着这样的兔子,小姨也是无语了,只好把自己的高跟鞋递了过去,然后问道:“这裙子真的不方便,介意我改造一下吗?” 兔子脸一黑,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姨笑了笑,手轻划,黑光闪过,那件兔子引以为傲的裙子就这么四分五裂了,露出了里面的黑色抹胸和贴身运动短裤。 “……你这是改造一下?”兔子哑然。 颜夕和奶妈也是震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姨却是颇为得意地说道:“嘿,这就是长裙的好处。” 颜夕看了看自己的高开叉旗袍,突然有种想撕了它的冲动,奶妈也特别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西装裤。看到两女这眼神,兔子连忙喊道:“行啦!赶紧上吧,老黑那家伙要是怕黑怎么办?” 奶妈笑道:“没事的,他干嘛要怕自己。”奶妈脚步轻动,身形飘忽,已经消失在原地,向金蟾冲去。 同时,颜夕的炮火紧随而至,一个个金色光弹跟随者奶妈的脚步,向前飞射而去,乍一看就像是奶妈领着这些炮火前进。 奶妈速度很快,只一下已经欺近金蟾身前,身后的炮火闪耀着金光,几乎要将他们吞没。但金蟾依旧很平静,负手而立,看也不看奶妈和那些来势汹汹的炮火。因为他不需要看。 一道急促的破风声在奶妈耳边响彻,吹动了她的头发。那是一支金色的光箭,只是一支,却带着无匹的力量,惊得奶妈都是愣在了原地。待她回过神来,光箭已经穿透了那些密集的炮火,然后去势不减,射向颜夕。 “喂喂喂,这开玩笑吧!”看着那光箭,颜夕也是吓得连连后退,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脱掉高跟鞋是那么正确的选择,飞退的同时,她也没有停止开枪,无数光弹接二连三地射出,与那光箭相撞在一起,然后接二连三地破碎。 “我去,你当我没脾气啊!”颜夕怒喝,扔掉ak,扬手便是扛起两柄巨炮。轰!轰!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合成一道,犹如擎天之柱一般,划破空气,撕裂大地,向那光箭射去。 那恐怖的后坐力,将身在空中的颜夕整个人掀飞,身子摔在地上,将地面犁出一条条长长的沟壑。尘土中,颜夕喘着粗气,看着前方正在肆虐的冲击波,心有余悸。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镜司的攻势就被破解,甚至是反压,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只能匆匆躲避那冲击波的余波。 “继续吗?”金蟾笑了笑,在他头顶上,一把如弯月般的黄金大弓静静地悬浮着,弓弦正在拉动,一支新的黄金箭已经对准了颜夕。 “这是什么鬼东西?”颜夕扛起巨炮,沉声道。 金蟾笑道:“后羿射日的弓箭而已,没什么的。再接一箭试试?” “接你个头!”奶妈回身一脚甩出,刮起一阵旋风,锋锐如刀。一根晶莹的发丝坠落,带着一丝血色,金蟾定睛看着奶妈那略带一些疯狂的面庞,笑道:“我一定要得到你。” “做梦!”奶妈骂道,踢出去的脚加大了力度,那刮起的旋风愈发狂暴,隐隐间似要形成一个小龙卷。金蟾动手了,从开战至今,他第一次动手,然后穿过龙卷,抓住了奶妈的脚。 金蟾笑道:“我抓到你了哦。” 奶妈怔了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刚才她突然失去了对气流的控制,周遭的气流就像死寂了一般,无论她如何催动,都没有半点效果。 “没有风的你,能做什么?”金蟾掏出一颗青色的珠子,笑道。 “别告诉我,你还有定风珠?”奶妈看着那珠子,冷声道。 “哈哈哈,这就是啊!”金蟾大笑道,抓住奶妈脚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奶妈整个人倒提起来,然后狠狠地摔下。轰!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奶妈深陷其中,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肋骨。 金蟾伏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奶妈那瘦小的身体,笑道:“你逃不掉了。” 话音刚落,一道光柱已经射来,颜夕双脚深陷地面,顶着后坐力向他开了第二炮。金蟾没有理会,他头顶上的射日弓早已经拉满了弓弦,光箭射出,将那光柱撕裂。 “你个死变态!放开奶妈!”兔子挥动法杖,从未如此认真的她,第一次描绘了这样一幅画卷,那是一卷山河,一卷天下,世界万物在她的笔下成型。兔子轻轻一抖,画卷舒展,一整个世界向金蟾轰去。 金蟾淡漠地瞥了一眼,甩手扔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喷薄着死气,不一会儿便将那画卷吞噬。山河破碎,生灵凋零,画卷里仿佛出现了世界末日,兔子耗费心血绘出的世界变成一片死寂的地狱。 “这不可能!”兔子无法相信,这打击甚至让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受的内伤,任由那死气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醒来!”一声雷鸣炸响,将兔子迷茫的心神拉了回来。老庄喝道:“小心点,那是黄泉石,相传是铸造鬼门关的材料,死气很重,一旦被侵蚀了,会尸化的。” 兔子闻言,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后退,远离那黑色的,粘稠的死气,但是因为刚才的愣神,兔子已经吸入大量的死气,在她身上形成一块块黑色的印记。 老庄手握雷霆,瞬间来到兔子身边,一掌拍出,狂暴的雷霆涌入兔子身体,电的她浑身抽搐。一缕缕死气被逼出,在雷光中消散。 兔子跌在地面,有些艰难地挥动法杖,阻挡那不断涌过来的死气。 老庄没有多做逗留,他需要撑住现在这个场面。金蟾层出不穷的法宝,已经彻底压制了他们,他如果不能找出突破口。那这次,他们真的凶多吉少了。 雷光闪烁,老庄宛若雷神降临,就欲冲向金蟾。但是,他还未能从地面上升起,一根翠绿色的藤蔓就将他缠住,他一惊,连忙挣扎,毫不吝惜自己的异灵,无数雷霆自他体内迸发出来,却无法对那藤蔓造成任何伤害。 “这……”老庄还未来的说出口,无数藤蔓从地底钻出,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还顺手在他俊逸的脸上抽了一鞭,将他的话硬生生地堵住。 看着狼狈的老庄,金蟾很是痛快地笑道:“哈哈哈,怎么样?感受到绝望了吗?这株常青藤,可不是你那下三流的雷电可以对付的哦。好了,现在没人打扰了,小妹妹,我们好好玩吧。” 金蟾伏在奶妈身上,勾起她的下巴,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眼神中毫不遮掩自己内心的欲望。 “谁告诉你!我没有风,就不能揍人了?”奶妈被抓住的手突然一缩,从金蟾的手掌里收回,而后一拳打在金蟾的胸口,拳劲紧贴着他一收一吐,震得金蟾口吐鲜血,差点没晕过去。 奶妈冷笑,抬腿一个膝顶将金蟾顶飞,而后双手撑着地面,将自己撑起,双脚缠住刚飞起来的金蟾,回身旋转将他狠狠砸在地上。 奶妈翻身而起,笑道:“赤手空拳,一样打爆你!” 金蟾从碎石堆里跃起,想要升上半空,和奶妈拉开距离。奶妈早有预料,不给他丝毫机会,紧贴着金蟾,拳脚并用,竟然纠缠到金蟾无法脱身。 但这并不能解决这场已经落入劣势的战局,金蟾尽管体术不如奶妈,但凭借妖天赋异禀的肉身,也不会输。而他的法宝充分压制了镜司众人,让他们自身难保。 最让镜司绝望的是,那个隐于虚空的小姨,似乎真的消失了踪影,生死未卜。而实际上,小姨正在不断地进行空间跳跃,却始终跳不出去,她仿佛落入了一个迷宫,一个空间迷宫。 张月躺在地面上,想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没有力气,试了几次也只是让自己摔得更痛。他突然感到很失落,他该怎么办?眼前那些不断闪烁的火光,让他眼睛有些花,恍惚间,那些个身影有些模糊了。 “我想我可以帮你。” 正文 第四十一话 反击 一道模糊的虚影一直躲在角落,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大战,火光闪烁,占满了他的视线,爆炸的余波摧毁了他四周的金色墙壁,在碎石群中,他依旧注视着战斗。 他是钱欲,真正的钱欲,被张月从金蟾体内救出后,就一直躲在不远处,成为这场战斗的唯一的观众。一开始他以为这场赌局,依旧会在金蟾的掌控中,顺利地进行,那些前来参加的名流大咖会堕入欲望的深渊,最后埋葬自己,成就那个真正坐在王座的妖。 可是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从没有想过有人能阻止金蟾。那个少年赢得了赌局,将他解救了出来,然后和他的伙伴们一直奋战到现在。 他一直在看,看着这些人在战火中挣扎。当他看到黑洞吞没了金蟾的身影,他感到震惊,原来这样不可一世的妖仙也会死,也会失败。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绝望。金蟾复活了,负手而立,金光为他加冕,那一刻,他就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王,主宰着一切。哪怕那个少年耗尽了心血,救活了重伤的伙伴,也改变不了战局。 钱欲在想,他说不定很快就又要回到金蟾的体内,看着这个妖仙统治这座城市,统治这个国家,直至整个世界。金蟾经常说,他们是同类的,一生都在追求,都在渴望,永远也无法满足。和金蟾在一起,钱欲可以去享受这个追求,渴望的过程,还能品味永远无法满足的刺激。 但是…… 钱欲不知道为何,此刻的他不想要那样的生活。特别是,当他看到身处危机中那几个少男少女,还不忘和伙伴开开玩笑。 那个穿着洋装的姑娘,肯定很在意那华美的衣裳吧,才会看到裙子,西装四分五裂的时候,那么着急地大喊大叫,才会急急忙忙地收回高跟鞋,那模样真是没有一点战斗中该有的紧张。 其他人也是啊,肯定都是故意的吧,战斗中脱衣服这种事情,恐怕只有他们这样的奇葩才做得出来了。钱欲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竟被逗乐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笑声,纯粹的,自然的,不假雕饰,异常的动听。他摸了摸自己虚幻的脸庞,想要触摸到自己那勾起的嘴角,但他感觉不到,他只是一缕孤魂,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去往极乐世界。 为什么我会笑呢?明明这是场关乎生死的战斗啊!钱欲很疑惑,火光一闪,连带着他的思绪也乱了。一张的温柔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李玲。 李玲穿着粗布麻衣,双手用力搓洗着一件衣服,汗水顺着脸庞淌落,汇聚在下巴尖上就要坠落。这时,钱欲那双粗大的手伸来,将那第一滴汗珠接住,然后递到李玲面前,笑道:“阿玲,你看,我给你带珍珠来啦!” 水珠在钱欲的指尖上轻轻摇晃,反射着彩色的光。李玲忍俊不禁:“傻瓜,尽说些不实际的。” 钱欲摇摇头,说道:“怎么不实际了,我以后一定给你买大颗大颗的珍珠,然后串成项链,亲手给你戴上。” 许多年后,钱欲兑现了诺言,他给李玲买了一条珍珠项链,戴在李玲脖子上,很美。但不知道为何,现在想来,钱欲还是觉得那滴汗珠更有味道。 思绪还在继续飘远,他却鬼使神差地飘到了张月的身边,低声说道:“说不定我能帮你。” 张月惊讶了,钱欲也惊讶了。这句话的出现,谁都没有预料到,哪怕是那个说出这句话的人。钱欲说完后,没有理会张月疑惑的眼神,他还在看着不远处的战斗,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这些人能够像方才那样,无厘头地嬉闹。 “你是钱欲?”张月问道。 钱欲点点头:“是的。” “你怎么帮我?”张月问道。 “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个短发姑娘在哪里。”钱欲皱了皱眉,说道。 “嗯?” 钱欲说道:“那个小姑娘现在应该被困在一个空间迷宫里,金蟾曾经给我展示过他的宝库,其中有一面镜子,可以把人困在空间里。” 张月虽然完全不知道那镜子是什么,但还是很认真地听了进去,然后问道:“怎么救?” 钱欲说道:“生命体没有办法看到那个空间,但是灵魂可以,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灵魂力帮助我,我可以为她指路。” “灵魂力,我有,麻烦你带她出来。”张月说道。 钱欲愣了愣:“你相信我?” 张月笑道:“为什么不信?” 为什么这么简单地就可以相信别人呢?信任什么时候可以这么随意就……钱欲想不明白,他愣愣地看着张月,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月有些急了:“你愿意帮我吗?还是你需要报酬?” 报酬?钱欲惊了一下,这个熟悉的词陪伴了他一生。他是一个商人,经商就是交易,交易自然有报酬,这对他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他茫然了。现在的他,需要什么报酬呢?钱?权力?名声?还是美色?这些,只要跟着金蟾,他都可以拥有。 钱欲想了想,说道:“事成之后,能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吗?” 张月没有犹豫,说道:“没问题。”说完,他已经睁开了眼睛,黑白瞳不比以往时那样明亮,但终归是运转着,那所剩不多的灵魂力尽数涌向钱欲这一缕残魂,同时像正在苦战的颜夕传话。 “小夕,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有办法找到小姨。” “嗯?找到小姨,先让她不急着出来。继续在里边待着。” “那你们?” “不要太小看我们了。” 张月躺在地面上,彻底没了力气,他看向被黑白光芒包裹着的钱欲,说道:“拜托你了。找到她。” 钱欲点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强大的灵魂力在他灵魂内流淌,轻轻一扫,便穿透虚空,看到了那个诡异的空间,准确地来说,是一面镜子,而小姨正在镜子里面着急地穿来穿去,却永远无法穿过镜面。 小姨胸口微微起伏,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衫,但周围那从不变化的风景让她有些绝望。她该怎么办? “你好,接下来请按我的指示做,我带你走出这个迷宫。” “嗯?好!” 颜夕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巨炮喷射出的光芒推动着她往后倒退,半个身子陷入地里,土浪在身边两侧翻涌,刮得她身上伤痕累累。战斗到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抵抗着强大的后坐力了,只能稍微调整自己的落地姿势,不至于摔得太狼狈,但这次她连站都站不稳。 光芒与飞射而来的光箭相互湮灭,但不过一会儿,又一支光箭射来,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颜夕看着这光箭,长出一口气,苦笑道:“看你的了。”她双目紧盯那飞射而来的光箭,双手有些吃力扛起巨炮,体内的异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运转着,一股灼热感传遍全身,让颜夕精神一振。 一缕缕金色火苗自体表燃起,绚烂璀璨。颜夕原本颓废的气势陡然提升,脚下的地面四分五裂,竟是直接轰穿了,底下的海水被震得返佣而起,形成一层层水浪升起,将颜夕围住。 这突如其来的气势让正在和奶妈缠斗的金蟾都是为之一惊,偏头看了一眼,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奶妈一拳已经将他砸翻在地。 “小青蛙!和我打架,还敢走神?有胆啊!”奶妈上前,抬脚就踩,紧绷的小腿肌肉极具爆发力,这一脚下去让金蟾都一阵心惊。 轰!奶妈的脚踩在金蟾的脑边,直接踩出一个小洞,震起的碎石刮伤了金蟾的脸。 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鸣。一道金色的光芒穿透了水幕,直射而去。那是颜夕开出的炮弹,却不是射向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光箭,而是另一个方向的金钟。 金蟾见状,惊道:“她,疯了吗?” 奶妈笑了笑:“本来就是个疯子。” 光芒吞没了金钟,那固若金汤的金钟应声破碎,一道身影矗立在光芒中,犹如神袛,他背生双翼,沐浴着金光。 “哼,疯子!”老黑在金光中支离破碎,散成漫天鸦羽。 颜夕跌倒在地上,看了一眼那金色的箭尖,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片鸦羽坠落下来,稍稍阻挡了一下那光箭的去势,然后越来越多的鸦羽坠落,生生地将光箭挡住。在前一秒,那箭尖距离颜夕的眉心不过一寸。 鸦羽偏偏,金光熠熠。那光箭在鸦羽中,逐渐湮灭,仿佛被同化。 金蟾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甚至连奶妈挥过来的拳头都没有发现。轰!金蟾应声倒地,还未能回过神来。 那鸦羽群中,响彻起一声嘹亮的鸦鸣,只见金光舒展,一双宽大的双翼展开,散发着灼热的温度。那是一只金鸦,它煽动双翼向那空中悬浮着的定风珠和射日金弓飞去。 咔擦咔擦……细密的碎裂声在轰鸣过后的安静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直到这时,金蟾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但他也只能看着那定风珠和射日金弓破碎成漫天光点,被风吹散了。 风?金蟾一惊,他转头看向奶妈,脸色渐渐沉凝。奶妈握了握手,感受着空气的流动,笑道:“反击开始了!” 正文 第四十二话 落幕 天边的云悄然散开,露出点点星光,为黑夜增添了几分亮色。星光倒映在海面上,还未来得及让人欣赏,就被涌起的海浪打碎了。风起,吹得云散,浪涌。 奶妈矗立在风中,长发飞舞,衣袂飘飘,如风之君王,身边的气流就是她的臣民,此刻正在欢呼她的重生。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但对于奶妈来说依旧乖巧得如同绵羊。 “反击开始了。”奶妈微笑地看着金蟾,右手却往老庄方向拍去,那狂暴的风瞬间凝聚在奶妈掌心,形成一个小型旋风。奶妈屈指一弹,旋风应声飞出,随着它的旋转,越来越多的气流被吸引过来,旋风不断变大,刮得地面碎裂。当它临至老庄面前时,那呼啸的风声,让老庄也是心里紧张了一下。 风过,没有伤及老庄丝毫,倒是那株常青藤在旋风中,被切得粉碎。重获自由的老庄一闪身,银色的雷霆加持在身上,让他的速度和力量瞬间飙升。 听到越来越近的雷鸣,被死气缠身的兔子来了精神,手握法杖在地上狠狠一敲,彩色的光芒绽放,就像洒下一滩彩色的颜料,将最后一波死气的攻击抵挡下来。 下一刻,雷光降临,淹没了她,也淹没了前方那块阴森森的石头。轰轰轰!雷鸣不断,原本汹涌的死气开始败退,那块黄泉石也在雷光中,生生地被打碎了。雷光过处,一片清明。 兔子如释重负,抱着法杖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终于完了。” 老庄上前将不情不愿的兔子扶起,指了指金蟾,一言不发,但兔子知道他的意思,真正的主角还没解决,一切都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老黑也是背起力竭的颜夕,走向金蟾,眸子深处红炎升腾,那蓬勃的杀意根本掩饰不住。颜夕双手双腿几乎残废,被巨炮的后坐力震得皮肉翻卷,骨头碎裂,在血泊中还隐约能看见白色的碎骨,即便如此,她嘴里还咬着一个手雷,准备找个机会吐金蟾脸上,炸他个脸开花。 奶妈站在金蟾面前,双手抱胸,四周风声呼啸,紧盯着金蟾,沉默不语,但那压迫力却让金蟾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当他一退,老庄就动了,化作一道雷光,堵住了他的退路,那轰鸣的雷声震得金蟾心里不安,转身欲远离那雷声,却看到兔子抖出一幅万兽图,各种各样的异兽在兔子身边咆哮着,那气势比之雷鸣更加恐怖。 老黑背着颜夕,先堵住了金蟾最后一条退路,冷声道:“你逃不了的。” 金蟾被包围了,四个方向都有人,任他上天入地,也逃不出他们的包围。金蟾已经没有战意了。原本胜券在握的局势,突然逆转,让他手足无措,除了逃,他想不到更好的路了。 金蟾寻找着退路,在脑海里无数次地演算,但无论他怎么选择,最后的结果都会被镜司的人追上,然后被轰杀至渣。替身草人已经用过了,他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逃命法宝,这次一死,就不会有复活的机会了。 一想到这,金蟾愈发得紧张,他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种沉重的压力没有压在他身上,却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里防线摇摇欲坠,而他的注意力也完全放在了眼前这个在不断缩紧的包围圈。 嗤啦!金蟾的目光还停留在老黑和颜夕身上,他在盘算着从这个方向突破,成功的几率会不会更高?他渐渐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可行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还差最后一点的完善,就戛然而止。 金蟾感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很痛很痛,而且那心跳声迅速变得微弱,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好像有一片黑幕将要遮住他眼前的世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胸,却看到了一只白皙的玉手,上面还滴着血。 金蟾抽了抽鼻子,感到很奇怪,这血的味道怎么这么像自己的? “结束了。” 冰冷的声音在金蟾耳边响起,他猛地一回头,看到了一张脸,平静得有些让人心寒。金蟾想到,他的替身草人好像也是这样死在这个女人手里,接下来他应该就要被吸入黑洞中,彻底消亡了吧。 “不!”金蟾想到那样的场景,突然一阵恐慌,体内的妖气因为这恐惧突然汹涌起来,竟是将小姨震飞。一只巨大的黄金蟾蜍发出难听的声音,跃上高空,在它身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红色的血液洒下,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想我死,你们也要付出代价!”金蟾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长长的舌头吐出,卷住了耗尽灵魂力的张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是一愣,来不及反应,张月已经被那猩红的舌头缠住,扯向半空。 金蟾张开大嘴,准备迎接这并不美味的食物。 张月自己也没想到,会在最后关头,成为金蟾的目标。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大嘴,他甚至都可以闻到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令他作呕。 “唉,真是时运不济啊!”张月长叹一口气,苦笑道。 啪!一声脆响,张月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你这什么表情,能不能有点志气?” 张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正在往下掉,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奶妈的手还保持着划出的姿势,气流缠绕在她的手上还没有消散,而那从舌头断裂处喷出来的鲜血都洒在了奶妈的身上。 “呵,谢……”话刚说出口,奶妈的皮鞋就踩在了张月的脸上。 “借我跳一下!”奶妈毫不客气地说道,将张月的脸当做跳板,一跃而起,冲向那已经奄奄一息的金蟾。风在她身边呼啸,她五指微握,无数气流凝聚在拳头之上,一股狂猛的力量在酝酿,但却看不出丝毫,在众人看来,奶妈只是简单地的握拳,然后简单地轰出。 但是,当她的拳头落在金蟾的身上,那恐怖的杀伤力让所有人都感到心脏骤停。一直隐而不发,含而不露的拳劲,爆发了。砰!一声闷响,拳头之下,金蟾的皮肉开始旋转,然后碎裂,血液顺着那伤口喷出,如同升起一道血柱,喷的奶妈一身都是。 金蟾那巨大的身体在空中被搅碎了,血雨伴随着肉块落下,有些掉在了那已经残破的水晶花上,有些沉入海底彻底消失了踪影。 “结束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欢庆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就连天边初升的太阳都为他们庆贺。阳光照耀下,那遍地的血色显得更加清晰,镜司等人站在这血色中欢笑着,不免觉得有些诡异。 张月靠在一面残破的墙壁上,浑身是血,有些是自己的,但更多的是金蟾的。他没有参加狂欢,他在看着大家欢呼,血色与阳光在他眼里形成强烈的对比,他莫名地感到悲伤,却不知道伤从何来。劫后余生,不应该快乐吗? 他摇了摇头,抛却这些繁杂的思绪,他不想让伙伴们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兔子整个人挂在奶妈身上,任由奶妈怎么挣扎,也不肯下来。“奶妈,你真是太帅了!我爱死你啦!”兔子大笑道。 趴在老黑背上的颜夕,立刻不干了,揪着老黑的头发,骂道:“老黑!赶紧放我下来,我要和奶妈单挑,她竟然和我抢女人!” 老黑吃疼,却没有真的把颜夕扔下:“诶哟,卧槽,你够了,赶紧撒手,要打等回去养好伤了,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奶妈却是拨开兔子黏上来的脸,说道:“打个屁,关我什么事啊!兔子,你赶紧下来,要压死我啊!” “哇啊啊啊,不能忍啊,拔刀吧!”看着打闹的兔子和奶妈,颜夕气不打一处来,尽数撒在了老黑身上。 老庄和小姨看着这场景,只是在一旁偷偷地笑着,相互搀扶着,安安静静地看戏。 “行啦,赶紧走吧。”奶妈甩开兔子,叹了口气,说道。 众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停下了玩闹。老庄上前背起了张月,其余人也是相互搀扶着离开。张月趴在老庄背上,突然想到了钱欲,那一缕即将消失的灵魂,他四处张望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察觉到背上的动静,老庄问道:“怎么了?” 张月摇摇头:“没事儿。” …… 一个多月后,张月终于可以从病床上下来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只要再正常调养几天就可以痊愈,比起刚回到镜司时,那昏迷不醒的状态好多了。 这次任务,镜司虽然九死一生,但最后的收获也是十分丰厚的。三足金蟾可是传说中的大妖,天生财运,从出生开始就有各种奇遇,身怀各种异宝,虽然本体实力不强,但凭借各种各样的奇宝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能够猎杀一只三足金蟾,这在灵道盟里可不是a级任务那么简单,至少也是s级任务。所以这一次任务结束后,灵道盟决定给镜司翻倍的报酬。 挣得盆满钵满的镜司,全员一致决定放一个大长假,这一个月来,大家都在镜司里休养生息,很是逍遥自在。 但今天,张月打算做第一个出门的人。 正文 第四十三话 珍惜 风有些冷,怕是快入冬了。李玲坐在窗边,听着雨滴落在窗台上的声音,滴滴答答,沉闷枯燥,反复地重复着一个节拍,但李玲听得很入神。 风轻吹,有雨点打在李玲脸上,她浑身颤了颤,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大红衣裳。她很怕冷,这样的天气她通常是躲在屋子里,靠电视机消磨时光,而不是在窗边吹冷风。 自钱欲离开之后,她就喜欢这样坐在窗边发呆,窗外的风景很单调,她也没心情看,但她就是要往窗外望一望,望什么?望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罢了。 …… 雨中,张月撑着伞,看向窗边那个老太太,脑海里想起了那一缕虚幻的身影,还有他最后的念想“照顾好我的家人。” 张月随意找了辆汽车,对着满是水珠的车窗稍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便走进眼前这个有些老旧的楼房。不一会儿,他敲开了李玲的门。 “你是?” 李玲被惊醒了,有些匆忙地跑到门边,眯着一只眼睛凑到猫眼前,仔细地瞅着外边的情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只是那双眯眯眼让她有些怀疑。 张月微微弯下身子,笑着说道:“您好,我是钱老先生的朋友。” “钱老先生?钱欲?”李玲一惊,就欲打开门锁,但还是犹豫了,想了想问道。 张月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是的,钱欲,钱老先生。我受他之托,想找一下他的前妻,李玲女士,请问李小姐在家吗?” 李玲皱了皱眉,忍住眼睛里打转的泪水,说道:“我就是李玲,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有什么证明,证明你是我前夫的朋友吗?” 张月苦笑道:“抱歉,没有,如果李小姐您不相信我,我大可不进去。我可以站在门外和您说。” “……进来吧。”李玲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打开了门,看着张月的眼神,有警惕也被泪水冲淡,只有一份渴望。张月依旧保持着笑容,但看到那晶莹的泪花,他觉得自己笑容有点僵硬。 李玲一边斟茶,一边招呼道:“随意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张月笑着接过茶杯,说道:“谢谢李小姐,您客气了。” “好了,既然是老钱的朋友,不介意的叫我李姨就好,李小姐李小姐的叫,多见外啊!你和老钱是怎么认识的?”李玲笑道,只是笑声背后的哽咽,已经掩藏不住了。 张月放下茶杯,看着那水雾飘散,沉吟道:“李姨,您想问得不是这个吧!我们都知道,欲之花那一晚之后,钱老先生就失踪了,现在也多有人传言,他已经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等张月说完,李玲就打断道。她说得很急,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坚定一些,但那淌落的泪水欺骗不了其他人,张月知道在李玲心里怕也是认为钱欲已经走了。 张月叹了口气,说道:“抱歉,钱老先生临死前让我照顾好你们。” “你……你说什么?”李玲怔怔地看着张月,嘴巴一张一合,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剩下一声凄厉的哭喊。 “你骗人,你骗人!这不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尸体呢?死亡证明?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李玲哭喊着,她揪着张月的衣服,犹如一个疯子。 张月没有反抗,任由李玲发泄。不知过了多久,李玲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只是那眼神里的绝望让人揪心。张月沉声道:“请节哀。还有,这里是一百万的支票和我的名片,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助,请随时找我。我答应过钱老先生,会照顾好你们的。” 李玲捂着脸,没有理会那支票和明信片,泪水从她指缝间掉落,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轻易就破碎了。张月叹了口气,就欲起身离开,李玲却突然抓住了张月,冷冷地说道:“钱和明信片,请拿走,我不需要。” 张月皱了皱眉,说道:“恕难从命,这是钱老先生的遗愿,我说到做到。” 李玲抬起头,那双已经哭肿的眼睛,已经失去了色彩,像夜一般死寂黑暗。张月只好重新坐下,却没有拿走钱和名片,而是说道:“钱老先生临死前说了几句话,我想转告给你。” “嗯?” “钱老先生说,他很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后悔没有看着自己的儿女上学,恋爱,工作,后悔没有一家人去一起吃一顿云吞面。他说,他错过了他最想要的爱,却在发了疯地去追寻财富,美色,名声。他变得贪婪,变得欲求不满,他说他始终觉得自己缺了什么。直到临死前,他才知道,他缺的就是他当初眼睁睁丢弃的你们。”张月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李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什么玩笑?那老家伙,哪里说得出这么感人的话?你自己想的吧。” 张月一愣,原本准备好的话生生地卡在了脑海里,不免有些尴尬:“不好意思,让李姨见笑了。不过,钱老先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毕竟,最后那一刻,他想的还是你们啊!” 李玲看了看那支票和名片,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些钱我们用不上,名片倒是留着吧,你若不嫌弃,愿意陪李姨说说话,聊聊天就很好了。” 张月闻言,也就把支票收回,只留下名片,说道:“好。那李姨,我今天就陪陪您吧。” “好好好,正好我两个孩子也在忙,家里就我一个,可冷清了。”李玲笑道。 …… 回到镜司,已经深夜了。张月乘着小舟,在湖上飘着,划了一会儿船,感到有些累了,他便直接躺在船上,看着夜空发呆,渐渐地,睡意涌来。 张月准备闭上眼睛,干脆在船上将就一晚,突然感到船身一阵晃荡,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很是无奈,但好歹不像上回那样狼狈了。 “小夕……”张月看着眼前的女孩,那有些得意的神情,他已经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但他倒也不会看腻。 “这么晚了?还不睡?”张月问道。 颜夕挥动手中的青伞,将伞尖指向张月的眉心,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在外边鬼混到这么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说,又和哪个美女幽会了?” 张月摊了摊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算不算?不过看她样子,年轻时应该也挺美的。” “……你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放着我这么一个妙龄少女,你不约,你要去和老太太幽会?”颜夕怒道,举起伞就要敲下去,却被张月一把抓住。 “好了,玩笑开到这里就算了。我只是受人之托去探望一个朋友。瞎扯什么幽会呢?”张月说道。 颜夕挑了挑眉,一屁股坐在张月身边,说道:“好吧,算你过关啦!呆月,除妖,你还习惯吗?” 张月以为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没想到颜夕突如其来地又来了一个问题,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当他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时,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许久,张月才反问道:“你们杀了金蟾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开心吗?” 颜夕笑道:“不然呢?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解决了一只大妖,两全其美。这种事情,不值得高兴吗?” “哪怕……是在血雨中?” “嗯,哪怕是在血雨腥风中,杀死妖怪,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那时不开心吗?” “大概……开心吧。” 两人无话,就着这夜色,在船上沉沉地睡去了。第二天天明,张月早早醒了,颜夕还在睡梦中,时不时能听见几句呢喃细语“杀……杀……” 张月被吓得一身冷汗,朦胧睡意尽消,瞬间清醒过来,看着颜艺,又想起了昨晚颜艺说的那几句话,不禁感到背脊发凉。张月喃喃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杀妖?” “嗯?”颜艺咂了咂嘴,眼睫毛微微颤动,那双大眼睛在张月有些惊慌眼神中睁了开来。 “醒了?”张月问道。 颜艺点点头,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以从船上坐起来,但是一番挣扎后,她还是选择躺着。她侧着身子,看向张月,笑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偷听我说梦话?” 张月点点头,说道:“嗯。” “我说什么了?” “你在喊兔子……” “是吗?” “嗯。” …… 自那天后,张月除了与奶妈训练之外,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与世隔绝。大家也只能在训练时,才能和他搭上几句话。大家都很奇怪,但却没有刻意去戳破,他们相信张月有自己解决困扰的能力,如果需要帮助,张月也不会一个人扛着, 某天,张月完成了奶妈为他定制的最后一项训练,从泥土中钻了出来,血与泥混在一起站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宛若一具刚从地底里爬出来的死尸。 奶妈坐在一块青石上,挥手卷起一阵狂风,将张月身上的泥土吹得干净,让他看起来顺眼许多。 张月喘着粗气,摊在地面上,说道:“奶妈,你当初为什么要做异灵人?” 奶妈有些意外,但还是仔细地想了想,说道:“一来,这是我的工作,二来,我只是在守护我要守护的人。” 张月不再说话,而是仰头看天,无数竹叶织成一张大网,阻挡了张月的视线。 正文 第四十四话 我是白梦 寻常的一天,镜司还是一派懒洋洋的气象。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混吃等死的社会毒瘤。 张月今天没有训练,因为剑网三的游戏出了新活动,奶妈已经整个人栽进游戏里,醉生梦死。张月也趁此机会给自己放个小假,修炼也是要张弛有度的。 张月躺在小舟上,随着水波飘荡,这是他最喜欢的放松方式,就这样往船上一躺,可以消磨一天中大半的时光。如果一个人躺着,张月会更开心,因为这样不会太挤。可是,他身边的颜夕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颜夕摆弄着她的小青伞,打算把有些刺眼的阳光给挡住,给自己制造一片完美的阴影,好保护自己好不容易白下来的脸蛋儿。 阴影下,张月说道:“你不去和老黑他们开黑?” 颜夕打了个哈欠,说道:“不去,游戏玩腻了,我要陪你陶冶情操。” 张月瞥了一眼颜夕手里的手机,说道:“陶冶情操就是玩手机?” 颜夕冷哼一声:“我这是在关心时事,刷新闻呢!” “哦……”张月准备闭眼好好打个盹,无视身边这个让他无可奈何的女人。可当他刚闭上眼,睡意酝酿得差不多时,一声大笑将他惊醒。 “我去,你快看快看,这个新闻。十四岁高中生酒吧买醉,没钱买单,声称自己要完成一部伟大作品,不能破坏他的灵感。最后父母将其带走,但后来该学生挣脱父母后逃走,就此失踪。天啊,现在的高中生真的是人才。” “也许是个可怜人……” …… 我是白梦,白色的白,梦想的梦,可不是白日梦的白梦!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只会做白日梦,我也要坚信自己的梦想终有实现的一天,到那时候,我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强大! 天空一如往常的单调,就像小学课本里说的,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没有丝毫特色。这个世界的人也是一样,终日沉沦在无聊的物欲之中。男人赚钱为了女人,女人献媚为了钱,倒是形成一个好循环。 我是独一无二的,在我的眼里,天不是蓝的,而是一张画卷,充斥着无限的可能,任由我去描绘。云也不是白的,而是一块块璞玉,斑驳繁杂,只需要我稍加雕琢,一定会成为最珍贵的宝贝。没有人可以理解我,因为天才总是孤独的。 “抱歉,白梦先生,你的作品欠佳,希望你能再接再厉。”这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充当文艺小书生的人,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准备离开了。他是梦之社的主编,也是当代著名的小说家,好像姓林,不过都无所谓,一个看不起我苦心创作的作品的人,不值得我记住他的名字。 “你确定要放弃我的作品吗?你甚至没有看完。”我叫住了他,不是因为我要巴结他,而是我必须揭穿一个自命不凡的人的伪装。 主编大人拨开了我的手,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眼神中带着不屑还有一丝同情:“一部无法在开头吸引读者的小说,是不可能有看头的。” 我站了起来,虽然依旧比他矮了一个头,但至少,至少可以让他低下的头颅稍稍抬高一点,我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屈服于他人的人呢! “前面只是一些铺垫,正餐都在后头,怎么可以因为开头的一些不足,就放弃后面的精华呢?这部作品,我可是休学了一年写出来了,怎么可能被你说的一无是处?麻烦你看完整部作品,再做评价,好吗?”我握紧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我希望可以用言语来让这个所谓的主编大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显然我高估了他的智商。 主编大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以为你写小说,是写给谁看的?是给大众,给正常人,而不是给你这种满脑子只有幻想的白日梦专家。你的作品,文法晦涩难懂,中心思想也不突出。现在这种快节奏的时代,谁有耐心去斟酌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字句?你指望这样的作品有市场,别开玩笑了。我介意你还是回去好好完成学业吧,年轻人!” 我看着主编大人,只感到满腔怒火就要将自己燃烧,如果我面前有面镜子,我也许可以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孔。我想,现在的我一定可以一拳撩倒这个不懂装懂的主编大人。 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当我的拳头触碰到他粗糙的脸时,我很痛快,他的脸在拳头下开始变形扭曲,甚至有一丝丝血迹从他的鼻尖渗出。这种感觉,真棒! “你个疯子!保安,快叫保安。”主编大人跌坐在地面上,他捂着青了一块的脸,惊恐地看着我,就像见鬼了一样。难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像鬼吗? 我准备上前,再好好地给这个主编大人一些教训,但很无奈,这个世界已经被邪恶占据了,那些五大三粗的保安听从了这个白痴中年大叔的命令,把我赶了出去,我辛苦的稿子还放在那张红木桌上,现在估计已经被扔进垃圾桶了吧。 编辑社外的街道,和其他街道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正因如此,让我感到十分的失望。在这条街道上来往的人,不应该迈着匆匆的步伐,带着虚伪的面具,这样和那些为了生存而生活的人有什么不同?他们有什么资格走在这条应该被文学与艺术渲染的街道上?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写字楼。按道理,这里面应该都是一些风雅之人在工作,他们应该承认我的艺术,而不是把我扔在这里,真是让人失落。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错过了和一个未来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人交好的机会而后悔呢? 我离开了这里,带着对世人的同情。乘上公交车,我没有选择回家,因为家里那些自称长辈的人更加愚蠢,他们妄想自己可以用比我们多出几年的经验来掌控一切,他们甚至不如一杯酒更能理解我这个天才的想法。 夜来香榭,这个酒吧的名字我很喜欢,我也是这里的常客。现在是晚上九点整,酒吧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他们喝着各自的酒,品着只属于自己的忧愁或喜悦。但我知道,无论他们有着怎样不同的人生,他们无非在为工作和家庭而烦恼,凡人的心理是很容易参透的。 我如同往常一样,点了一打啤酒,自斟自饮。酒液滚过喉间,涌起一股灼热,烧得我有点晕乎乎的,脚下漂浮的感觉让我如履仙境。买醉,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种装忧郁,装深沉的非主流表现,真是愚蠢的想法,他们肯定没办法真正体会到酒的神奇。辛辣的小麦味混合着酒精独有的气息,让你的舌头发麻,胃里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真正地放空自己。 一打啤酒并不多,就着点下酒菜,很快就落肚了。“嗝……”我满足地打了个酒嗝,看着旋转的世界,我感到原本空白的脑子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真是太棒了。我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连忙起身就欲离座,这些好不容易涌出来的灵感,我可不能让他们消散,我相信,很快,我又将完成一部大作。 “诶,等等,小兄弟,你还没付账呢!”一个小酒保拦住了我的去路,他脸带着微笑,但是那不容置疑的态度,让那个笑容根本一文不值,我感受不到他的服务态度有任何一点亲和力。 我摸了摸口袋,,只摸出了几张一元的钞票,我撇了撇嘴,说道:“先欠着,我现在很忙,不要挡我路。”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赊账。如果你没有现金,微信,支付宝都可以。”酒保挡在了我的面前,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眼神中的不屑他是遮掩不住的,真是一个连面具都不会带的人。 我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阻止一个伟大作品的诞生,你这个白痴,赶紧给我让开。” “伟大的作品?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韩寒,还是郭敬明?一个连酒钱都付不起的小屁孩,还学人来酒吧买醉?没钱是吧?没钱就让你爸妈拿钱过来赎你,不然别想离开这里。”酒吧彻底撕碎了面具,那副隐藏的嘴脸,真是恶心得令人作呕。 我想要直接无视这个无知的人,但他的无礼超出了我的想象,他竟然强行把我带走了,关进了所谓的办公室。酒吧的主人是一个俄罗斯人,一身让人眼花缭乱的纹身,似乎在彰显着他的强大,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鬼画符。 “小朋友,在我这里喝霸王酒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你最好现在打电话给你的爸妈,让他们过来把你带走。否则,我可要报警了。以后学乖点,毛都没长齐,就不要学人喝酒。”俄罗斯人按着我的头,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和我说话。 我有点惊讶,但尽量保持镇定:“我已经长大了,喝酒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次先欠着,我下次一定会还上的。” “我说过了,我们这次不接受赊账,小朋友!” 这群野蛮的人,强行从我身上搜出了手机,打给了那还在家里焦急等待我的父母。隐隐约约我能听见母亲慌张的语气,还有父亲那暴怒的声音。 我心知不妙,但没有办法做什么,只能摆出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等待灾难的降临。很快,我的父母到了。不出我所料,我父亲上来就是一耳光,将我打翻在地,母亲拿着钱向那个俄罗斯人不住地弯腰道歉。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愿意去看父亲那因为生气涨红了的脸,更不愿意去看母亲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我不禁在想,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他们不站在我这边,还要帮着外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被父母拽回了家,我可以听见酒吧老板的窃笑,还有那些酒保的附和。我的脸越来越烫,我颜面尽失,都是因为我身边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人,我愤怒,我感到绝望,整个世界都不能理解我!明明我这么努力,这么拼命地去证明自己。 “滚!滚!都给我滚!”我推开了母亲,甩开了父亲的手,那时候的我不知哪里来这么大力气,竟然挣脱了两个成年人,冲向了黑暗中。 我要独立,我要一个人,如果这个世界不能接纳我,那我就改变这个世界,这不难,这一定不难,这就像写小说一样,只要让这个世界按照我的剧情来走,我就可以掌控这个世界了!一定可以的,我可是天才! 正文 第四十五话 遇梦 我逃了,离开了那养育我,也控制着我的父母。我第一次觉得世界原来这么大,大得让我有点兴奋。眼前的街道,仿佛延伸到无尽的极乐世界,足够我走上一辈子。 夜晚的风声是轻柔的,像美女的纤纤玉手,轻抚我的身体,撩动我的头发,我感受着风的舞步,无比的舒爽。我在想,每个晚上都会有这样的风,为什么我以前觉得风是那样沉闷呢?因为那时的我,还被那对夫妇掌控着,得不到自由。他们不仅控制着我的衣食住行,还关上了我发现世界之美的心门。 我第一次觉得,没有家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把先前所有的不快都抛诸脑后,我一边漫步,数着路边的灯光,一边在脑海构思我的世界。有句话说的好,写一部小说,就是创造一个世界,而作为作者的你就是一个创世者。 现在的我,也是一个创世者,我将要创造一个世界,一个接纳我,认可我,理解我,摒弃庸俗杂念,人人都能获得大自由的世界。我越来越兴奋了,只感到自己的大脑在发烫,那应该是因为我的脑神经在急速运转。一个个故事,如喷泉的水花一样从我的脑海里喷涌出来。 夜越来越深,但我没有一点困意,我被脑海里充斥的各种奇思妙想刺激着,让我忘记了睡眠。直到我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一匹匹“白马”从海蓝色的“草原”里奔出,它们的身影时隐时现,踏着一往无前的步伐,向前奔跑。它们矫健的身姿让我迷醉。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白马奔腾,听着它们的嘶鸣。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只觉得内心有股火在燃烧,那呼之欲出的热情让我浑身发痒。 我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在柔软的沙滩上跳起了舞。我没有学过舞蹈,但这种放空自我,由心而发的舞步我相信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舞蹈。我的手在黑夜中舞动,脚尖在沙滩跳跃,夜风,海浪,沙滩都是我的观众。这样的舞蹈,世人无法理解,只有最伟大的大自然有资格欣赏。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不被庸俗的物欲所困扰。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向往,最让人感动的是,这些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捧起一抔沙子,向天撒去,看着那些在月光下闪烁着的“金子”,我看见了天堂。 “太美了!”我由衷地赞叹着,任由海风吹拂。伴着那淡淡的海腥味,我躺倒在沙滩上,我想让我自己更彻底地去感受这美好的一切,唯如此,我心里那个美丽的故事才能更加完整,故事里的世界才能更加美丽。 我突然翻身而起,因为我已经要忍不住了,如果我还不把脑海里充斥的那个世界用最美妙的词句描绘出来,我或许会堕入无尽深渊,就此消亡。我的手在疯狂地挥动,指尖划过沙滩,留下一行行字迹,黄沙在我指尖飞舞,像是泼洒的墨水。 一行行字句在描绘着一个瑰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主角!我掌控一切!我会给予世人一个真正的天堂,真正的极乐。我将成为一个侦探,拥有一双看透所有的眼睛,和无可比拟的智商,我将通过一个个案件揭示世人的愚蠢,教他们真正的智慧,然后改变这个世界! 我写得越来越快,已经进入忘我的境界了,哪怕海风吹拂,将我留下的自己一一磨灭,我也没有理会。因为我相信,我留下的痕迹不会消亡,作为主角的我拥有绝对的掌控力。终有一天,会有人发现我在这里留下的伟大篇章。 不知不觉,夜晚已经过去了,光芒开始夺回了自己的领地,在黑暗完全消亡的那一刻,我停下了笔。故事只有一个开头,但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故事将由我自己亲手执行。我说过,这不止是小说,这是我将要创造的现实。 “你写的真好!” 我一惊,弹身而起,循声望去,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结果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孩,矮我半个头,大眼睛,圆脸蛋,一头黑发有些散乱地披下,穿着一件连衣长裙,那娇弱可爱的样子让我一下子移不开眼睛。 我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啊!”女孩眼珠子转了转,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道。 我察觉到她的异样,但并不想去揭穿这有些傻乎乎的伪装,因为这在我看来,比起其他人自以为是的面具要纯粹得多。我笑道:“是吗?你觉得我写的故事,好吗?” “很好啊,我一直在看你写。我很想看下去的。”女孩儿激动地说道,她的眼神是清澈的,倒影着我有些发痴的脸。我知道,她没有说谎,她真的喜欢我的故事,我就知道,我的故事一定会被欣赏的。 我抓着她肩膀,有些失态,但还是在尽量压抑内心的欢喜:“谢谢你,你想继续看下去,是吗?那你就跟着我吧,我把接下来的故事,用行动展示给你。然后我会回来这里,继续书写这个伟大的故事,好吗?你愿意陪我吗?” 女孩儿点点头:“当然愿意。” 我牵起了她的手,她没有反抗,任由我牵着。她的手很小,并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像是起了一层老茧,我有些奇怪,不由得握紧了些:“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 “平时在家里都是我做家务活的。”女孩儿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她似乎在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喜。 我有些心疼:“我以后不会让你做家务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啊?” “咳咳,没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白梦。” “呵呵,我叫梦莹。” 我牵着梦莹在大街上闲逛,看人来人往,我告诉她我的梦想,诉说这个世界的黑暗。她静静地听着,不惊不扰,温婉似一江春水,涤荡我心中的阴霾。 她真的很好,好得让我有点怀疑真实。但我还是坚定了下来,我是将要创造新世界的人,我既是故事的主角,又是故事的作者,我理应拥有美好的一切,不是吗? “白梦,你相信奇迹吗?”梦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相信!因为我不需要奇迹,这是我的故事,我掌控它难道不是常理吗?” 梦莹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是吗?既然如此,那我就陪着你,看你改变这个世界,看你完成这个故事,好吗?你不会丢下我的,是吗?” “当然不会。看着吧,我会是救世主,也是创世者的!”我看着不知延伸至何方的天际,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梦莹的出现,是既定的事实,是前因种下的后果。虽然我不知道最后果子成熟后,会发生什么,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吃下那颗果子。 很好,游戏将要开始!我将用心作笔,去书写现实。 …… 镜司里,竹林中,张月正在奶妈的追击下逃命,他要利用所能看到的一切来保护自己,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虽说,这样的训练已经进行了无数次,但每次奶妈都会加强追击力度,让张月每次都有新的体验。 他们挥洒着汗水,其余人却蹲在各自的房间里,无所事事。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为了镜司的日常。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在领导们里名列第一的阴阳司,竟然是这么过日子的。 颜夕抱着双腿,下巴撑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最近,她不知怎么了,突然对时事感兴趣,有事没事就手机或电脑,翻看着最近的热门新闻。 颜夕看的很快,大多只是粗略扫过便算了。 “好无聊啊……”颜夕抱怨着,在鼠标滑轮上滑动的手指越来越快,突然,手指停住了,她也凑近了电脑,被一条新闻吸引了目光。 “天才神探,屡破奇案,被称为活在三次元的江户川柯南?”颜夕靠在椅背上,一脸不可置信,正打算仔细看看这条新闻时,手机突然响了。 颜夕嫌弃地接过手机,说道:“有事快说,没事拜拜。” “在忙?” “何主任?怎么了?有任务?” “嗯,邀请你们去做一次侦探了。x市发生了一起案件,有些奇怪,你派点人手去看看吧。” 颜夕看了看电脑,笑道:“不是有个三次元江户川柯南吗?破案这种事情,找专业的啊,找我们干嘛?我们只负责除妖,好不好?” 电话另一边,何主任正在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对男女戴着面具,依偎在一起。“这位死神小学生下了挑战书,要比比谁能比他先破案哦。他希望这个世界能有个比较聪明的人,与他抗衡。”何主任笑道。 颜夕没有说话,而是点开了新闻标题,一打开便是一张照片,和何主任看的是同一张。颜夕目光定格在那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上,说道:“这么嚣张啊,那就陪他玩玩咯。” “你打算叫谁?” “小事情而已,练新兵吧。再让一个带一下,保证安全就可以啦。” “好,那这事情就交给你了。” 正文 第四十六话 命案 x市,一个普通的城市,住在这里的人,也大多是普通的人。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城市里,每天都上演着老掉牙的剧情。谁也不会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这座城市也会引起轰动。 寻常的黑色泼向这一片不被人注意的天空。人们又发现时间不经意地溜走了,不知不觉,天黑了。当路灯亮起时,城市的另一面被揭开了,带着些许喧哗与靡烂的夜生活如约而至。 有些人醉在灯红酒绿中,也有人躲进了自己的蜗牛壳里。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道运行着,直到夜深,这个城市真正地沉睡时,命运的列车脱轨了。 黑色的人影几乎要融入黑夜之中,它从二十多层楼高的天台坠落下来,落入了黑色的深渊。砰!一声闷响,血花在黑夜绽放。这座城市,不再平静。 他站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一切,直到警铃响起,他才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中。 …… 飞机上,张月手撑着头,正在看书。旁边坐着老庄,正在研究一篇关于量子理论的论文。两人从镜司出发,到坐上飞机,已经过了半天时间了。两人依旧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哪怕是对任务的讨论都没有。 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凑巧上了同一架飞机,坐在了一起,然后同一个目的地。对此,张月并不关心,反是很享受这样的静谧时光。向来高冷的老庄,更是淡定,比起和人交流,他更在乎眼前这篇论文里提出的观点。 下了飞机后,两人终于有了第一句交谈。说话的是张月,他看了看手表,问道:“要不要先去吃饭?” 老庄提了提手里的行李,说道:“先去酒店放行李吧。” 张月也没有反对,和老庄坐上出租车,便直奔酒店去。简单地解决了晚饭,两人便回酒店准备休息。刚躺上床,张月便弹身而起,他推了推身边的老庄,说道:“等等,我们好像忘了什么。” 老庄也是回过神来,说道:“任务。” “一路上,光顾着做自己的事,差点把任务当旅游了。”张月叹道。老庄也是无奈地摊摊手。 两人匆匆换好衣服,便出了门。路上,张月问道:“老庄,你了解这次任务吗?” “不清楚。” 张月怔了怔:“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老庄想了想,拿出手机翻看着和颜夕的聊天记录,说道:“去警察局,最近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要去破案。” “破案?又是什么灵异事件?” “大概。”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坐在出租车内,各自看着各自的风景。只有司机时不时搭话,张月才会回几句,缓解这沉默的气氛。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警察局。在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正在来回踱步,显得很焦急,时不时向马路两边张望。当他看到张月和老庄从出租车下来时,连忙迎了上去,说道:“两位就是庄泽婵先生和张月先生吧。” 张月笑道:“是的,我是张月,这位是庄泽婵。”说完,便与这个小伙子握了握手,老庄没有说话,但也不是礼仪地上前握手。 小伙子长出一口气,说道:“终于等到你们了。我叫纪行,是这里的警察,也和你们是一类人。” 张月和老庄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便静静地看着纪行,等待他下一步行动。纪行怔了怔,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两人这有些冷漠的反应,呆了一会儿后回过神来,说道:“那两位请,探长已经在等各位了。还有其他参赛者。” “啊?参赛者?什么参赛者?”张月一脸疑惑地问道,然后看向老庄,后者耸耸肩,表示什么都不知道。无奈,张月只好看向纪行,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纪行说道:“你们不知道吗?颜夕女神没和你们说吗?” “额……女?神?”张月问道。 “当然啊!颜夕大大可是我们灵道盟里公认的女神,性感,知性,强大,迷人!”提到这个,本在快走的纪行突然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抱住胸口,一脸的迷醉。 张月凑到老庄耳边,问道:“他说的和我们小夕,是一个人?” 老庄点点头,说道:“是的,灵道盟里只有一个颜夕。” 见两人突然讨论起颜夕来,纪行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错了错了,重点是这次的任务。你们知道活在三次元的江户川柯南吗?” “啊?” 看到两人同时摆出的疑惑脸,纪行彻底无语了,只好正了正脸色说道:“此柯南非彼柯南,我说的这个柯南是近段时间活跃在全国各地的名侦探。他破解了各种各样的案件,而且一直戴着面具,非常神秘,所以被称为活在三次元的江户川柯南。前段时间,我们市发生了一件命案,一直没办法侦破。然后这个柯南正好光临我们x市。”纪行说道。 “那还要我们破案干嘛?不是有柯南吗?”张月反问道。 纪行不耐烦地说道:“唉,别打断我,听我说完。这个柯南答应帮我们破案,但是他觉得每次都是他成为救世主太无聊了,所以他发起了个比赛,邀请全国各大名探,一起来侦破这个案件,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个案件。所以,你们就成了参赛者。懂吗?”纪行看着张月和老庄两人,眼神带着询问。 “嗯……大概懂了。反正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和别人比赛破案,对吧?”张月笑道。 纪行笑道:“差不多吧,好了,赶紧进去,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纪行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们快步前进。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一个会议室,里面正做着十来个人,百无聊赖地翻着文件。 对于其他人,张月和老庄都直接无视了,他们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居中的那两人身上。那是一个男孩,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看不清面容。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 张月灵魂力释放,和老庄的神经直接连接,说道:“他就是……柯南?” “所以,旁边那个是小兰?” “原来你也会吐槽?” 两人保持着联系,走进了会议室。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有些不悦地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怎么这么晚?你们是什么大牌吗?让这么多人等你们?” 纪行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探长,不好意思啊,他们有些事耽搁了。” “耽搁了?人命关天啊!这可是命案,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探长怒道,指着纪行的鼻子大骂,那义愤填膺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吓人。 张月拉住还想说好话的纪行,看向探长,淡然地说道:“那我们就赶快开始了,不是没有时间了吗?” “你!”看到张月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探长还想发作,却想到了自己方才说的话,只能愤愤地闭了嘴。其余人见到这一幕,都掩嘴偷笑,唯独那柯南和那女子一直保持沉默。 纪行连忙倒了杯茶,递给探长,说道:“探长,喝茶,我去和大家说一说案件的情况。”探长接过茶,摆摆手,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纪行见状,悄悄地松了口气,从一堆乱糟糟的文件里翻了翻,抽出一个遥控器,打开墙上的投影,说道:“大家一起来看看这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里,一片黑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在扭打。众人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突然影子消失了,仿佛被黑暗吞没了一般。 纪行沉声道:“需要再放一遍吗?” 有几人举手示意,纪行见状,只好再放一遍。张月没有再去看,而是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看了起来,老庄则是关注到了几张照片。 纪行一边放着视频,一边说道:“死者姓王,是一个普通的白领,离家外出打工,一个人居住,据调查,他为人低调,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仇人,也没有过精神病史。但是他在半个月前,从天台坠落身亡。” “他杀?”有人说道。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定义的,但是我们找不到任何嫌疑人,监控视频虽然拍到了刚才的一幕,但因为那已经是深夜,光线太暗,再加上那个摄像头已经年久失修,镜头已经花了,所以没有办法判定凶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凶手在和死者搏斗时,转入了一个角落,那里是监控死角,所以摄像头没有拍到。但是,如果真的有凶手,那么凶手作案完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么他一定会被摄像头拍到。但是,没有。那么凶手去哪了?”纪行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会议室的每一个人,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直刺人的内心。 “这……有没可能通过别的方法,比如用绳索,直接翻下去?”有人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纪行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如果是用绳索吊下去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但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 众人一头雾水,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起来。唯有张月,老庄还有那神秘的柯南保持着沉默。许久,张月看了看时间,说道:“我们可以去现场看看吗?” 正文 第四十七话 寻找线索 “现场?”纪行笑道:“当然可以。”说着,就要收拾文件,准备出发。 探长轻咳一声,说道:“现在已经晚了,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带大家一起去现场看看吧。”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看了看手表,都惊讶已经这么晚了,然后接二连三地起身离座,向探长和纪行告别离去。张月和老庄见状,也不再留恋,和纪行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走出警察局,张月和老庄对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对方的脸,两人都心领神会了。不一会儿两人坐上出租车离开,却并不是回酒店,而是去另一个地方。 车上,张月笑道:“你也等不及明天了,是吧?” 老庄说道:“有些好奇,还是需要现场看看,单靠纪行说没什么用。” 张月不置可否:“不过看来,不止我们有这样的想法呢!”说着,张月往后望了望,一辆出租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柯南和小兰?”老庄问道。 张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么称呼他们,我总是会出戏。不过,的确是他们。怎么办?要甩开吗?” 老庄摇摇头:“没必要。” 于是,张月也不再理会,继续在脑海里思索着那个奇怪的案件。毕竟刚才只是匆匆讨论了一会儿,所得的线索十分有限,但张月还是将它们一一罗列了一遍。 在监控摄像头前一晃而过的扭打场景;监控死角;消失的凶手……张月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无论哪一个都有所欠缺。“果然,还是得到现场看看。”张月心里暗道。 不一会儿,张月和老庄来到了目的地,正是命案发生的地方。站在楼下往上看,二十多层楼的高度还是十分惊人的。两人下车没多久,另一辆车紧随而至,那个所谓的柯南和小兰从车里走出。 张月和老庄瞥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径直走上楼。 “等等……” 两人闻声便停了下来,淡然地看着那个叫住他们的人。柯南依旧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可以看到那露出来的双眼,很清澈,也正因为清澈,所以一眼便能看出喜怒哀乐。 张月问道:“有事?” “没什么事儿,我对你们有点兴趣。想认识一下,我叫白梦,她是我女友梦莹。”白梦笑着伸出手说道。 张月伸手和白梦握了握,说道:“我叫张月,他是我朋友庄泽婵,很高兴认识你。” 白梦笑道:“你们是要去现场吗?不介意的话,同行如何?还是你们担心输了比赛,不愿意?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就此离去。你们开心就好。” 张月心里对这个小少年自说自话的态度有些无语,但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依旧保持着微笑:“无所谓的,你们想看就一起来吧。” “喔?我佩服你的胆量,看来我没有看走眼。梦莹,我们走吧。”白梦搂过梦莹的腰肢,高昂着头,走向那栋楼房。 张月突然有些怀念和老黑出任务的时光了。如果有老黑在,他相信老黑有无数的方法应付这个莫名其妙的毛头小孩。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自己去面对,站在他一旁的老庄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张月也不计较太多,和老庄一起跟在后边,也走进了这栋楼房。四人坐电梯,直接上了顶楼,在走上一条小楼梯便来到那个悲剧发生的天台。天台上,有两个值班警察正在闲聊,看守着现场。 值班警察看到有人,连忙警惕起来,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已经被封锁了,不是通知过了吗?” 白梦上前,笑道:“你好,我是白梦,我想过来看看现场,找线索,可以吗?” 两人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亮得眼睛有些模糊。这白衣白面的打扮,除了白梦怕也是很难找到第二个了。两人很快认出了白梦,连忙恭敬地微微弯腰,笑道:“当然可以。” 白梦转身看向后边的张月和老庄,笑道:“请吧。” 老庄没有理他,而是在四处张望,张月倒是礼貌地笑了笑,道了声谢。 天台上没有灯,到了晚上,就是一片黑暗。这种环境,凭借普通的监控摄像头很难拍清画面,更何况是一部镜头已经花了的摄像头。 在看了第一遍监控视频之后,张月和老庄便放弃了这一所谓的重要线索,所以他们才会直接跑来现场寻找线索。四人在黑暗中摸索,寻找那个案发现场。不一会儿,他们便发现了已经被警方拉上警戒线的现场。 张月抬头望了望,便看到了纪行所说的那个摄像头,说道:“这个摄像头设置得有点奇怪,明明只要稍微挪过来一些,就可以把这一片区域都监控到位,不会留下死角了。” 老庄闻言,也有了兴趣,走进了一些仔细观察这个摄像头,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张月见状,便问道:“有什么发现?”老庄皱了皱眉,摇摇头,没有说话。 白梦和梦莹站在一边,没有去观察现场,反是一直在看张月和老庄两人,那赤裸裸的目光让张月和老庄都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张月低声道:“赶紧看赶紧走吧。” 老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观察的速度,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两根木头上。老庄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但碍于光线实在太暗,他看得也不细致。 “我能看看那木头吗?”老庄问道。 值班警察也没阻拦,挥了挥手,说道:“可以,但是请不要弄乱。” 得到许可后,老庄便跨过警戒线,小心翼翼地蹲在一边,几乎要把脸贴上去,仔细地看着那木头。木头看上去很普通,粗细不同,粗的大约有拳头般粗,细的只有一指半。 在木头旁边,还有一捆麻绳,被散乱地扔在地上。老庄凑上去,又仔细地瞧了瞧,才有些不满足地离开。张月看着老庄沉凝的脸色,问道:“如何?” 老庄没有说话,只是给张月使了个眼色。张月见状,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转向两位值班警察,说道:“感谢你们给我们行方便,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了。” 见两人要离开,白梦也跟了上去,说道:“两位,介意同行吗?路上我们还可以交换一下观察到的线索。” 张月摆摆手,笑道:“不了吧,天色不早了,再见。”说完,便跟上已经走远的老庄,匆匆下楼去了。 梦莹挽着白梦的手臂,说道:“他们看起来怪怪的。” 白梦笑道:“而且很没礼貌,如果不是我带着,他们怎么可能可以到现场来?不过,他们倒适合做这个故事的反派。你觉得呢?” “我相信你,放手去做吧。”梦莹在白梦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吻痕,笑道。 两位值班警察看到眼前这一对腻歪的,都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只能这么看着他们离开。然后继续守着这不良之地。 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了,张月和老庄各自洗漱完后,便准备休息了。两个大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却睡不着,脑海里都在回想着在天台上看到的一切。 张月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老庄说道:“摄像头有人动过手脚。” “嗯?” “我看了所有的摄像头,按照正常的布局,那个摄像头不应该留下监控死角。但是那个摄像头却偏了,虽然只是一点,但刚好就留下了那个死角,断了我们的线索。然后就是那个麻绳和木头。”老庄少有地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话,张月自然听得也认真,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话没说完。 “嗯?那麻绳和木头有什么问题?”张月问道。回应张月的不是老庄的回答,而是老庄淡淡的鼻息声。张月起身看了看睡得一脸安详的老庄,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好睡下了。 时针在慢慢地往前拨,嗒嗒嗒的钟声就像是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前行。夜越来越深,张月和老庄两人也沉入自己的梦乡里,睡得很安详。 一道倩影,踩着无声的步伐来到了他们的窗边。那是一个女孩儿,生得俏丽,却让人感觉有点模糊,仿佛从梦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女孩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张月的脸庞:“让我看看你都梦到了什么?” “我?我梦到了一个让我崩溃的女人。不过,她比你可爱多了。”张月抓住了女孩儿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双黑白色的瞳孔平静地看着她。 女孩儿惊了一下,一晃身便消失不见了。张月只感到自己那一瞬间仿佛抓空了,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张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在身边依旧睡熟的老庄,无奈地耸耸肩,也沉沉地睡去了。 某个街角,女孩儿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在走着,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块红红的手印,正在冒着青烟。 正文 第四十八话 名侦探庄泽涵 第二天清晨,张月早早便醒了,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还是蒙蒙亮的,阳光藏在云层之间,只露出点点微光。张月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刚翻身下床,原本还在熟睡的老庄也醒了。 “呆月,昨天你说的那个让你崩溃的女人是不是颜夕?”老庄突然问道。 张月有些发怔,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老庄,说道:“你昨晚醒了?” 老庄点点头:“我睡得很浅。” “那你为什么不帮忙?”张月问道。 老庄说道:“太弱。” “……好吧。” “你还没回答我。” “嗯,就是颜夕。” “我录音了。” 张月扶了扶额头,心里暗道:果然,镜司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一番洗漱后,两人简单地吃了个早餐,便直接坐车去警察局找纪行,虽然昨晚已经看过了一次现场了,但两人都不介意再看多一遍。毕竟白天比晚上更适合观察。 这一次,两人倒是到得最早,让纪行有些惊讶。纪行领着两人来到昨晚的会议室等候,丢下一堆关于案子的文件便匆匆离开了。两人对视一眼,便各自抽了一份文件翻阅。 “嗯?”张月正看着一份验尸报告,被一条信息吸引了目光。坐在他身边的老庄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张月指了指报告上的一句话,说道:“你看,死者的外套内部被发现有木屑,而且手掌上还有轻微的勒痕。这和你昨晚看的木棍和麻绳,应该有什么关系吧。” 老庄笑道:“我有个很有趣的想法。” “哦?” “但我不说。” 张月无奈地笑了笑,继续翻阅着文件,而老庄已经放下文件,玩起手机来了。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人陆陆续续地来齐了。探长大手一挥,便领着一干名侦探去往案发现场。 第二次踏足这片天台,张月和老庄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个天台更加亮堂,仿佛一切污秽都无所遁形。 “各位,这里就是死者坠楼的地点。就现场来看,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搏斗留下的痕迹,只有着两根木头和一捆麻绳……”纪行说道。 不待纪行说完,侦探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们的探索。白梦和梦莹依旧站在一边看戏,没有参与任何行动。但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去质疑,包括那个脾气火爆的探长。 近段时间屡次被破解的奇案,已经让人们对这个活在三次元的江户川柯南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至于老庄和张月两人,是因为压根儿就不想理会这个人,自然没有质疑不质疑的想法。 老庄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目光都放在坠楼地点,他一直在整个天台转圈,每看到一个监控摄像头,便会停下来观察,有时候甚至会爬上去。 张月虽然不懂老庄这么做的目的,但他相信老庄的能力,所以他也乐得清闲,跟着老庄瞎转悠。比起破案,他更好奇昨晚那个不速之客。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场探索维持了一个多小时后,便结束了。侦探们依旧一头雾水,正在激烈地讨论那个消失的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案发现场的。有人认为麻绳就是他逃离的工具,凶手一定是用麻绳将自己吊下去,再通过翻窗逃离。但是很快又被人质疑,凶手逃离后,又是谁把麻绳收好扔在地上呢? 讨论无果,众人倒是被饥饿感打败了,只好先去解决午饭。人群中,白梦牵着梦莹走向老庄和张月。 “两位,想必已经有想法了吧。”白梦笑道。 张月看了看老庄,眼神带着询问,谁知这一次老庄连眼神示意都没有,直接摆了一副冰山脸。张月只好自己发挥,说道:“有一点吧,但还不完善。” 白梦笑道:“两位真是谦虚,我相信两位已经有所发现,我不会看走眼的。我很期待你们的推理。”说完,故作潇洒地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张月愈发怀念老黑了。 酒足饭饱后,侦探们决定再去现场进行侦查,唯独白梦,梦莹,老庄和张月四人选择留下,纪行只好也跟着留下来陪同。 坐在餐厅的包房里,张月和老庄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后水果,丝毫没有办案该有的激情。白梦和梦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那样子怎么看都有些生硬。纪行捧着一杯茶,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尴尬得不知道这茶该喝还是不该喝。 “几位,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些?”憋了好久的纪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破这沉默。 白梦先是低声询问了身边的梦莹,再礼貌地摆摆手,笑道:“不用了。我们已经吃饱了。” 另一边,老庄却和张月看起了菜单。张月指了指一条清蒸石斑,说道:“这鱼味道不错。”老庄却摇了摇头,说道:“刚吃过了。” “这样啊,那你选吧。”张月说道。 老庄翻了几页,指了指一份菜。张月说道:“这酱肘子,刚才不也吃过了吗?” 老庄不置可否:“好吃。” “……” 看着这两个吃得满嘴油腻的人,还在认真地讨论菜单,纪行心里除了奔腾的草泥马,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了。最后,纪行还是重新点了几份菜。老庄和张月也不客气,淡淡定定地开吃。 “各位,不如说说大家对这个案件有什么想法?”纪行问道。 白梦笑道:“不急,破案就要享受这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张先生,庄先生,你们说是吧?” 老庄抬了抬头,迷茫地看了一眼白梦,低下头继续啃他手中的酱肘子。张月则是一边挑着鱼刺,一边点头,连头都懒得抬起来。 白梦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不再说话。梦莹见状,很是乖巧地抱住白梦,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要气,反正你是主角,永远都是。” “嗯。”白梦感受到怀里的温存,所有的不悦都变成了自信。 张月虽然在低头吃鱼,但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却流露出淡淡的黑白光芒,灵魂力悄无声息地扫过,在梦莹身上留下微不可察的痕迹。 纪行正苦恼着如何调节这尴尬的气氛,老庄突然的一句话让他如蒙大赦。 “今晚再去一次现场吧。”老庄擦了擦嘴,说道。 纪行心里虽然高兴终于有话题,但更多的是疑问,他问道:“现在就可以去啊,为什么还要等到今晚?” 老庄说道:“重演案件。” 白梦眼睛顿时亮了,哪怕是那白色面具也遮掩不住他目光里的火热:“这么说,庄先生,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嗯。”老庄说道。 纪行还在惊讶中没缓过神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就已经侦破这个案件,在他的印象中,老庄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办案的形象。 留下一句话后,老庄便和张月离开了。走出房间,张月才问道:“你确定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老庄摇摇头,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着。张月只好在后边紧紧跟着,他突然发现这几天,自己的话好像变多了。 …… 沙滩上,白梦和梦莹牵着手在漫步,脚踩过柔软的沙子,留下两行足迹,但风一吹,一切的痕迹都消失了。 梦莹看着白梦紧皱的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白梦,你不开心?你今天不写故事了吗?” “不不不……”听到梦莹那略带担忧的语气,白梦连忙舒展了眉头:“不是的,我很好,只是有点兴奋。他们是很好的素材,我的故事缺乏这样的大反派。” 梦莹见到白梦露出了笑容,也跟着笑了:“那就好,你的故事一定会很精彩的。” “当然,我不会让你失望。”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特别是在玩手机的时候。当张月提醒老庄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时,老庄还在王者荣耀的世界里奋战着。反复折腾了十多分钟后,老庄才愤懑地放下手机,和张月出门去了。 “输了?” “……” 两人带上准备好的工具,提前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开始准备上演一场好戏。 不多久,深夜已至。黑暗又一次笼罩了这座城市,企图让世界陷入沉眠。但总有人需要在黑夜里寻找光明,就像此时那坐在疾驰的警车上的一行人。 按照约定,纪行领着探长还有一干侦探们来到了命案发生的那栋大楼。刚走到楼下,便听到一声惨叫,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从顶楼天台坠落,惊得他们连忙跑去,想要看看情况。 纪行却大喊了一声:“等等,兵分两路。”说完,众人立刻醒悟过来,分成两队人,一队人去现场,另一队人上楼。 结果不待他们进行下一步行动,就有眼尖的人看到刚才坠落下来的人停在了半空。探长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人被吊在了半空。 …… 张月揪着绳子,向楼上大喊:“老庄,可以了,快拉绳子!老庄,老庄!” “等会儿,团着。” “……” 正文 第四十九话 推理 黑夜中,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悬在半空,静静地享受夜风的吹拂。这个身影便是张月,他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老庄,来演这一场戏。结果,演员很认真,导演却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好在,老庄还算有点良心,趁着自己回城的一段时间,抓起绳子一扬手,便将张月拉了上来,只是因为力度过大,张月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摔得七荤八素的张月,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涌了上来。 纪行等人,急急忙忙地从楼下赶了上来,却看到扶着腰的张月正在向他们打招呼,还听到了老庄手机里传来的五杀超神音效。面对这一切,所有人的脸上都落下一道道黑线。 张月歉然道:“不好意思啊,你们稍等一会儿。”说完,便解开身上的装备,跑到老庄身边,说道:“观众都来了,你这个解说该上场了。” 待老庄收走水晶的最后一丝血,他才满意地放下手机,走到众人面前,说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哼,我们等得倒不是很久,不过对于你这种态度,我们非常怀疑你这次推理的准确性。”探长冷冷地说道。内心的不屑与反感已经溢于言表。他的说法还没有来得及获得多数人的认可,就被白梦一句话抹杀了。 “还没听,瞎评价什么?听完再说。” 原本还有些骚动的声音也通通被压了下去。待得完全安静下来后,老庄才说道:“刚才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呆月从楼上坠落了吧?那么,我们先去看看监控拍到了什么。” 说完,老庄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保安室。探长拿出证件,和保安大叔协商了几句,很快便调出了刚才的监控视频。视频里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影在搏斗,然后突然消失。 熟悉的画面让众人都有些疑惑,这和一开始看得监控视频完全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纪行问道。 “视频看完了,我们再上去,让你们看看整个案件的作案过程吧。”老庄说道。于是,一行人不厌其烦地又上了天台。在张月的坠楼地点,一样有一捆麻绳和两根木头。 老庄拍了拍张月的肩膀,递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张月只好心里无奈,脸上无表情,继续他的戏份。张月拿起地上两根木棍,粗的直立,竖的则是打横,将两跟木棍用麻绳紧紧地捆在一起,因为这些木头都经过打磨,表面光滑,所以在捆木头时,麻绳将张月的手掌勒出一道浅浅的勒痕。 一粗一细的木棍被困成了一个“十字架”。做完这些后,张月又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这个“十字架”上。张月双手抓住“十字架”两端,然后举高过头顶,开始了他在监控摄像头前的“扭打”。 不一会儿,张月便抓着“十字架”一闪而过,闪进了死角。张月将外套重新穿上,将麻绳解开,然后和棍子一起扔在地上,最后走到天台边,张开双手做出一副就要往下跳的样子。 老庄说道:“凶手就是死者本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杀,而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就像刚才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死者通过用木棍,麻绳还有衣服捏造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凶手”。由于光线太暗,再加上这里的监控摄像头年久失修,没有办法拍摄到清晰的画面,所以这简陋的人工木偶可以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在凶手躲到监控死角之后,他就有太多的时间去让这个凶手消失了。在这天台上,本身就有许多废弃物,就更不要说两根木头和一捆麻绳了。” “这也太扯了吧?” “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怎么突然就变成自杀了?” “……” 一个个疑问从这些思考了数天却没有结果的名侦探口中问出,竟让这个本应该属于精英的团体,变得像菜市场的卖菜的。老庄保持着沉默,直到声音渐渐小了,这些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后,他才说道:“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当然,单凭推理无法让你们信服。破案还是要证据的。目前为止,我掌握了三个证据,第一就是死者外套内部的木屑。那应该就是死者从木头人偶上脱外套不小心沾到的;第二就是死者手掌上的勒痕,呆月,过来让大家看一下。” 张月顺从地走了过来,摊开手掌让大家看。果然,在张月两只手掌上还各有一道红色的勒痕。 老庄说道:“这些木头因为经过加工,表面比较光滑,所以为了保证人偶不会突然散架,绑的时候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就会留下这样的勒痕。” “可是这些木屑,勒痕什么的,不一定就是你说的……”质疑依旧存在,哪怕有些勉强。 老庄并不惊慌,依旧等这个质疑的人说话,谁知这人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老庄见状,便继续他的推理,说道:“大家没有发现吗?这里并不是死者坠楼的地方。” 众人闻言,四周张望了一圈,才惊讶地发现,这里是天台的另一角。 老庄说道:“对,按道理来说,天台有出现监控死角的地方只是死者的坠楼地点,但现在,又多了一个。那是为什么呢?探长先生,我想问下你,你们有检查过摄像头吗?” “这个……我们查过监控视频,但没有对摄像头进行检查,这些摄像头有什么问题吗?”探长问道。 老庄说道:“如果我的推理没错,你们应该能在摄像头上发现死者的指纹。因为摄像头被动过手脚。那天我发现,除了死者坠楼的那个摄像头因为角度问题出现了监控死角之外,其他摄像头都不会出现这个问题。这就让我很奇怪了,为什么偏偏那个摄像头有监控死角呢?随后我去询问了这里的保安大叔。据我所知,这栋楼自从天台装了监控之后,已经遇到过多次调监控视频的情况,但没有一次出现过监控死角的问题,唯独这一次。所以我就猜想摄像头被动过手脚,而事实上只要将摄像头的角度稍微纠正一点,死角的问题就解决了。” 张月站在背后,默默地按下了手机的发送键,心里暗道:“老庄估计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吧,发回去让大家惊讶一下。” …… 最后,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查,摄像头的确留有死者的指纹。老庄的推理是正确,这一场侦探游戏也到此结束了。但老庄和张月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他们可不是真的来破案的。 结案前,纪行拿着一份文件拦住将要离开的老庄和张月,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明白。死者根本没有自杀的动机。这段时间,我打听了许多他的过去。他虽然离家在外一个人打拼,但是和同事相处得还不错,从来没有得罪什么人,经济问题也不大,而且亲人健在,家庭还算幸福美满。他明明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上班族,为什么要自杀?” 张月笑道:“现在我们就要去解开这个迷啊!” 纪行连忙道:“我可以同行吗?” “抱歉,这是我们镜司的任务。不过,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真相的。”张月说道。 …… 白梦的手指在沙滩上画下最后一个的句号,可当他指尖离开时,沙粒随着风旋旋转,所有的痕迹都消散了。白梦没有理会这些细节,他在欣赏他的大作。在这次的剧情,他加上了两个角色,一个叫张月,还有一个叫庄泽涵。 梦莹陪在他身边,笑道:“他们的结局真好。” 白梦说道:“你喜欢吗?你喜欢就好!他们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反派,他们有智慧,有力量,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和我抗争。接下来的世界,将会在我和他们的斗争中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不过和可惜,反派是活不了的,他们最终还是会被我绳之以法,死在正义的裁决之下。在此之前,就让我们好好玩玩吧!” “玩什么?捉迷藏还是木头人?”张月看着沙滩上的白梦和梦莹,笑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有按照剧本来?”看到张月的身影,白梦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张青涩的少年流露出了恐慌,将他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张月看着这张根本藏不住心情的脸,笑道:“你不戴面具的样子,还是挺清秀的。” 白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面具,匆忙戴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不按我的剧情走?你……你拿错剧本了吧?” “谁知道呢?你要问作者啊!”张月摆摆手,满脸的无奈。 一直沉默不语的梦莹,紧紧地凝视着张月,那美丽的大眼睛泛着水雾,不知是泪花还是梦里的珍珠。张月虽然一直看着白梦,但梦莹却感受到了最锐利的目光,这目光仿佛剥光她所有的防备,让她赤条条地站在那个人面前。而那个人就是张月。 正文 第五十话 梦莹 海风轻轻吹起,匀散了那洒在海面上的灿金色颜料。金色缓缓蔓延,与岸上那柔软的金沙相互交融。放眼望去,这一条金线,分割了海与天,似乎在暗喻着什么。 张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对于那愤怒的白梦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梦看出了张月的淡然,这让他难以接受,在他的心里,他自己就是这个故事主角,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剧情。 “我走过来的啊,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里原来还有这么棒的海滩。”张月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不忘回答白梦无聊的问题。 “你!这是什么态度?”白梦喝道。 张月总算舍得把目光从美景中挪开,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梦,那佯装出来的愤怒看起来是多么可笑。也许,白梦以为自己的怒火足够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在张月眼里,他的恐惧被放大了无数倍,至于那所谓的怒火早已如烟花一般幻灭了。 “你是叫梦莹吧?”张月不再理会这个可怜的少女,而是开始正式那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女。 “嗯。” 张月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找谁的吧?” 白梦一惊,看向身边那向来柔弱的少女,突然感到莫名的不安:“梦莹,你...” “白梦,这是我的一点私事,你先回避一下好吗?我会处理好的。过会儿,我再去找你。”梦莹笑了笑,纤纤玉手抚过白梦的面庞,那份温存渗入白梦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张月说道:“你有信心吗?” 梦莹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昂起头,眉目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在他的故事里,我和他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我们会结婚,会生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兄妹姐弟都无所谓。然后我们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张月叹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难道连你都不分不清梦和现实了吗?梦妖。” “他的梦会实现的,我相信他。不信,你看看他的梦吧!”梦莹双手张开,他脚下的沙滩突然升起一个个金色的光字,在四周漂浮。光字越来越多,那金光也愈发耀眼,最后直接将这一片沙滩吞没。 金光里,梦莹穿着圣洁的婚纱,白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两人手挽着手,走在红毯上。神圣的音乐响起,白梦为梦莹带上戒指,温柔地说道:“嫁给我,不论贫富贵贱,不论生老病死,你都愿意爱我,照顾我,一生相守,做我的妻子吗?” 梦莹忍俊不禁:“这不应该是牧师的台词吗?” 白梦笑道:“那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刚才说的那些,我都愿意的” “嗯。我愿意。” 画面再变,梦莹躺在病床上爱怜地搂抱着怀里的两个婴儿,白梦在一边痴痴地看着。但这份温馨画面没有持续多久便生生被打破了。张月挥了挥手,将这些画面通通抚去。 “很美,但我看不到。我看到的是这些。”张月睁着黑白瞳,说道。 一副画面出现在虚空中。梦莹的手轻轻抬起,抚过一张又一张的脸。这些脸或老或少,有男也有女,但不管哪个,都是神情呆滞,像是失了魂一样。画面突然一变,这些人前仆后继地死去,以各种离奇的方法。 张月问道:“滥杀无辜,就是他的梦吗?” 梦莹脸色有些难看:“你懂什么?幸福是需要牺牲的!这是剧情需要,没办法啊!”话刚说完,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震飞数米远,差点没要了她的命,但也将她伤得不清,那苍白的面色与嘴边的血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月生气了,哪怕看脸色看不出来,但方才那突然爆发的灵魂力就足以证明他此刻内心的怒火有多么可怕。“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什么叫剧情需要?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残害无辜,还妄谈伟大,谁给你的胆子?”张月斥道 梦莹嘴里含着血,神色却淡定了下来:“那又如何,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要我们的幸福,就足够了。事到如今,你就动手吧。不过...能不能放了他,他只是个可怜的家伙,每天都在做梦,却从没有人认可...” “你口口声声说只要自己的幸福,却在求我放他一天生路?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你明明知道他错了,还要帮他,为什么?杀人对你的修炼也没有好处,不是吗?告诉我原因,我说不定会放他一马。”张月冷冷道。 “...他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少年...” ... 我是一个梦妖,靠吸取人类做梦时的精气修炼,可以在梦境里穿梭,甚至改变梦境。我很弱小,最强的能力也只是借助对梦境的控制,催眠人类,让人类按我的暗示去行事。但是,催眠的效果有限,并不能造成真正的杀伤力。所以,我一直渴望能变强。 因此,我每天都在各种各样的梦境里穿梭来往,吸食梦里少量的精气提升自己的修为。但我发现人类的梦越来越糟糕,梦里的场景总是千篇一律的,毫无新意。大千世界的美好对于人类来说,难道只剩下这点乐趣了吗? 我开始观察人类的生活。我发现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却乐此不彼。上班,下班,赚钱,寻欢,就像机器一样执行着命令。真不知道该赞赏人类的超强纪律性,还是该嘲笑人类无聊。 渐渐地,我对人类失去了兴趣,就连他们做的梦,我也感到腻烦了。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他。那个普通却不甘于平庸的少年。我进入了他的梦,看到了一个瑰丽的世界。一个我从未看过的世界。 他的梦里,有爱恨情仇,有魔幻神话,也有乡村小事,各种各样的世界在他的梦里碰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梦,宏大又不失细腻,像宇宙一样浩瀚无垠,又能容纳万千繁星。 那时,我以为他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他长相一般,也不爱打扮,每天都是邋里邋遢得,看上去像一只小丑。我有点难以置信,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有这么奇怪有趣的想法?我对他的兴趣更浓了,从那以后,他的梦成了我的永久供应粮。 我每天除了欣赏他的梦境,便是观察他的生活。某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白梦。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个天生爱做白日梦的家伙。别人嘲笑他,我却喜欢他,对于每一个梦妖来说,爱做梦,会做梦的人都是值得喜欢的。 白梦经常一个人发呆,脑海里开始创造新世界。他想得很多很复杂,时常想着想着,就分不清梦与现实了。还记得有一次,他突然在上课期间抱住一个女孩儿大哭,说着一些听不懂的台词。女孩儿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推开白梦,还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一开始,他只是要受一个小处分罢了。没想到他竟然在教务主任对他一阵批评后,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能怪我,我只是思考的太入迷了才会这样的!你们怎么可以处分我,天才才能有这样的痴迷程度!” 还真是敢说啊,这种狂妄自大的话。最后他差点被学校开除,如果不是父母请人出面,花了笔钱才保住他的学位。即便如此,白梦还是被休学了一年。这一年里,白梦还是和以往一样,天天做梦,但他把他的梦写下来了。他希望能用文字让世人了解他的梦,承认他的伟大。 他废寝忘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房间里用电脑敲出了他的第一个故事的开头,那也是梦的开端。他很兴奋,就像孩子一样在房间里大笑,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故事里的台词,似乎是在吟诵世界上最美好的诗。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父母的赞许,而是母亲一顿谩骂和父亲失望的眼神。白梦很疑惑,他明明在试图寻求突破,这次是他第一次创作故事,这难道不值得骄傲吗?但父母只送了他四个字,不务正业。 我是梦妖,并不清楚人类的思维逻辑。但我大概知道,这对夫妇所说的正业怕只有那个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分数。白梦很失落,他以内是自己没写好。于是把好不容易写出来的近一万字通通删掉。他重新开始写,最后获得了第二次指责。 他的电脑被砸了,四分五裂的,他的为数不多的几本小说被撕了,书页飞满整个放假,还有些粘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我的梦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我好心疼,我好想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的梦,但我不能说。没有人类愿意倾听一个妖的鼓励。他背着他的爸妈,继续他的梦。一年的时间,他完成了他的处女作。他以为,他已经成功了,他的梦一定会被人们所接受,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故事,那是一个梦妖和人相爱的故事。 正文 第五十一话 梦化成蝶 “你爱上他了?一个自以为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的傻小子。”张月心情很复杂,他有点难以理解这份感情,明明是错误的却还要去纵容,这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而且...妖也会爱上人类? 梦莹笑道:“你知道吗?我们梦妖是卑微而弱小的,躲在梦境里生存修炼,没人会去关注我们。但他竟然写了梦妖的故事,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个故事很美,我很喜欢。至于他,是的,我爱他!不可以吗?” 张月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我知道杀人是偿命,所以对不起。”白色的光划过,形成一条笔直的线,似乎要将天地分割开来。线穿过梦莹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一缕缕的白色光焰。 “答应我,不要杀他。”梦莹无力地笑了笑,在白焰中消散,化成一只只蝴蝶纷飞。看着这蝴蝶,张月感到莫名的悲凉。两个卑微的生命互相依靠着彼此来寻求认可,这真的是一种孤独的悲哀。世界这么大,却偏偏容不下他们。 张月心情有些沉重,但收回黑白瞳的他看上去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真正的凶手已经抓到了,这次的任务也将告一段落。但他想到那在火焰中起舞的蝴蝶,和那只能在梦里寻找认可的白梦,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喂,老庄..我可能要晚点回去,如果太晚,赶不上航班,那你自己先回去吧。”张月拨通了老庄的号码。 电话那边,老庄正在机场等候,说道:“小夕让我传句话给你,我们只负责除妖。” 张月看了看方才白梦离去的方向,说道:“嗯,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张月用灵魂力一扫,便看到正在往沙滩飞奔的白梦,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内心吧,说白了,他只是一个渴望被承认的少年而已。当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承认一个人的价值时,那这个人也将丧失活下去的意义。 不一会儿,白梦气喘吁吁的身影已经现在张月面前。“梦莹呢?你把她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白梦甚至来不及缓口气,便冲上来揪住张月的衣领,一通大喊,那双眼睛带着愤怒凝视着张月,只是这怒火是被恐惧点燃的。 “她啊,变成蝴蝶飞走了,你信吗?”张月轻轻拨开白梦的手,理了理衣领,说道。 白梦的瞳孔渐渐放大,愤怒转变成了不可置信。然后内心的恐惧开始爆发,只是一瞬间便占满了他的内心,开始无休止的增长。这个世界还有谁会认可他?还有谁会对他说“我喜欢你的故事”?当梦成蝶,梦便碎了,但人要怎么面对醒来后的现实呢? “不!你骗我!你骗我!这不是我要的故事啊!!”白梦张着嘴,一声声嘶哑的哭泣吐出,泪水混着汗水淌落,滴在沙滩上。那一滴滴的水渍越积越多,不一会儿,便浸湿了一小片沙地。原本柔软的沙子因为泪水凝成块,变得沉重,就像张月此时的内心, 他想到了方才老庄电话里说的,突然感到自己好傻,自己原本就只是完成任务而已,现在管的太多了吧。心里这般想着,但他依旧没有选择离去,他走上前,伸手擦了擦白梦脸上的泪水,说道:“梦莹变成的蝴蝶很漂亮,在白色的火焰里纷飞起舞...” “我不要,我不要,她还没看完我的故事,是你,是你杀了她!”白梦突然疯了似的,一把推开张月,冲上去就要厮打。张月自然不会就这么被打,右手探出,轻松揪住白梦,脚尖在白梦脚踝上轻轻一点,便将他撂倒在沙滩上。 “不要?轮到你说不要了吗?事到如今,你还在想什么?该醒醒了,梦莹都已经化蝶了,你还要活在自己的梦里吗?你要悲剧到全世界只有一个梦妖来认可你吗?不要再做梦了,白痴!”张月毫不客气地赏了白梦一记耳光,让他冷静了下来。 白梦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恐惧已经消散了,剩下的自然只有空洞的绝望。“是啊,梦醒了,变成蝴蝶飞走了,再没有人认可我了,再没有人会看我写的故事了。明明我那么努力,但他们永远永远不愿意正视我的成果。只有梦莹...不,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获得我应有的尊重啊!都是你,是你这个恶魔毁了我的生活。”白梦歇斯底里地喊着,眼镜通红,好似要渗出血一样。 张月咬咬牙,反手又是一耳光,打的白梦眼冒金星:“那你知道你的故事毁了多少个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家庭。杀人的是梦莹不是你,但你以为她是为了谁的梦去杀得!你以为那些死去的人还能复活吗?你以为发生过的那一切真的是梦吗?真是够了,睁大眼睛看清楚,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还在这里委屈,悲伤。不如想想怎么在现实世界里弥补自己的过错吧。” 张月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这个可怜的少年,他遵守了承诺没有杀害白梦,但他也无力再去拯救这个少年。他只希望白梦能够自己明白,人要活在现实里,而不是在梦里寻求安慰。为了一己之私,将梦里的悲剧带到现实,这才是恶魔所为。 ...... 镜司,张月摊在湖面上,看着那仅剩不多的灵魂力支撑自己不沉入湖底。奶妈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但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张月这还是第一次训练完之后没有耗尽力量的。 奶妈盘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身伤口,笑道:“进步很大,要不要明天给你放个假啊?” 张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可不是一个会客气的人,距上回梦妖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张月对那个痴情的梦妖和可怜的少年还记忆犹新。直到最后,张月也没能让白梦完全清醒过来,他也不知道白梦现在过得如何,还是想以前那样活在自己的梦里吗?难得的休息时间,张月又想起这个悲剧少年。 奶妈看着沉默不语的张月,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还在想那个任务吗?任务完成的很出色,还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张月说道:“终归是有遗憾的。” “哼,这又不是你做的梦,怎么可能完全按你想的来,有遗憾才是现实啊!你不会也活在梦里吧?”奶妈在张月脱臼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疼得他直冒汗,但是心里的纠结也悄然释怀了。 “你说他会不会成为一个侦探?毕竟他想的那几个案件还是挺巧妙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也会加入恐怖组织啊!比起破案,他应该更擅长作案吧。” “但他更喜欢破案。” 两人还在争论着,突然一份报纸从阁楼的某户窗飞了下来,正好砸在张月的脸上。奶妈抬头顺着那抛物线的方向看去,见到颜夕的身影一闪而过,笑道:“小夕还是很关心下属的,要我帮你看看吗?” 张月说道:“谢谢。” 奶妈捡起那沾了点血迹的报纸,翻过来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羞涩紧张的脸,再往下看则是一篇报道。 “哈哈哈,恭喜你,你又有一本好书可以看了。我们都猜错了,这家伙还是做了自己的老本行。《梦里遇莹》有兴趣买来看看吧,看完也借我欣赏一下。”奶妈笑道。 张月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那释然的笑已经可以读出他的心情了。 咕噜噜... 奶妈还在看着报道,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偏头一看,只见张月已经沉入水底,失去了意识。奶妈连忙扔掉报纸,玉手隔空一握,气流随着她的控制,涌入水底,将吐着小泡泡的张月提了起来。 看着昏迷的张月,奶妈无奈地拍了拍额头。 ... 刚参加完一次记者采访的白梦,躲在了一家咖啡厅内,他戴着帽子墨镜,尽其所能地隐藏着自己,不然怕又会引起一波尖叫浪潮,他可不想再次感受一下那被粉丝包围的窒息感。 确认四周没有情况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拿起一本毕淑敏的散文集阅读。他欣赏着书里那并不华丽但却直击内心的文字。同样的字,同样的词,以不一样的方式排列成句,段,文章,就能散发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这就是写作中经常强调的遣词造句。白梦有着天赋异禀的想象力,却没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所以他以前的作品才会不堪入目。有美好的故事,却没有美丽的词句去表达,自然只能沦为不入流的文章。 这个道理,他直到半年前才懂得。 时间悄然流逝,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一本并不厚的散文集已经看完了。合上书,白梦拿出用自己稿费买的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敲出了几句话。 “莹,谢谢你,梦里的时光很快乐,谢谢你,梦醒之后的现实虽然残酷但很真实。那个奇怪眯眯眼说你化成蝴蝶飞走了,是真的吗?我想是的吧,真希望你能再飞进我的梦里。我一定会给你看看,我写的新故事《梦里遇莹》,是一个人和梦妖一起破案,相爱相杀的故事哦!” 正文 第五十二话 志愿者奶妈? 冬天的夜晚凉嗖嗖的,就连天上挂着的月亮也好像披上了银霜。这样的夜晚,人们大多选择躲在床上的被窝里,醉生梦死,而不是在小湖上划船。张月却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今天他心情很好,不仅获得了一天假期,还了却了上次任务的遗憾。 大厅里,镜司一众成员围在被炉四周,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那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们有些迷醉。兔子抱着毛绒绒的兔子公仔,把脸埋在那软绵绵的毛里,一脸的满足:“好舒服啊!” 老黑抬起头,撇了一眼兔子那沉醉的模样,笑道:“兔子,你满脸桃红色,闪瞎我眼啦!” “滚,我这叫白里透红!” 两人的吵闹已是日常,众人都直接忽略过去了。小姨望了一圈,问道:“呆月呢?他不冷吗?房间里可没被炉。” 颜夕指了指门外,说道:“那家伙在外边划船赏月呢,可有情调啦!” “......他脑子被门挤了么?听说今晚会下雪的。”老黑说道。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阵呼啸声,好似鬼哭狼嚎,叫的人心里发毛。众人齐齐把眼光对准老黑,后者默默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张月推开门,背后是呼啸的风雪,一大股冰冷气流随着那敞开的大门涌了进来。所有人都是打了个冷颤,冻得众人脸上都飘起两抹红晕。张月更甚,披着一身银装,在门口发颤。 “赶紧进来,开着门好通风吗?”颜夕骂道。张月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很快把门给关上,将风雪阻挡在门外。 “呼...”张月长处一口气,慢慢地挪到被炉边,去享受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方才在湖边,那突然刮起的暴风雪差点没把他给埋了,原本的好兴致,也被冻成冰块碎裂了。 奶妈看向有些狼狈的张月,笑道:“怎么样?爽吗?” “......还好,雪停了去堆雪人吗?”张月喝了一口热茶,身体总算是暖和了一些,然后又开始向往门外的世界了。 颜夕给了张月一个大白眼,说道:“我觉得明天,奶妈就不应该放你假。大冷天的,被炉才是真爱好吗?堆什么雪人啊!” 众人以为只是个玩笑,没想到奶妈竟是真的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你明天还是别放假了吧。” “嗯?” “有意见?” “...没...有” 第二天,清晨,张月翻了个身,按点手机的闹钟,迷迷糊糊地撇了一眼时间,便蒙头继续睡了。睡得正香,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冰凉,刺的他骨头生疼。张月翻身而起,偏头一看便看到颜夕举着一双冷冰冰的手,坐在自己的床上。 “爽吗?冬日寒冰掌,冰凉清爽,你值得拥有!”颜夕毫不客气将双手伸进张月的怀里,那粗糙干裂的皮肤透着冰冷,紧贴着张月的身体。 “嘶...”张月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反抗,而是忍着这冰冷,说道:“赶紧把手套戴上吧,你想毁掉你的手吗?”说着,便翻身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双棉手套扔给颜夕。 “切,现在才知道关心我...”颜夕一边嘟囔,一边不情不愿地戴上手套,柔软温暖的棉布裹着她干燥脱皮的手,让她脸上泛起丝丝微红,“赶快起来吧,奶妈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好意思让女生等?” 张月看了看外面还灰蒙蒙的天,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了。不一会儿,洗漱完毕后的张月便在客厅和奶妈会面了。奶妈一改平日简单利落的运动风,那穿着打扮比起去欲之花的男装还要来得震撼。 奶妈竟然穿裙子,而且是黑色蕾丝小短裙,再搭一条保暖黑丝袜和一双毛绒短靴,完全是另一个画风。除此之外,奶妈还精心编了一条大麻花辫,脸上画了淡妆稍作修饰。整个人再没有平日大大咧咧的气息,反是显得娇俏可爱,惹人怜惜。 “你确定穿成这样......和我训练?”张月问道。 奶妈别扭地扯着裙摆,说道:“谁说今天训练了,陪我去个地方。还有,我今天的装扮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不希望有第四个,懂?”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做志愿者。” 临走前,张月向一直躲在沙发底下,激动落泪的老黑竖了个大拇指。 ...... a市的郊外,是一栋栋高耸的楼房,在这些楼房里有一户普通的人家。说是人家,但住着的只有一个老太。老太姓徐,今年已经80岁高龄了,身子骨却还硬朗,还有气力照顾院子的花花草草和那一棵远近闻名的大树。 今天是徐老太的80大寿,不少街坊邻居都过来送上礼物,但人们发现,徐老太的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他们的印象里,徐老太似乎永远只有一个人。他们很好奇,便询问徐老太,但每次都得到一样的回答“娃儿他们忙,没空回来,逢年过节他们才会回来看看我。” 可是......逢年过节,人们看到的也只是徐老太一个人的身影。 徐老太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正在家里张罗她的寿辰。昨晚,她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女儿。 “妈,明天是您80大寿,对吧?我和公司请了假,明天去看您,给您贺寿。” “诶诶,好啊,妈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你最喜欢吃红烧鱼了,我回头就托隔壁老李给你钓上一条,好不好?” “好好好!我还有事儿要忙,那明儿见咯!” ...... “妈,明儿你80大寿,是吧?姐和我说了。” “对啊,你姐说要来看我,你呢?” “姐都去了,我当然也去啦!” “那好那好,妈给你做糖醋咕噜肉,好不好?你以前可喜欢吃了。” “行吧,那我先忙,挂了。” ...... 那一句句并不算亲切的问候,对这个80岁老太说已经是天籁之音了。为了这曲天籁之音,徐老太凌晨五点多就起来张罗,给家里贴上了喜庆的红花剪纸,还挂上了彩带,气球,整个家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只是一看到那被汗水浸湿的斑白两鬓,一种异样的悲哀生生地把这气氛破坏了。 叮咚! 徐老太刚把一条彩带,听到这清脆的门铃声,连忙喊道:“诶,来啦!”徐老太直接扔下还没完工的彩带,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跑到门前,打开门,还未见到人,就喜笑颜开地说道:“娃儿们...” 奶妈现在门口,看着张开双手就要将自己抱住的徐老太,一脸尴尬。身后的张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徐奶奶,是我......韵菡。”奶妈笑道。 徐老太怔了怔,但很快又笑道:“韵菡啊,没事没事,韵菡也可以抱抱的嘛!”说着,徐老太上前一把抱住奶妈,脸上的皱纹堆成一抹笑容,满脸的幸福。 奶妈虽然有些害羞,脸上泛起两抹泛红,但奶妈似乎很开心这么被抱着,那有点小姑娘撒娇的表情,让一直在身后看着的张月着实吃了一惊。两人抱了一会儿,徐老太也发现一直站在身后的张月。 见到徐老太看向自己,张月连忙微微低头,礼貌地笑道:“徐奶奶好。” “好好好,进屋里说。”徐老太颇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便笑嘻嘻地牵着两人进屋了。看到满屋子的剪纸,气球和彩带,奶妈没有赞叹,倒是有些揪心。张月还是老样子,一脸淡然。 奶妈紧紧握住徐老太的手,眉宇间有些怒气,但更多的是担忧:“今天是你80大寿,这些事情怎么能让你做?他们又不来看你?” 徐老太拍了下奶妈的手,说道:“诶,韵菡,这次你可就说错了,他们昨晚说了,今天会来看我的。我正好也让你们认识认识。还有,你实话对奶奶说,这小伙子是谁啊?” 奶妈扯了扯裙摆,想了想笑道:“我表弟,今天带他过来给您贺寿的。还给您准备了礼物。”说着,奶妈就要将刚在路上买好的补品递给徐老太,谁知道徐老太却是盯着奶妈的裙子,看得有些入神。 “诶哟,你还真的穿了裙子啊?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裙子了吗?”徐老太上下打量着奶妈,说不出的喜欢。 奶妈别扭地笑了笑:“您不是喜欢吗?今天就特地穿过来给您贺寿了。好看吗?” 徐老太笑得很开心,只是因为笑容眯起的眼镜里闪烁点点泪光:“好看,好看,可好看了。这才是个姑娘穿扮嘛!我家那姑娘也和你一样,不爱穿裙子,现在出来上班了,知道爱美了,才愿意穿,不知道她今天来会不会穿呢?” “会的,她穿得肯定比我好看。”奶妈轻轻抹去那藏在皱纹里的眼泪,笑道。 正笑谈着,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徐老太连忙跑去接电话,一边跑一边说道:“诶哟,准是我家那两个娃娃,太久没回,怕是路都忘了。” 徐老太激动地拿起话筒,有些笨拙地说道:“诶,喂......” “啊......是吗?这...这样啊,可是我已经...那......好吧,你们忙,忙吧。” 奶妈脸色微变:“徐奶奶......” “他们说......临时有事,不来了......” 正文 第五十三话 80大寿 “他们不来了......” 徐老太颤巍巍地说着,嘴角一抽一抽地,似乎想笑,但那已经松弛的皮肤有些无力,没有办法支撑一个微笑。试了几次,那干薄的嘴唇依旧是扁着的。徐老太有些惊慌了,她低着头拨弄着自己额前落下的几缕发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屋里的两个年轻人。 奶妈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担忧和无奈。她上前轻轻搂住徐老太,动作有些笨拙,但足够温暖。“徐奶奶,我们陪你过寿辰吧。我们也是姐弟,我们做您的孩子。”奶妈摩挲着徐老太的背,似乎要把这个老人心里的郁结通通抹掉。 徐老太悄悄擦了擦眼泪,睁着晶莹的眸子,那是有泪水在打转却忍着不掉下来:“好好好,我去给你们烧菜,来奶奶家就要吃好喝好......”说着,徐老太就要起身,谁知道脚一软差点摔倒,还好奶妈及时扶住。 “奶奶,今天是您的寿辰,怎么可以让您干活呢?您在这好好休息,我和呆月会处理好的?”奶妈说道。 张月在上前帮腔道:“是啊,奶奶,姐姐厨艺可好了,交给我们吧。” 徐老太见两人都在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奶妈和张月对视一眼,除了无奈,也只剩没有叹出的那一口气了。奶妈为徐老太沏了一壶茶,便和张月进厨房一起张罗了。 张月看了看满厨房的菜,说道:“徐奶奶是把菜市场搬回来了?你确定我们三个人能吃完这么多?” 奶妈说道:“如果那对姐弟回来的话,还会带上自己的家人,凑起来也有七八个人了......这些菜本来就是为他们准备。现在,便宜我们了。” “好吧,那看来我们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张月笑道。 “......做过饭吗?” “蛋炒饭算吗?” “......” “好吧,普通家常菜没问题。”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开始动手处理这些新鲜的菜了。张月抓起一把葱,洗净后就准备切,却见奶妈呆在一旁看着盆里还活生生的鱼,不知道在想什么。张月也不多问,自己手脚麻利就开始切葱了,刚切到一半,奶妈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嗯?怎么了?” 奶妈神秘地笑了笑,突然向客厅喊了一声,语气还带着一丝惊慌:“奶奶,这鱼活的,要怎么杀啊?” “诶哟,闺女啊,别怕,奶奶来弄。”徐奶奶听到喊声,连忙起身赶了过来,有些发胖的身子跑起来却不显笨拙,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见到奶奶正赶来,奶妈玉手轻拍,便将装鱼的盆弄翻,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落到地上立刻开始闹腾,贱的奶妈一身水。 张月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里还拿着菜刀。奶妈躲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惊慌!惊慌的表情,懂不懂?” “你和小夕以前都是演员出身的吧?” “废话,赶紧。” 闻言,张月也只好跟着大叫:“奶奶,姐把鱼打翻啦!” 徐奶奶跑进厨房,见到那惨状,哭笑不得:“诶哟,我说你们两个成年人了,老大不小了,一条鱼都怕成这样,真是...”徐太太嘴上絮絮叨叨的,动作却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条大鱼逮住。 “这鱼不会吃人的,不要怕,你们看......”徐老太一边笑吟吟地解说,一边将鱼按在砧板上,用刀背对准鱼头重重拍了三下,原本活蹦乱跳的鱼顿时焉了,躺在砧板上一动不动,只剩一张鱼嘴一张一合吐着气。 “接着就在鱼肚开一刀......”徐老太动作很利索,说得也很起劲儿,仿佛方才那些郁闷悲伤都被抛得一干二净。张月和奶妈在旁边静静地欣赏徐老太娴熟的刀功,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个孤独惯的老人,怕是很需要听众听她唠叨吧! 张月搓了搓手,问道:“奶奶,这鱼你打算怎么做啊?” 徐老太想了想,笑道:“看你们吧,红烧,清蒸,糖醋我都会做。” “那红......” 张月话刚出口,便感到腰间一疼。奶妈正揪着那一点软*肉三百六十度左右旋转。“清蒸,清蒸,原汁原味,也不热气。”奶妈笑道。 徐老太点点头:“诶好,奶奶给你们露一手哈,这蒸鱼也是有讲究的,最重要就是去腥还有酱料......” 厨房里,徐老太的声音时不时传出,和着锅碗瓢盆碰撞的乒乒乓乓声,不成曲调,却独具风格。奶妈和张月踩着这节拍,忙前忙后,步伐有些凌乱,时不时还有些小摩擦,但那舞步是轻快的。 一道道菜,在三个人的忙碌间摆上餐桌。流淌着浓汁的炖猪脚,颜色鲜艳的酿三宝,清香四溢的清蒸鱼......看着满桌子的菜,奶妈和张月已经在担心待会儿自己的胃够不够大了。 徐老太却在端出最后一道糖醋排骨后,又折回厨房,在冰箱里搜罗:“你们再等等哈,我再给你们包些饺子。” 两人闻言,连忙拉住兴奋得有些过头的徐老太,说道:“够了够了......我们才三个人。” “是吗?”徐老太看了看摆满餐桌的各色菜式,笑道“是喔,这么多菜了,还有汤,够了够了。那我们赶紧吃吧,吃好喝好啊,在奶奶家千万别客气。”徐老太招呼着。奶妈和张月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徐老太,听着她的唠叨,心里禁不住有些想念那遥远的人。 徐老太坐在餐桌前,突然有些拘谨,端着碗筷却无从下手,只是一个劲儿地让张月和奶妈两人吃菜,这有些生分的热情,显得有些滑稽。徐老太的异样,两人都是有所察觉,却无可奈何,他们毕竟不是徐老太的孩子。他们能做的,永远无法代替那对不知在何处忙碌的姐弟。 奶妈起身给徐老太倒了杯茶,再给自己和张月倒了一杯。青青茶叶在茶水中沉浮,就像徐老太此时的心情,飘忽不定。奶妈端起身前的茶,笑道:“奶奶,今天是您80大寿,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也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奶妈就打算一饮而尽。结果徐老太一把抓住奶妈的手,笑道:“傻姑娘,哪有人祝寿敬茶的,你们等会儿,我去把我珍藏的五粮液拿来。” 张月问道:“奶奶,你这把年纪,还喝五粮液?” 徐老太颇为自豪地笑了笑:“嘿,奶奶年轻的时候,是用碗干的。哪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拿个小杯子,一点也不豪气。”说完,徐老太已经在翻箱倒柜,找那瓶她珍爱的五粮液了。 见到徐老太那兴奋的模样,张月有些慌,他凑到奶妈耳边,轻声低语:“我以前喝过二锅头。” “嗯哼?” “一杯倒......” 奶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还不如我,我两杯。” 不多久,徐老太便捧着一瓶精装五粮液,还有三个酒杯,美滋滋地摆好在餐桌上。“来来来,今天开心,陪老太喝几杯哈,也不难为你们用碗啦,几杯下肚没问题吧。”徐老太笑着,准备倒酒。 奶妈见状连忙上前抢过酒瓶,说道:“怎么可以让前辈给后辈倒酒呢?不好不好,我来倒。”徐老太见奶妈坚持,也不勉强,便在张月的搀扶下坐回椅子上。奶妈先是给徐老太满上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和张月倒。只是当那酒液流出时,一小股气流渗入酒液,轻轻一扯。酒液落杯,却已经少了七分酒味。 张月心怀忐忑地捧起酒杯,向奶妈递去几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硬着头皮干了这杯酒。张月心里微惊,但脸上表情依旧没变,淡然的很,看上去倒有几分豪气。徐老太都忍不住赞道:“小月好酒量啊!不错不错。” “还好还好,奶奶才是老酒仙。”张月摆摆手,笑道。 “酒也喝了,吃菜吧,再不吃就凉了。”奶妈招呼道,她可不想空腹和徐老太这个老酒鬼拼,赶紧吃点东西垫肚子比较保险。 ...... 酒过三巡,这瓶五粮液也快见底了,当然大多都是徐老太一个人搞定的,张月和奶妈喝着过滤过的酒,都有些晕乎乎的。此刻两人都是脸颊泛红,徐老太则是精神抖擞,那样子更像是没喝够。 徐老太倒完最后一滴酒,只斟了半杯不到。“没酒了啊......”徐老太叹了口气,喝完这最后半杯酒,看了看满桌的狼藉,笑道:“差不多了,你们两也撑不住了吧,就我来收拾吧!” 张月和奶妈倒是想帮忙,只是酒精对大脑的刺激让他们缴械投降了。两人借着酒精竟是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待徐老太收拾好厨房,出来看到两人这囧样,忍俊不禁:“年轻人啊......” 正文 第五十四话 果婴 冬天是白色的主场,雪是这个季节最伟大的颜料,为世界染上最纯洁的颜色。大雪纷飞,即便在黑夜里,也难掩那白色的寒意。这或许更能衬托这间小房子里的温暖吧! 张月揉着还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迷迷糊糊地接过徐老太的醒酒茶。奶妈还有点神志不清,呆呆地端着醒酒茶,也不喝,只是看着那茶水上冒着的雾气。见到奶妈这样,张月心里也是略感惊奇,不得不说,今天,他真的见识了一个全新的奶妈。 “天色不早了,你们今晚就在这睡吗?”徐老太问道。 张月摊摊手,说道:“不清楚,要问问她。” 徐老太笑了笑,脸色出奇的安详:“你和韵菡,不是姐弟吧!” 张月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两人的确没有什么姐弟的样子,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以,张月也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老太笑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两个孩子在外地工作,衣食无忧,也带着我这个做妈的一起富裕。只可惜啊,我老伴死的早,家里一下子就剩我一个了,冷清清的。多亏了韵菡时常过来看我,我这老太婆还不至于太寂寞。她是个好姑娘,虽然话不多,还有点认生,但心是善良的。今天把你叫来,怕也是要演场戏,让我这老太婆开心开心。” 张月笑道:“奶奶,我们可没有在演戏,今天给您祝寿,很开心。”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心意。不过,说实在的,韵菡还是平时那样好,虽然不温柔,但让人很安心。我姑娘自从会打扮之后,就越来越少回家了。”徐老太打量着奶妈那小施粉黛的脸,有些落寞。 “奶奶,我不会的,我今天打扮是为了给你祝寿的,不是为了漂亮。”一直沉默着的奶妈突然说道。吓得徐老太叫了一声“呀!”见到徐老太这反应,奶妈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有些晕,又不是失去意识,你们说话我一直在听的。” 三人相视一笑,倒真有些一家子的味道。 两人酒醒得差不多了,也不再逗留,便与徐老太告别。走在风雪里,两人的身影有些单薄,肩上头上落满雪花,看上去就像负重前行的苦行僧。但他们步履轻快,看不出丝毫劳累的样子,这么看来,他们的身影瞬间高大了不少。 张月伸了伸懒腰,将睡了一下午的骨头好好地放松了一把:“姐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志愿者的?” “一年前吧,她救过我......虽然只是给了我点吃的喝的,但我还是知恩图报的。本来只想来给她送点礼物答谢的,结果来了一次......就想来第二次,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了。”奶妈说道。 张月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对了,你刚才叫我啥?” “姐啊!” “入戏这么深?” “不可以吗?” “可以,但我不希望我弟弟是个废物,以后的训练加油咯!傻叉小弟。” ...... 呼呼呼......风声渐大,却单调枯燥,吹得人心烦闷。雪花伴着风飞舞回旋,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瞩目。徐老太端坐在屋内,看着电视里闪烁的雪花,手里拿着遥控器按个不停。不论她怎么按,雪花依旧闪烁,那淡淡微光仿佛是一种嘲讽,对孤独的嘲讽。 徐老太无奈地放下遥控器,靠坐在椅背上,神色呆滞,看似忘却了思考,实则脑海里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她的脸皱巴巴的,岁月早已经将她的容颜毁掉,留下得只有那一刀深一刀浅的皱纹,和眸子里装不下的落寞。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的钟响在屋子里回荡,钟吟悠悠,却没有多少意境,但是一声一声潜在心坎里,似叹息又似悲鸣。徐老太撇了一眼窗外。雪还在下,地上已经扑了厚厚一层白毯。徐老太添了几件衣裳,再裹上一条毛毯,穿上棉靴,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在风雪里,她佝偻的背影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但她还是走得很坚定,甚至有一些急。漫天雪花在飞舞,风也在咆哮,但奇了,雪落不在她身上,风也吹不起她的苍发。她安然无恙走进了她悉心照料的院子里,走向那颗远近闻名的树。 这是一棵奇树。树干极粗,三四个人都抱不过来,往上延伸的树冠生着一蓬蓬翠绿,无论四季,它仿佛定格时间,亘古不变。传说,这棵树活了千年,已经成精了,可保一家幸福安康。所以以往常有人来拜,但自从这里搞起了开发建设,人们就逐渐淡忘了这棵树,只有在茶余饭后会将其拿来做谈资。 徐老太也不识得这棵树,满树的绿叶却找不到半点鲜花或果子。不过,无所谓啦,她开了花,结了果,然后呢?花落果熟,就再也不回来了。徐老太自嘲地笑了笑,坐在树下,看着风雪,颇为凄凉。 “黄杨扁担嘛软溜溜呀么姐哥呀哈里呀,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呀,姐呀姐呀下酉州啊,哥呀哈里呀......”徐老太轻声唱起了歌儿,回忆顺着歌声逐渐飘远。那时,田野间,她领着两个小娃娃,唱着这首民歌,她开个头,两个小娃娃便跟着和,歌声嘹亮,在青山绿水里回荡。 现在呢,她也是开头的那个,却少了两个和的,唯有风声作她的伴奏。歌声轻轻的,就要消散一样,唱到最后,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只剩下低沉的哽咽。徐老太有些反感自己,她笨拙地抹着眼泪,尽量让自己忍住泪水。在这种天气,流泪可是会致命的。所幸,这几滴清泪没有酿成大祸。 今天是她的80大寿,她过得应是开心的,有两个年轻人陪她度过了大半天的时光。她本可以拉着奶妈和张月,与他们讲她年轻时在山间田野里偷果子,逮黄鼠狼的趣事,可以和他们一起唱黄杨扁担......这些事情是她最想与孩子们做的。但是,奶妈和张月再热心,都不是她的孩子,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联系,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所以她宁愿将故事憋在心里,将黄杨扁担唱给风雪和身后这棵树。 一曲唱罢,徐老太有些累了,但她没有回屋的意思,屋里比屋外更冷。她深呼吸一口气,提起一些精神,又唱道:“黄杨扁担嘛......” “黄杨......扁担嘛...软妞妞...嘿嘿......” 徐老太吓了一跳,满脸的皱纹都跟着颤了颤。她循声望去,只见有身影若隐若现,在树下徘徊。徐老太睁大眼睛,但昏花的双眼能看到得只有模糊的影子,她脸色有些苍白,害怕恐惧,却有渴望去触碰这神秘的影子。 “什么人?谁在那里?”徐老太问道。 “哈哈哈......” “嘻嘻嘻......” 她的提问引来得只是一连串的笑声,清脆还带着些稚嫩,像婴孩那样天真。徐老太愈发好奇了,这风雪天气哪里来的婴孩?心里想着,徐老太鼓起勇气,决定去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绕到树干后边去看看情况,结果绕到一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突然伸了出来,吓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奶奶......奶奶......”稚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两个粉嘟嘟的身影。徐老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婴孩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小婴孩儿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浑身粉扑扑的,闪烁着荧光,还有一股异样的果香缭绕。这粉雕玉琢的模样,实在不像人类可以生养出来的孩子,唯有天地才有这伟力创造出这样完美无瑕的生命。 “奶奶奶奶,我要听黄杨扁担......”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还要唱......” 两个小婴孩儿围在徐老太脚边咿呀乱叫,好不热闹。徐老太一时手足无措,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两婴孩儿抱起,用毛毯裹住,急切地跑回屋里,一边跑一边埋怨:“大冷天的光着身子跑,你们两怎么这么皮呢?不怕着凉啊!” “我们不怕冷......”两婴孩儿看到徐老太那有些生日的脸,当即扁了嘴,有些委屈地说道。 徐老太将他们抱回屋子,再拿了一床大棉被给他们盖上,才安心了一些。徐老太捏了捏两婴孩儿委屈的小脸,笑道:“怎么啦?奶奶抱你们进屋,你们不开心?” 女孩儿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们让奶奶担心了,是我们不好。” 男孩儿躲在女孩儿后边,低声道:“我想听奶奶唱歌。” 徐老太笑道:“唱什么歌儿啊?” “那个那个......黄杨扁担......软妞妞啊......” “哈哈哈,好好,黄杨扁担嘛软溜溜,呀么姐哥呀哈里呀,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呀,姐呀姐呀......” 正文 第五十五话 老人与小孩 “喂,奶奶,明天我和呆月去看看您,好吗?” “明天?额......那个,不用了。不用了,奶奶明天要回老家一趟,近段时间可能都不在家。” “哦......那好吧。” “好好,韵菡,真是有心了。” 奶妈放下电话,神色有些奇怪,原本舒展的秀眉一点一点地皱起,眉头那个疙瘩仿佛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她还是第一次被徐老太拒绝呢!而且徐老太在老家早就没什么亲人了,回去做什么? 另一边,徐老太有些歉然地挂掉电话,看着怀里的两婴孩儿,叹了口气,说道:“韵菡和呆月都是好孩子,你们不想认识一下吗?” 男婴将头埋进徐老太的怀里,使劲儿地摇:“不要不要......他们会伤害我们的。” “嗯嗯......奶奶有我们就可以了吧,对吧?”女”婴笑嘻嘻地看着徐老太,露出一颗小虎牙,可爱极了。 看着他们粉扑扑的小脸,徐老太的心一下子化了,将他们搂的更紧,说道:“好好好,有你们陪着奶奶,就什么都好了。奶奶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好!” 徐老太摸了摸男婴那圆滚滚的小脑袋,又捏了捏女*婴那嫩嫩的小脸,一时间,她神情恍惚,深藏在心底里的两道身影突然蹦出,与眼前的这两个婴孩儿渐渐重合在一起。 “男孩叫晨根,徐晨根。女孩叫露花,徐露花,好吗?”徐老太声音有些发颤,当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泪水终是没忍住,夺眶而出。晨根,露花,熟悉的名字,但眼前的人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徐老太心里所想,哪怕是此刻最接近她心脏的这对小婴孩。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新名字而高兴,他们在徐老太的怀里,又唱又跳,好像得到了天地间最大的馈赠。 “我叫晨根,徐晨根,喔,我有名字咯!我有名字咯!” “哈哈哈,我也有名字啦,我叫徐露花,是你姐姐,喔!” 两小孩儿打闹在一起,笑得清脆,似银铃叮当,在徐老太心里回响,旋律动听轻快,泛起得却是一点点苦涩和酸楚。徐老太笑着,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挤出一天天深深的沟壑,特别是眼角那一块,将落下的泪水都遮掩住了。 晨根和露花都没有发现那悄悄落下的泪水,他们正任性地从徐老太身上汲取温暖,贪婪地享受着有些人已经腻烦了的关爱,纯真无邪,让徐老太一刻都舍不得放下他们。 ...... 老黑在房间里,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搜查,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得还以为他是福尔摩斯。张月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忙上忙下。过了几分钟后,张月拿出了手机,看起了小说,至于老黑,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黑保证他的房间已经与世隔绝了,他才长出一口,笑眯眯地坐在张月身边:“呆月,我平时对你如何?” 张月没有多想,说道:“还好。” “我们,是不是兄弟?”老黑坐近了一些,一把搂住张月的肩膀,那献媚的黑眼睛眨啊眨啊得,直直地盯着张月。 “你想干嘛?”张月暗道不妙,想要挣脱老黑的大手,结果却被拉进了怀里。 老黑凝视着张月,正色道:“你开个价!我要奶妈穿裙子的照片!不要钱,我还可以献身。”说着,老黑直接拉开外套拉链,那急切的模样让张月很是无语。张月淡定地握住了老黑,制止他继续发神经。 “不存在的,我还想活着,话说你那天在沙发底下不是都看见了吗?”张月推开老黑,理了理被弄乱的衬衫,说道。 老黑撇撇嘴,不甘心地说道:“看不到整体效果,只看到模糊的下半身,而且......没有胖次!差评!” 张月看了看老黑早早关上的木门,说道:“我记得我们的房门都是不隔音的吧?” “她在门外?” “她在找我......” 砰!一声巨响,那扇看上去很结实的雕花木门应声碎裂,一块块木屑在巨大的力量带动下,变成一把把小刀,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张月翻身一跃,迅速从窗户跳下,安然落地。 待他站稳脚步,老黑的房间已经塌了,纷飞的木屑从空中坠落,边缘那锯齿一样的裂痕触目惊心。镜司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大伙儿都跑出来欣赏空中这一场惨无人道的虐杀。 一分多钟后,奶妈提着只剩半口气的老黑,走到张月身边,冷冷道:“手机!” “我保证什么都没有......”话没说完,张月刚拿出来的手机已经被奶妈缴了。奶妈仔细地搜查了一番,才放心地把手机还了回去,至于老黑,还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奄奄一息。 张月接过手机,看着奶妈身上熟悉的运动卫衣,笑道:“明天你又要换裙子去吗?” 奶妈瞪了张月一眼,说道:“不换!打死也不穿了,而且徐奶奶回老家了,近段时间不会在家。”说这话时,奶妈眉头微微皱起,显然觉得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没有想到。 张月也是心里疑惑:“回老家?一个人吗?” 奶妈闻言,心里顿时开朗了,说道:“对啊,奶奶她80岁高龄了,回老家这么远,一个人去不太可能。难道有人陪她?” “她的孩子良心发现了?”张月问道。这听上去像是勉强找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因为在张月心里,并不认为那对错过自己母亲80寿辰的姐弟会突然赶回来,陪伴已经被他们冷落多年的老母亲。 奶妈想了想,说道:“虽然不是很相信,但就像奶奶说的,我们终归不是她真正的孩子......既然奶奶没空接待我们,我们也就不去打扰了。希望,她能重新得到孩子们的陪伴吧。” 说完,奶妈拎着苟延残喘的老黑回屋了。张月没有走,而是现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儿,便见奶妈穿着一条长裙,步伐有些别扭地走来。在她身后,大伙儿挤在门后,屏气凝息,透过门缝欣赏奶妈难得一见的淑女风范。 奶妈撇了一眼张月那面无表情的脸,问道:“我后面有几个人?” 张月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多......五个而已。” “哼......走!”奶妈甩手一道风刃,向后方扔去,那极速旋转的气流只一瞬间便将楼阁的大门撕得粉碎,躲在门后的众人都是一个不留神,被吹得东倒西歪。颜夕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子,对着即将消失的奶妈和张月,没好气地喊道:“修理费你出吗?” 颜夕的喊声是否传到,不得而知。反正,奶妈和张月已经出了阴阳间,正在马路边滴滴打车。等待期间,张月问道:“你不是说不去打扰徐奶奶吗?” “那你站那里等谁?现在又打算和我去哪?”奶妈看了看张月,后者面无表情,她却偏偏看出了一丝戏谑的味道,于是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张月闻言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不再多言。 张月知道奶妈一定会放心不下,奶妈也知道张月能看懂她的心思,一切不需多言,但默契自在其中。 ...... 徐老太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锥形积木放在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塔顶上。晨根和露花,缩在徐老太身边,紧张兮兮地看着徐老太那有些发颤的手。哒。屋里静的出奇,只是积木之间的轻微碰撞,竟然传出了这样清晰的声音。 一座积木堆成的小宝塔成了。晨根,露花两人皱起来的小脸立刻舒展开来了,小嘴咧开,露出几颗陶瓷般的小白牙。徐老太搂着他们,苍老的脸庞开出一朵温暖的花:“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吃饭饭啦!你们想吃什么啊?” 晨根抓着徐老太的手,大声道:“糖醋咕噜肉!” 露花也是急切地要表态,整个人扑在徐老太怀里,嗲声嗲气地央求道:“奶奶,奶奶,我要红烧鱼,红烧鱼!” “糖醋咕噜肉!” “红烧鱼!” 徐老太拍开就要扭打在一起的两小屁孩,笑道:“好啦好啦,奶奶都做,都做,好不好?不过,你们这么小,吃得了吗?” 晨根和露花笑了笑,很是得意地点着头,那翘鼻子上天的表情,看上去不仅不讨厌,还有点小可爱。 不过他们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两小孩同时变脸,大眼睛泛着粉光凝视着门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徐老太看着突然变脸的小孩儿,心里顿时紧张了,正想问些什么,两小孩先开口了:“奶奶,有坏人来了。我们要先离开,奶奶要小心。” 说完,两小孩沉入地底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门外,奶妈和张月都是一脸沉凝,在刚才他们都感到一股极细微,但却真实存在着的妖气。 正文 第五十六话 杀?不杀? 门铃声依旧急促,响个不停,门里却没有一点动静。徐老太看着眼前的积木小塔,神情有些呆滞,晨根和露花的消失一下子让她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抽干了她的心力。好一会儿,徐老太才从地毯上慢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向门外大喊:“来啦,来啦!” 听到这声音,奶妈才松了一口气,掌心里旋转的气流也消散去了。门开了,徐老太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再多的皱纹也遮不住她的精气神。她总是这样,用尽生命去掩饰心中的脆弱,但谁都知道她不是真的坚强。 奶妈上前一把握住徐老太的手,掌指相触,那一层层老茧摩挲着奶妈的心。“奶奶,你刚才怎么了?怎么那么久不开门?”奶妈看上去有些焦急,但她的目光已经穿过徐老太佝偻的身影,落在屋内。 徐老太老眼昏花,自然发现不了其中端倪,只当是自己把奶妈吓着了,忙道:“没事没事,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昨儿天吃得太油腻了。”奶妈看了看徐老太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心里自是不信,但也没有揭穿:“呼......那还好,肚子不舒服吃点止泻药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 “诶,你奶奶我身体硬朗着呢!话说,你怎么来了?”徐老太反问道。 奶妈搀扶着徐老太,进了屋,张月在后边慢悠悠地跟上,关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在白皑皑的冬雪里撑开绿幕的大树。徐老太招呼两人坐下,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捧着热茶,奶妈冷冰冰的手也多了一丝温度,只是那目光里的冷意消散不开,那份淡淡的妖气还残余在这间屋子,让她有些烦躁。“奶奶,您明天就要回老家吗?这雪天,你一个人回去多不方便,要不我和呆月陪你?” 张月也帮着附和道:“对啊,奶奶,我和老姐跟着好照顾您。” 徐老太嘴角笨拙地抽了抽,勾起的笑容是僵硬的:“不...不用了,奶奶我没那么老,我一个人可以的,不怕不怕。老家那边是有些族里的事,带外人去不方便,也不合规矩。”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奶妈嘟囔道。 徐老太瞪了一眼奶妈,轻声嗔道:“诶!别乱说话,老祖宗的规矩,你们懂什么。” 奶妈无奈地摊摊手:“好好好,我们不懂......那我们今天过来陪您,可以吧?您可没说今天没空喔。” 徐老太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和奶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张月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黑白瞳悄悄运转,顺着那一丝妖气寻找来源,但却无功而返。妖气很淡,而且很杂,他甚至从其中看到一起人的气息,这般混乱的气息,张月还没来得及分析就已经消散了。 无奈之下,张月只好凝神仔细感知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有些失神,连徐老太的叫唤都没有听到。“呆月,呆月,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徐老太轻轻拍了拍张月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张月回过神,连忙坐着身子,歉然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刚才不小心发呆了。” “还真是呆月,这孩子......午饭在这吃了吧,想吃什么?”徐老太笑问道。 张月瞥了一眼奶妈,两人眼神交汇,心里都有了计较。“那我就不客气啦!”张月有些俏皮地说道。 徐老太在张月头上拍了一下,笑嘻嘻地便去厨房张罗了。看着徐老太的背影,奶妈的眼神有些深邃:“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气息太淡,我也没看出来。不过,奶奶似乎没有大碍。” 奶妈冷声道:“最好以后都不会有事。今天先到这吧。”说完,奶妈身边的气流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悄然散开。张月也收回自己的灵魂力,悠哉悠哉地品茶。奶妈见状,起身揪住张月的衣领,说道:“走!去帮忙!” 一顿简单得午饭,稀松平常。也正因为平常,才显得不同寻常。徐老太沉默地收拾着碗筷,脸上挂着机械的笑容,像是画上去似得,没有多少生气。这样的笑容画在心慈面善的徐老太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奶妈很想知道在这位可怜的老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面对老人的隐瞒,她也是无能为力。两人不再多留,和徐老太道了声别,便离开了。 走出门,雪早已经停了,留下一世界的白,阳光落下,泛起一点点银。奶妈有些烦躁地走着,步伐略快,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比起平日深了不少,这不应该是她走出的步子。张月慢悠悠地跟在后边,不急不躁,但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的复杂。 坐上出租车,奶妈漠然地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张月,眸子深处黑白光华流转,张月的身心便慢慢淡化成虚无,“无聊。”奶妈别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入了神。 张月站在徐老太的家门口,看着那棵四季常绿的大树。巨大的树冠撑开,一蓬蓬雪铺在上边,白得发亮,但落入张月眼中的只有绿,即便是漫天的雪白也遮掩不了的绿,那种盎然的生机,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得格外鲜明。 让人奇怪的是,这样蓬勃的生机里,却没有孕育出生命,似乎所有生机都在维持那碧绿色,而没有精力去开一朵花,结一颗果。“真的没有果子吗?”张月喃喃道,在白雪中隐去了身形,仿佛从未出现过,但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树上,沉凝,平静。 …… 徐老太站在窗边,看着奶妈和张月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地低下了头,将她那双不断闪烁的眼睛悄悄地藏了起来,生怕被看到她眸子深处那一抹黯然。 在她身后,两颗粉嫩嫩果子从地面跃起,一跃到窗台,滴溜溜地滚向徐老太。果子呈粉红色,拳头大小,像一个眯着眼睛睡觉的小婴孩。 徐老太看着这两颗果子,眸子里的黯然一扫而光,涌出来的只有渴望和慈祥。 “晨根,露花……” 呼唤声中,果子闪烁出一道道粉色的光华,两个粉雕玉琢的婴孩儿从光华中爬出,脸上带着痴痴的笑,憨态可掬。晨根手脚并用,爬到徐老太的怀里,小脸蛋在她的红色棉袄上蹭来蹭去,腮边露出两抹绯红。 露花扁着嘴,有些委屈地看着那个嘚瑟的弟弟,很不是滋味。徐老太看着闹别扭的露花,笑道:“姐姐嘛,总是要让着弟弟的。”一边说着,徐老太抱着晨根上前,将露花也揽在怀里。 两姐弟在徐老太怀里笑闹着,清脆的笑声在徐老太耳边萦绕,渗入她的心里,引得她也是笑个不停。脸上的皱纹随着嘴角勾起的笑都舒展开了,那一瞬间,让人有种错觉,这个80岁的老人一下子年轻了。 三人,像一家子,在这个冬日里,流转着独有的温暖。 张月站在树下,听着风吹树叶回荡起的沙沙声,那是大自然的声音,充满了生机,在这个万物归寂的冬天,当真是天籁之音。张月却听得有些心烦,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微弱得让人难以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具尸体。 但是,他的灵魂力在疯狂地运转,将徐老太这个并不大的屋子和小院完全笼罩,其中的一切都倒映在他的脑海里,包括那幸福的一家。 只是他看到了幸福背后的暗潮,徐老太怀里笑闹的不是婴孩儿,而是两颗闪烁粉光的果子,那每一缕光芒都凝聚着浓郁的妖气。在张月看来,徐老太就像深陷进一个粉色漩涡,在虚幻的幸福中渐渐消亡。 张月拳头为我握紧,有白光在闪烁,但只是淡淡的荧光,忽闪忽闪的,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他想冲进去,将将那两颗果子砍得粉碎。 黑白瞳在运转,两仪式的印法也早已结好,他只要从树下走出,站在徐老太的面前挥下那柄有阴仪之力凝聚的刀,那是他唯一的杀招,杀魂之刀。他可以确定,在刀挥下的刀光中,那两颗妖果的灵魂会彻底消散,连遁入轮回的可能都没有。 他拳头欲握欲紧,灵魂世界里,那方黑白池塘翻涌着浪花,惊得小娃娃上蹿下跳。 杀? 不杀? 张月不断地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除妖,是他的工作,是他作为异灵人,作为灵道师的职责。在他打开这扇大门时,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面临这个问题,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现在的他,依旧在犹豫。 妖……是什么?人类的敌人?吃人的怪物?也许是吧,之前张月遇到的妖都是沾染上鲜血,但是张月从未真正意义上地杀过妖。 更何况,眼前这两颗妖果,到底是图谋不轨,还是在行善呢?身陷粉色漩涡的徐老太,看上去似乎非常快乐啊…… 正文 第五十七话 回来了 夜很深,看那如墨的黑色就知道,仅靠那几家灯火根本驱散不了这浓重的夜色。这样沉寂的夜,最适合休息了。可颜夕睡不着,她抱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青伞,呆呆地坐在张月的床上。 窗外,月光洒落,透过纱窗,落在窗台上。这光像是被筛过似得,没有半点杂质,纯粹,干净。颜夕想到了张月,那家伙的灵魂也是像这月光一样纯粹的吧! 想着想着,颜夕终于是睡下了。她横躺在张月的床上,手里还紧紧抱着青伞。 一束光从地平线升起,似一柄利剑,撕破黑夜,为世界斩开一片光明。天亮了,晨曦温和地敲开了颜夕的眼帘,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颜夕一睁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有些不悦地睁开眼,看了看身边,并没有那个恬静的睡颜。张月……他还没回来。 若换了以前,她总会在张月身边装睡,等着欣赏他醒来时看到自己那无奈的神情。颜夕有些无趣地下床,也没有理会床上那凌乱的被褥和自己留下的几根发丝,便离开了。 简单地洗漱一番后的颜夕,穿着件睡袍便晃晃悠悠地下到楼下大厅。她刚走下楼梯,便闻道一阵浓郁的香味,是她最爱的牛肉汤米丝! 她走快几步,果真看到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奶妈。奶妈利索地往一碗米丝,淋下精心熬制的高汤,再撒上一把葱花,便准备端上桌了。谁知一转身,看到颜夕放光的两眼,差点没把米丝泼她脸上。 颜夕咽了咽口水,笑道:“谢谢奶妈!” “……你不会是闻道味道才起的床吧?”奶妈笑道。 颜夕美滋滋地接过那一大碗米丝,看着碗里那一块块牛肉,眼睛都笑成了张月的眯眯眼了。奶妈看着颜夕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给自己盛了一碗。 颜夕享受着美食,却没有忘记心里一直等待的那个回答:“奶妈,呆月什么时候回来?” 奶妈喝了一口浓汤,满足地咂了咂嘴,说道:“谁知道,他那么喜欢偷窥,就让他偷着吧。” 颜夕脑补了一下张月那躲在角落,猥琐偷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噗嗤……果然很猥琐。你说,他会动手吗?” “不知道。”奶妈沉吟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颜夕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不会,一定不会。所以,到时候还是要麻烦你了。你可是他的好姐姐啊!” 奶妈耸耸肩:“看我心情。” …… 已经快一个月了,只要过完这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就可以迎接新的一年了。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冷,虽然没有下雪,但那刺骨的寒风还是呼呼呼地渗入人们的身体。 即便如此,街道上还是一贯的热闹,总不缺乏来来往往的人流。老人在儿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周围日新月异的社会,眼神有些懵懂。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儿女们反复一遍又一遍的解说,也不知真懂还是装懂,就是木木地点头。 儿女们知道老人不求能懂,只是想多听听孩子们的话,当着面说出来的声音,和经过电话处理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只有面对面,话语才有温度。儿女们不厌其烦地给老人解释共享单车是什么,为什么现在付钱不用给现金……就像当年这些老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路上不能随地大小便一样。 还有些孙二辈的顽童,趁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在照顾爷爷奶奶,便使劲儿地撒泼,他们穿着厚棉袄,笑脸冻得通红,在街上东跑跑西逛逛,流了一些汗,便嚷嚷着热要脱衣服,实在是不把冬天放在眼里了。 在这些人群中,有个老人格外注目。她双手作环抱状,看上去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但实际上在她的怀里只有冷冰冰的空气。老人看着空气,面容慈祥,时不时还会开怀大笑,那认真的模样在路人看来更加奇怪。 不知不觉间,路人纷纷避让,在她四周形成一个空荡荡的圈子,静得出奇,只有时不时吹过的冷风能激荡起一丝生气。老人浑然不觉,她的眼里只有怀里的空气,或者是那两个粉嘟嘟的婴孩儿。 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妖果缠上的徐老太。在她身后,张月一步一步慢慢地跟着,他神色平静,一如往常眯着的眼睛平视着眼前这个有些可悲的老人。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观察着徐老太,还有那两颗妖果。有无数次,他都握紧了阴仪刀,准备冲进去完成他的任务,但每一次他都任由阴仪之力从手中散去。 杀? 不杀? 这个选择还压在他的心头,折磨了他一个月。除妖是他的工作,但杀一个没有恶意的妖,真的是正义吗?他之所以这样坚持不懈地观察了一个月,就是在等,等这两颗妖果展露出恶意,哪怕只有一丝,他手中的刀也会毫不犹豫挥下。 可是……他一丝都等不到。妖果化成婴孩儿陪伴在徐老太身边,就像她的孩子一样,撒娇,闹别扭,享受着徐老太慈爱,也在慰藉老人的空虚寂寞。看看徐老太那因笑容一一舒展开的皱纹,张月真的不忍心亲手摧毁这份幸福。 他甚至祈祷,徐老太的亲生儿女能够回家陪陪这个可怜的老人,尽一尽为人儿女的责任,而不是把这份责任扔给两个小妖。 真是讽刺。人惧怕妖的力量,但仔细看看,在人心面前,妖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徐老太抱着晨根和露花,在街上游荡了一圈,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准备回家过元旦。两个小家伙很乖,知道徐老太提着东西不方便抱他们,他们便一脚深一脚浅,晃悠悠地跟在一旁,绝不会走丢。那笨笨的模样,惹得徐老太笑得合不拢嘴。 三个身影,在冬阳的映射下,拉出三道长长的影子。路人只看到了一道,孤单单的,张月看到了三道,温馨美好。 …… 树,依旧挺立着,撑着绿色的伞,生机勃勃。只是树下的人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那扇小小的窗户,透过这扇窗,他可以看到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一个老人,和两个妖果化成的婴孩儿,竟真的像一个家庭一样,圆满而幸福。 张月想,他或许真的没有办法完成这个任务,甚至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异灵人。“今晚回去吧,明天就元旦了呢!”张月彻底闭上了眼睛,躺在树下就这么睡去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个梦,虽然记不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当他醒来时,已近黄昏,旁边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像游戏的语音,还是日语。 张月迷迷糊糊地偏过头,循声望去,朦朦胧胧间见到奶妈正捧着手机,玩得正嗨。张月揉了揉眼睛,凑上去,问道:“玩得什么?” “刀剑乱舞。你也想玩?” “好像不错。”张月笑道。 奶妈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说道:“那就先回去,今晚教你玩。虽然是回合制游戏,也有很多学问的!” 说到回去,张月又忍不住往那扇窗户望去。奶妈见状,说道:“下不了手,是吗?” “姐……人心,妖力,谁更邪恶?”张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奶妈没有感到意外,反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从来就没有正义和邪恶的说法。异灵人除妖,也不是为了正义,妖杀人,也不是因为邪恶。只是,种族的差异决定了我们无法和平生存……” “可是……”张月少有地冲动了,不等奶妈说完,他便开口打断了奶妈的话。奶妈沉默了,静静地看着张月,后者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默默地低下了头,轻声道:“对不起。” 奶妈闻道:“你觉得奶奶和它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互相依赖?”张月不太确定。 奶妈说道:“奶妈依赖着它们,靠它们来排解寂寞。那它们呢?将徐老太当成自己什么人?” “……亲人?”张月依旧无法确定,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 奶妈没有反驳,继续说道:“可是……徐老太不是它们的亲人。他们之间甚至不是同一个种族,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当徐老太真正的亲人回来时,它们会怎么做?” 张月愣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也许会像我们一样,认清事实,而选择离开。但如果不会呢?那奶奶真正的亲人就危险了。”奶妈按着张月的头,那语气似乎在教育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少年。 “那我……该怎么办?”张月低下头,问道。 奶妈叹道:“善良没有错,只是很愚蠢。明天是元旦,这两个不孝子再怎么样,也得回来看一眼自己的亲生老母亲。毕竟他们也需要点口碑的。如果你不急着回去,就在这里再等等吧。”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突然响起了动静。一道道人影提着大包小包地走进了这个院子。张月连忙看向徐老太的屋子,他预感到那个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家”,将要碎了。 正文 第五十八话 逝去 张月站在树下,怔怔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一行人。两对男女,还有四个少年少女,他们面容平静,还带着些许疲惫,其中一个姑娘有些不满地蹬了蹬脚,鞋跟与地板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们……才是徐老太真正的亲人啊! 奶妈按住张月的肩膀,说道:“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吧。” “姐……如果它们什么都没做,像我们一样选择离开,那是不是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张月望着那扇小窗,视野里,晨根和露花化作两颗粉色小果子没入地面,毫不留恋。 奶妈叹了口气,说道:“只要能赶上明天的元旦晚会,就随便你待到多久吧。” 张月点点头,说道:“嗯。” 奶妈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月在冷风中冻得通红的脸,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悄悄隐去。感受到奶妈的离去,张月低下头,低语道:“对不起……姐。” …… 徐老太有些慌乱地整理着桌上的积木,可不待她将这些东西收齐,门铃已经响了,急促得有些粗暴。徐老太听得那铃声,也不敢怠慢,只好将积木丢到一边,匆匆跑去开门了。 “妈!” “妈!” 两声熟悉的招呼,突然在耳边响起,徐老太一愣,看着眼前的男女,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连邀人进屋子都忘了。徐老太一个人站在门口,发着呆,那模样看上去既悲凉也可笑,在她面前,一行人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妈?妈?”男子抓住徐老太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神色有些埋怨,“你发什么呆啊?赶紧让我们进去啊,外边儿冷死啦。”男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徐老太这才反应过来,也来不及看看有谁来了,便退到一边,笑盈盈道:“好好,太久没见着你们了,真是把我吓坏了。你们回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女子拖着一个行李箱,说道:“这不是要给您一个惊喜嘛?来来来,快叫外婆。”一少年和一少女怯生生地从女子背后走了出来,例行公事般地说道:“奶奶好。” 方才有些粗鲁的男子,也是挥了挥手,招呼身后的少年少女上前问好。方程式一样机械的笑容,非常标准,只是少了几分生气。 虽如此,徐老太还是照单全收了。等着几声问好,她等了整整一年啊!很久很久,没有试过家里这般热闹了。徐老太抓着男子和女子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道:“娃儿啊,你们终于回来啦。” 男子脸一红,连忙甩开徐老太的手,说道:“什么娃儿娃儿,我都多大了。”女子也是不悦地皱了皱眉,嘟囔道:“孩子们在呢!” 徐老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诶诶,你们都饿了吧,我现在立刻去做饭,好吧?你们等等啊,很快的,我可买了不少菜啊!” 见徐老太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厨房里奔,男子连忙拦住她,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您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吧。您做那些菜,我早就吃腻了。” 男子的妻子也上前帮腔道:“而且啊,咱们可是订了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那里的海鲜可棒了。您老也老了,不如和我们出去吃好了,何必在家里做,那么辛苦?” 女子在一旁紧了紧身上的皮草大衣,说道:“你要做饭,我可不会去帮忙哦,今天好不容易做的指甲。” 徐老太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男子和女子一起推推搡搡地推进了卧室,让她换身像样的衣服。砰!门关上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徐老太搓了搓手,有些茫然地走到镜子前,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啊!这不是为难我吗?” 徐老太打开衣柜,里面只躺着几件款式差不多的棉袄,花花绿绿的,毫无美感。这些衣服,在徐老太眼里都是美丽的,平时都舍不得穿,可是对于门外那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姐弟来说,就不一样了。 “妈,你还要多久啊?我们要饿死啦!” “妈……你在里面干嘛呢?” 一声一声的呼唤,不耐,急促,压在徐老太的心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无奈之下,徐老太只好随手挑了件灰扑扑的棉袄穿上,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卧室。 男子和女子瞟了一眼,脸立刻黑了。“你就穿成这样?”女子上前扯了扯徐老太身上的棉袄,脸上满是嫌弃,“这什么年代的衣服啊?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都用哪去了?” 徐老太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没用啊,我都存着呢!” 男子没好气地说道:“存着干哈?还能给你带进棺材里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和姐又不是没钱给你花,你瞎操心什么?” “我这不是……”徐老太还想辩解,却被男子粗暴地打断了。 “行了,赶紧走吧,我们都饿死了。酒店我已经订好了,再去晚点要迟到了。”男子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就往屋外走。 徐老太也不敢多言,默默地跟在背后,低着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棉袄,又看看眼前这对亲儿女的装扮,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堵得慌,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张月目送着徐老太一行人上了车,在冷风中疾驰而去。那道佝偻的背影,似乎更弯了,张月心里暗暗地想。他抬头看了看那翠绿的树叶,目光里,隐隐约约有两道粉光闪烁。 …… 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很大,灯光将整个房间渲染成金色,就连里边儿陈设的家具都不例外,金灿灿的沙发,饭桌,k台,无一不散发着金钱独有的高贵味道。 享有这一房间的一家子人,也都穿的花枝招展,唯有那个灰扑扑的老人,被淹没在这绚烂多彩的光芒中,瑟瑟发抖。 徐老太畏畏缩缩地被儿女们推上了上位,看着饭桌旁有说有笑的大家,她感到温暖,却又背脊发凉,难道是房间里的暖气不好?怎么会呢?这可是五星级酒店,皇帝级的待遇啊! 男子拿着菜单翻阅着,头也不抬地问道:“妈,你想吃什么?” “啊……我吃清淡点的就好。”徐老太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回答道。 女子白了一眼徐老太,阴阳怪气地说道:“难得我们回来一趟,你就要吃清淡点,怕我们没钱吗?想吃啥就点,我们又不是付不起。”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碧绿的翡翠玉镯。 徐老太讷讷地笑,低着头沉默不语。 不多会儿,各色的菜式已经端上了桌。鸡鸭鱼肉,海鲜,山珍海味摆满一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每一道菜上都躺着一层油脂,让徐老太神色有些黯然。她年纪已经大了,吃不得这些油腻的食物,比起这些,她更愿意吃几个白面馒头。 “妈,你愣着干嘛呢,吃啊!不喜欢吗?”男子问道,神色有些不悦。 徐老太不敢再说什么,笑着夹起一块看上去相对清淡一些的牛肉放在碗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她承认牛肉很美味,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厨师的手艺,可是她并不喜欢,那黑椒的辣味刺激得她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咳咳咳……”徐老太剧烈地咳了几声,那股辣味呛得她喉咙如炸膛的枪,不宣泄出来根本受不了。黑色的酱汁混着她的口水洒在干净的桌布上,那点点污渍让人看着厌恶。 徐老太慌慌张张地伸手就要去擦,啪的一声脆响,徐老太吓了一跳,握着疼痛的手,呆呆地看着眼睛冒火的女子,一脸的茫然。 女子骂道:“脏死了,还拿手擦,能不能讲点卫生,不想吃就别吃了,难得带你出来吃一顿好吃,你还挑挑拣拣,下次就不回来了。” 徐老太吓得连忙解释:“不是,这肉太辣了,呛到了。” 女子嫌弃地说道:“唉,不管你了,你爱吃啥吃啥!出来吃个饭都没好气受。” “……怪我,怪我,是我不好……” 徐老太垂下头,低声抽泣着,她的声音很弱很弱,几乎要听不见,就好像她的呼吸一样。 这顿饭没有吃多久,便在沉默中结束了。回到家,老人和男子,女子说了一声,便早早回房睡了。她睡得很香,一层层安静地叠在她的脸上,刻满了岁月无情,一头银发梳得很整齐,细数着她的种种悲伤。 她还穿着那件灰扑扑的棉袄,一如她的晚年,灰暗没有色彩,也许曾有过的,但也在今天被尽数抹去了。时钟的秒针不知疲倦地转着,转着,滴答滴答响,原本细不可闻,但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声,最后竟是成了这个房间唯一的声音,压过了老人轻轻的鼻鼾。 屋外,那颗巨大的绿树突然剧烈地颤动,明明没有风,但树叶在狂舞纷飞,就像一场雪,绿色的雪。站在树下的张月猛地睁开了眼睛,黑白色的瞳孔直视前方,神色少有的肃穆。 房间内,某个生命在悄然逝去…… 房间外,男子,女子在和他们的家人有说有笑,等待着新年钟声的敲响,期待着新生…… 正文 第五十九话 暴走 冰冷的空气围绕着这个小屋子,却渗不进丝毫。屋子里依旧暖烘烘的,大人小孩坐在沙发上等候着新年钟声的敲响,两腮因为兴奋泛着红晕,真是可爱极了。 而在某个小角落里,有一间卧房,也是暖烘烘的。一缕生机在温暖中,渐渐消散。新年的钟声也传不进那个安然逝去的老人耳里了。 徐老太,去世了。 两抹粉光穿过纷飞的绿叶,全然不顾张月那强大灵魂力的封锁,冲入房间内。 “奶奶!” 泪花闪烁,在昏暗的灯光里划过淡淡的痕迹,只一霎那却成了永恒。晨根和露花双双扑在徐老太的华丽,一道道粉色光辉涌出,将徐老太的身体包裹住,浓郁的生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甚至要撑爆这个房间。 张月心里一惊,神色却依旧平静,灵魂力急速运转,不理会晨根和露花是否愿意,直接闯入它们的灵魂世界,低喝道:“停下,没有用的,奶奶已经死了。” “滚!” 一声震喝,如同雷鸣,却被张月轻松化解了,他毫不客气,同样是一声断喝:“禁!” 晨根和露花都是脸色一变,口鼻喷血,几乎要晕厥过去,原本蓬勃的生气也迅速涣散了。张月身形一动,翻窗跃入房内,有些不忍地看着两个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小婴孩儿。 “灵魂已散,神仙也救不回了。”张月冷冷地说道,但心里的柔软只有他自己知道。 床上,粉光散去,徐老太的身体显现出来。张月定睛一看,心里微微一震,那份深藏的柔软几乎要涌现出来,若不是他素来定力惊人,此刻也要变了脸色。 徐老太年轻时原来这么美,圆脸蛋红扑扑的,点缀着精致的五官,那闭着的双眼恰好露出她的长睫毛,相信如果睁开,一定是一双迷人的大眼睛。 张月叹道:“你们的生气可以恢复她的青春,但补充不了她早已流光的生命力,何苦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露花皱着小脸,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呜哇哇……”一旁的晨根也跟着哭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混着鼻涕,脏兮兮得,真的像一个孩子,或者它本身就是个孩子。 张月说道:“你们走吧。” “走?我们要奶奶……我们不走,也不知道走哪里去。”露花不停地擦着眼泪,但那泪水根本止不住,从她白嫩嫩的指尖淌出。 “不走?不走留在这里,等我杀你吗?”张月挥手,阴仪之力凝聚,黑光自掌指间绽放,化作一柄太刀。他握着刀,斜斜指向露花,那锋锐刀尖透着一丝冷意,刺得露花喉间一凉,哭声都发不出了。 晨根见状,也是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爬向他的姐姐,深处肥嘟嘟的手想要将那黑刀拍开。谁知那刀刃轻翻,正好对向自己,瞬间让他的灵魂如坠冰窖,惊得它大气不敢出。 “你们还有时间,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离开吧。”张月睁开黑白瞳,黑色与白色相撞,灵魂力无声无息地潜入晨根和露花两个小妖的灵魂里,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们的咽喉,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们命丧于此。 晨根很害怕,腿肚子不住地发颤,小脸惨白,毫无血色,但他还是咬着牙,将目光投向床上那个正在衰老的身体。徐老太已经死了,灵魂逝去的她,根本吸收不了生气,返老还童只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之后,逝去得依旧不会回来。 “我们为什么要走?”晨根咬着牙,声音还有些稚嫩,带着哭腔,但却足够坚定,坚定到张月的心都有些动摇了。 “因为……奶奶是人,我是人,客厅里那些也是人,而你们……是妖。”张月声音微颤,一句话都说不顺畅了,断断续续地,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还是错。 晨根愣住了,他看了看徐老太,又看了看张月,最后看向面前的露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哭声,仿佛是悲剧的号角,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从张月心中涌出。 “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是妖!妖,是吃人的啊!”一直沉默的露花,突然苦笑了一声,原本稚气可爱的小脸瞬间扭曲了,放大的瞳孔黑而亮,闪烁着恶魔的光芒,小嘴咧开,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张月暗道不妙,刚想动手,却意识到自己正握着阴仪之刀,不由得犹豫了一会儿。而就是这么一会儿,他便错过了阻止悲剧发生的最佳时间。 砰!砰!砰!一声声巨响就像恶魔出征的擂鼓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惨绿色的枝条足有一个人的怀抱般粗,从地底钻出,将地面整个掀翻。 “糟了。”张月心里暗道,一脚踹开卧室的门,跑向客厅,只见那几个还处于迎接新年的兴奋状态中的男男女女,根本没有回过神来,在混乱中成了雕塑,震惊得依旧无法动弹身体。 张月低喝一声:“走!”灵魂力犹如一柄巨锤,将他们一一敲醒,顺便还下了一个暗示,让他们醒来第一时间离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不会发生无法挽回的悲剧。可有些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愿的。 “妖,吃...人...”晨根泪眼朦胧,看着眼前妖气失控暴走的姐姐,还有床上静静躺着的徐老太,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冲破了他仅剩的理智,那作为妖最原始的本能开始爆发,野蛮,嗜血。 又是数道沉闷的炸响,惨绿色的枝条破土而出,混着碎石土屑,将这个小小的宅院围住,隔绝了所有的光芒,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倒扣的绿色的碗。 张月能清晰地看到一切,哪怕是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徐老太的亲人们看不见。当最后一丝光芒都遮蔽之后,他们仅剩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崩溃了,张月下的暗示也被硬生生摧毁。此刻的他们只有恐惧的嘶喊和流了满地的尿液。 张月深吸一口气,黑刀斜指,虽然看不见,但那汹涌的煞气是遮掩不住的。“妖,终归是妖吗?”张月轻叹一声,手起刀落,一道道刀光飞散,刮起一阵狂风,呜呜呜的声响像是哭泣。 嗤啦! 柔和的月光,再一次降临,落在这狼藉一片的宅院里,惨白色的,那是死亡的颜色,和四周溢散出来的生气形成鲜明对比。一根根惨绿色的枝条在刀光中断裂,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坑,枝条挣扎似地挪动一下,便在寒风中消散了。那株四季常青的大树,也在一瞬间枯萎了不少,大半的树叶变成枯黄色,生机不再。 张月举刀,黑白瞳漠然无情,平静地凝视着眼前已经狂暴化的妖果。它们变化成四五米高得小巨人,浑身散发着妖异的粉光,迈着大步,脚步有些摇晃,但气势依旧疯狂。 一声一声巨响在张月耳边接二连三地炸开,震得他耳膜生疼,地面的震动也愈发清晰。张月紧握着刀,却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前挥刀,力量依旧凝聚到极限,只等宣泄出来的那一刻,可张月却迟迟不打开阀门……最后,他终究是犹豫了。 “懦夫!” 凛冽的风吹过,在张月的脸上刮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那种疼痛感不一会儿便淡去了,但那一个轻描淡写的字却深深铭刻在张月心里。 懦夫?是的吧,我从来没有强大过啊!张月无力地放下手,那凝聚到极限阴仪之力不受控制地散开了,最后结果就是造成反噬,自己将自己震得七窍流血,灵魂世界里那个小娃娃也是被震了个七荤八素,晕乎乎地坐在黑白池边。 奶妈手里提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婴孩儿,随手一甩,扔在张月面前:“下不了手吗?” “他们……”张月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轻叹,很长,很长。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人,我们是妖?该死的不是他们吗?我们做错了什么?”露花搂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晨根,哽咽着说道,她看着不远处那些个早已吓晕的徐老太的亲人,泪眼中有掩藏不住的恨。 奶妈说道:“在你对他们起了杀意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露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扬手打出一道绿色的匹练,却在中途烟消云散了。奶妈甚至动都未动,只是一个心念,便阻止了这最后的拼杀。 一时间,目睹了这一切的张月感到晨根和露花好可怜,心不由得揪紧了疼。 露花惨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 奶妈也没有心软,屈指一弹,冰冷的气流化作一柄利剑直刺两妖的眉心,这一剑下去,总是它们生机再蓬勃,也难逃一死。 噗嗤! 鲜血飞溅,红色的花在风中摇曳绽放,却不是开在了两妖的眉心,而是张月的手心。 正文 第六十话 元旦 殷红血迹斑驳点点,顺着张月的手蔓延淌落,“等等……先等等。”张月声音发颤,似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难言的悲伤充斥了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奶妈漠然地放下手,说道:“迟了。” 张月闻言,移开自己那淌血的手,怔怔地看着那两颗倒在血泊里的粉红色果子。一时失声,跪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奶妈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扬起一阵风,将张月托起,飞向天空。 一抹亮光自天边射来,渐渐发散,愈显得轻薄,就像美人起舞时飘动的轻纱,在这无边夜色中留下淡淡的色彩。 空中,张月和奶妈看着那一弯银月,柔和的月光向他们倾洒而去。奶妈如披银纱,神圣而美丽,张月躲在奶妈的身后,龟缩在光的背面,一个阴暗的角落。 “他们是什么妖?”张月问道。 “人参果,传说吃一颗可以延年益寿,堪比长生不老药。但人参果的成长需要吸取大量的生命力,一颗完全成熟的人参果,至少要吸取千人的生命。”奶妈平淡地说道,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张月微微握紧了拳头,问道:“那他们……” 奶妈想了想,说道:“初成型而已,如果真的是成熟的人参果,对我来说,也是很难缠的。” “是吗……”张月低声喃喃了一句,便陷入了沉默,仿佛昏睡了过去。直到回到镜司,张月也是一言不发,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满客厅的彩灯红花,还有桌上那三层的大蛋糕。 老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耐不住寂寞的他,点了一支烟,自顾自地吸着。淡淡的烟草味随着缭绕的烟雾散发开来。 兔子厌恶地捂住鼻子,瞪了老黑一眼,想要骂几句,却感到很没趣,话到嘴边也只好草草地咽下去。 小姨双手撑在桌子上,时不时瞥向通往二楼的木楼梯,刚才,张月上楼时萧索的背影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老庄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似在安慰,但更多的是无奈。 颜夕看了看众人,打了个呵欠,怕是有些困了,她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房间里,张月趴在床上浑身无力,难以言喻的疲惫侵袭着他身上的每个细胞,但他就是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小房间里,那蓬勃的生机和两个妖果撕心裂肺地哭喊。 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将他从回忆的泥沼中拉了出来。张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大家都在等你。” 张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想起来了,今天是元旦来着,镜司有一个元旦晚会呢! 约莫十分钟,一道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下楼梯,看着一干茫然的众人,笑道:“元旦快乐!” “啊?哦哦,元旦快乐。” 简单的祝福,就像一片落叶飘落在湖面,不起波澜,只能激起一圈圈涟漪罢了。张月想调整自己的表情,但他忘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面部表情丰富的人。 到最后,他还是只能用一张疲惫不堪的脸面对大家。 晚会还是开始了,老黑拿着醒好的拉菲,也没有什么祝酒的话,反正就是一杯接一杯地倒满。 “喝!” 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大喊,众人也就顺着那豪气,一口干掉了满满一整杯拉菲。懂酒的人如果看到这情景,估计要气晕过去。八二年的拉菲,被当成老白干一口闷,着实浪费。 但没有人去在意这件事情,因为一个人,大家都提不起那个享受的劲儿,谁都有些敷衍了事。一杯酒下肚,大家的脸有些泛红,不胜酒力的小姨和兔子舌头都有些软了。 老黑擦了把嘴,准备再来一杯,被奶妈一块蛋糕堵住了嘴。老黑怔了怔,傻笑几声,用手把脸上的巧克力奶油抹了下来,舔了个干净,笑道:“吃蛋糕吧。” 奶妈看了看老黑那舔蛋糕的模样,一脸地嫌弃,扬手挥出几道风刃,将那三层蛋糕均匀地切成小块。这把拿着刀正要动手的小姨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说道:“奶妈,风刃不是你这么用的吧?” “无所谓啦!”奶妈耸耸肩,自己先上前用叉子撩出一块蛋糕,在一旁吃起来了。其余人见状也一一上来分蛋糕。 张月端着蛋糕,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奶油沾在眼镜上了也浑然不知。颜夕坐在旁边,抓起他手上的蛋糕,二话不说直接糊脸上去。 张月被糊得有些懵了,拿着叉子,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模样看上去很是无助,但颜夕升不起半点同情心。 “好玩吗?”颜夕的声音有些冷,让这个冬夜的温度更低了。 张月回道:“味道不错,不过好甜。” “我看着你很酸。”颜夕漠然地道。 张月没有说话,自己起身去厕所了。老黑见状,叹了口气,连忙跟上。厕所里,张月正在洗脸,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泛起阵阵凉意,还有丝丝甜甜的味道。 张月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甜味。他抬头看了看镜子,正好看见一张黝黑,满是胡渣的脸,说实话没什么美感,这么突然跳出来,还有点吓人。 “会抽烟不?”老黑想了想,竟是丢出自己随身带的烟和火机,问道,那模样像足了地痞流氓。 张月瞥了一眼,有些惊讶,这个平时嚷嚷着穷的男人竟然丢出了一盒芙蓉王,还真是大方。“你不怕被他们说教坏小朋友吗?”张月也不客气,掏出一根,熟练地点上。 “哟呵,你这还挺熟练的哈。没有烟瘾吧?”老黑有些诧异。 张月吐出一口烟圈,说道:“没有。” “嗯,最好不要有,抽烟不是什么好习惯。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你。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会抽,真是可怕……”老黑喋喋不休地说道。 张月冷不防地来了一句,打断了老黑的话:“老庄和小夕也会抽。” “额……到底谁和他们比较熟啊!” 张月抽完一根,正准备出去,老黑手一拦,扬了扬手里的口香糖:“嚼个糖,开心点,哪怕真的不开心,也忍忍。我记得,这方面,你很有天赋的。” “我尽量。”张月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纠结疲惫一口气吞进了肚子里。接过老黑的口香糖,嚼了几口便离开了,老黑还在厕所里点燃了第二支烟。 客厅里,大家还在狂欢,只是在模糊的彩灯下,那有说有笑的身影显得十分模糊,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不真实。张月想,也许是自己还未走进这个团队吧! 心里这般想着,但他还是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将心里各种情绪隐藏起来,就像一张白纸,重新走进这模糊的灯光下。 …… 张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竟是一片黑暗,他皱了皱眉,心里疑惑:还没天亮吗?待得张月彻底清醒过来,挡住自己的黑暗是一张脸,一张非常熟悉的脸,特别是那被胡渣刮到脸痒痒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就知道这张脸是谁。 “老黑……”张月尝试叫醒眼前这个已经睡熟的人,但那一声接一声的鼻鼾,让他选择了放弃。张月用力将老黑雄壮的身躯推开,长长地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晚上他们到底玩得有多嗨。 两瓶拉菲还有一瓶威士忌的尸体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各个角落,蛋糕还剩下大半,但是倒扣在兔子的头上,餐桌上也是狼藉一片,吃了一半的鸡腿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如果掉下去正好可以掉进小姨微张的嘴里。 张月看着可怕的光景,抹了一把嘴,又看了看老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连忙跑去厕所漱口。一抬头,镜子里一张有些俏皮的脸,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又是厕所?”张月说道。 颜夕愣了愣,笑容被脸上的疑惑冲淡了不少:“为什么是又?” 张月擦干净脸,说道:“这不重要,你醒了?” “呵呵,应该说,我是唯一一个保持清醒,没有睡的人,拍了不少丑照哦!还有,昨天老黑真的和你……” 张月眉毛微挑,刚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不断地漱口。 看着张月那紧张的样子,颜夕忍俊不禁:“哈哈哈哈……骗你的啦,其实和你亲的是我!” 张月那这漱口杯,正好往嘴里倒水,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最后继续漱口,而且擦得更仔细了。 “我!你几个意思!我还不委屈,你还给我漱!?颜夕没好气地说道,一把夺走张月的漱口杯,杯子里的水洒了张月一脸。 张月抹了一把脸,叹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很久没陪我出去玩了。元旦休假三天,约吗?”颜夕说道。 “我可能要回趟家,我妈最近老念叨我。”张月拿过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含糊不清地说道。 “喔?确定只念叨你?” “……她让我带你回去玩。” “好啊!” 正文 第六十一话 归家 冬天的太阳依旧尽职尽责地在发光发热,只是耐不住冬天的严寒,没有起到多大作用,街道上,人们还是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张月喜欢这样的天气,冷总比夏天热出一身汗好。颜夕就不这么想了,本身皮肤有些干燥的她,到了冬天就得面临脱皮的痛苦。 “冷死了,你就不知道给我挡挡风?明知道我的脸不能吹风。”颜夕颤动着已经破皮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她不敢张大嘴,不然嘴角边那已经破开的皮肤再被撕扯一下,就要流血了。 张月见到她这副囧样,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草草地将颜夕的半张脸给裹住,说道:“都这样了,还话痨,消停点吧,待会儿上车暖和一点了,我再给你上药。” “我让你挡风,裹围巾干嘛?是要闷死我,弄松一点。”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张月摆弄着围巾,“我不是帮你挡着了吗?风这么大,我也不可能全挡住啊!” “你能不能再高个十公分? “五公分可以,” 说完,张月默默地垫起了脚,站在颜夕面前,用他并不宽厚的背阻挡那呼啸的冷风。周围,一道道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投来。隐隐约约,两人似乎还听到几句埋怨。 等了许久,车终于来了。几番辗转,跨越了南北分界线,张月和颜夕终于回到了家乡。走下车的那一瞬间,颜夕就迫不及待地扯掉了那厚厚的围巾,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张月也是有些不舍地脱掉了风衣。 同样是冬天,对于南北方来说却像是两个季节。颜夕抹了一把汗,一个不慎用力过度,将本来已经裂开的皮肤撕开一道小伤口,她看了看手,那一点鲜红的血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看着一脸委屈的颜夕,张月叹了口气,笑道:“你还真是一个不被世界眷顾的少女。” “你还笑?我要去跟你妈投诉,说你欺负我。”颜夕一脚踢出,狠狠地踩在张月的脚背上,疼得张月都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那可是高跟鞋!”张月瘸着脚,在后边慢悠悠地跟上。 …… 站在门前,张月掏出钥匙,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开门,领着颜夕走进去。客厅还是老旧的布置,甚至连杯子的摆放都没有什么变化。这倒不是因为张月的母亲是个有强迫症的人,而是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实在没有必要挪动多少东西。 “阿姨不在吗?”颜夕从张月背后露出个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有些失望,“还想给她一个惊喜来着,失算了。都是你,挑的什么时间?” 张月没有理她,脱下鞋子,踩在被拖得可以反光的暗红瓷砖地板,心里突然升起一种熟悉感,这种感觉让他一下子放松了,疲惫瞬间涌了上来。 “你自己找个地儿坐吧,我要休息一下。”张月瘫在并不舒服的红木沙发上,正想要换个姿势躺下。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大骂,惊得张月立刻坐起身来。 “赶紧给小夕倒水啊,一回家就躺,懒成什么样了?还大学生!待客之道都不懂吗?”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身形有些微胖,但从脸上的五官可以看出,妇女年轻时必是很美的。 张月看着这妇女,原本慵懒的气质立刻收敛了回去,正襟危坐:“妈……我回来了,那啥,你们聊,我去沏茶。”向来懒散的张月,少有得认真起来,煮水沏茶,动作很是熟练。 颜夕则是一把搂住张母,亲切地说道:“阿姨!想死你啦!” “哈哈哈,好好,阿姨也想死你们了。诶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没有好好吃饭吗?”张母笑着,抓住颜夕的肩膀,上下打量,说道。 颜夕心里暗爽,笑道:“哪有,我胖了,好吗?对吧,呆月。” 张月正在弄茶包,随口回了一句:“是吧,那天你称重不是重了两斤吗?还发了一通火呢。” “啊?啊哈哈哈……是吧,阿姨,我真的胖了。”颜夕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就连嘴角的笑容都一颤一颤,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喷出火来,把张月烧成灰。 张月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颜夕那火焰缭绕的眼睛。“小夕,喝茶。”张月沏好茶,说道。 颜夕笑了笑,坐在张月,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摸到张月后背,狠狠一掐。张月想叫,却被颜夕那和善的眼神,生生地憋回去了。 张母眼尖,自然也看出来,但也没有阻止,只是在心里替这个傻儿子默默哀悼。颜夕狠狠地掐了几分钟后,才心满意足地撒开手,乐滋滋地品起茶来。 张月直了直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着那疼痛感渐渐逝去,他的脸色才好看一些。张母笑了笑,向张月使了个眼色:“你们也饿了吧,阿姨去做点吃的。” 颜夕捧着茶杯,笑道:“我要吃阿姨做的酿春。” “好好好。” 张母笑着摆摆手,便往厨房走去。张月见状,也放下茶杯,喊道:“我来帮忙。”说着,不等颜夕说话,便匆匆跟上。 两母子走进厨房,关上门,仿佛就与门外的客厅隔绝起来了。颜夕看了看那贴着大吉的木门,撇撇嘴,收回目光,一边喝茶一边玩手机。 厨房里,张母慢条斯理地洗锅准备做饭,一点没有让张月帮忙的意思。张月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有些尴尬,说道:“妈,我帮你做点什么吧?” “算了吧,你哪里会弄,每次都弄不好,就在旁边看着吧,妈妈就想和你聊聊。”张母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轻车熟路地把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里了。 张月心里暗暗想:这些事情我也可以做啊……有什么难的。 张母瞥了张月一眼,似乎洞穿了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笑道:“怎么?还不乐意了,是吧?自己做不好就是做不好嘛,还不让人说?” 又是一番训斥,虽然心里不是很乐意,但这种久违的亲切,又让张月有点享受。这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张母见张月不说话,便兀自放下刚洗净的菜心,甩了甩手上的水,上前握住张月的手,脸色有些黯然,“你在大学里都学了什么?” “额……我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嘛,就是一些文学史啊,写作课之类的。”张月看着眼前这张已经年迈的面容,向来淡定的他,有些不安分了。实际上,在他踏进家门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平日里淡然如水的张月了。 张母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有些时候,做自己就好,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心里要有个底。现在你做的事情,是你自己真想做的吗?” “……我,不知道。”张月沉重地低下了头,那个萦绕在心底的问题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房。他开始怀疑了,成为异灵人,除妖,真的是自己想做的吗? 张母放下张月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说道:“头发长了,该剪了。这些事情,自己想想吧,你也长大了,翅膀硬了,你想飞,妈也拦不住你。妈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懂吗?” 张月点点头,也不说话,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他心里所有的阴暗都会被看穿。从小就这样,在母亲眼里,张月隐瞒不了任何事情。 “不过,妈想问问你,你和小夕的事儿啥时候成啊?” “啊?” “小夕那孩子不错啊!” “妈……我才刚成年,你想太多了吧?赶紧做饭吧,我来帮忙。” “诶诶诶,你傻啊,还真来帮忙,快去陪小夕,抓紧点机会,你们认识那么多年,都没点进展,赶紧去。” “我……” 厨房门开了,张月被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推了出来,一脸的无奈。颜夕看着这样的张月,不由得笑道:“果然,在你家里,你的表情要丰富不少。” 张月整了整衣襟,脸色也恢复了淡然。颜夕见状,不悦地冷哼一声,说道:“你妈和你说了什么?她……看出来了吧。” “嗯?” 颜夕无视了张月的疑问,继续说道:“你在你妈面前从来瞒不了事情的,她没有阻止你吗?” 张月摇摇头,说道:“她让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哦?那你的想法是?”颜夕少有的放下了手机,没有理会还在进行的游戏,而是认真地看着张月,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久…… 张月却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茫然,却没有任何的回答。不过,在颜夕眼里,这声叹气就是张月能给出最好的答案的。 “吃完饭,和我去个地方吧!不许拒绝,你说好元旦这几天要陪我的。你这段时间,都是跟着人奶妈混,还认了人家做姐姐,进展挺快啊!想过老黑的感受没?”颜夕说道。 张月无辜地摊了摊手,说道:“老黑他……让我找机会多拍一点老姐的美照。”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包括你!” 正文 第六十二话 出cos啦 u盘一顿简单的午饭后,张月和颜夕便起身告辞了。张母乐得自己儿子能和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多多交流,自然没有阻止。 张月穿好鞋,准备出门。张母突然小跑过来,一把抓住张月的手,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今晚别回来了,这些钱,你先拿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晚上回来,也不给你们留门,知道没?今晚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说完,张母笑吟吟地往张月裤袋里塞了几百块,然后将一脸无奈的张月推向颜夕,说道:“玩得开心点哈,不用理我这个老太婆的。”不待两人说什么,张母已经将他们推出门口,满脸的笑意,默默地关上门。 看着那被关上的铁门,张月心里五味陈杂,他摸出在裤袋里被压得皱巴巴的几张一百元,笑道:“今晚回不了家了。” 颜夕也是苦笑了一声:“你妈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要不我们从了她吧?” “呵。” “你好像不乐意?” “你知道我对这个没兴趣。我们到底要去哪?”张月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直接跳过,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颜夕虽然心里不是很开心,但还是回答道:“拍片!” “啊?” …… 白湖公园,坐落在h市北边的一个小公园,谈不上什么名胜古迹,但在h市这一个小城市里,也算一个人尽皆知的休闲场所。 公园里有一面小湖,至于为什么叫白湖就不得而知。沿湖建了一条古色古香的长廊,每隔两百米就建了一座小亭子。走在上边,穿梭于亭台间,还颇有几分古韵,如果无视长廊尽头的广场上跳广场舞的大妈和震天动地的音响。 颜夕一袭黄色道袍,一头浅棕色的长发用太极冠竖着,怀里还抱着一柄长剑。这番打扮,正是最近热播的国漫《狐妖小红娘》里的“王权富贵”。颜夕虽然是女生,但cos起男生也是有模有样,稍加修饰的脸庞此刻看上去阴柔中带着硬朗,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张月在后边扛着摄像机,对着正在找景的颜夕,咔擦一声,拍下一张照片。听到快门声,颜夕不悦地走了过来,一剑打在张月头上,说道:“还没开始呢,你拍什么?赶紧删掉!” “……留着做花絮,不好吗?”张月说道。 “不好,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帮我找找景,我穿着束胸很不舒服的。”颜夕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胸口的衣领,那种胸前一马平川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哪怕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cos男性角色了。 张月闻言,也只好点点头,拿起相机四处张望,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拍照。突然间,镜头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瘦削得让人有些心疼,但是这道身影却在挥刀,不知疲倦地,挥刀,挥刀。仿佛对于这个人来说,手里的刀就是一切。 隔着镜头,张月都能感受到那渗入骨子里的专注。张月放下相机,眯着的眼睛望向那个方向,笑道:“要不要找个人跟你来场对手戏?” “哈?什么对手戏?”颜夕一头雾水。 张月指了指远处那个在挥刀的人。颜夕望去,也是一惊。木刀在空气中一遍遍地挥动,有力,迅速,以一种极为蛮横的姿态一下子占据了颜夕的视野,有那么一瞬间,颜夕感到全世界都刀光。 “厉害,厉害,这个人多半练过的。话说,在h市这种三流城市,有教剑道的地方吗?”颜夕问道。 张月摇摇头,说道:“没听说过,不过看这个人的动作,应该是出自名家。怎么样,要不要请他过来帮帮忙?拍一段打戏应该不错。” 颜夕想了想,又偏头看了看那个在练刀的人,笑道:“好啊,你去请。”说完,她便抱着剑,做到长廊的护栏上,晃着两条腿,那巧笑嫣然的样子,哪有“王权富贵”该有的孤傲。 张月叹了口气,只好扛着相机,向那个身影走去。走近后,他更能感受到那刀风的凌厉,特别是那一声比一声重的气爆音,让他汗毛倒立。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样一个痴迷剑道的人,会答应自己有些无礼要求吗? “你好。”张月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尝试着微笑,却只能露出一抹官方气息浓厚的笑容,生硬得有些过分。面对陌生人,他总是这样,不失礼数,却难以让人有亲近的想法。 男人似是没有听到,继续在挥舞着手中的木刀,自上而下,笔直地,讯速地,乍一看仿佛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细细的线。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错觉,但也足够惊艳了。 张月心想:如果是换做成为异灵人之前的他,怕敌不过眼前这个男人三刀。心里这般想,他也没有因此怯场,毕竟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异灵人,哪怕不是战斗型的,解决一个普通人还是没问题的。 “你好。”张月提高了声音,但还是被那充满爆炸力的气爆声掩盖过去了。见状,张月只好抬起相机,对着男人打算拍一张。谁知道,当他刚把镜头对准男人,一抹淡黄色的光突然刺来,在他眼里迅速放大。 张月似乎早有预料,侧身一闪,收回相机,再往斜后方大退几步,将男人的攻击闪了个干净。那看似迅猛的木刀,愣是一点都没有沾到张月,全部砍在了空处,巨大的力量带得男人脚步都有些踉跄,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 “力量再大,如果不能好好控制的话,反而会害了你。”张月说道。 男人皱了皱眉,手握木刀,斜斜指向张月,刀尖正好抵在张月的喉间,只要微微用力,凭他那过人的力气,说不定真的可以洞穿张月的喉咙。 “未经别人同意拍照,是侵犯别人肖像权的。”男人冷冷地说道,他表情冷峻,却不让人讨厌,许是因为他长着一张美人脸吧,这样的容貌真的不好意思用帅来形容。 直视着这样的脸,张月都有些恍然,以为自己在这一个娇滴滴的美女交谈。张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就是来征求你意见的,我和我朋友想拍一组cos正片,希望你能过来搭搭戏,不难,只要摆几个姿势就可以。我们可以不拍脸,也可以支付你相应的报酬。”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张月,乍一看还有点含情脉脉的样子,“我不要钱,打赢我或者承认我的武士道。” “...?”张月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无语,心里暗想:这怕不是和作者一样的中二病吧! 张月想了想,说道:“日本人?” 男人摇了摇头,神色坚定,握住木刀的手肌肉紧绷,就像钢筋一样,“我也希望我是,很可惜,我是一个中国人,我对此感到可耻。所以,我精修日本武士道,希望能像日本靠拢。” “......我挺想和平解决的,不过不能当你的话是耳旁风啊!因为,我是个中国人,而且我很自豪。” “正合我意,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自豪吧!”男人猛地上前一步,刀尖划破空气,抵着张月的喉咙就要刺穿过去。张月不为所动,哪怕喉咙能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没有丝毫留力,疯狂地涌来。 “啧...” 不屑,还带着点埋怨,颜夕的“王权剑”轻轻点在木刀上,并不强大的力量,却差点让男人木刀脱手而出。男人手在发颤,拖着木刀,摇摇晃晃地后退,汗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出,一下子就被冷风吹干,黏在身上,像一层油脂。 “知道这招叫什么吗?这是中国古剑法,天外飞仙!”颜夕手腕翻转,舞出一个灿烂的剑花,晃得男人眼镜都有些花了。 张月笑道:“中二病犯了?” “要你管!还不是你傻楞地杵在那儿!”颜夕没好气地说道。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急地赶过来救他,其实就算她不来,张月也不会被伤到,但是她还是来了。不只是她,对张月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 “中国古剑法?切!软弱无力!”男人怒吼着,提刀就向颜夕斩来,明明手臂还发在发颤,可是依旧崩得笔直,就向手里的刀落下的轨迹一样。看着那刀,张月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被劈开了,感到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刺痛。 刀风凌厉,迎上去的剑影却飘忽不定,像风浪里的扁舟,随时都有可能翻倒。但那又如何? 叮! 刀剑相撞!刀顿住了,方才狂猛的气势荡然无存,不管是刀还是持刀的人,那一瞬间,所有力量都宣泄出去了,却莫名其妙的消散。剑也顿住了,但却在不安分地震动着。 颜夕微微一笑,握剑轻轻一挑,挑开那不可一世的木刀,然后慢悠悠地将剑尖抵在男人的喉咙,一如方才男人对张月一样。 “按照约定,你是不是可以答应我的请求了?”张月拿起相机,退到一边,“保持这个姿势,对,别动,就是这个表情,小夕不要笑,要孤傲!要高冷!” 咔嚓一声。 张月看了看拍出来的效果,比了个大拇指:“不错,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正文 第六十三话 假期提前结束? 一团厚厚的云层,缓缓地移动着,悄无声息地遮掩住太阳的光芒。原本霸占天空的太阳,开始退隐,只是零星的金光洒落,照亮某处,也留下了一片片黑影。光与影交织,昼与夜的交替,在天空划下模糊的分界线。 白湖公园在黄昏夕阳下,也披上了这一层光影纱衣,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园与大自然融在一起,也多了几分美丽。颜夕持剑站在夕阳下,将所有的光芒都挡在了背后,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黑影,仿佛是活在夕阳下的黑影。张月扛着摄像机,将这颇有意境的画面收入镜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张月收好相机,向那一直抱着木刀,闷闷不乐的男人递去一瓶热咖啡,“今天谢谢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请客。” 男人瞥了张月一眼,然后直接掠过,也没有接张月的咖啡,而是盯着捧着热奶茶取暖的颜夕。张月感到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发作,而是轻咳了一声,把男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说道:“你其实很强,真的。” “但我输了。” “没有谁总是会赢,也没有谁总是会输。期待你的下一次挑战,不过下一次你再说出那种话,她或许就不只是指着你的喉咙了。做人不要忘本,中国,很强大!” 男人怔了怔,没有多言,抱着木刀就欲离去。 张月拿着热咖啡,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打开盖子喝了一口,驱散了体内的寒冷。颜夕抱着“王权剑”,凑了上来,打着牙颤,说道:“赶紧走啊,冷死了。”说完一阵冷风吹过,吹得颜夕的道袍猎猎作响,寒意无视衣服,体表一切阻碍,蛮横地刺进颜夕的体内。 “啊啊啊!好冷啊!” 张月脱下外套,披在颜夕身上,问道:“去吃麻辣烫,怎么样?” “我不能吃辣的!” “可以要不辣的啊,现在的麻辣烫很人性化的。” “哦……随便啦,你请客。” “……” …… 直心道馆,一个个穿着道服的年轻人踩着木屐,或捂着淌血的伤口,或瘸着脚……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摇摇晃晃地走出道馆的大门。在道馆内,一个中年男子,正襟危坐,膝盖上摆着一把木刀,冷酷地看着眼前挣扎着起身的弟子。 “你还有三十秒。”中年男子沉声说道,操着一口有些蹩脚的中文。 那个弟子鼻青脸肿,右腿更是以一个恐怖的角度扭曲了,很明显,他的腿已经骨折了。这样的重伤,要想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几乎不可能。最后,这个弟子没有站起来,而是晕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面无血色。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再没有资格向我请教神圣的武士道了。直心流,不需要废物。” 话音落下,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两个高大的身影。这弟子被蛮横地驾了起来,伤腿还在半空中摇晃,隐约好像有骨骼摩擦的声音,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砰! 弟子被砸在道馆门口,激起一阵尘土。其他的离去的弟子们,看都不敢看一眼,不由得加快脚步,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体了。 不远处,一个抱着木刀的男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他慢慢地走着,经过那个被痛醒的弟子,冷着脸,看也不看,径直走了过去。那弟子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个男人的衣摆,求他救一救自己,但在最后,他抓到的也只飞扬着尘土的空气。 “老师。”男人长着一张美人脸,看上去比谁都温柔,但内心也比谁都要冷酷。他是这个道馆最强大的弟子,是那个中年男人最得意的门生,他叫剑牙。 剑牙双腿并拢,跪坐在中年男人面前,毕恭毕敬,只是脸上的冷意没有丝毫减少。中念男人很满意,他唯独对剑牙才会露出笑容,“来了?练得如何?” 剑牙低下了头,说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女人,她用中国古剑法,打败了我,只用了一剑。” “……你再说一遍。” “我败了!” 砰! 木刀横挥,与空气撞击,那沉重的气爆声,只有一声,却似雷电在轰鸣,震得人精神恍惚,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木刀停在剑牙的耳边,但仅仅是方才的气爆声,已经将他震得七窍流血,如果这刀挥下去,他的头会当场爆成碎肉。 “你说,她用中国古剑法,挡住了我教你的剑?”中年男人质问道。 剑牙摇摇头,说道:“对不起,师傅,是我公里不精,我一定会再次挑战那个女人,夺回属于我的武士道的尊严。” “身为一个武士,是不可以接受失败,哪怕一次都不可以。但你这不算是真正的失败,因为你还有机会,你还有成长的空间。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下一次,我要听到你的捷报!做得到吗?”中年男人沉声道,声音轰轰地响,带着莫名的魔力。 剑牙点点头,说道:“是!”腰杆挺得笔直,那充满肌肉的胸膛,哪怕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只是这年轻的胸膛里燃烧着一团被污染的火焰,不纯粹。 …… 某街某巷某家不知名的麻辣烫,在元旦假期的夜晚,依旧坚守着岗位,适时散发着浓香,吸引着过路的客人前来拜访。其中,一对男女格外引人注目。男人一身黑色长风衣,一条黑色长裤,踩着一双黑色长筒靴,还属于正常的潮流风范。但是女方却是披着一头黑发,一身黄色道袍,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这打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一个刚下山的道姑。 实际上,麻辣烫的老板娘正在纠结着要不要找个小道姑算上一卦。这对男女便是刚拍完正片的张月和颜夕。 颜夕左手一个小篮子,右手夹子,一边跺着脚,一边使劲儿往篮子里夹菜。鱼丸,牛肉丸,鱼片,肥牛肉,蟹柳,香肠,鸡翅……各种各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肉类。至于那些绿色的蔬菜,她瞥都懒得瞥一眼。 张月在旁边看着,问道:“确定不吃点青菜?你不是要减肥吗?” 颜夕没有说话,回应张月的是一记重踢。虽然这次,她没有穿高跟鞋,但这一脚,也让张月一个踉跄,差点没人和菜都倒在地上。张月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后,两个篮子放在老板娘面前。一个满满当当,都是肉类,另一个只装了一半,而且是半蔬半肉。老板娘一度以为,这两人是在给对方夹菜,直到她看到餐桌上大快朵颐的颜夕时,她有些嫉妒,凭什么自己平时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却还是水桶腰,而这个姑娘吃得那么多,还有小蛮腰? 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张月夹起一块牛肉,蘸了蘸着自己调的酱料,正打算送到自己的嘴里。突然,一双筷子横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走那块肉。待得张月反应过来,那块肥嫩的牛肉已经落入颜夕的嘴里了。 “你的牛肉有点特别。”颜夕舔了舔嘴唇,笑道。 张月将自己的碗推到颜夕面前,说道:“多少留点给我。” “好的,没问题。” 不过半分钟,张月碗里的肉被清空,一些正在被颜夕的银牙嚼着,一些静静地躺在颜夕的碗里。张月看着被推回的碗里,只剩下几片生菜,和一些菌类在红彤彤的辣汤里沉浮,叹道:“这就是留点给我?” 颜夕嚼着刚从张月碗里打劫过来的鸡翅,含糊不清地说道:“对啊!有问题吗?不是留了青菜吗?” 张月抚了抚额头,他唯独对颜夕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认栽。一顿酒足饭饱,颜夕满足地摸了摸肚子,长出一口气,好像把一天下来的疲惫尽数吐了个干净。 “时间不早了,我们找家宾馆住吧。”张月说道。 颜夕怔了怔,说道:“回你家啊?为什么住宾馆?” 张月晃了晃手机,说道:“我妈说家里换了锁,她在亲戚家暂时回不来。” “这……我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真是服了你妈了。”颜夕撑着额头,说不出的无奈,这副神情还是很少光顾她的脸的,张月不由得看多了几眼。 “看看看!还看,赶紧想办法解决啊,不然你想今晚洗完澡和我一起裸*睡吗?我不介意的哦,你把持得住吗?”颜夕冷声道。 张月撇撇嘴:“又不是没见过。” “……你绝对不是个男人。今晚我就要撕烂你的衣服,让你明天出任务裸奔。”颜夕骂道。 张月倒没在意裸奔不裸奔的问题,他更在意任务这个字眼,“任务?什么任务?说好的三天假呢?” 颜夕瞪了张月一眼,说道:“今天那个中二病花美男,你真的看不出端倪?还是你看出了,不想理会?” “……”张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享受我的假期。” “张月,记住,你是一个异灵人,隶属于灵道盟,职责是除妖。” 正文 第六十四话 剑牙 哗啦啦。 清澈的水划过青色的石头,在下方汇聚在一起,滋养着几条金鱼。这是一方人造小池塘,四周有灯光照耀,忽闪忽闪的。金鱼在光中穿梭,在池水中划下一道道光线。 颜夕抿了一口咖啡,撑着脑袋看着正专注看书的张月,笑问道:“如果你妈知道你把我带到24小时书吧看书,她会不会被你气吐血?” 张月淡然地回答道:“总比在宾馆里裸*睡好。你要是困,就睡一会儿吧,明天不是要出任务吗?” “呵呵……” 凌晨两点,张月趴在桌上睡着了,看到一半的《罗生门》放在一旁,还夹着书签。颜夕嗤笑一声,捋了捋张月额前的乱发,拿笔在他眉心画了一个爱心,笑道:“该睡的是你啊,呆子。” …… 一个月后,镜司里别一种喜庆的颜色霸占,随处可见的大红色,成了镜司的主色调。过年了,大伙儿在回家之前,打算给这个第二个家也好好整修一番。 兔子和老黑又吵上了,兔子鄙视老黑挂一些奇奇怪怪,少儿不宜的挂画,老黑不爽兔子摆某些莫名其妙的暧昧海报,毕竟主角是两个花美男。 一番争执后,两个人的提议都被无情地否决了。于是整个布置还是按照最传统的来,对联,剪纸,一切从简,却不减温馨。忙完后,大家都摊在客厅,仰头看着红木天花板发呆。 “大家回家的时候,小心点哦。”小姨没来由地说道。 大家都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分别的时候,原本欢脱的一伙人,此时显得有些尴尬。张月左右看了看,问道:“小夕呢?一天没看到她了。” 兔子翻了个身,眨了眨眼睛,说道:“她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呆月,你和小夕什么关系啊?透露一下呗?” 张月想了想,说道:“亲密到不可能在一起的好朋友。” “啊?” 众人懵逼。 而张月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笑道:“不要猜想了,我和她只是好朋友,我去找她,会尽量赶在晚饭前回来。” 奶妈伸脚轻轻踢了踢张月,说道:“不是尽量,是一定。” “好。” …… 白湖公园,一如既往的冷清,哪怕现在临近过年,也看不到什么人影。往年,花市在这里开,还带动了一下人气,但可惜今年换了个地方,这个小公园就只能落了个冷宫的悲惨遭遇了。 颜夕站在长廊边,看着湖面泛起的微波,裹着一件毛绒长风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紧身搭一双黑色高跟长靴,这么一看还有一种成熟女人的知性美,但腰间别着的那一把长剑,着实有点毁气氛。 而在她右边,剑牙握着木刀,穿着武士服,正在向她走来。美人的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人们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可怕,因为这看起来更像美女撒娇。 “哟呵,美人儿,来找你姐姐玩了?” “这一次,我不会输!” 剑牙举刀了,手与刀仿佛融合在一起了,仿佛那么一瞬间,手的概念已经从这个世界清除掉了,只有自上而下斩落的刀。嗤啦!明明只是木刀,但刀刃与空气接触时,却听到了皮肉被撕裂开的声音。 这一刀,已经超越了正常人所理解的范畴。恰好,面对它的夜也不是一个正常人。颜夕握住剑柄,猛地往后一压,原本向下的剑鞘随之翘起,那被藏于剑鞘中的剑尖与斩落下来的木刀相撞。 砰! 一声闷响。剑牙退后了,还是那熟悉的感觉,自己使出全身的力量,可以碎金裂石,却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退后一步。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落尽了无底的深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打到实体的手感。但那种反震回来的巨力,却又那样真实。 剑牙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看了看颜夕腰间甚至还未出鞘的剑,他感到无比的屈辱,一种难言的烦躁在心里汹涌,然后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疯狂,只一瞬间就吞噬了他的理性。 “吼……” 不似人的嘶鸣,从他的口中发出。他再一次冲上来了,同样的动作,一样是最简单的劈砍。但这次,颜夕的脸色不一样,她出剑了,同时向右后方退了一步。 叮! 一把木刀,一把塑料剑,硬是碰撞出了金铁相撞的声音。这一声,仿佛拧开了战斗的水龙头,一下子,刀影剑光倾泻*出来,在这一条并不宽的长廊里翻涌。 颜夕挺剑直刺,迅猛的剑光划出,然后迅速绽放开来,像一朵迎风吹散的蒲公英。剑光由点到面,只为笼罩住那势不可挡的一条线,应该说是一把刀,但这把刀真的太直了。 剑光雨点般地落在刀身上,将那沉重的力量一一卸去。然后从剑雨中冲出的一抹光,直接将已经无力的刀击退。颜夕弓步向前,想要乘胜追击,但剑牙就像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刚刚差点脱手的刀瞬间被他握紧,然后又以更加具有压迫力的力量砍了过来。 面对这样连绵不断地重砍,颜夕也不得不退步了。咔擦一声,颜夕一惊,她这才发现脚下这条长廊,正在他们的狂猛对攻中逐渐破碎,或许再又一次刚才的对撞,这条长廊就要崩溃了。 一想到收尾所需的维修费,颜夕心里就一阵疼。她轻轻跃起,四所有力量集中在上半身,下半身完全放松。刷!长剑上挑,这一次只是一点,却是会心的一击。颜夕也少有的露出了认真的神情。 血花四溅,一截碎木从血沫中飞出,落入湖中,晕开一片淡淡的红色。剑牙倒在地上,翻着白眼,胸口有一道长约半尺的伤口,正在往外淌血,将他的黑色武士服染成暗红色。 颜夕轻盈落地,满意地收回长剑,笑道:“成功省下一次经费!”话刚说完,脚下长廊突然一阵剧烈震动,无数道裂痕蔓延开来。颜夕愣了,骂道:“搞什么鬼?豆腐渣工程吗?这么水?” 颜夕四处张望,到底是哪里出问题,突然间,她看到剑牙身下那一块凹陷下去的地方,顿时明白了,仰天长叹道:“我竟然忘了他!”说着,颜夕飞奔到剑牙身边,揪住他的衣领将其整个人提起来。而这时,她脚下的这一段长廊,已经宣告坍塌了。 “我去!” 颜夕骂了一句,身体不由得随着下落的木屑倒去。眼看就要落入冰凉的水中了,颜夕却迅速站稳身体,稳当当地站在水面上,但被她揪住的剑牙就没那么幸运了,下半身浸泡在水里,冰冷刺骨的寒意刺激得他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都是你!该减肥了,辣鸡!”颜夕揪着他,一跃落入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亭。颜夕把剑牙扔到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大哥!赔钱!知道弄这条长廊要多少经费吗?下次约架换个地方好吗?这种一动就塌的地方禁不住我们这么闹的啊!” “下次,我不会输!”剑牙咬着牙,语气更凶恶了,只是那美人脸看上去怎么像是要哭了呢? 对着这样一张脸,颜夕的脾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撒了,嘀咕道:“你怎么长这么好看?犯规啊!” 正郁闷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跑来。张月看着那坍塌的长廊,心里也是无奈,想到后续的经费,更是心痛,要知道每次维修,都是每个成员分摊的。 “你搞什么?”张月跑到颜夕面前,指了指断廊,问道。 颜夕耸耸肩,说道:“不关我事,都是他,太胖了。”颜夕指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剑牙,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看颜夕这模样,张月都懒得再说什么了,俯身扶起剑牙,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扯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 不得不说,剑牙的身材很好,一块块恰到好处的肌肉紧绷在一起,充满了力量美学。这样的身材,还胖?这种话估计也只有颜夕这样的女生才说得出来。 张月简单地替剑牙包扎了伤口,说道:“伤口太深了,还是要叫救护车。你先坚持一下。”张月正准备拿出手机,剑牙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月,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白嘴唇在微微颤动。 张月怔怔地看着剑牙,这场景让人想到了恋人临死前的依依惜别,可问题是,张月是男的,剑牙也是男的。接下来的话,也彻底打破了这奇怪的幻觉。 “我不需要!身为武士,我不能放弃。”剑牙艰难地坐起身来,因为动作过大,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又一次撕裂开来,鲜血染红了张月为他包扎的纱布。 剑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任由鲜血淌落,踩着带血的足迹离开。张月想称赞他的毅力,但是一看到他灵魂深处那一团暗红色的火焰,剩下的就只有同情与怜悯。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张月喊道。 “剑牙!” 正文 第六十五话 妖刀 直心道馆,剑牙靠在馆门口,死死捂住伤口,但鲜血就是不听话,止不住地流淌。在他身后,是一条红色的路,在黑夜里依旧触目惊心。 伤势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两次失败才是最大的打击,这让他一直坚持的道有些动摇了,他不得不承认颜夕太强了,强到让他绝望,下一次能赢吗?他没有信心了,所以他也没有胆量踏进眼前这个门槛。 许久,他才忍着伤痛走了进去。当他跨出第一步的瞬间,心脏骤停,仿佛有一把锋锐的刀的插进了他的心脏,那一瞬间,他以为已经死了。直到他迷迷糊糊踏出第二步时,他才从那种死亡的感觉走出来。 扑通! 剑牙直接脱力,昏死在地上。在他身边,他的师父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喃喃道:“下一回,带上这把刀,去杀了她。只有这样,才能够洗刷你的耻辱。用那个女人的鲜血!” 一柄长约三尺的武士刀静静地躺在剑牙身边,黑色的刀鞘如同这夜一般,又好似躲在光的背后的影子,阴暗邪恶。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哪怕是你们,异灵人!” 第二天清晨,剑牙从噩梦中醒来。浑身上下湿透了,像是刚淋了一场雨,狼狈不堪,但是剑牙感到浑身舒畅,昨天的伤也好了,连疤都看不见。剑牙摸着自己的胸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张望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他的师父也不在,只有一把武士刀离他最近。 剑牙打量着这把刀,神色愈发的惊讶。他知道这把刀,自他跟随师父学习后,他就经常能看到这把刀。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把刀出鞘,师父也曾说过,只有真正领悟了直心流的人,才有资格抽出这把刀。 他有些颤抖地拿起刀,握住刀柄,犹豫着要不要抽出。他领悟了直心流吗?如果领悟了,又怎么会两次输给那个女人呢?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准备放下这把刀。可是他发现他的手,不受自己的控制,仿佛黏在了刀鞘上,一种强烈的欲望促使着他要抽出这把刀。 “啊啊啊啊啊!”剑牙紧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欲望,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抽出这把刀,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为什么就这么想抽出这把刀呢? “老师!老师!” 剑牙嘶吼着,他希望这个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老师可以出来拯救他。但是他的喊声没有任何回音。 “抽出这把刀!拿着这把刀!杀了那个女人!洗刷你的耻辱!就像你当初,杀了那个人一样!杀!杀!杀!” 突如其来的话,剑牙毫无防备,满脑子都被这声音和那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占满。恐怖,催生欲望,蚕食理性、周遭的世界,开始颠覆,黑夜吞没阳光,却亮起了一盏盏惨白色的灯光。一道黑影张牙舞爪,拿着鞭子抽打着前方,黑影看不清脸,但能听见他魔鬼般的笑声。 噼里啪啦! 鞭子击打皮肉的声音富有节奏,仿佛是一段重金属的摇滚乐。黑影也踩着这节奏,舞动起来,唯有手中的鞭子不知疲倦地抽打着。黑影在狂舞,鞭子也在狂舞,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影倦了,他甩掉了鞭子,冲向前方。 灯光跟随着他移动,映射出另一幅景象。大黑影抓着小黑影,撕扯着他的衣服,仿佛在端详着一个珍宝。但是下一刻,大黑影生生摧毁了这个珍宝。任由小黑影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大黑影的魔爪。撕心裂肺的惨叫,奏响了高潮。 小黑影逐渐长大,他开始反扑,他拳打脚踢,将大黑影推倒在地,然后拿起一把武士刀,疯狂地砍,刺,砍,刺。鲜血四溅,然后汇成将和大海将所有淹没。最后的无声,是让你窒息的结尾。 剑牙抽出了那把刀,刀光鲜亮澄澈,就像被洗过一样。握着刀,剑牙浑身是汗,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场比昨天还激烈的战斗。他凝视着刀,或者说,凝视着刀身上反射出来的影像,那是自己的眼睛,狰狞恐怖,不像人更像是嗜血的怪兽。 “这是?是我?”剑牙疲惫地放下刀,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镜司,颜夕正在房间里收拾衣物,快过年了,就算是颜夕这个不恋家的人,也得回趟家了。好不容易把衣服塞满了一个行李箱,颜夕转过头一看,发现衣柜里还有一大堆的衣服等待着她。她绝望地叹了口气,直接无视了,干脆地躺在床上滚了起来,把头埋在枕头里,委屈地嘀咕:“平时总是没衣服穿,怎么一到收拾就蹦出来这么多啊!” “谁要你买衣服的时候,从来不想想自己的库存?而且,你不是有阴阳戒吗?”张月扬了扬右手,小拇指上带着黑白尾戒闪烁着淡淡的微光。 颜夕扁了扁嘴,说道:“用不了了。” “昨天用了传送了,能量都给你耗尽了,当然用不了了。阴阳戒的远距离传送是用来进行紧急支援,你倒好,拿来去和人约架。”张月说道。 颜夕扭过脸去,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也用了吗?” “我那是去找你!如果我没去,你止不住闹出什么烂摊子!夏天的时候,就跟咸鱼一样,任务也不出。到了冬天就蹦跶,你什么体质啊!”张月一边说着,一边把颜夕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整齐地叠放好。 颜夕抱着抱枕,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竟然还有些可爱。张月瞥了一眼,便淡然地收回目光,说道:“那个剑牙,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很确定,他是人。” “哦?你觉得一个正常人可以逼我把长廊给毁了?”颜夕笑道。 张月摘下眼镜,黑白瞳睁开,盯着颜夕,声音淡然得有些冰冷,说道:“你不相信我?” “这个世界上,小草小花可以成妖,一块石头可以成妖,人也可以成妖。他现在是人,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妖?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正常人。”颜夕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床上,单手撑着脑袋,两条小白腿一晃一晃地,颇有诱惑力。 张月没有心思看,在黑白瞳的视野里,颜夕就是一团行走的能量。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月问道,语气少有得有些不耐,他的淡然一次又一次地开始崩塌,自从那次任务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神情,他竟然不得不收回目光,埋头继续收拾衣服。 颜夕笑了笑:“如果这次要你杀了剑牙,你又打算收手吗?明明昨天是那么好的机会。我都帮你打到残血,就等你收人头了,你竟然帮他包扎伤口。” 张月正在叠颜夕的一件小短裙,听到这话,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沉凝,“他是人,我在他身上感到的妖气不是他的。他是一个受害者。” “受害者?当他被那妖气同化的时候,他就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是妖。”颜夕嘴角的笑容是可爱甜美的,但是说出每一句话,却是毋容置疑,不容反抗的。 张月沉默了许久,冷冷道:“那就消除那妖气就可以了,不必伤他。” “这样吗?那好吧,如果你硬要选择这种费时费体力的方式,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有这个能力吗?有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啊!温柔善良的勇士。”颜夕走下床,从身后搂紧张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正文 第六十六话 除夕 除夕夜,华灯点点,装饰着寂静的夜。这一天,是张月唯一觉得街道上亮起的霓虹彩灯不会浮华,而是带着暖意。也许是因为处处都能见到团圆的影子,这个夜晚,喧闹着,狂欢着,也有温馨和安详。很多时候,张月都选择后者,和家人一起,安静地等待新的一年到来。 今年的除夕也是一样,一大早就起床的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晚上的盛世繁华了。 他错过元旦的新年倒计时,这次,他不想再错过了。所以张月打算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他一起床就陪着张母张罗年夜饭。颜夕也过来帮忙,她正在客厅颇有兴致地张贴剪纸,对联。 张月一手抓住一只大阉鸡的翅膀和头颅,将它喉咙完全暴露在明晃晃的刀光下。大阉鸡在奋力挣扎着,被绑住的双腿疯狂地伸缩,踢蹬,想要挣脱。但张月没有给它多少时间,手中的菜刀轻轻一划。 噗嗤! 血管破裂,鲜血喷射出来,正好落在下方的白瓷碗上。随着鲜血越流越多,鸡的挣扎也逐渐减弱,最后只能软软绵绵地摊在地上,时不时蹬蹬腿,还有微弱的气息。 “妈,这鸡挺顽强的,放完血还能动。”张月笑道。 张母凑前来看了看,笑道:“那当然,这只鸡我可是挑了很久的。眼光不错吧?” 张月点点头,正准备继续下一步。颜夕突然小跑进厨房,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阿姨,我刚贴对联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呆月在大学学了书法哦,要不,对联让他来写好了。”说着,颜夕还扬了扬手里的毛笔。 张月愣了愣,不知道颜夕搞什么鬼。张母倒是兴致很高,给张月使了个眼色,说道:“去去去,这里妈妈来就可以了,写好一点哦,给咱们家长长脸。” 张月笑着答应了,但心里还是充满了疑惑。出了厨房后,张月脸上的笑意就淡去了,变成往日的平淡,他看着兴高采烈的颜夕,说道:“你想干嘛?” “嗯?让你写对联啊!”颜夕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脸上带着些无辜。 这种神情,张月从小见到大,早就了然颜夕的想法,也不再绕圈子,说道:“今天除夕,我想陪陪我妈。剑牙,你能对付的,对吧?何况,现在的天气也挺适合你战斗的。” 颜夕神情渐渐变了,多了几分冷意,她有点生气,生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我已经帮你顶了两次。最后一次,你来收尾吧。” 张月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厨房,说道:“剑牙要找的人不是我,是你。” “但我需要你。”颜夕轻声道,声音带着莫名的力量,明明是温和轻柔的,却偏偏让人提不起拒绝的力量。张月咬了咬牙,说道:“今天不行,至少也要等守岁之后。” 颜夕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说道:“今天没空,大过年的,打什么架。明天打,地点你定,好了就这样,拜拜。” 张月问道:“你这是在和……” “剑牙?不然你以为他上次怎么联系我的?”颜夕收回手机,指了指桌上的红纸,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写对联啊!” 直心道馆,冷冷清清,与道馆外的喜庆,完全不一样。一扇门,仿佛就是分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生机勃勃,一个煞气腾腾;一个人间天堂,一个鬼中地狱。在外人看来,这个道馆就是一片废墟,不应该出现生命,但偏偏有一个美丽的男人在里面,抱着刀,让女人都羡慕的脸庞此刻冰冷得比起这寒冬还要可怕。 剑牙放下手机,继续看着手中的刀,目不转睛,仿佛这刀成了他的一切。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片黑影,一滩滩血迹。现在,他还在那个梦中。这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情况,意识沉浸与梦里苏醒不过来,但身体的一切却依照被释放的本能而行动着。 不远处,有几道身影似乎是约好似的,都用同一种步伐,在人流中穿梭,不多一会儿,几乎同时聚在直心道馆的门前。其中,一位老头子,弓着腰,背负双手,瘦瘦小小,看上去十分精明。他捏着一只圆镜片,放在自己那只昏花老眼,往道馆里看。 “妖气很重啊!一起动手吧!”老头子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澈动听,和他的面容完全不像。 “好啊,那老人家打头阵吧。”一个面容慈祥的小和尚,对他深鞠一躬,不失礼数地笑道。老头子瞥了他一眼,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道馆走去。 在他身后,除了那个小和尚,还有一对年轻男女,牵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 走到门前,老头子正要跨过门槛,一道喑哑的声音从道馆里传来。 “一步,死!” 老头子刚踏出的脚顿住了,浑身都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人都说,活得越老,越舍不得死。所以,老人对死亡总是特别敏感。就在刚才,老头子感到自己如果真的踏出这一步,下一刻,他多半就身首分离了。 许久,老头子才找回勇气,将自己的脚收回,然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丝毫不顾自己身为长者的风度。 小和尚和年轻男女都面露惊讶,一时间对眼前这个道馆都心生敬畏。但他们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是有血性,到了门口,却不敢进,这种事他们可做不出来。在他们看来,方才老头子的作为十分可耻。 小和尚又鞠了一躬,这一次是对着那对年轻男女的,他笑道:“那这次,就小僧先行了,还希望两位施主在后边多担待。” 言罢,小和尚大踏步上前,看上去潇洒至极,但明眼人却能看出他的小心。因为当他每踏一步,他的气势就会上升一些,相信等他踏进道馆时,将是他气势的巅峰。 “一步,死!” 还是那句话,面对是不一样的人。可结果呢?是一样的。小和尚怔住了,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势,只消一句话就被灭了个干净。他突然很佩服方才那个老头子,面对这样的恐怖气势,他竟然没有跪下去,而自己早已经跪在门前不能动弹了。 小和尚哆哆嗦嗦地想说些什么,最后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声无助的哭喊。 年轻男女见状,也是打消了心中所谓的血性,悄然离去,留下那个精神崩溃的小和尚。 …… 忙碌了一天,张母趁着中午的闲暇时间,决定小憩片刻。关上卧室门前,张母特地对张月交代了一句“宝贝儿子,我们家的房门隔音效果很好,你们可以放开来。” 张月苦笑着点点头,替张母关上卧室门。 颜夕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满脸苦笑的张月,说道:“怎么样?” 张月问道:“什么怎么样?” 颜夕对着张母的卧室努了努嘴,笑道:“你妈让你把我怎么样啊?我今天安全期哦,你要不要听你妈一会儿,做个乖宝宝?”说完颜夕还轻轻地撩了撩裙摆。 “我要去睡午觉,你自便吧。”张月瞥了一眼,便走向房间,脸上平静,没有一点神情。 颜夕冷着脸,抽出青伞,打向张月的腰,嗔道:“我也是个正常女人,给点反应好不好?” 张月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轻松避过,说道:“我没时间陪你闹。早点睡吧,晚上吃年夜饭。” 颜夕笑道:“你看得到我的攻击,那你应该看得到那股妖气吧?哪怕,你没有开黑白瞳。” “我说过,今天……” “刚才有四股气息去了那里,都是我们的人。三个被吓跑了,一个被吓疯了。庆幸那疯子还沉得住气,那几个人也不是二愣子,否则就要见血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去,这次不见血,下一次就不一定了。你觉得,在这个城市,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异灵人可以对付他?”颜夕抱着伞,说道。 张月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颜夕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手里还抓着青伞,“今天我可不算拿剑,你不会指望我拿这把伞跟他打吧。” “我……” “如果你真的可以解决那股妖气的话,他可以不杀。” “……年夜饭前得赶回来。” 正文 第六十七话 张月的剑道 这个冬天有点冷,按道理,在南方,冬天应该只有刺骨的冷风,但是这一片片从天上落下的雪花,很反常。新闻报道说这是百年难遇的反常气象,紧接着就扯出了一大堆关于环境保护的问题。 张月不知道这场雪是不是因为环境破坏的问题,但他可以确定直心道馆里飘的雪不是。最后,张月还是过来应战了,代替颜夕。站在门前,那股沸腾的煞气让人窒息,张月睁开黑白瞳,视野里只有血色。他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地狱里的恶魔。 深吸一口气,张月压下心中复杂的心绪,向道馆走去,阴阳两仪之力运转,黑白色光芒在手中汇聚,形成两柄长剑。张月有点怪异,因为他学得也是日本剑道,这种长剑,他用得并不习惯。。 走到门前,张月抬起了脚。恶魔的声音响起了。“一步,死!”简单粗暴,这是宣告死亡的宣言。 张月没有理会,淡然地踏了进去。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血色。张月舔了舔干燥的舌头,说道:“打赢我,才轮到她。”随着他话音响起,一直抱着刀的剑牙也动了。 锵! 刀光乍现,澄澈通透,如同被春雨洗过,在飘零的白雪中显得格外瞩目。这是正常人所看到的。但对于张月的黑白瞳来说,一切都完全不一样。剑牙拔出的刀,根本就是一把妖刀,哪有什么春雨,分明是血雨。 张月摇头轻叹,双腿微弯,中心压在双脚,横剑一挡。叮!叮叮叮……第一声巨响,张月纹丝不动,紧接着密集的雨点齐齐袭来,将张月笼罩。可张月胸前白剑横卧,就如同竖了一面盾牌,可挡千军万马。 一场血雨刚过,又刮起一阵腥风,将地面上厚厚的白雪吹开,将张月淹没,他矗立在其中,面无表情,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目标,陷入呆滞。刀刃从侧面刺出,破开雪幕,直取张月的太阳穴。刀很直,这一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所以剑牙刺出的每一刀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那种坚决,让人难以躲开。 张月也从未想过躲开,刀刃出现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剑已经到位了。还是阳剑,依旧横档。简单利落,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刀剑相撞,气浪翻腾,地面瞬间被清出一片空地,不见丝毫白雪,就连烟尘都没有。 张月和剑牙站在场中,还保持着进攻防守的姿势。片刻后,张月收剑而立,剑牙则迅速后退,杀气不减,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撕咬。 剑牙冷声道:“为什么不攻击?” 张月想了想,挥了挥手,干脆把右手的阴剑收回,两仪式也只用了阳仪,原本的黑眼白瞳完全白光笼罩。“我本来就是个打辅助的,不会输出,你看着打就好。”张月放弃了攻击,这个状态的他,只有净魂和守护的能力。 “你看不起我?”剑牙咬牙,有血腥气飘出。他斜握着刀,迅速冲来,身影在途中渐渐分开。一个,两个,三个……当剑牙欺近张月的身前时,已经有九个剑牙,从九个不同的方向将张月围了起来。 张月随意一撇,扭身转向后侧,阳剑下压,正好迎向这个剑牙自下而上的攻击。轰!一声巨响,张月仿佛不堪重负,手中的剑向上扬起,他整个人也好似失衡了一样,倒向一边。但是这个方向太巧了。因为他的剑再一次迎向了剑牙自上而下的劈砍。 在剑牙的包围圈,张月东倒西歪地摇来晃去,手中的剑几次要脱手,却偏偏到最后都被他握住,而且九个剑牙的攻击,都一一挡下。当张月站稳脚跟,他阳剑直立,和剑牙横砍而来的刀撞在一起,这一次张月再没有摇晃,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那杀气倾泻而来,他沉稳如山,巍然不动。 “知道为什么我能挡下来吗?”张月收回剑,随意地垂下,说道。 剑牙喘着粗气,却根本不休息,举刀就砍,速度之快,以至于连刀光都看不见,仿佛在那一刹那,刀消失了。但张月看得见,而且看的很清楚。所以他的剑永远都是等着攻击到,而不是主动去迎接。 叮叮当当…… 密集的撞击声在道馆内响个不停。张月脚步轻晃,像是踩着鼓点在起舞,手中的剑每一次挥动,都会激起一串火花。他的动作很慢,却偏偏能跟上全速攻击的剑牙。 剑牙的速度渐渐慢了,握刀的手在颤抖,以至于他的攻击不再那么直了,而发生了偏差。剑牙尽力砍出一刀,本来应是直刺张月心脏的,却生生停在了张月胸前,只刺破了张月的黑色风衣。 “啧,这衣服我还挺喜欢的,可惜了。”张月连防守的姿态都没有,握着剑的手自然下垂,就这么站着。可是剑牙的刀尖偏偏没有伤到他。张月说道:“连自己的刀有多长都忘了,依靠本能的攻击,不可能伤到我的,你该醒醒了吧。” 剑牙怔了怔,一时间竟然僵住了身子。 张月手一抖,长剑一震,化作一团白色的光焰,散发着柔和的力量。“阳仪式,渡魂,净!”张月握住那把被煞气缭绕的刀。光焰与煞气碰撞,仿佛是两种完全对立的力量在互相冲击。 噗嗤! 张月的手被撕裂了,血从崩裂的伤口洒出,然后迅速在光焰中湮灭。 “我这算不算自残行为啊!”张月心里暗暗苦笑,但握紧刀的手,没有半点松懈,反是越握越紧,那白色光焰也变得汹涌起来,顺着刀身向剑牙席卷而去。 …… 颜夕坐在道馆门口的门槛上,手机开着视频,将摄像头对着眼前这两个正在僵持的人,说道:“呆月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另一个城市,奶妈撑着脑袋看着电脑屏幕,颜夕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伴随着一些杂音。奶妈挠了挠头,说道:“谁知道呢?刀的煞气已经和这个不知道什么牙的家伙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了,想要不伤人的将杀气清除掉的话,也只有用阳仪式了。” “如果用阴仪式会怎么样?” “嗯?重则魂飞魄散,轻则……变成植物人。不管那个,张月都不想看到。” 颜夕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继续看着这场战斗。 白色光焰已经将剑牙整个人笼罩住,而且愈发汹涌,仿佛要将剑牙烧成灰烬,但实际上,这光焰对剑牙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真正在承受伤害的张月自己。 煞气如同洪流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向张月,要摧毁他的身体,侵蚀他的灵魂。伤口从张月的手开始蔓延,渐渐到整个手臂,血管崩裂,鲜血疯了一样地往外淌。手开始痉挛,麻木,疼痛感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那么明显。这个时候,张月反倒开始渴望疼痛,因为至少这不会让他失去知觉。 张月不自觉地又握紧了一些,白焰燃烧得愈发旺盛,渐渐地渗入剑牙的体内,像是一只手要深入他的灵魂,将一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抽出来。 “给我放手!”张月脸色有些狰狞,脸上突然攀爬上一条条红色的小虫,仔细看那其实是根根暴起的血管。“放手啊!!”张月抬脚,一脚揣在剑牙小腹上,那股劲儿将剑牙的肚子都踢凹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剑牙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轰到道馆的一面墙,狼狈地被埋在碎石堆里,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而在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白焰还在燃烧。 一团血色的虚影在白焰中挣扎,嘶吼,最后仓皇逃入那把武士刀中。张月咳出一口血,猛地一甩,想要将这把刀甩开,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这手似乎有点舍不得这刀啊! 张月咽了一口唾沫,神色有些不自然,就连原本熊熊燃烧的白焰,都开始变得微弱。 颜夕拿着手机,少有得严肃起来了,沉声道:“奶妈,灵魂这方面,我不太在行,麻烦你告诉我,张月现在是在妖化?” 奶妈也不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而是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说道:“不完全的妖化,简单来讲,就是还有救。但是,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为什么?你不是也学过黑白瞳吗?”颜夕有些急切。 奶妈叹道:“你忘了?他可是真魂。最纯粹的灵魂,也就是一张白纸。如果纤尘不染,那自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如果整张纸都被涂成了黑色,我可没有本事,把这张纸洗白。所以,他只能自救了。这也是他向我们证明他自己的剑道的机会。” 正文 第六十八话 村雨 杀!杀!杀! 数不清的杀,在张月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就像那血红色的煞气,一浪接一浪向他涌来。白色光焰被浇灭了,眼睛里的白光也逐渐淡去,黑白瞳竟然被强行破解了。这是张月学会黑白瞳之后,第一次被破。 当白色光焰熄灭的那一刻。颜夕以为可以看看张月的情况如何,可出现在他眼前的也是一个被鲜血淹没的血人,根本看不出张月的样子。颜夕神色微变,苦笑道:“这...是张月?” 电脑屏幕前,奶妈撑着脑袋的手突然一松,整颗头轰然砸在电脑桌上,“这...小夕,你们遇到的是什么刀啊?黑白瞳都被破了?你不会玩大了吧?” 颜夕撇了撇嘴,说道:“谁玩了?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大概吧。” “大概?” ...... 张月矗立在漫天飞雪中,手机还紧握着那把被诅咒的刀。他的黑白瞳失效了,就连灵魂力都龟缩在精神世界力,动都不敢动。张月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像一个瞎子在黑暗中摸索。 “这是哪儿?” “娃娃,你在哪儿?” 张月在心里呼喊,但没有人回应他。就连他的真魂,那个他经历了无数个轮回人生才找到的小娃娃,竟然也杳无音信。张月开始慌了,摸索的脚步也停了,他不敢走,他总觉得再走下去,或许会遇到他一辈子都不想遇到的场景。 张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看着四周的黑暗,出奇地平静。耳边还在回荡着那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杀!杀!杀!...”这让张月很烦躁。他感觉就像有一只手,不断地在敲他的心门,想要把里面隐藏的阴影统统掏出来。 张月一直是个善于藏匿情绪的人,在外人看来,他就像枯叶堆里一片平平无奇的落叶,没有过去,没有情绪,没有表情。但实际上,他不是没有,只是从来都不显露出来。他的心门始终关闭着,从未完全打开。也许有的人可以从门缝中,窥探他过去的一点不咸不淡的经历,但也只有一点。 煞气不绝,“杀”也没有停下来的声音。张月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你在这么说下去,我要睡着啦。” 话音落下,四周突然安静了。张月饶有玩味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竟然干干脆脆地在黑暗中坐了下来,看这样子,如果他觉得累了,或许会直接躺下来,然后美美地睡一觉。这种淡定从容,让人难以理解,但在某些时候,却出奇地好用。 张月双腿盘在一起,笑道:“我曾经经历过更崩溃的幻境,这里也就黑了点,给我感觉还不错。” 嗤! 突如其来的声音,黑暗划破,迎面而来的一道澄澈通透的光,那是刀的光芒,斩人头颅,夺人性命。那种真实存在的杀气不作假,是真正的杀戮之刀。但是这道光并不快,相反有点慢。 张月看着这光,没有丝毫的动作,仿佛是在等待这光,这刀来杀了自己。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他只要稍稍伸手,就可以捡起这把刀,然后砍向那迎面而来的刀光,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些,但他还是没有动,神色平静,甚至看上去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刀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陡然间,仿佛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了,刀光临近眼前。张月动了,他伸出了手,不是去捡刀,而去抓向那刀光。就像当时,他毫不犹豫握住剑牙的刀一样。 黑暗融化了,一滴滴春雨落下,洗净了这暗无天日的世界。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一点冰凉,还有一丝血腥味。张月看了看脚下,是一滩血泊,被雨水冲刷着,渐渐淡化。 哪来的血? 张月心里正疑惑,突然小腹一疼。一柄武士刀,从他体内抽出,带来的还有一蓬鲜血,刀刃划过他的手掌,差点将他的手也一并切断。张月身体一阵摇晃,意识有点飘忽,就连视线都无法集中,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仿佛雨大了,雨幕厚了。 “这么直接?”张月苦笑,无力地倒在地上。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他的手几乎被刀刃割开了,哪里还有力气张开。他倒在血泊里,闻着浓郁的血腥味。这味道很呛鼻,但闻久了,好像有点甘甜。 一个武士拖着武士刀,走在雨中,神色冰冷,手中的刀自然下垂,不断在淌血。雨越来越大,在洗刷着刀身上的血液,但不论怎么洗,血一直在流,在地面上汇成一条血路。武士就好像走在血路上的恶魔,路旁尽是尸体。武士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杀的。 ...... 颜夕坐在门槛上,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张月,然后默默地低下,继续游戏。突然间,一个视频聊天的邀请跳了出来,中止了她的游戏。换做以往,她会大骂一句再直接关掉,然后继续游戏,但这一次,她接受了邀请。 视频的另一边是奶妈沉凝的面色。 “查到了?”颜夕问道。 奶妈点点头,说道:“我看了你发过来的照片,这刀好像是村雨。” “村雨?那不只是个传说吗?”颜夕抬头看了一眼张月握住的那把刀,澄澈透亮的刀身反射着光芒,还真像春雨洗过一样。 “传说中,村雨是一把妖刀,斩杀过百人,刀上留下了那些死者的怨念,这些怨念汇聚成的杀气,没把张月变成杀人魔,你就该庆幸了,现在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渡过去了。小夕,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张月真的……”奶妈语气凝重,甚至带着一些质问的意思。 颜夕笑道:“那家伙不是崇尚和平主义吗?又怎么可能变成一个杀人魔呢?如果他真的做不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意见?” 电脑前,奶妈陷入了沉默。 …… 张月感到很疼很疼,一开始只是小腹和手掌的伤口在发疼,但随着时间推移,疼痛开始蔓延全身,侵蚀他身上每个细胞。不仅如此,死亡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觉得自己距离鬼门关只剩下临门一脚,随时都有可能踏进去。 “我要死了?这么快?”张月心底苦笑,脸上却是凝固的表情,眼珠突出,泪水鼻涕流了满脸,嘴边还残余着红色的血迹,而且那张脸不是他的脸。雨水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滩,张月的脸就躺在水滩里,在水面上还倒映出一个影子,这个影子长着张月的模样。 影子抬头看着那张死状奇惨的脸,神色间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张月心想:我就算死了,怎么可能死得这么难看?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不是我。 自我催眠一样的想法竟然真的起了作用,疼痛感在消失,就连那不断靠近的鬼门关在轰然倒塌了。张月从水面中爬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应该是雨水,但弥漫着血腥味。 张月踩着血路,往前飞奔,在他意识飘忽是,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背影,萧索绝望,让人怜悯。 刀光伴随着飞溅的血液,在狱中跳跃着,不知疲倦,漫无目的,反正就是要在人脆弱的身体上绽放一下,像是一现的双色昙花。这朵花的盛开,也意味着某多生命之花的凋零。不知道开了多少的双色花,才能留下这一路的尸体。 张月赶上了,但也只是看了一场花开花落的凄艳场景。他握拳,冲了上去,没有犹豫,举拳就打。迎接他的是刀刃,锋锐犀利,没有丝毫留手。刀风划破了张月脖子,差点让他人头落地。 关键时刻,他退后了,躲开了这个致命的攻击,在身体不平衡的情况下硬是踢出了一脚。武士轻松跳开,然后迅速上前,又是一刀劈出,追上还未能站好身体的张月。 嗤啦! 黑色的风衣被劈出一道口子,布屑飞舞。张月干脆不去调整身形,直接跌倒在地上,这样就减少了自己可攻击的面积。落地的他,有些狼狈地在水里滚了几圈,和那个已经杀红了眼的武士拉开了距离。 张月弹身而起,做好了防御的姿态。武士也提着刀杀了上来,猩红的眼睛凝视着他,让他背脊泛起一丝凉意。即便如此,张月依旧保持冷静,没有了黑白瞳和真魂的他,只能靠自己了。 他想起了训练时,奶妈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战场上最重要的不是人头,不是助攻,而是活下来。现实没有复活币,死了一次你的所有战绩都将失去意义,所以活下去最重要。为了这个,你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那么现在最佳的保命手段是什么呢? 逃! 有了主意的张月,也不作任何思考,调头就跑,刀光追着他,在他的风衣背后也开了道口子,一股凉风从身后涌了进来,连他里边穿着的毛衣都拦不住,直接渗入他的肌肤。 “嘶……”张月深吸一口气,跑得更快了。 正文 第六十九话 不杀之刃 雨,持续不停地下着,飘飘洒洒,想要洗刷世界的污秽,却让满地的鲜血无限制的蔓延,反而染红了这个世界。 张月狼狈地在雨中奔逃,背后是紧追不舍的刀光,每每都是擦着他的后背划过,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道口子。张月纵身一扑,抓起一把刀回身奋力一扔,身体就着这股力向后摔去,在地上连滚了几圈。 扔出去的刀没有多大的威胁,但武士还是把攻击的方向调转了。刀光闪过,张月飞出去的刀断成两半,断口整齐光滑,像一面镜子。张月没有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一门心思只想逃跑,在断刀落地时,他人早已跑出老远。 张月速度不算快,但控制得很好,跑了这么久呼吸都没乱,身后的刀光追得很紧,但就是砍不着他。 武士面无表情,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他刀法精准,迅猛,但也耐不住张月这个背后长眼睛的家伙,任由他砍得欢乐,却只能砍下几点黑布屑。但他似乎也不急,就这样死追着,双眼被猩红的血色占满,却看不到神采。 张月一边跑一边想着对策,他总不能一直这么跑下去,身后的哥们儿明显不是人,看上去跑得比自己还轻松,正想着,突然感到身后一寒,张月向前跳了一步,堪堪避过一刀。他暗松一口气,心里却多了一丝警惕,武士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这一跳没有任何准备,仓促之间,张月也没有办法完全站稳身子,索性就往地上倒去,迎面正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张月双手伸出,一把抱住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将尸体当成了盾牌举了起来。 武士的刀落下了,刀刃划过,带着雨滴在空中留下一道水线。一开始,水线还是透明,可当刀刃穿过尸体时,水线瞬间变成了红色,洒落下来,贱了张月一身。张月没有心思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得到了缓冲,他立刻从地上跃起,拔腿就跑。 …… 奶妈坐在电脑前,打开了一个灵道盟的专属网站,正在一遍遍翻阅着资料。她正在查找“直心道馆”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馆的事情。但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烦躁,划动鼠标滑轮时,也是时上时下,整个页面都随着她的操作晃来晃去。 奶妈压根儿没有心思看,哪怕她知道这个或许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也是颜夕亲口布置下的任务。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没有理由怠工,可她就是静不下心来看。比起在这里用电脑查资料,她更想像颜夕那样,在现场随时准备出手。 不仅如此,颜夕那句“该怎么办怎么办”,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原本有条有理的大脑一下子乱了。对于张月叫自己姐姐,她并不在乎,纯粹当成是一个比较亲密的昵称,可是一想到这个所谓的“弟弟”有一天也许不在了,她感到有些难过。 “奶妈?怎么样了?有线索吗?” 是颜夕的声音,温柔大方,总是充满着自信。也正因如此,才有那么多人愿意为她付出,其中,包括奶妈。 “不好意思,再等等。”奶妈轻声道了个歉,重新开始查看这份资料。 不多久,颜夕手机上收到了一份文件。颜夕并不意外,点开文件夹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疲惫的神色。她抽出青伞,正准备把伞扔出去,突然又来了几条消息。 “留在那里,看好我弟弟。” 简短的一句话,没有过多的描述,但颜夕却看到了奶妈那故作冰冷的俏脸。颜夕笑道:“现在的御姐难道都是傲娇吗?”她抱着伞,继续坐在门槛上,继续等待那个熟悉的张月放下刀,擦干净身上的血,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 张月很狼狈,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只剩下一件被血染红的白衬。逃跑可以保命,但可不能保证不受伤,更何况是面对那样一个杀红眼的武士。他正在靠在一睹墙上,喘息着,想要借此恢复一点体力。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一路上换了无数个方向,借助了各种天然的,非天然的掩护,好不容易才和那武士拉开了距离,有了这么一个喘息的机会,他可得好好珍惜。 刚喘了几口气,一股恶寒从肋下传来。张月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但刀尖还是追着他洞穿了墙壁,在它身上又添了一个新的伤口。张月咬牙,一声不吭,借力飞奔出几米,踩着对面人家竖起的篱笆,一跃而起,直接跳上了屋顶。 刀光升起,如同白龙出海,气势凶猛,追着他砍来。张月双脚用力一踩,瓦片噼里啪啦碎了一大片,张月也顺势掉了下去。刀光再一次扑了一个空。身在空中的武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月的身影消失在烟尘之中。 这一次,张月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可以躲的地方,那种恶寒又从背脊上传来了。张月一脚撩起地上一把刀,握住刀回身砍去。张月想跑,可是这次,他跑不了了,刀越来越快,再跑下去,他要么力竭而死,要么中途就被砍成碎肉。所以,他不得不选择面对了。 “逃跑是躲避死亡最直接的方法,但当你逃不了时,你要做就是面对。至于是攻还是守,就看你自己了。” 奶妈的话再一次在张月耳边回荡,攻?守?这个选择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做出决定。一如那个训练,张月被奶妈+逼得走投无路时,转身做出的动作是双手交叉在眼前,挡住奶妈的一拳。最后的结果是,张月双手骨折,在床上躺了一天。 张月横刀在前,迎着那明晃晃的刀光,不退不避,正面硬挡,还颇有几分硬气。 轰! 一声巨响,张月应声飞出,在空中飞出了十几米,才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上传来密集的骨骼碎裂声。张月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裂开了,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四分五裂,成为地上的一滩碎肉。 张月撑着刀,从地上坐了起来,想要活动活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神经好像跟肌肉完全没有了关系,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瞥了瞥手里的刀,笑道:“没有断?看来真的和我想的一样。” 张月想起了前不久被武士一刀砍断的那把刀,那整齐光滑的切口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武士看着张月,愣了一愣,瞳孔上的猩红色似是有些波动,但只是一闪即逝。武士提着刀,又冲了上来,刀刃划着地面,激荡起一阵水花,足有半人高。 张月深吸一口气,握刀猛地从地上站起,竟是迎了上去。前一刻,他还奄奄一息,坐起来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这一刻,他却像个不惧危险的勇士迎向了那杀人的刀光。 刀身一横,静如止水,这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隔绝了一切,哪怕是武士手中杀人无数的刀。两把刀相撞,没有刚才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如玲的轻响。 铛! 武士的瞳孔渐渐放大,猩红色悄然退去,露出了黑色的瞳孔,惊讶,迷惑,各种各样情绪蕴含在其中。张月笑道:“这才是人的眼睛。”说着,张月握刀轻轻一划,几片细小的铁屑顺着划动的轨迹飞起,而在空中一柄断刃无力地翻转几圈后,掉向地面。 这把充斥了煞气的刀,竟然就这么断了,被张月随便捡来的一把刀断了。 没有了刀的武士,又有什么呢?武士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刃,自嘲地笑了笑,一把推开张月,举刀就要刺向自己的腹部。张月上前一把抓住那刀刃,手掌立刻迸射出鲜血,他没有理会,而是笑道:“你们日本人这么喜欢切腹自尽吗?” 被张月握住的刀,就像被固定在空气中一样,动不得丝毫,任由武士如何用力,也是徒劳无功。 “放弃吧,不如坐下来,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杀人。”张月夺过刀,直接扔到一边。 武士退了几步,有些不敢直视张月的眼睛,因为那是一双黑白瞳,看不出神采,却总能让你有种被掌控了一切的感觉。在这种感觉支配下,武士不自觉地弯下了腰,选择了仰视张月。 “还在疑惑吗?这个世界终究只是个幻境,对付一个有真魂的人,幻境本来就没多大的效果。而且,只要坚定自己的想法,不被你蛊惑,这个幻境终究会被破的。”张月扬扬手,这个尸横遍野的村庄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褪去。 张月站在一方黑白相间的小池塘上,一个穿着黑白色道袍的小娃娃拽着他裤脚,五官皱在一起,想要摆出一个凶恶的表情,可惜碍于那稚气未脱的脸,所谓的凶恶变成了撒娇闹别扭。而在张月前面,是一把刀,不断在淌血的刀。 “现在明白了吗?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我会输给你。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跟你打一架,我能更加肯定我这些年以来一直坚定的信念。你的剑道也许就是这个道馆的名字“直心”。直击人心,用杀生,来斩灭人心的黑暗。但是我的剑,是“不杀”。” 正文 第七十话 过去 雨停了,血腥味也淡了,这个人间炼狱般的村庄正在消散,武士也跟随着一起消失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一把刀,悬浮在空中。刀身澄澈通透,如沐春雨,看上去真的不像一把杀人的刀。可谁能想到,这把刀饮不下百人的血。 张月双手摊开,久违的灵魂力涌出,将他与那把刀一同拉近灵魂世界里。黑白色池塘上,娃娃坐在张月的肩上,正好奇地抚摸着张月的头发,时不时会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他或许在想,张月头上长得这一根根黑色的毛是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张月自然没有心思理会,他更在意眼前这把刀。或许,这就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我知道你已经通灵,不打算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张月问道。 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浮在那,像是一柄凡刀。张月见状,只好耸耸肩,笑道:“那好吧,你先在这里待着,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说完,他将娃娃从肩膀上抱了下来,指了指刀,又说道:“看好刀,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张月站起身,松了松肩膀,身影渐渐淡去。灵魂世界,又重新归于平静。娃娃跳入池水中,抓着黑白阴阳鱼在嬉闹,池水飞溅,他却不沾丝毫,一个人两条鱼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刀鸣,打破了和谐。血色又一次弥漫开来,欲再次吞没这个世界。那柄一直没有动静的刀,挥动起来了,明晃晃的刀光划破黑白水池,砍向那惊怒的娃娃。 “呜哇!” 娃娃大叫,抓着阴阳鱼就甩了出去,平静的黑白水池也因此翻涌起来。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血色顿时焉了,迅速褪去,刀光也被阴阳鱼直接撞碎。一个道道黑白水柱冲起,将刀淹没,任由那刀如何挣扎劈砍,都不起作用。 片刻,刀安静下来了。娃娃坐在平静下来的水面上,双手抱着胸,小鼻子翘得老高,嘴边噙着得意的笑容。他挥了挥胖乎乎的小手,将阴阳鱼招了回来,然后一脚踩着一条,威风八面地游向那把刀。 就在他准备臭屁地显摆时,一只手将他整个提了起来。娃娃回头一看,发现张月正微笑地看着他,说道:“好啦,知道你厉害,接下来交给我吧。”娃娃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爬上张月肩膀,继续研究头发去了。 张月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只要不把自己的头发拔下来,他都不介意。“如何?打算自己说,还是我来让你说?”张月的眼瞳渐渐变化,黑眼白瞳,透着一丝诡异。 刀身剧震,却被亮起的黑白色符文镇住了,挣扎了好一会儿,刀才彻底安静下来。张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反而给人更大的压力。 “吾,刀名村雨,自锻造那一刻开始,我的使命就是杀戮。” 伴随着一道沧桑低沉的声音,一个故事的序幕被缓缓拉开。 …… 日本,江户川时代末期,幕府将军统治着这个岛国。封建主享受着荣华富贵,混迹在社会底层的百姓们,不择手段地维持生计,巨大的贫富差距让这个国家风雨飘摇,黑暗笼罩着这个国家,让百姓们都看不到希望。这个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想要打破黑暗,于是有了起义。这并没有让国家富强起来,反而是雪上加霜。 在这么一个时代里,催生出许多道德无法理解事情,也不奇怪。在一座小村庄里,村民揭竿而起,这些平时低声下气的小百姓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也拿起了武士刀,成为了一名所谓的“武士”,打算寻找光明的出路。所谓的光明又是什么呢?不过是活下去的利益而已。 起义军声称要反对封建,要带给人们自由,可在这支军队里,依旧是负责兵器锻造的春雨家说了算,和现在的封建专制并没有实质的不同。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比起什么自由,他们更希望可以吃饱穿暖。 春雨太治,春雨家的最年轻的传人,也是这支起义军里最厉害的锻造师。按照道理,他应该在军队享受最好的待遇。但是实际上呢? “太治,军队马上就要去迎击政府军,我需要换一把刀。” 太治跪坐着,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武士服,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在他面前,则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一双斜长的眼睛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他时不时地抽一抽鼻子,想要那霉味少一点钻进自己的鼻孔。 男子见太治没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为我锻造一把只为杀戮的刀。它不仅锋利到可以轻易穿透铠甲,砍碎巨石,还有足够坚硬,耐久,能够永远保持锋利,甚至越来越锋利。如果有一把这样的刀,那接下来的战争我一定可以杀敌无数,真正地统领这支军队。” “父亲……我,做不到。”太治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男子眉头一皱,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将太治扇倒在地,骂道:“太治!我是你的父亲,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者,你敢违抗我?你是天才锻造师,我相信你可以的,对不对?记住,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要在战争开始前见到那把刀。” 太治擦了擦嘴角和鼻尖的血,唯唯诺诺地从地上爬起,向自己的父亲鞠了一躬,匆匆离去。 他是天才锻造师,从起义开始,他锻造的武器无数次救了这支孱弱的军队,特别是他锻造的武士刀,简直是为杀人而生。这些武器救了军队,却没有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真正获得财富和权力的是他的父亲,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春雨次郎。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住处只剩下一个无时无刻都燃烧者火焰的锻造炉。每天都会有钢铁,木材送进来,他要做的就是举起锤子,锻造出一把把武士刀,供他的父亲使用。 他喜欢锻造,但并不喜欢锻造兵器。当他看到他的父亲,拿着他锻造的武士刀,砍下一个大名的头颅时,那飞溅的鲜血和凸出的瞳孔,至今还会在他脑海里浮现。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吃生肉,见血就晕。他成了军队里最懦弱的人,就连妇孺孩童都有可能举刀杀人,而他不敢踏上战场。因为这样,他只能龟缩在自己的房子里,整日与火焰和钢铁为伍。 “只为杀戮的刀?刀,从锻造出来那一刻开始,不就是为了杀人吗?”太治拿着一把刚锻好不久的武士刀,凝视着那白亮的刀身,苦笑道。刀身上,反射着自己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失去神采。 太治再看了一会儿,便举起刀猛地向身边的一堆钢铁砍去。铛铛铛!接连不断的撞击声,在太治的房子里响起,透着凄凉和不甘。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锻造炉旁堆满了断刃。这是太治一个月来的成果,他选用了各种金属,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无法锻造出他父亲所说的那种完美的刀。 “开什么玩笑!既要锋利,又要坚硬,而且还要永远不会朽坏!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刀!”太治从火焰中抽出心锻造的刀胚,被烧得通红的刀身就像太治此刻的心情,滚烫火热,怒火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两个月了,他送出去的刀,最后都变成断刀被扔了回来。这些刀,哪怕比肩不了名刀,也绝对不是凡刀,上阵杀敌绝对没有问题,但是他的父亲追求极致的完美,为了这个,甚至不惜压榨自己亲生儿子的才能。 砰! 一声巨响,惊得太治差点没抓稳刀胚,砸到自己的脚。“什么人?”太治睁着血色密布的瞳孔,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去,眼角处甚至渗出一些鲜血。踹门的是他的父亲,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 “是我,有问题吗?”男子冷着脸,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太治手一颤,手中的刀胚脱落,倒在地上,溅起的火星烧着了他的衣服。突然燃起的火焰,吓得太治脸色大变,慌乱地扯掉衣服,扔进锻造炉里的火焰中。太治跌坐在地上,余惊未消,他看着那通红的刀胚,一时间不知所措,甚至忘了招呼自己一手遮天的父亲。 “废物!你除了锻造,已经一无是处了!现在连锻造,都不会了吗?两个月了,你锻出来的,都是什么废刀!根本禁不住战争的考验,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活着?”男人愈说愈激动,竟是踏前一步,抽出自己随身佩戴的武士刀,将刀尖对准太治的喉咙。 太治张着嘴,想要说话,可当他看到父亲那已经丧失人性的瞳孔时,他沉默了,因为在那双眼睛中,他真的看到了杀意。一把刀,一把只是用来杀人的刀,难道比自己亲生儿子的命还重要吗? 太治打量着父亲手里的刀,熟悉的刀身,熟悉的味道,这是他的作品,他最自豪也最厌恶的作品。 “你还剩一个月的时间,明白吗?” “明……明白。” 正文 第七十一话 村雨的来历 太治看着眼前的钢铁,茫然失措。这些都是上乘的钢铁,但对于现在的太治来说,无异于废铁。因为他没有办法锻造出那样的刀。 “刀,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的,那什么刀不都一样吗?锋利,坚硬,耐久,完美的杀人刀,怎么可能会存在这种刀?”太治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在因为潮湿已经发霉的墙上,那一股子霉味缭绕着他,仿佛他也变成了一面发霉的墙。 房外,下起了雨,让这间本来就不大的房子更加潮湿了,沉重的湿气压得太治喘不过气来。他感到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承受了一座山的重力,身体的力气都被一点点地挤走了,就连意识都渐渐沉沦下去。 这一睡,太治睡了半个月,他得了重病,身上似火烧一样,本就消瘦的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副包着皮的骷髅。他每天的呼吸都在减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风,就会吹灭他仅剩的生命之火。 再没有人找过他了,就连他的父亲在确认他已经没有力气拿起锤子捶打钢铁后,也没有来催他锻刀了,就连粮食也断了。太治被抛弃了。他并不感到悲哀,他甚至觉得有些庆幸,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混乱的世界了。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笑了,自开始为父亲锻刀一来,这是他第二次笑。第一次,是在他锻造成那把帮助父亲成为军队领袖的刀时候。那时,他还未曾想过,这把刀会让他的父亲彻底迷上杀戮,从此成为一个被权力,财富所支配的杀人狂魔。 那把刀,是至今为止他最好的作品,却给他带来了最大的噩梦。有时候,他会搞不清楚,自己在锻造的天赋,究竟是上帝的恩赐,还是魔鬼的恶作剧。他想,如果他生在另一个时代,他肯定不会锻造兵器,而是锻造一些生活用具,赚点小钱,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惜,这些都只是幻想而已,现在的他,正在步入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果一切正常的话。 太治静静地躺着,身上还穿着那件灰扑扑的衣服,那股子霉味愈发的浓郁,他已经在腐烂了。窗外,响起一阵烦杂的说话声,比那淅淅沥沥的雨声还要烦人。 “听说了,将军要娶自己的儿媳妇。” “这有什么的,那个女人这么漂亮,就应该配将军那样的人,嫁给那个胆小的家伙,才是糟蹋了。” “……” 将军要娶自己的儿媳妇儿? 嫁给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才是糟蹋了? 太治没有听进去多少,单单是这两句话,已经让他将踏进鬼门关的一只脚,硬生生地收回来了。 儿媳妇?那不就是自己的妻子吗?那个貌美如花,自己却从未碰过的女人。他一直以为他的妻子是个保守的女人,所以才拒绝与他发生关系,原来不是的,只是自己太弱小了,那个女人根本看不上自己。 那,为什么要嫁给我?太治很疑惑,他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但是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仿佛这一切就该是他的命运,他就应该去承受这样的灾难。太治苦笑了一声,泪水从他裂开的眼角里渗出,还掺杂着红色的血液。 他不想再管了,他想就这么睡过去,一直睡过去。太治再次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这一闭就会是永远,可是他偏偏在最后关头开始计较自己的得失。他在计算,计算自己还拥有什么? 出神入化的锻造技术?不,随着他病情的家中,他早就没有行动能力了。 自己流传下来的作品?不,那早就是他父亲权力的象征,没有人为记住他的名字。 爱人?不,过不久他就是自己父亲的妻子了。 喔!原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刹那间将他所剩无几的生命潜能统统榨了出来。力量,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词的意义。传说,人在临死前,是有可能回光返照,短时间恢复体力。 现在太治大概就处于这个状态,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流淌,但那股死亡的气息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他知道他时间不多了,他还可以做点什么,为他死前留下些东西。 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只在太治心里闪过那么一秒钟。还能做什么?除了锻造,我什么都不会。太治在心里自嘲道。他燃起了锻造炉,将一块钢铁丢进熊熊火焰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粗糙的刀被他握在手中,刀身坑坑洼洼,刀刃也根本不够锋利,甚至有些钝。这应该是他锻造过最烂的刀,但他却很喜欢这把刀,拿在手中,让他也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太治拿着刀,推开了锻造房的门。雨,还在下,灰蒙蒙的一片,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死了?” 太治喃喃自语,他的耳朵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是把喉咙撕裂开来才发出的声音,沙哑得让人感到恐怖。太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层干枯的皮,皱巴巴的。 “我还活着。但我看不见了。” 太治的眼睛已经闭不上了,眼珠子掉了下来,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黑洞。他懒得理会,他还有力量,他想去做些更要紧的事。这样想着,他仿佛感受不到黑暗的可怕,毫不犹豫地向雨里奔去,两个眼球被他踩扁。 他一路小跑,奔到了他父亲的卧房。刚走近,他就听到了房内传来的呻吟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太治笑了笑,握紧了刀,一脚把门踹开,大踏步走了进去。 “父亲。”他笑着叫到,睁着没有眼珠的眼睛。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回头一看,吓得冷汗狂冒,刚刚还生猛如虎的某器官立刻软了。那个被他抱在怀里肆意抚摸的美丽女子也吓得花容失色,胡乱地扯着衣服,遮挡自己诱人的身体。 “打扰到你们了吗?真的不好意思。父亲,我是来给你送刀的,接住哦!”太治大笑着走上前去,手里那把粗糙的刀高高举起,坑坑洼洼的刀身看上去十分诡异。 小胡子男人毕竟也是上过战场杀敌的人,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迅速抽出放在身边的刀迎了上去。他有信心,自己手里的这把刀可是眼前这个宝贝儿子最好的作品,杀人无数,肯定不会输给那把粗制滥造的刀。 铛! 清脆的金铁交错声!太治听了无数遍,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看着飞起的断刃,在狞笑,手中那把钝刀斩进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血肉里,他看到那飞溅出来的血液还带着一些白色的骨头碎片。 他赢了! 第一次举刀杀人,便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刀刃看中血肉,血液飞溅,那种冲击刺激了他的野性,那不知道压抑了多少年的怨恨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了。 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一下子让他着迷了。他似乎明白杀人的乐趣,明白战争的乐趣。这种掌控一切的痛快,真的会让人痴迷。 太治握刀狠狠往下一压,并不锋锐的刀刃轻松地将血肉划开。他的父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劈成了两半。那张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嘴脸,现在被分开两半,瘫在地面上,中间是一条血液汇成的分界线。 这模样看上去颇为滑稽。太治看着看着,都不由得笑了,放声大笑,喉咙完完全全地崩开了,滚滚声浪直上九霄。他提着刀,反身又是一记再普通不过的劈砍,直直的,像他手中的刀一样。 嗤啦! 那副诱人的娇躯,被拦腰砍断,血液混着肠子流了满地。女人惊愕的嘴脸面向着他,正睁着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 那一晚,这个向往着未来自由生活的村子成了人间炼狱,一个瞎子武士提着一把被血染红的刀走在遍地的尸体中。雨下了很久,一直没有停,仿佛是在试图洗刷刀身上的血液。可是流的血太多了,根本洗不净。 待到天明,武士死在了尸体堆中,身体放着一把刀,刀身澄澈通透,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刀的旁边,有一行字“刀名,村雨”。 …… 张月望着眼前这把刀,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些是你主人死前留下的记忆吧!” “我继承了他的遗志,用杀戮洗净这个世界的污秽。”村雨说道。 张月现在才知道,传说中村雨的刀身会渗出雨水洗净血液,是为什么。那渗出的根本不是雨水,而是村雨沉淀了百年的杀气。这是一把被诅咒的刀。 “你有没有想过,你误解了你主人的意思?”张月问道。 “不可能!” “也许太治一开始把你锻造成一把钝刀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想杀人,他只是想用你打一打那个嗜血的父亲,发泄自己这么多年的怨恨。他或许一开始真的没想到那么多。” “可是……” “你忘了,你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战争的家伙。” 正文 第七十二话 收尾 村雨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对于他的主人太治,他只记得最后那时那个双目失明,狞笑着迈步在血液,断肢,尸体之间的恶魔,至于之前那个瘦骨嶙峋,含着泪将它锻造出来的男人,它记不太清了。 一人一刀的交谈没有持续多久,在沉默中,村雨渐渐化为一缕烟消散了。张月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本来就只是一道分身,耗尽力量自然要回归本体。 张月摸了摸娃娃的小光头笑道:“等娃娃长大,你就有头发了,” 娃娃听了,很开心,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痴痴地笑着,露出两颗精致的小银牙。张月宠溺地在娃娃脸上亲了一口,便离开了。 …… 直心道观的雪停了,地面上的白雪也神奇地消融,只在地上留下了水渍。察觉到了变化的颜夕,笑了,她抬起头,准备迎接她的武士,她以为她会看到一张平静的面容,谁知道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血红色的脸。 “哇去!” 颜夕吓了一跳,毫不客气地抬腿就踹。张月闪得及时,才避免了一场悲剧。颜夕现在穿的可是高跟靴,被正面一脚踢中,饶是张月身体素质好,也吃不消的。 “你要死啊?就不会把身上的血擦擦干净?”颜夕气急败坏地骂道。 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刚才从灵魂世界出来时,他还在想村雨的事,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忽视了。 张月抱歉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忘了。”说完,丢下刀,就匆匆跑开,去找个可以洗澡的地方。 颜夕嫌弃地看了一眼张月红色的背影,便收回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那把名为村雨的刀。她蹲下身子,凑前观察,脸色顿时精彩了,坑坑洼洼的刀身,粗钝的刀刃,这看起来更想是一根铁棍。 “这就是传说中的妖刀?这……能砍人吗?”颜夕捡起来,仔细打量,还用手挥了挥,最后毫无兴趣地把它给丢到一边去了。这和她心里所想的妖刀,差距太大了,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不多久,张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了。他捡起村雨,有些怜惜地抚摸着那并不美观的刀身。颜夕见状,说道:“喜欢就拿去用呗,正好有件趁手的兵器。” “嗯,谢谢。”张月收好村雨,少有地笑了。不是那种官方客套的笑,而是真的笑了。 颜夕知道张月为什么会笑,但她真的不希望张月在这个时候露出笑容。因为她不喜欢那把刀,也许它真的是传说中的妖刀村雨,但是没有杀气的村雨,也仅仅是一把粗制滥造的刀或者是比较结实的铁棍。 颜夕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说道:“走吧,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年夜饭呢!” 张月指了指还在昏迷的剑牙,说道:“他呢?” 颜夕瞥了他一眼,说道:“他就是一个中二病少年,有家庭有父母,不用我们担心。我们赶紧走吧,我要饿死了。” “小夕,事情还没有结束,刚才和我战斗的只是……” “我知道,奶妈的假期也结束了。” “……嗯,好。” h市郊区,还是保有着一座没有被开发的荒山。不过,据说,过不久这座山也将要被填平,某富商打算在这里建一所造纸厂。 这些都是后话,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荒山,今天却十分的热闹。一中年男子领着一群少男少女,在山里打坐。每个人的腿上都横放着一把刀,不是训练时的木刀,而是能杀人的刀。 一行人很安静,按照独特的规律,一呼一吸,仿佛与天地融合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并不祥和,反而有些诡异,有种暗潮汹涌的味道。 中年男子睁开了眼,他抬头看向天空,在厚厚的云层之间,有一道娇俏的倩影矗立着。一身连体咸鱼睡衣,一张因为困而写满不耐的脸,一双精致小巧的玉足……奶妈的登场总是这样随性。 奶妈打了个呵欠,说道:“抱歉,我只是过来收下尾,弄完我还得回去补觉,所以麻烦快点。” “来都来了,不下来谈谈?”中年男子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奶妈耸耸肩,从空中落下,但却没有踩在地上,而是悬空大约三寸的距离,她可不想把脚弄脏了,回去还得洗。按照她的计划,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她就立刻飞回家,上床睡觉,中间不做任何停顿。 中年男子笑道:“证明你们的机会到了,醒来吧。” 男子笑声朗朗,带着一种魔力,惑人心神,让人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奶妈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男子的声音,而是因为那些睁开眼睛的少男少女们。 “美丽的女士,祝你好运。”中年男子拿起腿上的刀,起身离开。而那些醒过来少男少女们则是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双眼布满血色,像是饿极的凶兽。 “啧,麻烦。” 奶妈瞥了一眼将她团团围住的少男少女们,眉头紧锁,神色愈发不耐。这些人都是人类,只是心智被操控,打不得,更加杀不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那些强大的大妖还要棘手。 “啊啊!” 奶妈正思考着对策,一声鬼叫突然从后边传来。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竟然第一个举刀冲了过来,那血色的瞳孔看着还颇有几分恐怖的气息。但在奶妈看来,只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丑而已,没什么作用,但是真的很恶心人。 奶妈侧身一闪,轻松躲开这粗糙的劈砍。这个少年的冲击,就像一个导*火*索,一瞬间一串炮仗都响了起来。少男少女嘶吼着冲了上去,很有一种不良青年聚众斗殴时的豪气。 “奶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密集的刀光中跳跃腾挪,愣是没有沾到半点的攻击。这风骚的走位,真是一场漂亮的舞蹈。能把闪避做出艺术的效果,放眼整个镜司,也就奶妈一个人了。 不过要想从这包围突出去,还真有些麻烦。刚才说过了,奶妈可不能对人类动手,这在灵道盟里是明令禁止的。而奶妈要想闪过刀光,再从这人潮中挤出去,愣是她也失败了几次。眼看那个中年男子已经走没影了,奶妈有些急了。 这一急,奶妈就习惯性地飞上了高空,将那些刀光和疯狂的少男少女远远地抛在脚下。站在空中,奶妈恍然,心里暗道:对哦,我可以飞…… 一边吐槽自己突然短路的愚蠢行为,奶妈一边开足马力,追向那个离去的中年男子。不一会儿,奶妈便在山脚下捕捉他的身影。 奶妈冷着脸,一个加速,降落在男子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怎么会这么快。”男子有些惊讶。 奶妈摇了摇头,说道:“傻了吧?姐姐我会飞!”说完,奶妈还特地飞上天空,再降落下来,重复了这个动作三遍。 中年男子看着一脸平静的奶妈,问道:“那你怎么花了那么久?” “你完了。” “未必吧。” 男子微微侧身,双手握刀举高至眉峰,右脚弓步向前,视线顺着刀尖定格在奶妈身上。被那样的目光的盯着,仿佛喉间放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取你性命。 奶妈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但那是因为这种目光她看腻了。而且这种明显需要蓄力的招式,太浪费时间了。她向来都喜欢瞬发。 在她胡思乱想时,男子终于动了。 第一瞬,刀出,人动。第二瞬,刀已临至。第三瞬,刀与人从奶妈眼前飞过,所有的力量尽数落在空气中,溢散出来的杀气将地面撕裂出一条粗大的裂缝。 “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男子怔怔地看着刀尖前那一片空气。出刀前,他明明已经看到刀刃穿过了奶妈的头颅,可是下一刻,奶妈的身形就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空气。 奶妈站在他身侧,说道:“杀气太重,容易暴露攻击意图。这个道理连我那个傻弟弟都知道。你自诩为剑道宗师,竟然不知道?” “就因为这个?”男子说道,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奶妈说道:“不然呢?敌人都知道你往哪里砍,自然有大把时间做出反应,甚至给你挖坑,就像现在。”说完,奶妈的手搭在男子脖子上,轻轻一捏,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男子应声倒下,表情痛苦。 看着动弹不得的男子,奶妈叹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杀气是你赖以生存的东西,自然是越重越好。可很抱歉,这次,你的杀气要害了你自己了。” “要下手就尽快吧。只可惜,我没能继承我主人的遗志!”男子咬了咬牙,不甘地低下了头,仿佛要将头颅深深地埋在泥土里。 奶妈并指点在男子的后脑,说道:“你就这么确定,你这些年来做对了?或许,你的主人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下去之后,好好问清楚他吧。” 噗! 男子浑身一震,在奶妈的指下缓缓消散。山上,那群茫然失措的少男少女纷纷倒下,一缕血色的气息从他们的眉心处飘走。 “搞定收工,回家睡觉。妈耶,困死了。” 正文 第七十三话 坚定的道路 今年的冬天,可能是h市近百年来遇到最冷的冬天了,看窗外飘起的雨夹雪就知道。这种天气,让这个年都少了几分热闹,多了一丝清冷。 颜夕裹着被子,坐在卧室的窗边,对着窗户轻轻呵了一口热气。气体遇冷在窗上凝结成水雾,纤纤玉指在轻轻勾勒,在水雾上画了一个大哭脸。就像此时颜夕委屈的表情。 今天是年初三,张母一大早便借着串门的理由跑出去了,留下张月和颜夕两个人在家里,为他们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温馨环境。 可惜张月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自从带了村雨回来之后,就时常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今天也是,颜夕在房门外敲了大半天,只得到一个“忙着”的仓促回应。 颜夕鼓着腮帮子,将脸埋进被窝里,嘟囔道:“辣鸡,注孤生!” 正埋怨着,门外突然响起了张月那懒懒的声音,“要出来一起做下午茶吗?” 颜夕听得很清楚,但是她没有从这话中听出来道歉的诚意,所以她决定无视,裹着被子跳到床上,一声不吭。 张月站在门外,仔细听里边儿的动静,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张月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在他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颜夕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女生。 “那我做好了,你出来吃,好不好?蒸年糕怎么样?很好吃的,又应景。”张月继续吆喝,语气多了几分认真,只可惜依旧石沉大海。 张月叹了口气,想想还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无奈放弃,他实在不擅长这些事。既然言语无法打动,那就只能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了。 不多久,张月捧着一碗甜滋滋的蒸年糕,来到颜夕房门外。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温柔一些:“小夕,年糕做好了,出来趁热吃吧。我糖放得刚刚好,不会很甜。” 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张月一手端着碗,腾出一只手尝试着扭把手,结果竟然轻松扭开了。没锁?张月心里暗道。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看到颜夕正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睡了?”张月问道。 谁知道,颜夕一下子翻身从床上坐起,枕头被子就一个劲儿地扔,边扔还边骂:“我让你忙,让你忙,还不理我,能耐了,现在!啊!你不知道我减肥吗?还下午茶!你就会欺负我……” 张月陪着笑,手里还端着年糕,在枕头雨中狼狈地闪躲。 颜夕在床上一摸,发现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扔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让你躲了吗?给我放回来,然后站那不许动。” 张月苦笑地点点头,放好年糕,然后把地上的枕头被子捡起来,递给颜夕。后者瞥了他一眼,抓起枕头作势欲砸,张月也不闪,乖乖地站好。 看着他这副样子,颜夕也没心情砸了,没好气地说道:“年糕!喂我吃,我要玩游戏。” “不是减肥……” “滚!” 年糕软糯却不粘牙,表面沾着的白糖一部分已经融化成糖水,渗进年糕,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颜夕嚼着年糕,含糊不清地说道:“我都胖了这么多,你还给我做热量这么高的东西。” “我特地用蒸的,没有煎。”张月夹起一块准备往嘴里送,想着自己也尝一尝。谁知道颜夕很自觉地张开了嘴。 张月愣了一会儿,只好转变方向,把年糕送进那张沾着白糖的嘴。一碗年糕很快就吃完了,颜夕嘴上说着不愿意,吃得还是挺欢乐的。而且,颜夕真的一点都不胖。 吃饱喝足,游戏也玩腻了,颜夕才算原谅了张月之前的所作所为。 “如实招来,在房间里干什么了?连我叫你都不理。看片?”颜夕恶狠狠地问道。 张月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他在阴阳戒上一抹,抽出一把刀。刀长三尺,刀身呈白色,光滑如玉,看着十分美丽。但是这把刀并不锋利,甚至可以说是一把钝刀。 “这是?”颜夕瞅着这刀感到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定。 张月笑道:“这是村雨。”他低头凝视着这刀,手在刀身上轻轻抚摸,动作轻柔地好似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颜夕弯下腰,看着张月的脸,她竟然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表情,还是痴迷的表情。 “呆月,我问你哦,如果有一天,你要想别人介绍我,你会怎么做?”颜夕突然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问道。 张月抬起头,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地说道:“要演示一遍?” “嗯!”颜夕郑重地点点头。 张月想了想,便尝试着代入到那种情景,说道:“这是我的朋友,颜夕。 “没?了?”颜夕等了一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她紧紧地凝视着张月的脸,希望能从中找到方才她看到的表情。但很可惜,张月眯着眼睛,面无表情,一如往常。 颜夕黯然地低下头,说道:“我要和你妈投诉,说你欺负我!” “啊?” “你看刀的表情,比看我的表情都要丰富!你几个意思,你下半辈子跟刀过吧!别来找我了!”颜夕举起枕头就是一阵乱砸,硬生生把张月给赶出了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房门。 张月拿着刀,站在门外,茫然了许久,才说道:“那个,碗,放那里不洗,惹蚊子。”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一个碗飞了出去。张月连忙接住,暗松了口气,要是把碗砸碎了,他又得忙活了。 张月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跑去洗碗了。 晚上,张母气呼呼地从外面赶了回来,衣服都来不及脱,就揪着张月一顿痛骂。内容无非是说张月不懂得体贴女生,没有点男子气概之类的。张月虽然心里郁闷,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足的。这场闹剧,最后在张母的调和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夜渐渐深了,张母也许是被张月这个呆子气到了,早早地便回房睡下了。 张月在房间里,打量着新生的村雨。这几天,他一直在修补这锻造到一半的刀,经过一番努力,总算成功了。现在的村雨比起之前坑坑洼洼的样子,要好看不少,虽然依旧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好歹有了刀的样子。 张月睁开黑白瞳,手在刀身上一抹,一缕缕白色的光焰燃起,将村雨包裹住,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息。从一开始,张月就没打算用村雨杀生。昔日以杀戮为命的刀,在张月手中竟没有了杀生的能力,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啊! “无法理解你的品味,这刀真是丑爆了。”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张月的笔记本电脑里传出。电脑屏幕上,是奶妈那张藏在咸鱼睡衣里的脸。 张月笑道:“我觉得挺好的。” “呵……” 张月看向电脑,直视着奶妈的眼睛,问道:“那逃走的刀魂怎么样了?” 隔着屏幕,奶妈也感受到了张月那认真的目光,说道:“杀了。” “这样啊……” “不服吗?” “没有,只是在想会不会有更好的方法。” “你或许有,但,我没有。” 张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发了一个再见的表情,就关掉了视频对话。他看着手中的村雨,黑白相间的瞳孔流露出一丝坚定。 他曾犹豫过,自己始终坚持的道路是不是正确的。当那一根根碧绿色藤蔓摧毁了徐老太的家时,他对自己的怀疑到了极点。那时,他真的想亲手杀了那两个并不强大的果婴。还好,还好,他没有动手,不论原因是什么,他还走在那条路上,这就足够了。 张月在心里庆幸地说道,那看着村雨的黑白瞳,愈发痴迷。他很喜欢这把刀,不仅趁手,而且不能杀生。一把钝刀,在他的控制下,最多伤人。 “喂!我说你真的够了!你不会真的打算和这把刀过下半辈子吧?”颜夕坐在张月背后,冷声道。 张月叹道:“犯得着跟一把刀吃醋吗?而且,难道你打算和我过下半辈子?” “说不定的呢?” “你不会。” 颜夕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知道为什么,最后我让你去打吗?” 张月皱了皱眉,说道:“我希望和我想的不一样。” 颜夕笑了笑:“就是你想得那样。第二次战斗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剑牙身上不寻常的杀气。我还想着,第三次让你去面对那杀气,可以领悟到一点什么,让你不至于畏畏缩缩,连妖都不敢杀。没想到,适得其反,你竟然把村雨这把妖刀,变成了烂铁棍。” 张月依旧看着刀,沉默着,没有去理会颜夕的冷笑。 “你不是一直在怀疑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坚持的道路是错的。你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爱信不信,爱听不听。”颜夕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便离开了。 深夜里,只剩下张月和手中的村雨,一人一刀,一条不知何去何从的道路。 正文 第七十四话 衰老的妻子 新年是一种新生,也有可能是你步入坟墓的预言。年轻人向往着新生的成长,他们很开心,自己能够有更蓬勃的朝气,去迎接新的挑战风浪。老人卧在病床上,瑟瑟发抖,他们似乎看到了不久以后的墓碑,看到了自己离鬼门关更近了。 有些人说,人越老越不想死。听上去似乎没什么科学证明,但又不无道理。当人见过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诱惑时,就舍不得放手,人会留恋,留恋活着时拥有的东西。那种临死前看淡红尘,看破名利的话,谁知道是被死亡逼迫着说出来的呢? 常生是个奇人,四十多岁的年龄,长着一副二十岁的脸。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仿佛时间定格在了他青涩的少年时代。他的妻子叶挽虹又爱又恨,爱的是他清秀帅气的容貌,恨得是那些春心泛滥却比自己年轻好几倍的花花美少女。 许多时候,叶挽虹都会拿出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偷偷地抹眼泪。二十年前,她也是一朵芬芳初露的桃花,多少蜂蝶迷恋她的甜美。那时的她也是高傲得,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快感。 再大一些,桃花俞显成熟,原本还有些羞涩的美开始成长,变得知性美丽,一种由内而外的魅力散发出来,让蜂蝶迷醉,让万花惭愧。那时,她遇到了常生,那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人。之后,她一袭婚纱,常生西装革履,他们就像一对璧人,在众多羡艳的目光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红色的毛毯,飘落的雪白羽毛,经久不息的掌声伴随着起伏的婚礼交响曲,一切都那么完美。她戴上了私定终身的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钻石,闪耀着最夺目的光芒,一如她与常生。他们接吻了,在毛毯上,在羽毛中,有掌声和交响曲在欢呼。 她还记得,舌尖缠绕得那种甜蜜。瞧,照片上,自己脸颊上的绯红是多么动人,惹人怜惜,就像熟透的苹果,谁都想要咬上一口。还有,常生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迷离。 一切都那么美好。 别开玩笑了,是梦就会有醒的那一天。 时间回到现实,该遗失在已经在过往的路上风化,走到今天,又剩下了什么? 叶挽虹不喜欢照镜子,可却按捺不住自己想了解岁月的心。坐在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脸,欲哭无泪。 枯黄色的肌肤,就像落在草地上无人问津的枯叶,说不定还时不时会被路过的猫猫狗狗踩上一脚。松弛的皮肤挤出一条条皱纹,那分明是岁月在她脸上划下的伤痕,硬生生地将她曾经出水芙蓉般的容貌摧毁得一干二净。她的眼睛也不再明亮,变得黯淡无光,倒映在瞳孔里的世界都是灰色的。 她不想承认,但她真的老了。二十年,相夫教子,她尽了一个妻子该有的义务。二十年,她操持家务,也耗去了她最珍贵的宝贝——青春。 常生还陪伴在她左右,忠贞不二。婚戒还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钻石依旧闪耀着光芒。唯独,她变了。有时候,她很嫉妒常生,嫉妒这个对她不离不弃的男人。为什么,他可以不老? 为什么,人,一定会老去?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常识。 叶挽虹翻了翻日历,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在庆幸,自己的生日还在几个月后。她捧着日历,有些惆怅,自己什么时候对生日恐惧到这个地步了? “妈,你在吗?”嘎吱一声,叶挽虹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叶挽虹瞪了一眼连门都不会敲的女儿,说道:“做什么呢?门都不敲,一点礼貌都没有。” 女孩儿叫常欣,约莫十七八岁,正值花季,一头棕色的波浪卷潇洒地披散下来,落在肩上,让她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一丝成熟与性感。 每每看着自己的女儿,叶挽虹都会感到自豪。这是遗传了她与常生的基因,才能生出这样美丽的女儿。这精致的五官和凹凸有致的身材,比起现在的当红女星都不遑多让了。而实际上,她的女儿也是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 只是,自豪的同时,还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怎样都挥不去。 常欣献媚地笑了笑,上前一把抱住叶挽虹,笑道:“妈,明天你生日哦,想要什么礼物?” 叶挽虹一怔,神色有些惶恐,她在常欣的怀里挣扎着翻看着日历,说道:“怎么会,我的生日不是还要过几个月吗?” 常欣疑惑地放开叶挽虹,看了看她手里的日历,说道:“妈,你没事吧?这日历都好几个月没有撕过了。我们年都过完了,怎么可能还是8月份啊?” 叶挽虹愣住了,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子可把常欣吓坏了,她搂着叶挽虹,焦急地问道:“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妈,妈……” “诶诶诶……我,我,我没事,没事儿。”叶挽虹被常欣的叫声惊醒,连忙道,只是苍白的脸色并没有说服力。常欣还是担忧地问道:“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叶挽虹笑着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妈才四十来岁,还没老呢!”最后两个字,叶挽虹说的很没底气。 常欣半信半疑,说道:“实在不舒服,千万别憋着哦。” “诶,好好。” “那妈,明天的生日,你打算……” “你们看着弄吧,我都无所谓的。只要你们开开心心,妈妈就开心。” “可是……” “好了,妈累了,你先出去吧。” 常欣撇撇嘴,只好先行离开。叶挽虹抬头瞥了一眼女儿窈窕的背影,默然地躺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 傍晚,常生下班回家,神色带着疲惫。推开家门,常生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饭桌,有些奇怪。现在已经是七点半多了,一般这个时候,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老婆女儿正等着他回家开饭。 然而今天,安静得出奇。 正疑惑着,常欣从房间里猫手猫脚地走了出来,看见常生,连忙一阵小跑跑了过去。 “爸!你总算回来了。”常欣如释重负地说道。 常生一脸疑惑,问道:“怎么了?你妈呢?” “我也不知道,明天是妈妈生日,我就过去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可她好像不是很开心,下午的时候就睡了,现在还没醒。好饿啊……”常欣一边摸着瘪瘪的肚子,说道 常生眉头微皱,说道:“妈妈身体不舒服,你就不会自己先做点吃的吗?就干等到现在?” 常欣委屈地说道:“我……我不会做啊……” “常生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都是18了,一点家务都不会,以后看你怎么嫁出去。” “什么逻辑,谁说女生就一定要会做家务,我以后就找一个会做家务男生养我。而且现在重点不是我妈好吗?妈妈还在房间里呢!”常欣毫不客气地还嘴道。 常生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煲饭总会吧?先去淘米煲饭,我看看妈妈怎么回事,就出来给你做饭。” 常欣笑道:“老爸,万岁!”然后,在常生严厉的目光下,跑去淘米煲饭了。 常生走进叶挽虹房间,后者还闷在被窝里不做声。 “挽虹?还在睡吗?”常生坐到床边,温和地问道。那声音依旧像年轻时那样,似四月天的春风,让人沐浴在温暖中。 叶挽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天啊!多么帅气的脸!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帅哥已经四十多岁了呢?他和自己的女儿走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夫妻相啊! 叶挽虹在心里呐喊,却没办法表现在脸上。她很快低下了头,说道:“老公,你回来啦!” “是啊,女儿说你不舒服,是吗?要不要紧?”常生亲切地问道,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温柔,可以融化无数女人的心。 但越是这样,叶挽虹的心越疼。蜜糖再甜,滴到伤口上,也不会让人喜欢。 叶挽虹笑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今天就麻烦你做饭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过会儿就出去吃饭。” 常生摸了摸她的脸庞,说道:“没事,我说你也是,之前让你教教欣儿那妮子做家务,你老是护着她,养出了这么个懒女儿。看,把自己累坏了,是吧?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爸!我听到了!不带你这么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门外,常欣气呼呼地说道。 常生摆了摆手,说道:“这么厉害,去给我择菜。少在这里给我贫嘴。” “哦……” 常生的手还放在叶挽虹的脸颊上,那光滑细腻的感触,还泛着丝丝暖意,很舒服。但叶挽虹没心情感受这些,她在想,常生一定觉得自己的脸又粗糙,又松弛在没有年轻时充满弹性了。 “那你继续休息,做好饭,我再来叫你。放心吧,我会打理好一切,有些时候别让自己太操劳了。”常生说道。 叶挽虹点点头:“嗯,我没事,你去忙吧。” 常生看着妻子憔悴的模样,神色有些不忍,他搂住叶挽虹,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还让你这么累。真的抱歉,亲爱的。” “我没事……大概……” 正文 第七十五话 崩溃 今天是叶挽虹的生日。 窗外,太阳高悬,高温将云层都驱散开了,夺目的光将世界照亮,一种若隐若现的燥热开始升起。现在还只是二月份,是冬末时期,可寒意已经在渐渐消退了。南方的太阳总是有着莫大的威能。 叶挽虹眯着眼,想去直视那灼目的,散发着无尽的光与热的太阳。那种火热的生命力,不正是她所追求的吗?然而,她生命力的太阳早已不再年轻,充其量只算是黑暗前的那一轮落日,洒下得是枯黄色的余晖。 这感觉真差啊! 叶挽虹走出卧房,神色疲惫。她最近感到越来越累,岁月带走的不只是美貌,还有她的精力。她提不起一点精神,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千篇一律的肥皂剧。 咣当! 厨房里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叶挽虹猛地坐直身子。她轻抚剧烈跳动的胸口,暗暗想:难道人老了,连胆子也小了吗? 叶挽虹心里一边苦笑着,一边起身走向厨房。今天,常生和常欣两父女一大早就笑眯眯地说要给自己做一个大蛋糕庆祝一下,让她又是温馨,又是惆怅。 常生是个好丈夫,烧得一手好菜,做蛋糕自然没有问题。但常欣不是,她是个专业的厨房破坏户,哪怕有常生看着,叶挽虹也不太放心。听到突如其来的异响,她只能感叹自己的预言还真是准。 推开厨房门,入眼先是白蒙蒙的一片,好似北方冬天的飞雪。叶挽虹挥了挥手,吹开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白色粉末。视野清晰了,只见常生捧着一袋破了的面粉,无奈地看着常欣。后者缩在角落,白花花的俏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但那从嘴里吐出的香舌和挂在嘴边的窃笑,显露出来得,更多的是她的娇俏可爱。 常生没好气地说道:“瞧到没,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让你拿袋面粉出来,都能弄破,真的是服了你了。” 常欣低着头,不敢说话。 叶挽虹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好上前帮腔,说道:“好了,好了,一袋面粉而已,没事的没事的。欣儿是模特,要注意保养,不做家务也能理解啊。” 常生想要反驳,但看到自己妻子带着恳求的神情,只好作罢,说道:“唉,你就是要护着她,迟早被你宠坏” 见有人打圆场,原本还沉默的不语常欣,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上前一把搂住常生,笑道:“爸!我这次一定好好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拗不过常欣这牛皮糖似的撒娇,常生也被逗笑了,无奈道:“好好好,真是输给你了。挽虹,你先去外边等着吧,今天你是寿星,就不用忙这些了,好好休息吧,有事随时叫我们。” “我们是您最忠诚的仆人,我美丽的母后大人。”常欣顺势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使劲儿地向常生打眼神。 常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弯下腰,开口竟是一句:“喳!” 叶挽虹和常欣都被突如其来的清宫台词给逗乐了。 又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叶挽虹的笑容渐渐收敛。她不开心,常欣和常生的笑话对她来说也不好笑。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笑声,是有多僵硬,但是心中的悲伤抑制了她抑制喜悦的神经。 当常欣抱住常生,在常生怀里撒娇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自己与常生。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就连常生无可奈何的神情,都如出一辙。她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常生和常欣两父女才是真正的夫妻,她只是多余出来那个电灯泡。 她竟然在吃自己女儿的醋,她感到可耻,可怕,却没办法抑制住这种扭曲的情绪。理性,正在走向崩溃的悬崖,往前踏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是,谁能在她背后拉她一把呢? 叶挽虹保有着最后一点理性,强行把扭曲的心给摆正回来。她松了口气,想着自己肯定是想得太多,思绪乱了,才会出现那样可怕的想法。 休息一下就好了。叶挽虹闭上眼睛,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多久,她便睡下了,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为一切事情都是假的。梦里,时间倒转,岁月河里遗漏的金子被一一捡起。 叶挽虹回到了当年青春靓丽的样子。她穿着素色旗袍,贴合着她窈窕的身材,更显性感,长发盘成一个燕尾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修饰着她俏丽的面容。她就像山间流淌的清泉,灵动而不失温婉。 在她身边,常生梳着偏分头,带着点潇洒的豪气,一身简单的西装又衬托起他成熟男人的魅力。 两个人并肩而行,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他们走在岁月的路上,看着时光荏苒,自己却独立在外,依旧停留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叶挽虹笑得很开心,岁月走得越快,她笑得越忘我。她觉得自己是神仙,不受岁月的束缚,自由自在。 越美好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让人痴迷。可上帝最喜欢玩一个游戏,当人沉迷在幸福之中时,它就会无情地降临下灾难。 梦里,叶挽虹和常生走过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但是,走着走着,叶挽虹感觉有些不对,她的步伐变得有些奇怪,感觉像在走模特步。她惊住了,她一介农民出身,哪里会走什么模特步啊! 叶挽虹急了,她四处张望,想要找一面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最后,她只找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深情的,温柔的,清澈的眼睛。那是她丈夫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轻易地俘虏了她的心。她以为从他们私定终生那一刻开始,这双眼睛里就只会有她的影子。 然而……灾难降临了。 叶挽虹怔怔地看着常生的眼睛,看着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容貌。那不是自己,即便和自己很像,但依旧不是,那是她的女儿,常欣。 “啊!” 叶挽虹被这可怕的场景吓醒了,她张着嘴,那一声惊叫生生地卡在喉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这时,厨房门开了,常生和常欣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常欣在向常生邀功,正侧着脸和常生说话。后者板着脸,侧过脸去,盯着常欣得意的眼睛,正准备数落几句。 天啊! 叶挽虹脑海里闪过刚才那个画面,一对男女站在岁月的路上,相互对视,时间在他们身上宛若停止了,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完美地保存下来,不曾遗漏半点。男人是她的丈夫,那个不老的男人,常生。女人不是她,是她的女儿,那个正值花季的女人,常欣。 他们是父女!是吗?也许不是,他们也有可能是情人!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那声卡在喉咙里的“啊!”终于是发出来了,但那种凄厉却瞬间让这个本来温馨美好的家庭染上一层灰色。 常生和常欣都吓了一跳,他们呆滞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突然痛哭起来的叶挽虹。她捂着自己枯黄的脸,想将自己的丑恶遮掩起来,但当她发出第一声哭喊时,那份扭曲的阴暗情绪已经按捺不住了,终有一天,理性会落下万丈深渊,她也会变成恶魔。 两道惊讶,无措,担忧……各种情绪交织的目光落在叶挽虹身上,让她如遭凌迟。她奋力一扫,讲桌上的茶杯,茶壶通通扫落在地上。乒乒乓乓……接二连三的脆响,地面上盛开了一朵朵陶瓷花,色彩纷呈,美丽得有些滑稽。 叶挽虹冲进自己的卧房,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逃避内心的阴暗。 一时间,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常欣环抱双手,身体微微颤抖,她感到有些冷,不是低温形成的,浮于表面的冷,而是深入内心,直刺脊梁骨的阴冷。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个平日里温婉慈祥的母亲会发这么大火。 印象里,母亲一直是个老好人,嘴角总是淡淡的笑,处事不温不火,总能照顾到大家的感受。人家说,女人三十烂残渣。可是,母亲四十了,反而有种让她羡艳的魅力,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才能散发的芬芳。要她说,女人应该是一杯酒,越久越醇厚,越值得一品。 可是,她心目中醇厚的酒,今天翻了,浓烈的酒香熏得她不知所措,这一刻,她无比渴望有个人可以搂住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对!就是这种感觉。常欣靠在父亲的怀里,汲取那一点难得的温暖。她有一个美丽的母亲,英俊的父亲,她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今天她也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生日会,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谁能给她答案? 也许只有,那个将她紧紧搂住的男人。 常生安抚好常欣,便去处理那满地的陶瓷碎片。他弯下身子,一片一片捡起这些碎片,神情认真,就好像这些碎片是世间异宝一般。 “到头来,依旧是这样吗?长生,或许只是个诅咒罢了!” 正文 第七十六话 我要长生!我要不老! 常生收拾完陶瓷片,将厨房清理了一遍,那个还在烤箱里的蛋糕也被他拿出来扔掉了。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从未发生过,他悄悄地将痕迹抹去,这个生日会,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常欣窝在房间里,裹着被窝,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她不明白,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也许,母亲只是身体不舒服,只是累了……她这样安慰自己,但谁都知道,这仅仅是自我欺骗。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烦躁地划动,各种各样的app在眼前闪过,常欣却不知道该点那个。她根本没有心情玩手机,只是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划着划着,竟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 第一张照片,常欣搂着母亲的肩膀,坐在草丛上,笑得很开心。母亲也笑了,只是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看着其他地方。她还记得,拍完后,她嫌弃母亲没有看镜头,现在重新在看,她忽然觉得,也许母亲压根儿就不想看吧。 母亲不喜欢我吗?常欣将脸埋进枕头里,低声哭泣。 常生经过常欣的房间,听到了那若隐若现的哭声,他站在门外,想要扭动把手推门进去,但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收手了,径直走向自己和妻子的卧房。 推开房门,叶挽虹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常生进来,她都毫无察觉。。枯黄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无神的瞳孔只剩下斑斑点点的血色……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只剩下一具腐朽的肉身。、 “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常生从后面抱住她,紧紧地,紧紧地,片刻都舍不得松手。可是那双有力的手臂正在颤抖,让人感觉下一刻就会被挣脱。 叶挽虹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挽住她脖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摇头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为什么?” 常生伏下身子,将脸紧贴在常欣的脸上,说道:“什么为什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要在憋着了,好吗?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不只是我,我们的女儿,欣儿也会帮你的,好吗?” 叶挽虹苦笑,干裂的嘴唇涂着有些劣质的口红,与那有些泛黄的牙齿相互映衬,看着有些吓人,“可以什么?你能帮我吗?怎么帮?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想……” “我想?” “你想长生!你想不老!对吗?” 叶挽虹如遭雷劈,心脏骤停,身体在那一瞬间好似痉挛了一下,意识仿佛一下子被撕裂成碎片,根本没有办法拼合起来。她混乱了,大脑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思想,却没有任何的逻辑性,她只能张张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常生摸着她的头,温和地说道:“不用说的,我知道的,我是你的丈夫,是你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我为你做任何事情,听清楚了,是任何。所以,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只要你告诉我,你真的想,你非常想,你非这么做不可。” 叶挽虹说不出话来,常生的话仿佛被注入了魔力,将她本就被侵蚀得所剩无几的理性搅得一塌糊涂,内心最原始的欲望喷薄而出。她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想……” 常生笑了笑,说道:“亲爱的,你将会收到全世界最宝贵的生日礼物。现在先好好睡一觉,等待惊喜的来临。” 话已经说出口了,就不再有回头路。可是叶挽虹觉得自己做了她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内心深处,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喊“不是,你不想,你一点也不想,快点告诉他,他会听你的,只要你说,你不想。” 她张嘴了,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是有一个声音跳了出来,“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这是你的愿望,这个男人说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你的美梦就要成真,为什么要毁灭它?就按他说的,睡一觉,等待惊喜的降临吧!” 两个声音在叶挽虹的脑子里同时响起,最后混合在一起,变成嗡嗡嗡的乱叫。就像耳边飞舞的苍蝇,让人烦躁。叶挽虹咬咬牙,突然大吼:“对!我想!我想长生!我想不老!” 突如其来的嘶吼,让常生吓了一跳,但旋即,只有浓浓的悲伤从他的眉宇间流露出来。而叶挽虹却释然了,这一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感到很满足,哪怕疲惫抽干了她最后的一点精力。 她睡下了,在常生的照顾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常生坐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脸,笑道:“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变老。可惜了,我做不到,但我可以看着你回到年轻。” 常生换了件干净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叶挽虹的房间,他打算出门,但是在到家门要经过常欣的房间。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敲开了常欣的房门。 哭声变得清晰了,但是断断续续的,这更让人揪心。常生看着躲在被窝里的女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面对女儿,他一直是唱黑脸的角色,突然间让他唱个白脸,竟然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放心吧,爸爸会处理好一切的,在家乖乖等我,知道吗?” 没有回答,只有渐渐平息下来的哭声。 常生欣慰地笑了笑,悄悄关上门离开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或悠闲,或焦急地在行走着。常生在他们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他神色平静,古板,沧桑,风尘仆仆,像是被岁月的风沙洗礼过一样。明明这么年轻,但此时此刻,却溢出了岁月的气息。 这条街上,人们看到的是此时此刻的世界。常生看到的,是一段过去的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常生来到了郊外。工人们正在忙碌,钢筋水泥占据了大片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片小树林,密集的绿色让人们敬畏。但此刻,原本成片的绿色被分割开了,一条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像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这就是岁月的力量,人类从敬畏自然到征服自然,仿佛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常生没有理会这些工人,他径直走了进去,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给他让路,就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回避开了。 常生越走越慢,原本挺直的腰板也渐渐佝偻,背脊处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骨骼在体内撞击。腰越来越弯了,到最后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常生像背负着一座山。 最后,常生趴伏在地上,用四肢在爬行。他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乌龟,坚硬的龟甲平整光滑,拱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青褐色的头颅高高举起,一双金色的兽瞳平静而悠远。 常生不是人,是一只陆龟精。 龟,一直是动物中长寿的代表,传说中的“千年王八万年龟”并非子虚乌有。常生就是一只活了千年的鬼精。自他成妖那天开始,他的寿命就被无限延长,生命力旺盛得如天上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有熄灭的那一天。 所以,他可以永葆青春,历经千年不死,还能保持着年轻的状态。这千年里,他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就在脚下的土地。睡觉时,他会幻化成一座山,本体埋在地底,一睡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前,他醒了,然后人世间少了一座山。他幻化成人形,走进了红尘。然后他像人类一样,爱上了一个女人,娶了她,养育孩子,再一起慢慢老去。这或许会是一段平淡却幸福的人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人与妖不能生育,常生只能瞒着妻子收养了一个女儿。女儿渐渐长大,愈发得出水玲珑,妻子渐渐老去风华不再,他呢?他永远那样年轻英俊。 常生很爱妻子,也很爱自己的女儿,他畅想着这样的美好生活能永远延续下去。但在某一天,噩耗降临了。 妻子举起了刀,看向女儿,一刀,一刀,一刀……每一刀都看向那张年轻貌美的脸。知道那张脸变成一滩碎肉,妻子才心满意足地犯下屠刀,然后痴笑着等待丈夫的归来。 常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疯狂占据了他的内心,他一掌劈死了那个拿着刀痴笑的女人,那个他深爱的女人。 两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他面前,幸福美好的拼图在那一刻支离破碎,所有的向往就像泡沫一样,一碰即碎,脆弱得让人心疼。 那以后,世间又多了一座山。还是那个地方。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山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但这座山,会吃人,任何年轻的少年或少女进去,都有去无回,连尸体都不知道。 一时间,人心惶惶,这座山被列为禁地,被遗弃在红尘之外,然后随着岁月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 待得它重新被踏足时,已经是五百年后了。 正文 第七十七话 磨甲 一个女孩儿,剪着齐耳的短发,穿着白衬加一条水洗牛仔裤,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纯美得不像话。女孩儿背着一个登山包,登上了这座五百年未曾有人踏足的山。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步履有些缓慢,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山不高,女孩儿不多久便登上了山顶,她随意地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歇脚。山顶上,微风轻抚,撩起她额前的刘海,将她美丽的容貌更多地展现出来,虽然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欣赏。 女孩儿坐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无聊了,干脆躺了下来,也不担心弄脏自己的白衬衫。她的睡姿并不优美,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 “不是说这座山会吃人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女孩儿晃着翘起的小腿,自言自语道。风很舒服,带着丝丝清凉,吹得女孩儿有些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手一抹,嘴角沾着黏糊糊的口水。女孩儿尴尬地用手胡乱擦了擦,正打算坐起身来,发现身体怎么这么暖? 女孩儿惊讶地拿起盖在自己身上的西装,有些惶恐看向四周,却看不到任何人影。“不会真的有鬼神吧?”女孩儿看了看西装,“还是个穿西装的鬼神?” 女孩儿倒腾着西装,在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虽然知道偷看不厚道,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翻看纸条,上面写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姑娘,睡姿太难看了,而且在山顶上睡觉容易着凉,西装就送给你了,有缘再见。” “什么人啊!还叫人姑娘,都什么世纪了?而且,本小姐的睡姿……那是自由主义美!哪里难看了?”女孩儿忿忿不平,但脸上的绯红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这山里,哪有什么吃人的鬼神?只有一个神秘的好人,或者是男神? 回忆到这里的便结束了,接下来的故事一如一部没有起伏的言情剧。女孩儿找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相爱,相恋…… 女孩儿叫叶挽虹,男人叫常生。 …… 伴随着回忆,常生也走进了这片森林的深处。这是一片荒地,几乎看不到什么植被,除了零星的几根小草。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块矗立着的巨大的石头。石头呈黑色,足有一丈高,上面布满了乱糟糟的纹理,乍一看没什么出奇,但仔细看,却让人头晕目眩。 常生走向这块巨石,侧过身,龟甲与石头轻轻一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让人感觉皮肉再被利刃割开,一种莫名的痛楚从心中涌上来。 然而这种痛楚,是常生此刻切身感受到的。 嗤嗤嗤…… 声音持续着,在这片安静的森林,持续不绝地响着,那种痛楚愈发的深,仿佛一把刀子不断地在划,将血肉一点一点地划开,越划越深,血顺着伤口从渗出,变成喷出,最后直接流淌下来,瞬间染红了眼前的世界。 这不过是脑子里所想的幻觉,但那种感觉却真实得让人如临其境。而这,仅仅是声音。常生感受到得是真实的剧痛,那是一种生命被剥夺的痛楚。 他正在磨甲,青褐色的粉末沾在石块上,变成血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常生很疼,每磨一下,他都能感到自己生命力的流失。他是长寿的,甚至可以说长生,但是并非不死。他也会死,如果受到致命的伤害,比如龟甲破损。 血色粉末越来越多,从青褐色的龟甲脱离,沾在黑色的石头上,最后变成了血色。不知道过了多久,血色逐渐蔓延,覆盖了整块石头。 常生长长叹一口气,庞大的身躯无力地倒下,头颅和四肢缓缓缩回,只剩下一副青褐色的龟甲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风轻吹,只卷起一阵尘埃,几根零星小草随风摆动,呆头呆脑的,没有多少生气,就像躺在地面上的那个男人,常生。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再怎么英俊也让人看得心里发怵。 也许是风的缘故,躺了许久的常生醒了,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看了一眼那块又重新变回黑色的石头,苦涩地笑了笑。他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一颗温润如玉的圆石。 常生轻轻揉了揉眼睛,视野渐渐变得清晰,那颗圆石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一刻血红色的石头,圆润得像颗珠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常生那无力的微笑。 “等我回来。” 常生踉踉跄跄地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待他回到家门,已经夜幕降临了。他的视野比夜色还黑,就像一层墨染黑了他的视野。常生身体重重地撞在门口,剧痛侵袭着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在漂浮,随时都有可能散去。 常生在门上胡乱地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钥匙孔,却没有力气扭动钥匙,他跌坐在门前,身体软绵绵的,跟没有骨头支撑的一摊烂肉一样。 不多会儿,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方才那一声重重的撞击,惊醒了在卧房里发呆的常欣,听到响声的她,突然感到心里漏跳一拍,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再想到不在家的父亲,她吓得直接从床上跳起,风急火燎地跑出房间。 刚跑到客厅,家门便打开了。常生擦了擦额上的汗,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回来了。” 常欣长长地松了口气,忍着眼里的泪水,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常生,低声抽泣:“爸!你是要吓死你的宝贝女儿?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常生笑了笑,说道:“给你妈去买礼物了。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你跟我来,爸爸让你见证奇迹。” 常欣一头雾水,“爸,你要变魔术?这是刘谦的台词。” 常生白了一眼贫嘴的常欣,说道:“这不是魔术,这是奇迹。” 常欣跟在后边,吐了吐舌头。 两父女一起来到叶挽虹的卧房。她已经醒了,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容貌发呆,全然没有注意身后多了两个大活人。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常欣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复杂的心绪千丝万缕,担忧,疑惑,恐惧……织成一张复杂的网,让她无处可逃。这种无助的感觉,让她心底发寒。 常生走向前,双手搭在叶挽虹的肩上,说道:“你老了。” 叶挽虹神色一变,双眼睁得陡圆,紧绷的面部肌肉仿佛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她知道自己老了,但是当自己最爱的男人说出这句话时,对她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伤害更甚,足以摧毁她所有的理性。 叶挽虹声嘶力竭地尖啸,抓起梳妆台上的发簪就像后方扎去,那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哪里还有常生的面容,只有一片的血红。 “但我能让你回到年轻。” 平淡的一句话,却堪比上帝的造化。疯狂的母狮子瞬间平静下来了,瞳孔里的血丝渐渐褪去,紧绷的面部肌肉也松弛了,常生掰开叶挽虹的手,抢过那支发簪扔到一边,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叶挽虹倒在常生的怀里,喃喃道:“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常生温柔地抚摸着叶挽虹那有些油腻的长发,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挽虹,你看着我,告诉我,年轻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叶挽虹握住常生的手,瞪大双眼,泪水在打转,“重要!非常重要!为什么你可以一直这么年轻,为什么我却要变老?瞧,我们的女儿多美丽。如果我能像她这么年轻,那该多好啊!” 说着说着,叶挽虹突然一把推开常生,缓步走向一脸惶恐的常欣,她伸出双手想要抚摸的常欣的脸。换了平日,常欣不会躲开,母亲默默女儿的脸而已,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今天,常欣躲开了。 叶挽虹有些失落,苦笑着说道:“你们都这么年轻,就像初升的太阳,散发着光与热,拥有无穷无尽的能量。而我却在衰老,在步入黄昏,再也没有能量可以供我燃烧。终有一天,我的白头发会越来越多,我的皱纹会越来越多,我会老年痴呆,会因为风湿骨病疼得下不了床,会变成一副朽木投进熊熊燃烧的火焰……我……” 叶挽虹哽咽了,泪水终还是滚落下来,那种对未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 “我想回到我年轻的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啊,是多么美丽啊!我不仅拥有傲人的美貌,更有灵活的大脑和健康的身体,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而不是终日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消磨我的时光。我老了,我真的老了……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能更加珍惜现今拥有的一切,我……只是舍不得你们啊!!” 常生点点头,拿出那颗血红色的珠子,笑道:“那我送你一个礼物,一个你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生日礼物。答应我,当你回到年轻的时候,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三个人幸福地生活下去,好吗?” 叶挽虹看着那血色的珠子,痴迷地点点头,眼里的渴望根本掩饰不住,几乎要喷薄而出。 正文 第七十八话 裂缝 夜深如墨色,房间内灯火昏黄,一颗血色珠子倒映着一双虎狼似的眼睛,隐隐约约还有一张脸,一张疲惫沧桑的脸,就像负山而行的苦行僧。 还有一个人,她站在最后面,神色带着惊恐,像是一个观赏恐怖电影的胆小观众。 三个人,一个家庭,却被无形的一条线分割成三片,原本完整的拼图早已经支离破碎。那个温柔的男人,一心想要维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家。那个丧失理性的女人,只想用谎言掩饰自己对衰老的恐惧,然后吃下这颗长生药。最无辜的少女,呆滞地看着这场闹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身处于另一个世界。 叶挽虹张开了嘴,小心翼翼地吞下这一颗,带着血腥味的珠子。刚入口,一股浓郁的清香突然散开,从喉间滑落,浸入全身。叶挽虹满足地呻吟一声,张口一吐,却是刺鼻的血腥味。一旁的常欣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在她看来,现在的母亲就是个嗜血的妖怪。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叶挽虹的肌肤在抽动,富有规律,像是在呼吸一样,松弛的皮肤渐渐收紧,原本坏死的细胞纷纷活跃起来…… 生命的律动,在叶挽虹身体里奏响,蓬勃的生机打败了岁月,将岁月留下的痕迹一一销毁。仿佛之前逝去的二十年,只是一阵清风,吹动了叶挽虹的发丝,却吹不走叶挽虹的年轻。 坐在镜子前,叶挽虹喜极而泣,泪水划过她光滑细腻的脸庞,像花瓣上滚动的泪珠,美得让人生怜。这就是年轻的魅力,她又回到了那个花季。 “我变回来了!变回来了!我也可以长生了,哈哈哈哈!我不会再衰老,对吗?对吗?”叶挽虹扑进常生的怀抱,放肆地狂笑,她抓着常生的衣服,反复地询问。她生怕这只是个幻觉,或者只是个短暂的过程,也许一眨眼,睡一觉,她又会变回那个令人生厌的黄脸婆。 常生轻轻抚摸着叶挽虹的长发,她的发丝不再干枯,而是柔顺丝滑,跟她年轻时一模一样。“只要有那个珠子,你就可以一直年轻下去,永远,永远,不死不灭,长生不老。” “那……那珠子,还有吗?”叶挽虹慌了,抓住常生衣襟的手愈发用力,指节骨抓得发白。 常生笑道:“傻瓜,当然有,我会定时拿给你的,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们还是一家人,对吧?” 叶挽虹乖巧地点了点头。 常生回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常欣,笑道:“欣儿,过来看看你妈妈,多美!” 叶挽虹嫣然浅笑,眉间竟然带着些许得意。年轻的她,丝毫不比常欣这个宅男女神要差,甚至要更美一些。 常欣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的确美丽,而且很熟悉。她觉得,她应该为母亲回归年轻姿态而感到高兴,以后和母亲出去逛街那该多自豪?但是,为什么,她打心底地从心里觉得恐怖,从父亲拿出那颗红色珠子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便从心底涌起,吓得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起不来。 父亲温柔的笑声,母亲娇俏的笑容,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常欣却惊惧地起不了身,呼吸似乎都受到了阻塞 常生很担忧,他猜到了女儿会不适,会无法接受这神异的一幕,但他没想到女儿会害怕到这个程度。他想要的是两夫妻和一个乖巧女儿的幸福生活,这是三个人的家庭,少了谁都是不完整的。 常生上前,伸手扶起常欣。后者手在颤抖,她想要挣脱,可是常生的手就像固定在自己手上,使不出一点力气。常欣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母亲。 “不用担心,这只是一种偏方,补身子的。”常生解释道。他知道他的话根本不可信,可他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其实,多不多人信,常生并不在乎,他只希望这个在他怀里发抖的女孩儿,可以点点头。 常欣看着常生的眼神,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生生地止住了。脑海里,她想大声地质问父亲,怀疑父亲。可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她选择了放弃。她是一个模特,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各样动人的表情,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强项。 常欣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躁动的恐惧,同样乖巧地笑了笑,张开双手抱住了她的父亲和母亲。 生日会很温馨,虽然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但相机记录下了这不惧怕岁月的一家三口,三张年轻的脸,看上去更像是同居的室友。 自那以后,这个家恢复了过去的安宁。 母亲相夫教子,照顾家里的点点滴滴,温婉可人但又不失活力,她会和女儿一起去逛街,唱k,她有和丈夫甜蜜的二人世界,有时候卧房里会弥漫着桃色。 在所有人眼里,这是一个再幸福不过的家庭。 可真正幸福的,也许只有那个做母亲的女人吧。 每个月,男人都要变回自己的真身,在那块隐藏于另一个空间的巨石上留下自己的血,凝成血珠,维持女人的年轻。每天,女孩儿都要装作一切都好,隐藏内心的恐惧,和一个仿佛跨越时空而来的女人享受家的温馨。 这样的幸福,就像绚烂的玻璃,惹人羡艳,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男人以为拼图已经重新变得完整,却没有发现那一道道深深的裂痕还在,而且越裂越大,总有一天,会彻底破碎。 常生享受着这表面上的幸福,虽然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但他自信自己的寿命,只是过渡一下生命力给自己爱的人,这在他看来,只是举手之劳。 直到……那道清脆的喀嚓声响起。 常生怔住了,他艰难地扭过头,有些不敢惊恐地看向自己的龟甲,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映入眼帘。 裂缝不大,小拇指般长,对于这巨大的龟甲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那只是从面积上来说。龟甲是陆龟精长寿的保证,也是生命的象征,龟甲破碎,以为生命走到尽头,那这道裂缝意味着什么呢? 常生沉默了许久,他闭上了眼睛,抛去一切杂念,只是静静地磨甲,将那宝贵的生命精元贡献出去。 这道裂缝就像是关押噩梦的牢门,现在牢门打开了,噩梦也将露出它的獠牙。 夜深,常生回到了家里。刚服下血珠的叶挽虹正在洗澡。浴室里,她迷恋地看着自己身体,手轻轻划过那娇嫩的肌肤,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还以为又要变回去了呢!” 常生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心情有点烦躁,那道裂缝就像刻在了脑海里。纵使他怎么催眠自己,担忧始终萦绕在心头。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我到底在担心什么?一切都好,不会有事的,对吧!”常生轻轻呢喃,重复着这句话,但身体却在担忧的驱使下,坐在了镜子前。 还是那副年轻的面孔,英俊帅气。常生笑了笑:“看,一切都没有问题。” 常生松了一口气,他梳了梳头发,准备休息。突然,他顿住了,梳子从手里滑落。他脸色渐渐黑了下来,就像夜色蔓延时那样,只是跳过了黄昏的阶段。 一根雪白的发丝在隐藏在浓密的黑发中。常生颤抖地捏住那根发丝,凑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眼珠子里,那根白发清晰可见,正在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的血色掩盖。 “我……有白头发了?”常生浑身无力,疲惫如潮水一般侵袭了他身体每一个细胞,他晃悠悠地摔在地上,失了魂似得。那模样像极了那时的叶挽虹。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这么恐惧老去的。只是一根白发而已。常生在心里轻声地安慰着自己。可是那根白发就像一根导*火*索,伤痕一样的皱纹,佝偻的身躯,脱落的牙齿……一下子涌了出来,仿佛要将他此刻完美的身躯摧毁。 常生被吓醒了,他从地上猛地坐起,冷汗打湿了衣裳。他环顾四周,还是那个熟悉的卧房,他连忙爬上凳子,重新坐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面容。 “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叶挽虹裹着浴巾,带着迷蒙水汽从浴室里出来,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长得这么帅,怎么能说还好呢?” 常生一惊,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笑道:“那该说什么?” 叶挽虹上前,一双藕臂从背后轻轻搂住常生,在他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舌尖主动伸出,挑动着常生不平静的心。 “不用说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说多了,反而显得低俗。”叶挽虹坐在常生腿上,动人的娇躯蜷缩在他怀里,那娇滴滴的模样惹人怜爱。 常生紧紧地搂住,头靠在叶挽虹的肩上,鼻尖蹭着那天鹅般的脖颈,淡淡的女人香让他迷醉,一时间方才那些繁杂的思绪都淡去了。 “亲爱的,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你会怎么对我?” “别说笑了,你怎么会老?我们都不会老,我们永远这么年轻,永远这么幸福,一直一直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不是吗?” 常生看着叶挽虹近乎痴狂的眼睛,笑了笑,说道:“是啊,我们不老,我们长生!” 正文 第七十九话 我吃人了 那一晚,桃色弥漫,叶挽虹整个人趴在常生怀里,泛着红晕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黏*腻的甜蜜气息散开。叶挽虹睡得很沉,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一切都是那样幸福浪漫,唯独常生那张脸,被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原本明亮的眼睛都少了几分色彩。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废从他脸上每个细微表情渗出,硬生生破坏了这美好的气氛。 一阵欢愉之后,原本空白的大脑瞬间被疲惫,惊恐,担忧的复杂情绪充塞,那一道裂缝,那一抹白丝,无一不牵动着常生原以为最坚强,实际上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他老了。因为这段时间来他牺牲的生命精元。那每一颗血红色珠子,都是凝聚了他生命力中最精粹的部分,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宝贝。但任何宝贝的诞生都是需要代价的,这颗珠子背后所牺牲的就是常生的寿命。 他以为,自己足够长寿,自己的寿命足够和叶挽虹一起享用,甚至再加上他们的宝贝女儿。他们将成为世间的奇迹,成为世界上唯一的长生家族。这是一个美好的梦,但,也仅仅只是梦而已。现在,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常生手指轻轻撩起叶挽虹侧脸的发丝,仔细地端详着这张完美无瑕的侧脸,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是在欣赏世界上最精美的艺术品,那种不假雕饰的美让人舍不得破坏丝毫。拥有这样的美,岁月怎么就忍心破坏呢?常生在心里愤愤地质问。 日子照常过,岁月也从未停下它的脚步。 常生一如往常,那根白色的发丝除了他谁也没有发现,他还是大家眼里的不老神话,冻龄男神。其实,最近常生睡得有点多,似乎总是很疲惫。 叶挽虹没有想太多,她还是一个温婉可人的美女,贴心地照顾着这个家,完美演绎着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常欣开学了,离开了家去大学继续她的学业,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变化,至少从微信的朋友圈上来看是这样的。她还是那样青春靓丽,是众多宅男眼里的纯美女神。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可是牢门已经打开,噩梦正在逼近,汹涌的暗潮早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冲毁这脆弱不堪的拼图。 裂缝变长了,从小指长度延伸到中指的长度,宽度也变大了,足有一指半宽,长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寿命正在缩短,生命力正在流失。之前,还只是若隐若现的感觉,现在那种感觉清晰得让他胆寒。 有发生,他可没有办法在接受一根白色发丝出现在他黑发中, 他捣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一根根揪出来仔细观察、好一阵子,他才确认自己没有白发,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情焦急成这个样子。看着那一头鸡窝样的头发,常生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那种如释重负的情绪还定格在他的嘴边,显得有些滑稽。眼前,是一张英俊的脸,但却不再完美无瑕,一抹淡淡的瑕疵映入常生的眼帘。那是一道皱纹,栖息在眼角,淡淡的,浅浅的,甚至可以忽视,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常生整个人伏在梳妆台上,脸凑近在镜子前,睁大眼睛瞪着那条若隐若现的眼角纹。镜子里,倒映着他的眼睛,铜铃般大,狰狞如恶魔之眼。暴戾的气息升起,瞳孔缓缓缩小,变成金色的竖瞳,那是妖瞳,溢出难以言喻的森冷。 许久许久,常生才平静下来,他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后,刚出浴的叶挽虹,迈着妖娆的步子向自己走来,那充满诱惑力的娇躯大胆地暴露在空气中,每一寸肌肤都在引诱着他,挑逗着他。 但是常生没有心情,更提不起兴趣。他勉强地笑了笑,像他女儿在镜头前巧笑嫣然一样,他也在叶挽虹的眼前摆了一副沉醉痴迷的模样。 叶挽虹笑得很开心,这才是她要的生活、英俊帅气的王子和美丽善良的公主,是不可以衰老的,他们永远要用最完美的身体去享受生活,就像现在这样。两具年轻的身体,在互相寻找着慰藉,这看起来是多么的完美。 可只有常生知道,这完美背后隐藏着多么可怕的瑕疵,一根白发和一道眼角纹。 生活开始发生变化,常生回家越来越晚,也越来越疲惫。他的演技开始生疏,似乎在没有力气和叶挽虹扮演长生夫妻的戏码了。 恶魔的獠牙伸出,这副拼图濒临破碎。 又到了磨甲的日子了。每到这天,叶挽虹会服下一粒安眠药,在睡梦中等待她的丈夫,准确来说是等待那颗神奇的血色珠子。她一刻都不想感受到自己的衰老, 以往,她醒来时,一颗圆润的血色珠子便静静躺在桌上。但今天,没有,她醒来时,桌上依旧空荡荡的。她慌了,她环顾四周,也找不到那个身影。 “常生,常生,长生,长生,我的长生呢?” 叶挽虹抱着被子,神色惶恐不安。短短一天,她的面容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时间这个概念,在她的脸上体现得越来越混乱。 叶挽虹喃喃道:“一定是我醒的太早了。一定是这样的。”她颤抖着手,拿起床头的安眠药,倒出一粒也不喝水,直接动了动喉咙吞下。困意渐渐涌上来,叶挽虹双手合十,暗暗祈祷,然后在祈祷中沉入睡梦。 夜渐深,卧房里还亮着灯,昏黄色的,周遭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呼吸。突然间,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砰的一声,常生浑身是汗,重重地关上房门,无力地跌坐在地面。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剧烈的心跳声在这间安静的卧房里齐奏,像是恶魔的协奏曲。 过了好一会儿,常生才镇定下来,但神色依旧苍白。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放下一颗血色珠子,便匆匆离去,躲进了浴室。 许是刚才的响声,叶挽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走起,看向床边那张桌子,一眼便看到那颗血色的圆润珠子。 “长生!长生!”叶挽虹狂笑道,毫不犹豫地抓起珠子便往嘴里扔。熟悉的清香和血腥味弥漫开来。叶挽虹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正打算去镜子前看看美丽的自己,却感到手指湿湿的。 她好奇地抬起手看了看,脸色微变,一点点殷红沾在之间,触目惊心。“这是?难不成是药化了?”心里这般想着,叶挽虹赶紧把手指伸入嘴里,仔细地舔干净,仿佛那是世间最甘甜的汁液。 叶挽虹偏头一看,发现桌上也有红色的水渍她伏下身子,丝毫不顾忌什么形象,伸出舌头去*舔桌上那一点点红色。红色的舌头,红色的血,红色的桌子,深浅不一,在激烈地摩擦着,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声。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还在奏响,血红色的水顺着常生身体流淌,将地板染得一片通红。常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那一片的血红映得他眼睛里的竖瞳也是通红的。浓郁的血腥味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进入他的鼻尖,刺激了他多年未曾动过的神经。 他是妖,妖吃人,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恐慌?难道是因为太久没动过手了? 今天,他磨完甲后,那道裂缝又增大了,生命力流失得更快了。对死亡的恐惧不再是阴云,而是一直锋锐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心脏,随时都可能将其捏爆。 常生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在巨石旁恢复了一些元气,然后在偷袭了一个年轻工人。那应该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辍学来工地混口饭吃。可他毫不犹豫向他张开了嘴,许久未曾露出的尖牙在那一刻尽数弹出,只一下就将青年咬死。 常生拖着青年的尸体,悄悄隐于林间。尖牙咀嚼着碎肉,长着细毛的舌头轻松地舔破血管,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常生贪婪地吸*允着,一种源于本能的兽性被激发了。 直到他醒转过来,地上只剩下一堆碎骨,血肉被他吃了个干净。常生冷漠地注视着这堆碎骨,挥了挥爪子将其拍得粉碎,让其随风飘走。毁尸灭迹后,常生才扭动他长长的脖子,向后看去,龟甲上的裂缝愈合了一些,生命力流失速度也减缓了。 …… “我吃人了?”常生双手撑在墙壁上,神色苍白,喃喃道。满地的血液,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反胃。这不应该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所该有的反应。 也许真的是和平生活让他有些淡忘了妖的野性。他有点害怕,哪一天,他会不会为了长寿,吞下那个正在卧房里熟睡的女人? “不不不……不会的,我这么爱她!一定不会的。”常生在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但那双竖瞳却怎么也恢复不了。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妈,这什么味道啊?” 常欣?她怎么会回来?哦,对了,今天是端午节来着,她闻到了吗?我该怎么办? 常生慌了,他看着满地的血液,慌张地拿起沐浴露,拧开瓶盖,直接往下倒。瞬间,一股浓郁的清香和血腥味撞在一起,形成一种更为怪异的味道。 常欣捂着鼻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浴室,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挽虹上前牵住常欣的手,笑道:“哪有什么味道,妈妈什么都没有闻到。你这么晚才回来,肚子饿不饿?要不妈妈给你做点吃的?” 常欣看着身边这个年轻的女人,至今为止,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心底依旧有丝丝寒意。如果不是因为学校端午节不让住校,她或许不会回来了。 常欣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有些累了,等爸洗完,我也去洗个澡,然后就先睡了。” “诶好。” 浴室里,常生用力地搓洗着地板和自己的身体。 正文 第八十话 贴子 常生裹着浴巾,强装淡然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跑进卧房。 卧房里,叶挽虹正对着梳妆镜在打扮,听到动静,便转身想让常生看看女儿给自己新买的耳坠好看吗,结果见到常生浑身湿漉漉得,头上还带着泡沫的狼狈模样。 叶挽虹忍俊不禁,笑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说着,让开身子,让常生自己照照镜子。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常生也呆了,只好傻愣愣地在那里笑。 叶挽虹笑道:“常生,你这样真像我们第一次的时候。” 常生愣了愣,顿时脸一红,抓了抓头发,结果弄了一手的泡泡,尴尬地说道:“我再去洗洗。”说着就要往外跑。叶挽虹连忙喊道:“诶等等,还去什么?这么晚了,让欣儿洗吧,过来,我帮你擦擦。” “拿?那什么擦?” “你猜?” …… 常欣拖着疲惫的身躯,拎着几件薄薄的睡衣就去浴室洗澡了。六月份,已经是夏季,这里的夏天就跟蒸笼一样,二十四小时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灼热。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强烈要求女孩儿要端庄美丽,常欣估计会在家里裸奔。 推开浴室门,一股热浪涌了过来。常欣忙捂住鼻子,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地在鼻尖飘荡,时不时刺激着她的嗅觉神经,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阴冷,明明浑身都被热汗打湿了。 她想起了刚回到家时,那刺鼻的味道,突然手一抖,手里的睡衣落在地上,轻抚过她的小腿,吓得她往后一跳差点没站稳。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行压下心中乱糟糟的想法,走进了浴室。 踩在那一块块彩色瓷砖上,她感到双脚入坠冰窖,被冻僵了一般,血液的流速都变慢了。常欣拧开了热水的开关,在大热天,她依旧选择洗热水,因为她觉得只有这滚烫的水才能让她心底的寒意减少几分。 常欣洗得很快,身体都没来得及擦干,便匆匆忙忙地披上一件丝绸睡裙,光着脚冲回了房间,她第一时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在网上搜索关于人返老还童的信息。 盯着电脑一个多小时,各种各样的信息就像大杂烩一样,杂而无用,看得常欣头昏眼花也没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常欣无力地瘫在座椅上,血色珠子,变年轻的母亲,父亲的奇怪行为,让她突然觉得这个家变得模糊。 从小,除了父亲这个不老的面容,让她感到神奇之外,这个由三个人组成的小家庭还是很普通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母亲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自己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生活平静而安详。 但自从那天之后,这个家仿佛披上了一层纱衣,唯独她在纱衣外,像个傻子。太多的不合理,让她心神难安,她无数次想要揭开那层纱衣,却又担心纱衣里的事实自己无法接受。 常欣又开始犹豫了,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久久不懂。搜索框上已经输入好了搜索信息,只要她轻轻按下回车键,就能继续查找。许久许久,她删掉了搜索框上打好的字,点开了贴吧,登陆了自己的账号“欣星”。 …… “这兰陵王有病吧!怎么老追着我?”老黑黑着脸,手指在手机屏幕一阵狂按,但依旧改变不了自己操控的孙尚香身死的结局。 兰陵王踩着她的尸体,又猥琐地躲进了草丛,随时有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 “四个辅助,就你一个输出,不杀你杀谁?”奶妈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她正操纵着庄周悄然离开了混乱的战局,对面后羿的大招从身边擦过,硬是躲干净了伤害。 “还好意思说!你们失了智才能想出这种阵容?四辅助加一个adc?”老黑气急败坏地说道。 不一会儿,张月悠悠地说道:“诶呀,死掉了。” “这已经是你第几次说这句话了?”小姨在一旁问道。 张月瞄了一眼自己的战绩,说道:“第13次。” 老庄无力地摇摇头,说道:“我现在是知道对面是谁养肥的了。”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指向张月。“额……咳咳咳,我说了我不会玩的……”张月拿起手机挡住自己的脸。 奶妈翻了个身,说道:“无所谓啦,匹配而已,随便打打。” 这场一边倒的战役,毫无意外,镜司一干人大比分落败。老黑看了一下最后的评分,惊讶地发现自己人头最多,一路带队竟然不是mvp。 奶妈瞄了一眼,惊道:“咦?我是mvp诶,什么情况?” “2-0-10……竟然没死过?” “出了肉装吗?没有啊,装备都是瞎出的。” “……” 面对众人的议论,奶妈只是淡淡地说道:“蛇皮走位,风骚得很。”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镜司里刮起一阵王者荣耀风,有事没事,便凑一起开黑。除了对游戏完全没兴趣的兔子和极度嫌弃王者荣耀的颜夕之外,其余五人都掉进了这个深渊。 而且,这五人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只要一起开黑必有一坑,所以第一次开黑到现在,无论是匹配还是排位都以败局告终,单独打反而胜率更高。 经过大家一直讨论,最终矛头都指向了游戏白痴张月,这个明明用着扁鹊这样的脆皮英雄,还喜欢让冲在最前面,越塔,往人堆里挤的奇葩,送了无数个人头,也养肥了无数个敌人。众人到现在都还处在被敌人虐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当中。 张月默默举起双手,表示任由处置。最后,大家只好拉着他在人机里练习了。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在“全兵出击”的号角声中消磨了。 在大家都已经打腻之后,只剩下小姨还兴致勃勃。不多久,奶妈的房间里,只剩下张月和小姨拿着手机专心致志地厮杀。 奶妈作为房间的主人,感到有些无奈,在新的一局结束后即将进入下一局时,奶妈开口了:“那啥,你们要不要转移一下战场?我要睡觉……” 张月点点头,说道:“嗯,我也退游戏了。” 小姨连忙阻止道:“诶,别啊,等等,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现在还早呢。”说着,拉起张月跟奶妈草草道了个别,便离开了。 奶妈瞥了瞥两人,扔掉手机,倒头就睡。 客厅里,时不时传来小姨的惊叫声还有张月低声的应和。 “诶哟,竟然给反推了。”小姨叹了口气,正打算邀请张月的账号再来一把,结果却听到了轻微的鼻鼾声,她抬头一看,发现张月拿着手机还保持着玩游戏的姿势,人靠在沙发上低着头睡着了。 “……这……都能睡?”小姨哭笑不得。 无聊的小姨只好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种悠闲得甚至有些颓靡的日子依旧持续很久了。镜司就像独立于灵道盟的组织,从来没有什么上司检查,每周例会这种事情。时不时来了任务,也是谁想去谁去,都不想去那就直接拒绝。 镜司潇洒惯了,谁也管不了。这本来是很奇怪的事情,但镜司的每一个人却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连张月这个萌新也是如此,要知道直到目前为止,他见过的领导也只有顾笑和何俊谦两人而已。 在镜司,除了每天的奶妈特训,其余时间大多都在划船赏花逛竹林,过着诗一般的生活。闲来无事,他还开始写小说,虽然直至目前读者也只有镜司的伙伴们。 现在睡着的张月,说不定正在打开脑洞,构思着什么狗血剧情。 小姨是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梦,不过贴吧里的一个贴子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得坐直身子,仔细地阅读贴子。 贴子讲述了一个故事,乍一看,剧情是烂俗的鬼故事,但是那文笔却替这故事润色了不少,特别是结尾的求助,更是耐人寻味。 “长生不老?”小姨撑着脑袋,翻了翻评论,发现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尽是些不经大脑的吐槽。不过正是这些流水的吐槽,硬是让这个贴子火了,在顶楼挂了好几天。 小姨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张月在自己身边,只好推了推他。原以为张月睡得很熟,没想到一推就醒了。 张月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清醒过来,那刚睡醒的迷糊在他脸上停留不了一秒钟。 “怎么了?”张月问道。 小姨有些惊异,问道:“睡得这么浅的吗?那平时小夕钻你被窝,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习惯了……就没感觉了。”张月说道。 小姨愣了愣,凑近了点,小声地问道:“你和小夕,是不是?” 张月很果断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把我叫醒就为了问这个吗?” 小姨歉然地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叫醒你,是有任务。” 张月看了看手机的短信,发现并没有新消息,正打算问,小姨却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指了指屏幕上显示的一个贴子。 张月很快浏览完了,依旧是一头雾水:“这不是鬼故事吗?” “是啊,可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小姨笑道,继续翻看着下方的评论,想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张月问道:“看起来?怎么说?而且,这能接吗?” 小姨抬起头,一脸疑惑,看向张月,问道:“镜司的人有什么不能做的吗?” “额……大,大概没有吧。”张月可不记得异灵人可以通过贴吧上的一个鬼故事贴子接任务的。 正文 第八十一话 行动开始 小桥咖啡,坐落在市中心的繁华街道的黄金地段,来来往往的人流都是小资情调的年轻男女,他们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品尝着所谓的闲情雅致,就像古时候的少爷小姐一壶酒一块桂花糕一样。 咖啡厅很大,整体呈红褐色,灯光是柔和的黄色,像是被晕染的阳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吧台边,是一架钢琴,黑白色的琴键在乐师的指尖下跳动,流淌着轻柔温和的音乐,洗涤着客人或疲惫,或浮躁的心灵。在西北方的角落,有一个小水池,养着几条金鱼,水流顺着假山落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张月和小姨坐在水池边的四人座,座位不是寻常的沙发或者木椅,而是竹藤编成的秋千,让人一下子回到了童年那个荡秋千的天真年代,泛起点点浪漫气息。 张月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这里环境不错。” 小姨瞥了一眼单上的价格,叹道:“价格也不低啊!” “嗯?要不我请?” “不用不用。”小姨婉转地拒绝了。 老庄和小姨虽然是镜司的老油条人物,按理说应该不缺钱,而事实上他们也是在出任务出得最勤快的,论收入应该是镜司第一。但是,耐不住他们是科学家,许多科研项目组织上头是不会拨资金的,因此为了科学,他们倒是镜司里最节省的。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有任务,小姨不会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喝咖啡。 卡布奇诺已经喝了一半,该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张月问道:“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确定会有人来吗?” 小姨笑道:“会有的。我查过那个人的底细,是个a大的学生,还是个平面模特,有点名气,不应该会放我们飞机,再等等吧,或者我们先开一把黑?” “不好吧?人来了,看到我们在打王者,会怎么想?”张月犹豫地说道。 “不会怎么想得吧,你看看周围,谁不是再打?”小姨笑道。 张月没有看,单是身后突然响起的“哇,谁把对面猴子养肥了?一棒一个人头,打个鬼啊?”心里就已经一清二楚了。他有点跳戏,一度以为自己来了网吧,而不是a市数一数二的高档咖啡厅。 两人正打算拿出手机,加入这股不可逆的洪流,不远处一条窈窕身影有些急切地向他们走来。小姨连忙收住了手,有些不舍地退出了游戏。 来的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大波浪卷的棕色长发,性感成熟,凹凸有致的身材被一件收腰蕾丝长裙凸显得更具诱惑力,裙摆下莲藕般雪白的小腿,撩动着男人的心思。 女子上前和小姨握了握手,眼神不由得在小姨身上扫了扫,神色有些讶异。这不奇怪,轮身材,小姨一点也不比这女子差,最多也只是打扮上欠缺一些。 张月也上前伸出了手,脸上带着官方的僵硬微笑。女子笑着点点头,和张月的手轻轻握了握,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官方微笑。两张官方的脸对在一起,真是一点火花都没有,平静得让人乏味。 简单地招呼后,三人便纷纷落座了。张月和小姨坐在一起,女子则坐在他们对面。 “你就是常欣小姐,对吧?”小姨问道,语气大方自然,让人感觉舒适的同时又很自觉地拉开了距离。 常欣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就是常欣。非常不好意思,刚才工作上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抱歉。” 小姨摆摆手,笑道:“无妨,那我们就开门见山,能详细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我们很有兴趣,而且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常欣有些急,也没有点喝的,坐下来就开始讲述那个诡异的故事。 故事很长,一切结束后,已经入夜了。常欣窈窕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就像她来那时一样。作为一个模特,妆花了,她都没有注意,那种急切不由得感染了张月和小姨两人,让他们也觉得在那个故事里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恐怖。 小姨脚轻轻蹬了蹬地板,竹秋千借力摇晃起来,“能让人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给人诡异感觉的母亲?父亲洗澡过后充满血腥味的浴室?你能联想到什么?”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我写的是文艺小清新的日常小说,不是鬼故事。这些素材,我串联不起来。” “这样啊!有没可能是这样的故事呢?一个被衰老逼疯的女人,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一个最正常的女儿。男人牺牲自己,还给了女人年轻。但疯女人就是疯女人,哪怕她平静下来没有发疯,对于正常的女儿来说依然是难以理解的。”小姨的语气有些过于平淡,明明应该是个起伏跌宕的剧情,硬生生地被她说成了陈述句,于是乎,故事变成了推理。 “那血腥味?” “男人牺牲了某些东西,需要补回来,于是他杀人了。怎么样?”小姨侧过脸,眼神虽然带着询问,但看得人却提不起怀疑的想法。 张月说道:“把重点都串联在一起了,所以,那个男人就是我们的目标吗?” “不对,他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人。” …… 常欣病了,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让叶挽虹很担心,在她看来,生病是衰老的前兆。她经常坐在常欣的窗前叹息,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朵娇艳的红花凋零,充满了遗憾,不舍和可惜。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常欣感到很怪异,但不能说什么,单是面对母亲,她就要鼓起很大勇气了,对话交流她能避免则避免,好在病痛是她不想说话的最佳理由。 今天,母亲端着刚煮好的中药,又坐在常欣的床边,她还像以往那样温柔,只是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常欣硬着头皮,一边忍受奇怪的目光,一边喝下了令人反胃的中药。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装病装多久,那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女真的可以帮自己吗?她不禁感到怀疑。 中药喝到一半,常欣的手机突然响起悦耳的铃声,她有些惊喜地拿起手机,笑道:“妈,今天我同学要来我家看我。” 叶挽虹有些意外,但还是笑道:“那好啊,让他们留下来吃饭吧。今天你爸爸也不用加班,会比较早回家。我们一家人请人家吃顿好的,难得有人对你还这么伤心。实话告诉妈妈,是不是男朋友?” “不是啦,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常欣红着脸,说道。 “人家是一对?你看看人家,和你差不多大,都谈恋爱了,你呢?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你是要急死妈妈?”叶挽虹埋怨道。 常欣有些欲哭无泪,辩解道:“人家也不是一对,女的好像是,好像是那个男的,小……小姨妈!” “啊?” “对!就是小姨妈,我也很奇怪,不过那男的一直叫那个女的叫“小姨”。”常欣很确认地说道。 公交车上,张月和小姨齐齐打了个喷嚏,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多久,张月和小姨妈便来到了常欣的家。迎接他们的是叶挽虹。看到这样一张青春靓丽的脸,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已经步入中年的女人?如果不是有了常欣的故事做铺垫,张月和小姨会以为开门得是常欣的姐姐和妹妹。 “你们就是常欣的妹妹,是吧?”叶挽虹热情地说道,将两人领进屋内。 张月和小姨礼貌地问了声好,便不再多言。气氛正尴尬着,常欣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房间里出来,有些激动地上前,拥抱住了小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小姨都吓了一跳。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拜托。”常欣在小姨耳边低声说道。 小姨眉头微皱,拍拍常欣的肩膀,带着一些嗔怒的语气,说道:“你怎么下床了?病了就在床上好好躺着,我们去房间看你就好啦!” 张月站在后边,心里悄悄吐槽:“镜司的人果然都是演技派。” 常欣不愧是模特,多少也有些表演的经验,也是顺着小姨的话摆出一副虚弱的表情,说道:“这么久没见,想你们了嘛,别在这里站着,进我房间吧。” 说着,常欣牵着小姨就往房间里带,张月则是不紧不慢地跟上。一直在旁边微笑地看着的叶挽虹,突然拉住张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位同学,她真的是你小姨妈?” “嗯?额……是小姨。” “对啊,就是小姨妈呀!还真是年轻啊!” 张月和小姨都是一头雾水,但想到言多必失,就干脆顺着叶挽虹的意思尴尬地点点头。叶挽虹有些羡慕地握住小姨的手,说道:“要好好珍惜,这么漂亮的脸,老了多可惜啊!” 小姨点点头,笑道:“嗯嗯,阿姨才是真的年轻,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欣儿姐姐呢!看来我以后还是要叫你姐姐比较适合。” “诶哟,是吗?其实还好啦,你真会说话。行吧,你们去房里聊,今天就在姐姐这里吃晚饭,姐姐亲自下厨啊!”叶挽虹笑得花枝乱颤,五官都雀跃起来,显得十分不自然。 张月和小姨忙不迭地点头,从进屋到现在,他们都有些迷糊。 哪里来的小姨妈? 正文 第八十二话 猎物上钩了 关上房门,常欣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只紧绷着的脸也渐渐缓和了下来,生气开始在她的神色中展露,不过片刻,原本病恹恹的她,变得神采奕奕。 小姨笑着赞叹道:“我觉得你可以转行去做演员,如果是你演的戏,我会很乐意去看的。” 常欣并不在乎小姨的赞叹,她美丽的瞳孔依旧被阴云笼罩,这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那场家里的变化开始。她坐在床上,说道:“谢谢,我平时除了做模特,也会接拍广告,最近也有娱乐公司来和我谈过,说不定我真的会进军娱乐圈,但这些都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不是吗?” 小姨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放轻松一些,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什么意思?”常欣听不懂小姨的话,但她却能感受到这句话背后莫大的同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可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或者未来的自己需要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的同情。 小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切还要等你的父亲回来,我才可以做决断,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来盘王者,慢慢等待。” 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除了小姨,张月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为了避免尴尬,他只能默默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常欣也凌乱,小姨竟然真的在她眼前拿出了手机,十分诚恳地点开微信,问道:“你扫我还是我扫你?还是……” “等等等……”常欣连忙阻止了小姨继续说下去,“你们今天来不是帮我解决问题吗?我希望我的家庭能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哪怕母亲不再年轻。我不想再看到那个奇怪的血色珠子,更不想看到父亲奇怪的举动,你知道吗,我每天都面对着一束极为刺眼的光,但那一点都不温暖,因为我无时无刻地都能感受到光后面的阴影渗透出来的冰冷,血腥。” 小姨有些失望,只好收回手机,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们还得见见你的父亲。” “你们不是道士吗?不是可以在别人家里那个司盘……” “那叫司南。” “额……好吧,拿个司南转几圈,然后贴几道符什么的,用来驱邪就可以了吗?” 张月和小姨凌乱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被人定义为道士,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被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张月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觉得他有必要说些什么,因为小姨已经彻底呆住了,明显她不能从常欣的清奇的脑回路里转出来。他很无奈,为什么他会面对两个脑回路都不正常的女人。 “那不是道士,那多半是骗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帮你把事情解决的。但是……”张月欲言又止。 常欣逼问道:“但是什么?” “我们会把光撕裂,让你看到真正的阴影,告诉你所有的事实。甚至把阴影驱除。但是,我们不保证你愿意接受那样的生活,没有光,也没有阴影的生活。”张月斟酌着语句,引用了常欣的说法,说出一段神神叨叨的话语。 常欣叹道:“能够脱离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相信你们一次,反正除了你们多半也不会有人信我。警察都会把我当成疯子。” 小姨不依不饶地拿出手机,问道:“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说着,手机响起一阵熟悉的女声“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我打辅助。” “我……我,只会打野……” …… 长生有点紧张,没来由的,仅仅是叶挽虹发来的一条短信。家里来客人了?这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正在工作的常生,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只是客人而已。”常生擦了擦汗,起身去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他相信自己没有露出马脚,他承受着所有光芒背后的阴影和血腥,家里的两个女人正在享受着他牺牲后换来的幸福。只是这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去问问常欣。 今天,常生不用加班,他下班很早,可是他有点不愿意离开了座位。那条短信还是像刺一样卡在心口,这种感觉说不清来由,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规避危险的本能直觉吧! 待得同事都走完了,他才无奈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司。搭上公交车,他依旧心怀忐忑,不知道那所谓的客人会是什么人。如果一切风平浪静则好,如果风大了点,平静起了波澜,哪怕只有一丝,他始终紧绷的神经也会断掉,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公司离家并不远,不过十来分钟,他依旧站在了家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常生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肌肉放松一些,这样看起来会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他敲响了家门。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比我预计要晚一些,大家都在等你。”看到常生英俊的脸,叶挽虹非常高兴,她一直都是这样,让人感到有些过于夸张。 叶挽虹挽着常生的手臂,与他站在一起,面带微笑地看着饭桌上乖巧的年轻人们。她的神色带着些许得意,仿佛自己是全世界的最幸福的女人。常生也是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带着些许勉强和疲惫。 小姨笑道:“叔叔好。” 张月也跟着了问好,语气平淡,但至少不失礼数。 “叔叔真年轻,真不敢相信您是我们的长辈。”小姨笑道,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恭维,仿佛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就连张月都有些摸不清了,小姨这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 常生谦逊地摆摆手,说道:“哪有,心态年轻一些而已。今天很高兴,你们能来看看欣儿,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有你们的关心,她会好得更快。” 官方的让人乏味。张月心里暗道,像是听讲座一样,听着这些对话,如果不是有饭桌上的美味佳肴,他或许已经睡着了。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很平静,寻常。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然后就像进行例会议程一样,张月和小姨在叶挽虹的热情挽留下向他们告别,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常生心里一直吊起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他从未感觉如此疲惫,当家门关上那一刻,他竟然有点昏昏欲睡了。 他倒在沙发上,想脱掉西装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上床休息。可是当他触碰到衬衫胸口的口袋时,他愣住了,那里似乎有张纸条。 他看了看四周,常欣已经回房休息了,叶挽虹正在厨房收拾残局,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常生没有再思考太多,他连忙拿出纸条打开来看,刚落下的大石瞬间又举了起来,堵在他的心口,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世界在他眼里似乎倒转过来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用力地拽着那张纸条。一股巨大而隐晦的力量从掌心处喷出,将纸条震得粉碎。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你的妖气和血腥味真难闻,龟先生,”字迹有些潦草,但却不失美观,写这个字的人是一个有些随性的人。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写出这么失礼数的话。常生心想。 …… 小姨呆呆地看着张月,神色带着怀疑,就连语气都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的给他写了这么一句话?” 张月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小姨。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呆月,我以为你很纯良的,怎么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小姨摇摇头,表示自己依旧无法相信。 张月面无表情地问道:“不是要吓吓他吗?我觉得这个激将法用的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小姨愣了愣,问道:“激……激将法?” “嗯!” 不知道常生听到了张月的话,常生会怎么想,那个随性的人只是用了一个很平常的激将法,并无他意。心理复杂的人,总是把其他人也想得复杂。 张月和小姨没有回镜司,而是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着。现在,他们正安然地喝着奶盖,等待猎物落网。 妖的鼻子一般都很灵,凭借纸条上的气味,常生很轻松就能发现他们。想要引诱猎物,要么给予猎物足够的诱惑,要么给予猎物足够的威胁。而张月下的套,不仅是危险,也是巨大的诱惑。一个能看出常生本体的人,定然不是凡人,这种人的血肉更补。 常生按捺不住了,威胁和诱惑激起了他作为妖的本能,他甚至没有给厨房里忙碌的妻子打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张月睫毛微动,笑道:“差不多可以结账了,龟先生出门了。” “我想我们还需要一个观众。”小姨拿起手机给正在编辑一条短信。 “确定吗?她是无辜的。”张月按住了小姨的手。 小姨抬头看了一眼张月,笑了笑,说道:“但是她有知道一切的权利。至于最后,她能否接受,就看她自己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她会是个好演员。如果她不是遇到了这样的父母,我会成为她的粉丝。” 正文 第八十三话 打大龙? 常生的家在四楼,并不算太高,但当他走下楼梯时,他的衣衫被汗水浸湿了,黏在他匀称的肌肉上。从出门那一刻,他就感受到了,那是一股淡淡的,就像空气一样不易察觉的力量,但却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缠着常生。这种感觉就像黑暗里你看不到的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你。 常生心情很糟糕,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很讨厌,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只是一个陷阱,可是他不得不往里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是一种潜在的声音在告诉他他必须这么做。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张月和小姨没有离开多远,他们正在奶茶店安然地喝着奶盖,完全没有理会那个气喘吁吁的常生。但那股隐藏的压力突然消失了,常生瞬间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一座山。 张月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他抬起了头,正视着汗流浃背的常生。这是一种尊重,一种对人的尊重。 小姨看着张月,有些疑惑,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了,她低声问道:“不打算动手?” “他其实可以不来的,但他来了。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只是……”张月说道。 小姨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他该死。你下不了手,就我来吧。” 张月还想说什么,却被常生打断了。 “不要在这里自说自话了,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怎样?”常生平稳了呼吸,走到了两人的桌子旁边,他铁青着脸,一双竖瞳闪烁着猩红的光,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小姨用吸管挑起最后一点奶油放进嘴里允*吸,含糊不清地说道:“异灵人,过来除妖。” 常生一脸的疑惑,显然听不懂小姨的话,但是最后两个字他懂了。除妖?谁是妖?自己就是啊!这摆明就是过来除我的,常生心里暗暗咬牙。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常生压下心中汹涌的怒火,拉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他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那猩红色的光也黯淡了,只有一双金色竖瞳透着点点冷意。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得罪了。” 常生脸色一变,察觉到周围突然躁动的力量波动,连忙起身想要后退,可他终究是迟了。视野所能见到的所有事物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像是落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一切事物都吸入其中。 剧烈的眩晕让常生一阵反胃,站都站不稳。待一切都恢复平静后,常生正狼狈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四周,金色竖瞳涣散,根本聚焦不了视线,视野里是一个个漩涡。 张月轻轻打了个响指,声音随着灵魂力传入常生脑海里,将他从混乱中拉回来。小姨站在一边,没有去阻止张月这有帮助敌人嫌疑的动作。 常生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另一个地方了。四周一片空旷,几盏惨白色的灯光驱散着黑暗,非但没有给人安全感,反而让这里透着一丝阴冷。光映射出来的影子,就像孤魂野鬼一样,幽幽地跟着人的脚步。 “这里是?”常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眉头微皱。 小姨说道:“地下室停车场,只是我把这里的车挪走了。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常生握了握拳,一条条青筋在皮肉下鼓动,巨大的力量在暗暗酝酿,但那皱成一团的脸缺显得异常无力。到了这个地步,傻子都可以看出实力之间的差距了,而且说什么谈谈,怕是谈着谈着就要去地狱找阎王老爷子谈了。 可即便如此,常生的拳头也没有松开,就连那妖气也在疯狂攀升。肌肉在膨胀,一下子撑爆了白色衬衫,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宛若雷鸣。裸露出来的肌肉呈现出青黑色,点缀着不规律的黑色斑点。 常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踏一步,向小姨冲去,那每一步都沉重如上,踏得整个地下都在摇晃,一个个符号随着震动闪烁着,各色的光芒交织,让这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常生踩着光,握紧拳头向前砸去。他的动作很慢,但恐怖的力量压迫着空气,在其全部挤在一起,虚空仿佛变成了沼泽了。身在其中的人,难以动弹。 “死!” 常生睁着金色竖瞳,猩红的光与金色混在一起,形成赤金色,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拳头砸了出去,沉重地,整个地下室在那一刻发生了地震一样的晃动,数不清的符号破碎了,光点在拳头前方涣散,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为什么只有光点呢?在拳头前的不应该是那个面色恬静,始终保持着风度的女人吗?常生心里正疑惑,可一只闪烁着黑光已经抓住了他的心脏,只要轻轻一捏,他千年的寿命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常生低头看着涌血的伤口,那出血量大得惊人,心脏的每一次苟延残喘的跳动都挤出大量的血液,像喷泉一样喷出去,溅得常生一身都是。 小姨从常生的后心没入,黑色的光像雷电一样闪烁,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周遭的空间都有些不稳。 “为什么不动手?”常生张了张嘴,一直忍住的血涌了出来,说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流逝,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而且后背的剧痛让他神经麻木,这比起磨甲要痛苦多了。他第一次那么想念那块黑色的巨石。 小姨说道:“我的伙伴想听听你的故事。”她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观的张月。 常生苦笑:“哪有什么故事,我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特别怕老,我也特别怕老,所以我们都想要永远年轻。只是这么简单。” 张月叹道:“活得越久,越孤独,你不知道吗?有生,就有死,有开始,就有结束,每个生灵买得都是单程票,因为每个生物的生命列车只有这么一趟。就是因为这样,生命才显得珍贵。妄图长生?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只是把别人的铁轨接在自己的铁轨上,让这趟列车走得更久一点罢了。可是,别人的铁轨,不能随便拆。” “你管我?” “嗯?” “你们是不是忘了?哪有不吃人的妖!”常生缓缓抬起头,原本颓靡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神采奕奕,那金色竖瞳绽放出无匹的光芒,一股沉淀千年的威压散发开来,无形无相,但就像超级英雄雷神的锤子,一砸一雷鸣,碾压一切的力量开始爆发,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 小姨脸色剧变,连忙握手,要捏爆那个砰砰跳动的心脏。但是她的黑光被震散了,平日无往不利的黑光第一次吃瘪。心脏疯狂地跳动跳动,全身的血液都随之雀跃,在常生那粗大的血管里震动。 轰的一声巨响,小姨身形急退,隐于虚空。与此同时,早已睁开黑白瞳的张月也消失了。 地上,巨大的裂缝开始蔓延,漫天烟尘在飞扬。小姨一手拎着张月,一手抱着常欣,无奈地看了一眼常欣,说道:“以后故事还是留在事后来听,现在麻烦大了。这里可不好动手啊!” 常欣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八年来培养的世界观,正在这一刻崩塌的半点不剩,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梦,可偏偏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让人胆寒。 “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地方,趁着人们还没发现,尽快搞定吧。”张月睁着黑白塘,灵魂力以他为中心不计代价地散开,笼罩了整个小区,一个无形的世界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悄然形成。在这个世界里,小区一如往常的平静,没有什么崩裂的地面,更没有巨兽的嘶吼。 黑白瞳,黑白界,一念一世界,皆是幻影,尽是浮沫。这是黑白瞳另一个隐藏能力,幻术·黑白界。书上写的看上去牛逼哄哄的,可用到实战,也就是烟*雾*弹一样的技能。平时张月都没有机会用到这个能力,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不说幻境里的世界多么平安,现实世界里可谓是乱了套。 青褐色的山从乱石堆里拱起,山峰嶙峋,透着沧桑的气息。四根擎天柱踏碎乱石,将这座青褐色的山撑起,最后是一颗巨大的头颅,似蛇似龙,布满了皱褶,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皮肤,每一道皱褶都渗出了浓厚的岁月的气息。看着这庞然巨*物,仿佛在看一副长长的历史画卷。 张月感叹道:“千年岁月都在它身上尽显无疑,可是为什么这么单调呢?” 小姨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吧!而且,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啊!就我们两个,怎么打?” “老规矩,我辅助,你刺客。”张月双手摊开,灵魂力翻涌,一副阴阳太极图在脚下旋转,延伸出八个各不相同的符号,跳动着黑白色的光芒。 “嘿,一个辅助和一个刺客打一条大龙,有趣!” 正文 第八十四话 辅助和刺客 李先生一身笔挺的西装,脚下等着澄亮的皮鞋,准备去地下车库将他新买的那辆宝马开出去参加同学会,好好炫耀一把。刚下楼,他愣住了,那辆宝马正停在楼下的空地。 “咦?我记得我停在了车库啊?”李先生挠着头,一头雾水,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走他就要迟到。虽说主角总是希望最后登场,可去晚了指不定会错过什么好戏。 宝马绝尘不去,全然没有理会那并不远的地下车库发生了什么。 常生踏碎满地的巨石,轻轻一震,烟尘四散,整个世界一下子清明了,但是苦了张月和小姨。两个人本来摆好了pose准备迎接战斗,结果被这四散的烟尘呛了一脸的灰。 小姨抹了一把脸,灰尘混着汗水在黏在脸上,这一抹立刻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这下马威给的,我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啊!难为我出门前还洗了个澡。” 张月右手前移,并指隔空往前轻轻一点,脚下的阴阳八卦顺着他的指向旋转起来,一个个符号闪烁着微光,神秘的力量隐隐若现。 “回去再洗一次就好。”张月的黑白瞳微微颤抖,无形的力量悄悄伸出,落在小姨的身上,像一只手在她的心里开了一只眼,一只能看尽一切的眼。 常生在她眼里变成一幅图,巨大而精细的能量循环图,每一道妖气的流转运行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让她感到世界焕然一新。 视野中,一团妖气像一个锤子般砸了下来,青黑色的,从气态逐渐凝实,在半空中已经凝成实质的晶状体,闪烁着光芒。继续往下,光芒愈发黯淡,最后完全消失,剩下的就只有那一大块晶状体能量球。 跳出小姨的视野,砸下来只是常生那大爪子,锋锐指尖切割着空气,宽厚的掌心将空气积压在一起,形成一个无形的空气弹,还未降落,地面已经层层塌陷,卷起滚滚烟尘和土浪,一道道巨大裂缝疯狂蔓延,要将这块地面撕得粉碎。 “震!” 张月遥遥一指,震字卦破碎,闪烁出一道道细密的雷光,贴着地面迅速向常生缠绕而去。雷光崩裂,变得更加细小,钻入常生的体内,将那原本紧绷的肌肉刺激得更加紧致,变得僵硬。不过一瞬,常生定格住了。下一瞬,潮水般汹涌的妖力在体内翻滚,带动着他的肌肉恢复弹性,雷光纷纷破碎,化作银色的光点。 爪子拍碎这光雨继续向前,凛冽的风吹得人皮肤生疼,被刀割似得。 小姨很想动,可她惊讶的发现,周遭的空间像被浇了混凝土硬的过分,她竟然撕不开。难道要和眼前这个大爪子硬碰硬?她可不是老黑那样的肉盾,以攻代守才是她的本色。 念头闪过一瞬,脚下的八卦图突然一转,离字卦来到脚下,正燃起一团赤色的火焰,将她整个人笼罩。炽热感烧得小姨浑身火辣辣的,但却出奇得痛快。小姨随手一挥,空间破碎,她一脚踏进裂缝,出现常生挥出的爪子。 那只被张月打开的心眼凝视这很粗壮的柱子,不,应该是乌龟脚。暗红色的光像一柄长枪,凌厉而迅猛地刺出,没入青黑色的皮肉中。在黑白瞳视野里看来,这就像一根暗红色的针扎进了常生的筋脉阻断了妖力运转的道路。 妖力崩溃了,巨大的反震力几乎要将小姨的手臂震碎,若非她跑得快。一个瞬移,小姨抓住了张月和常欣,再一个瞬移,三人已经出现在常生身后百米外。 爪子还是拍下了,溃散的妖力将整个地下车库给毁了,恐怖的塌陷正在常生的脚下发生,他整个庞大的身体随着坍塌的地面一起坠落,擎天柱一样的四肢陷入地面,被乱石掩埋。 常生愤怒地嘶吼着,巨大的嘴张开,有一根根倒刺一样的尖牙竖立着,尖利的舌头像突击的小蛇,伸得笔直,在微微发颤。他扭动着笨重的腰肢,想要转身,一块块巨石被他钢铁般的肌肉震碎,根本阻挡不了他这个山一样的身躯。 这么庞大的身躯想要转个身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转了好一会儿,常生的四肢还陷在巨石堆里。他嘶吼着,挣扎着,可他笨拙的身体成了他最大的负担。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摇晃自己的身体将龟甲上那道红光抹去。 小姨就像一个忽闪忽闪的光点,每一次闪烁都会崩裂一道空间裂缝,这些裂缝密布在龟甲上方就像伤痕一样,如果空间有意识它现在一定痛不欲生。光芒越闪越快,撕裂着空间。 这看上去仿佛是小姨单方面进攻,而常生只能被动接受。然而小姨也想快点停下这要命的攻击。她每一次进攻,掌指与龟甲相撞,让她有种错觉,她总觉得自己是个三岁小姑娘正在尝试撼动珠穆朗玛峰。 小姨的手已经被血染红,像是穿了一只血手套,那浓郁的血腥味刺得小姨有些恶心。红光愈发炽盛,与龟甲的碰撞也愈发激烈,小姨甚至能听到手臂里那清脆的骨裂声,再打下去,或许这臂骨得碎成粉末。 “坎。” 张月低语,脚下八卦图,坎字卦移向前方,正对着小姨,他捏着印决,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小姨速度太快了,不断地撕裂空间,在空间里进行移动,哪怕是黑白瞳的极限感知也难以捕捉这种瞬间移动。 捕捉不了,就只能预判了。张月灵魂力散开,像一张大网张开,然后迅速收缩,集中在小姨四周,观察着她的攻击路线和时间。在小姨的一次退后,张月动了,他屈指一弹,那个蓄势待发的坎字卦飞射而出,落在了空处。同时,那里的空间裂开了,小姨身形显现正好撞上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坎字卦。 柔和的力量温润如水,洗涤着小姨全身,就像一阵春雨,唤来新生。小姨感到浑身舒爽,这种时候应该只有呻吟才能表达她的感受,但介于场合不宜,小姨还是憋住了,而是用更为凌厉的攻击作为回应。 “还不碎!” 暗红色的光芒爆发出开展以来最狂暴的攻击,周围那些没有愈合的裂缝在这一刻都纷纷呼应,它们成了小姨最锋利的刀刃,一同切割眼前这座坚硬无比的巨山。 嗤嗤嗤! 常生疯狂了,他仰天长啸,一声接一声,凄厉而悲伤,青黑色的气息顺着喉间,从那张开的巨嘴喷吐而出,火山爆发一样冲天而去,然后在天空中炸开。一朵绚烂的花朵绽放,转瞬即逝,比烟花还要决绝,只留下一瞬间的美,剩下的只有灭世的光雨。 小姨也是一惊,前一秒,她还正欢喜终于把这破龟壳打出一道裂痕了,下一秒,她就要面临这场灭世的光雨了。 小姨可没时间想太多,她能躲开这雨,下边还有两个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家伙呢!她身形一动,正要瞬移,一阵清风从耳边吹过。张月站在她身边,轻声道:“你继续,我来挡着。” “你确定?” 张月没有说话,而是选择了用手中的刀回答。那是村雨,如玉的刀身,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 “离,震,坎。” 三个卦象飞出,贴在刀身上,火焰,雷光,流水三种完全不同的物质竟然兼容在一起,让这把刀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火焰就像燃料,提供源源不断地能源,催动着刀本身的能量在不断升华,那白光也因此愈发炽盛,厚重的刀气从白光中上散发出来。雷光像凝固剂,那突然爆涌的力量被雷光强行收缩在一起,死死地凝在刀身上,仿佛在刀身上结了一层水晶。最后的流水,则将这刀洗涤了一遍,原本还狂暴不安的力量平静下来了,变得可控而稳定。 握着这把刀,张月信心都足了一些。他仰起头,直视着漫天光雨,脚下巽字卦闪闪发光,卷起一阵狂风,拖着他升上天空。半空中,他横刀一握,稳稳地站住脚。那一刹那,小姨以为他撑起了这片天。 光雨落下了,却只落在了张月的前方。爆炸开始了。一朵朵蘑菇云升起,底下是盛开的花。天空一下子被青黑色占据,云层被撕裂,飞行的鸟儿无辜惨死。这景象,不知道的人真的以为是末日之景。 爆炸还在继续,核心的冲击波疯狂地肆虐,要将前方这无形的隔膜轰破。可那个横刀的男人,却顽强得不像话,站在空中纹丝不动,颇有一丝龟甲的风范。 小姨攻击之余,还不忘抬头看一眼那个撑天的男人,喃喃道:“看来真是长大了,像个男人了。” 说着,那道裂缝生生被她撕裂了,由此延伸出无数道裂缝,转瞬之间密布了整副龟甲。 嗷呜! 常生那并不灵活的头竟然挣扎地扭了过来,张开巨嘴向她撕咬而来,一口将小姨咬住。那近乎张开180度的嘴,以这种疯狂的速度咬下去,小姨就算铜皮铁骨也会被咬成碎肉。可是小姨安然地站在利齿之间,甚至没有瞬移,无数碎片在她身边飞舞,划伤了常生的嘴。 正文 第八十五话 我恨你们! 塌陷的地下室被乱石覆盖,如果不是小姨事先把车移了出来,真不知道这一下能砸坏多少豪车。大洞中央,一个苍老的男人趴伏在地面。 他佝偻着背,满头白发,不甘,无奈,悲伤从他满脸的皱褶子里渗出,他伸着手想要抓向前方,却只能碰到小姨的鞋尖,他抬起头看向小姨,张了张嘴,几颗染血的牙齿在风中微微颤了颤。 他是常生,那个长生的人,长生的妖,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露出这样的老态。 “你想说什么?”小姨伏下身子,凑近常生的嘴边,却只能听到微弱的呼气声,还有几个微不可闻的字。 “常……常……欣,挽……虹……” 小姨按住常欣在涌血的后心口,体内的异灵涌出,强行激起常生的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话自己和她说吧。” 张月收回村雨,扶起已经完全呆滞的常欣。冰凉的手,没有丝毫温度,常欣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就这么任由张月握住她的手,她也站不起来,双腿早已麻木,恐怕连大脑也是这样的。 张月松开她的手,干脆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你爸爸有话和你说,好好听一听吧!”张月的声音包裹着灵魂力,通过耳朵,穿入常欣的脑海,像是此刻他并不强壮的双手,讲那个沉入黑暗中的常欣抱了起来。 “爸爸?” 常欣被放在常生的面前,她看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有些不敢确定地说出了那个最熟悉的称呼。这真的是她爸爸,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 书上经常说,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初恋情人,两人之间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一种发自血脉的亲切感。可是常欣感受不到,她突然发现她这么多年来,重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哪怕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男人是她的爸爸,哪怕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常生欣慰地笑了笑,在小姨的帮助下,他有力气了,他爬上前去,紧紧地握住常欣的手。粗糙的手就像枯萎的朽木,那每一道皱褶都在切割常欣的心。 揪心的疼,让常欣很难受,她不由得反握住常生的手,先前的不确定被她抛却了,现在她可以很确定,这个人就是她爸爸,那个严肃,总是指责自己的爸爸。 “欣儿……”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一切都会好吗?这一点也不好啊!”泪水绝提了,那长而浓密的下睫毛也挡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白皙俏丽的脸蛋一下子被泪水洗刷了一遍。 常生无力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想要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却够不着,趴在地上的他没有力气站起来。 “欣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妖怪爱上了一个女孩儿。可惜,女孩儿死去了。妖怪很伤心,于是他变成一座山,决定永远不再沾染尘缘。可是多年后,一个女孩儿等上了山。沉睡多年的妖怪苏醒了,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妖怪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他爱过的女孩儿才有的味道。 那一天,妖怪不自觉地又走进了尘缘。世道已经变了,他不在乎,他只想陪伴在女孩儿身边。就像多年前那样。 妖怪和女孩儿相爱了,他们很幸福。但妖怪很苦恼,因为人和妖是不能生育,人类脆弱的身体孕育不了妖怪强大的基因。于是,妖怪满世界找一个可以作为他们下一代的孩子。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对乞丐夫妇。他们相互依偎在桥洞底下,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双手双脚都被冻烂了,可他们依旧紧紧抱住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用身体给婴儿取暖。 婴儿奇迹地活下来了,在那个风雪夜。可她的父母冻死了,被风雪掩埋。妖怪把婴儿抱走了。从此,妖怪和女孩儿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妖怪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他支撑着家庭度过了许许多多的风雨,一直,一直,一直走到现在。 可是女孩儿变了。她老了。妖怪是不会老的,他拥有悠长的生命。所以,女孩儿恐慌了,她每天都处在恐慌之中。丈夫依旧年轻,女儿正值花季。在她眼里,这对父女跟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恐慌慢慢变成嫉妒,她开始对年轻充满了扭曲的执念。 妖怪知道如果不组织这份执念,将会酿成大祸。就像那一世的女孩儿。所以,妖怪付出了自己的寿元,为女孩儿修补青春。可妖怪发现,损耗了寿元的他竟然也开始衰老,他出现了白发,出现了皱纹。那一刻,妖怪竟然也开始恐慌了。 是不是很可笑?自以为长生不老的人,竟然会对衰老如此恐惧。他吃人了,通过年轻人的气血来弥补自己的损耗……”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常生一口气说完了,语速很快,没有给任何人打断的机会。也不会有人去打断一个临死之人述说的故事,哪怕是处于对立面的张月和小姨。 常生就是故事里的妖怪,叶挽虹是那个女孩儿,常欣便是风雪夜里活下来的婴儿。 故事的主角每个人都清楚,但这个故事却让人感到无力和遗憾。一个痴情的妖怪,为了爱人,为了女儿付出了一切。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也许他并没有错。硬是要说错的话,只能怪他爱错了人。 作为一个妖,怎么可以爱上一个人呢?完全不一样的生灵,怎么可以相爱呢?人的一生,对妖来说只是他们悠长生命里的一个小片段,不足为提。当人已衰老成为朽木,妖却依旧是初升的太阳。那个时候太阳的光对朽木来说便不再温暖,而是燥热,不自觉就会将朽木焚烧。 常生手搭在常欣的手里,渐渐冰凉,直至完全失去了温度,变成一块冰冷的死物。这就是故事的最后结局。 张月和小姨站在这对父女身边,静静地看着。在小区西北角的某栋楼房的四楼,有一户人家,女主人正坐在镜子前专心地打扮自己,那张青春靓丽的脸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 常欣哭类了,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可她看起来依旧美丽。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张月和小姨,哽咽着说道:“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为了你的母亲,你父亲会继续杀人。你母亲的年轻是用别人的鲜血换来的,这对那些死者来说不公平。更何况,人和妖本来就不能共存。” “我们明明过得很幸福,为什么会这样?”常欣抱起常生,紧紧地抱着,手撩开他额前白色的乱发,将那张苍老的脸庞完整地显露出来。 小姨想了想,说道:“因为,他是妖,你们是人吧。” “荒唐!荒唐!荒唐!” 荒唐吗?人和妖,注定不可共生吗?原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宽广,其实狭隘得让人心疼。有人便不能有妖,有妖便不可有人。 小姨没有理会那声声斥责,“抱歉,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现在得做出选择。签下这份保密契约,或者我们会强行删除你的记忆,你自己选择吧。” 常欣苦笑道:“我有选择的权利吗?你们这么强大,连妖怪都可以杀,更何况我?你说我父亲吃人,那你们对于他来说是什么?” “杀妖的刽子手,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你有权力恨我们,带着这份记忆。但是,我们不会让你说出这些秘密。”小姨少有得强硬,额前垂落一缕发丝,遮住半只眼睛,俏丽的脸庞少了平日的温柔,多了几份冷硬。 常欣咬着牙,冷冷道:“我恨你们,我会恨你们一辈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们在我心里都是杀人凶手!听清楚了,不是杀妖,是杀人!杀得是我父亲,常生!我会诅咒你们,生生世世地诅咒你们,带着这份记忆!” 小姨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了,又变得像平日一样温柔,她微笑着从阴阳戒里拿出一张白纸,“不好意思,得罪了。”小姨隔空一划,划破常欣的皮肤,抽出几滴血液滴在纸上。片刻,这张白纸显现出一个个文字,形成一份契约,落款处是常生的签名,血色的。 “祝你好运。”小姨转身拉住想要上前的张月,一个瞬移,一同离开了。 黑白界消失,一个巨大坑洞出现在小区里,坍塌的地下室被乱石掩埋,一个少女跪在坑洞中央,怀里抱着一个苍老的男人。少女的母亲,男人的妻子,在家里美滋滋地照镜子。 …… 回到镜司,张月挣开了小姨的手,说道:“可以不告诉她的,不是吗?” “是啊!只要抹去她对常生和叶挽虹的所有记忆就好了。可是,你觉得这样对她就好了吗?小姨反问。” “至少……” “至少你不会看到她的眼泪,至少她不会恨你,对吗?” “不是的……” “说到底,人还是自私的。你自私地想要常欣活在虚假的安宁里,可你是否想过,这是她的选择。既然如此,我就尊重她的选择。” 正文 第八十六话 疯子 镜司。 张月划着小舟,在湖面上荡漾,不知不觉荡到湖中心,放眼四周,石桥小亭,红楼高阁,竹林青青,唯美得想一副山水泼墨画,张月多希望自己是个画中人,可以就这么躺着直到天荒地老。 可现实总是很残酷的。这难得的安宁在镜司往往撑不过三秒。彩色的虹桥从红楼处升起,伴随着烟尘,和纷飞的木屑。一只赤红色的大鸟在桥头展翅高飞,将天空染得通红,云层仿佛都燃烧起来了。 这幅景象,和张月初次来镜司的时候如出一辙。张月早已经看惯了,他仰躺在小舟上,翘着二郎腿,欣赏着这一出没有新意的戏。 他经常在想,镜司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布置这个阴阳间,怎么就没想过提升一下阴阳间的网络呢?省得这两人老是打架,也是替劝架的人着想啊。 心底的嘀咕还在絮絮叨叨的,天空上的戏已经落幕了。奶妈一脚踹飞正在嘚瑟的老黑,一手揪住打算逃跑的兔子,脸上的黑气比起老黑的火焰还要恐怖。 “安静点,不然揍你哦!”奶妈盯着兔子的脸,嘴角噙着微笑,那表情温柔得让人胆寒。 兔子吓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地点头。这场景,就像是老虎用爪子按着兔子,笑眯眯地说:“长瘦点,不然吃你哦!” 奶妈放开手,阴沉着脸回房继续补觉了。兔子松了一口气,浑身发软,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径直坠落下去。看这下落线路,那是稳稳地砸向悠然自得的张月啊! “这算不算演出事故?”张月心里暗暗吐槽,但还是赶紧站起来,伸出手接住下落的兔子,柔和的灵魂力拖着她,让她的下坠速度渐缓,最后像一片落叶般落入张月的怀里。 兔子睁着大眼睛,看了一眼张月,便淡淡地松了口气,她还担心自己会掉进水里,弄得一身湿,又得回去洗澡洗衣服。至于现在张月和她的姿势是否有些暧昧,她完全没有感觉,男生女生在他眼里都是人。 “又在争网?”张月把兔子轻轻放下,自顾自地躺倒在舟上,闭着眼假寐。虽然他平时看起来跟闭眼没什么两样。 兔子也伸了个懒腰躺在他旁边,忿忿不平地说道:“成天就知道玩游戏,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找奶妈发展一下,活该他暗恋奶妈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 张月笑道:“习惯就好。在看什么剧?” “喔,说起这个,我真的安利你这部剧哦!特效很棒,而且演员的演技超赞的。特别是里面的女主角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好像叫常欣。”兔子拿出手机一边百度百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张月全程只注意到了两个字“常欣”。他偏过头,问道:“能给我看看照片吗?” 兔子点开女主角的剧照。照片里,常欣一袭白衣,长发如瀑如墨,眉间朱砂轻点,眼睑清掩,带着些许哀怨,红唇微抿,又含了几分不舍。张月从未想过这个女人有一天会这么美。 “这部剧叫什么?” “《长生》,目前收视冠军哦!” 张月笑了笑,“好,我一定会去看的。” …… 刚开完科研会议,小姨和老庄都有些疲惫。两人靠坐在真皮转椅上,草草地和起身离开的同事们告别,自己却懒得动身。 小姨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躁,“又是资金问题,组织怎么总是没钱。” 老庄摘下眼镜,顺手把小姨的眼镜也摘了下来,说道:“累了就把眼镜摘下来。” “陪我看会儿剧吧,也不急着回去。”小姨知道老庄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所以也不再深究,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但老庄似乎还是有些不乐意,他皱着眉沉默不语,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小姨挠了挠头,央求道:“就看一集。” “你昨晚熬夜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谁让你昨晚不让我看完最后一集的?” 老庄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来就不喜欢多说话,就刚才两句话的字数足以把镜司那一帮人惊得不敢说话了。也只有他和小姨独处时,他的话才会多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见老庄不说话,小姨就权当这个高冷的男人默认了,重新戴上眼镜,操作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准备煲剧。 老庄坐在一旁,只好无奈地跟着一起看。 “你这看得什么剧?” “《长生》,讲人和妖相爱的故事,里边的女主角是个新人,长得漂亮演技也不错,我挺喜欢。” “叫什么?” “常欣。” …… 青峰嶙峋,高高耸起,像一面围墙,围住了一方洞天。墙上挂下一面白帘,那是一条汹涌澎湃的瀑布,白色的水花在布满绿苔的石头跳跃,发出悦耳的声音。 瀑布在下方汇成一面小湖,清澈的湖水顺着唯一的出口流出,形成一条清泉,不知流向何方。三尺白绫踏着清波,如天外飞仙一般的女子在水面上轻轻起舞。 如果无视女子身上的威亚,这一定是一副会让人陶醉的画卷。 一段舞罢,一声“咔”硬生生地打破了这美景。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宽松的运动衣和牛仔裤,头上戴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他揣着一叠稿子,快步走到湖边,迎接这个白衣翩翩的美丽女子。 “常欣,你做的非常好!这段舞真是太美,真不敢相信你是零基础学的舞。”男子有些激动,目光落在常欣脸上,怎么也移不开。这目光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地欣赏。 常欣也没有介意,落落大方,和男子的眼睛对视,“谢谢导演。那今天这场戏过了吧。” 男子扬了扬手,笑道:“过了过了,知道你急,你就先回去吧,别让你母亲等急了。” 常欣连声道谢,与男子告别,便匆匆离开了。剧组的人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常欣是这部戏的女主角,但她总是拍完一场戏就离开,等到下场戏开始,她会准时出现在剧组里。 大家都知道,常欣要照顾她的疯母亲,哪怕是拍戏也要带在身边,以免出事。 叶挽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呆滞,黑色的瞳孔泛着通透的光,仿佛能装下所有,但实际上那是空洞的光。 常生死后,她再也没有血色珠子替她保住青春,岁月又开始在她的脸上肆虐了。皱纹,白发,一点点地侵蚀着她。不久后,她疯了,大喊着要常生。 那天,她抓着常生的照片,狠狠地砸,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常生,常生,长生,长生,长生……” 常欣抱住她,告诉她,父亲已经死了,被坍塌的地下室掩埋了,再也不会回来。叶挽虹不信,她反过来掐住常欣的脖子,眼珠子瞪圆,那一道道血丝清晰可见,并不强壮的手出奇地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常欣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不是自己的了,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意识飘忽,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常欣感到很委屈,也许是出于愤怒,也许是出于本能,她屈膝恨恨地踹在叶挽虹的小腹上。一脚,两脚,直到疯狂叶挽虹因为疼痛稍稍松开了手。常欣抓住机会,甩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从地上坐起来,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那时的叶挽虹就像恶魔的一样,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嘶吼着常生,长生。常欣不敢面对她,哪怕这是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母亲。她冲出了房间,迅速把房门关上,任由叶挽虹在房间里发疯。 常欣无力地靠坐在门边,低着头掩面哭泣,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打湿了衣襟。许久许久,房间里安静下来了。常欣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犹豫许久,她才忐忑地打开门。 那一刻,她第一次这么狠自己,恨自己懦弱,恨自己胆小,恨自己不够强大。叶挽虹正在咬自己的手腕,一边咬还一边叫道:“长生,长生。” 这时,常欣才知道,叶挽虹叫得不是那个深爱她的男人,而是长生。从头到尾,她只是想要回到年轻。也许,18岁的自己才是她最爱的人。 常欣扑了上去,想要制止叶挽虹,可当她赶到时,叶挽虹已经翻起了白眼,晕了过去,嘴边还残余着刺目的鲜红,手腕上皮肉咧开,血不断喷涌出来。叶挽虹这一咬不得了,竟是硬生生把动脉给咬破了。常欣无法想象一个人到底执着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疯狂。 那颗血红色的珠子对叶挽虹来说就这么具有诱惑力吗?不惜死亡,也要去做无谓的尝试。 叶挽虹没有死,但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她,精神更加不稳定了。常欣并不想将她送去精神病院,在她看来,那种地方和监狱没有区别。 从那以后,叶挽虹成了常欣的“女儿”,镇定剂和安眠药是她赖以生存的药品。 …… 忙了一天的常欣,马不停蹄地奔回酒店。吃过安眠药的叶挽虹正常情况下应该还在熟睡。但对与一个疯子来说,不正常才是常态。所以,常欣并不敢保证,叶挽虹能安安分分地睡觉。 她匆匆推开房门,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结果一切正常。房间,有轻微的鼻鼾声。叶挽虹睡得很安详。 “谢天谢地。” 正文 第八十七话 偷偷做个好人 常欣小心翼翼地,垫着脚,猫者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走到叶挽虹的窗边。她睡得很好,鼻尖的呼吸均匀,如果不是知道她是个疯子,但看睡颜,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个美丽的少妇。 叶挽虹虽然老了,头发白了,皱纹也被刻在了脸上,但不妨碍她的美,精致的五官柔和的脸部轮廓,还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韵。 常欣想,如果母亲能看到自己的美,那该多好?想着想着,常欣也累,竟不知不觉靠在叶挽虹的身上睡着了。 待她醒后,已经是傍晚了。常欣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想赖个床,突然感到不对劲,她翻身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四周,发出绝望的悲鸣,“妈!” 常欣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她必须保证母亲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活动,比如这家酒店的房间,可是她现在不见了,那她会去哪里? 常欣匆匆忙忙地下床,衣服,鞋子都忘记穿了,赤着脚便跑出门外,凌乱的头发还有花掉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个疯子。 “诶,欣儿……” 常欣怔住了,好熟悉的声音,好温柔的语气,只是这声音似乎有些遥远。常欣转过身来,看向身后。一个女人,头发梳得很整齐,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簪子固定住,一身紧身的开衩旗袍将她窈窕的身材尽显无疑,脚下踩着一双细高跟,拔高了身高的同时,也凸显她成熟的魅力。 “妈……妈?” 女人是常欣的妈妈,也就是那个疯子,叶挽虹。 “对啊,是妈妈,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是演员,怎么这个样子就跑出来啦?赶紧跟妈妈回去,如果被狗仔队拍到,会影响你声誉的。”叶挽虹拉着一脸茫然的常欣,四处张望寻找可疑人缘,然后快步将常欣带走。 回到房间,叶挽虹继续絮絮叨叨地数落:“是不是肚子饿坏了?饿了,你可以叫服务生的嘛!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宿醉未归的太妹,不,比太妹还不堪,人家至少会穿鞋子。” “唔……妈!” 常欣看着眼前这个温柔慈祥的女人,泪水突然滚落,一声撕心的叫喊吐尽了辛酸和苦痛。她一把抱住叶挽虹,泪眼模糊,喉咙一动一动得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哭声。 叶挽虹被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手搂住常欣,笑道:“诶哟,我的闺女儿啊,哭什么呢?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妈妈在这里呢!都成年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还哭鼻子呢?长大啦,长大啦!” “长大了也是妈妈的女儿,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常欣撒泼似地喊道。 叶挽虹轻轻抚摸着常欣乱糟糟的头发,手指熟练地将其理顺,这种事情她做了十几年,早就烂熟于心了,“你当然是妈妈的女儿,你知道吗?妈妈当年怀你的时候可辛苦了,你老在妈妈肚子里踢……” 常欣没有心情去追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的妈妈回来了,只是睡了一觉。她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叶挽虹肯定发生了什么,可那过程*真的重要吗?不重要了,只要叶挽虹能恢复正常,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 奶妈操纵着庄周正在一场追杀里狼狈地逃窜,就在她以为可以保住一命时,一条信息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让她走了一下神,再回过神时,屏幕已经暗下,中央出现了倒数。 “怎么回事?不是都逃了吗?”赶去救援的小姨,好奇地问道。 奶妈黑着脸:“张月那个呆子。”说着,奶妈点开了微信查阅张月这条“致命”的信息。 “这……”奶妈表情有些奇怪。 小姨一边操纵着角色,一边问道:“怎么了?呆月找你说什么?” “他跟我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明天还得休息,不去训练了。”奶妈说道。 小姨也有些疑惑了,在镜司里,张月算得上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就那午后的小舟悠闲时光,他都在心里做好了规划。而近段时间的多次请假,是很不正常的。 “身体不舒服?你最近训练他的时候,又加大强度了?”小姨问道。 奶妈撇撇嘴,“我才没那个心思,加大强度我自己也累,我还是按着套路来的。而且,他那天的训练完成得不错,也没什么问题。” 小姨抬起头,手指在手机上胡乱点着,操纵着小乔正在原地打转,“真的不用去看看他吗?说不定他在硬撑呢……” “转你个鬼,对面偷家啦!”小姨话未说完,奶妈一声大喊,将小姨的思绪又拉回了游戏。可惜为时已晚,庄周花花绿绿的攻击特效中壮烈牺牲,和他一起破碎的还有那象征着胜利的水晶。 小姨黯然地叹了口气,“我还是去看看呆月吧。” 奶妈撇了小姨一眼,从那张俏丽的脸上捕捉到某些异样气息,她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开了新的一局。 小姨笑了笑,也不打扰专注游戏的奶妈,悄然离开。她想单独去见呆月,这就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奶妈猜到了,所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奶妈不知道小姨这么做的原因,但她相信小姨,所以放心。有时候,信任不需要说出来,只是几个眼神,几个小动作就可以表现出来,而这样的信任往往更稳固。 小姨来到了张月的房间,轻轻扭动门把,推门而入。 张月躺在床上,没有睡,只是闭着眼假寐。他很累,但他睡不着,脑子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你有空和小夕说一声,让她以后推门进来,不要老是翻窗。我又不锁门。”张月想要起身,但一抬起头就感到剧烈的眩晕,试了几次后,他放弃了。 小姨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翻窗进来的?” 张月叹道:“窗外绑的那条绳子从来没有解开过。” 小姨走到窗前,打开窗往外开,果然看到一条绳子从楼上垂落下来,“她翻窗还得靠绳子?” “所以我说她闲的慌。”张月说道。 “这个我管不了,你慢慢习惯吧,反正你也习惯了这么多年了。身体怎么样?”小姨问道。 张月皱了皱眉,说道:“还好,过段时间应该就能痊愈,这段时间不能去训练,奶妈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最近沉迷王者,无法自拔。”小姨坐到张月的床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现在是闭着眼睛还是睁开眼睛?” “现在睁开了。”张月眼睑微动,说道。 “你还是闭上吧。”小姨尴尬地笑了笑。 “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吗?”张月问道。 小姨在阴阳戒上轻抹了抹,拿出一盒药放在床头边的桌上,说道:“这是我最近研制出来的新药,对灵魂力的恢复很有帮助,一天一次,睡前吃。这药有一定的副作用,吃了之后容易嗜睡,你可以当安眠药来用。” 张月问道:“为什么?” “我关注了常欣的微博,前段时间,她更新了。她的母亲精神恢复正常了。而且,她母亲还跟着一起红了。没想到吧,她母亲虽然老了,打扮一下也是很好看的,竟然有一大堆小年轻喊着要入赘呢!”小姨笑道。 张月笑了,淡淡的,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很开心,“那挺好的啊!” 小姨看向张月,神色突然变回严肃,“张月。以后,做好事前还是要先想想自己。黑白界虽然只是一个幻术,但如果拿命来施展,的确可以发挥难以想象的力量,但首先是你得有命。” 张月笑容僵住了,渐渐收敛,又恢复往日的面无表情,“我有分寸,谢谢你的药,也谢谢你的提醒。” “记得吃药。” “嗯。” 这段简短的探望结束了,有些仓促,但张月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常生的任务解决了之后,张月一直在关注着常欣的生活。他看到了叶挽虹的疯态。当叶挽虹掐住常欣的脖子时,他出手了,为了不暴露自己,他给了常欣一丝活命的机会。否则,凭常欣那无力的几脚,已经完全疯狂的叶挽虹真不会放松自己的手。 张月想要帮助常欣,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不是医生,可不知道怎么治精神病,更何况叶挽虹的病恐怕已经无药可救了。 那天,常欣去拍戏,吃了安眠药的叶挽虹本应该安安静静地睡觉。可她中途醒来了,在没有人监管的房间里,她又开始撕咬自己的手腕,那刚缝了针的伤口不一会儿就被她的牙齿咬裂,血再一次涌了出来。 她以为那就是血色珠子,在疯狂地吞咽,祈祷着自己能够年轻,能够长生。 隐于暗处的张月走了出来,他用幻术让叶挽虹镇定下来,并替她包扎好伤口,甚至抹上了珍贵的药。异灵人的药,不同寻常,疗效惊人。刚撕裂不久的伤口很快就开始愈合,结痂。 张月看着痴呆的叶挽虹,一筹莫展,最后他想到了自己的幻术黑白界。于是,他给叶挽虹重新描述了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是一个爱打扮的女人,哪怕苍老,也会着力让自己看上去年轻,她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一筹莫展,而是选择活得年轻。 张月耗尽了所有的灵魂力,就连娃娃都睡着了。黑白界稳固在叶挽虹的脑海里,成了她心里的新世界。叶挽虹获得了新生。 张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镜司,倒头就睡,直到现在。 正文 第八十八话 同学会 十一月,已是秋末,天气开始转凉了。窗外,时不时响起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单单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内心就会泛起一丝凉意。天边的阳光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并不夺目,而是温和的,洒落下来,暖融融的。 这样的天气,很宁静,反应在人身上,往往就是慵懒,特别是镜司这一帮人。不过今天的张月有些烦躁。 他光着膀子,穿着条内裤坐在嵌在墙里的等身镜前。自从加入了镜司,他的身材比以前好了不少,微微隆起的肌肉既不夸张但让人看着颇有安全感。要知道,加入之前,他是有小肚腩的。 不过,张月没有打量自己身体的怪癖,他只是在思考要穿什么衣服去参加下午的同学会。当他接到这一邀请时,是有些茫然的。这么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是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正常情况下,他现在应该读大二,如果没有休学的话。 直到这时,张月才发现自己和现实社会有些脱节,他错过了许多十九岁大学生应该做的事情,比如谈一场恋爱,来一次毕业旅行之类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去大学复学的冲动,可最后他忍住了。成为异灵人,他注定要活在隐于社会的异空间里。 但是这个同学会,他想去,不是为了见见老同学,只是为了找一找作为一个正常青少年的感觉。 于是他陷入了纠结的漩涡。同学会是一个很可怕的聚会,明面上只是老同学叙旧,暗地里却藏着各种人情世故。每个人的变化,都会刷新之前留下来的印象,也许当年那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班草,现在已经发福成了一个大胖子。 张月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除了自己的眼睛越来越小,终于到了现在睁开等于闭上的中级境界。这样很不好,既然要做一个正常的青少年,就应该渴求一点好的变化,所以张月决定在穿着上的下功夫。 “我亲爱的小月月,打扮好了吗?让我眼前一亮吧!”颜夕推开窗,从窗外翻进来,满脸的期待,可在看到张月那光秃秃的背脊和那一条骚紫色的内裤时,期待僵硬了。 “哇哦,还真是眼前一亮啊!没想到你竟然会穿这么骚气的内裤,原来你是这样的小月月。”颜夕掩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张月指了指敞开的衣柜,说道:“有空说这个,不如帮我挑挑?” 颜夕无奈地摇摇头,整个人扎进衣柜里,接着就有各种各样的衣服被扔了出来,“垃圾,垃圾,垃圾,你这都什么品味啊?不是吧?初中校服你都留着?”颜夕从衣柜里钻出来,拎着一件红白黑相间的校服外套,看着大小,肯定塞不进现在的张月。 “额……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张月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滚!没得挑了,你还是穿那件西装去吧?”颜夕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 张月看了看那件只穿过一次的西装,有些犹豫,“同学会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穿西装合适吗?” “那你就穿那件破校服吧!”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西装是张月的成年礼物,是他母亲为他量身定制的,虽然不是什么牌子货,但张月一直很珍惜,只在成人那天穿上去给母亲看了看,便再也没穿过了。 “那好吧,就穿这件吧。”张月点点头,便开始穿戴。颜夕爬上床,玩起了手机,丝毫不觉得尴尬。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彼此之间的熟悉和默契,让他们淡忘了性别的差异。 穿上西装的张月在颜夕帮助下,戴上了隐形眼镜,顺便换了个发型。额前的刘海被分开,梳到两边,再打上发胶,露出一部额头,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整理完后,颜夕把张月推倒镜子前打量,“平时多打扮打扮,别整天就是死鱼眼面瘫脸,感觉就像被戴了绿帽子似得。信不信以后我真给你戴一个?” 张月理了理衣领,将领带扎紧,“去吧,不拦你,你谈恋爱的时候,我可清净。” “去你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下了楼。楼下,众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楼梯转角,他们都等待着那眼前一亮的瞬间。然而当张月和颜夕走下楼时,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哇”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张月的确认真地打扮了,可比起去欲之花时的行头还要逊色不少。更重要的是颜夕的打扮,一件长t恤遮住曼妙娇躯,在加一双棉绒拖鞋就完了,站在西装革履的张月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兔子看着颜夕,少有地严肃起来了,“小夕,你打算穿成这样去参加同学会?就算那不是欲之花等级的舞会,这也太……” 颜夕皱着眉,一脸无辜地模样,“谁和你们说我要去了?” “你和呆月不是从小学开始就一个班了吗?那不管是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的同学会,都应该有你份啊!”老黑问道。 颜夕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整个人靠在兔子怀里,“对啊,但是我拒绝了啊?” “为嘛?”兔子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颜夕瞬间警惕起来,从那光芒里,她嗅到了危机的味道,“不为嘛,参加的人里有个很讨厌的家伙,所以我就不想去了。” “谁?男的女的?你前男友,还是呆月前男友?”连珠炮似得攻击,呛得颜夕都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在兔子的逼问下,颜夕只好大吼一句:“呆月前女友!不关我事!” “哇哦哦哦~” 瞬间,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其中甚至包括沉默寡言的老庄。张月却是满脸的问号,他看着颜夕,问道:“她也去?” “你没看名单吗?” “没有。不过,她不是从来都不参加这种聚会的吗?” “对啊,一开始你还没答应的时候,她的确拒绝了,看到你去了之后呢,她又反悔了。就不知道是余情未了,还是打算找你报复的。”颜夕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报复?”众人惊疑。 颜夕突然坐直身子,右手绷直,在面前刷刷刷地劈砍了几下,严肃地说道:“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说过,分手!重逢!挑战!吗?” “切……” “你是爱情公寓看多了吧?这是吕子乔和陈美嘉的剧本。”老黑嫌弃地摆摆手。 颜夕冷哼一声:“我们的作者是爱情公寓的粉丝,你们不知道啊?” 张月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说道:“你们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多的挑战,我要先走,再晚可能会迟到。” “等等!” 张月正要迈步,一声娇喝叫住了她。楼梯上想起了清脆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和木板撞击的声音。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身性感抹胸连衣裙的兔子,正款步走下楼。 “哇哦,波涛汹涌啊!”老黑忍不住赞叹,迎接他的是奶妈一记强有力的擒拿,直接把他的脸按到桌上摩擦。 兔子清了清嗓子,紧紧抓住了张悦的手臂,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小月月,我觉得小夕所言极是啊!同学会不仅仅是个同学会,它也是个战场,一个关乎于男人尊严的战场!很明显,你的前女友已经下了战书,她势必会带上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男人来击败你,你现在一定很惶恐,但你放心,你还有我。我会帮你的。” 张月看着兔子着了魔似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嘶……” 兔子的右手摸到张月的腰间,抓起一块肉轻轻的揉捏,脸上还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好吧,你开心就好。”吃疼的张月最后选择了投降。 于是,两人依偎在一起,开启了他们这段梦幻的同学会之旅。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指了指方才兔子坐的地方,又看了看楼上,“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这里跑到房间,换了衣服,又跑回来的?她偷学了小姨的瞬间移动吗?” 颜夕轻蔑地笑道:“不要小看女生的换装速度,快起来,让你们男人无法想象。” “那为什么还要我们等?”老黑问道,一边的老庄也沉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好奇。 奶妈缩起腿,冷冷地说道:“不开心?别等啊!” 老黑和老庄顿时无言,只能默默地垂下头去。反之,颜夕和小姨则是像奶妈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我好奇,兔子她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想帮呆月撑场子?” “什么呀,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和前女友重逢诶,这么重要的戏码,怎么可以错过?同学会三点开始,想看直播吗?”颜夕拿起手机,洋洋得意地说道。 小姨和奶妈顿时了然,一副奸诈的表情看得老黑一愣愣的。疑惑还没消除,三个女人已经哄笑着冲上了楼。 老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问旁边的老庄,“咋回事儿啊?这几个女人,疯了吗?” 老庄摊了摊手,继续看书去了。老黑见状,也只好放弃,重新扎进自己的游戏世界里。 正文 第八十九话 喧闹 这是张月第一次参加的同学会,他还是带着期待的心情走进ktv的包间,可当他看到一张张路人甲乙丙一样的脸庞,听到夏日苍蝇一样嗡嗡响的起哄时,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哪怕他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可没想到会让他失望到这种程度。 总统套房空间还是很大的,可是坐下了几十个人,依旧让人感到拥挤。流动的彩灯在本就偏暗的空间里显得十分耀眼,晃得人眼花缭乱。但那些人偏偏热衷于在这些彩光中欢呼雀跃。 酒杯相互碰撞,劣质的黄色酒液在杯子里翻腾,张月一点喝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但每个人都捧着被子,摆出一副自以为很真诚的嘴脸,嚷嚷着要敬一杯。 张月甚至不用开黑白瞳都能看清他们的想法。男生们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兔子,眼珠子在兔子身上上下移动,仿佛能够透过衣服看到里边诱人的胴*体。女生们的眼睛是斜的,充满着嫉妒和不甘。 张月不喜欢暴露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一直用面瘫式的表情回应别人,现在也是。张月礼貌性地婉拒了同学的劝酒,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寻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 他以为可以清净一下了,谁知道,喧闹又一次找上门来,距离上一次间隔还不到一分钟。来的是一个男生,张月粗略一扫,压根想不起是谁,只能微微一笑,以示尊敬。 男生对他似乎没什么兴趣,虽然在和他说话,可是注意力一直放在兔子身上,人也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张月有些生气,他起身和兔子换了个座位,坐在中间的位置,然后有些冷漠地看着来搭讪的男生,颇有一些宣誓主权的味道。 “诶,你真不会做事!人家月哥现在厉害了,大学生啊!我们这里有几个大学生啊?全是大专老狗,毕业后不是搬砖就是搬水泥的,比不上人家西装革履,仪表堂堂。人家女票都这么漂亮,我们这些单身狗看看就好,还去搭讪,真不要脸。” “就是就是,罚酒罚酒。” 搭讪的男生尴尬地笑着,自罚了三杯酒,已经有些微醺了。看得出,他是个酒量不怎么好的人,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面子,也不得不喝。 张月再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人,他还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只有因为礼数不允许他中途离席而已。 兔子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直在张望,“诶,你前女友什么时候过来啊?” 张月白了兔子一眼,“你就这么执着?” “那当然!这么劲爆的事情怎么可以错过?” “嗯哼?” “额...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急切想为你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兔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强行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张月摇了摇头,拿起一罐可乐自顾自地喝,兔子还在寻找那个所谓的前女友。 突然,一道倩影出现兔子的视野里。那是一双白皙的小腿,踩着一双大约五厘米细高跟凉鞋,一直往上是飘动的紫色丝绸裙摆,和玲珑有致的娇躯,直到目光到了胸脯,玲珑有致这个词瞬间迸裂了。兔子选择跳过,直接看向来者的脸,一瞬间,兔子以为看到了张月,如果不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和嘴角的微笑,她还不一定能回过神来。 真的很像,这不是指样貌,而是给人的感觉。这女子与张月一样,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无时无刻都带着一张面纱,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你不能在他们的表情里挑出什么礼数上的不周。这就像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无论怎样你都无法深入去理解他们。 兔子刚缓过神来,张月已经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走来的女生。 “好久不见。” “嗯。”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对话,没有半点火花,连想八卦的兔子都突然失去了动力,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两货是不是真的谈过恋爱。她觉得她有必要宣告一下自己的“身份”。 兔子搂住张月的手臂,整个人毫不忌讳地靠在张月怀里,面露笑意,“你好,我是小月月的女朋友,你是?” 女生忍俊不禁,“小月月?新外号吗?以前都没听过呀。”调笑完张月后,女生才面向兔子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浅颖。” 兔子挺了挺胸脯,脸上带着些骄傲,“尹若卿!” 张月笑了笑,任由兔子赖在自己身上,“可以无视她,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吧。” 兔子白了张月一眼,想要插上几句话,却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哪怕眼前的两人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 ...... 镜司,颜夕的房间里,三个女人正凑在一起,面对着一部手机,紧张而期待。但手机画面里,只有两个面容恬静的男女说着没营养的话,不多久,三人就渐渐失了兴趣。奶妈已经躺上了床,和小姨开了一局王者。 “怎么样?有动静了吗?”奶妈百无聊赖地问道。 颜夕默默地摇了摇头,“好气啊,我还特地给兔子的眼镜装了针孔摄像头,结果就拍了这些玩意。这两个家伙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姨问道:“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颜夕沉重地点点头,“就他们这样,还能谈一年,也是奇迹。我还以为,久别重逢能摩擦出什么火花,看来是我想多了。失望!” 三人无力地摇摇头,都不再理会这没有八卦价值的修罗场了。 ...... 身在现场的兔子很无奈,这么完美的三角关系,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真不知道这两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包间里,彩灯流转,吆喝声混合着酒杯碰撞的铛铛声,喧闹得让人肉体和灵魂都不能同步。肉体在狂欢,灵魂却麻木得如同僵尸,让人感到恶心反胃。而他们三人却独立在这喧闹之外,颇有一种隐士高人的风范。 喧闹愈演愈烈,没有一点要消退的迹象,不自觉地吸引了张月等人的目光。就像红尘俗世里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些隐世的高人也会把目光投向这尘俗。喧闹的中心,是一个男孩,西装笔挺,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竟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采。 “他是?”张月觉得男孩儿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光彩夺目的男生是什么人。于是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周浅颖。 “你打算问我?你都不记得,我怎么记得?”周浅颖摊了摊手。 张月正思考着,男孩突然撇过头看向他,眼神炯炯如火焰,“张月,不过来喝一杯吗?”男孩嘴角噙着笑,看上去谦逊温和,却偏偏让人不敢有拒绝的心理,莫名其妙从内心深处就把自己放在了低处。 张月有些疑惑,怎么又找到我了?但对方没有流露恶意,自己自然也不能冷脸相向。张月挤出一抹笑容,婉言拒绝:“抱歉,我戒酒了。” 男孩端着酒杯走上前去,彩灯在他的脸上闪过,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彩灯很亮,刺得张月都恍惚了一瞬,所以刚好错过了那个影子。恢复了视野,张月重新开始打量眼前这个老同学,很熟悉,可是偏偏想不起来。 “戒酒了?不会吧?好端端地怎么会戒酒呢?嫂子不肯吗?就喝一杯,不碍事儿吧?”男孩不依不饶,把酒杯递上前去,嘴里叫着嫂子,眼神却没有往兔子方向看去,而是凝视着张月。 敌意?张月很疑惑,这突如其来的敌意让他也摸不清头脑,他隐约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什么,却无法捉住。一时间,张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个时候,他无比需要兔子强硬地说一句“不行!我男朋友滴酒都不能沾。” 可解围的不是兔子,而是周浅颖。 “你是田松吗?”周浅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男孩尴尬地笑了笑,“对啊?认不出来吗?” 田松?听到这个名字,张月茅塞顿开,一下子,眼前这张文质彬彬的脸崩塌了。记忆中,那张脸应该是留着唏嘘的胡渣,总是做出奇怪夸张表情,像惊吓盒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性的。 有人说大学是所整容院,看来不够准确,因为这不仅改变了样貌,连气质都不同了。谁能把眼前这个“成功人士”和两年前的怪小子想到一起呢? 张月有些惭愧,虽然田松变化很大,可他们曾经还是同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认出来。 “抱歉,你变了很多,刚才真的没认出。但我真的不能喝酒,我可以换个别的饮料。”张月接过酒杯放到一边,拿起喝了一半的可乐和田松碰杯。 “哇,真是感慨啊!现在碰杯的可是我们班发展最好的两人,当初谁能想到?” “是啊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种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两位主角上台合唱一首呢?” 不知道是谁带起的头,喧闹沸腾到了极点,将中心的两位主角淹没。其中一个人苦笑着应对,另外一个似乎很享受,咧着嘴,无声地笑。 兔子在默默地鼓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浅颖靠着沙发如同一个观众,欣赏着这场闹剧。 正文 第九十话 田松 张月端着可乐疲于应付眼前这些哄闹的人,褐色的液体冒着气泡,滚入喉中,泛起丝丝甜味,气泡在胃里炸开,硬生生将空荡荡的胃撑胀。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张月已经有些反胃了,他很想张开嘴狠狠地打一个嗝,把肚子里的气通通放出来,可那毕竟不雅,所以他还是忍住了。不过,这硬憋着的表情着实有点难看。 一番碰杯后,田松拉着张月,一人一个麦克风,一起唱歌。歌是什么,张月也不清楚,而且还是日文的,他只能拿着麦,跟着瞎哼,连调都找不到,引来一阵阵嘘声。不得不说,他有些狼狈,和田松的自得完全不一样。不过,这也是好事,不会有人去把一个狼狈的人当成焦点。 张月成功从这股潮流中退了出来。他在一个人带着嘲讽意味的哄笑中交出了麦克风,如蒙大赦,逃回原来的坐的那个小角落。 兔子瞥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张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做逃兵可以做的这么淡定?甚至还有点开心。” “逃兵?我逃了吗?”张月反问。 兔子叹道:“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田松明显是在挑衅你吗?邀你喝酒你喝不了,邀你唱歌你也不会唱,全程都被别人拎着鼻子走,现在又狼狈逃回来。很明显,你一开始的焦点地位已经被无情霸占了。” 张月笑道:“这是我的一直以来的目的。” 兔子不忿地反驳,“我好不容易才帮你赚回来的眼球,说扔就扔,你问过我了吗?” 张月耸耸肩,竟耍起了无赖,让兔子气得牙痒痒。 “田松和你以前是同桌吧,为什么要让你难堪呢?”周浅颖好奇地问道。 张月和兔子也陷入了思考,只是没有坚持超过30秒,就缴械投降了。张月靠在沙发上,“随便吧,别再来找我就好。”话刚说完,一股淡淡的酒气飘来,钻入鼻尖,刺激得张月鼻头发痒,他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田松,有些无语。 这是干嘛?搞针对吗?张月心里暗自腹诽。但更多的是疑惑,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眼前这个主。张月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那更多是因为他懒,而不是脾气好。 “不好意思,你们玩吧。”张月拒绝了,态度比起之前多了一丝冷硬。田松有些惊讶,也许他也没想到向来注意礼数的张月会这么冷漠地拒绝。田松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月,“真心话大冒险而已,玩不起吗?大家这么难得聚在一起,别这么扫兴嘛!” 张月牵起兔子的手,站了起来,瞬间高低互换。田松比张月要矮半个头,气势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抱歉,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好好玩吧。”张月笑道 “张月,你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给大家面子?”田松态度变得强硬,哪怕矮了半个头,他挺起胸膛,气势竟然也上来了一些。 张月牵着兔子,头也不回,“都不给。” 周浅颖起身对大家礼貌地笑笑,也快步跟上了。 三人的离席让这个聚会一下子掉入冰点,突然的安静让这些喧闹的人也陷入了沉默。田松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他转过身面对着一众老同学,嘴角还是微微上扬,自信又带着谦逊,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们走了就走了吧,我们难得一聚,自己玩得开心就好,他们有事就不勉强他们了。”田松笑道。 平和的话语却是点燃炸弹的导*火*索,议论像沸腾的水一样,炸开一个个气泡。“张月这人也真是,拽什么拽?真以为自己找了个大胸女朋友了不起啊?” “就是,看他可能都不知道我们的松哥还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呢!真是不识抬举。” “何止啊!我们松哥还是研究生呢!才读了一年大学,就提前考上了研究生,真是神童啊!” “厉害厉害,以前真的没看出来,我们眼瞎,来来来,松哥,我敬你。” 一杯杯酒被高举过头,彩灯在酒杯上流转,映射着一张张扭曲的笑脸。 ...... 走出ktv,张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这车水马龙,尘土飞扬的空气是那样清新,他恨不得吸多几口,把刚才在ktv里的污浊空气全部换走。这次的同学会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还是荡舟湖上游比较适合他。心里这样想着,他迈开的步伐都大了一些。 被他牵着的兔子还踩着高跟鞋,走一步脚趾和鞋尖就进一步碰撞摩擦,阵阵疼。“你慢点儿!投胎呀!”兔子扯住张月,怒嗔道。周浅颖也在后边一路小跑过来,搭住张月肩膀,喘着粗气说道:“要照顾女孩子,特别是,穿高跟鞋的女孩子。” 张月看着两个恨不得把鞋扔掉的女人,歉然道:“好吧,我错了。我只是有点急着回去而已。这个同学会,我很失望。” 周浅颖笑道:“我觉得还好,至少能在这里再见到你。留个联系方式吧。”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周浅颖互相加了微信。两人对视一眼,思考着该怎么告别,半天后,两人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再见。”转身就欲离开。突然,周浅颖转回身,一把抓住张月,憋了一会儿才说道:“田松有点奇怪,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 “你真的觉得两年时间,一个人可以变化这么多吗?” “我知道了,谢谢。” 看着周浅颖离开的背影,张月感觉有些异样,这个同学会从一开始似乎就不太寻常。那么,到底是哪里不寻常呢?张月回想起方才的点滴,碰杯声,哄闹声,翻滚的酒液,田松的笑脸,一下子涌了出来,搅得他脑子有点晕。 张月揉着太阳穴,自顾自地离开,兔子在他身后,楞楞地看了他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你有没搞错!等等我啊!真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 田松喝得烂醉,酒味从他身上每个毛孔渗出来,混着汗味,挥发发散,路过的野狗都快速地跑开。田松懒得去理会,他坐上早在路边等候的保时捷,打着酒嗝,尽量保持风度,向车外人扶人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挥着手。 “松哥,牛逼啊!保时捷哟,有钱,有钱!” “还有司机呢!我的天,隐藏土豪啊,比那个什么张月厉害多了,记得以后有空多出来聚聚啊!” “咦!想钓我们松哥?真不要脸,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了吗?你这是把松哥当什么人了?” “......” 田松很享受,醉得舌头都软了,说话也是含糊不清得,不过也无所谓,面对这些烂醉的人,说什么话都会被自动翻译成蜜蜂叫的。车的引擎开始咆哮,车轮在地面摩擦,推动着车疾驰而去,白色的车身在黑夜里十分显眼,像一只奔跑的白狼。 “小伙子,你这面子赚大了啊!仗着我的车给自己长脸,他们怕不是还把我当你司机了。”开车的中年男子笑道。 田松瘫在座椅上,笑道:“谢谢?不存在的,你就是我的司机,这就是我的车,有问题吗?” “小伙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富二代了?看你醉的不轻啊!”中年男子冷笑,一只手捂着鼻子,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往车门方向挪,那股酒味儿熏得他犯晕。他有种冲动,找个街角停车,直接把这个西装革履的酒鬼踢下车去。 田松稍稍坐直一下身子,闭着眼,迷迷糊糊地笑道:“醉了?怎么可能,你看看清楚,我难道不是你的老板吗?你是我雇佣的司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你叫什么,因为我是老板,你只是一个司机。这车是我买的,我家里还停着好几辆的豪车呢!” 男子有些愤怒,这个酒鬼还真的蹬鼻子上眼了,他转过头想要好好教训几句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卡在喉咙里,成了一根刺。男人沉默了,脸上露出恭敬的表情。 田松笑了笑,在男子头上摸了摸,歪过头直接睡过去了。 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穿过繁华的市区,灯红酒绿被抛在脑后,前方则是未知的黑暗。许久,引擎的咆哮声越来越大,一盏盏或明或暗的灯光亮起,像是在迎接凯旋的君王。一扇扇贴着透明胶的窗户被打开,人们探出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白色猛兽。 “那是什么车?没见过啊!” “头发长见识短,看那架势,不是奔驰就是宝马,都是豪车,几百万上下。” “咱们村谁开得起这车?” “诶,看那个方向,难道是?” 车子沿着小道,穿梭在红砖小屋前,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闪耀的车灯只有两盏,却是这个村子里最明亮的光,那些晦明不明的灯火就像俯首的臣子,在君王面前不敢有半天的声气。 “老板,到家了。” 正文 第九十一话 谎言的背后 田家村是a市最严重的贫困村,也是a市扶贫的头号目标,不过这也只是文件里的一个标注而已,扶贫扶了这么多年,富的越富,穷的越穷。至于国家拨下来的款都被用去哪里了,村民们不知道,但自然有人知道。 田松走下车,带着满身的酒气,十足一个移动的人形酒桶。可是,没有一个人有胆量说什么,单单是那一身的黑西装,就给这些村民无形的压力了,对他们来说西装意味着有钱,有钱的就都是大爷,大爷是不可以被说的。 简单粗暴的逻辑,却是悲哀的现实。 田松自己一个人在村道上踉踉跄跄地走着,脚步虚浮,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可他笑得很灿烂,嘴咧开,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不知道有没人跟他说过,他笑起来很难看,那大白牙齿看着瘆人。 这条村道很长,蜿蜒直上到最深处。田松走了二十多年,他熟悉这条路上的每一道风景,单调的红砖小屋,飞扬的黄沙灰尘,脚下几颗刚冒芽的小草......重复了二十多年,唯独今晚的风景他第一次见。 田家村一百多户人家有一百多道灯光,此刻全为他而闪烁,在黑夜里汇成一片光海,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田松有种被拥护为皇的感觉,脚下破烂村道仿佛变成了皇上独有的皇道,两旁羡艳的村民正在小声评价他身上的龙袍。 真是美好的让人陶醉,田松甚至不去思考这一切的真实与否,他张开双臂充分享受这一路的关注,他是焦点,是此刻最亮的星,他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步伐变大了,腰板挺直了,那股子酒味不再是恶臭而是醇厚的酒香。焦点人物怎么可能一身臭呢? 直到他回到了他的家。密不透风的石墙只留了一个加厚的大铁门作为出入口,门锁是一把沉重的铜锁,想用蛮力打开几乎不可能。与其说这是屋子,不如说是监狱。足有五米高的石墙基本上断绝了爬墙的可能,更何况墙的上方还撒满了玻璃碎片,月光洒下来,映射出惨白冰冷的光芒。 石墙虽厚,可占地面积并不大,因为它围住的只是一间残破的小屋。红砖堆砌成墙,缝隙间渗出灰色的水泥滴在墙上,已经风干变硬,抠下来会留下灰白色的印迹,屋子上方铺满了破碎的瓦片,一个个小孔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补好,天一亮在屋子里就能看到一根根细细的光柱。下雨的时候,就能解决生活用水的问题了。 田松站在家门口,笑容渐渐僵住了,他有一种被篡位的凄凉感。从不可一世,万众瞩目的“皇”,到受人白眼,没有自由的“阶下囚”,原来只有一条村道的距离。 “呕……”田松吐了,酒劲儿从胃里翻涌出来,把那些还没有完全消化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外倒,从田松的喉咙里经过,混着难以言喻的恶臭,落在田松脚下的土地。污秽*物沾上了皱巴巴的西装,让这件所谓的“龙袍”也蒙羞了。 哪有什么皇,只有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而已,田松感到无比的凄凉,他倒在门前,不省人事。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稍稍感到有些暖和,尽管夜风是冷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尽管是在秋季,燥热的空气依旧让这并不透风的小屋子的温度比起外界高上不少。田松睡眼惺忪,扯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肌肉,沾着汗珠。 田松被热醒了,睁开眼的一霎那,他以为自己穿越了,整个世界在他的视野里颠来倒去,天地都要倒转过来,头更是疼得厉害。过了许久,田松才缓过神来,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上,呆呆地看着四周。 水泥地板虽然不平滑,但却非常干净,一个老人正拿着扫帚扫地。老人扫得很认真,一些很难注意到的角落他都不放过。他注意到田松醒来,有些埋怨地说道:“昨晚去哪了,这么晚回来就算了,还一身酒味。你闻闻现在这屋子,全都是你的酒臭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散。” 在老人面前,田松很乖巧,他低着头,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静静地听老人说完,才点点头,像个认错的小孩,“去参加同学会了,喝了点酒,我下次会注意了。” 老人冷冷地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继续打扫屋子。其实屋子不大,家具也没多少,只有一张床,几张桌椅,还有一台老式的电视机。老人也不知道打扫了几遍,反正他只要闲下来就会去清理,仔细地,不放过一点污渍。 田松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爸,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来打扫就好。”说着,田松便试着想要下床,结果脚一落地,差点跌倒在地上,他双脚没有一点力气,感觉自己的神经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它,哪怕只是行走这样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过程。 老人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醉成那个样子,你还想打扫屋子?清醒一下,把桌上的醒酒茶喝了,再去洗个澡,把你那一身酒味洗一洗再说吧。” 田松挠了挠头,只好在床上先活动活动身子,完全清醒过来后,他才慢悠悠地晃下床。喝了汤,洗了澡,酒稍微醒了一些,田松便想去帮老人,可一声巨响打消了他的念头。 在屋子右边,有一间小屋子,只开了一扇小窗和一扇加厚的铁门,窗户被钢丝网封住,门也上了锁。这才是真正的监狱。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田松脸色一变,酒瞬间醒了大半,他一路小跑跑到小屋前,他没有开门,而是伏在窗前观察里边的情况。 小屋子里关着一个男人,手脚都戴上了手铐,粗大的铁链延伸向四周的墙,将他固定在小屋子这个狭窄的范围。男人生得和田松有几分相似,但那癫狂的表情却让田松根本不想承认这一点。 男人是田松的亲叔叔,可惜生出来就是个疯子,越长大病情越严重。以前还只是犯犯痴呆,被人嘲笑,病情加重后,他甚至会无差别地攻击人。村民开始害怕他,然后又将恐惧转移到田松两父子。于是这一家三口成了整个村子的犯人。石墙和这个小屋子便是因此而建造的。 男人用力地扯着铁链,发出撕心的吼叫,长发散乱地披散下来,一双凶厉的眼睛从发丝间绽放出冷冽的光,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外的田松,那眼神就像准备捕猎的猛兽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田松感到背脊发寒,无论这个眼神他面对多少次,他都无法平静对待。整个家能做到这个的也只有他的父亲,那个热衷于打扫屋子的老人。听到巨响,老人丢下扫帚就从屋里跑出来,他一脚踢开趴在窗上看的田松,然后连忙打开门锁,快步冲了进去。 田松慌了,他连忙跟上去。屋里关的是疯子,天知道疯子会做些什么事情,生吃了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当他走进小屋子时,他惊呆了,男人伏在老人脚下,想知小狗一样,蹭着老人的裤腿,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哪里有刚才猛兽般的凶厉气息。 老人蹲下身子,抚摸着男人的头,“少拿那种眼神看他,他是你叔叔,他只是饿了,想讨吃的。我说过多少次,听到声响就开门,躲在窗外偷窥像什么样啊?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田松有些委屈,他想替自己辩解,面对一个疯子,正常人都不应该靠近的吧! “还愣着干什么?我留了些热饭菜在锅里,快去拿过来给叔叔吃。酒没醒还是怎么的呀?”老人气呼呼地骂道。 田松点点头,落荒而逃,辩解的想法被他吞进肚子里,生生消化了。就像老人说的,男人只是饿了,吃了饭后,他只是呆呆地笑,对着老人笑,也对着田松的笑,黄色的牙齿还沾着饭粒。 老人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在他耳边低语。男人乖巧地点点头,发出嗯嗯嗯的声音。老人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有泪花闪着晶莹的光。男人急了,他手一动,就听到铁链与墙壁碰撞的锒铛声,男人笨拙地擦拭着老人脸上的泪水,咿呀怪叫。 老人使劲儿吸吸鼻子,止住泪水,重新花了一番功夫,安抚男人睡下,在步履蹒跚地离开屋子。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田松连忙把门锁上,只有这样田松才能感到安心一些。老人背着手走得很快,他永远都不会去亲手锁那个门,如果不是碍于村子里的压力,他还会带着自己的弟弟出去溜街。 田松在后边跟着,犹豫了许久,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爸,我们把叔叔送到……” “你闭嘴!” 啪! 响亮的耳光甩在田松脸上,印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你再提一遍试试?我打断你的腿!全世界都可以把他当疯子,你不行,我也不行!为什么?因为他是你亲叔叔,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是他的家人!家人!你懂吗?” 正文 第九十二话 大猫 家人? 什么是家人?相互扶持,相互关心,共同为这个家的幸福而努力的人才有资格做家人。那些仗着血缘关系,就妄图以家人身份来拖后腿的人,算什么家人? 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成为家人?我本应该拥有美好的未来,不都是因为那个疯子才会待在这种地方吗?我本为皇,做个屁的阶下囚! 田松缩在被窝里,愤愤地想着,却没有一句话敢说出来。他永远都是这样,嘴里说出去和心里想的都不一样。 没有谁真正了解他,不是他藏得有多深,而是他从来不说实话。他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没当他编织了第一个谎言时,他就不得不想好第二个去圆。谎言是张网,越编越大,没有尽头,只有被人捅破的时候。 为了保证谎言的完美,说谎的人大多低调,因为这样才不会引起注意,更容易保护自己的谎言不被拆穿。但田松不是,他很高调,在班上就像个疯子,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本来就不帅气的面孔还喜欢摆出夸张的表情,惹得别人捧腹的同时,也受了不少白眼。 同学老师都以为他精神有问题,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哪怕是实话。有一天,田松告诉同学们,他其实很穷,家里住在山村。没有人相信他,都认为他又来搞笑的。田松拿出自己做的钱包,义愤填膺地说:“这钱包我从小学用到现在,没有换过,还是我自己拿纸做的。” 有人拿起他的钱包翻了翻,大笑道:“穷你个大头鬼哟穷,十几张红爷爷在这里。”同学们全部凑了过来,啧啧称奇。 “松哥,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土豪啊,失敬失敬!” “我看松哥你是真的住村里的,你肯定是那种什么大地主!家里不仅有楼房,还有个大宅院,住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 “说不定你老爸还是村长呢!” 田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是真的穷。那一叠百元大钞看着很多,但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其实也就是一个月不到的伙食费,但他要用大半个学期。而且这里的钱,很大一部分是他申请到的助学金。 这或许就是说谎的最高境界了吧,说实话都不会有人相信,所有人都只相信他无形中编织起来的谎言。 田松很开心,他享受着这种被关注的感觉。这个谎言,他很满意。他觉得说谎是一种艺术,如何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让所有人都陷入这个谎言之中深信不疑,甚至无法自拔,这让他有种成就感。 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骗到深处,都不知道是被骗的人被骗了,还是骗人的人被骗了。 每每想起来,自己其实就是个穷光蛋,是个村娃,田松就无比讨厌自己,不是讨厌自己说谎,而是讨厌自己为什么活在真实里,而不是谎言里。 真实有什么好的?两父子拖着一个疯子,住在一个下雨会漏谁,晴天会漏光的屋子里,迫于村民的舆论压力不得不自己砌起一堵墙与世隔绝。 还是谎言好。田松禁不住这么想。 “谎言当然是美好的。因为每一个谎言,都是为了掩盖人们不想看到的事实而存在的。既然如此,谎言自然是人们所最想经历的真实。”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慵懒,在田松的耳边响起。 田松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四周,生怕会引起在屋外抽水筒烟的父亲的注意。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虽然是只小妖,但还不至于被一个老头子发现,你瞎紧张什么?动静大点,他就真的注意到了。”一只肥胖的“大猫”,踩着话音,扭着屁股,尾巴一摇一晃,颇有种贵妇的姿态。 “大猫”皮毛成棕褐色,有几道粗粗的黑色纹理,最奇特的是那一双惺忪的眼睛周围有一轮黑圈,活像顶着一双超级黑眼圈,让人看着都不禁升起一股困意,这幅面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狸猫。 “大猫,你出来做什么?”田松把“大猫”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那柔顺的毛。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猫!只是那群傻乎乎的日本人叫我狸猫而已,你就以为我真是猫了?我时貉,一种犬科动物,我连猫科动物都不算,和猫没半点关系。”“大猫”气急败坏地说道。 田松笑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幻神大人!这是我想了一天的名字,非常符合我的身份和地位,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觉得不好,我还有很多想法,比如虚神大人,梦神大人,等等。”“大猫”高昂起头,兴高采烈地说道。 田松捧腹大笑:“结果还是什么神大人,太麻烦了,而且太中二了,你不会是热血动漫看多了吧?我还是叫你大猫吧,或者大猫大人?” 大猫气结,一尾巴扫在田松脸上,“烦死了,你开心就好,大猫就大猫,反正只是个名字。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取名字的!都是你,害我跑偏了。” 田松被这个神奇的动物逗乐,“那你来找我干嘛的啊?帮我取名字的吗?觉得田松这个名字不好?其实我也觉得,我早就想换了。” 大猫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黑眼圈包裹的眼睛闪烁着狐狸般魅惑的光,“你只是想换名字而已吗?你想换得,不只是这些吧?对吧?你想换个身份,换个家庭,甚至……换个人生!” 田松怔住了,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被一双眼睛无情地看穿,而且被一只手牢牢地掌控着,他一点挣脱的可能都没有。田松冷汗狂冒,抚摸着大猫的手变得冰冷僵硬。 “我……不是的。” “想在我面前撒谎吗?别傻了,我开始撒谎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祖上还没有出生呢!我看得透你的心,看到了你的不甘和愤怒。”大猫提起大爪子按在田松的胸膛,剧烈的跳动根本隐瞒不了他内心的激动和紧张。 田松吞了吞口水,想要平静下来,可越这么想,心跳得越快。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往脸不红心不跳的特技难道失效了?大猫这一掌还附带沉默效果吗? 许久许久,田松再也压抑不住内心里藏了多年的真实想法:“啊!是啊!对啊!我想换个身份,换个家庭,甚至……甚至!甚至换个人生!我为什么要跟那个疯子一起?什么家人!不能相互扶持的算什么家人?我为了他遭受全村人的白眼,为了他小心翼翼地活在虚假的梦里,为了他我连女孩子都不敢带回家!我为什么要为了他牺牲那么多?就因为我是他的家人吗?那就不做咯,有什么了不起的!” 田松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感到很畅快,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撒谎,但唯独这件事情,他做不到。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羡慕死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完整家庭也值得他羡慕一辈子。 大猫举起爪子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想有什么用?要做,要有行动,懂吗?傻小子。” “怎么做?” “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啊!” …… 张月第三次拿起成年礼的礼物——那套西装。他凭着记忆梳了一个上回参加同学的分头,张月照了照镜子,觉得好像还差了点什么,许久,张月才发现自己那双眯眯眼着实有点煞风景, 张月瞥了一眼桌上的隐形眼镜,有些犹豫,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戴隐形眼镜。要知道,别人戴隐形眼镜只需要十分钟,他戴可能要一个小时。眼睛瞪着也只有一条比较大的缝,想要把隐形眼镜塞进去真的不简单。 犹豫了一会儿,张月还是选择戴上,时间还很充足,他为自己提前准备这一安排感到非常自豪。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张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喃喃道:“我下次不如睁着黑白瞳去,应该不会吓到她。” “不会吓到谁?”颜夕的脸突然从镜子里出现,眯着大眼睛,狐疑地看着镜子张月那有些小帅的脸。 张月面色平静,“浅颖。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谁?”颜夕脸瞬间黑下来了,勒住张月的脖子,质问道。 “额……咳咳……你,你……先放手!”张月想要挣扎,可他的力气还不如颜夕大。这也不奇怪,张月只是个辅助,颜夕可是实打实地战士,论力量张月拍马都比不上。 颜夕愤愤地松手,冷哼一声,摔门就走。 张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叹道:“只是一起回去看看母校而已,至于吗?”一边说着,张月一边对自己的装扮进行最后的检查。 这时,大门突然被踹开,颜夕又跑了回来,“你去不了了!有任务!这次你自己上,没人带你,没完成你哪儿也不能去!” 张月看向颜夕,表示怀疑。 “哟!敢怀疑我?赶紧滚过去!a市田家村出了命案,立刻去调查。”颜夕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冷声道。 张月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颜夕那严肃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颜夕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吃醋。 他清楚地记得,高中时,颜夕的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和别的女生玩暧昧,被她发现了。颜夕什么都没说,还和那个女生成为了好朋友,然后发展成了恋人。于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男生不明所以地被自己的女朋友绿了。 正文 第九十三话 和前女友一起做任务 张月靠在街道上的路灯杆上,正在等滴滴。虽然他并不想爽约,但毕竟人命关天,他也只好服从安排。张月拿着手机,想着要怎么和周浅颖解释。他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特别是在周浅颖面前。 犹豫了一会儿,张月才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内容很短“我有事,下次约。”有些不近人情,但张月不敢说太多,说太多,总是容易说错。发完短信,车也来了,张月坐上车准备开始他的第一次独立进行的任务。 收拾好心情,张月已经进入了状态,可状态还没持久一分钟,一条短信生生地破坏了。“可我已经在你学校门口了。”周浅颖发来的短信说道。 张月抓了抓头发,向司机说道:“师傅,不好意思,先不去田家村了,我们去a大。” 司机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车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张月心想:这妮子什么时候动作变得快,还是那个当初让我在楼下顶着大太阳等了一个小时的蜗牛小姐吗? 坐在车上,张月没事可干,便靠着车窗想起了自己高中和周浅颖相恋的过往。两人初二因为一本小说认识。一开始张月对这个瘦瘦小小,斯斯文文的乖乖女没什么印象,只是当成一个认识的人。两人在以后的交往也仅仅限于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可是在两人的朋友带动下,两人交往渐渐多了,最后在朋友起哄下,莫名其妙地成了。记得当时,全校的人都在忙着中考,两个人却牵着手在学校的林间小路里漫步。不过两百米的路,两人可以走上几个来回,累了就在两旁的石凳上坐着。 没有什么浓情蜜语,也没有接吻,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只限于牵手和拥抱。但谁都没有对此感到奇怪,张月当年还美名其曰为柏拉图式恋爱。 这种平淡得有些乏味的恋爱,他们也坚持了一年。最后因为某些原因分手了。也许是谈得时候就不起波澜,分手时也没有扭扭捏捏的戏码,说分就分,痛痛快快,让人都不敢相信这两人是一对情侣。 第二天,两人相见,大大方方地问好。张月捏了捏她的脸,嘱咐她记得吃饭。周浅颖乖巧地点点头,叮嘱张月上课时别再睡觉了。就这样,他们过着分手了不妨碍“恋爱”的生活,走完了高中三年、 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便不再有联系,直到那天同学会。 有时候,张月也会思考,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一种介乎于情侣和朋友之间的模糊关系吧!张月其实觉得这样挺好,淡淡的,浅浅的,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双方都是自由地做着自己,谁也不会给谁造成妨碍。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张月很享受单身的生活,一个人泛舟,一个人喝茶,一个人写写文章,自得其乐,优哉游哉。她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张月在心里猜测。 十多分钟后,车在a大的门口停下。张月已经看到了那个站在校门前的女孩儿,。 风吹动她的裙摆,像是紫色的浪花在她小腿边翻腾。风有点大,周浅颖下意识地压了压裙子。突然风停了,周浅颖转身一看,一张淡然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风大,你可以进去等我的,站在外面吹风干嘛?”张月说道。 周浅颖笑道:“我怕你找不到我。” “永远都是紫色长裙加坡跟凉鞋,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可以考虑换个穿衣风格的。”张月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以便于更好地帮周浅颖挡住这呼啸的风。 “没钱买衣服。倒是你,变化真大,你的眼睛终于不眯着了。”周浅颖打量着张月的穿扮,却只找到了一个亮点。 张月笑了笑:“带了隐形眼镜,方便一点。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是吧,这就要走了?你这么急吗?”周浅颖问道。 张月点点头,神色认真:“嗯,很抱歉,临时有事。” “需要帮忙吗?” “额??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解决。” “可我人都来了,见到你没几分钟就让我回去?你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 “我也不想找……” “真的要赶我走??” 张月无语了,看着眼前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的姑娘,张月感到有些烦躁,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他很少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从来都不喜欢去惹麻烦,向来都是置身事外看戏的。今天无故被拉进戏里,他有点无奈。 最后张月和周浅颖一起坐进了车里。带人类一起做任务,对于异灵人来说是大忌。因为每个任务都具有不确定性,异灵人是不可以把无关人类牵扯进来的。张月虽然是个新人,但对于这些规矩也很清楚。 但张月还是冒险带上了周浅颖,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他知道颜夕是个谨慎的人,不会给他安排过于冒险的任务,所以张月有信心独立解决。除此之外,张月的真魂非常适合使用记忆消除术,就算给周浅颖看到了一些不能看的东西,消除记忆就可以了。 虽然心有打算,张月还是有些担心,正思考着有没别的什么借口可以让她中途下车的。 周浅颖不知道张月在想些什么,她似乎很开心,话比平时也要多一些,“你什么时候开始戴戒指了?交女朋友了?” 张月笑着摇摇头:“没有,戴着玩玩而已。你呢?最近还好吗?” 周浅颖笑道:“跟以前一样啊,没事煲煲剧,看看书,累了就睡觉。你呢?看你很忙的样子。” 张月说道:“今天特殊情况而已,平常的话,写写小说,发发呆,累了睡觉,和你差不多。” “是啊,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嗯。” 毫无营养的对话,听得司机都感觉有些尴尬,可他们却乐在其中,就着一些细碎的话题可以扯上大半天,说累了,还可以两个人静静地发呆。 有时候,张月觉得周浅颖和他是一类人,把日子过得很淡,什么事情到了他们眼里都只是微风吹起的一缕衣角,不会激起他们心里半点波澜。两个人都是禅定的老僧,让人感到枯燥。 或许两个人当初的相恋,是同类人之间无形的默契吧! 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开出了郊外,正在往那个听都没有听过的田家村飞驰而去。司机在抱怨目的地的偏僻,张月在可惜自己错过了最后一个让周浅颖离开的机会,周浅颖在发呆。 在公路上飞奔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在前方看到了村庄的影子。那是一座颇有历史年代感的村庄,这并不是夸奖,而是因为村庄看起来就很落后。 村子依山而建,坐落着百来间或大或小的屋子,远远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像是趴伏在山上的蚂蚁。村道是条黄泥路,下雨时就是一片泥泞,晴天时则是尘土飞扬。村道蜿蜒而上,虽然并不陡峭,但越往上道路越窄,车子根本没有办法开上去,只能步行。 司机停下车,看了一眼这村庄,摇摇头,啧啧称奇,说道:“没想到喔,真的没想到喔,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么落后的村庄,难以相信。”一边说着,司机拿出手机顺手拍了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庆祝一下。诶,小伙子,看你像个读书人,帮我想想这几张图配什么文好?” 司机把手机递过来,地拉了拉张月的衣服,满脸笑容。张月瞥了一眼那几张照片,说道:“繁华背后的贫穷,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关注。” “诶,这个好!小伙子谢啦,看你文笔不错,给你颗糖吃。”司机很热情地抓了一把糖放到张月手里。 张月微笑道谢,心情却没有好到哪里去。还没有进村,张月就感到了一股妖气,很淡,很隐晦,但张月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浅颖,你真的要跟着我?”张月问道。 周浅颖抿了抿嘴,有些不悦:“都到这里了,你还要赶我走?怎么,你做的事情,我一定得回避吗?你不会是要……”说到最后,周浅颖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指着张月。 张月说道:“想多了,只是我做的事情可能有点危险,所以……” “那就更要跟着你,万一你出了事,你还有个收尸的,还有别太小看我,我军训学了军体拳!”周浅颖自信满满地说道。 张月眉头皱了皱:“我记得有个新闻,一个学生面对劫匪打了一套军体拳,然后被砍了32刀。” “那是他学得不到家!我学的是正宗的!”周浅颖笑道,笑容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张月不再多说,走在周浅颖前面,灵魂力在下车的时候就已经释放开了,隐形眼镜下黑白瞳已经睁开,整个村子都落入他的视野中。每次用黑白瞳,张月都感到很安心,因为只有了解,才有可能去掌控。 万能的耶稣啊,观音啊,宙斯啊,保佑我这次任务成功吧!张月不信神,所以也不知道那个神比较灵验,只好各种神话的神都拿出来扯一便,祈祷自己能够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 正文 第九十四话 田家村命案 和平了好几年时间的田家村又乱了,一百多个村民围在村长的屋前吵闹,从屋门口开始,挤满了门前的小院,村道也被占了大半。村民拿着锅碗瓢鹏,敲得震天响,含糊不清地喊着口号。 村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拄着拐杖,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到了这把年纪,能够躺在太师椅,喝喝茶,逗逗孙子就是天伦之乐,什么麻烦事都不要来烦扰他就是最好的了,谁想到麻烦不仅来了,还是个大麻烦。 咚咚咚! 村长握着拐杖用力地敲地,想要说几句话,但群情激奋的声音根本容不得他发生。村长感到很委屈,这帮人不就是过来让自己做决定讲话的吗?现在他想说话,怎么还不让他说了?自己在这瞎起哄,有什么用? 村长的家人见状,只好上前一起来维持秩序。许是喊累了,这些哄闹的人总算消停了。村长清了清嗓子,心里暗骂:一群愚民。嘴上却说着,“各位,各位,请大家静一静。这件事,我是和大家站在同一条线上,所以希望大家可以认真听我说。” “好!好!我们听村长的,那就请村长说一说,现在该怎么处理!” 村长看了一眼那个被铁链拴在角落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不应该让我们来处理,我已经报了警,警察会过来解决好所有事情的。” “还找警察做什么?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个疯子!肯定是他,杀了自己的哥哥,还杀了自己的侄子。他就是个疯子,留他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对!赶走他!” “就地正法!” “肃静肃静!”村长狠狠地敲着拐杖,愤怒地大喊,“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还以为是上个世纪的封建时代吗?你说赶就赶,你说杀就杀?我说了,警察会解决,我们只要等警察来就可以了。这个疯子,我来看着,你们如果害怕就不要走出家门!散会!”村长动了真火,把来的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跟这群还没有开化的村民讲道理是件难事。 村长拂袖而去,留下一干一头雾水的村民们。他们有满腔怒火,但不知道往哪里撒,也不知道为什么撒,只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临走前把手里能扔的东西都砸向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男人。 不一会儿,院子,村道空了,只有黄色的尘土时不时被风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地上。一男一女走在村道上,被这些尘土抢了满脸灰。 张月看着那些远去的人,叹道:“看来这个村子不太平啊!” 周浅颖秀眉微蹙:“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维护和平。” “啊?” 张月从胸口的口袋摸出一个证件看了看,便昂首阔步地向村长的屋子走去,跟在后边的周浅颖突然感觉张月变了一个人,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形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了,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这样的张月,似乎还有点帅。 张月敲开了村长的院门,来迎接的是一个像个猴子似的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张月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精明得太明显。心里这般想,张月还是礼貌地掏出证件,面色冷硬,居高临下看着他。 男人看到证件,连忙低头哈腰地说道:“诶,警察同志,里边请,里边请。” 周浅颖跟在后边,有些茫然,眼神带着询问看向张月。两人对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什么情况,你是警察?” “嘘…回头解释。” 一个目光,彼此都了然。 穿过小院,便是村长家的待客厅。村长拄着拐杖,急急忙忙地便从客厅内走了出来,差点因为没注意门槛摔倒。对于这些张月都没有心情理会,走进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被那个缩在角落里,用铁链拴着的男人所吸引了。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终于等到您来了。是,是两位吗?”村长快步走到张月面前,老脸上的皱纹一一舒展开来,那殷勤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迎接主席,恨不得挤出几滴泪水以示自己的激动。 张月点点头,目光却不愿移开角落里的男人,他压低嗓子,沉声道:“那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用铁链拴着?” 村长叹道:“同志,你是不知道。他是个疯子。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们家惹出来的。” “喔?详细说说。” “这个疯子叫田青竹,他有个哥哥叫田豫兰,还有个侄子叫田松。”村长说道。 张月和周浅颖心里咯噔一声,都是有些惊讶,没想到来到这里还能听到熟悉的名字,就是不知道这个田松是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田松。 村长继续说道:“这个疯子在以前就有过伤人的精力,村民为了自保,只好把他们一家赶到了山顶,你往上看,那堵石墙的背后就是他们的家。我知道这有点不厚道,但也没有办法,谁也不敢让这个疯子跑出来伤人。只是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杀了他的哥哥和侄子!” 张月眉毛微皱,目光微凝,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仿佛要将他的一切全部剥开,要看到最深处的灵魂。这眼神吓得村长一下子闭了嘴。许久,张月才缓缓收回目光,说道:“带我去他家看看。” “额……那个,警察同志,这个疯子怎么办?不能就放在咱们家,如果他……”村长支支吾吾地说道。 张月瞥了他一眼,“放心,这段时间我会住在村子里,我会负责看管好他。” “额……可是这……” “有问题?” “没,没有。” 村长因为年迈不方便上山,只好把那个猴子似的男人叫来:“同志,这是我的儿子,你叫他瘦猴就可以了,老头子腿脚不方便,就不陪你了。” 张月点点头,不再多说,跟着瘦猴上山去了。 跋涉了近半个小时,三人终于来到了那堵高耸的石墙前。张月受过训练,身体素质自然不同于常人,这段路他走得很轻松。但另外两个就不同了。 瘦猴微微喘气,脸上已经挂起了汗珠,周浅颖更加不堪,走到半路时,踩着高跟鞋的脚就已经在抖了,现在正躺在张月的背上,脸泛红晕。 “可以下来了吗?”张月轻声问。 周浅颖说道:“我早就想下来了,你背了这么久,很累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张月摇摇头,活动活动肩膀,说道:“没什么感觉,你应该吃多点的。” 周浅颖鼓着腮帮子,指着自己的脸,“我胖了好吗?你看我脸都圆了。” 张月叹了口气,“该胖的地方不胖,也没什么用。” 周浅颖委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怪我咯?” 瘦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几声,“咳咳咳,两位,那个啥,门开了,你们还进去不?” “诶,进。” 推开沉重的铁门,张月在脑海里想象着这一家三个男人的生活。他们肯定不喜欢出门,毕竟村道那么难走,又长又陡,尘土飞扬,而且还坑坑洼洼的,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得落个脚踝扭伤的下场。 那他们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张月想不出来,两间房子,一间明显是用来关疯子的,另一间应该田豫兰两父子住的,但也只有一张床,几张桌椅和一台电视机而已。张月试着打开电视,却发现这电视根本就是坏的。 厨房不大,堆满了木柴,有些还很新,应该是刚砍下来不久的,柴刀被随意地扔到柴堆里,刀口上还有一些缺口。这样的柴刀砍柴,靠的就不是刀刃而是持刀人的力气了。 灶台不是常见的煤气灶,而是柴火灶,灶台上一口大锅,一个锅铲,一个砧板,一把菜刀就是全部的厨具了。张月厨艺不差,但凭着这几样工具,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出多好的菜肴。 “我能问一问吗?为什么不把田青竹送去医院?”张月问道。 瘦猴有些鄙夷地说道:“田豫兰那个老头子死活不愿意,死活不承认自己的弟弟是个疯子,硬说他只是比较单纯什么的,放他的狗屁,什么单纯的人说话还流哈喇子。他儿子都比他有自知之明。既然他死活不愿意,那就只好扔他们在这里啦!同志,你也别看这里简陋,他们一家三口人,糊口还是没问题的,农村嘛,都这样。” 张月没有听下去,径直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他们的尸体在……”推门的时候,张月顺口地问了问,谁知道门一开,扑鼻而来便是一股刺鼻的臭味。 周浅颖闻道那股味道,脸色微变,刚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屋子里,两具尸体躺倒在血泊里,红的发黑的血液已经凝固,两个人仿佛是被血液黏在地板上。 张月转过头,看向瘦猴,“你们什么时候报的警?” “今,今天啊!你不是警察吗?怎么会不知道……” “闭嘴!现场保持的不错啊,都给我出去,没我的口令不许进来,有问题吗?” “没,没有……” 正文 第九十五话 无头尸体 张月很想把他看成一间住人的屋子,可当他走进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想法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认可。芝麻点儿大的地方,只留了一扇窗和一扇加厚的铁门,窗户不过20x20大,一根根粗大的铁杆织成网,铁门也不过半人高,门锁是一把沉重的铜锁,一旦锁上,这里便变成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 密室内,横陈着四条已经被解开的铁链,这些铁链不仅粗而且短,将人固定在室内深处,供人活动的范围不过一米。对于被关在这里的田青竹来说,世界或许只有一米的距离。 建造这里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让里边的人有机会出来,门窗的存在大概只是为了通风透气吧,好歹不能让人被禁闭的人死了。 浓浓的血腥味,尸臭味混合在一起,让这间密室犹如人间地狱,密密麻麻的蛆虫在尸体上钻来钻去,嚣张跋扈地摇晃着它们的脑袋。 两具尸体一横一竖地仰躺着,身上的衣服破裂,沾染着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腐烂,特别是脖子处那个致命的伤口。带血的肉仿佛在蠕动,应该是在寻找失散的头颅。真是凄惨,死了都留不下全尸。 田豫兰是个固执的老头,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弟弟不是疯子。同时,他也是个羸弱的老头,无力去反抗那激愤的民意,所以他只能将弟弟关在这间屋子里,他甚至提不起勇气偷偷地给予自己的弟弟自由,也许从内心深处他也是把弟弟当成疯子的吧! 可是那天晚上,田豫兰突然良心发现,他提起了勇气,为弟弟解开了锁链,他抚摸着弟弟的头,告诉弟弟,哥哥是多么的爱他,多么的心疼他,哥哥是他永远的守护者。弟弟嘶哑着声线问,那你为什么要关着我? 这是惨剧的奏章,是恶魔出征的号角。弟弟挥动其他的手臂,那常年不减的指甲轻而易举地撕裂哥哥的身体,他的手臂肯定很强壮,因为他无数次地与铁链搏斗,为了自由。 哥哥被他扑倒在身上,爪子飞舞,血光在黑暗中闪烁,碎肉裹着布屑沾在指甲上,那新鲜的血液和生肉的味道刺激着弟弟的味蕾,弟弟张开了獠牙。 啃噬,撕咬,恶魔狞笑的白牙。 悲鸣,泪水,老人涣散的瞳孔。 田松听到了惨叫,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目睹了惨剧的高潮。恐惧,愤怒充斥在他的胸腔,火焰时明时灭,他犹豫着是做一个为父牺牲的孝子,还是一个背负骂名的不孝子。他是孝顺的,不然他不会成为第二具无头尸体。 这会是个带着点恐怖色彩的悲情故事,用言辞稍稍润色一下,再发表到网上或许吸引不少人的关注。可也仅至于此,张月想故事的精彩程度应该远不止于此。 凶手真的是田青竹吗?这么多年无论是田豫兰和还是田松都没有给他解开过铁链,为什么那个晚上解开了呢?突然良心发现只能算一个敷衍的借口。亦或者说,田豫兰其实每天都会为田青竹解开铁链,给予他一些难得的自由,一直相安无事的两兄弟,为什么弟弟突然暴走杀了哥哥,而且要吃了他们的头。 哪怕是疯子,行动也是有目的,有触发条件,只是他们的目的和触发条件常人往往难以理解而已。突然暴走的田青竹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种种疑问还缠绕在张月的心头,像是一层层雾,遮挡了事实的真相。张月用灵魂力对两具尸体进行了探测,更多的疑问涌上来了。 尸体没有了头颅,身份的辨别将会变得困难,但由于死者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是尚在花季的少年,所以凭借还未完全腐烂的身体还是可以推测出身份的。 不过田松的尸体有点古怪,让人感觉这不像是一个农村人的身体,结实精壮,皮肤白皙,双手更是一点老茧都没有。这更像是一在城市里生活富足的富二代的身体。 张月走出屋子,脸色阴郁,透着一丝冷肃,让那个点头哈腰跑来迎接的瘦猴,小腿都忍不住发颤。 “同志,同志,您看得怎么样了?这个案件什么时候可以破啊?我觉得没有必要在侦查,凶手铁定是那个疯子,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您要不直接把那个疯子带走算了。”瘦猴小心翼翼地说着,却越说越激动。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事情的?”张月冷声问道。 瘦猴话一顿,硬生生地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说道:“警察同志,是这样的,那天晚上这个疯子可能是想要逃跑,但他翻不出去这堵墙,所以就在锤门,咚咚咚响,他还发出狼嚎一样的鬼叫,吓得小孩姑娘们都不敢睡觉,咿呀大哭。咱们这些个做男人就没办法,只好抄上家伙把门给开了。谁知道这个疯子,突然就扑了过来,吓得大伙儿脸色苍白,还好老子我眼疾手快,一棍子给他撂倒了。” 瘦猴讲得绘声绘色,恨不得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拯救村子的大英雄,其他男人都是废物。 张月冷笑道:“挺厉害的嘛!那你知道你们已经犯法了吗?” “啊?!犯犯犯……犯法?” “私自监禁他人,侵犯他人人身自由权,轻则坐个十几年,重则可是要枪毙的。你们把田青竹非法监禁了这么多年,这个罪名,自己想想吧!哼!”张月懒得再看他一眼,甩袖离开。 一直在旁听着的周浅颖连忙跟上,神色有些精彩。她抓住张月的手,偷偷地看向张月的脸色,发现刚才的冷厉早就烟消云散,只有往日的慵懒平静。 “私自监禁他人,真的要枪毙吗?”周浅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张月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说得那么笃定。” “吓吓他而已,不然不像个警察。” 周浅颖摇头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担忧:“呆月,你实话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月说道:“浅颖,你手上的茧真多。” “嗯?额……你以前就说过了。家务做的多,是这样的。”周浅颖有些搞不懂张月的思路,但想着也许是他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正在生硬地扯开话题,便不再多问了。 那个人也许根本就不是田松,张月心里暗自思量。 张月没有在村子里住下来,他带走了田青竹。这个举动让村民非常开心,他们纷纷送来礼物,口中直呼恩人,要送恩人出村子。 张月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轻松撬开了手铐,将那一大串重重的铁链扔到一边。那些围上来的村民瞬间散开了,那些送过来的鸡蛋,水果,蔬菜掉落在地上,还有些洒向那些四处奔逃的人。 田青竹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奔逃的人,委屈地落泪,已经苍老的面孔依旧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嘟着嘴,咿咿呀呀地叫着,两只手有些无力地伸着,在空中胡乱地划。 “不用管他们,我带你走。”张月抓住他油腻腻的手,用力地抓住,将他整个人拉起来。田青竹睁着泪眼看着张月,满脸的皱纹皱在一起,很难看。张月抬手擦拭着他的脸,说道:“脏死了,我带你回去洗一洗。走吧。” 田青竹有些抗拒,但还是被张月拉着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走着。没有村民敢去拦,吃人的疯子就已经很吓人了,更何况是一个能抓住疯子的人。 周浅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直跟着张月,看着他去收容所,将田青竹安顿好,顺便去警察局报了个案。做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 街灯下,两人并肩而行,相对无言,影子在灯光下渐渐相融,有种浪漫的气氛。但两人的心情却没有这种感觉,更多的是疲惫。 “浅颖。” “你可以不用和我说的,如果不方便说的话,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周浅颖眨着大眼睛,狡黠地笑了笑,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张月笑了笑:“抱歉。” “没事啦!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的,如果我也有瞒着你的事情,你也不会逼我说出来的,对吧?”周浅颖试探性地问道。 张月没有多犹豫,点了点头,“浅颖啊,你闭上眼睛,我给你个小惊喜。” “嗯?” 周浅颖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很乖地闭上了眼睛,隐隐约约她仿佛听到张月在她耳边低语,“抱歉。” “好了,睁开眼睛吧!”张月笑道。 周浅颖茫然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只有张月浅浅的笑,“惊喜呢?” “惊喜就是我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张月张开双手,将周浅颖紧紧地搂入怀中。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张月温和地说道。 周浅颖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不用啦,学校就在前面,你也赶紧回去,别赶不上门禁了。” 张月点点头,目送周浅颖离开。 周浅颖走在街道上,想着今天和张月的约会,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却偏偏想不起来。 张月摘下隐形眼镜,将它放好,重新戴上自己熟悉的黑框眼镜,向周浅颖的背影低语,“抱歉,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正文 第九十六话 再约田松 “田松,你周末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出来见见,老朋友叙叙旧。” “喔?少见,你竟然会来约我。” “说来惭愧,那天同学会是真的有急事,一时心急口快,说了些不愉快的话,想约你出来当面赔礼道歉。” “哪里话,我周末挺闲的,你定时间和地点吧,我一定到。” “好。” “……” 张月关掉手机,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天的舟车劳顿,铁打的人也感到疲惫了,更何况张月这种平日里就是懒散的人。两张眼皮子一抖一抖得,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张月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梦周公。 “哈欠……”张月忍不住了,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浴室,挣扎起身,打算洗个热水澡,就上床睡觉。 送走周浅颖后,张月便回到了镜司。一开始,他打算直接休息,但总是不免回想起那天的同学会,田松的每一句话,田松的每个表情,都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 虽然张月也不敢确定,这个田松和死去的田松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找到了田松的联系方式,并将他约了出来。很庆幸,田松至少看起来是个大方的人,没有拒绝张月的邀请。 浴室里,张月呆呆地站着,任由喷头的热水洒在自己的脸上,暖暖的,有点微烫,大片的雾充斥整个浴室,张月有种在云上飞的感觉。他擦去镜子上的露珠,打量着自己的脸。 枯燥,乏味,单调……张月自嘲地笑笑,“真是无趣。” 擦洗干净身体,张月穿着一条内裤便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可当他看到自己床上躺着的女人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事?”张月问道,他放下毛巾,拿起衣柜里的衣服迅速穿上。 颜夕翻看着一本动漫杂志,头也不抬地说道:“有啊,给我报告一下你的任务进度。” “这个任务你应该让老庄去,他有做侦探的潜质。换我的话,你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张月拉过自己的转椅坐下,睡眼惺忪地说道。 “不给你个任务,我怕你会沉沦于美色中。” “……”张月没有接话,他可不敢告诉颜夕,自己就是做任务也没落下和周浅颖的约会。不过张月也不打算再有第二次了。这种事情,普通人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你困就上床睡觉,少在那里打哈欠,烦死了。” “啧……” “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睡。” “哦。”张月抓了抓还有些湿的头发,脚轻轻一点地板,推着转椅就往床边去,“往旁边挪一挪。” 颜夕瞥了他一眼,乖乖地挪到一边。张月钻入被窝,趴在床上便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鼻鼾声。颜夕看了看他奇异的睡姿,笑道:“明天起床落枕了千万别来找我。” 第二天清晨,张月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手紧紧地握住脖子,步履蹒跚,从楼梯下来。身后,颜夕正捂着肚子,掩着嘴憋笑,看那眼角挤出的泪花就知道她憋得有多辛苦。 张月叹道:“憋不住就笑呗,又不是不给你笑。” “噗哈哈哈哈哈……” 听着那放肆的笑声,张月无比庆幸自己和田松约定的时间是周末,而不是今天。 周末眨眼就到了,张月坐在一家咖啡厅里轻轻活动着自己的脖子,一天的修养,让他的落枕好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至少不用歪着脑袋见人了。他只希望今天不会遇到什么需要动手的事情。 不多久,田松来了。他穿的很正式,贴合身形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挺拔了不少。相反,今天张月就显得有些邋遢了,白t牛仔裤,额前刘海有些长了没有梳理,搭在眉前,乱糟糟的。最重要的是,张月今天没有带隐形眼镜,这让田松一下子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人。 “你今天戴了副眼镜,有点认不出来。” “这不算是夸奖吧。” 有些尴尬的开场白,自然没有办法引申出别的话题,张月挠了挠头,只好开始他的调查:“田松,听说你考上了研究生?” “对啊,一时兴起就去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戏。”田松咧嘴笑了笑,那笑容自然大方,甚至有些客套。这样的笑容拉进不了对话双方的距离,但也不会让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张月没有理会,自顾自地说道:“还真是没想到啊!你当年在高中,成绩平平,没想到现在却是我们班上发展最好的人,应该好好替你庆祝一番,今天这咖啡就算我的吧。” 田松打趣儿道:“一杯咖啡可能不够啊,我是不介意再去好好吃一顿的。” “哦?可以啊!我听说田家村近期搞了一个农家乐活动,要不要去试试?你以前不是说你是农村出身的吗?带你回味一下乡村味道怎么样?”张月身子靠在桌上,微微前倾,眯着的眼睛弯起,带着笑意。 田松摆了摆手:“唉,乡村味道我都吃了十几年了,现在还不是需要回味的时候,而且田家村那种地方怎么会有农家乐呢?那可是比我们村还要贫穷的地区。是a市的重点扶贫地啊,不过扶了好几年,还是那个没开化的样子。” “喔?你对田家村还真是了解,那可能我看到的是假消息吧。说起来,高中和你同桌那么久,从来没去过你家呢!也不知道你家到底是在哪个村子,现在想想有点好奇。” 田松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张月,你叫我出来是叙旧,还是查户口的?我觉得你另有所图啊!” 张月闻言,怔了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怎么说呢?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你,和你交好。你现在是研究生啦!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还不得多巴结巴结,我想那次同学会之后也没少人和我干这同一件事儿吧?” 田松忍俊不禁,扶着桌子低着头笑,“诶哟喂,我的老同学啊!你还真是和以前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耿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巴结人的,哪有人直接把这种不光彩的事儿放到台面上来说的?” “耿直的人才值的信任,而且这有什么不光彩的,不过请老同学多多关照而已。那些藏着掖着的反而让人恶心。田松,我现在是掏心掏肺和你说的,你看在我们同桌一年的份上,也别落了我面子,你看怎么样?”张月倒不在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田松无奈地苦笑,“不要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都是老同学了,将这些多见外,以后有需要照顾的地方,尽管提,能帮我一定会帮。不过也别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只是一个研究生,算不得什么,现在这个社会,研究生满大街都是。” 张月点了点头,不再揪着这个话题说,而是随口寒暄几句,付了钱,便和田松告别了。至于那顿饭似乎也变成了客套话,两人都已经遗忘了。 张月目送着田松,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想凭这次见面就揭开田松的面具,很可惜,失败了,只是徒增了怀疑而已。 既然不能第一节就打卡下班,张月只好开始第二节了。他起身沿着田松离去的方向,悄然跟上。 路上,田松双手插着裤袋,漫不经心地走着,神色淡然,如同其他路人的面孔一般,隐于人群中,就消失不见了。但在张月目光从未离开过那张脸。 “那个家伙有问题。”懒洋洋的声音在田松耳边响起,毫无预兆,显得有些突兀,但田松并不感到意外。 田松低声回道:“我知道,他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过,无所谓,他也没成功,不是吗?” “也是,我也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别的气息,应该不是那些该死的破道士,如果只是个普通人,的确不足为惧。实在不行,可以让他永远闭嘴。” 田松怔了一怔,迈出去的脚步变小了,“我不想……” “别傻,难道你现在开始同情心泛滥吗?记住我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田松甩了甩脑袋,不再理会那懒洋洋的声音,自顾自地走着。他走在人群里,随着人流的涌动迈步,他以为他早已融入了这个群体,甚至忘了隐藏自己,渐渐地,他走出了人群,拐过一个街角,走向另一条冷清的街道。 张月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像个没事人一样准备跟上去。 “嘿,打劫!” 一只小手突然从背后窜出,抓住了张月的肩膀,惊得张月连忙退了回来,没控制好身体,将身后的人装了一个踉跄。 “诶哟!” 张月转身一看,只见一脸惊讶的周浅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又是你?” “为什么要用又?你是有多不想看见我?” “不是……我……唉,好吧,对不起,我错了,你在这里等一下。”张月胡乱应付几句,身体贴在墙上,微微偏头往那条冷清街道上看去,却发现田松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正文 第九十七话 田松的家 清冷的街道,只有寥寥几人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几片树叶随风飘起,蹭在一个少年的脚边,少年丝毫没有察觉,沉浸在耳机的音乐中。 张月看着眼前的光景,感到有些无奈。一切都本应顺利地进行,却偏偏出现了意外,而且这个意外他还没有办法去责怪,只能感叹时运不济了。 “你在这干嘛?鬼鬼祟祟的。”周浅颖趴在张月的肩上,一脸好奇。 张月扯了扯额前的刘海,面无表情,心里暗道:我明明隐藏的这么好,你怎么就看到我鬼鬼祟祟了? “没干嘛。” “嗯哼?真的?” “好吧,其实我在兼职私家侦探,刚才我在跟踪一个在外面保养小三的渣男,现在跟丢了,你信吗?” 周浅颖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信啊!为什么不信?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张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他知道周浅颖没有相信他的话,如果相信,她不需要说那么多,只要点点头就可以了。 谈恋爱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却从来不道破,只是偷偷地在为对方着想,就像在玩一个“你猜我猜不猜”的无聊游戏。 “现在人已经跟丢了,你还打算忙吗?” 张月耸耸肩,转过街角,看向不远处另外一条繁华的街道,“不忙。走走?” “嗯!” …… 田松坐在车里,低着头喘气,汗水从额头上的皱纹间渗出,滚落至鼻尖,汇成一滴滴圆滚滚的小水珠,滴在领带上,“开快点,有多快开多快。” 驾车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大叔,想要说些什么,但透过后视镜看到田松那有些阴沉的脸,还是闭上了嘴,乖乖地踩了踩油门。 一只大猫前爪交叉懒洋洋地趴伏在田松身边,惺忪的猫眼一睁一闭,透着一些贵气,“擦擦汗,瞧你紧张的。” 大猫没有张嘴,但他的声音直接在田松的脑海里响起。田松有些僵硬地点点头,用手直接在脸上抹了一把,在心里暗道:人走了? “放心吧,早就甩掉了,多亏了那个女娃,她还真是我们的贵人。”大猫微微抬起头,猫眼咪成月牙,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哪怕是与他最亲近的田松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田松依旧有些担忧了,“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不会出事的吗?” 大猫白了一眼,满不在乎,“慌什么?做好你的事情,其他的我自然会帮你解决。” 田松叹了口气,瘫倒在座位上,眯着眼睛,不一会儿鼻尖便传出轻微的鼻鼾声了。大猫看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跳上田松的大腿沉沉地睡去了。 车一路疾行,在车流间穿梭,银白色的车身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异常亮眼,特别是车头那个劳斯莱斯独一无二的标识,引得一众爱车人士羡慕的眼光在车上流连忘返。 咆哮的引擎声最后在一座大宅院门前停下,胖司机走下车,一边紧了紧脖子上的领带,一边匆匆打开车门。田松揉着惺忪的眼睛,怀里抱着大猫,看也没看司机一眼,径直往大门走去。 宅院很大,种满了花草,园丁们忙着浇花修剪,但他们一看到田松,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向这个天才小少爷弯下腰板,九十度弯,脸要朝着地面。 田松来精神了,下车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一瞬间,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目光所触及的人都只能卑微地低下自己的头颅。田松笑了,两排雪白的大牙露了出来,雪亮雪亮的。 他施施然地走进别墅,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正翻看着报纸,听到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偏头望去,笑了笑:“这么早就回来了?” 田松摸着怀中大猫的脑袋,乖巧地点点头,“嗯,只是和老同学见一见而已,不花太多时间。我还有研究要做,也不能耽搁太久。” 男子捋了捋脸上的胡子,笑道:“学习要紧,也不能落了人情,既然是老同学,就多聊会儿嘛!带回家来也可以啊,毕业之后还联系的人,很难得的了。” “他家住得不远,以后有机会一定带回来。我先上楼了。”田松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往楼上跑去。 刚转过楼梯角,就听到背后一声急匆匆的喊声,“诶,等会儿,妈刚熬了汤。” 一个女人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裹着围裙,手里还握着汤勺,一路小跑到可客厅,想要叫住那个跑上去的背影。 大胡子男人放下报纸,有些不悦地说道:“大呼小叫什么呀,不要打扰孩子学习。” “整天就知道学,身子骨都坏了,我刚熬好一锅牛骨汤,让他补一补怎么了?真是的,算了,我自己端上去吧。”女人骂骂咧咧地走回厨房。 男人摇了摇头,“唉,慈母多败儿。” “屁!我儿子比你优秀不知多少倍!” “……” 田松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捂着嘴偷笑,眼里却噙着泪水,他心里暗想:或许这才是家吧?他揉了揉眼睛,将两滴泪水悄悄擦去,走回自己的房间。 不多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田松连忙对着一旁的梳妆镜秒瞄了几眼,确定自己一切正常,方才转过身准备开门,可是门已经开了,一股浓郁的牛骨香飘来。 女人一手端着汤,一手握着门把手,笑吟吟地看着田松,“不用照镜子了,妈生的,绝对是个帅哥。来,先把这牛骨汤喝了,再去做你那些什么研究。” 田松没有说话,他担心自己一开口,会暴露自己哽咽的嗓子,他接过汤,小心翼翼地,仿佛接过得不是普通的牛骨汤,而是一碗龙骨汤。 女人随意拿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慢点喝,不着急,别烫着了。妈没读过书,不懂你们那些什么研究,什么高科技,妈现在就会玩玩微信,微博,但妈知道做啥都是身子第一,所以你平时也别整天窝在家里,要多运动,多吃,晓得不?想吃啥,就叫妈做,或者梁姨也可以论厨艺,妈只服她……” 田松只顾着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也顾不得回。汤很好喝,香浓但不油腻,喝一口下肚,浑身暖融融的,田松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喝这么好的汤,可自那以后,他天天都能喝。 女人还在唠唠叨叨,哪怕没有人理会,但她也愿意唠叨,也不管眼前这个听的人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一碗汤不多,但田松愣是喝了半个多小时,喝到最后,汤都冷了,田松还是妆模作样地在吹,或许是缓解尴尬,也可能是单纯地希望这个场景能持续久一点。 母亲收拾好碗筷,又啰嗦了一通,才笑吟吟地离开。田松挠了挠头,看着堆满书籍的书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并不忙,如果母亲能留下说多几句该多好。 这样想着,田松感到有些无聊,索性锁上门,倒在桌上,闷头就睡。他希望自己在父母的眼里永远是个努力上进的孩子,哪怕是睡着了,也要趴在书桌上,周围堆满他压根儿看不懂的书。 客厅里,女人坐在男人身边,神色有些不悦,“难得的周末,你又让孩子去学习,人家都是个研究生了,还担心以后的工作吗?他这个年纪,该去找女朋友了。” 男人皱着两撇大浓眉,大胡子一抖一抖的,显得有些激动,“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孩子爱学习,怎么还怪我头上了?而且,孩子不刚才去见了老同学吗?” “切,你又知道那什么老同学是男是女?” “哎呀,真是懒得和你说,你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絮絮叨叨的争吵声在客厅里回旋,夫妻俩都在为了孩子的未来争执不休,丈夫拿着报纸一脸的不耐烦,妻子挽着他的手臂,说个不停。楼上房间,偷懒的孩子睡得很安详,一本厚厚的《史记》被他当做枕头,哈喇子挂在嘴边随时都有可能和书的封面来个亲密接触。 家的味道,在这栋别墅里,悄悄蔓延。 大猫趴在窗边,懒洋洋的,一双狭长的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那目光总是望着远方,隐隐间,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 张月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过气的网络小说,脑海里还在想着田松最后消失的背影,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担心被发现,而放松了灵魂探测,这样即使被周浅颖打扰,他也有把握继续追踪田松。 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接下来想要再找到田松,可能有些困难了。张月想得有些入神,周浅颖在耳边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张月,张月,呆月……”最后一声,周浅颖扯了扯张月衣领,总算将这个呆子给叫回神了。 “抱歉。” “你什么时候喜欢言情小说了?看得这么入神?” 张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翻了翻,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本言情小说,心里有些无语,“唉,最近缺爱。” “噗……信你。” 正文 第九十八话 占卜 张月站在街灯下,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延伸向远处的黑暗中,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五分钟前。 “回去小心。” 张月习惯性地止住步伐,偏头看向周浅颖,低笑道。再寻常不过的告别,本应不起波澜,却荡起了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得。 “你也是。” 周浅颖浅浅一笑,转身欲走。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也许伸手的人只是在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周浅颖愣了一愣,轻轻地张开手,顺着张月的环抱,揽住他的腰。 “晚安。” “好梦。” 不过一分钟,两人几乎是一触即分,相视一眼,竟有些羞涩。 五分钟过去了,张月还有些迷茫,他只是想摸摸周浅颖的头,不知怎么画风就变了。看来,人与人之间是不可能完全理解的。 张月不再多想,抬头看了看夜空上那一抹银色的笑,叹了口气。他可笑不出来,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又浪费了一天。他有种预感,今晚回去,还得跟颜夕好生解释一番。 …… 今夜的镜司有些安静,只有房间里亮起灯光和细碎的对话,让刚回来的张月不至于误会镜司遭袭了。即便如此,张月还是小心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他在心里祈祷那个难缠的女人今天已经安然入睡了。 颜夕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黑亮的长发披散下来,整个房间都安静得让人有点束手束脚的。 “睡了吗?”张月在心里揣测,他可以用灵魂力探查一下,但他可不喜欢这样滥用自己的能力。张月懒得多想,反正颜夕的睡姿没有占去床的太多地方,他还可以躺上去美美地睡一觉,这就足够了。 一番洗漱后,张月在浴室里换了睡衣,他可不想重演上次的闹剧。钻进被窝,暖意攀上全身,渗入精神,瞬间把蕴藏的疲惫全部调动起来。张月轻轻打了个呵欠,准备就这么睡去了。 “战果如何?” “……” “问你话呢!” 张月眨了眨随时都有可能闭上的眼睛,偏过脸看向颜夕。她也是侧着脸,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孔,显得有些憔悴。 “你不是睡了吗?”张月问道。 颜夕笑了笑,“谁告诉你我睡了,我只是趴着发呆,快说,战果如何。” 张月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确定嫌疑人了。” “那还不上?” “不知道他在哪,今天跟踪的时候,跟丢了。” “……那你就跑回来睡觉了?不对啊,你今天出去了一天,难不成你跟了一天,最后才发现跟丢了?而且,看你这样子,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还莫名其妙有股香味儿,你干嘛去了?”颜夕凑上去抽了抽鼻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张月翻了个身,“遇到了点麻烦,耽搁了。至于香味,我用的是薰衣草味的沐浴露。” “薰衣草……骚气。” “睡了。” “还记得你救回来的那个疯子吗?” “嗯?” “我今天去看他了,他情绪不太稳定,一直吵着要见哥哥,还有……田松。” 张月闭上的眼睛猛地一睁,白色的瞳孔透着一丝冷意,“他,不是疯了吗?” 颜夕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看不起疯子?有些时候,他们比正常人要更懂重情义。” 沉默了一会儿,张月起身掀开被子下床,脸上看不出神色,但那双白瞳亮起了两团光焰,“帮我护法。” “嗯?不睡?” “早完事,早休息。”张月坐在书桌上,拿起纸笔在画着什么,神情少有的专注。笔尖和纸摩擦的沙沙声,引起了颜夕的好奇,她凑了上去看了看,脸色顿时精彩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素描?” “我打算把自己的小说画成漫画来着。” “可以嘛,不过我记得你是色弱啊,能上色吗?” “不能。” “我帮你吧。” 无聊的对话,渐渐开始偏题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张月画画的速度。不多会儿,一个逼真的人物跃然于纸上,正是田松。 看着这张脸,张月的白瞳愈发明亮,与那黑眼交相辉映,灵魂力在黑与白之间迸发。他咬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下来,浮在半空。瞳孔里跳跃的白焰渐渐收敛,并不是变得微弱,而是更加凝实,灵魂力收束,牵引着那滴血珠缓缓勾勒。 颜夕看着张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笑了笑,从阴阳戒里抽出那把随身携带的青伞,轻轻一挥,伞面撑开,洒下一片清辉,将整个阴阳间笼罩住,与外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隔绝。 不多会儿,两股气流,一黑一白腾空而起,交融成一幅两仪太极图,缓缓转动。银色的雷光闪烁,巨大的“封”字轰在虚空中,发出阵阵轰鸣。一朵红莲盛开,炽热的火光几乎要烧红镜司的夜空。一座彩虹桥伴着七彩霞云,突破了火光,延伸至天边,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唰!突如其来的一声响,让天地陷入寂静,一道巨大的裂缝横亘在夜空之中,斩断了所有,那一瞬间,这栋小阁楼与天地间失去了联系。 而在镜司之外,夜空中睁开了一双眼睛,隐于云层之中,被层层迷雾所包裹,看不真切,但却真实存在。那是一双没有感情的,冷漠深邃的眼睛,一眼仿佛看穿了世界。 张月的灵魂世界从来没有过的热闹,娃娃正襟危坐,身上的黑白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胖乎乎的小手别扭地捏着一个印决,神圣的光将他映衬得宛如神袛,座下那一方黑白水池沸腾了,阴阳鱼不断跃出水面在空中相撞,溅起黑白色的水滴。 张月将画好的素描,扔进刚刚画好的阵法中。那个阵法神似一只眼睛,但却被无数条锁链封锁着,只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瞳孔。素描被阵法燃起的火焰销毁,化作一缕烟飘远。 镜司之外,夜空中那双眼睛,转动了瞳孔,目光穿透所有,往远方射去。 …… 大猫趴伏在院子里,夜风吹得它有些冷,但它没有挪动丝毫,就这么静静地趴着,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好似等待着什么。直到这一刻,它浑身寒毛倒竖,金色的猫眼睁得陡圆,金辉流转,像升起两轮小太阳。 只是匆匆一瞥,一切都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夜空中的眼睛闭上了,张月眼前的阵法也破碎了,那些笼罩在小阁楼外的力量也消散了。 张月揉了揉肿胀的头,有些疲惫,“找到了。” 颜夕手撑着伞,笑道:“休息一下吧。” “不了,早完事,早休息。”张月一边说着,一边换好衣服,离开了镜司。 颜夕推开窗,望着张月走进空间漩涡,那个搭着肩膀,懒洋洋的背影占据了她的整个瞳孔,“真的好像啊!”想着想着,颜夕坐在窗边,抱着青伞睡着了,一缕缕清辉落在她的身上,泛起点点温暖。 大猫打了个呵欠,看上去有些累了,它在院子里踱着步,尾巴跟着屁股一摇二扭的,好不得意。它走进田松的房间,用它的大尾巴扫在那张流着哈喇子的脸。 田松迷迷糊糊地摇着头,躲避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什么人?” “不是人,是妖。”大猫一爪子糊了上去,把田松的头按住,气势汹汹得,“睡得挺香,大难临头了你。” “什么?什么大难?张月找上来了?”田松第一时间想到了早上那个眯着眼睛微微笑的男人,背脊一阵发凉。 大猫点点头,“还不蠢。” “救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田松抓住大猫的爪子,翻身坐起,跪在软绵绵的床垫上,那慌里慌张的模样,大猫觉得下一刻这个胆小的男人就要给自己磕头,叫自己爸爸了。 大猫甩开田松的手,冷笑道:“我是要拿报酬的。” “报酬?没问题,你要怎么处理张月的都可以,吃了他,吸干他精气都没问题,只要你开心就好。” 大猫摆摆手,大嘴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不,我要钱,立刻马上,拿到钱我就去拦截那个什么什么月。” “钱……我……对了,我的银行卡给你,密码你是知道的,还有,还有,你等会儿……”田松翻身下床,跑到自己的书桌抽屉,从里边掏出一大摞百元钞票,捧在手心上。 “这些是我这个月的零花钱,留着应急的,也全部给你了。”田松把钱放到大猫跟前,小心翼翼得。 大猫瞥了瞥那百元钞票,笑道:“你还真敢说是你的,到底是谁的,你比谁都清楚吧。” 田松一怔,冷汗浸湿了衣衫,他缓缓弯下了腰板,跪伏在大猫前,泣不成声,“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我,只要你成功了,我愿意付出所有。只要……只要你为我守住这个生活。” 大猫张大嘴将这些钞票一口吞入,包括那张存了不知道数额的银行一并带走。 月光下,一只胖乎乎的大猫,踱着步贵妇步,在夜色中渐渐消失,一个少年趴在窗边,偷偷祈祷。 正文 第九十九话 抓猫 月夜下,万籁俱寂,这是天空中的景色。天空下,是另一个喧闹的世界。人工造成的灯光揭开了世界的另一面,又是一番人生百态。换作以往,张月或许会在心里悄悄感慨,但此时的他没有那样的心情。 眼前,只有无尽的夜色,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他整个人融入夜色中,在夜色中穿行,将绚烂光河抛在脑后,高楼大厦成了他的踏脚板,助他在这片钢铁森林间腾跃。 不多久,他便看到不远处的一座独特的西式别墅,还未接近,他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富贵气。灵魂力悄然探出,毫无阻碍地将这栋别墅完全笼罩,任何一个角落都在张月的脑海里显现出来,没有放过哪怕一粒尘埃。 张月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疑惑,这一切是不是太简单了?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灵魂力是不是没有探测仔细。可事实上,这栋别墅出乎意料得安全。 张月像逛自己后花园似得,来到了一个房间。他轻轻敲了敲门,白瞳内燃起两团光焰,目光微微凝,穿透房门,落入窗边的那个正在祈祷的少年。 …… 田松双手合十,低着头,不敢移动丝毫,就连身体的颤抖都被他死死压抑着。他只觉得浑身难受,一只手伸入他的体内不断捣鼓着他的内脏,心脏越调越快,呼吸变得困难,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大猫的离开,让他找不到丝毫安全感,反而让他有种丢掉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敢抬起头,望向窗边,他希望此时他能看到大猫扭着贵妇步向他走来,同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自己的脸,然后和他一起钻进被窝里睡觉,第二天醒来,一切如旧。 田松舔了舔嘴唇,这个时候,他有点想念那晚热腾腾的牛骨汤了。 砰砰砰…… 沉闷的敲门声在田松心里响起,清晰,就像敲在他的心里,刚抬起不久的头瞬间低下去了。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做。 砰砰砰砰…… 同样的节奏,不缓不慢,一声一声,就像凿钉子一样,越凿越深,将田松的心凿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几乎要吓晕过去。 许久,敲门声消失了。田松怔了怔,有些好奇,可他不敢抬头,他现在无法确定自己抬头看到的会是什么光景,是大猫那张滑稽的脸,还是张月那双眯着的眼睛。 “如果可以,我是想从门进的,可是你好像不太欢迎我,我的好同学。” 田松愣住了,他的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既不是猫脸,也不是眯眯眼,而是两团闪烁的白火,在黑夜中跳跃着。 “你……是,你是,你是什么人!” “我是张月,你的前同桌,你的老同学,张月。” “救命啊……” 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鼻涕混着泪水黏在田松本就不帅气的脸上,让人难以提起同情心。张月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像个看戏的观众,正在欣赏田松的表演,“或许你可以叫大声点,你的好帮手也许听不见。” 田松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使劲儿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张月,救我,救我,我遇到了妖怪,它是一只大猫,额,不不不,它说它是狸,对,就是那种狸猫,蛊惑人心的狸猫。它可能还没有走远,张月,张月,你一定要救救我。” 张月平静地看着田松那哭成一团的脸,白瞳内的光焰渐渐褪去,“你应该去给你的父亲田豫兰上柱香,还有你的叔叔田青竹,你有空记得多去看看他。”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田松止住了哭泣,泪水鼻涕几乎是一瞬间凝固在他的脸上,整张脸只剩下一个表情,绝望,从每个毛孔溢出来的绝望。 张月说道:“田家村死的那个人才是这家的真正少爷吧。那双手可不像从农村里出来的,再看看你的手,才是做农活的手。” “这能代表什么?” “你是研究生,对吧?研究什么专业的?历史?”张月瞥了一眼书桌上成堆的史书,问道。 田松回头看了一眼,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修的是历史专业。” “那你和我说李清照的历史吧,我对这个才女挺有兴趣的。” “额……这这……”田松支支吾吾地,脸上冷汗越来越多,头越来越低,不敢与张月正视。 张月叹了口气,“历史专业的研究生,就这种水平吗?而且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对历史并不感冒吧,你最擅长的应该是英语和地理。” “我……” “唉,我没时间和你说太多了,那个妖精走了,它在你身上留下的幻术也失效了,明天一早,你的真实面孔就会暴露,你,已经骗不下去了。”张月说道。 田松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张月,瞳孔里失去了色彩。张月不再多说,灵魂力渗入田松的精神,强行将他脑海里的记忆看了一遍。 “卷款潜逃?这妖精这么不厚道的吗?”张月喃喃道,起身离开,丢下田松一个人承受着梦破碎的痛苦。 田松僵硬地挪动着身子,跪着爬到书桌前,翻看着那一本本厚厚的史书,一行行晦涩难懂的文言文述说着古往今来发生着的事情。田松压根儿看不懂, 田松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边笑边哭,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他抓起书桌上的钢笔往喉咙刺去。噗嗤,鲜血飞溅,即使在黑暗中,依旧鲜艳的亮眼。 …… 街道上,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少年愤怒地砸碎了眼前的apm机,他手里紧紧拽着一张银行卡,神色冷峻,“这家伙,竟然敢骗我。”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大叠百元大钞,接着微弱的灯光仔细检查,一张一张地翻,翻不到一半,他便愤怒地将钱扔向地面,指尖上窜起一缕火苗,将这些让人垂诞三尺的钞票烧成飞灰。 少年怒目圆睁,金色的竖瞳在黑夜中闪烁着光芒,透着一丝妖冶。 少年有些烦躁,不断踩踏着地上的飞灰,许久后,他才愤愤地想夜色中走去。他没有目的,只是走,一步一扭腰,两步一提臀,姿势颇为奇怪,像极了上世纪那些贵妇们的步子。 “没想到这家伙,最后还要摆我一道,是我太掉以轻心了。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能够逃离那个可怕的人类,钱而已,不就是一个幻术的事嘛!”少年抓了抓头发,不自觉地咧嘴笑了起来,那一颗颗牙齿森白得吓人。 “抱歉,你可能走不了了。”张月微微喘气,从空中落下,脸上沾着汗水,“如果只是骗吃骗喝,我还没什么兴趣过来追你,但你不应该杀人。” 少年脸色微变,毫不犹豫掉头就跑,脚下生风一般,跑得飞快,衣服和空气摩擦,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张月掏出纸巾擦了擦汗水,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意思,神色淡然。 不多会儿,刚跑走的少年莫名其妙地又跑了回来。张月看着他,笑了笑,扬扬手,“嘿,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年一怔,咬咬牙继续掉头跑,竖瞳里金光绽放,炽盛如火,但他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身后那个男人的眯眯眼比起他的竖瞳可怕多了。 一次,两次,三次,少年已经记不起自己逃了多少次,无论他怎么逃,换多少次方向,他都会莫名其妙地跑回张月的面前。 “还要继续跑吗?”张月看着已经跑得疲惫不堪的少年,缓步上前,指尖上有一缕微弱的白色火苗在跳跃。 少年瘫在地上,喘着粗气,一点一点地往后挪,“你你你……你听我解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虽然是妖,但我只是一介小妖,哪里有胆量杀人?杀人的是田松,不是我,不是我啊!” 张月没有回答,指尖刺出,白光如电,径直洞穿了少年的眉心。扑通一声,一块石头落在地上,上面还画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嗯?”张月捡起石头,叹道:“真是狡猾。” 张月睁开眼睛,黑白瞳运转,灵魂力无差别地释放开来,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延伸,所过之处,一切事物都显现在张月的脑海里,纤毫毕现,但偏偏没有少年的影子。 张月并不着急,将探查范围持续放大,同时将灵魂力一点点捶打,让其变得更加凝实,加深探查的深度。 “可恶!这什么逆天的灵魂力啊!”少年一边飞奔,一边大骂,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无所不在的目光正在逼近自己,只要自己慢了一点点,就会被那道目光所笼罩,将再无藏身之地。 少年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当替身的东西,希望可以替自己挡一挡。 “滚你丫的!”少年一脚飞起,将路边的垃圾桶踢飞,沿路撞断好几根路灯,让这片区域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 少年正打算缓一口气,继续跑,没想到那道目光瞬间锁定了自己。只一下子,他就落进了一个无形大网中,找不到半点出路。 “同样的手段用两次,还期待我上当两次吗?” 正文 第一百话 不要再出任务了 张月站在少年,指尖上的白色光焰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一寸,只要轻轻一点,就可以制服住这个狡猾的妖怪。可那根手指却偏偏没有落下,定格在这个微妙的距离。 少年睁着金色的眼瞳,绚烂的金光在这片夜色中十分亮眼,任何人看到都难以移开目光,包括此刻的张月,因为他在那金光里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嘲讽。 “杀了我吧,如果你还有这个时间的话。”少年坐在地上,冷冷地笑着,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带着戏谑,还有一点恶作剧成功后的自豪。 张月将手指前移了几分,指尖的火苗愈发炽盛,“你当我不敢?” 少年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田松是个脆弱的人,欺骗是他赖以生存的技能,哪怕最后一刻他也要拿假钱和假密码来骗我。你知道一个制造骗局的人,最怕的是什么?” 张月没有回答,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 少年笑了笑,“对,就是骗局被揭穿的那一刻。当他们精心绘制的面具被人撕碎时,那张大白于天下的,丑陋的脸将会摧毁他们的理智,无法言喻恐惧会占据他们的内心。啊,你觉得,一个惊吓过度的人会做些什么呢?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张月怔住了,指尖燃起火苗有那么一瞬间熄灭了,原本平稳运转的灵魂力出现了几秒钟的失衡,无形剑那张大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待张月回过神来,少年已经不见了,只有远处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还有向四周延伸的裂缝。“神行符吗?”张月自言自语。 “兑为泽,江河陷。” 少年走得很快,脚下升起一个个金灿灿的符号,让他速度提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几近音速。但少年知道他无法长久保持,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偷学到最有用的妖法,缩地成寸,虽然只是残缺,但多次帮助他逃得生天。 少年还在竭尽全力地奔跑,他知道张月那逆天的灵魂力有多么可怕,但他并不知道张月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过全力。直到背脊升起的那股恶寒,才让他清醒过来,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人。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激怒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大地变得湿润,一种沉重粘稠感附着全身,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湿气笼罩,压得他无法呼吸。缩地成寸被限制住了,少年的每一步都迈的很艰难,他感觉自己全身都落入了水中,窒息感压抑着他。 “艮为山,五岳伏。” 少年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全身上下的骨头都遭到了挤压,每个细胞都在呻吟,甚至灵魂都感到不堪重负。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行动彻底封锁,这一刻,他连思考都成了奢侈。 “震为雷,天雷鸣。” 轰轰轰!接连不断地轰鸣,就像雷神的锤子,击打着天空,云层间闪烁着银白色的雷霆,明晃晃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少年的灵魂在发颤,那一瞬间,心智全失,更不要说升起逃跑的想法。他像个痴呆儿一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张月眼睛微眯,灵魂力缓缓收回,脚下闪烁的八卦图也消散成光点,在黑夜中隐去。待得一切都平静下来,张月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没有去管少年的死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一道倩影从街角的阴影中悄然走出,手里提着青伞,伞尖在地上轻轻划动,留下一道青色的痕迹,“真是一点都没变。” 灯光下,少女的真容渐渐显露,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夜风轻轻摇摆,发丝在她美丽的脸上挥舞,稍稍掩去了那清澈眸子里溢出的冰冷。她是颜夕,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颜夕低下头看着一脸痴呆的少年,举起手中的伞猛地一会,青光一闪,伴随着鲜血飞溅,一颗染血的猫头颅滚落想街边。那一抹鲜红,触目惊心。 “总是让人收尾,这坏习惯得改啊!”颜夕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手中的青伞不断流转着清辉,将方才沾上的血腥洗去。 …… 张月翻过窗,微微喘气,他脸色不太好看,有些苍白,特别是看到房间里满地的献血时,更白了几分。他低下身子,试探性地将手指放到田松的脖子上,他渴望从指尖上感受到一丝跳动,但奇迹并没有发生,透过指尖传来的只有刺骨的冰冷。 田松死了,一支钢笔刺破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鲜血飞溅,墙上地上都是。他双目圆睁,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眼角处还有隐约可见的泪痕。 张月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将这双恐怖的眼睛合上,可当他伸手触碰到那冰冷的肌肤时,他犹豫了,最后默默地收回了手。 第二天,清晨,阳光正好,到处洋溢着新生的气息,只有那个房间,缭绕着阴沉沉的死气。死气人看不到,但能感受到,那种渗入心里的寒冷,让人不自觉地发颤。哪怕这个房间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死过人的痕迹。但推门而入的女人,依旧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咦?怎么回事呢?人呢?”女人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一眼瞥到放在桌上的一张纸条,在上面寥寥写了几行字,“母亲,学校研究小组有了新发现,我要出差几天,要去实地考察,不用担心我。” 女人笑笑,“这孩子,就不会用微信发个信息吗?” 张月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直到女人离开,他才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抹疲态,叹道:“愿你安好。” …… 回到镜司,只有奶妈早早起了床,正在忙着准备早餐。一进门,便是熟悉的香味,是鸡蛋粥。张月摸了摸早就饿了的肚子,走进厨房,问道:“还要多久?” 对于张月的突然闯入,奶妈没有感到意外,继续搅拌着锅里的粥,头也不回地说道:“上去把小夕也叫起来吧,我们有话对你说。” 张月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有自己的分寸。” 奶妈笑了笑,“你想多了,去叫醒她吧,不然你看着我们吃。” 张月伸了伸脖子,偷偷瞄了瞄锅里白黄相间的鸡蛋粥,悄悄地咽了咽口水,鸡蛋粥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张月点了点头,胡乱应了一声便上楼叫颜夕起床了。 站在门外,张月正组织着语言,门内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杵在门外干嘛?进来给我更衣。” “醒了就起床吧,不然鸡蛋粥就没你份了。”说完,张月转身便要离开。 门内的人不乐意了,大声嚷嚷起来,“少骗我,你不叫我起床,你也没得吃。反正我是不饿的,你饿不饿我就不知道了。” 不多久,门打开了,张月靠在门边漠然地看着缩在被窝里的颜夕,“起床。” “我里面什么多没穿。” “早看腻了。” “喔喔喔,我懂了,周浅颖的就看不腻,是吧?” 张月叹了口气,径直走向颜夕的衣柜,说道:“你要穿什么?裙子还是裤子?” 颜夕摇了摇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张月,“你是不是傻?我得先穿内衣。”刚说完,一条黑色文胸和黑色内裤就扔向颜夕,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 “你什么态度?”颜夕不满地抱怨道。 不待颜夕还有什么不满,张月依旧从衣柜里挑出一套衣服叠好放在颜夕床头,“天气转凉了,穿多点好。” “我觉得热。”颜夕笑道,“我要穿小裙子,不要穿裤子,快去快去,重新挑。” 张月没有言语,转身继续在衣柜里翻找。颜夕躺在床上,叫道:“诶,别把我衣服翻乱了。你一件件拿出来给我看,我觉得可以你就扔给我。” “我很累了。”张月说道,语气少有的带着些怨气,也不再挑衣服,而是漠然地看着满衣柜的衣服。颜夕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心情不好?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张月坐在地上,慢慢挪到墙角,靠着墙让自己休息一下,“他们是无辜的。” “你做的也是没有意义的,他们终归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亡的事实。而你最该做的事,做了一半就丢下了。如果那个妖怪还有什么后手呢?它如果活下来,又会害多少个田松?”颜夕冷冷地说道。 张月说道:“他就算不死了,也变成了白痴……” 话未说完,颜夕就打断道:“他可以被奇怪妖怪控制,也可以被其他妖怪救走,无论哪种情况都会导致你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你到底懂不懂?” 张月没有回答,选择了沉默。 许久,颜夕才指了指门外,说道:“出去。我要换衣服。还有,这段时间你都不要去做任务了,在镜司里好好待着,想想你未来要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异灵人。实在不行,你就离开吧。” 张月缓缓站起身,“好。” 正文 第一百零一话 离开 离开? 张月心里暗暗苦笑,进入镜司的那一刻,他也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什么异灵人,拯救世界,降妖伏魔这种事情不合自己的胃口。 楼下,奶妈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在饭桌旁忙碌,一碗碗粥盛好,摆好,动作熟练,还带着点美感。张月暗叹,说不定哪天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情景了。 “坐下来吃吧。”奶妈说道。 张月点点头,沉默不语,拉开椅子坐下,不急不缓喝着粥。粥很好喝,但张月没有像平日里说些什么夸赞的话,他还在思考着离开的问题。 奶妈瞥了他一眼,说道:“会做饭吧?” 张月愣了愣,有些疑惑,“会,怎么了?” 奶妈吹了吹粥上飘着的热气,“我和老黑接了个任务,要离开一段时间。家里的伙食不能指望他们。” “他们……都不会做饭?” “他们进厨房永远都只是找吃的。” 张月语塞,只好埋头喝粥。奶妈见状也不再多言,静静地喝粥。不多会儿,其余人也都顶着惺忪的睡眼,被香味吸引过来。但大家都没高兴多久,就被餐桌上凝重的气氛吓到了,瞬间变成了沉默忧郁的思考者。 一碗粥很快就吃完了,张月准备起身离开,奶妈叫道:“放假了,可以出去散散心,记得回来给这群家伙做吃的就好。” 众人正享受着美味,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怔,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兔子上前一把抱住,头靠在奶妈的胸脯,“奶妈,你别走,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抢网络了。” 小姨也急了,“对啊,奶妈,好端端地怎么说这种话,你这是要离开我们吗?”老庄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的不舍和紧张不言而喻。 奶妈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缠在自己身上的兔子硬生生掰开,“你们真是够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之前没见你们这么舍不得。” 兔子扁着嘴,“可你还会回来给我们做饭啊!” 小姨附和地点点头,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只能去外边下馆子,又贵又不好吃。” “……敢情我就是留下来伺候你们吃饭的,是吧?呵呵呵,不好意思,姐姐这次出得远门,心情好早点回来,心情不好我不介意做完任务去周游世界的。”奶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上楼去了。一直不言语的老黑,捂着嘴憋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等等,老黑那家伙跟上去干嘛?”兔子疑惑地问道。 颜夕擦了擦嘴,面无表情,“组织那边出了一个叛徒,闹了点轰动,老黑和奶妈负责去把人带回来。就到这里吧。”说完,颜夕也离开了,留下一众被冷得瑟瑟发抖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分分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张月,后者一个转身躲开了所有目光,丢给他们一个有些疲惫的背影。 …… 奶妈和老黑带着早早准备好的行李,踏上了行程。出租车上,奶妈看着任务文件,正在浏览罪犯的资料,老黑在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 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的老黑抬起头,神色有些沉凝,“呆月他,被小夕批了吧。” “嗯。放长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复职。”奶妈不咸不淡地说道。 老黑有些不悦,“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们做不了什么。异灵人,是除妖的人,杀生是我们的工作。工作做不好,自然会受到惩罚,合情合理,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奶妈说得有些急,那双美目里满含着无奈。 奶妈低着头,老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老黑知道奶妈心里的挣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奶妈的肩膀,轻声道:“谢谢你。” “不说这些,我们这次任务不简单。” “a级通缉而已,这些事情,我们不是最擅长做的吗?” “少嘚瑟。” …… 张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种闲暇时光让他有些不适。虽然,往日里,他也是和咸鱼一样,时常在小湖里划船发呆,或者在房间写写小说消遣。但是,那时的他还得做着随时出任务的准备,精神状态是相对紧张一些的,而且定时还得训练。 可现在呢? 奶妈出任务去了,训练搁置了。自己也被放了长假,一下子,是真的闲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停职查办了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充满了胸腔。 “好无聊啊!”张月不禁长叹。 天花板一片空白,没有一点装饰,单调乏味,就像张月此时的表情。一下子,张月感觉生活中少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也许他得出去走走,哪怕他现在很累很累。 心理思绪缠绕,却都化成了梦境。 这一觉,张月睡得很沉很沉,醒来时,正好是正午,窗外阳光正盛。这个时候,楼下应该已经热闹起来了,只有奶妈的午餐有魔力让那几个死宅心甘情愿地走出房间。 张月不敢耽搁,毕竟接下了“饲养员”的重任,不可怠慢。他随意擦了擦脸,便跑下楼去,准备午饭。虽然厨艺比不上奶妈,但简单的家常菜应付三餐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一桌子菜,张月笑了起来,“转职做奶爸?好像也挺有趣的。”这样的自我安慰听上去很幼稚,但效果倒是很不错。 张月解下围裙,准备上楼叫大伙儿开饭,手机铃声却很不凑巧地响了。接通电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张月,你……有空吗?”周浅颖有些犹豫,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怎么了?”张月瞥了瞥桌子上的菜,说道。 “我要离开了,你要不要来送送我?”沉默了许久,周浅颖深呼吸一口,才低声说道。 “离开?你要去哪里?” “日本。” …… 一众人走下楼梯,看了看满桌子菜,有点惊讶。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过张月做的菜,看上去还像模像样。不过,厨子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围裙挂在凳子上。 颜夕看着那围裙,美目微眯,神色依旧延续早上的清冷,这顿饭,大家吃得并不愉快。 这些事情,正在赶路的张月并不清楚,他也没有心思去在意了。他更好奇,那个即将远去的人。 短短一天时间,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张月暗暗苦笑,他靠着车窗,看着窗外一一掠过的汽车,他觉得自己叫来这辆出租车开得真慢,不过也好,他还没想好见面该和周浅颖说些什么。 其实,张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他和周浅颖,终究只是过去,按道理,一切都应该淡了。可周浅颖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依旧牵动着他。 不知不觉,一道有些粗的嗓音从前方传来,司机有些不满地叫道:“小兄弟,小兄弟,小兄弟……!” 张月猛地惊醒过来,歉然地说道:“不好意思,走神了,抱歉。”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呆头呆脑的。”司机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张月没有心情听,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个站在机场外,穿着连衣裙,提着行李箱的少女。 熟悉的身姿,熟悉的打扮,一切都那么熟悉,就跟流逝过的曾经一样。张月整了整衣襟,走上前去。周浅颖也注意到他了,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 “浅颖。” “你来了。” 尴尬的开场白,就陷入了沉默。张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伸手去提行李,周浅颖为了缓解尴尬,也没有推脱。两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沉默不语。 一直待到飞机准备起飞,周浅颖已经要去安检时,张月才握住她的手腕,说道:“保重。” “没了?”周浅颖歪着脑袋地问道。 张月想了想,“记得按时吃饭,准备好胃药,日本很多生食,你不能吃,不要去尝。天凉,不要吃冰淇淋,没事儿多出去走走,宅在家里对身体……” 张月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周浅颖的笑声打断了,“要么不说,一说就停不下,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你会来看我吗?” “会。”张月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但心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如果可以,我希望这次是永别,一切在这里就结束吧。” 周浅颖不知道张月的想法,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没有看出张月心里的异样,而是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泪水,泪水里充盈着幸福。 “再见。” “再见。” 周浅颖离开了,随着天上那架腾云驾雾的飞机。张月目视着飞机起飞,直到它完全隐没于云层之中。 那一刻,张月以为那一根一直纠缠着的线断了,谁知道那条线越深越长,越扯越韧,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彻底斩不断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张月,正坐在出租车上想着今天晚上要给镜司的各位大佬们准备什么晚餐。停职还在继续,这个奶爸职业,他还要适应好长一段时间呢! 正文 第一百零二话 何俊谦的故事 异灵人是一个神秘而又庞大的团体,隐藏于世界的另一面,以伏妖降魔为己任。这么看来,异灵人似乎很高尚,一直默默地守护着世界,守护着人类。 然而,异灵人,首先是人,人心是难测的。异灵人也会追名逐利,也会贪图美色,也会贪生怕死,这么看来与一般人无二。而当一般人掌握了不一般的力量,倒未必对世界是件好事。 这些话是李长兴说的,他作为异灵人中辈分最高的几位老怪物中的一个,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颇有分量,引人深思。但这一天,异灵人再也听不到这位长辈的金句名言了。 李长兴,去世了。 人们来不及为他哀悼,就传出了另一个消息。他是被杀死的,被异灵人。短时间内,连续两个重磅消息从天而降,一时间,一直相对平衡的异灵人世界炸开了锅,各大组织都派出了自己的精英部队去寻找那个可恶的叛徒。 灵道盟,作为异灵人中最大的组织,相当于异灵人中的联合国,只派出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此时正在网吧里开黑,玩的不亦乐乎。 “诶诶,韵涵,你跟我来下路辅助我。” “上路爆了。” “别管了,让他们去送吧。我们这边推过去,围魏救赵。” …… 阴暗的网吧里,电脑屏幕闪烁的光亮,成为这里难得的光源。战况很激烈,屏幕里七彩的光看得人头晕目眩,但老黑和奶妈依旧专注地看着电脑,仿佛已经融入其中。直到那个代表胜利的符号从碎裂的水晶上空升起,两人才长舒一口气,从游戏中脱离出来。 老黑兴奋地搓了搓手,准备再来一把。一道另类的光伴随着清脆的手机铃声亮起,吸引了老黑的注意。老黑拿起手机瞥了一眼,连忙接通电话,慌里慌张地大喊:“诶,老何啊,不是,何主任啊……” “到哪了?” “额……路上路上,快到了。” “路上?那你回头看看。” 老黑愣了愣,微微偏头看着身边的奶妈,发现她正低着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老黑吞了吞口水,腆着笑转过身,“呀,何主任,这么巧啊,你也来网吧玩?要不要坐下来个三排?” 何俊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道:“如果你不想拿工资的话,我是愿意陪你玩玩的。” 最后,老黑和奶妈都是尴尬地笑笑,乖乖地跟着何俊谦离开。“全世界都在找凶手,你们在网吧打游戏,你们怎么那么安心呢?”何俊谦有些无奈地说道。 老黑笑道:“a级通缉而已,而且还提供了罪犯资料,很好找的。” 何俊谦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老黑嘚瑟的笑容,说道:“你知道那个凶手是什么人吗?” “很大来头吗?”老黑点燃一根香烟,惬意地抽了起来。 “很大,边走边说吧。” 老黑和奶妈脸色渐渐沉凝下来,少了方才的玩味,何俊谦的语气让他们感到沉重。 何俊谦斟酌了下语句,开始娓娓道来,这个尘封多年的故事。 “那年,我和你们一样,还是一个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那个时候,灵道盟刚成立,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的管理机制,任务随机发送,人员配置也是乱的。所以,我几乎每次做任务都可以认识不一样的人。 那次,我和李长兴搭档,接了一个我至今难忘的任务……” ……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与碧蓝色的天空相接,相融成一色,远远看去,仿佛那远方就是天空的尽头。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少年,捧着一本书在静静地阅读。风轻轻卷起书页,他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看上去颇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但坐在他旁边的少年,不这么想,因为他清楚看到了那即将滴落向书页的口水,他是个爱书之人,可不想好好的书籍被口水糟蹋了,他伸手悄悄地把书抽走,任由这个装文雅的男人继续装下去。 他是何俊谦,一个真正的爱书人,而那个呼噜声震天的是李长兴,一个强行风雅的粗人。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长兴迷迷糊糊地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往嘴上抹了一把,湿湿的,还有一股臭味。他尴尬地笑了笑,在自己衣服上抹了一把,真准备起身,突然发现少了什么。回过神来,李长兴气急败坏地大叫:“何俊谦!何俊谦!” “吵什么吵?能不能让人安静地看一会儿书?”何俊谦从船舱里走出,神色有些不悦。 李长兴倒是不在意,插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得,“你偷了我的书,还敢跟我生气?赶紧还给我。我可是个爱书之人。” “得了吧,还爱书之人,看书都看得睡着了,口水就要滴书上了,我就是不忍心这么好的书被你糟蹋了。喏,还你,完好无损,以后对书好点。”何俊谦把书递上,言语间难以掩饰自己对这个俗人的嫌弃。 李长兴没有理会这嫌弃满满的话语,他的眼里只有这本崭新的书,“诶哟,你保管得挺好啊!不错,不错,看来你也是个爱书之人。要不要交个朋友啊?” 何俊谦摇了摇头,折回船舱,没有理他。就在这时,一股妖风突然卷起,伴随着滔天巨浪,几乎要海面掀翻,本就不大的轮船在海浪巨大的力量下四分五裂。 一只巨大无比的爪子撕破海浪,想那些残骸拍去,那凶猛的气势让空气都一滞。轰!剧烈的轰鸣在海面上炸响,一道白色水墙升起,几乎要遮蔽了天空的太阳,昏暗中,难以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一股一直隐忍不发的力量爆发那一刻,世界瞬间清明了。那是一把刀,大刀,宽厚的刀刃,一掌有余,明晃晃的,轻轻一挥雷鸣伴随。李长兴握着这把刀,在半空中,扛着巨浪狂风,迎着那只大爪子,硬生生地劈出十几刀。 一刀接一刀,雷鸣一声伴一声,劈出个朗朗青天。阳光洒落,李长兴感到浑身都是力量,握刀的手抖不由得紧了几分。在他身后,何俊谦有些狼狈,衣服被划破了一些,但所幸没有受伤。 “什么妖怪?” “不见了,应该是被我吓到了。” 何俊谦白了一眼李长兴,说道:“帮我护法,我来找。” “好!”李长兴横刀一握,雷光碎裂,化成细碎的光点密布在四周,将自己和何俊谦护得严严实实的。 何俊谦屏息静气,闭上眼睛,灵魂力以自己为中心,呈网状散开,顺着那遗留在空气中的妖气追踪,渐渐地,一道清晰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显露出来。 “不太对……好像是人。”何俊谦喃喃道。 “人?”李长兴皱了皱眉,“人会有那么大的爪子?”方才那只青碧色的爪子,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俊谦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道法?” 李长兴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眼瞎别带上我,怎么可能是道法?那是真实的爪子,真实的。” “谁眼瞎啊!”何俊谦气急败坏地骂道,指了指某个方向,“五点钟方向,赶紧追,追上就真相大白了。” 李长兴大笑一声:“好嘞!”他收刀而立,抓起何俊谦,念动咒语,周遭的雷光收束,在他背后形成一双雷电翅膀,轻轻一扇,就有电光闪过。 不待何俊谦说什么,李长兴已经抓着他,飞驰而去。何俊谦刚张开嘴,想要喊一声,就被灌了一大口风,差点没呛死过去。最后,何俊谦只能选择闭上眼睛和嘴巴,让自己少遭点罪,但是耳边呼啸狂欢的风还是让他头脑炸裂。 这家伙,不懂得用异灵挡风吗?何俊谦在心里大骂,只可惜他没有张口的胆量。 这样的极速下,李长兴很轻松地就追上了那个逃窜的妖怪。眼尖的李长兴,一眼便发现了隐藏于海水里的那道身影,那有些纤细的身形让李长兴都不由得愣了一会儿。他闹不明白,那么大的爪子是怎么长在这么瘦削的身体上得。 带着疑惑,李长兴俯冲而下,雷光被拉成一道长长的尾巴,他就像从天而降的雷龙,正张开獠牙,准备称霸这片海。 何俊谦被他拉着,除了对李长兴实力的惊异之外,更多的是在渴求这家伙能把自己放开,被这么拉着,他只感觉自己的手都要断了。 不多会儿,李长兴就一手抓着已经晕乎乎的何俊谦,另一只手提着晕死过去的少女,矗立在空中,有些茫然。 “大兄弟,大兄弟,你醒醒啊,醒醒啊!”李长兴使劲儿摇晃着何俊谦,让他清醒一些。 何俊谦使劲儿一挣,好不容易挣开李长兴的大手,在空中摇晃了几下身体,才勉强站稳,看向李长兴手里的少女,脸色渐渐难看下来,他凝了凝神,灵魂力不计代价地释放出来,不断收拢,压缩在少女身上探测来探测去,几乎要把她每个细胞都剖析一边。探测得越深,他的脸色越难看。 “或许……我们要捣毁的,根本不是什么妖穴啊!” 正文 第一百零三话 妖毒 何俊谦脸色很难看,惊恐不安,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这让只能一旁干等的李长兴非常烦躁,好几次他都想抓着李长兴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诡异的气氛在空中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被何俊谦一声长叹打破,“太可怕了,这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李长兴不耐地说道:“别磨磨唧唧了,赶紧说什么事儿吧。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小姑娘似得。” 何俊谦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她不是妖,是人。但她身上有妖气。” “那……那是什么意思?她还能是人妖?” 何俊谦伸手撩起少女额前的发丝,叹道:“她本来是人,但被养在妖气里,身体被妖气侵蚀,正逐渐像妖靠拢,但又同化得不完全。她现在就是一个被妖怪附身的可怜人,得到了妖的力量,也成为不人不妖的怪物。” 李长兴拎起少女,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但在前不久她挥动起巨大的爪子,拍碎了一艘轮船。 “这是妖干的?”李长兴不敢确定。 何俊谦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希望是妖干的,但是妖,应该没有这样的技术。人和妖生理结构上差距甚大,单纯地妖气侵蚀,只会让这个人死于非命,而不是完成这种另类的计划。这是生化科技,人类才有的科技。” 李长兴背起少女,神色阴郁,“我希望是你错了,是人类错了。其实,妖比我们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何俊谦看向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黑点,轻声道:“目的地就在不远处,到底如何,去了就知道了。” “走。”话音刚落,李长兴伸手就要去抓何俊谦。这一次,后者学乖了,连忙闪开,躲得老远,“你自己飞,我在后面跟着。” “真奇怪,有免费飞机不坐,要自己耗费精力。” “滚!你这飞机,倒贴我都不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天空中骂骂咧咧得,但没有因此而降低半分速度。他们需要发泄,将内心的震撼和不安通过谩骂发泄出来,因为只有这样,在真正面对真相时,可以保持冷静。 不多会儿,那个小黑点愈发清晰,逐渐在两人的视野里形成一座小岛。这是个荒凉贫瘠的小岛,看不到绿色,一眼望去只有黑色的土地,就像一只恶魔匍匐在海面上,让接近的人感到背脊发凉。 “小心,前面有埋伏。”一直释放着灵魂力的何俊谦,大喝一声,想要提醒前方的李长兴先停下来准备好了再出发。 然而,李长兴提速了,周身迸射出粗大的雷光,推动着他向前疾驰,就像一柄剑,直直地刺向前方,雷光在空气中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何俊谦呆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 他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只好跟了上去,灵魂力最大程度地散开,囊括了脚下这一大片海域,所有埋伏都清晰地显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顿时有了一种掌控全局的威严。 “离!”何俊谦低喝,手中捏着印决,一副巨大的八卦图在他脚下旋转起来,散发着伟岸的力量。 与此同时,大海翻涌起来了。 刺鼻的血腥味迎着风散发开来,让两人都是眉头一皱。一个巨大的蛇头冲破海面,带起数米高的海浪,冲向他们,张开的巨嘴里翻出森白的獠牙,牙尖上流淌着黝黑色的液体。 李长兴长啸一声,手里已经握紧了刀,他感到全身的力量都沸腾了,那缭绕着他的雷光乍一看竟像火焰一样燃烧。他做不到这种程度,也从未拥有过这样狂猛的力量,但是站在何俊谦的八卦图内,他觉得自己俨然如神邸。 他挥刀了,刀刃上的雷光倾泻而出,像瀑布一般,挤压着空气,让那空间都在扭曲。在巨浪翻滚的巨蛇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反应下,它急速拧开了脖子,想要避过这致命的一刀,但它身子僵住了。 另一边的何俊谦已经换了一印决,念出了另一个字,“震!” 浑身如电流穿过,巨蛇只感觉在那一瞬间,自己失去对身体控制,那种突如其来的麻木让它绝望。真正的雷霆倾泻下来,将它淹没。雷光闪耀下,它浑身焦黑,倒在冰冷的海水里。 “痛快!再来!” 随着李长兴一声大喝,一朵“黑色的花”在海面上绽放开来,那是一条条粗大的触手,布满大大小小的吸盘。花儿渐渐收拢,那粉红色的吸盘在轻轻蠕动,仿佛在呼吸,一吞一吐间有股无形的压力让这片空间变得凝滞。 李长兴抬了抬手,却感到浑身每个毛孔都被吸扯着,难以挪动半分,“诶哟,有点蹊跷。”他微微握拳,雷光在体表流窜,发出嗤嗤嗤的声响。 “省点力气吧,还有主食没上呢!”何俊谦 李长兴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地把体内酝酿的那股力量散去,任由那凝滞的空间将自己封锁住。那一根根擎天柱般的触手收拢的速度越来越快,隐约能听见一连串的爆炸声。 “艮为山,五岳伏!” 一声断喝,掩盖了所有的爆炸声,这一声成了海天之间唯一的声音。这是李长兴第一次看见何俊谦爆发实力的模样,庄严神圣,脚下一副八卦图在缓缓旋转,充满了历史的沧桑气息,他站在空中,犹如穿越了千万年,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道的痕迹。 无声无息间,空间被解放了,所有触手触电般地缩回大海,海底里响起一声凄厉的悲鸣。 “小心。”何俊谦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灵魂力探测下突然发现李长兴一直拎着的少女的体内酝酿着一股极为隐晦的力量,那种诡异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李长兴下意识地瞥了手里的少女,一双漆黑的眼瞳映入眼帘,他没有多想,条件反射般甩手就将这少女扔了出去。看着李长兴这般爽快,何俊谦脸色有些精彩。 半空中,少女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疯狂膨胀,一缕缕黑气从她体内溢出。强烈的不安在两人心中蔓延,何俊谦一声断喝,“走!”揪住还有些好奇的李长兴就玩命地逃,巽字卦和离字卦同时念出,风助火势,推动着他们极速升空。 噗! 气球被搓破的声响,很小很小,小到让人难以去注意。但那蔓延看来的黑气却无法让人无视,漆黑色的,透着阴森的冷意。 高空中,何俊谦气喘吁吁地望着下方那随风飘散的黑气,心有余悸。李长兴还搞不清状况,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那……那那是什么?” 何俊谦擦了擦下巴的汗水,笑道:“感谢我吧,救了你的命,不然你今天就要被海葬了。” 李长兴满脸的疑惑,伸长脖子想要看仔细点,“这什么玩意儿啊?什么都没发生啊!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好厉害的。” 何俊谦叹道:“那是妖毒,其实就是高纯度的妖气,对妖来说是大补品,吸上一口,抵得上十年百年的修炼。但对于我们人类来说,那是致命的毒!就算不会被妖气侵蚀成白骨,也会被心神失守,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 李长兴打了个哆嗦,喃喃道:“真是恶心,这种东西不能让它继续蔓延,帮我护法。” “你想做什么?” “净化这些气息啊!” “等等……” 不待何俊谦多说,李长兴已经举起了那把大刀,直指天穹,仿佛在责问这天,为何如此无用。嗤,一道细小的电光闪过,紧接着,轰隆一声,雷光撕裂了苍穹,大片大片的乌云积压在一起,碰撞间,电闪雷鸣,一只银色的巨兽匍匐在云层中,正在苏醒。 何俊谦想用灵魂力去看看那云层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最后却退缩了,他自信自己灵魂的强大,但方才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栗。如此恐怖的力量,真的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吗?何俊谦不禁在心里问道。 当那一道光降落时,何俊谦给出了答案,人类真的是最擅长创造奇迹的生物。银色的光,一闪而过,没有半点留恋。那是雷光,也是刀光,还是猛兽的目光,无论是哪种解释,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强到让人绝望的力量。 光芒落下,已经随风蔓延的妖毒化作了无形,好似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那些隐藏于海底的生命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没有一点反抗的可能,惨叫都来不及喊一声。 “喂,大佬,帮我护法啊!”李长兴虚弱地骂了一句,身体再也没有力气违抗地心引力,正在迅速坠落。 何俊谦反应过来,连忙接住,将他抱在怀里,这时,何俊谦才切身感受他的重量,不由得骂道:“你吃什么长的?这么重!” “妈的,要你管,我吃我自己赚钱买来的大米,又不得罪你。” “你是不得罪我,但你惹到了大麻烦。现在好了,你打算我单挑那帮家伙吗?”何俊谦苦笑地看着那个黑色的小岛,肉眼虽然看不见,但他的灵魂力可以清晰地探测到那一道道爆发的妖气。 李长兴裂开嘴,笑了笑,“大兄弟,别说老子傻,我就不信你没点压箱底的招数,赶紧用出来吧,说不定还能给咱们留个全尸。你可不要再指望我了。” “不好意思,我最后压箱底的招数,就是指望你。” 正文 第一百零四话 我们可是专业的 天空之下,大海之上,云层之间,一道道身形矗立着,他们大都十分年轻,最大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小的甚至有五六岁的孩子。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黑色瞳孔里找不到一点色彩,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疼。 看着这一幕,何俊谦第一次觉得自己怀里这个穿着中山装的假斯文特别伟大,如果刚才的妖毒扩散出去,会有多少人像眼前这些孩子一样。 “真是后生可畏啊!两个人就能闯到这里,而且还解决了妖毒,刚才那道雷,真是吓到老头子我了。”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人背负着双手从人群中走出,他身上布满了银色的铠甲,只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看着这张脸,何俊谦有些惊讶,他灵魂力在老人身上扫过,没有发现任何妖力或异灵的波动,这竟然是一个普通人,但是那套银色的铠甲散发出来的妖力波动让何俊谦心惊。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对一个普通人感到恐惧。因为,在他的认知力,普通人和妖,和异灵人有着质一样的差距。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人类永远是最善于创造奇迹的。 “异灵人和妖的世界,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可以介入的,尽早收手吧。”何俊谦冷冷地说道,神色间带着些怜悯。 “哼哼哼哈哈哈哈……普通人?在我后面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普通人,但是经过妖力的淬化,都完成了进化,虽然不成功,但这些失败品将会成为实验的推力。终有一天,妖将成为人类的奴役,那些畜生的力量将会成为人类发展的能源。这是科学的力量!我将是推动人类进化的第一人,你竟然说我是普通人?”老人笑了,笑得很自信,很平静,好像在述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俊谦怔住了,他望了望老人身后那群孩子,脸色逐渐沉凝,“你是说,这些人都只是普通的孩子?你拿这些还未成长起来的小孩做实验品?你疯了吗?” “疯?科学本身就是疯狂的!我这是舍小家,顾大家,是为了人类大局……” “放屁!你就是个疯子!你这根本就是玷污了科学!人渣!垃圾!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自称科学家。” “嗯?将死之人,也就这么志气了。等我成功了,你就在地狱里欣赏我的丰功伟绩吧!”老人挥了挥手,身后那群孩子们便发出各样的嘶吼,悲惨而凄厉。他们属于人类的那一面正在扭曲,直到最后的伪装被撕裂,那已经被同化的妖性爆发出来时,他们已经不再是人了。 “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啊!李长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给他们一个痛快吧,除了那个老家伙。”何俊谦低头看着李长兴的脸,咬着牙说道。 碧绿色的光自他体内散发出来,将李长兴包裹住,像一颗种子,发出砰砰砰的响声,一种来自生命的悸动的旋律在天空中响彻。 那个原本自信的老人,脸色猛地一变,大喝一声,“快!快!杀了他!不能耽搁!” 一头头巨兽咆哮着冲向那颗碧绿色的种子,还有摇摇欲坠的何俊谦。扑面而来的腥风,撕裂了何俊谦的衣衫,带起一道道红色的血线。 “给我醒来!” 一声长啸,满腔愤怒,无数碧绿色枝丫似乎被这啸声感染,猛地冲破种子,疯狂生长,只一瞬间便长成了一株参天巨树。李长兴站在树下,宝相庄严,浑身闪耀着雷光。 “到头来,还是靠我,你真麻烦。”李长兴挥手了,同时,刀光从掌心中迸射而出,亿万缕,让天边那轮红日瞬间黯然失色。 方才还咆哮着,气势汹汹的巨兽纷纷倒退,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有些则是永远倒下了。碧蓝色的海,变成了血红色,刺鼻的血腥味让这里变成了炼狱。 “菩提还魂,受教了。”李长兴看着身后巨树的光影渐渐消散,抱住了已经失去意识的何俊谦,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将他背到自己身上,用绳子绑住。 一场屠杀开始了。 也许何俊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到底就活了一个怎样的杀魔。李长兴就像上天拍下来的判官,手里的刀就像书写生死簿的那支笔,每一刀挥下,就划下了决定生死的一笔。 他走在巨兽群中,一刀接一刀地挥下,天渐渐变黑,越来越多的乌云挤在一起,那轮耀眼的太阳早已经不知道陷入那片云海中了。 待到乌云散尽,阳光再一次降临人间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染之地。李长兴解下何俊谦,将他丢到一边的血泊中,一边正好是老人死不瞑目的头颅。一个小男孩抓着他的裤脚,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 何俊谦领着奶妈和老黑来到自己的阴阳司,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告一段落了。 老黑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这故事的结尾是不是有点跳啊?怎么最后最精彩的打戏反而直接没了,而且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奶妈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若有所思,“如果这个故事写成小说,一定是很不成功的。这对张月来说,是个不错的反面例子。” 何俊谦嘴角扯了扯,说道:“你们懂什么,我这是真实还原了,好不好?我用了菩提还魂之后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就躺在血泊里,周围全是尸体,还有那个疯狂科学家的头颅。至于这期间,李长兴到底做了什么,我当然不知道,包括那个男孩的来历。” 奶妈说道:“那个男孩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吧。” “嗯,他就是杀害李长兴的凶手,也就是你们这一次的目标,李佑生。他是长兴的学生,第一个学生,跟了他几十年,两个人一直像父子一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长兴。”何俊谦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全然忘了两位客人。这是他第一次在待客之道出现了疏忽。 奶妈和老黑也没有点破,而是静静地听着,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的何俊谦心情并不好。 “佑生12岁就正式加入了灵道盟,然后就跟着李长兴开始自己的第一个任务。13岁,他就可以一个人出任务了,风评一直很好,也是个乖孩子。而且跟李长兴学了一身雷法,实力不比你们弱多少,他是一个很好的异灵人。”何俊谦继续说着,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他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但今天,他特想唠叨。 “唉……”何俊谦叹了口气,把心中的郁闷不解通通地叹了出来,至于悲伤则被他深深地藏了起来,他正了正脸色,又回到了往日里谦和的模样。 老黑见状,笑道:“何主任,你有啥不开心的,继续说呗,咱们又不是不乐意听,憋心里多难受啊!” 何俊谦摆摆手,说道:“你们时间不多了,而且任务难度可比别人高多了。” “嗯?这是咋回事儿?”老黑一头雾水。 何俊谦说道:“我希望你能把他带回来,活着的,带回来。所以,你们不仅不能下杀手,而且要比其他人快。要是换了其他组织的人先找到了他,可不会这么留情面。” 老黑恍然大悟,笑道:“好说好说,小事情而已。” 奶妈也是笑道:“放心吧,何主任,抓通缉,我们最擅长了。” “嗯?我不记得你们经常做这一类的任务啊?”何俊谦有些摸不着头脑。老黑和奶妈相视一笑,自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老黑伸了伸懒腰,笑道:“好了,那我们就不多留了,主任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说完,便与奶妈一起起身离开了。 何俊谦愣了愣,看着两人的背影,那种没有来由的自信,竟然那么强烈,让他都不由得对他们多了几分信任。当门将要关上的瞬间,何俊谦叫住了他们,“等等,如果情况不对,我允许你们下杀手。尽力,尽力就好。” “嘿嘿,异灵人是以完成任务为第一目标得。我们可是专业的。”老黑比了个大拇指,潇洒离开。 不多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对着心里真感动的何俊谦,说道:“何主任啊,我们这任务难度提高了,酬劳是不是也?” “额……靠!滚!” 老黑被硬生生地轰了出来,灰头土脸跑到奶妈身边,笑道:“中气十足,非常健康。”说完,习惯性掏出烟盒,准备来一根,被奶妈的死亡之瞪生生瞪了回去。 老黑双手抱着脑袋,抬头看着天,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走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韵涵,你说,你不在这段时间,镜司会怎么样?” “天晓得,我只希望我回去不会面对一个垃圾场。” …… 镜司,张月面对着一桌外卖盒,还有冰箱里已经快过期变质的食品一筹莫展,他看着还在啃炸鸡腿的兔子,问道:“我做的饭菜那么难吃吗?” “不不不,就家常菜的味道来说,算正常的。但是,比起奶妈的,差太远。奶妈可是把家常营养餐做出外卖垃圾食品的味道。所以,不怪你。”兔子嚼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吃完收拾下饭盒,好吗?” “啊?额?诶呀,我的电视剧要开播啦,溜了溜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话 密道 老黑和奶妈一身黑色西装,神色肃穆,微微弯腰站在一副打开的棺材前。黑色的棺木布满了符文,流转着淡淡的光华。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堆满了他的脸,苍老不堪,但眉目间那抹霸气还隐约可见。 他就是李长兴,作为灵道盟中老妖怪,他一生都是传奇,谁想到最后落了个被徒弟背叛刺杀的悲惨下场。 约莫三分多钟,老黑和奶妈才直起了腰,在胸口比了个十字。这开棺前的祷告仪式就算结束了。在他们身后,一个少年阴沉着脸,“你们这些人,总是做一些打扰老师安息的事情,都已经入棺,你们竟然还要开棺,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吗?” 奶妈在棺材前,仔细观察着这副依旧保存完好的尸体,头也没有回,说道:“这是我们的权力。” “你们……” “安静点吧,少年,我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其他事情不在我们考虑范围。所以,麻烦你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要说话。”老黑背着身,淡淡地说道,就这么看上去还有些霸气。所以奶妈没有抬头,她用指甲盖都知道此刻老黑那张嘴脸是有多嘚瑟。 “有什么发现?”老黑瞅了瞅尸体,并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挠着脑袋询问。 奶妈皱着眉头,手指在尸体胸口轻轻摩挲,说道:“你还记得文件里说的,他是怎么死的吗?” “受到雷法冲击,心脏衰竭而死。”老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奶妈笑了笑,仔细看了看胸口处那一片焦黑,“嗯,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啊?去哪?” “去看点别的东西。” 经过那个少年身边时,奶妈突然停了下来,凑近他耳边,说道:“这几天加强这里的保护,有人会来打扰。” “你说什么?” 奶妈没有理他,拉着老黑自顾自地离开了。“你和那孩子说了啥?”老黑一头雾水,问道。 “李佑生并不想杀了李长兴。只是他没想到,李长兴会被自己打死而已。”奶妈说道。 “你是说,这是误杀?” “你没发现吗?李长兴的伤口并不在心脏,甚至离心脏还有好一段距离,按常理来说,以他的实力,那样的伤口不应该会致命。”奶妈说道。 老黑恍然大悟,但很快又疑惑起来了,“那他为什么死了?” 奶妈耸耸肩,说道:“我怎么知道,所以我才要去看其他东西。等等,李长兴的房间在哪?” “我怎么知道……” “额……赶紧去把人家带路的给找回来啊!都怪你,装什么逼!”奶妈扶着额头,说不出的无奈。 这时,方才那位少年快步跑了上来,边跑边喊:“这里是老师的阴阳司,你们不能乱跑,很容易迷路的。” 这回,轮到他们两人没话说了,只好强行高冷,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跟着少年在这大院子里穿梭。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李长兴的房间。推开门,老黑和奶妈顿时有种熟悉的感觉。整个房间很朴素,又不失典雅,有种雍容大气,特别是那满满的两架子书,给人一种浓郁的书香气。这布置,和何俊谦的房间如出一辙。 一时间,老黑和奶妈都想起了那个故事,故事里,这个李长兴似乎很爱书。奶妈走向书架,看着架子上那一本一本自己看过或没看过的书,有些惊讶。 “你老师很爱看书吧?”奶妈问道。 少年有些自豪地点点头,“那当然,我们老师可是灵道盟和何主任并驾齐驱的学者,书籍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奶妈一边听,一边翻阅着书架上的书,书籍保存得非常好,书页翻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我看是很爱书吧。” “嗯?嗯嗯。”少年愣愣地应了几声。 奶妈放下书本,在房间了转了一圈,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谢谢你帮忙。” 少年说道:“那就请两位移步房间,没什么事情请不要随意走动,我不希望你们打扰老师安息。” 奶妈点点头,笑道:“好好好,你带路。给我们准备好电脑和网,我们就不会走动了。” 回到房间,老黑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准备登陆游戏,嘴里还念念有词。奶妈叹了口气,上前揪住他耳朵,说道:“你还真回来玩电脑啊?做好准备,我们要回去那里看看。” “啊?”老黑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游戏的登录界面,嘟囔道:“你不是说今天就到这里了吗?” “啧,我们之间就这么点默契吗?李长兴的房间有问题。还记得,何主任说的吗?李长兴是个看书能看睡着的人,他不应该是个爱看书的人。但是,他对书籍的保护做得非常好,书架上的书基本上每一本都和新的一样。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奶妈问道。 老黑想了想,说道:“装……装斯文?” “犹豫什么?没错啊。爱书和爱看书是两个概念,但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没有什么人会没有目的地装斯文,李长兴在隐瞒着什么。”奶妈说道。 “也许只是想给人一个好印象?”老黑问道。 奶妈白了他一眼,“以他的资历,给谁什么印象都不会影响他在灵道盟里的风评,你觉得他有必要这么做吗?” 老黑抓了抓脑袋,思考了许久,“好像也有道理。” “那就走吧,老规矩。” 老黑点点头,体内异灵运转,黑色的火焰自背后升起,化作一双黑色翅膀,将两人包裹住,然后猛地炸开,一片片黑色羽毛落下。 院子里突然响起几声难听的鸦鸣,两只乌鸦在天空盘旋,乌黑油亮的羽毛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扎眼。少年听见鸦鸣,从屋子里小跑出来,大声骂道:“走开,走开!不要打扰我老师休息。”说着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天上扔。其中一只,一个不慎被扔了个正着,在空中踉跄,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天空清净了一会儿,两只乌鸦又贼溜溜地回来了,但他们这次学乖了,没有再乱叫了,而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目的地。 “诶哟,那小子也太敏感了,他算不算无辜伤害小动物啊?”老黑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青了一块的眼角,苦着脸骂道。 奶妈在一旁憋着笑,“好啦好啦,小点声儿,再被发现他可能今晚会请我们吃烤乌鸦。起来吧,我们还有正事儿呢。” 老黑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跟着奶妈观察这个房间,但最后他放弃了。奶妈修过灵魂力,比起他更适合这个工作。 “如何?”过了好一会儿,奶妈依旧沉默着,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看得老黑干着急,忍不住问道。 奶妈说道:“安静点,这个房间果然有问题,我的灵魂力在这里运行很困难,再给我点时间。” 奶妈不再走动,她沉下心神,灵魂力收束成一缕缕丝线,向四周扫去。即便如此,她的灵魂力依旧举步维艰,仿佛陷在沼泽地里。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点想念那个被停职的好弟弟,张月了。凭他的灵魂力,应该可以轻松打破这里的禁制。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奶妈从来都不是喜欢依靠别人的人,更多时候,她喜欢靠自己。 既然没有办法打破禁制,那就靠现在眼前所能看到的东西来猜一猜吧,对于自己的运气,奶妈还是挺有自信的。 最后,奶妈依旧把目光放在那两个书架上,整个房间也只有书架是最可疑的。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等待的老黑都倒在地上睡着了,奶妈才站起身来,神色带着点疑惑。 只见她从书架抽出了几本书,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把睡得正香的老黑吵醒,他连忙翻身起来,四处张望,“什么人?” 奶妈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赶紧过来吧,找到机关了。”说着,她指了指地板上出现的暗道。 老黑看着这暗道,愣了几秒,才从睡梦中回过神来,“什么情况?你做了什么?” 奶妈笑了笑,指了指被她抽出来的几本书,说道:“其实机关很简单,是我们想复杂了。打开这个暗道,根本不需要灵魂力去探测,这几本书和其他书明显不同。” 老黑拿起这些书,翻了翻,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问道:“怎么不同了?” 奶妈笑道:“这几本书,他看过了,书页上折过角。” “额……这都是些什么书?嗯?时间简史?牛顿三大定律?哟,这李长兴难道还是个科学爱好者?”老黑说道。 “科学爱好者?”奶妈皱了皱眉,但旋即又松开了,没有多想,“我们抓紧时间吧,快天黑了。” 老黑把书放好,和奶妈一同走进这条黑漆漆的密道。 而在院子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他身形消瘦,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就像消失的影子一般,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发现。 正文 第一百零六话 李佑生 密道很长,而且周围一片漆黑,不仅阻碍了视觉,其余感官甚至是灵魂力都受到了限制。奶妈第一次有种成为普通人的感觉,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她有些害怕。 这时,一束光从后方射来,瞬间照亮了眼前的世界。奶妈愣了愣,回头一看,发现老黑正拿着手机打开了电筒,金黄色的光耀眼而温暖。 老黑举着手机往四处照了照,光亮下照出一小块青色的墙壁,长满了青苔,看上去颇有年代感,“这里好潮湿啊!你走的时候小心点,别滑到了。” 奶妈看着他有些傻愣傻愣的模样,笑了笑,“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你。” 老黑没有察觉奶妈的异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走在前方带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没有路了,只有一堵青色的墙壁矗立着,挡住了前行的路。老黑拿着手机照了照,有些为难诶摸了摸下巴,“有点麻烦啊,没路了。” “砸了。” “啊?” 不等老黑反应过来,奶妈的手掌已经拍出,周遭的气流汹涌了起来,硬生生将一旁的老黑震飞。“碎!”一声断喝,掌心和墙壁相触,气流疯狂汇聚凝成一点,达到极限后才猛地炸开,同一个瞬间,体内一直隐而不发的劲力也喷吐而出。 砰砰。两声闷响,墙壁应声而裂,幽绿色的光从裂缝中透出,散发着阴寒的气息,让两人都不禁感到背脊发寒。 墙许多年后,老黑和奶妈都后悔推倒了那堵墙,墙后的东西如果就这么跟着李长兴一起长眠于地下,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那是一个封闭的实验室,那堵墙是唯一的出入口,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密室内,是一个个大型的培养舱,里边注入了满满的幽绿色液体,闪烁着荧光。液体里是一个个漂浮着的人,准确地来说是孩子,最大不过十岁。他们面容安详,还带着点稚气,但他们的身体让人难以直视。鲜红色的血混着腐烂的肉,内脏从其中外露出来,某个培养舱里,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他的心脏裸露在体表外,还连着一根根黑红色的血管。 最为可怕的是,这些孩子们身上有着明显不是人类的特征,那奇奇怪怪的肢体很明显属于妖的,从一些破碎的培养舱上的裂缝中,还能感受到淡淡的妖气。 奶妈深吸一口气,才缓过神来,“你觉得值吗?我用空寸劲打碎墙,就是为了看这个?” 老黑搂住她的肩膀,叹道:“毁了这里吧!” 奶妈咬了咬牙,仰天怒啸一声,少有的愤怒让她看起来有些疯狂,气浪席卷,吹得她一头乱发飞舞,无数气刃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摧枯拉朽般将所有东西都切得支离破碎。玻璃混合着血肉飞溅,俨然如地狱。 老黑捂住奶妈的眼,说道:“我们走吧。”言罢,搂着奶妈的肩膀离开,转身时,打了一个响指,暗红色的火焰自指尖窜起,随着肆虐的风而燃烧起来。两人凭着记忆,迅速离开了密道,身后是咆哮的火焰,那一个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孩子们无声地倒在了火焰中。 两人走出密道后,迅速封印住出口,让火焰在里面肆虐,直至消亡。奶妈整理好书架,将密道的出口合上,才渐渐从方才的惊怒中缓过神来。她看了看天色,已经入夜了,惨白色的月亮冰冷似霜,像一把镰刀,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有客人要来了,做好准备吧。”奶妈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但她不得不在这里留下。 老黑烦躁地点燃香烟,不顾奶妈在身边大口大口地吸了起来,他希望香烟能够压下他的心中的愤怒,不然他真的会把这里一把火给烧了。“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你确定他今晚会来?”老黑烦躁地熄灭一支烟,崭新的烟灰缸上多了一层烟灰。 奶妈说道:“不知道,今天不来,明天就会来,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至于那个小朋友,过来废话就轰走。” “如果他一直不来呢?” “不会的,他会回来的。他不相信李长兴会死,因为他是最了解李长兴的人。如果他真的想杀了李长兴,不会打错方向,既然如此,他会回来确认李长兴死了没有,更何况,李长兴的秘密,他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那里不会还留下来。”奶妈又看了一眼刚合上的密道,拳头微微握了握。 正讨论着,门突然开了,一道人影走了进来。他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穿着一身黑衣,像影子一般,在这片夜色中,他几乎是隐身的,即便站在光亮中,也近乎虚幻。 但奶妈看得很清楚,哪怕是他眼神中一个细小的波动,她都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是绝望,愤恨,还有不甘,交织在一起,复杂得让人难以想象。 人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张开他的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什么秘密?” “你是李佑生?”奶妈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老黑见到他,也第一时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站在奶妈的身边,目光锁定在人影上。只要人影有一点举动,他面临的将是老黑致命的火焰。 人影点了点头,继续问:“什么秘密?” 奶妈想了想,说道:“那堵墙背后有一条密道,里边藏着一个密室。至于,密室里有什么,你应该知道吧,或者你会比我们还要清楚。” 李佑生怔住了,许久许久,才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只好楞在原地,喃喃道:“我知道,但……我不想知道。他真的死了吗?” 奶妈叹道:“死了,死因,心脏衰竭。那一掌,你用了几成力?” “就算我用了十成,他也不应该死,除非……” “除非?” “除非他自己想死。不过无所谓,他该死,你看到了吧,他的秘密,那么肮脏,那么可怕,他难道不该死吗?我杀了他,是替天行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通缉我?你们也是来通缉我的吧?”李佑生愤怒地嘶吼道,原本黑色的瞳孔染上一层猩红色,而且变成了野兽一样的竖瞳。 老黑鼻子抽了抽,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妖的味道。李佑生是异灵人,身上不应该有妖的味道,但这妖气是货真价实的。人,野兽修炼成妖都不奇怪,但异灵人成妖,饶是以他们这么多年的阅历,也是第一次见。 老黑上前了一步,准备动手,却被奶妈拦了下来,“等等。” “为什么要通缉你?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杀了人,就是犯法,犯法被通缉,难道不是正常的吗?你难道还想违法了,继续逍遥自在。你在逗我?怎么样,你现在是直接逃,还是想先杀了我们?”奶妈越说越急,仿佛把刚才受得气通通撒了出来。 李佑生瞳孔通红,仿佛被注入了血液,他咆哮一声,恐怖的妖气自他体内爆发了出来,黝黑色的,与夜色相融,虽然在奶妈和老黑眼里看来,声势浩大,但对于外界来说,则是虚无缥缈的。 老黑眉头微皱,大步上前,想要挡在奶妈面前,谁知奶妈一伸手就揪住了老黑,骂道:“傻吗?赶紧逃!” 老黑心里不解,但他从来不会去思考奶妈丢给他的命令,只要听到,他就会服从。体内爆发的力量原本是用来进攻的,此刻全用在了逃命上,只见一双黑色火翼展开,将两人包裹住,再猛地一收,留下漫天羽毛,而两人已经在屋外的天空,冷冷地俯视着李佑生。 “啊啊啊啊!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通缉我!为什么!是他!都是他的错!我是在替天行道啊!”李佑生嘶哑地大吼,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却只集中在奶妈和老黑的耳边,震得两人头皮一阵发麻。 “这家伙还有这样的隐匿能力,难怪一直追不到。赶紧逃,有多远逃多远,往没人地方去。”奶妈抱住老黑,急促地催道,老黑也不搭话,黑色火翼煽动,急速升空,卷起的气浪将下方大院的一间屋子直接吹塌。 少年听到声响,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发现李长兴生前住处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愣愣地站在原地,泪水奔涌而出,那凄厉的哭声响彻云霄,被高空中的三人听到,感到由衷地可笑。如果让他看到那堵墙后的密室,不知道会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此刻他们真正要面对的事情,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恶战。 李佑生在疯狂地追捕,隐于夜色中的他,无声无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这样老黑和奶妈不敢有丝毫地懈怠,只能全力赶路。这里是李长兴的阴阳间,只要逃远点,就不需要担心惊扰到其他人。 “就在前面那座山停下吧。”奶妈伏在老黑背上,轻声道。 话语刚说完,眼前的夜色突然扭曲了一下,只见一只漆黑的白骨手臂向他们砍来,激起一阵刀风…… 正文 第一百零七话 生擒 漆黑的夜,无声的风,几滴鲜红的血液,为夜空这个寂寞的舞台添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漆黑的手臂与夜色融为一体,在疯狂地挥舞,凌厉的刀风激荡开来,一一落在前方那一双暗红色的火翼上。 乒乒乓乓的打铁声传来,一串串火花闪烁,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片羽毛飘落下来,被刀风吹拂得卷上高空,化作一点火星,而后猛地炸开。炽热的火焰瞬间染红了夜空,厚厚的云层被烧得通红,温度飙升。 火翼张开,露出一直被裹住的老黑和奶妈,两人都是脸色沉凝,紧蹙的眉头间带着隐约的怒气,他们竟然被偷袭了。被火焰逼退的李佑生再次隐于夜色中,他虽然愤怒,但还是保持着战斗的冷静,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奶妈扫了一眼四周,挣开老黑的怀抱,一拳轰了出去,挤压着前方的空气,原本微不可察的空气汇聚在一起,像炮弹一样飞出,发出低沉的爆炸声。 前方传来一声闷哼,消失的李佑生被硬生生地轰了出来,嘴角青了一块,还沾着血迹。 “跟我玩偷袭?你得叫我一声祖宗!”奶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色淡然,平平无奇的脸看一眼就会被遗忘,很难想象她是刚才轰出那一拳的人。李佑生凝视着她的脸,想要记住这个女人,但下一瞬,这张脸就消失了,耳边拂过一阵风。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横移闪开,但脸上还是被挂出了一道血迹,他惊讶的发现,他找不到那个女人了。正当他在惊讶的时候,另一个被他的遗忘的人动了,暗红色的火翼掀起一阵热风,扶摇直上,像一只火焰大鹏,但那心态分明是一只鸦。 热风扑面,李佑生才反应过来,但那恐怖的高温已经灼伤了他,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火焰席卷,将他淹没,炙烤着他每一个细胞。夜空中多了一朵精致的火莲,李佑生蜷缩在中心嘶吼惨嚎。奶妈矗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喃喃道:“真当我们解决不了你,只是要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了事而已。” “阿斌,差不多就行了,别弄死了。”奶妈看了看时间,说道。 火莲渐渐收拢,化作一缕小火苗,老黑捧着火苗从夜空中走出,拎着浑身冒青烟的李佑生,笑道:“小子,脾气挺大,一言不合竟然让我见血了。”说罢,老黑甩手熄灭手中那缕火焰,擦了擦额前的血迹。那是李佑生一开始的一刀留下的痕迹。 奶妈说道:“你放心,我们刚才只是为了激你,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你们是来……通缉我的。”李佑生微微喘气,声音细不可闻,但那股怨念依旧深得让人心寒。 “何主任想见你,他……或许可以帮你。”奶妈说道。 李佑生苦笑,“全世界都在通缉我,明明罪人是他,我是受害者。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实验室,不,那不是实验室,那是地狱,是炼狱啊!谁能帮我!谁都帮不了我!” 奶妈叹道:“何老师会相信你,只要她相信,就可以保住你,让你换个身份留在他的身边,以后你可以跟着他,继续活着。” “以什么身份?” “……不知道,反正不是你现在这个身份。”奶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老黑只好站了出来,直白地说道。 李佑生缓缓抬起头,嘴角裂开,大笑着,每一声都充斥着绝望,“这就是你们帮我的方法,我做错了什么?我杀了该杀的人啊!” 奶妈握了握拳,“你错了。你杀的是李长兴啊,那可是灵道盟的第一批成员。就算曝光那个实验室,你觉得他会是罪人吗?他是异灵人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是灵道师们景仰的学者,前辈学者不会是罪人的。” “所以我就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李佑生惨笑着。 “活着才有希望,变得更强,拥有更多的权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奶妈说道,但说出这句话时,她不敢看着李佑生,或许在她看来,改变世界这种想法,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吧。老黑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想说句话,但在这个时候,他的话痨反而不起作用了。 “对了,改变世界,你们说的对,说的对,不如毁了吧?” 老黑和奶妈都是一惊,心里猛地咯噔一声,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李佑生原本已经颓废下去的妖气,突然暴涨,周身爆出炽盛的黑色雷光,硬生生将老黑的手震开。 这时,两人才想起来,李佑生自幼学的是雷法,可是这雷光却充满了妖气,丝毫不像正常雷法闪烁出来的雷光。老黑捂着被震伤的手臂,掌心处一片焦黑,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老黑脸色微变,他感到一股诡异的力量正从掌心渗入体内的经脉,那种力量让他嗅到了致命的味道。 老黑沉下心神,体内的异灵疯狂运转,一缕缕暗红色火苗从体内窜出,灼伤着掌心处那片焦黑。 奶妈瞥了一眼情况并不好的老黑,脸色有些难看,看到逐渐被妖气完全控制的李佑生,更是沉重。黑色雷光散发着阴气,像一条条毒蛇在李佑生身边环绕,发出嗤嗤嗤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毁了吧,毁了吧。” 李佑生癫狂地大叫,肆意挥洒着雷光,搅动着夜空,剧烈的轰鸣声让整个阴阳司都震动了起来。奶妈在漫天雷光间穿梭,有些狼狈,那些雷光带着诡异的气息,饶是以她的实力也不敢硬碰。 奶妈御风而行,闪过一道射来的雷光,衣服被撕裂,露出雪白的肌肤,只见一抹黑色迅速沿着衣服的撕裂口开始延伸,要侵蚀向她的身体。奶妈惊出一声冷汗,迅速将上衣扯烂,留着一件内衣蔽体。 “给我停下来!”奶妈迎着一道雷光,转身踢出一脚,气流随着她的带动,急速压缩,化作一道气刃,刷的一声飞出,与雷光相撞,顷刻间便湮灭了。奶妈接着转身的力,一脚踩在虚空上,气流在脚底下炸开,推着她高高跃起,恰好躲过拿到射来的雷光。 奶妈将整个夜空当成自己的跳板,在雷光中跳跃,寻找着可以攻击的间隙。轰!突然一声轰鸣,一抹暗红色撕裂开重重雷光,在这片黑色海洋中,显得极为不同。 老黑化作火鸦,煽动着火翼,与雷光相撞,竟将那无所不往的雷光挡住了。火鸦一路横冲直撞,以最快的方式来到奶妈身边,将她紧紧地裹住,吃剩的火焰在碰到她时,却成了最完美的庇护。 “上吧!” 奶妈笑了笑,“你真慢。” “男人太快,女人不幸福。” “滚!” 奶妈恼怒地骂了一句,双脚微微张开,下弯,两条小腿绷得笔直,气流在脚边旋转,呼啸,隐隐间,以奶妈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可侵犯的领域,就连那不可一世的雷光都受到了阻碍。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有了老黑的火焰作为最开始的庇护。 气流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形成旋风,卷着老黑的火焰在奶妈脚边凝聚,奶妈笑了笑:“要不要起个名字?新技能哦!” “额……老黑与奶妈的爱之抚摸!” “滚!” 奶妈黑着脸,酝酿许久的一脚踢了出去。轰的一声!前方的空气瞬间被清空,暗红色的火焰在挤压中形成一条线,或者说是一道光。这道光,撕裂了所有雷光,将这片黑色浪潮撕出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痕。 火光击中了李佑生,第二声轰鸣传开,火光爆炸了,滔天的火焰如一张巨嘴,一口将李佑生吞没。一团巨大的火球,占据了这片夜空绝大的部分,一时间,仿佛升起了一轮暗红色的太阳,滚滚气浪席卷,翻滚,一条延绵数里的山脉被生生铲平,寸草不生。好在这是在阴阳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然这种破坏力,足以让一座城市遭殃。 李佑生跪在地面上,身上冒着青烟,胸口塌陷,有一个深深的脚印,几乎要将他的胸口踢穿。 奶妈皱了皱眉,连忙飞了下去,老黑在后边紧跟而上。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将要倒下的李佑生,奶妈弹指射出几根银针,扎进李佑生的经脉,锁住他的一口气,“我们现在立刻把你带去找何主任,你这上可以救。” “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们伤了我,又要救我。”李佑生笑道,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流出。 老黑说道:“奇怪个啥,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活捉,懂啥叫活捉吗?就是不能让目标人物死亡。” “那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李佑生笑了笑,那一直将他隐藏起来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他本来的面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好像说众多不甘想要吐露,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李佑生!你!”奶妈察觉到不对,想要做些什么,却已经完了,那一根根银针掉落下来,发出叮当的清脆声。李佑生吐出一口黑血,含着泪倒在地上,大喊了一声:“我是好人!” 正文 第一百零八话 谢谢你全家 “我是好人!” 用尽全力地嘶喊,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扩散,留下一声接一声的回音,短暂的时间内这声音成为了这片天地的永恒。乌云散开,阳光洒落,却没有感到半点温暖,连天边的太阳都显得黯淡。 老黑抱住即将倒下的李佑生,看着他嘴角缓缓流淌出来的黑色血液,头渐渐低下,刘海垂下,一抹暗色攀上他的面孔,遮住他的眼睛,那在震动的愤怒以另外一种方式展现出来,大地突然碎裂了,滚烫炽热的岩浆喷出,势要冲破天穹,却在半途戛然而止,最后化作一闪而逝的烟花,徒留遗憾。 好人,坏人,难以界定。但是非对错总有个衡量。如果这个衡量,都被人心摆弄,这个世界也将落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奶妈伸手在李佑生的眼前轻轻一抚,想要合上他的眼睛。但那双充斥着绝望的眼睛依旧睁着,睁得陡圆。奶妈怔住了,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老黑摇了摇头,说道:“让他看着吧,直到这个世界变得光明,他会合上的。” 奶妈跪坐在地面,单手抓着自己的长发,咬着牙,喃喃道:“阿斌,我们是不是错了……” “还记得她说的话吗?我们首先要学会保全自己,才有可能去改变世界。但是,我们的确错了,所以,要变强,要去赎罪,直到我们有实力去面对这个世界的阴暗。”老黑抱起李佑生的尸体,站了起来,说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奶妈抓住他的裤脚,神情呆滞。 沉默许久,老黑才松开紧咬的牙,说道:“去交任务吧。”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沉重,老黑怀里抱着渐渐冰冷的李佑生,走在这片荒芜大地,留下不知道多少不甘和无奈。不多久,两人回到了李长兴的居所,那个少年正站在一片废墟的卧房前哭得稀里哗啦,见到老黑和奶妈,不由分说便冲上来想要理论。老黑没有理会,一瞪眼,气势陡升,生生将那少年压得跪在地上。 “凶手抓到了,送我们出去。”奶妈冷冷地说道,一字一句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什么?”少年惊讶地叫道,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两人,目光很快被老黑怀里的尸体吸引了,“是他,真的是……” “闭嘴!”老黑喝道,神色狰狞,“带路。” 少年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有趴在地上,只能乖乖地点点头,连滚带爬地开启法阵,将两位煞星送走。 …… 这一次轰动整个异灵人界的通缉时间,最后又是灵道盟取得了成功,这让联盟在异灵人心中的地位又高了几分。但李长兴的死依旧成了大家心中的痛,对于李佑生的死,他们没有丝毫同情,甚至觉得死对他来说惩罚太轻了。 何俊谦早早地起床了,他没有像往日一样去料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而是来到了后院的,在那里竖立着一座无字碑,那是李佑生的墓碑。谁也不敢公然祭奠李佑生这个罪人,哪怕是何俊谦,也不可以。 老黑和奶妈早已经在墓碑前守候,两人一身黑衣,手上束白菊,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何俊谦也没有出言打扰,而是站在后边,看着这座无字碑,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今天是李佑生的头七,三人都在为这个可怜的人哀悼。 直到日上三竿,三人才弯下腰,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没有任何事先讨论,三人在鞠躬地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他们真的很抱歉,但也真的很无奈。李长兴是德高望重的贤者,是灵道盟的一方高官,哪怕他行将朽木了,也没有人敢不尊敬他。因为他在灵道盟打拼了数十年,手握重权,身后连接着无数条纠缠不清的关系脉络,他的死牵扯了无数人。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的死,会有一个“世界”的人来声讨,甚至引发全名通缉。 a级通缉,在整个异灵人世界中总共才出现过五次,除了这一次,其他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李佑生只杀了一个李长兴,就“光荣”地背上a级通缉,是历史第一次,只因为他杀了杀不起的人。 哪怕李长兴该杀,哪怕李佑生很大成分是在自保,也不能改变这个结果。太多人不想李长兴死了,李佑生却杀了他,就势必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要么付出生命,要么付出尊严。李佑生选择了前者,他不是老黑,也不是奶妈。 “何主任,你实话告诉我,如果我和奶妈当初没有毁掉实验室,而是曝光出来,替李佑生辩护,会怎么样?”老黑声音很小,他已经很虚弱了,将李佑生的尸体带回后,他就一直在守在这墓碑旁,整整七天,不吃不喝。 何俊谦想了许久,说道:“你和奶妈会被当成共犯,一起被追杀。实验室会被保留下来,给有心人继续利用下去。” “哪怕我们证据确凿?”奶妈冷声道。 何俊谦冷笑,“他们会编一个,李长兴被爱徒背叛所杀,还要被污蔑的凄惨故事。那个时候的你们,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老黑和奶妈抬起头,望着这晴朗的天空,眼睛里布满阴云,许久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何俊谦并不打算阻拦,但突然心有所动,他皱了皱眉,说道:“有客人。” “嗯?”两人都是递去疑惑的眼神。 何俊谦脸色有些难看,说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啊!” 老黑和奶妈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两人坐在何俊谦候客厅内喝着茶,吃着点心。他们很渴很饿,但他们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草草地应付着。不多久,何俊谦领着一个笑容谦和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拄着拐杖,满脸皱纹,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西装,看上去很是慈祥。两人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打了招呼,便坐下继续干自己的事儿了。 老人看了看两人这有些冷漠的态度,反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年轻人真是有个性。想必两位就是抓到凶手的人吧!” “嗯。” “呵呵呵,强者都有自己的风范,不错不错。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什么人都见过,看人的本事是最好的,希望你们以后可以继续为联盟效力,我们会给予你们最大的支持。”老人不吝赞美之词,那模样看上去还真像动了惜才之心。 但在老黑和奶妈看来,要么是虚伪不堪,要么是蠢到极点,反正怎么看怎么恶心,所以也懒得搭理他。何俊谦见状,只好上前圆场,说道:“两位后生不懂礼貌,巫前辈有怪莫怪,这次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巫老?奶妈在心里念叨,突然想起来了一个名字,巫飞从。那可是灵道盟里真正的大佬,就冲何俊谦这声前辈就可以看出。即便如此,奶妈脸色依旧没有变化,该喝茶,继续喝茶,该吃点心,继续吃点心,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嘴,大概是胃口渐渐打开了。 巫飞从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年轻人个性张扬,我们这些老一辈要懂得开放,英文怎么说来着?叫,欧朋?是吧?要欧朋!哈哈哈哈……”他秀着自己蹩脚的英语,觉得满满的自豪,嘴边的胡子都不由得翘了起来。 “巫前辈,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奶妈受不了这个像是来搞笑的老头子,直接站起身来,就打算离开。老黑很自然地跟了上去,走快几步,走到了奶妈前面。 巫飞从一伸手,手中的拐杖顺势拦在两人面前,这一挡让两人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明明距离拐杖还有好几步的距离,但一股奇怪的威压让他们不敢靠前。 “前辈,你这是……”何俊谦神色微变,想要阻止,却被巫飞从用手挡住了。 “没事没事,年轻人,不要那么急吗,老头子我今天过来是给你们好处的,不是来为难你们的。念在你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出色,联盟上层打算给你们颁奖。不只是准备一副锦旗哦,联盟希望你们两个人可以共同出任主任一职,顶替李长兴的位置。”巫飞从淡然地说道,还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锦旗,轻轻一抖,露出一行灿金大字,“自古英雄出少年!” 奶妈扶住额头,肩膀微微抖动,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滑稽古怪,让人听得难受。巫飞从举着锦旗,眼神渐渐多了几分冷意。好一会儿,奶妈伸手接过锦旗,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有些癫狂。 “帮我给他们带句话,我他妈谢谢你全家!”奶妈冷笑道,直接将锦旗撕得粉碎,任由那喜庆的红色布料飘落。老黑扬手一道火光,将四散的布料烧成飞灰。 “不好意思,主任什么的,我们不想做。最后,一定请巫前辈向联盟上层表达我们的谢意,我们谢谢他们全家,非常谢谢!” 正文 第一百零九话 送你回家 “谢谢你全家。”这样的粗口,本来没什么多大的积极意义,可当老黑和奶妈大声地说出来时,他们感到无比的畅快,这几天来的积郁在这一刻吐了个痛快。不得不说,粗口作为发泄的语言工具,的确有着非同凡响的功用,当然,为了社会文明,还是少说为好。 巫飞从拄着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沉闷的响声在两人耳边炸开,直击内心,“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联盟元老,巫飞从。怎么?你想对我们年轻人动手吗?”奶妈停下了脚步,明明距离门只有一步之遥,但她不能走,一旦踏出,所面临的可能是她成为异灵人一来都没有见识过的恐怖力量。 可下一刻,奶妈脸色舒缓了,她瞥了一眼身边的老黑,发现这家伙竟然潇洒地点起了烟,走是没走但那条腿抖得叫一个欢乐。 巫飞从笑了笑,缓缓地走上前去,身后的何俊谦见状,想要追上去,但看到那佝偻的背影,犹豫了。 “年轻人,有血性很好,但要讲礼貌。”巫飞从越走越近,每走一步手里的拐杖都在地上重重地点一下,仿佛要用那沉闷的炸响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吓倒。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所期待的方向走。老黑和奶妈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饶有兴致地转了个身,欣赏巫飞从的表演。 这诡异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变了。巫飞从笑容渐渐收敛,他停在老黑和奶妈面前,满是皱纹的脸拧在一起,那双一直笑眯眯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冷意,“老一辈得,的确不适合对你们这些年轻人动手,赢了也不光彩,但替你们的领导管教一下,我觉得是可以的。” 说着,巫飞从举起了手中的拐杖,向老黑和奶妈打了过去,动作不快,但却足够坚定,坚定得让人甚至忘记了躲闪。 “镜司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何俊谦家的木门应声破碎,无数木屑射出,绕过老黑和奶妈,直接袭向巫飞从,那一道道与空气摩擦发出的气爆声,让巫飞从感到了浓浓的杀意。竟然有人想杀他? 巫飞从冷哼一声,拐杖猛地一扫,周身的木屑纷纷碎裂,化作漫天木粉落在地上,薄薄的一层,“什么人?” “老巫婆,女扮男装来欺负我的人,你以为你是东方不败吗?”颜夕提着伞站在门外,一双柳眉冷冷地凝视着那个面色沉凝的老头。 “女扮男装?这家伙竟然是个老太婆?”老黑震惊地看着巫飞从,一时间脑回路陷入了混乱。奶妈也是不敢相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大把年纪还喜欢玩女扮男装这种套路的人。 巫飞从收回拐杖,冷声道:“小夕,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臭脾气,小心嫁不出去。” “不好意思,追我的人能绕地球三圈,姐姐我只是没看上。而且,论辈分,轮得到你叫我小夕吗?”颜夕冷声道,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和指责,仿佛巫飞从真的冒犯了她。 让人震惊的是,巫飞从沉默了,她没有回答,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 老黑不敢随意打破此刻诡异的气氛,只好小小声地问奶妈,“我现在有点迷,要不你给我解释一下?” “额……解释个屁,我还没从巫飞从是个女的缓过来。作者脑子有毒吧!”奶妈翻了个大白眼,继续懵逼脸。 好一会儿后,巫飞从才一声不吭地离开。留下三个搞不清状况的人,和一个潇洒的大小姐。 “还愣着干嘛?赶紧回去镜司收拾残局,再不回去,呆月那家伙要疯了。”颜夕扯了扯老黑和奶妈的脸,让两人清醒过来。 奶妈好不容易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听到颜夕这句话,内心再次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小夕,我觉得我们这次任务完成得还不够,我和老黑还有点东西想要调查……” 不等奶妈说完,老黑连忙点头,跟着附和道:“对对对,还有很多疑点,我们要晚点离开。” 说完,两个人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看着瞬间走进空间通道的两人,颜夕回头看向何俊谦抱怨道:“何主任,你下次能不能把你们家的安保措施做好点,怎么谁都可以说走就走啊!” 何俊谦嘴角扯了扯,叹道:“当初不是你让我给你们镜司全员提供权限的吗?” “哦?是吗?我忘了。” …… 张月一手提着一个大垃圾袋,正在客厅里奔忙。满地的垃圾,分散开来,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这几乎成了张月的日常。他本来想着,奶妈为他争取了可以出去散心的机会,但奶爸这个工作牢牢地将他锁在了镜司里。 张月从来没有想到,镜司的人生产垃圾的能力有这么大,一两天没有清理,客厅就成了狗窝。哪怕有时候,大家伙放下身段愿意吃张月做的饭菜,那堆起来的饭碗也让张月绝望。 以前没有参与家务整理的时候,张月没有感受到镜司众人的饭量,毕竟每一顿饭都是很丰盛的,他也只是负责吃,可当他真的操作下来,做饭过程所用到的锅碗瓢盆真是可以堆成一座小山。第一天不想洗,第二天就会堆得更多,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走进厨房了。 至此,张月秉承了当天的卫生当天弄,但依旧让他累死累活的。不过,听说今天,颜夕就去接奶妈和老黑回来,张月有种解脱的感觉。 “我回来啦!”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月知道,是颜夕的声音,他扔下扫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定一些,但依旧按捺不住自己的飞快的脚步,“老黑和我姐呢?” 颜夕有些不悦,踢掉靴子,换上拖鞋,嘟囔道:“你就想着你姐和老黑,我回来,也不欢迎一下,我跑着一趟很累的好吗?” 张月向她身后望了望,希望着能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但结果却事与愿违,直到颜夕气呼呼地从自己身边走过,也没有看到任何人,“没回来吗?唉……” 张月松了松酸麻的腰杆,回到客厅,继续收拾今天中午留下来的垃圾。 …… “你说我们真的有可能找到他的家人?”老黑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阴阳戒,问道。戒指里面藏着李佑生的骨灰盒。 奶妈伸了个懒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啊,随缘吧,如果找到了就帮他回家,找不到就带回去吧。” 老黑点点头,笑道:“也好,带他去游山玩水,放松一下也好。就是,镜司那边……” “呵呵……你要相信呆月,他可是我弟弟。” “那我不是他姐夫?” “切……” 火车在铁轨上驰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在这片群山环绕的地方回荡。老黑和奶妈踏上了他们的旅途,跟随着火车的路线,走到哪算哪,以一种全新的心态去面对未知的旅途。周游世界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两个人的异灵都有飞行的能力,如果愿意,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绕地球飞一圈。 但是这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希望以普通人的身份看看这个世界,有时候这个没有异灵*的世界更加可爱。除此之外,如果有幸找到李佑生的家人,让他入土为安自然更好。 李佑生的尸体在抬到何俊谦家时就被老黑火化了,留下了漆黑色的骨灰,那是被妖毒侵蚀后留下的痕迹。老黑拼着疲惫的身体,硬是把妖毒用红莲业火炼化了,看着那恢复纯净的骨灰,老黑决定将他送回家,以一个人的身份。 这个想法得到了奶妈和何俊谦的支持,通过骨灰里留下的灵魂印记,何俊谦用秘法在骨灰上设了诅咒,在遇到与李佑生有血缘关系的人时,骨灰就会自燃。届时,老黑会将这火点燃在何俊谦送的长生烛上,交给李佑生的家人。 当然,这一切都只能随缘,若能遇到最好,遇不到,老黑会消除诅咒,将骨灰盒亲自保存下来。 至于有没有逃避镜司的家务活这一说法,还有待商权。反正奶妈是不会承认的。 …… 近半年的时间,老黑和奶妈已经走遍了半个中国,他们一路吃吃喝喝,看看风景,倒也自在。只是李佑生的骨灰盒还静静地待在老黑的阴阳戒里。 两人此刻正在一个古村落里游荡,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欣赏着古城小巷里的一砖一瓦,拐过街角,还时不时能看到苍井的古榕树。树荫下,老人躺在太师椅上,周围是小孩子们的笑声,尽显黄发垂髫之乐。 待得黄昏降临,小孩子们在大人的吆喝下,恋恋不舍地和小伙伴说再见了,约好明天继续在老地方玩还没有结束的游戏。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一个瘦削的小孩儿还在摆弄自己刚抓到的蚂蚱。 “那是?”老黑正要和奶妈离开,却突然感到阴阳戒里传来一阵异动, 一团幽暗的火焰自阴阳戒跳出,老黑眼疾手快将火焰收住,在长生烛上点燃。火光在昏黄的天色中摇曳,带着一丝温暖。 奶妈笑了笑,说道:“该送他回家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话 罗安 周一,是大多数人心目中一个星期的开始,即使上帝在创造人类时,规定一个星期的第一天应该是周日。但由于周一意味着新的工作,新的煎熬,所以人们更倾向于错误的认知。 在这一天,人们迷恋被窝,更迷恋空调。户外三十几度的高温,炙烤着大地,也在消磨着人们的动力。但小孩有父母的呵斥,大人有上司领导的催促,反正无论如何总有人在背后鞭笞你,让你起床。 罗安作为一个初二的学生,自然逃不了这样的命运,不同的是,他不愿起床上学,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空调太凉快,而是他讨厌,讨厌那所学校,讨厌那个班级。 “罗安!我给你三秒钟!立刻给我开门,不然,你今天一天都不用吃饭了,就给我在房间里等死吧!”母亲安忆莲的声音在门外咆哮,还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锤门声,那力道恨不得将这该死的房门捶烂才罢休。 “罗鹏,你赶紧给我过来,你看看你生的什么孩子,我管不了了,你来管。”安忆莲见房间里没有半点声响,只好对着正在客厅里翻箱倒柜的丈夫大骂,那撕心裂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进了贼。 罗鹏正在找房间钥匙,他手里还拽着鸡毛掸子,“妈的,你别吵,什么我生的?从你肚子里滚出来,你怪我啊!你给我安静点,等我找着钥匙开门,看我不抽死那兔崽子,能耐了,真是能耐了,不上学!不上学,那我交那么多学费干什么啊!妈的,这小兔崽子把钥匙藏哪儿去了!” 罗安紧紧拽着被窝,房间里的空调开到了最低的16度,他后背依旧是湿漉漉的一片,那是因为害怕从毛孔里渗出的冷汗。恐惧冲击着他还稚嫩的心,门外那一声接一声的嘶吼,让他有种坠入地狱的冰寒。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床上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哭喊道:“不要吵了!我不想去上学,我不想去,我求你们不要吵了!” “放屁!你不上学,你能做什么?狗屁不是的东西,还敢给我哭,赶紧给我开门,不然我可拦不住你爸,赶紧的!”安忆莲听到这声哭喊,原本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恨不得能立刻穿过这个门,见到自己的孩子。 罗安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还是把门打开了。 啪的一声!清脆而清晰。清脆说的是声音,清晰则是那印在脸上的五指印。罗安咬着牙,没有哭,硬是将眼睛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你哭啊!怎么不哭了?妈妈打你,都不怕了是吧?倔了是吧?你个臭小子,知道耽误爸妈多长的上班时间吗?爸妈迟到,要被扣多少钱,你知道吗?尽给家里添乱……”话还没说到一半,找钥匙找得满头大汗的罗鹏就冲了过来,他愤怒地揪住罗安,甩手就是两下鸡毛掸子抽在脸上。 “小兔崽子!不上学!哪里来的胆子不上学……” …… 罗安穿着校服外套,在烈阳下冒着大汗,里边儿打底的短袖校服很快就湿透了。那双被紫红色鞭痕密布的双手,在汗水浸透下,隐隐作痛。他不敢去碰那些伤口,更不敢把袖子捋起来,他觉得那是耻辱,是他无力反抗的耻辱。 可惜脸上的伤口,他没有办法遮住,只能希冀那长年不剪的头发可以把眼角那一块紫红色遮住,如果能遮住一整只眼睛就更好了。罗安在心里偷偷地想。 学校离他家很近,走路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刚入学时,他曾经那这个事情对他的小伙伴吹嘘了好久,可现在他希望这条路能够让他走一辈子。可惜,校门近在眼前。 罗安在保安那儿登记了名字,慢悠悠地晃进了学校,现在已经是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了,罗安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成为被嘲笑的对象。 在操场上晃了许久,他才偷偷摸摸地趁着下课混进了课室。很好,潜入成功。罗安在心里偷笑,坐上了他最独特的位置。靠窗角落是放垃圾桶的地方,而垃圾桶旁边就是他的位置,他没有同桌,因为除了他没有人愿意每天上课闻着难以忍受的恶臭。 其实他也不愿意,但他曾经是班长,班长就应该为班级利益作出牺牲,于是他义不容辞地接下了这个位置。现在,他早已经不是班长了,可这个位置已经永远地属于了他。每每换座位,老师都会找到罗安,告诉他:“你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乖孩子,老师知道你最热心了。” 到最后,罗安已经听腻了,老师或许也说腻了,久而久之,每次座位安排表上他永远是固定不动的。 罗安坐会在自己的座位上,刚放下书包,前面的同学便递了一个油腻腻的包装纸,还有几团黏糊糊的纸巾扔在里边儿,“罗安,帮丢一下。” 女孩儿说完,就将包装袋扔在了桌上,然后转过头,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动听的话语。罗安愣了愣,才捡起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 不一会儿,各色各样的包装袋,纸巾,以及其他不知什么东西的垃圾从四面八方伸了过来,源自不同的手。罗安照单全收,将这些垃圾通通用一个大垃圾袋装起来,扔进桶里,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让人惊叹。 罗安心里暗暗偷喜:果然,他们只有在第一节课下课后才有时间吃早餐,这样才会制造出垃圾,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发现我。这次的潜入非常成功。 一边想着,罗安一边在桌上侧着油渍,刚才不知道是谁扔来的包装纸漏了,留了一桌子油在上边。至于那个人,有没说对不起,罗安也不得而知,忙着扔垃圾呢。 草草擦了擦桌子,罗安便大大方方地把手放了上去,仿佛刚才的油渍从来没有存在过。细碎的言语从耳边传来,罗安怔住了,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地放了下去。 “啧,那个罗安真是奇葩,这么脏就直接放上去了,恶心。” “行啦,别说了,之前不还有人说他一个星期不洗澡的吗?” “我不知道他洗没洗,反正我现在隔那么远都能闻到他那股汗味儿,大热天穿外套,脑子有病吧!” 罗安抓了抓自己的衣袖,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前边的女孩儿憋着笑转过头来问:“我说你不热吗?这出汗跟下雨似得,恶不恶心啊你!” “你……你懂什么,人类身体可以自我调节温度的,生物没学吗?”罗安眼珠子转了转,硬了硬声气,反驳道。 女孩儿摇了摇头,留下个大白眼,还有她没看见的,罗安脸上那一抹黯然神伤。 上课了,是罗安最喜欢的语文课,如果任课老师能换成一个年轻貌美的,穿着制服紧身衣的小姐姐,或许会更好。 这节课讲写作,老师把在另一个班讲过的冷饭拿到这里再炒一遍,罗安依旧听得津津有味,对于那些早早已经趴上桌呼呼大睡的人,他表示十分不解。 老师讲了一大堆理论后,开始把一些佳作挑出来读,罗安本就挺直的腰杆更直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然而当所有作品念完,一些不明所以的人收获了掌声,然而继续不明所以。 罗安有些不忿,他又一次落榜了,为什么?只是在心里呐喊的声音,不知为何冲出了喉咙,在课室里响彻。 已经临近下课,老师准备收拾教案,把最后的时间留给学生们自习了,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醒了一大片人。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老态龙钟的模样,让人隔着大老远都嗅到了陈腐的味道。 罗安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 “哦?这样吗?你,你叫啥来着?”老师翻了翻桌上的作文,眯着眼睛翻看着。 “罗安。” “萝卜头和安全套的孩子,老师你都不知道吗?” “啊?什么东西?” “萝卜头,安全套,哈哈哈哈!绝了绝了,这梗能笑一年!” 罗安羞得面红耳赤,他鼓足了气,大喊道:“安静!安静!我可是你们的前任班长,有你们这么跟前任班长说话的吗?” “哟哟哟,班长生气啦!” “哇,前任班长啊,了不起咯,班长啊,他在大你啊!” “……” 嘈杂的声音在课室里沸腾,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扎进了罗安的心里,他大声反驳。但,一点小水花如何翻滚的大浪相抗衡? 最后还是老师的严厉震慑住了这个吵闹的班级。 “罗安同学,是吧,你写的这个,不太符合我给的要求。”老师扫了扫罗安的作文,有些无奈地说道。 “诶,我看看我们的前任班长写了什么玩意儿。”一个理着小平头的男生跑出座位,直接将老师手中的作文抢了过来,扫了一眼,便忍不住放声大笑。 “妈耶,这写的什么东西啊!傻不拉几的啊!哈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话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 “如果你有超能力,你会做什么?如果我有超能力,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在不为人知的黑夜里,默默地保护着世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哈哈哈哈,我们的前班长把自己当蝙蝠侠了,我要在不为人知的黑夜里,保护世界!难道你要跟小丑大战三百回合吗?” “……” 下课铃声伴随着嘈杂的喧闹响起了,叮叮咚咚,悠扬婉转。那个抢了罗安作文的人,把作文往地上一扔,便冲出了课室,其他人也一哄而散。课室更加吵闹了,只是吵闹的焦点不再是罗安那个让人啼笑皆非的作文。 老师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去管那张被扔在地上践踏的作文,叹了口气,便离开了。佝偻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也许他也曾年轻过,只是即将退休的他已经没有再多的心力投入到这个他曾经热爱的教育行业了。 罗安在课桌之间狭窄的走道上走着,他有些急,不慎地磕磕碰碰瞬间引起了同学们的不满。但他没有心思理会,他只想把那张他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作文捡回来。 “还惦记着你那中二作文吗?写成那样还好意思叫,打扰我睡觉。” “就是啊,中二是种病,得治。” 罗安捡起那张已经被踩烂的作文纸,整整齐齐地折好,揣在手里,“中二病只是种网络语言,他指的是一个人自我意识过盛的心理现象,不是病!”罗安义正言辞地说道,这是他在百度百科上搜到的,他相信这是正确的,所以说的很有底气。 “屁,就是病,不然叫病做什么,傻得!” “咦惹,踩了那么多脚还要,恶心。” “……” 罗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他知道他说得再多,也不可能让眼前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认同自己。他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交流,无法沟通,真正懂他的也许只有动漫了。 这是一片开放式作文,题目是自拟一个问题,并在文中进行解读。罗安很喜欢这个题目,因为他终于可以把自己心里所想的通通表达出来。 如果你有超能力,你会做什么? 这是他从小就开始思考的问题。小时候的他,渴望拥有超能力,可以像鸣人一样变身成帅气的九尾,搓出各种各样的丸子拯救世界,或者像死神一样,拿着斩魄刀和黑势力作战…… 想过很多,但都停留在想的表面。可他相信,如果那一天他真的有了超能力,他不会成为坏人,而是成为英雄,哪怕是无名英雄。 他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想着想着,他回到了座位,从包里拿出一卷绷带,趁着没人注意把左手袖子卷了起来,露出那一道道稍稍消退了些的鞭痕。罗安脸色难看起来,他弯下腰,把手藏在桌子底下,用绷带一圈一圈地地缠了起来。 这个工作对于别人来说可能还有点难度,但对罗安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便缠好了,罗安抬起手认真地端详了,满意地笑了笑。这在别人看来就像个傻子。 “哟,我们的大英雄拯救世界的时候受伤了吗?”一个男生嗤笑着上前一把抓住了罗安的手臂,用力一握,疼得罗安大叫一声,猛地一甩把男生推开。 “卧槽!你还来劲儿了,是吧?”男生大怒,上前就是一脚把罗安踹翻在地,想着上前再补上几脚,却被同伙拦了下来。 “妈的,装什么受伤?傻逼!”男生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罗安一声不吭,冷冷地凝视着那个男生,忍着手臂上的疼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的闹剧只在他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两秒,继续完善手上的绷带。他用黑色签字笔在绷带上仔细地描绘着一道道奇怪的线,上课铃打响,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早上的课很快就过去了,罗安的大作也终于完成了。白色的绷带被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文,有些似恶鬼,有些似烈焰,各种各样,密密麻麻地全部挤在一起。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根本不敢看,但罗安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这是钢之炼金术师的炼成阵,这是妖精的尾巴的魔法阵,这是封印九尾的五行封印……”罗安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 “这傻子,又疯了,没救了。” “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同班啊?他当年还是班长,简直有毒。” “嘘,小声点,等下他用那封印的麒麟臂轰炸你!哈哈哈哈……” 罗安心里暗笑:什么麒麟臂,粗俗,这是神泣的左手!嚯!罗安喜滋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他能听到一阵阵悲戚的哭泣声,那是神在落泪,拆开绷带,神的悲哀就会降临世界,他将要背负着这份悲哀去战斗。 幻想还在继续,时间也在流逝,教室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剩下罗安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构思着那个天马行空的世界。 想着想着,有些累了,罗安便就着书桌躺下,不一会儿便有轻微的鼻鼾声传开,肚子的咕噜声都被掩了去。 日上三竿,真是太阳最猛烈的时候,温度飙升,让这个本就不大的教室更是像一个火炉。一滴一滴汗水,豆子般大,挂在罗安的脸上,顺着脸颊滚落,润湿了被他压着的左手。汗水将绷带上的笔迹晕开,黑色的墨水在绷带轻轻蠕动,就像一条条小小的虫子。不知不觉间,绷带的符号已经发生了变化。 罗安睡得很熟,直到午读的铃声响起,他才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张嘴,便是一股臭味。他全然不知,张大嘴,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坐在他附近的人都嫌弃地捏住了鼻子。 罗安这才反应过来,闭了嘴,吞了吞口水,连忙给自己灌了两口水,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从喉咙里喷出来,充斥在他嘴里,那不是臭味,更像是血腥味。 罗安慌了,难道自己口腔溃疡流血了?整个午读,他都在疯狂喝水,用舌头舔舐*着口腔内壁,但他没有感到有任何伤口,甚至连破损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罗安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拿出漫画便在午读的课堂上看了起来。耳畔尽是拉着长音,有气无力的读书声,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什么朗朗书声,那只存在于书里。 二十分钟的午读很快就结束了,学生们放下书本,仰天长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解脱。有些人正准备趴下去,不放过任何一点睡觉的时间,结果刚趴下就被人揪了起来。 “上音乐课啊,走啦走啦。” “是不是还要练合唱啊?” “……”罗安揣着音乐书,跟在人群的最后面,没有人愿意和他同行,更没有人愿意他接近自己,所以走在最后,对他来说,感觉是最棒的。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赶一群牲畜。他静静悄悄地跟着,时不时向前伸出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他想象着自己的手掌射出光波将前方的邪恶势力通通轰杀干净。 没有人知道他的小动作,或者说,根本没有人会关注他。 来到音乐教室,大家纷纷找到自己座位坐下。待得所有人坐下,一张孤零零的凳子遗留在最前方,没有同桌,没有后桌,处在整个教室中央,独一无二。 所有人都坐在了后边,距离那椅子至少隔了两道三排的距离。罗安愣住了,许久许久,他才有些僵硬地挪动身子,在那张椅子上坐下,耳边嗡嗡的嘈杂一片。 他们在笑什么,罗安已经听不见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尴尬还有惊讶。原来孤独这么可怕,当它如潮水般向自己汹涌而来时。 合唱开始了。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好一杯苦涩的酒,比他眼角含着的泪还要苦无数倍。罗安没有唱,他觉得自己身后这帮人没有资格听他唱,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在这个音乐教室里他是那样孤独。 老师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玩着手机。这节课,他不需要备课,反正只是给学生用来练习合唱,去参加学校比赛,这样难得闲暇时光怎么可以不抓紧时间呢? 一曲唱罢,现任班长看着没有站起来的罗安,很是不悦地说道:“罗安同学,我们的前任班长,大家都在为班级助力,都在练习,你一个人坐着不觉得羞耻吗?” “原来,你也知道,知道我是一个人!”罗安笑了笑,抬起他一直低着的头,惨笑地看着那个趾高气昂的班长,娇俏的小脸呆滞住了,她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悲伤的自己吧。 罗安站了起来,收拾好音乐课本还有纸笔,就欲离开,刚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一脚踹在椅子上。砰的一声巨响,椅子飞出数米远,砸在墙壁上,几道裂缝蔓延开来,看上去十分“惨烈”,但比起罗安已经碎成渣滓的心,实在是好太多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话 突如其来的超能力 音乐课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墙边的椅子和掉落墙皮屑,都深深地印在每个人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过了几分钟,才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伸了伸脖子,想要看清楚那椅子的情况。 老师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只是多了一抹阴郁,他双手依旧抱着胸,甩甩头,不耐烦地说道:“谁去把那椅子扶起来。” 几个男生争先恐后地跑出座位,其中一个跑的最快,一把把椅子提了起来。哐当一声,一条椅子腿掉了下来,砸在地上,那声音十分清脆,响在耳边,却十分沉重。 “老……老师,椅子坏了。”那个男生呆呆地站着,拿着缺了一条腿的椅子,不知所措,感觉是自己的腿断了似得。 老师沉着脸,呵斥道:“扔到一边去,大惊小怪什么啊?这里的椅子都用了好几年,有那么几个会有生锈,松动,很正常,别在那里给我瞎想!继续练歌。” 音乐响起。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歌声依旧,但少了些生气,死气沉沉的歌听得让人心烦,老师烦躁地摇了摇头,也离开了,任由这群学生在课室咿呀鬼叫。 罗安一个人在操场,他双手插着裤兜,有些驼背,脚步摇摇晃晃得,就像拳皇里面的草薙京,他想如果自己也有那样的一头银发,一身黑皮衣,还有强大的火焰超能力该有多帅气。那样的他,肯定就不会被人欺负,被人排斥了吧。 心里这般想着,他顿时感到左手掌心升起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仿佛要将他的手臂烧毁。罗安猛吸一口冷气,抽出手一看,吓坏了。原本用来缠住掌心的白色绷带断开了,裂口处一片焦黑。他连忙把裤兜翻了出来,冒出一股黑烟,再仔细一看,一股清晰的大洞让他的一下子懵了。 他楞在跑道上,周围有在上体育课的学生,看着他这副模样,都远远地躲开了,唯恐与他沾上半点关系。 许久,罗安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开始回忆地刚才感觉,他似乎只是在想,在思考,在渴望,然后他的手就发生了变化。就像最开始,他踢椅子时,心里就在想,如果我能一脚把椅子踢飞,踢烂,那该多霸气! 那个时候,椅子烂了吗?罗安有些不敢确定,虽然在他的脚触碰到椅子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椅子变轻了,变脆了。 “难道我真的有了超能力?”罗安抑制不住心中涌起的狂喜,他欢呼着跑了起来,一路狂奔,脚下生风一般,一溜烟跑到了学校的一处围墙边。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果然是摄像头的死角,所以学生们都把这当做出入学校的第二个门,唯独罗安称它为“罗生门”。 罗安身体素质比较差,体育考试还不及格。他虽然一直很向往“罗生门”,他却没有这个本事翻越这堵围墙,但现在他觉得他可以。罗安猫下身子挪到墙角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往他这边看,才沉住气,纵身一跃,力量从腿部炸开,将地板震裂,推着他升空。 罗安吓坏了,那种突然离地的感觉,让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在离地的刹那抓住了墙的最上方,五根手指十分用力,插入坚硬的砖石里,将人固定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 “呼……”罗安松了口气,他担心自己一跳跳太高,会引起操场上上课的同学们的注意,但这一跳已经证实了他的想法。寻常人可没有力量,用手抓碎这么坚硬的石头。他看着眼前那只用力的左手,他觉得自己在抓着一块豆腐,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把手中的东西捏成粉末。 “嘿哈!”罗安来劲儿,大喝一声,左手用力一抓,直接把墙壁抓碎了一块,砖石掌心里碎成粉末,被风一吹,散了。罗安正开心,却发现自己还不能违背万有引力这个自然法则,身体在往下掉。 “诶诶,稳住,稳住!”罗安双手抱头,连忙念叨着,他可不想帅气了一下就摔个狗吃屎,如果能够直接飞起来,那就不用这么麻烦地翻墙了。伴随着他的想法,他的身体开始变轻了,一阵风吹过,将他托了起来,就在他的屁股即将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瞬间。 只有几厘米,仅仅几厘米,可他的确悬空了,而且还是以一个极为滑稽的姿势。罗安有些不可置信地把护住脑袋的手松开了,讶异地看着四周,他真的飞起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在容忍一个任性的小孩各种无理的要求,各种自然法则都做出了让步,就为了让这个悲惨了一个青春的小孩,可以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罗安捂着脸,泪水,鼻涕一个劲儿地往外涌,从他指缝间流出,粘粘的,滑溜溜的,可他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哪有闲工夫恶心,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呢! “我有超能力了,那现在的我为什么还要上学?我要去拯救世界,对!拯救世界!”罗安抹了抹脸,泪水鼻涕一把抓,匆匆跑去厕所洗干净脸和手,浑身清爽地走了出来,这一刻,他觉得学校简直小的可怜,甚至于这个世界都渐渐不入他眼了。 他举起左手,五指张开对准天边的太阳,笑道:“终有一天,我会用手握住太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 罗安逃学了,没有丝毫犹豫,更不要说负罪感,当他翻过围墙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获得了重生,他恨不得一跃升空,在天空中遨游,但他觉得这太引人注目。他的梦想是做一个隐藏于暗处的无名英雄,默默地守护着世界和平。 他开始瞎逛,在街道上,小巷里游荡,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可不多久,他就感到了无趣。没有恶人,又如何体现英雄的伟大呢?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太和平了?罗安暗暗想。 最后,他来到了最常来的书店,在那里挑了几本漫画偷偷地看。正看到精彩部分,身后一声历喝下了他一跳。 “又是你,整天在这里看书,不见你买一本,不买别看,赶紧滚。”书店的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妈,粗声粗气,对付罗安这样只看书不买书的人,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罗安心有不甘,但还是把书放了回去,在老板娘的骂声中仓皇而逃。“我可是有超能力的,真是不知好歹。”罗安一边跑,一边小声嘀咕,他不敢说出来,这样会破坏他无名英雄的形象。 可是,他要怎么做英雄呢?罗安犯怵了,在校外瞎逛了一路,一个坏人都没遇上,他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展示的机会。罗安坐在街边发呆,畅想着这个时候有个死灵召唤师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城市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他身披黄金战甲,降临在城市上空,身后的赤色披风飞舞,就像一团火焰在燃烧。那个时候,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只有他,成为了希望。他举起左手,念动咒语,绷带上的符号一个接一个地破裂,神泣的左手解放了…… 罗安越想越深,丝毫没有发现左手的绷带不知不觉掉落了,一道道黑色的线条像小虫子一样在他手上蠕动,组成了一幅图案,与绷带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罗安!”一道人影在街道对边冲来,披散着头发,身上还穿着正装,高跟鞋在地上踩得铛铛作响。 “妈?”罗安听到声音,立刻回过神来,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不得不去面对。因为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安忆莲气得俏脸通红,早上出门时化好的妆早就花得不成样子了,脸颊两边还带着泪痕。今天,她正在公司里忙着给经理安排文件,突然接到学校电话,说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吓得她直接丢下了工作,匆匆忙忙便赶了过来,在大街道上茫然地找了大半天,发现自己的孩子竟然在路边发呆,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 她红灯也不看了,踩着高跟鞋,哒哒地往前赶,那些穿梭来往的车看到这个有些疯狂的女人,都吓得赶忙减速刹车。还好车不多,安忆莲才有惊无险地走过马路,来到罗安身边。 “你想干嘛?啊?找死吗?”安忆莲看着自己儿子那个呆滞的神情,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还给我呆啊?现在是我过来找你,要是被你爸知道了,看他怎么抽你了?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逃学!你是有多能耐了?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对得起我吗?啊?你倒是说话啊?” 安忆莲大骂着,泪水含不住,就任它往下落,哗啦啦的,下雨似得,声音哽咽在喉间,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罗安看着这样的母亲,心底里满是不甘和不解,至于羞愧,也许是有的,只是被冲淡了。 “我不想上学!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理解!”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话 如果你有超能力? 街道上,零星的行人来来往往,不管是匆匆而行,还是悠然漫步,都会把目光投向马路边那对母女。一些好事之人,还干脆驻足观望,如果给他们人手配上一份爆米花,就很有看戏的氛围了。 戏的主角,正是在争吵的罗安和安忆莲两母子。 “我不想上学。” 五个字,是罗安心里最深处的话,饱含着在学校生活的悲伤以及孤独。但是对于安忆莲来说,那只是一个叛逆少年的冲动之语,没有任何潜在意义,肤浅得不行。学生不读书能做什么?秉持这样绝对正确的观念,安忆莲不等罗安说出第二句话,耳光已经招呼上了。 “不想上学!你不上学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成,不读书你就是个废物!你是我生的,我还管不了你了。”安忆莲破口大骂,眼角含着的泪早已经干了,变成了泪痕。罗安看不到泪痕,他看到的只有那张不断颤动的嘴唇,还有挥舞的手掌。 啪啪啪。 三声,三个耳光毫不讲情面得,通通甩在了罗安脸上。火辣辣的疼,脸疼,手也疼,心更疼。站在一旁的班主任看到这一幕都吓住了,年轻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劝阻这对已经情绪失控的母子。 安忆莲微微喘着气,她放下了手,想要去摸摸孩子的脸,告诉他,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告诉他,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这些话,罗安听得都快可以背出来了,小时候,他或许还会觉得温暖,现在他只感到恶心肉麻。 “安,你是妈妈的儿子,妈妈不会害你的。” “可你什么都不懂。”罗安撇开了母亲的手,他低着头斜眼瞥了瞥一旁吓坏的班主任,冷冷地笑,“你不懂我在学校遭遇了什么,你不懂老师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不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们都不懂!” 罗安站了起来,两眼通红,双手用力一拨,将母亲直接推倒在地,撒腿就跑。人群见状,立刻散开。他们只是看戏的观众,可不会参与戏里的表演。只可惜,戏到最高潮的部分,却要散场了。 罗安越跑越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道上。他一路狂奔,愤怒地嘶吼着,像一个疯子。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罗安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靠在墙壁上,缓缓地坐下。好一会儿,他才有精力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巷里。 “这里是……”他相信自己不会跑得太远,但作为一个死宅,整天除了宅在家里看动漫,基本上不会踏出家门,这导致了他压根儿就不熟悉自己住的地方。罗安有些慌了,他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一时间,他一筹莫展。 想了半天,也没想个所以然,罗安习惯性地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却发现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但是手上却布满了黑色的符号,和自己在绷带上画得一模一样。 “对了,我有超能力!”罗安激动地站了起来,但很快笑脸渐渐僵硬,变成一声长叹,“有超能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去烧杀抢掠吗?”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安下意识地回道:“别开玩笑了,怎么可以……嗯?什么人?”说到一半,罗安才反应过来,回头四处张望,寻找说话的那个人,可整条巷子只有他一个人,甚至连个活物都找不到。 “唉,我在这里。” 罗安感到左手一阵酥麻,痒痒的,他偏头一看,惊讶地发现手上的符号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汇聚在他手背上形成一个诡异的笑脸。这张笑脸正在对他挤眉弄眼,甚至口吐人言,“嘿嘿,我就是你的超能力啊,你可以叫我混沌。” “混沌?哦,我知道,上古四大凶之一,天啊,没想到我竟然遇到这样的凶物,不行,我得把你封印了。”罗安举起右手就要往下打去,那模样仿佛拿着什么天地至宝,可以一举把这“混沌”封印住。 “诶?等等等……把我封印了,你的超能力就消失了,你想清楚了吗?”笑脸急急忙忙地喊道。 罗安手停住了,距离左手手背只有几厘米,他犹豫了,梦寐已久的超能力才刚拥有不到一天,难道就要这么快失去吗?罗安不舍得,换了谁,估计也不舍得。许久,罗安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会控制住你的,不会让你为非作歹,你也休想影响我的心神,我要成为英雄!” “英雄?哪里有人可以让你成为英雄?没有邪恶,你们所谓的正义又有什么用呢?”笑脸轻蔑地笑道,充满了不屑。 罗安盯着笑脸,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呵斥几句,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了班上的同学,书店里的老板娘,还有那个每天都在责骂他的父母。“你管我,我一定会成为英雄的!”罗安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大,却少了些底气。 笑脸放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哈哈哈……一定?你凭什么成为英雄,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得去面对班上那一群看不起你的家伙。他们会嘲讽你,孤立你。你会成为整个班最独特的人,因为只有你是个中二病白痴。你这个胸怀大志的家伙,连漫画都买不起,书店老板娘都可以把你当丧家犬撵出去。还有你的父母,他们根本不懂你,你只是他们的提线木偶,他们让你跑,你就不能跳。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成为英雄?谁又会认可你?” 罗安张着嘴,想要反驳,他相信自己是正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话。坚持正义难道找不到理由来证明吗?罗安在心里思考,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他渐渐低下头,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各种各样的场景……他在天空中驰骋和恶魔战斗,他手持宝剑与妖怪搏斗,他默默无闻守护着世界,成为人们口中那个神秘的传说,那才是他向往的。 “我看到了,你向往的自己。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是吗?你在欺骗自己,你是希望人们在讨论你的事迹,你是希望人们把你当成英雄,哪怕他们并不知道那个英雄是你。没有人可以脱离社会,再清高的圣人也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而你呢?谁会认可你?别傻了,谁会认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笑脸声音渐渐变得轻缓,像美人的手,在罗安的心上轻轻抚摸,拨动着他的心弦。 罗安握了握拳,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去感受自己孱弱的力量,刚才的超能力都不是来自己他本身,“可我现在有了你啊!我拥有了你,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们就可以一起做正义的伙伴,一起……” “我拒绝!” “你!” “怎么?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封印我吧?你倒是试试啊!哈哈哈哈……自己选择吧,拥有我的力量,去破坏,去征服,或者失去我,然后回去那个污秽的班级,继续做一个可怜的小丑。”笑脸冷笑道,晕散开来,化作一个个符号附着在罗安的左臂上。 “如果有超能力,你会做什么?”罗安在心里询问着自己,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动摇了,他第一次怀疑自己。他耷拉着脑袋,靠在墙上,双手紧紧握成拳,他感到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流窜,火辣辣的,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喝啊!”罗安大吼一声,一圈猛地轰出,整个手臂没入墙壁,直接将这堵墙击穿,裂缝蔓延,墙壁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间,罗安的身影渐渐模糊。 …… 镜司今天迎来了一个盛大的日子,盛大到足以载入镜司的史册,将其定位一个传统节日流传下去。这一天,奶妈终于回家了。这是镜司成立以来,奶妈离开镜司的最长时间记录,长达半年。这半年里,张月被迫,不对,志愿成为了奶爸,接替了奶妈在镜司里的日常工作,并且成功将自己磨炼成一个合格的“替补奶妈”。 饶是奶妈自己也没有想到,半年没回来,这个阴阳间竟然还能住人,甚至住宿条件还不错,特别是那一桌子菜,看上去还像模像样的。 “呆月,做的不错啊,看来下次我可以尝试走得更远一点。”奶妈笑道。 兔子和小姨赶忙抓住了奶妈的手,紧紧地握着,两双眼睛都是满含着不舍,就连老庄这座冰山都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张月则是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姐,欢迎回家。” 众人一声欢呼,便簇拥着奶妈入座,准备开吃。老黑一个人被遗忘在角落,满脸黑线,“你们这样区别对待,心里过意的去吗?” “赶紧过来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兔子拿起一双筷子,扔了过去。老黑一扬手便抓住了,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屁股一顶,把兔子挤到一边去,然后大大方方地在奶妈旁边坐下,满脸的自豪。 “你们?”兔子一脸惊讶地看着两人。 正在这八卦即将被点燃时,颜夕的手机却响了。颜夕不耐烦地接通手机,“有事儿快说,没事儿挂了……啊?有任务?”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话 漫展 屋外,知了声声,讲述着夏天的故事,既枯燥又无聊,重复着夏天的炎热,让人心烦意乱。这时,若再遇到一些烦心事,那便是痛苦得紧了。 镜司的大家便是如此,一顿丰盛的饭菜被“任务”两个字,硬生生地扫干了兴致。颜夕有些沉重地放下手机,看了看后几天的天气预报,说道:“有任务了。谁去?过几天似乎会凉快点,二十多度而已。” 老黑撇撇嘴,“二十九度也是二十多度啊!” “你就嘴贫,你去吧!”颜夕毫不客气地还击道。 老黑吓得虎躯一震,连忙摆手,说道:“别了吧,别了吧,我们刚旅行回来了,累死了,需要休息。还要调生物钟。” 奶妈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 颜夕旋即将目光投向了小姨和老庄,两人倒是一点都不见慌乱。小姨笑道:“我们这个月还有个科研项目要做,没空。” 颜夕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叹道:“兔子,你没得推了,整个镜司就你最闲。” 兔子不服气,指着一只保持沉默的张月,说道:“哪有,呆月不也一直宅着吗?” “不行,他被停职了,不能参加任务。就这么决定了,吃饭吃饭。”颜夕玉手一挥,不再给兔子半点余地。兔子也只好嘟着嘴,长吁短叹地在心里感慨自己的悲惨遭遇。 夏天,总是让人望而却步。 房间里,颜夕拉上兔子正在挑选着衣服。兔子有些不解,特别是当她看到颜夕竟然拿出了珍藏许久的假毛和美瞳时,开始怀疑颜夕到底是打算和她讨论任务,还是准备出cos。 “兔子,我出一次中原中也怎么样?我好久之前就像试一次了。”颜夕拿着一件中原的黑色风衣端详,眼睛里满满的喜爱。 兔子挠了挠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小夕,我记得你是叫我来讨论任务来着,我们是不是跑偏了?” 颜夕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没偏没偏,h市有个漫展,你知道不?” “知道啊!我早就想去啦,可你把我派去任务了……嗯?等等,难道?”兔子正埋怨着,手里的小兔子玩偶要被她揉变形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两眼发亮地看着颜夕。 “嘿嘿嘿,任务目标在h市,我们就可以顺便去了。”颜夕笑道。 兔子高兴地正要跳起来,却猛地顿住了,笑容也渐渐僵硬,“不行啊,我们要做任务,哪有时间逛漫展啊!” 颜夕蹲下身子,摸了摸兔子的头,一脸爱抚的模样,“傻,平时要多关注时事,来,我们一起来看个视频。” 兔子稀里糊涂被颜夕拉上了床,两人趴在床上,盖着被子,紧挨在一起,露出个脑袋,让这个房间一下子多了一些暧昧的味道。 颜夕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了视频。 视频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看清人的身形。 一个少年穿着一件蓝色军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这个大热天简直是个异类。当他踏进银行时,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这位奇怪的少年,伸出了手,向前轻轻打了个响指。 红色的电光闪过,一团赤色火焰汹涌而出……尖叫声中,屏幕暗了下来。 兔子看得一愣一愣的,把这个视频连续看了好几遍,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现在的妖都这么猖狂的吗?都敢用妖术抢劫银行了?这种视频在网上流传,竟然没有引起轰动?这不科学!” 看着炸毛的兔子,颜夕也吓了一跳,待她冷静下来后,颜夕才摸摸兔子,“冷静冷静,他应该不是妖,应该是被,猖狂得甚至有点愚蠢。至于这个视频,是我好不容易从网上找到的资源,你现在想找估计找不到了。而且,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那重点是啥?” “你不觉得这个妖穿的很特别吗?”颜夕说道。 兔子愣了几秒,重新打开视频,惊叫道:“呀,这是钢炼的马斯丹上校啊!这个妖竟然是个二次元?” “这大概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在h市,出现一个神奇的少年,出入各大银行,用超能力抢劫,而且还进场扮成二次元的人物,说着一些中二气息十足的话。比如什么,这是神的哭泣,恶魔的惩戒之类的。”颜夕解释道。 “这中二病晚期吧?”兔子吐槽道。 颜夕摊了摊手,笑道:“所以啊,你觉得这么一个中二病少年在h市,不会去漫展吗?所以,我们去漫展,也是去做任务啊!任务娱乐两不误,多好!” 兔子笑道:“小夕,你是不是忘了?呆月好久之前也说过要去h市的漫展了,你要带……” “不带,他爱去哪去哪,至于遇到任务目标,出不出手,我也管不了,一切都看他自己。”颜夕甩了个大白眼,继续倒腾自己的衣柜。 …… 湖中心,张月躺在小舟上,惬意地享受着这许久未曾有过的闲暇时间。自从奶妈离开之后,他就再没有划船了,每天都忙着家务活,成功升职奶爸,但也牺牲了不少。 今天,正统奶妈回归,他也终于有时间可以重拾回这个爱好了。 “其实停职也挺不错的。”张月喃喃道,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了那天在网上看到的那个视频,“h市吗?可以去看看漫展。” …… h市,某个公寓里,罗安冷着脸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钞票,百无聊赖地抓起一把钞票往前扔去,然后拿起左手边的盒饭胡乱吃了几口,便躺了下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了?我的小安子,你似乎很不痛快。”符号在罗安的左手扭曲,聚在手背上,形成一个笑脸。 罗安抬起手,看着这个愈发生动的笑脸,感觉这张脸随时都有可能从手背上掉下来,变成一个独立的生物。随着和这个笑脸的认识不断加深,罗安也知道了它的一些秘密。 它是混沌,上古四凶之一,但却并不完整,所以没有办法独立生存,只能依附在生物的体内,形成一种寄生的关系。也就是说,如果罗安发生了什么意外,笑脸也没有办法存活下去。 这是笑脸最大的弱点,换作之前,罗安肯定会拿这个作为要挟,逼迫笑脸从良,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想法。因为,他不想失去力量,超能力的诱惑逐渐侵蚀着他。 “你有看到网上说的吗?他们说我是装神弄鬼的骗子,只是耍点小戏法蒙蔽那些无知的人,他们不相信我有超能力!”罗安高举着手,轻轻一握拳,炽盛的电光闪烁,就像一条条银蛇在他的手里嘶吼。 “可是,如果真被我的力量打中,他们会死的。”罗安喃喃道。 笑脸笑道:“可你从来都没有杀人,只是展现自己的力量进行恐吓,这样是不够的。人类是愚蠢的,没有经历过伤痛,他们根本就不会理解绝对力量的强大。所以,你需要……” “不行,杀人的话,我背负的就是骂名了。我要做的事,是让人类认可我,而不是让人类唾弃我。”罗安说道。 笑脸的笑声渐渐变冷,带着些许不屑,“你现在就是个抢劫银行的犯人而已,你以为你背负的是什么好名声吗?做个恶人,也要做得彻底,你做得这么窝囊有什么用?” 罗安猛地从地上坐起,抓起一把钞票揣进裤兜里,“我有办法了,我要搞一票大的。我需要一场让全世界都可以铭记我的战斗。” “哦?我期待你的表演。” …… h市,是繁华之城,文化之都,在这里各种各样的文化都可以找到一席之地,其中就包括近几年来飞速发展的二次元文化。 在以前,二次元文化一直被人们诟病低龄,幼稚。但随着时代发展,国外优质作品的引进,以及国内自身的发展,二次元文化逐渐走入人们的视线,并且拥有巨大的市场。 直至如今,已经脱胎换骨了。而h市,可以说是二次元文化的圣地,中国的“秋叶原”。在这里举办的漫展,也是享誉盛名的,吸引了世界各地的coser爱好者。 其中,便包括颜夕这样的非常人。可惜当她走下汽车时,她觉得自己也成了芸芸众生中丝毫不起眼的一个。身后的兔子早已经被这人潮惊呆了。 当然这只是颜夕自己的想法,其实当她出现在路人视线中时,就有人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单反相机了。 按照计划,颜夕出了一套*动漫《文豪野犬》中一个角色——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是个男性角色,颜夕作为一个女生却驾驭得很好,本就不差的底子,加上兔子这个职业妆娘的修饰,根本看不出是个女生,反倒在英俊中多了几分秀气,跟惹人怜爱。 还没进场,颜夕就已经被长枪短炮围住了。这让在身后跟着的兔子有些后悔。 这边,快门声不绝于耳,另一边,张月却背着个书包静静地路过。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话 舞台剧 八月艳阳天,风光正好,一如画里所绘,明朗,纯净,无处不透着清新,让人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舒畅。 这样的天气出行,无疑是很舒心的。而能够来到h市的漫展,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纵使人流量多,显得有些嘈杂,也不会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张月背着包穿梭在人流间,丝毫没有觉得吵,反是非常乐意地融入这个热闹的氛围中,用手中的单反相机记录下看到的一点一滴。 漫展是一个见证奇迹的地方,好的漫展每每会让人有种突破次元壁的刺激感。也许,在你不经意的一个转身,你就能捕捉到一个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人物。 不远处,“坂本”大佬撑着他的透明伞,坐在一张椅子上,淡定地看着书。那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装逼气质,非常完美地诠释逼王之王的本色。 一人一椅,一书一伞,就成了焦点,快门声围绕着他,咔擦咔擦地响,像是在欢迎王的降临。张月也颇有兴致地凑了上去,换了好几个角度,替这个“坂本”拍了十几张照片。 张月想,如果这个时候再下一场雨,会不会更应景?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如果真的来一场雨,就生生破坏了这美好的天气了。 张月这里玩得惬意悠哉,颜夕和兔子两人就有些忙乱了。颜夕自己都数不清在镜头前摆了多少个姿势了,换了多少个表情,原本只是做妆娘的兔子也被镜头招呼了一波。 两人好不容易从镜头的海洋中跑了出来,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但两人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是有些小得意。 “人好看真的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兔子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笑道。 颜夕瞧见她着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将她拽入怀里,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坏笑道:“我还是觉得你不穿最好看。” “啧,好啦,这么多人呢!”对于颜夕这时不时的流氓行为,兔子早已经习惯了,轻轻地将她推开。 这颇有暧昧气息的一幕,被不少人看到,瞬间又引起一连串快门声的浪潮。兔子背过身,把自己的脸藏在了颜夕的胸口,颜夕很享受搂住兔子的小蛮腰,笑道:“你说,有多少人看出我们是百合?” “够了你……”兔子娇嗔道。 人群中,张月也注意到了这两个熟人,默默地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看了看觉得不错,又用手机拍了一张,发到了镜司的微信群上。不一会儿,群里就炸开了锅,各种各样的祝福语都蹦了出来,老庄竟然还发了个红包庆贺,虽然抢到红包的人都不是照片里的两位女主角。 发完照片,张月便悄悄从人群中隐去,他可不想被颜夕逮着,赶紧溜之大吉才是王道。 果然,当颜夕打开手机,发现了突然热闹起来的群时,张月就被“通缉”了。对于这个,张月只是以一个滑稽笑脸搪塞过去了。 “我要弄死张月这个家伙,拍得这么丑……滤镜都没加,走走走,赶紧给我找出来打死。”颜夕拽着手机叫嚷道。 兔子面带苦笑,不知道要怎么阻止眼前这个跳脱的女人,只好拉着她一溜烟地小跑,逃离人群,至少不会那么丢人。 跑出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叫声。两个人都是愣愣地停住,回头一看,发现一个“中岛敦”正举着毛绒绒的爪子向自他们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姐姐,姐姐,能等等吗?” 看到和自己出了同一个动漫里的角色的少年,颜夕也来了兴致,早把张月的事儿抛去了九霄云外,微笑地迎了上去。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样貌还未长开,但可以看出是个帅哥胚子,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很是可爱。 “小弟弟,找姐姐有什么事啊?”颜夕笑道,柔和的声线搭上她现在的妆容,竟然显得有些违和。 少年拿出手机,怯生生地说道:“姐姐,我能和你拍一张吗?我也很喜欢中原先生的。” “好啊!” 镜头前,两人并肩而立,脸上都带着浅浅的微笑,这一幕也被兔子用手机永远地记录下来,一切都是那样温馨而美好。就连挥手告别时,两人也是笑得灿烂。 少年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傻傻地笑着。颜夕却缓缓停下了挥动的手,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反而多了些许冷意。 兔子疑惑地看着颜夕,问道:“怎么了吗?” “这小家伙……” “难道他是?” “还挺帅的。” “啊??”兔子第一次觉得颜夕比自己的思维还要跳跃,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办法了,只好选择放弃。 两人在场外耽误了不少时间,总是进入了场内,一下子就被里边各色的摊位吸引了,在经历了一波买买买的高潮后,两人都是大包小包地在摊位之间穿梭,直到主舞台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时,两人才舍得从琳琅满目的周边商品中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颜夕恨不得把手里的好几个福袋,通通塞进阴阳戒里,她觉得提着这些东西,实在太损中原中也这个角色的形象了,突然间,她有点想念张月这个移动包架了。 兔子此时已经被主舞台上的宅舞表演吸引住了,压根儿没有精力理会身边颜夕,自然不会察觉到她正在纠结。 悦耳的音乐伴随着小姐姐们可爱的舞步,一下子点燃了全场。“哇哦,恋爱循环喔。”兔子惊叫道。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呐喊,只见一道道光亮闪烁开来,在人群中划出一道道光弧,伴随着歌曲的节奏和呐喊。 “小夕,你看,那里有人才打call!”兔子踮了踮脚,看清了在另一边,有一群男孩子们正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应援棒,为台上热舞的小姐姐们喊出了最真挚的喜爱。 颜夕也伸了伸脖子,看了过去,眼睛眯了眯,似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嗯?那个是不是呆月啊?” 在那群激动的男生之间,有一个人显得极为特殊,他手里拿着紫色的应援棒,有些生涩地挥舞着,模仿着身边的人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僵硬。 没有人理颜夕,兔子正沉浸在音乐和舞蹈的世界里。见状,颜夕也干脆不说话,专心看表演算了。 主舞台的演出,一直是兔子逛漫展最喜欢看的节目,特别是舞台剧的表演。在兔子看来,舞台剧是最能体现参赛者的综合能力以及团队合作能力。而在这样的大型漫展,往往能出现不少非常优秀的舞台剧。 在经过第一个宅舞热场后,气氛已经被完全点燃,接下来的几个歌舞表演都赢得了响亮的掌声,兔子还在翘首以盼那第一个舞台剧的演出。 直到第四个节目,兔子看到了幕布上台,她才真正专注了起来,踮起脚,目不转睛盯着舞台。她很期待幕布背后会跳出什么样的人物,演绎出一段怎么样的故事。 颜夕却没有感觉,当她看到这个节目的名字时,她玩乐的心就渐渐沉了下去,“文豪野犬吗?要是演得不好,可是会被我揍惨的。” 在她的脑海里,不知何时响起了一道烦人的声音,嗡嗡嗡地乱叫。颜夕没有做什么,而是任由这声音冲击着自己的心神,并在兔子未察觉的情况下,悄悄离开了。 舞台上,幕布拉开,“中岛敦”捂着手臂,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他抬起自己俊秀的脸,露出慌忙而无助的表情,看着观众,那双大眼睛里满溢着凄凉。 “是他?”兔子惊叫道,这个中岛敦正是在场外找颜夕自拍的少年。兔子往身边拉了拉,想告诉颜夕自己的发现,却抓了空,她偏头一看,颜夕早已经不见人影了。 兔子挠了挠头,思考了不过两秒钟,便直接放弃了,选择重新关注节目,谁知道当她重新把目光投向舞台时,却看到了颜夕的身影,这下兔子完全懵了。 “这?什么情况?这舞台剧还带互动的吗?”兔子喃喃道。 舞台上,颜夕看着眼前的“中岛敦”,神色带着些许玩味,她倒不在意这么抛头露面,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眼前这个不同寻常的少年会做些什么。 “中原先生,请放了太宰先生吧!”中岛敦按着渗血的手,一步一步向颜夕走去。 “喔?太宰吗?他是我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凭什么要给你?凭你现在这个羸弱的身体吗?”颜夕非常配合地笑道,甚至从身后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中岛敦的脑袋。这可不是玩具枪,而是真的可以取人性命的手枪。而且,颜夕的杀意也毫无保留地散发了出来。 中岛敦怔住了,看着颜夕,渐渐咧开了嘴,笑容愈发狰狞,他微微握了握拳,原本瘦弱的拳头猛地长大,长出浓密的白色皮毛,锋锐的爪子弹出,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 “对,就凭我!”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话 战白虎 灯光荟萃的舞台,正上演着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当那白色爪子从皮毛中弹出那一刻,台下哗然一片,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魔术吗?” “哇塞,好逼真啊!什么道具吗?” “……” 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火光,瞬间压过了所有议论声,一刹那间,台上台下都陷入了寂静。 少年瞪着金色的竖瞳,看着那飞射而来的子弹,冷冷地笑着,在空中不合理地一个转身,轻松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但这在台下的观众看来,堪称神迹。 议论声越来越大了,甚至隐隐出现了骚动,超能力这个词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传开。 台上,颜夕连连开枪,把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送到了少年的面前,那灿金色的子弹头在空气中旋转,飞射而出,亮起一道道细小的符文。 少年的动作被限制住了,突然加速的射击,一下子打乱了他的步伐,他不得不往后退去,重新拉开距离。 “这里的舞台太小,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我说的没错吧,人虎。想救太宰,那就凭自己的本事来吧。”颜夕又放了几抢,那砰砰砰的声响动人心魄,随后转身便跳下了台。 少年起身便想要追,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稍等一下,敦,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港口黑手党。”“江户川乱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的微笑带着一丝懒散,可是当看到镜片下那双眯眯眼时,又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少年揪住“乱步”的衣服,金色的竖瞳弥漫着赤裸裸的杀意,细不可闻的声音传入“乱步”耳边,泛起一丝冰冷。 “张月,你的好队友。”张月扶了扶就要掉下来的眼镜,声音放大,“敦,冷静点,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少年握了握拳,但最后还是松开了张月,“我要去救他,太宰先生是我最重要的老师,我绝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谁也拦不住我,哪怕是武装侦探社的前辈们。” 张月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说道:“那就对不住了,敦。” 台下,兔子已经彻底凌乱了,这种明显已经脱离了常理的打斗竟然出现在舞台上,让她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神奇的少年,很明显就是视频里那个中二病少年,不过没想到他还有兽化的能力。 想着,兔子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画面,要是这个少年真的像中岛敦一样变成了白虎,这可没有办法用魔术来解释啊,到时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都难以预测。 想到这里,兔子也不淡定了,她不顾自己新买的裙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当她好不容易挤出来时,裙子已经皱巴巴了,就连假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兔子气结,只好把发网一扔,顶着一头乱发,绕到了后台。 台上,张月和已经少年打了起来。 白色的爪子是真正的利器,甚至比起普通刀刃还要锋锐,而张月拿着的刀,是他佩刀的村雨。爪与刀相撞,火花四溅,那划动的一道道光弧,更是闪得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打斗,已经足以载入二次元舞台剧发展的史册了。台下的观众们已经完全看呆了,甚至没有人想起把这一幕录下来。 少年挥爪,荡开张月的刀,一大步上前,拉近距离,又是一爪抓去,直指张月的心脏。张月眯着眼睛,却看得比谁都清楚,身一侧将这一抓躲了个干干净净,再以右脚为轴,回身出刀,砍向少年的喉间。 招招致命,却又不失观赏性,看得人热血沸腾。 兔子在台下等待着时机,在后台找到颜夕的她,已经被强行换了一身衣服。 “不错,镜花的衣服还是很适合你的。”颜夕打量着兔子的装束,笑道。 “适合个鬼,我快憋死了,我为什么要cos一个贫乳萝莉啊!”兔子抚着胸口,恨不得把衣服里的束胸直接撕掉。 泉镜花在动画里还是一个小姑娘,虽然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可至少生理还是十分年轻的,所以兔子这样丰满的身材就不得不动用一些道具了。 “该你上场了。”颜夕瞥了一眼舞台的动向,笑道。 “小夕,呆月不是离职了吗?” “我心情好,复职了。” 少年咆哮一声,竟真有几分虎啸山林的气势。张月见状,猜到了他要做什么,连忙冲了上去想要阻止。而这时,一抹绚烂的彩色从空中降临,像一只巨大的碗倒扣在舞台上,将整个舞台都遮掩住了。 咆哮声在回荡,少年身体逐渐膨胀,衣服撕裂,脸逐渐扭曲变得狰狞,直到最后那一颗颗尖锐的獠牙露出时,一头小山似的白虎已经站在舞台上。 有了“幕布”的遮挡,张月也不用在演戏了,不过身上这套衣服他都有点不舍得拖,江户川乱步是他在文豪野犬中最喜欢的一个角色,能以这样的姿态迎战,有种别样的快感。 而在幕布前,兔子有些紧张地站在舞台上,她接到的任务是将台下的观众继续骗下去,至于幕布后的事情,就不是她可以管的了。 “敦,请冷静下来,太宰先生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请停下你愚蠢的行为吧!你已经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说着,兔子双手张开,体内的异灵运转,身后的彩光也跟着发生变幻,一幕又一幕的情景接二连三地闪过…… 张月斜握着刀,看着眼前的白虎,似乎有些不悦,“你变得有点大,动漫里面应该没有那么大,你要不要变小一点?” 白虎凶猛的表情突然垮了,愣了愣,“是吗?大概多大?” 张月想了想,用手比了比,“大概这么大。” 白虎竟然真的缩小了一些。张月见状,连忙阻止,说道:“等等,太小了太小了,再大一点。对对对,这样就刚好了。” “你们……真当是在演舞台剧吗?”颜夕从彩光中走了进来,一脸无奈地看着这对莫名奇怪的家伙,忍不住骂了出来。 张月耸耸肩,“要讲职业道德。” 颜夕瞥了他一眼,说道:“傻吗?我们现在该打架了。这位小朋友,请你停下现在愚蠢的行为,然后乖乖地跟我们走,不然哥哥姐姐动起手来,可不好收力喔。” “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只是想向大家展现我的能力,我没有恶意。你们可以配合我,在这个舞台上和我酣畅淋漓地战斗一场。我想,你们也是拥有超能力的人吧?就没想过用这能力去获得什么吗?”白虎说道,声音竟带着些许兴奋。 张月说道:“这就是你打劫银行的原因吗?超能力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白虎摇了摇头,冷笑道:“不要和我说什么正义,能力不展现出来,谁知道你有超能力,没有超能力,又能做什么?算了,多说无益,让我撕开这幕布,让大家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 一声呼啸,白虎冲向彩光,炽烈的火焰从口中喷出,那恐怖的高温让颜夕和张月都是一惊,这要是轰在兔子临时撑起的防护罩还真不一定能撑住。 颜夕骂道:“能不能走点心?人虎什么时候会喷火了?你犯规啦!”话音落下,颜夕的子弹也到了,这一次不再是点射,而是连射,一连串的子弹组成一片密集的弹雨,将白虎笼罩。 白虎猛地顿住身形,又是一声吼,火焰喷涂,席卷而去,子弹在高温的火焰中直接融化成铁水,落在地上,将地板烫出一个个小洞。 颜夕反手收回冲锋枪,扛起一柄巨炮,金光在炮口凝聚,恐怖的力量就要爆发。张月却低喝一句,“你想毁了这里吗?” “你管我!”颜夕冷冷地回应道,发动巨炮,金色的光柱爆射而出,在中途散开,如同一朵金花绽放,一道道细小射线从四面八方向白虎袭去。 白虎避无可避,只能凭着自己的身体硬抗,一声声巨响传开,在彩光内回响,形成连绵不绝的回音。 张月看着那升起的烟雾,像颜夕比了个大拇指。 “我自己打的炮,收放自如。”颜夕放下巨炮,有些得意地笑道。 张月抚了抚额头,不知道怎么回应这颇有歧义的话,只好提着刀像那烟雾欺近,虽然没有开黑白瞳,但灵魂力一直在运转,他非常清楚那只白虎正生龙活虎地等着反击的时机。 “嗷呜……” “你头白虎狼嚎个鬼啊!”颜夕一边骂,一边架起巨炮,准备来第二次的轰击了。而张月则是提着刀向前奔去,刚好将颜夕挡在了后边。 白虎狼嚎一声,一跃而起,锋锐的獠牙淌着口诞,像张月撕咬而去,喉咙深处还有赤红色的火焰在凝聚。张月相信,当白虎完全靠近自己时,会毫不留情地用火焰把自己烤个七八成熟,更加美味。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话 二次元世界 火焰升腾,自白虎的口中喷出,贴着张月的脸,掀起一股股惊人的热浪。只一瞬间,张月脸上就冒出了一丝丝白气,可他却不为所动,任由火焰将他吞没。 白虎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朵熟悉的金花就在他眼前盛开了,颜夕的炮火如期而至,依旧蛮横不讲理,一点躲闪的机会都不会留给敌人。 每一道光线的力量都含而不露,隐而不发,直到击中白虎身体,才一股劲儿地肆虐开来,一点都不带外泄地轰在白虎身上,饶是铜皮铁骨也吃不消。 烟雾中,白虎有些狼狈倒在地上,浑身冒着青烟。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想着至少已经解决了一个,这场战斗还有得打,可是他却找不到尸体,难道刚才的火焰直接把他烧得烟消云散了? 白虎虽然很希望这样炫酷的场景可以出现,但他也清楚,自己的火焰没有那样的温度。那么,人到底去哪了了? “你似乎在找我?”张月对着手机的自拍镜头,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再仔细打量一下,确认在刚才的战斗中没有弄乱身上装束。 “你?” 张月笑道:“我觉得你有时间找我,不如提防一下另外一位。我从来都不是战斗型的人才。” 谈话间,一声枪响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冰蓝色的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恐怖的寒气将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冰,紧随在子弹后面,形成一条瑰丽的冰尾。 白虎一惊,想要逃脱,可那刺骨的寒气让他浑身发颤,竟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砰的一声!子弹击中了他的脑门,没有将他的头骨穿碎,而是直接炸开,寒气爆发开来,迅速在他身上凝结成一块块冰晶。 寒气疯狂侵蚀着他的身体,要将他身上没一点活力都吞噬殆尽。白虎喘着粗气,想要通过一点运动,让自己的身体迅速回暖,可他发现渐渐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全身都开始麻木了。 颜夕没有给他多余的机会,砰砰两声枪响,两颗冰蓝色的子弹几乎同时射出,寒气碰撞,洒下一朵朵冰花。 白虎的动作彻底被封锁住了,被困在寒冰中无法动弹,只有那一双金色竖瞳还带着些许生气。 彩光外,兔子硬着头皮唱了一首歌,歌声高亢而悲壮,台下的观众听得竟有些迷醉。兔子第一次庆幸自己有唱歌这个爱好,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在台上站下去,可是歌曲已经临近尾声,彩光背后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当歌曲最后一个节奏结束,兔子有些窘迫。这时,她感受到自己的护罩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直接碎裂了开来,一股冲力推着她踉跄向前,差点摔倒。 兔子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去,只见张月搀扶着已经晕过去的中岛敦,神色沉凝,就连一直眯着的眼睛都睁开了一条缝。 “敦,跟我回去吧,侦探社的大家都还等着我们呢!”张月轻声说道。 兔子见状,也很识相地迎了上去,“敦,我们回家!” 谢幕的背景音乐响起,颜夕快步走上舞台,和三人并肩站在一起,张月扶着浑身僵硬的少年,向观众们微微弯下了腰板。这场有些莫名其妙的舞台剧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兔子悄悄地松了口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还是第一次通过这种方式,在这么多人面前完成了任务,“天啊,我们竟然成功了,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去评个奖?” “享受完掌声赶紧溜吧。”颜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张月点点头,揪着少年的衣服就准备将他拖走,却脸色猛地一变,“退!” 颜夕和兔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张月的信任,还是第一时间退开了。张月的脸色少有地变得难看,接下来的事态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了,会发生什么,都将是未知数。 张月头一次感到后悔,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睁开黑白瞳,有瞳力的加持,他的灵魂力能更好地运转,自然不会遗漏任何一个可能引发危机的问题。 寒气从少年体内迸出,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冰圈围绕着他,四周的地面都铺上了一层晶莹的冰晶。 原本僵硬的身体又可以活动了,少年扭了扭胳膊,冷笑道:“这副身体,终于归我了,嘿嘿嘿!” 毛骨悚然的笑声让人听得一阵头皮发麻。颜夕还未落地,抬手已经是数枪射出,速度之快让少年都始料未及。 金色的光弹只一瞬间便轰在了少年身上,但却停在了皮肤表面,未能向前寸进半步。 “小姐,麻烦对我的新身体好点。”少年笑道,笑容森寒带着些许玩味。 颜夕平举着手枪,手指紧紧贴在扳机上,只要这个少年一有动作,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好意思,你是问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是吧?我记得好像是个叫罗安的中二少年来着。要不你们也叫我罗安吧。”罗安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颜夕懒得废话,手指轻扣扳机,枪响传开,子弹射出。张月却突然挡在了面前,一刀将子弹弹开,“等等,不要伤错了人。” “白痴。” “这位小哥哥说的没错哦,不然小姐姐你在我的世界里,过得可不会开心。” “你的世界?”张月已经睁开了黑白瞳,灵魂力收束,锁定在他的身上,但入目却只有一张阴森的笑脸,让人感到不祥。 罗安笑了笑,举起了手,“对啊,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罗安脚底下突然渗出墨一样的黑色液体,迅速向四周蔓延看来。张月想要提醒,但发现这液体根本避无可避,在他们进入漫展会场那一刻,就走进了陷阱,只能灵魂传音让兔子和颜夕做好准备。 黑暗笼罩了他们的视野,甚至想要侵蚀他们的灵魂,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个永远走不出的圆,但所幸有一束光刺穿了黑暗,化作了手牵着他们走了出来,那是一只肥嘟嘟的手,小小的,却很有力量,让人感到温暖。 张月揉了揉有些涨疼的头,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迷茫,只好坐起来理了理心绪。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道身影,是一个小婴孩儿,很像娃娃。而此时,在灵魂世界内,娃娃少有的睡着了。 “是你吗?”张月笑道,在心底里默默地道了声谢。张月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感到有些不自然,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有些想笑。如果这个时候有面镜子,他非常乐意打量一下自己的面容。 他醒来时,腰间别着一把刀,刀铭“雪纹”,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全职高手》乔一帆使用的阵鬼角色“一寸灰”的武器就是太刀,雪纹。 张月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会是一个二次元世界,难道接下来要进行一场动漫大乱斗吗? 正这么想着,一声怒啸从不远处传来,只感到一股妖风从身后袭来,吹得张月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但张月一点也不慌张,而是淡然地转过身去。 一只白皙的玉手,握成爪正抓向自己,那无根葱葱玉指蕴含着可怕的力量,碎金裂石轻而易举,更别说抓碎张月的脑袋了。但这只手却停在了张月鼻尖前方不过一厘米处。 张月笑道:“颜夕?或者,涂山红红?” “哼,看来没弄错,我们虽然变成了这样,但保持了自我,包括自己的异灵也留了下来。”颜夕收回手,并不意外张月能看破自己。 张月说道:“即使在这个二次元世界里,我也是个辅助呢。”张月抽出雪纹,心念一动,“刀阵。”鬼神之力从刀刃上涌出,迅速以张月为中心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矗立在阵法中,感到浑身力量都沸腾了起来。 颜夕握了握拳,有些讶异,“竟然对我也有效?” 张月问道:“兔子呢?走丢了?” 颜夕笑道:“她正在玩她的锤子,玩得可开心了。” “锤子?难道?”张月心里有所猜测。而在这时,兔子已经提着她的锤子向他们本来,她娇俏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深蓝色的头发间还长着一根犄角,这熟悉的模样,张月也不会陌生,这是动漫作品《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中的人气角色,蕾姆。 “好厉害,我真的变成了蕾姆,就连鬼化的能力都是一样得,而且异灵也可以使用。”说着,兔子抓着锤子,就像握笔一样,在虚空中肆意挥舞了起来,笔墨挥洒间,一头头神异的巨兽奔腾而出。 这是兔子的得意招数,万兽图。 颜夕说道:“这么看来,我们都没有完全受到这个世界的影响,应该算是这个世界里最特殊的一批人了,这意味着我们将会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 “你是说群殴?”张月握紧了刀,笑道。在他们说话间,他的灵魂力就已经释放开来,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密密麻麻的人正在向他们包围过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话 二次元大乱斗 这是一个古老的战场,荒芜的大地上无处不弥漫着血腥味,嶙峋高山延绵成线将大地分割成数块,生命翻山越岭而来,只为战斗和厮杀。 按照创世主的想法,这是既定的世界规则,可因为三个特殊的人,规则出现了动摇。不应该有人会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世界出现不安分的因素,自然就要排除。所以便出现了现在这个局面。 天上地下,都矗立着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喜欢二次元的人,可以叫出这里一大部分人的名字,可他们却又跟自己心目中的所熟知的那个他完全不同。 张月看着这一群人,不得不说,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和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战斗,是他自小就有的一个幻想,可是看到这些本应该充满生气的动漫角色变成了别人的傀儡,他又由衷地感到生气。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里有人变成了龙珠里的角色……我们好像一个都打不过。”兔子毫无预兆地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让张月和颜夕都是愣住了。 颜夕沉思了片刻,说道:“战力应该有平衡点的设定吧?不然龙珠那样一个光波毁灭地球的战力设定,无敌啊!” “不好意思,现在的龙珠超,已经开始毁灭宇宙了。”张月善意地提醒道。 正说着,天边,一股恐怖的力量突然爆发开来,仿佛是一头蛰伏许久凶兽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深蓝色的光伴随着力量的爆发绽放开来,犹如火焰在燃烧,下一瞬这团火焰就像张月三人俯冲而来。 张月握紧了刀,“那是超蓝孙悟空?我们麻烦了。” “这是什么形态?很弱吗?” “还好,不是最强的那个。” 谈话间,颜夕已经迎了上去,论力量,涂山红红这个角色应该是三人之中最强的了。但是张月并不看好这场对决,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个中二少年罗安,还知道一些战力平衡的设定。 碰撞开始了。 颜夕深扎一个马步,拳头内收,酝酿已久的深红色妖力自体内喷涌而出,“除妖第一式!”颜夕抿着嘴,却发出一声低喝,声出拳动,力量瞬间倾泻而出,飒然而痛快。 轰! 深蓝与深红相撞,纯粹的力量对碰,掀起一阵狂风,大地崩裂,一层层土浪向四周翻涌而去,地面在疯狂塌陷。 张月迅速退后,同时手中的刀挥下,遥遥一指,早早准备好的鬼神之力爆发,一个阵法迅速成型,是减速的灰阵。原本气势汹汹的孙悟空突然身体一滞,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巨大的压力将那深蓝色的光焰都压得熄灭了。 张月才乱石上,纵身一跃,在空中又是一指,鬼神之力凝聚,趁着孙悟空没能恢复气势前,又是一个阵法罩了上去。这一次是冰阵,冰蓝色的寒气爆发开来,一层冰霜附着在孙悟空身上,将他的行动封锁住。 颜夕默然不语,冷着脸,一拳轰了上去,平实无华,简单但足够粗暴。但颜夕依旧感到不妙,被冰封着的孙悟空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颜夕有预感,如果那股力量爆发的话,她这一拳起不到一点作用。 这时,张月的传音也来了,“退!” 颜夕不再犹豫,如果说刚才的想法还只是猜测,现在她可以完全确信了。下一刻,颜夕就收回了拳头,迅速后退,丝毫不恋战。 与此同时,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随之响起,那些附着在孙悟空身上的冰霜一片片掉落。“喝啊!”孙悟空扎稳马步,低喝一声,光焰收敛,一头蓝发也变回了原始的黑色,整个人反而显得朴实,唯有体表一层微弱的白光在闪烁。 “反应挺快。”孙悟空握着拳,笑道。 颜夕看着变换了形态的孙悟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自在极意功,这应该就是他的最强形态了。具体战力如何不清楚,后面新出的几集我还没看,不过,应该比蓝超要强。”张月解释道。 兔子提着锤子,警惕地靠了过来,她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绝望,“那啥啊,你们要不要先考虑其他人?” 张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步步逼近的六道模式的漩涡鸣人,完全虚化的黑崎一护,以及其他实力强大的动漫角色,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颜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说道:“呆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张月眉头微皱,“确定吗?” “试试吧。” “好,给我一分钟。”张月收回刀,直接坐在了地上。 颜夕拍了拍兔子的肩膀,指着前方,“呐,那片你的,这片再加上这个大汉,我的,怎么样?” 兔子哭丧着脸,“我没得选择啊!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就来吧。”颜夕长出一口气,她虽然以涂山红红的面容站在这里,但她毕竟不是涂山红红,所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涂山红红最强的武器就是她那双可以凭借妖力擒下任何法宝的绝缘之爪,可颜夕最强的武器,还是那无法计量的武器库。 “以多欺少?群殴?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就是这种战斗吗?”颜夕双手平举,金色的光辉如同喷泉一样从她体内涌出,在脑后蔓延,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数不清的武器从海洋中缓缓浮出,从匕首,青铜剑这样的冷兵器到枪支,火炮这样的热*兵器,应有尽有,根本无法计量。 兔子站在一旁看着这片金光熠熠的武器海洋,忍不住叹道:“真是看多少次,都忍不住要惊叹一声。” 前方的敌人们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纷纷爆发出自己的力量。一波接一波强大的气势接二连三地爆发,将这个世界都震得地动山摇。 颜夕遥遥一指,剑刃穿透空气的气爆声,枪炮喷射的轰鸣声同时响彻,这个荒芜的世界瞬间热闹了起来。剑刃飞舞,炮火齐鸣,一个人便掀起了一场战争。这个时候的颜夕,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气概。 漩涡鸣人仰天怒啸,九尾查克拉混合着六道之力涌出,不输于颜夕的金光绽放开来,一头巨大的金色九尾狐怒啸着冲了出来,迎着那漫天刀剑和炮火,没有丝毫畏惧。 颜夕随手在身后抽了一柄银枪,便冲了上去,穿梭在刀剑和炮火之中,金光将她渲染得如同神袛。 鸣人怒吼着,仅凭着九尾查克拉就承受住了大部分的攻击,隐隐还有反击的趋势。一抹暗红色的光先一步打破了这个僵局,那道光带着无匹的气势将武器海洋冲得凌乱。那是黑崎一护的虚闪,此刻的他已经陷入暴走的状态,疯狂地与武器战斗。 颜夕想要阻挡却也奈何不了,给这么多武器下令,她已经尽力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祈祷兔子的援助了。好在这一次的兔子,还算把心思放在了战斗,没有突然掉线。 蓄力已久的兔子,举起了手中的锤子,第一次用这么重的“笔”,不得不说有些不适应,但兔子还是认真,迅速地在虚空中描绘起来。一声声兽吼接连响起,只见从“笔”下走出了一只只凶兽,皆是神采奕奕,宛若真的一般。 当兔子画完最后一笔时,万兽奔腾,如同浪潮一般奔涌而去,那气势比起颜夕的武器海洋都不枉多让。 战火已被点燃,此刻烧得正旺,那不断高涨的气焰,几乎要将这个世界吞没。原本嶙峋的山峰纷纷倒塌,乱石四处散飞,脚下的大地也变得脆弱不堪,成片成片地塌陷。 而在这样的动静中,张月依旧不为所动,他静静地坐着,放空身心,呼吸变得平缓,如同老僧坐定。但在他的灵魂世界里,却早已经变了天,娃娃被叫醒了,正悬浮在黑白水池之上,宝相庄严,神圣而不可侵犯,阴阳鱼跃起又落下,有浓浓的道韵在弥漫。 灵魂力疯狂地输出,分成无数份,如同一根根细针。 张月手捏印决,双眸猛地睁开,低喝一声:“醒来!” 灵魂力凝成的细针向四面八方散射开来,在炮火,刀剑中穿梭,不受丝毫影响,目标明确,坚定而执着地射去。 但就在这时,一块被冲击掀起的巨石向张月砸来。换了以前,张月不会在意,可现在的他,正处于关键时刻,容不得半天闪失,这一块巨石足以让他走火入魔了。 颜夕和兔子还在酣战,哪怕察觉到了,也无能为力,只能大叫一声,希望张月能及时抽身。 “总算找到你们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张月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一道剑风吹过,吹起张月额前的乱发。明黄色的身影掠过,一大一小两柄剑交替斩过,那巨石在剑风中变成碎片散落在地上。 女子迎风而立,身上明黄色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张月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笑道:“藏剑山庄二小姐,还是我的姐姐?” “都是。”奶妈挥剑向前一斩,将那溢散出来的冲击波直接斩成两半,那霸道无边的剑气让人叹然。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话 世界崩塌 这是一场极度混乱的战场,完全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力量汇聚在这片战场,在疯狂地碰撞,冲击,绽放各色光华,每一缕光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肆意破坏,毁灭。 但在这一瞬间,最后的爆炸几乎同时响起,一朵朵蘑菇云升上天空,将天上的太阳遮蔽,世界迎来了短暂的黑暗。这片黑暗是沉寂的,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轰!一声炸响,只见黑暗中闪过一道道惊雷,璀璨的雷光成了此刻唯一的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场大雨,泼了下来,哗啦啦得。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份难得平静,任由大雨淋下,感受着皮肤泛起的丝丝清凉,聆听着雨滴落在地上声音,仿佛置身与一座音乐殿堂。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黑暗被阳光撕裂,让人眼前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这里的阳光本是黯淡昏黄的,但有了黑暗的衬托,此刻显得无比明亮,甚至有些刺眼。黑暗被分割成无数块,越切越碎,直至彻底消失。 光芒下,大地满目疮痍,延绵起伏的山脉断裂,甚至被铲平,放眼望去,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数不清的裂缝,或大或小,密密麻麻,将大地切成无数块。雨水顺着裂缝汇入那些大坑中,在阳光照耀下,一片波光粼粼,为这个被战火璀璨的大地增添了一丝美感。 张月扶着昏沉的头,勉强打起一些精神,“你来了,那老黑呢?” “额……他……不是很想见你们。”奶妈脸色变得有些精彩,偷偷瞄向不远处的某个方向。 一个美丽的女子正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平静下来的众人,她身材高挑,性感火辣,头上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软软的,十分可爱,身后九条大尾巴围成一圈,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儿。这是游戏英雄联盟里,一个十分讨喜的角色九尾妖狐阿狸。 奶妈远远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奶妈这一举动被张月发现,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也不由自主地锁定在阿狸身上,那种直觉一样的熟悉感瞬间从心底升起,他愣了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被两道目光这样诡异的盯着,阿狸感到背后发寒,她习惯性地做了个点烟的动作,却发现自己嘴里并没有烟,忍不住叹道:“虽然很开心,但还是很不习惯。话说回来,我还没好好看过自己的身体呢,诶嘿嘿嘿……” 阿狸笑容逐渐变得奇怪,这样俏丽的脸却露出这样的笑容,不免觉得有些违和,但阿狸全然不知,她更在意那呼之欲出的胸。 看到阿狸突然变得猥琐的姿态,奶妈微微笑了笑,指尖轻弹,那一只在空中飞舞的轻剑猛地一震,一道剑气飞出,正好从阿狸脸边飞过,斩断了她一丝头发。 阿狸悄悄地吞了吞口水,回身像奶妈摆了一个娇媚可爱的表情,但当她发现视野里多了一张平静淡然的脸时,她的表情僵硬了,然后默默把头转了过去。 张月说道:“那是……” 奶妈摇摇头,摊着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呀,话说,老黑那个家伙去哪里了呢?啊,明明刚才还和我在一起的。” 张月笑了笑,不再多说。 两人谈话间,一些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惊讶地接受着眼前的世界还有自身的变化,早已忘了刚才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战。还有些人,正在水坑里挣扎,好不狼狈。 一下子,这个世界变得热闹起来了,透着一种别样的和谐与平静。 早已脱力的兔子和颜夕背靠背坐在一起,恨不得直接这么睡过去。两人也没有力气走到张月那儿,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二小姐,他们心里多半也有了猜测,便不再理会,索性直接原地休息。 这就是张月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世界是如何形成的,但他可以看到那一根根连接在人们灵魂上的线,正是那些线操纵着他们。张月只能一口气把所有线斩断,唤醒他们的灵魂。 当然这也意味着,所有人都将会发现这个不符合常理的世界,有些人也许会因此狂欢,但也有认也会感到恐慌。 不过情急时刻,张月,颜夕和兔子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颜夕说道:“诶,你说,待会儿我们给整个漫展的人洗脑,要多久?” 兔子抱着锤子,摇摇头,说道:“够我们忙活一天了……我的漫展之旅啊啊啊啊!” 颜夕笑道:“你可以这么想啊,这可是我们出过的,最完美的cos。其实,但从二次元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还是挺有趣的。” “不过比起打架,我更想拍拍拍,买买买,然后看表演。”兔子苦笑道。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压过了嘈杂的议论声,成了天地间唯一一道声音,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了。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鼓着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做的不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这会是一场必胜的局。不过,你们没有考虑过收尾吗?”这少年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罗安。 颜夕长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终归是站直了身体,“这种事情不用你这个小屁孩操心。不如我们先来算算之前的账。捅了这么大娄子,我们可不能当没看见。” 罗安笑道:“我可不是小屁孩,算起年龄来,你们的老祖宗都得叫我一声爷爷。” “切,附身在小屁孩身上,你也没多成熟。”颜夕笑道。 张月清了清嗓子,在奶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没有去理会罗安和颜夕的对话,而是对着那些还不清楚状况的人,说道:“我给你们大致说一下情况。你们可以迷恋自己的超能力,活在这个世界里,成为那个人的傀儡,在这里战斗,厮杀。或者打败他,回到我们真正的世界。” 张月的声音被灵魂力包裹,传入每个人的脑海里。到了这一刻,张月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掩饰自己的能力了。 人群骚动了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对啊,为什么相信你?” “就是啊……” 不知道是谁带头问了,一下子,附和声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张月对此,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信不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张月不再多语,等待他们的决定。 “你觉得会有多少人站在我这边?”罗安看着颜夕,认真地说道。 颜夕撇了撇嘴,“你猜?” 双方都不在说话,而是等待最后的结果。在超能力的面前,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性呢? 人群开始分流,一拨人站在了张月的后面,选择了相信,比起待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显然更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参加一个正常开展的漫展。 而另一拨人走到了罗安后面,他们面带兴奋,或是疑惑,总之,他们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气氛紧张起来,又一场大战即将要开始。但颜夕等人却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样子,他们反是带着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等待。天空崩塌了一大块,一道道黑色的裂缝自天边开始延伸,看上去触目惊心。脚下的大地也开始疯狂塌陷,无数乱石变成了飞灰在消散。 “哇,救我……我不会飞。”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求救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一声接一声,伴随着的还有尖叫,呼喊。 局面再次骚乱起来了,看上去显得有点滑稽。那些求救的人,最终并没有随着塌陷的地面一起掉落进那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这个世界在崩毁,一半以上的天空和土地都消散了,留下的只有一大块黑色的“伤疤”,无法愈合的伤疤。 颜夕笑道:“看来我们这边人多一点。” 罗安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来,“看来是的,而且,你们似乎知道很多。” 奶妈搀扶着张月走到颜夕和兔子身边,四人一起面对着眼前的罗安,站在这个少年面前,张月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哀。 “呆月,给这位小弟弟上节课吧。”颜夕笑道。 “这算什么课啊!而且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说,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张月抱怨着,但还是听颜夕的话,说道:“你是一个很强大的妖怪,但再强大的妖怪,也应该没有这种创世的力量。你靠的是人类的想象力,将人类的想象变成了现实。所以,与其说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不如说是在场的所有人创造的。 而这个世界的存在,需要的就是我们去相信自己的想象,去相信这样一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的。不过很抱歉,看来很多人选择了相信现实。” 罗安摇了摇头,叹道:“我不明白,你们和我都是拥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能力,却要去相信那个平凡的世界,这里不应该更适合我们吗?” 张月想了想,说道:“我们的世界不应该只有战斗厮杀和超能力,我们还可以谈个小清新的恋爱嘛!” 正文 第一百二十话 神仙打架 崩坏的世界,天空与大地都破烂不堪,一道道裂缝,粗细不一,密布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完全坍塌,裸露出大片的黑暗。 在这片疮痍大地,张月和罗安却讨论着一个毫无烟火气的问题。特别是当张月说出“谈一个小清新的恋爱时”,颜夕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安则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个的局面,我想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恐怕不行了。”张月说道,黑白瞳睁开,调息了一会儿后的他,总算有点精神运转灵魂力,柔和的灵魂力潜入颜夕等人的精神世界里,为他们重新剖析了这个世界,以及眼前那个面带微笑的少年。 这是张月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唤醒这么多人的灵魂,对他来说,消耗还是太大了。接下来,就要看其他人,他只能充当队友们一双特殊的眼睛。 罗安看着张月的眼睛,惊叹道:“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不过我觉得还是我的好看一些,好了。”金红色的光在他的眼睛内闪烁,形成一个奇异的符号,看上去就像一只眼睛,眼中眼,也能看穿事物的本质。 颜夕撇撇嘴,“和你们这样的人不好相处,一点隐私都没有。” 罗安笑了笑,双手平举,笑道:“好了,你们一起上吧。” “当然得一起上了,不然你还想单挑?”颜夕冷声道,手里金辉一闪,一柄长枪从金光中刺出,通体金色,盘着一条昂首的金龙,枪尖从龙嘴中吐出,寒芒乍现。 颜夕斜握着枪,枪尖直指罗安。在她身后,兔子和奶妈也做好了应战准备,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阿狸也偷偷地抹了一把自己丰满的胸脯,满脸陶醉,笑道:“很好,手感来了。” 其余人也纷纷爆发出自己的最强力量,他们既然选择了相信,就不会犹豫。火药味开始弥漫,有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但罗安却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可撑不住这么多人狂轰滥炸,我们简单点吧。给你们的东西,该还给我了。”罗安对着天空伸出手,隔空握了握。 没有人能看出什么,但在张月眼里,他看到了无数条线正在被他回收,包括连接着他与颜夕等人的线。每当一条线完全被回收时,罗安的妖力就会强大一些,任他这么强大下去,很危险。 “阻止他!” “傻吗!你以为就你看得到?”颜夕冷声道,但她却没有一点动作,依旧是站在原地。不只是她,兔子和奶妈也没要动的意思。 “你们?”张月想起来他的灵魂探测效果也作用在他们身上,但是他却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无动于衷。 奶妈摇摇头,叹道:“真亏你还是我们这儿灵魂力最强的人,你在看仔细一点。” 经奶妈这一提醒,张月发现自己遗漏的问题,那些被抽出线的普通人,正在离开这个世界。这些线是连接他们与这个世界的唯一事物,一旦完全断开被回收,他们自然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回到属于他们的现实世界。 虽然罗安的妖力在变强,但这无疑是送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最安全的方法。所以,大家都任由罗安在回收力量。 当然能做到这么淡然,不只是看懂了,更重要的是,足够自信。 当所有普通人都离开后,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六人了。颜夕,张月,奶妈和兔子并肩而立,罗安站在他们对面,正兴奋地笑着,还有一个人,阿狸一脸茫然地站在四人后面,思考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就剩我们了,四打一,胜算还是很大的!”兔子举起锤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此刻罗安散发出的妖力,让她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奶妈回身看着阿狸,笑道:“不不不,我们现在是五打一。” 阿狸捂着自己的胸脯,企图掩盖自己的性别,但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用。颜夕和兔子好奇地跟着转身望去,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个娇羞的狐狸。 “她怎么没被送出去?”兔子问道。 “当然是因为他和我们一样,是非常人啊!”奶妈略有深意地笑着。 “莫非……” “难道……” 两人看着奶妈这眼神暗示,瞬间猜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精彩了。阿狸见状,只好松开手,“对啊,是我,杨斌,老黑,怎么了?我喜欢阿狸有错吗?男生喜欢女性角色那是正常的,好不好?” 张月回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喜欢男生?” “没毛病啊。”女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张月语塞,老黑却仿佛得到了解放,扭着屁股,风姿绰约地跑来,“哈哈哈,我果然是个直男,终于可以不用躲了,来来来,我们一起把这个龟孙子吊打一顿。” 老黑挥着胳膊,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没有感觉到罗安身上那滂湃的妖力似得。 罗安看着一群嘈杂的人,神色有些不悦,却依旧挂着笑,“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在这里,我就是全能的。” 罗安扬手一指,地面碎裂,一条巨大的石龙破土而出,咆哮着向前撕咬而去。 颜夕瞥了一眼,手中的枪轻抖,一声龙吟,同样一条金龙顺着枪尖冲出,金光炽盛,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两条巨龙相撞,犹如活了一般,在空中撕咬,一时间鳞片飞舞,还有血雨洒落。世界都为之震动。 奶妈沉下心神,运气准备战斗,掌心处有气旋正在凝聚,发出呼呼的声音,仿佛有狂风在掌心呼啸。 “住手,全部都给我退开。”颜夕喝道。 奶妈皱了皱眉,“小夕……” “住手!” 颜夕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众人都有些不解,就连和她玩得最好的兔子,都呆滞地看着斜举着战枪的颜夕,她承认这个时候的颜夕很帅气,但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全能?不好意思诶,我也是全能的。”颜夕冷声道,手中战枪猛地一划,空中的金龙突然炸开。一轮今日升起,照亮了这个世界,在金光中,石龙惨嚎一声湮灭了。 张月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意这个?” 颜夕收枪而立,脚下大地迸裂,强横的气势冲天而起,带着灿烂的金光。那种来自异灵的天生威压渗入每一缕空气中。一瞬间,饶是以奶妈这样的高手都感到一丝压抑,异灵运转不如平时顺畅。 “小夕动真格了。”奶妈拦下想要上前帮忙的兔子和老黑,至于张月,他能维持灵魂探测已经很吃力了。 罗安有些讶异,他没有想到本应力竭的颜夕还有这样的气势,可在他看来,这根本是在透支体力,无法持久。 这样想着,罗安依旧自信,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随意。他从地上随便操起一把看上去还算完好的刀,在刀身上轻轻一抹,血光蔓延将刀身洗礼了一遍,原本失去的锐气的刀立刻变得杀气腾腾,挥动间,隐约有阵阵鬼啸声。 “再来。” 罗安大笑,身形一动,跨越了空间的阻碍,无视了距离的限制,仿佛他一直都站在这里。罗安的脸和颜夕的脸,近乎贴在一起,呼吸清晰可闻。风吹起两人的头发,相触的那一刹那,战斗爆发。 金铁声响彻,伴随着四溅的火花。 “好快。”老黑揉了揉眼睛,想要跟上两人的速度,却只能看见满世界闪烁的火花。 奶妈握了握拳头,喃喃道:“差距这么大吗?” 碰撞声愈来愈频繁,有时近在耳边,有时远在天边,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成了他们战斗的地方,两人的力量只是溢散出一点点,就足以将一座小山铲平。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世界,开始迅速崩溃。 无数乱石伴随着塌陷的天空,在满世界飞。奶妈等人稳固住一小片区域,以保安稳。而颜夕和罗安则是在混乱的空间中激战。 颜夕双手握刀,将夹击而来两道火光斩灭,再奋力一甩,刀卷着火焰化作两道火焰手里剑斩出,空气被撕裂,卷起一阵灼热的风。 罗安双手隔空自中间往两边一撕,空间破裂,一道裂缝爆发出恐怖的吸力,将飞来的火焰手里剑吞没。罗安并指一射,裂缝如一张巨嘴,露出了无形的獠牙,要将颜夕吞噬。 “我让你吃,给我爆!”颜夕一脚踏碎虚空,直接往前冲去,迎着那道裂缝,指尖夹着各色手*榴弹,一股脑地扔了出去,铺出一条绚烂多彩的路。 * 轰鸣声中,空间不断破碎。罗安与空间裂缝的联系被硬生生地轰断了。 罗安往前看了看,失去了颜夕的身影,但睁开了眼中眼的他迅速捕捉到了颜夕的身影,双手高举做托天状,身后一尊金色的佛影,数千只手在身后散开,形成一个完美的圆,有种深奥的道韵在流转。 颜夕没有理会这么多,扣动扳机,身后无数只枪炮喷吐出最强的炮火,将下方所能看到的一切通通淹没,摧毁。 “真是神仙打架。”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话 封印混沌 炮火肆虐,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濒临崩坏,那不断溢散出来的空间,分解切割着一切东西,那一块块千斤中的巨石落入空间裂缝中,无声无息地碎裂。天空与大地搅合在一起,连最简单的上下左右都已经无法分清,这是一个混沌的世界。 炮火中,那两道光一样的身影,依旧在忘我地战斗。 罗安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纵使世界在崩塌,他依旧掌握着无法想象的力量,他掌指与虚空碰撞,雷声响彻,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风雷齐鸣,天地震动,一道电光撕裂虚空,将昏暗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昼,一场大雨降下,每一滴雨都蕴含着沉重的力量。 此刻的罗安俨然是神,举手投足间,风雨雷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双手仿佛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律。 而面对着这一切的颜夕,浑身金光璀璨,双手握着两把太刀,刀刃如秋水般澄澈,通透明亮,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锤炼才有这样的光彩。 颜夕挥刀了,面对着大自然的规律,她是一个叛逆的人,要与世界抗争。两把刀交叉砍出,一个巨大的十字旋转着飞出,在空中迅速放大,要将整个世界斩碎。挥出这一刀的时候,这两把做工精致的刀也报废了,漫天碎裂的刀刃坠下。 颜夕咬牙,神色难看,她已经数不清毁掉了多少武器,就算拥有庞大的武器库,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心痛了。秉着物尽其用的理念,颜夕隔空一抓,那些碎裂的刀刃碎片猛地一震,化作最锋锐的飞刃,刺破虚空,向前射去,跟随着前方的黄金十字斩。 两人的攻击碰撞在一起,一个黑色的冲击波在中心处酝酿,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炸开。谁也不知道当这个冲击波炸开时,这个世界还能维持多久,也许那一瞬间,这个世界就彻底毁灭了。 众人心思才刚升起,冲击波就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圆,无形的,像四周推开,所过之处,一切东西都无声的湮灭了,冲击波在圆的中心爆炸,黑色的,吞噬着所有。 那一刻,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夺目的黑光。 冲击波肆虐着,时间仿佛停止了,没有人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一切归于平静时,这个世界已经被空间乱流充斥着,周围尽是一个个空间黑洞,是生命的禁区。 这已经不算是一个世界了,勉强算是一个不稳定的空间,随时都有可能崩毁,到那时所有人都将会迷失在空间乱流里。这个时候,大家都十分想念小姨,可惜这个时候,她应该和老庄一起,在总部应付那些老不死的教授。 颜夕和罗安两个人状态都很不好,那样的大碰撞,换了谁都不能等闲对待。拼到这种程度,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这让一直在东躲西藏的张月等人也松了口气,他们真担心这两个疯子还有力气,到那时,殃及池鱼,他们可不一定跑得了。 颜夕喘着粗气,扯了扯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遮住一些私隐的部位,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体也根本没有什么诱惑力,血液染得一片通红,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看来你选择的这个小朋友,想象力不足啊!”颜夕咳出几口血痰,笑道,指尖还捏着一块白亮的碎刃,这是在刚才的大爆炸中顺手抓住的,上面还流转着淡淡的金辉。 “你很强,但你也赢不了我。还是你想凭你手里那块废铁?”罗安看着那片碎刃,冷冷地笑,眼神里满是嘲讽。 颜夕笑了笑,挥手将碎刃扔出,刚一脱手,就在湮灭在空间乱流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更让人胆寒。 “你知道你输在什么地方吗?”颜夕笑道。 罗安皱了皱眉,“输?我可不觉得我输了。” “你输就输在了,你没有朋友,论交际,你可大不如我啊!”颜夕笑盈盈地看着她,神色间,带着点得意。而罗安的脸色则是渐渐变得,就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在他身后,奶妈的手按在了他的心口,一股若隐若现的劲力在掌心流转,阴柔绵软,却让人背脊发凉。罗安摇摇头,脸露不甘,“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湮灭在空间乱流中了,你的光芒太耀眼了,让我没有办法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看来是我输了。” 颜夕有些惊讶,“你倒是看得开啊!” “输了就是输了,总不能赖皮吧,接下来你们就随便处置。不过,我死了,这个小孩可能也……”罗安摊了摊手,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的悲伤,却让人感到恶心。 奶妈面色渐冷,掌心的力量流露出一丝杀意,“你是在威胁我?” 罗安惶恐地说道:“哪里敢啊,我现在可是阶下囚,你的劲力只要轻轻一吐就能取我性命了,我只不过在说实话而已。我与这个小孩现在可是共生关系,我生他则生,我亡他则亡。” “杀一个人,有可能救下未来许许多多的人,这很划算。不劳你操心了。”颜夕淡淡道,她看着奶妈,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漠。 奶妈手微微颤抖,劲力即将要吐出,却被一个人拦下了。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奶妈旁边,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他会后悔一辈子。 “张月!你!” “罗安是人类,不是妖!”张月情绪有些激动,他握着拳,眉头微蹙。张月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更怀念那个可以很好隐藏自己情绪的自己,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些人,面对着这些事,他难以保持淡然。 “张月,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离开那里,不然,你的长假还得继续。”颜夕冷声道。 “罗安是人类,不是妖,会有别的办法解决的,不是吗?不能杀,我们可以封印!”说完,张月竟是拼着透支的危险,强行运转灵魂力。 “乾坤离坎,兑震巽艮,黑白阴阳,八卦周天,给我封!” 突然爆发的灵魂力,让奶妈都为之一振,心神一阵恍惚,不得不远远避开。以张月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展开,中心的阴阳图缓缓旋转,带动着外围浮动的八个符号。 张月吐出一口血,黑白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鲜血从其中渗出。即便如此,张月依旧咬着牙,将这八卦图对着罗安按了下去。那恐怖的封印之力,第一次让罗安感到恐惧,他拼命地想要逃,可是他的灵魂在颤栗,因为在那一双目光下,他有种被解剖的感觉。 张月看得很清楚,在罗安的灵魂深处,有一张黑色的脸,与灵魂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这张脸延伸出无数道触手,已经与罗安的身体同化,甚至在吞噬罗安的心神。 “封!” 阴阳八卦图轰在罗安的眉心,直击灵魂,八个符号化作一道道锁链将黑脸延伸出来的所有力量硬生生逼了回去。张月抓着阴阳图再用力一转,只听黑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便再也没有半点动静了。 少了黑脸的力量庇护,罗安只是一个普通人,意识刚清醒不过一秒,浑身的疼痛和疲惫便像潮水一般涌向他,他连惨叫甚至都没有力气发出来,便晕倒在张月的怀里。若不是张月的灵魂力一直在守护着他的身体,他可能早就被空间乱流撕扯成碎片。 张月搂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奶妈的距离。 “我们先离开吧。”奶妈挥手,狂风呼啸,生生将空间乱流撕裂开来,轰出一道稳固的空间通道。老黑和兔子扶着奄奄一息的颜夕,两人都保持沉默,静静地在后面跟着。 妖怪被封印,一切便都恢复了原状,那些经历过一场二次元大乱斗的人,此刻正在漫展的场地里呼呼大睡,做着自己的千秋大梦。至于这一切的共犯罗安,则被张月等人带回了镜司,正在疗伤。 镜司的大厅,大伙儿正襟危坐,少有得,气氛这般凝重。 颜夕身上缠着绷带,气息虽然有些微弱,那作为司长的威严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她神色冰冷,凝视着一直低着头的张月。 “为什么?”颜夕问道,语气平静,但其中的冷意任谁都可以听出来。 “罗安还是个孩子。”张月说道,语气同样平静,也正因为平静,才显得强硬。 “你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吗?那是混沌,上古四凶之一,寄生在生物的灵魂里,以灵魂为食物,以精神为力量,如果不是因为罗安本身心神不够强大,我们都不一定能活下来。一个初中生的心神,混沌就可以用来创造世界,控制这么多人,如果它换一个人附身呢?你知道它的危害有多大吗?” “我知道,可罗安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虽然被混沌附身,在没有被完全控制的时候,他一个人都没杀,他只是渴望被认可。他有错,但,错不至死。而且,我对我的封印,有信心。”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话 我教你打球 病房里,一束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插在花瓶里,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欲落不落。清晨的阳光透过窗落在病床上,这是被筛选过的光,每一缕都温暖得刚刚好,专门为那个苦着脸的病人定制的。 张月捧着洒水壶走了进来,准备浇花,却发现花瓣湿漉漉的,一颗颗水珠在滚动。张月笑了笑,放下洒水壶,“恢复得怎么样了?这花是你浇的吗?” 罗安侧着身,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你永远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张月也就不再问他,而是干脆找了张凳子坐在窗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本来应该是个死人,因为在你的灵魂力有一个妖怪,他给予了你强大的力量,也在慢慢夺取你的灵魂,控制你,将你变成他的驱壳。那个时候,杀了你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你死了,没有了宿主的妖怪,也会死。”说着,张月别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在“睡”,只是睫毛微微动了动。 张月继续说道:“但你是人类,货真价实的人类。我们杀妖,但不杀人。虽然你做错了很多事情,抢劫银行,肆意伤人,但这些错不至于让你去死,所以你活下来了。不然我给你送的花,只能是百合或者白菊了。” “被你们囚禁在这里,我宁愿死。失去了能力的我,我宁愿死!”罗安终于开口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张月。 “你能下床了吗?”张月问道。 罗安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能。” “那下床走走吧,躺在这里做咸鱼,对身体的恢复没有好处”张月说道。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罗安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依旧苦着一张脸,低着头,躲避着张月的目光。 张月倒不介意,领着他出了病房。这是罗安第一次看到镜司内部的环境,古色古香,温馨舒适,让他有些羡慕这个领路的大哥哥,可以住在这样的地方。 两人一路走出阁楼,但张月推开门那一刹那,罗安只感到眼前一亮,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吹开他额前的刘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小桥石亭,轻舟小湖,竹林环山,众星捧月般,环绕着这座小阁楼,生活在这里的人该有多幸福啊!罗安心里暗暗感慨。 “喜欢?”张月问道。 罗安点点头,不说话,他想把头低下去,躲避张月的目光,但又舍不得这样的景色,这让他很为难。 “但这里不属于你。”张月说道,神色变得严肃。 罗安怔了怔,心中涌起一阵悲伤,他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回到那个阁楼。他开始害怕,害怕回到他的世界,那个平凡人的世界。 张月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学会去面对,如果你不懂,我来教你。” “我……” 不待罗安多说,张月已经拉着他,打开了空间通道,两人一前一后踏了进去,消失在门口。 阁楼天台,颜夕倚着护栏往下看,看着张月和罗安消失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奶妈眉头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那时候,你真的想我杀了他吗?”许久,奶妈才问出了心中的问题,她侧过脸,认真地看着颜夕,看着那张美丽的侧脸。 颜夕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有些涩,“如果他不想杀生,就要学会为自己的后果负责,他做得很好,我不怪他,只是这家伙竟然对我凶,我有点生气。” 奶妈愣住了,许久许久,才笑道:“你就因为这个停他的职?” “最近形势有点问题,我怕他被拐跑了。”说完,颜夕拍了拍护栏,转身便走了。 奶妈闻言,愣了愣,才忍不住笑道:“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傲娇的吗?” …… 马路上,张月抓着罗安的手,走在大街上,。罗安并不情愿,他满心希望能回到那个阁楼,这个世界他更熟悉,但他感到恐惧。 “我要回去。”罗安站住了脚,他不想再往前走了,虽然这里不是他所在的城市,可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过去。 张月也停住了,叹了口气,说道:“你应该做一些复健运动,那种地方是用来养老的,我们运动完后,我会带你回去。当然,你得听我话,不然我随时可以把你丢下。” 罗安想要挣脱张月的手,但看了看着四周陌生的城市,最后还是放弃了,任由张月牵着他走,他有点尴尬,他还是第一次被男生牵着在大街上走呢! 张月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大学,站在校门口,张月有些感慨,自己似乎已经和这边的世界渐行渐远了。他心里思绪万千,却没有忘记自己此行最开始的目的。 张月牵着罗安走在学校的林间小路里,时不时能遇到几个行色匆匆的学生,应该是准备去赶课。曾经,张月也是其中的一员,可现在的他重新回到这里,感觉却大不一样了。 罗安四处张望,眼神充满了好奇,“这里是大学?” “嗯?”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打球。” “啊?” 罗安一头雾水,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被张月拉到了球场。现在还是上课期间,球场并不热闹,有不少场地空着,可以让他们两人打个痛快。 张月熟门熟路,在操场旁的小木屋借来一个球,一路运着跑了过来,球仿佛黏在他的手上,无论他怎么拍,总是能回到他的掌心,手与球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罗安看着张月这熟练的运球,有些羡慕,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打球。张月看着罗安疑惑的神情,笑道:“愣着做什么,来,我教你打球。” 说着,张月把球轻轻一扔,罗安见状,连忙去接,却因为一时紧张,球都抓不稳,手一滑,球便在地上弹远了。 “不要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张月笑道,调整自己的表情,希望自己看起来可以和善一点。 罗安尴尬地抱着球,从球场的另一边小跑过来,“我不喜欢打球,为什么要学?”他有些不悦,顺手把球直接往空中一抛,想要发泄一下,谁知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往篮筐飞去,看样子似乎能进。 张月抬起头,笑了笑,猛地冲了上去,大跨两步一跃而起,双手抓住球,在半空中将球轻轻一松,唰的一声,球稳稳地落入篮筐,刷过蓝网,最后落在地上,一个非常漂亮的空间上篮。 “这球传的不错。你还是挺有篮球天赋的。”张月打趣儿道,在皮球出手那时,他就知道球不会进了。 罗安双手插着裤兜,眉头微蹙,“刚才那球进不了吗?” 张月笑道:“你用那种方式投篮,能进的几率当然不高,你要学会正确的投篮姿势。” “我不喜欢打球。”罗安并不买账。 张月也不生气,持球运到三分线外,转身胯下运球坐下调整,而后双脚猛地用力,跳起来直接一记干拔。唰!响亮的刷网声,皮球应声落网。 “人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但这些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人类需要学的。”张月小跑上前,将在地上弹来弹去的皮球稳稳抓住,运至油漆区,肩膀左右晃了晃,以右脚为轴突然一个转身,高高跃起,轻松将球放入篮筐。 罗安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张月,哪怕他很好奇,张月是怎么做出这些灵活矫健的动作的,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你是不是有超能力?” 张月持球运了一下,向前做了一个要突破的假动作,却突然将球往后一拉,人也往后跨了一步,在底角处来了一记后撤步三分,也许是空中身体没有调整好,这球出手稍高,皮球刷筐而出。 “对啊!可是我在底角投三分,命中率依旧不高。我比较少在这里出手,所以不是很熟练,一般弧顶还有四十五度角的地方,我的三分命中率会高不少。”对于罗安的问题,张月并不感到意外,如实地回答。 混沌封印在他的灵魂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算是一个凡人了,而且张月希望能得到这孩子的信任,自然就要做到坦诚。 听了张月的话,罗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许久,才有些忐忑地问道:“所以,你篮球打得好,不是因为你的超能力?” 张月笑道:“当然不是,我的超能力是灵魂探测,可是看得更远,更清楚。但是即使不用灵魂力,我也能清楚地看见篮筐,我要做的是如何把球送进篮筐内。” 罗安语塞了。 “怎么样?现在对篮球有没有提起一点兴趣?”张月问道。 罗安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学了有什么用?” 张月想了一会儿,说道:“学了之后,你就可以和同学组队打球了,很多女生也喜欢打球厉害的男生,说不定你可以因此有一段美好的恋情。”说完,张月把球往罗安的方向扔了过去。 这一次,罗安接住了,接得很稳。 “都是为了别人。” “对啊,你现在要学的第一门课,就是为了别人,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然后让自己喜欢上它。” “为什么?” “因为,人生来就不应该是孤独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话 回家吧 罗安拿着球,呆呆地站在球场上,四周只有张月一人站在篮底。他在思考,思考着方才张月的那句话,“人生来就不应该是孤独的”,可他从来就没有交过朋友。难道一直以来,他都是错的吗? 罗安不懂,也不愿意去懂,他从小听过无数道理,这些道理告诉他,要学会去接受他人,学会圆滑处世,学会面对现实……他人会这些都是邪说,是扼杀人类天性的邪说。他渴望朋友,但他渴望的是和他一个世界的朋友,很可惜他从未遇到过。 “你在害怕吗?” “嗯?” “害怕让别人走近你的世界,那个充满天马行空的幻想的世界。还是你不屑,不屑去了解别人的世界,当别人向你敞开大门的时候,你骄傲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你,然后扭头就走。然后,你兴奋地向别人解释你的世界,别人则带着冷嘲热讽,把你的世界贬得一文不值。”张月说道,语气平淡,语速也放得比平时要慢一些,每个字都说得特别清楚。 罗安怔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应答,他不想承认这些,但这却是事实。就像方才,他不想打球一样,拒绝了张月,初一刚入学时,他也是这么拒绝了班上邀请他的男生。自那以后,他每节体育课都逃了。 “试试吧。”张月上前拍了拍罗安的肩膀,“把球举起来,右手抓球,左手护球,身体要面对篮筐,对,右手手肘弯曲成大概九十度,瞄准篮筐,嗯,好,出手,投出去。” 罗安在张月指导下,僵硬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卯足了劲儿,把球投了出去,当球出手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渴望,如果这球可以进该多好。 球似乎感受到了罗安的渴望,并且非常认真地做出了回应。球,进了! 罗安笑了,有些羞涩,但终是笑了。 张月摸了摸他的头,“我说过,你很有篮球天赋。我们继续吧。” 那天,张月带着罗安占着半个球场,打了一天的球,两个人都是一身大汗得回到了镜司。刚进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两人想跑进厨房瞅瞅,被奶妈无情地轰了出去。 “一身臭汗还敢跑进来,找死啊!” 张月带着罗安抱头鼠窜,留下黑着脸的奶妈。 一顿酒足饭饱后,疲惫的罗安早早地睡下了,躺在他的病床上,睡脸带着浅笑,他今天很开心,也许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张月站在床边检查了一遍封印的情况,确保安然无事,他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疲态越来越明显,但他不能休息,他还有事情需要做。 罗安不可能永远跟着他,他必须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他的父母还在等候。但是,张月不想就这么把罗安送回去,很明显,罗安在那个世界生活得并不愉快,他需要为罗安铺一条路。 这时,张月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了一个孩子,他看着罗安,神色有些精彩,不由得笑了笑,心里暗道:要不要认个干儿子算了。 当然,这不过是张月在心里给自己开了个玩笑,不管出于什么情况,罗安终归是要离开这里的。 张月静悄悄地关上门,离开了病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罗安的家此刻弥漫着悲伤,空气中飘荡的水分,仿佛都是这些天来安忆莲留下的泪。站在门口,张月都能感受到家里那股沉痛的氛围。 犹豫了一会儿,张月才敲了敲门。门内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不一会儿,那扇厚厚的防盗门就被打开了,一张憔悴的脸,出现在张月面前,睁着一双被泪水洗过无数遍的眼睛。 “你好,你是找到了我孩子线索的人吗?”安忆莲一把抓住张月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在她身后,罗鹏黑着一张脸,骂道:“臭娘们,你冷静点,不要吓到客人了。” 他在强装淡定,只因为这个家只剩他一个男人了,谁都可以慌,他不能慌,但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告诉张月,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张月握着安忆莲的手,安抚道:“两位,你们先冷静下来,我这次突然来拜访就是和你们说罗安的事儿,我找到他了,但是……” “什么?你找到他了?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对对对,你把我孩子藏哪里去了?哦,对了对了,报酬报酬,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只想要找回我的孩子,你没有伤害他吧……” 这对夫妻当听到罗安两个字的时候,一直紧绷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彻底炸了开来,悲伤就像一个原*子弹,在他们心里升起一团蘑菇云。 张月没有说话,任由他们在自己面前发泄,哭红的双眼已经挤不出泪水,但那悲喜交加的叫声却依旧扎得人心疼。 好不容易,两人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可以认真听张月说话了。两人先是把张月请回家里,斟茶递水,还准备了点心,诚惶诚恐地坐在一边,前倾着身,直勾勾地盯着张月。他们希望自己的热情能够感动这个不速之客。 “他很好,你们二位放心,我不要你们任何的报酬,我只希望你们能听我说几句。”张月这次戴了美瞳,镜片下那黑色的瞳孔显得有些呆板,但看得出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恳一些。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选择相信,静静地听着。 张月说道:“两位,你们知道罗安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额……这……” “小孩子不懂事儿,闹别扭了呗,现在的青少年,一点苦都吃不了。” 安忆莲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罗鹏则是毫不犹豫地指责道,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张月替罗安感到一阵悲凉。 张月摇摇头,说道:“那两位知道他吃了什么苦吗?” “学业繁重呗,还能是什么?小小年纪,哪里来的烦恼,您就快点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吧。”罗鹏有些急了,他觉得张月这个人阴阳怪气,神神道道的。 张月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在罗安昏睡时,自己用灵魂力窥探他记忆所看到的景象,“他现在在我家,睡得很好,很安详。我今天带他去打球了,他很开心。但是,他不想回家。”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里是他的家,他不回家,能去哪里?” 张月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强硬,“可你们真的了解自己孩子吗?当孩子告诉你,他不想上学的时候,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打骂。你们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是理所当然,孩子就应该听话,学生就应该学习,当他反抗时,你们就要动用父母的威严来施压。所以,孩子才会跑,他害怕你们。” “这是我们家的事儿!你……”罗鹏气急,大骂道。 “当然是你们家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做出点改变,罗安还会走,还会离开,到时候他不一定还能找得到我,他会被什么人带不走,我也不知道。罗安已经在改变了,希望你们做父母的也能放下身段,听听孩子想要什么。自己去了解一下,孩子在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天后,我会把罗安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希望你们做好迎接他的准备。”说完,张月起身便离开了。 罗鹏想要追上去,却被张月冰冷的眼神吓住了,只得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安忆莲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扯了扯罗鹏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他班主任。咱们孩子受委屈了,我们竟然不知道。” “额,这……你你竟然信了那个神棍的话?” “放你娘的屁,他哪里说错了,安子在学校发生什么,我们知道吗?你连他现在读初几了都不知道吧!还废话,赶紧跟老娘走。” 罗鹏被说得面红耳赤,可愣是一句话都找不到来反驳,他还真想不起罗安现在初几了。 那一晚上,罗鹏和安忆莲敲开了班主任的门,声泪俱下的逼问,在两人质问下,班主任总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两夫妻懵了,连夜跑回学校,参观了罗安的位置,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让两人都是眉头紧锁,难怪罗安从来不让他们去参加家长会,他可不想自己的父母坐在这样的位置。 三天里,两夫妻一一拜访了那些和罗安有过节的学生家里,找他们理论。遇到一些通情达理的,两夫妻也就不多计较,要求该学生写下一份道歉信便离开,遇到一些蛮横无理的,两夫妻这些天憋着的气便毫无顾忌地爆发开来,骂的人家一家人毫无还口之力,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写了几句道歉的话送他们离开。 安忆莲整理着这些道歉信,罗鹏则是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这个学校不能再让罗安待了。 三天很快过去了,两夫妻把家里好好布置了一番,备置好了礼物,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道歉信,就等着那个备受伤害的少年敲响家门。 罗安站在门口,忍着眼泪,颤抖地伸出手,张月站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回家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话 球赛 今天的天气不错,蓝天白云上,挂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整个世界都是亮堂的,时不时吹来的一阵凉风,驱散了夏天的炎热。 罗安换上了新的校服,有些忐忑地出了家门,今天是他转学后第一天上学,他将面临一个全新的环境。这是家人和张月为他铺好的路,全新的路,要如何走,就看今天了。 陌生的校门,依旧有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有的人独自匆匆赶路,有的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罗安在人群中,像一粒平凡的沙子,丝毫不起眼,一晃神就会把他忽略。 因为要办理一些手续,罗安在老师带领下,辗转各个办公室,直到全部事情解决后,早读已经过去了。他站在教室门口,等待班主任的介绍。 当掌声响起时,正在发呆的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走上讲台,楞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班主任见状,走上前去,大方地拍拍他肩膀,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别怕,随便介绍一下就可以了。” 罗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张月临走时和他说的话,“我叫罗安,我喜欢动漫,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好!” 不知道是哪个爱起哄的同学喊了一声,一下子班上的同学都笑了,还伴随着响亮的掌声。罗安有些疑惑,他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多好,但这份掌声却是那样热忱。 因为是转学来的,新的位置表还没能排好,罗安只能坐在角落里,桌椅也是刚搬来的不久,还带着一点灰尘。罗安正打算做下,前座的女生便递来一包纸巾,“桌子脏,擦一擦吧。” 罗安愣了愣,有些木讷地接过纸巾,倒了点水,把桌椅简单地擦了一遍,习惯性地要往后扔,却发现座位后面并没有臭烘烘的垃圾桶。 罗安坐下后,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来忘了说谢谢,便慌张地拍了拍前座的女生,“不好意思啊,谢谢你的纸巾,刚才忘了。” 女生闻言,忍俊不禁,“不用那么客气,我叫杨婷,多多指教。” “嗯嗯。”罗安笑了笑,依旧难掩尴尬。 新的生活开始了,罗安渐渐平复下心情去尝试着接受这一切。 …… 秋风送来凉爽,卷着夏季的炎热一起飘去,留下的便只有刺骨的冷。 镜司又到了围着暖炉吃火锅的季节,这一次张月也没有特立独行抛去划船了,外边此刻正是漫天大雪飞舞的时候,小湖早就结冰了。 颜夕刚趁兔子不注意,从她碗里夹一大块肥牛,飞速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那个什么安,现在怎么样了?”说着,颜夕把自己的碗举得高高的,阻止了兔子的复仇。 张月见状,便好心往兔子碗里夹了两块肉,说道:“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吧。” “诶,你竟然不给我夹,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颜夕气愤地说道,嚷着把自己的碗递过去,示意张月夹菜给他。张月无奈地耸耸肩,正准备动筷子,没想到向来迟钝的兔子这次却瞅准了机会,把颜夕碗里的菜一扫而空。 “诶!兔子,你!” “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老黑看了看两个吵闹的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nai*ve!” 奶妈有些惊讶,刚喝下的一口汤差点吐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还懂英语?你不是只会“howareyou”和“iamfine”的吗?” “你真的是我女朋友吗?”老黑耷拉着脸,埋头吃肉。 笑声伴随着锅里冒出的热气,在大厅里的回荡,一时间屋外的风雪声都小了不少。一顿酒足饭饱后,张月便和颜夕一起离开了,留下扶着肚子一脸满足的众人。 校门前的街道有些冷清,现在还是上课时候,没有学生的光顾,门前的小卖部透着一丝慵懒的气息,老板们恨不得直接关门,等下课的时候再开张做生意。但为了能更快地迎接客源,而不被其他几家抢了生意,他们还是选择了面对这冷清。 张月和奶妈在一家奶茶店买了两杯奶盖,算是给这份冷清添了一丝热闹。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站在门口,颜夕突然说道,语气少有的严肃。 张月笑道:“今天应该是决赛了,带你去看看吧。” 两人在保安室前做了个登记,便走进了这所学校。不同于校门外的冷清,校内很热闹,也许是因为操场上正在举行的新生杯篮球赛决赛。经过近半个小时的角逐,27班和19班两只队伍不相伯仲。比赛进行到最后一节,比分依旧打平,难分胜负,这一节便是最后决胜的关键一节,也是赛点。 人群中,张月指了指正在场下休息的一个男生,笑道:“看,那是罗安。他准备上场了。”罗安身穿黑色的30号球衣,正一边喝水,一边听着教练的战术安排。 颜夕循着张月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原本严肃的脸色有些缓和。 哨响,第四节比赛开始。罗安与队友们簇拥在一起,手叠着手,往下一压,大喊一声:“27加油!” 比赛开始,27班球权,罗安作为首发控卫,持球准备过半场,没想到刚一转身就遇到对方球员紧逼,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罗安也慌了,胡乱运了几下球,便被对方球员轻松断球。 对方球员也很机警,持球直接来个突破上篮,眼看着皮球就要被送入篮筐,突然身后跃起一道身影。反应过来的罗安,早已追上,高高跃起,丝毫不给情面,狠狠一拍,把这个几乎是稳进的上篮给盖了下来。 场边响起了掌声与欢呼,场上的球员也忍不住拍了拍手,为这记漂亮的盖帽鼓掌。 皮球被拍出场外,双方交换球权。作为防守方,罗安也很积极,似乎想为自己弥补刚才的失误,他想上前紧逼,却被队长拉住了。 “不用急,慢慢来。” 罗安闻言,点点头,冷静了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了防守的准备。对方开始进攻,方才被盖的那位球员有些不悦,在弧顶持球后,不顾中间两位球员的包夹,一个加速扛着两人要冲击篮下,却被逼到运球都不稳,只好强行跃起,仓促出手。 皮球砸了砸框,便落了下来,罗安卡住身后的球员,看准机会,轻松摘下一板,双手护住球,看了看周围,先是背打两下,佯装要自己带球过半场,吸引了对方球员的视线,就在这时,罗安一个半转身,晃开身后防守球员,再回身一记漂亮的长传,皮球稳稳落入已经跑过半场的队友。 队友不负众望,轻松上篮先得两分。 一个盖帽,一个助攻,成功让27班在进攻和防守上都打出了气势,接下来在大家齐心协力的情况下,共同努力打出一波10-0的进攻高潮,稳定了领先的优势。在比赛最后的30多秒的时间里,罗安更是贡献了一记三分,杀死了比赛。 张月笑道:“满意吗?” 颜夕耸耸肩,说道:“还行吧,不过你还是不可以复职,继续给我在镜司里养老吧。” 张月也不介意,点点头,笑道:“嗯。” 两人在欢呼声中悄然离开,身后那个被队友同学簇拥着的少年,正开怀地笑着,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时不时往两人离开的方向望去,嘴唇轻动,似乎在说:“谢谢。” …… 冬天,人们都被屋外那一降再降的低温束缚了脚步,就像夏季的炎热一样。而实际上,哪怕是春暖花开或秋风送爽的时节,人们也不愿意出门。束缚住他们的,很多时候不是温度,而是网络。 哪怕是镜司里这些非常人也是如此。 屋外,雪已经停了,厚厚的积雪将世界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无尽纯洁。苍翠的竹子成了白色中为数不多的其他颜色,就像在白纸上落下的一地绿色颜料,生机盎然。 这是个很适合打雪仗,堆雪人的季节,若穿过竹林,翻过山头,还能找到适合滑雪的山坡。这些活动,对于在镜司里生活许久的大伙儿来说,并不陌生,可相比于出门,他们更热衷于待在屋里,享受闲暇时光的慵懒气息。 小姨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点堕落,她想把大家约出去走走,哪怕是在这个阴阳间里转转也好。 于是,微信群上跳出这样一条信息。 “风光正好,不如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冷,不去。” “冷,不去。” …… 清一色的回复,让小姨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当她看到最后一条由老庄发出的信息时,她看了看正在身边玩着王者荣耀的老庄,那专注的神情似乎还带着一点不悦,看来是因为回复小姨那条短信时,导致战局出现了变化。 小姨深吸一口气,挪到老庄身边,轻声道:“庄庄啊,我们去二人旅行,怎么样?” “冷。” “我们是异灵人,随便运转一下异灵,就不冷了。” “麻烦。” “你,我要把你送进戒网瘾学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话 幸福 窗外,一阵接一阵冷风夹杂着雨点刮得起劲儿,噼里啪啦地砸在窗上,像是炸响了一连串鞭炮,正在庆祝着什么。天空一片灰暗,哪怕现在正是早上七八点,但太阳已经被厚重如铅的乌云遮住,只有零散的光从云的缝隙中露出,让这些光亮显得极为珍稀。 杨鑫楠很开心,他觉得他会因为今天,而爱上风雨天。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好日子,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如果他能换上一套帅气些的衣服,这一切将会更完美。 不过,他也不奢求这么多了,能够离开就是最好的结果。他推开宿舍门,屋外的空气都是浓重的湿气。杨鑫楠深吸一口,感到自己仿佛被滋润了一般,神清气爽。 “恭喜你啊,杨鑫楠。我们会想念你的。”一个穿着小西装的性感女人,踩着高跟鞋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腱子肉紧绷的男人。 杨鑫楠见到两人连忙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说道:“多谢老师和教官的指导,学生一定会记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两人皮笑肉不笑,一左一右护着杨鑫楠,将他一路送到大门口。在那里,有一对穿着华丽的中年夫妇撑着伞站在雨中等候,两人身边还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宝马。 见到这对夫妇,杨鑫楠笑了,笑得很开心,嘴巴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像极了天边云层里时不时闪烁的白色雷光。 “孩子,欢迎回家。”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澄亮的皮鞋小心翼翼地踩在水坑上,他慈祥地摸了摸杨鑫楠的头,脸上说不出的自豪和宠溺。 杨鑫楠乖巧地笑道:“爸,妈,我回来了,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很多,我以后一定会做个好孩子的。” 女人眼角含着泪,比起那落下的雨水不知道要晶莹多少倍,她伸出手将杨鑫楠紧紧地搂入怀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没有让爸妈失望,爸妈相信你,未来的你一定是个可造之材。” 杨鑫楠反手搂住女人的腰,无声地笑,他眨了眨眼睛,想要挤出几点眼泪。 见到这样温馨的情景,那个性感女人也忍不住流露出了感性的一面,她微微低头,额前的头发垂下,遮住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眼角里含着泪水,是晶莹的还是浑浊的。 “恭喜两位,你们的孩子非常优秀,在学校完成了最后的改造,相信他回去之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性感女人瞅准时机,上前握住两夫妇的手,诚恳地说道,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竟然真的含着几滴泪,让杨鑫楠感到惊讶。 宝马车发动引擎,在一声低沉的咆哮声中,绝尘而去,车轮在地面上摩擦,溅起一连串的水珠。壮汉看着远去的车,有些兴奋地搓搓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辆这样的车,真他娘的帅气劲爆。” 性感女人在他屁股轻轻摸了一把,笑道:“多来一些这样的人,我们这里自然能赚到盆满钵满。” “校长说的有道理啊。” 两人转身离去,伞下是一片旖旎,伞外是瓢泼大雨。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几个正楷大字“精英再改造文武书院”。 …… 坐在车内,绵软舒适的真皮座椅让杨鑫楠有些不习惯,他都快忘了坐在这种椅子上的感觉了。靠在椅子上,杨鑫楠看着窗外发呆,那一条条雨水汇聚在车窗上形成的小蛇,正在歪歪扭扭地爬行。 这些小蛇蠕动着,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歪曲诡异的水痕,但很快又被新落下来的雨滴冲掉了。杨鑫楠看得有些入迷,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身体也有无数小蛇在爬行,蠕动。 杨鑫楠的父亲,杨衡,也就是那个西装革履,皮鞋擦得澄亮的男人,他娴熟地握着方向盘,享受着跑车在马路上疾驰的快感。杨鑫楠偷偷地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怀有心脏病的老爸突然因为过于兴奋而发病,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个时候,杨衡一定会失去对车的控制,他或许会错把油门当刹车,死死地加速,当速度开到最大的时候,他们或许就会成为第二天的新闻头条。杨衡辛苦打拼,创建起来的公司也将为他人徒做嫁衣。 杨鑫楠在脑海里畅想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故事,甚至有些忘我了,以至于母亲兰诗诗叫他,他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诚惶诚恐地道歉:“是我不好,我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兰诗诗抱住孩子,轻声安慰,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香水味,杨鑫楠抽了抽鼻子,沉默不语,只是享受这点难得的温存。 “孩子,不怕,回到家,只要你好好表现,你还是爸妈的乖孩子,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吧。”兰诗诗柔声说道。 杨衡朗声大笑,满满都是自豪,只是不知道是为谁,“我们家的孩子经过了改造,出来就是精英了,放心吧。” 杨鑫楠躺在兰诗诗的怀里,偷偷地笑,笑着笑着,许是累了,便沉沉地睡去了。 那天以后,一个全新的杨鑫楠诞生了。 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曾经那台爱不释手的电脑砸了,还有那部尘封许久的iphone也被他扔了。这举动吓坏了杨衡和兰诗诗,但细想下,他们却感到无比的欣慰。 现今社会上,网络已经严重危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本应阳光充满正能量的青少年,遭受到了网络荼毒,变得自我,任性,放肆,不守规矩,甚至走上了灭亡的道路。网络就是毒品,一碰就上瘾,只有远离,彻底远离,才是拯救青少年于水火之中最正确的方式。 这是杨衡和兰诗诗的想法,无可撼动的想法,哪怕他们自己都无法离开网络。 砸完电脑和手机,杨鑫楠便拿起了被他翻烂的弟子规,高声朗诵,全然不顾门外一脸惊讶的父母。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每个字都读得那样饱满,字正腔圆,更是充斥着感情,与窗外的雨声合鸣,让杨鑫楠只感到身心愉悦,沉浸在古老文化中,不可自拔。 父母聆听着这场穿越时空而来的吟诵,欣慰之情溢于言表,他们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想法。 这才是新时代的青少年嘛! 杨衡和兰诗诗想起了曾经的杨鑫楠,那个让他们一度几近崩溃的杨鑫楠。十四五岁的花季,本应开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但在杨鑫楠身上绽放的却是一朵嗜血的彼岸花。 小学时,杨鑫楠就沉迷网络游戏,经常出入黑网吧,认识了一群所谓的哥们儿。杨鑫楠家境优渥,出入都有豪车接送,自然成了这些哥们儿的大哥,靠着手里的钱,他硬生生在学校砸出了一个小帮派。 自此,他便走上了不归路。那是一段黑暗的岁月,杨衡和兰诗诗只要一想起来,便感到胆寒,他们皆是出身名门,是商业圈里的大亨,手里掌握着巨额财富,更在社会里享有名誉。但杨鑫楠这个孩子,是他们一生的污点。 这样的孩子,不应该生在他们杨家。 还好还好,现在的杨鑫楠是多么懂事听话,再也不玩电脑手机了,竟然还会朗诵弟子规,那朗朗的读书声才是他们杨家别墅该出现的声音,而不是那时不时从房间里传出来的骂娘声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 兰诗诗心情很好,决定亲自下厨,给孩子做一顿好吃。杨衡也难得开心一次,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情,甚至董事会,他要留要在家里,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到底有多大的变化。 饭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让杨鑫楠有些眼花,他咽了咽口水,问道:“爸妈,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有好好吃饭吧。” 正在给杨鑫楠盛饭的兰诗诗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而后展颜一笑,“诶哟,我们家鑫楠还会关心人了,难得,难得,放心吧,爸妈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我们。” 杨衡笑道:“那不是,你妈腰都粗了几圈。” “诶,瞎说什么,我昨天刚称过体重,明明瘦了。” 杨鑫楠看了看自己母亲那被衣服勒出来的赘肉,笑道:“妈,没事的,能吃是福,来,儿子给你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猪蹄。” 兰诗诗喜笑颜开地将碗递了过去,接过这油腻腻的猪蹄,这在她看来是世界上最棒的美食。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她夹菜呢!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一家人很久没有这么齐齐整整了。 杨衡少有得拿出了珍藏许久的酒,兰诗诗也破天荒地没有阻止他,但却被杨鑫楠劝下了。 “喝酒伤身。”简单四个字,却让杨衡这个酒鬼乖乖地把酒放了回去。倒不是这四个字有多大的魔力,而是说出这四个字的人是杨鑫楠,这个小小年纪就在酒吧混迹的纨绔能说出这样的话,怎能不让人欣慰呢? 这栋奢侈豪华的别墅里,满溢着幸福。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话 听话就好 夜幕降临,被大雨冲刷后的夜晚,十分干净,天空上只有无尽的黑暗,一眼望不到边,就连月亮也隐于黑云中,只有点点微光在尽职尽责地发亮,于这黑暗而言不足为道。 这样干净的夜空,是美丽的,没有那些故作绚烂的繁星打扰,让夜色变得纯粹,独属于夜的静谧,让人迷醉。 杨鑫楠躺在卧室里的那张大床上,柔软的床垫和被子包裹着他,他仿佛置身于一团棉花中,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得到了放松,他打了个激灵,仿佛浑身经脉都被打通了似得,说不出的舒畅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他抱起被子放到鼻尖,贪婪地呼吸上面散发出来的清香,母亲为了迎接他,特地清洗了被单呢! “果然比起霉味要好闻多了。”杨鑫楠偷偷地笑,一口大白牙,比起屋外的月光还要亮眼。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床头柜翻出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他写道:“今天很开心,我从地狱的火焰中逃了出来,浴火重生,回到了家。爸爸妈妈很开心,身体还很健康,他们在我不在的两年里,吃得好睡得好,赚了不少钱,真是让人爱不释手的父母啊!” 许久没练字了,日记本上的字迹显得有些潦草,杨鑫楠想起来,他以前虽然是个小混混,不学无术,但写得一手好字。他很喜欢王羲之的草书,那种狂放不羁让他痴迷,他也把这种态度用到了生活上。 两年过去了,抓笔的手都生了,现在写的字,只是潦草,远远谈不上艺术。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杨衡和兰诗诗也看不懂他以前所谓的草书,在他们眼里成绩单上的高分更有分量。 杨鑫楠放好笔记本,躺回到床上,期待着明天的幸福生活。 清晨,杨鑫楠是被佣人恭敬的敲门声叫醒的。简单地洗漱一番后,杨鑫楠便推门准备下楼到大厅用餐,刚推开门,站在门口的佣人便慌忙地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杨鑫楠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突如其来的鞠躬把杨鑫楠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又释然了,换了以前,这么早把他吵醒,他早就对佣人发火,甚至拳脚相向了,哪里会像今天这样那么好说话呢?他真的改变了。 “于妈早上好,谢谢你叫我起床,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杨鑫楠温柔地说道。于妈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而后连忙道谢,满脸的不可思议跑开了,心里寻思着:这书院这么厉害吗?要不要把家里那个兔崽子也给送进去改造改造。 刚下楼,杨鑫楠便看到父母已经放下筷子,准备离开了。 “诶,鑫楠,起得这么早啊,可以再睡多一会儿啊!”兰诗诗理了理头发,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宠溺地摸了摸杨鑫楠的头。 “肚子饿了,起来吃早餐。你们,今天要出去吗?”杨鑫楠问道。 杨衡笑道:“公司那边忙,爸妈要去处理。你不用担心上课的问题,爸给你请了家教,过会儿就来了,你要好好学习,别让爸妈失望了。等过段时间,爸妈会帮你联系学校,你很快就可以在去新学校上课了。” 听到上课,杨鑫楠有些激动,他上前握住爸爸的手,“爸,一定要尽快,我想快点上学,我已经等不及了。” 杨衡大笑:“好好好,一有空,爸妈就会帮你联系了。我们先走了,你想吃什么就让佣人做,千万别饿着了,还有,对家教老师要尊敬,有礼貌,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的,爸妈路上小心。”目送杨衡和兰诗诗急匆匆的背影,杨鑫楠笑容渐渐淡了,上扬的嘴角往下掉了一些。 饭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但杨鑫楠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么多早餐他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啊! “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杨鑫楠苦笑,一个人沉闷地吃着早餐。以往,他也是这样,一个人,一桌饭菜,无聊了,他会拿出手机看电影或者玩游戏,现在他没手机了,只能单调地吃,享受美味。 不多久,家教便来了,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披着一件黑色羽绒,裹着围巾,还戴了一顶帽子,只露出一张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 女人穿得虽然很多,但依旧可以看出她苗条的身材。 杨鑫楠揉了揉脸,笑着走上前去,“老师好。外边冷,您快进来坐吧。” 女人怔了怔,许是被杨鑫楠这礼貌的语气吓到了,这和她来之前所听到的传闻可不太一样。但好歹她还是一名老师,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发愣,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笑道:“好好,谢谢你。” “去给老师冲杯热茶。”杨鑫楠对佣人吩咐道。 热茶递上,老师笑着接过,茶杯传来的温度让她一下暖和了不少,俏丽的脸上红晕更盛,“真是客气了,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陈钰,你可以叫我陈老师,也可以叫我钰姐。” 杨鑫在一旁站着,弯下腰呈九十度,毕恭毕敬地,叫道:“陈老师好。”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以后是师生,也是朋友……”陈钰话还未说完,杨鑫楠便惶恐地打断了,差点就要跪下来,“不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古训,学生不敢和老师称朋友。” “啊?啊?啊?这……诶,你先起来,坐下坐下。”陈钰这次是真的被吓坏了,虽然她还年轻,教学经验谈不上多丰富,但从教也有几年时间,这样的学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陈钰思考了一会儿,在脑海了斟酌了一下语言,才问道:“这些都是谁教你?你爸妈?” 杨鑫楠摇摇头,“不是,这些都是古训,我们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老师,您不知道?” “额……哦哦,当然知道,知道,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能这么认真地去遵守呢!”陈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于这个孩子,她实在感到有些无语,不过这不打紧,学生听话,对老师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儿,陈钰就不再理会这个学生奇怪的想法,干脆做一回真正的“老师”。陈钰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一个小时后,陈钰有些沉重地放下教案,她皱着眉头,神色带着不悦,这让杨鑫楠非常惶恐,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陈钰看着他这模样,真怕自己只要哼一声,这孩子就会立即跪在地面给自己磕几个响头。 但是在刚才的一个小时里,陈钰差点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了怀疑。按照杨鑫楠父母所说,杨鑫楠现在应该是初二的水平,但是陈钰给他讲了半个小时初一的知识,他只是睁着茫然的眼神,惭愧地低着头。 “咳咳……”陈钰轻咳了几声,想缓和一下这沉重的气氛。 没想到只是几声咳嗽,便把杨鑫楠吓得要往地下跪。只听扑通一声,杨鑫楠膝盖已经着地,就差额头了。陈钰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诶诶诶,你别,千万别,赶紧起来,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 “老师,对不起,是我没有用功学习,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懂。”杨鑫楠抽泣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陈钰看着这可怜的模样,心里那一点烦躁和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学生都这么认错了,还能怎么责骂呢? 陈钰一边用纸巾替杨鑫楠擦拭着泪水,一边说道:“没事没事,你父母告诉我,你有两年时间被送去文武书院改造了,进度没有跟上也正常。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你在那里学了什么?” 杨鑫楠平复下心情,嘴角突然向上翘了翘,在这张哭脸上突然出现又一闪而逝的笑容,被陈钰捕捉,让她心里猛地一寒。 “服从,绝对服从。”杨鑫楠笑着说道,说完后,笑容消失,又是那张楚楚可怜的哭脸。 陈钰张了张嘴,神情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道:“这……这样啊,没有上课吗?就是文化课,语文,数学,英语什么的?” 杨鑫楠想了想,说道:“我会背弟子规。” “啊?”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停停停……”陈钰连忙叫停,扶了扶额头,“好吧,我们从初一开始学起。” 杨鑫楠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好。” 新的一轮学习开始了。这场教学持续了很久,直到日上三竿,厨房里已经飘来了香气,杨衡和兰诗诗拖着疲惫的身躯也推开了家门,才宣告结束。 一进家门,杨鑫楠便连忙跑过来迎接,那恭敬的模样,让陈钰感到有些诡异。但杨衡和兰诗诗似乎很享受。 “孩子,学习怎么样?”兰诗诗问道。 杨鑫楠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低着头,不敢说话。杨衡见状,脸色瞬间黑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没有听老师话?” “没有没有,鑫楠很听话,学得很认真,只是他现在重新开始,还需要一段时间过渡。”陈钰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 “两位,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陈钰看着杨衡和兰诗诗说道。 “当然可以。”两夫妇有些疑惑,但出于礼节,还是答应了。 陈钰将两夫妇带到一边,说道:“鑫楠学得很认真,这是实话,希望两位能多给他一些鼓励。他在那个书院,似乎很少接触文化课,以前学的知识已经忘了差不多。他相当于比其他学生少读了两年书,所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没事没事,老师你放心交。少读两年书不重要,只要他能摒弃以前的恶习就好了。送他去书院,本来就是要改造的,你看看,现在这孩子多听话,爸妈回来还知道出来迎接问好,以前就知道躲房间里打游戏。”杨衡一摆手,丝毫不在乎陈钰说的问题,反是很是自豪地向陈钰炫耀。 “可是,他听话得有些……嗯,怎么说……”陈钰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诡异的感觉。 兰诗诗却是笑道:“听话就好,听话就好,孩子嘛,就该听父母话,听老师话,听话的都是好孩子。” “额……” 一边的杨鑫楠低着头站着,沉默不语,只是偷偷地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话 鑫楠文武改造书院 “我时常问自己,父母是否还爱着我。对于其他小孩来说,这或许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小孩?但是,对于我来说,似乎值得思考。他们如果爱我,为什么会送我离开?” 杨鑫楠在日记本上写道,他练了好久的字,对着字帖描了五六个小时,直到夜幕渐退,天空开始出现新的一天的第一抹光亮时,他才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一段话。 “呀,天亮了。”杨鑫楠笑了笑,“这么亮不适合,不适合。”说着,杨鑫楠起身把窗帘拉上,把那一丝光亮阻挡在外,房间又陷入了黑暗,透着一丝阴冷气息,杨鑫楠往手里哈了哈热气。 “差不多了,表演该开始了。”杨鑫楠推开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在走廊上静悄悄地走着,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他行如鬼魅,不知不觉就来到杨衡和兰诗诗的卧房,两夫妻已经一把年纪了,但依旧恩爱,在被窝里紧紧地搂着,甜蜜得让人发腻。 杨鑫楠摇了摇头,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要升起了,越来越多的光从远方的地平线渗出,过不久,这个世界或许就要被照亮了吧。 想到这里,杨鑫楠有些烦躁,一挥手,卷起一阵风,窗帘拉上,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比夜色还要纯粹的黑暗降临了。房间里,像是被人用毛笔划了一笔,如墨的黑,将所有事物都隐去。 杨鑫楠坐在床边,推了推这对如胶似漆的夫妇。 “嗯?鑫楠,你怎么了?睡不着吗?”兰诗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不过能随意进出主卧的人,除了她的宝贝儿子,她也想不出有谁了,所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杨衡也是挣扎着起身,眨了好一会儿眼睛,依旧一片黑,半睡半醒地说道:“大晚上怎么不睡觉,明天你还要学习呢。” “爸妈,我要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这里太暗了,我们拉开窗帘,亮一点。”杨鑫楠笑着说道,语气充满了恭敬。 “哦?什么东西?” “亲爱的爸妈啊!一定要睁开眼睛哦!”杨鑫楠一步一步退到窗边,手里揪着窗帘,猛地用力一扯,光瞬间涌了进来,他闭着眼面带微笑。 太阳已经升起,温暖的阳光洒落,黑暗在消退,整个世界是那样祥和,充满了生机。可这房间里,却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恶魔般的笑声, “眼睛!我的眼睛!” 杨衡和兰诗诗捂着眼睛,痛苦地在床上翻滚,两个人撞在一起,也来不及喊疼,眼睛的刺痛和一片白茫茫更让他们感到恐慌。 第一次,他们是这么厌恶阳光。 杨鑫楠大笑着凑了上来,双手紧紧抓住两人的脸,将其抬起来,仔细端详他们痛苦的表情,“哈哈哈,怎么样?怎么样?这是我新想出来的惩罚方法,是不是很有效啊?眼睛要瞎了吧,来来来,快睁开,让我看看。” “杨鑫楠!你疯了吗?我们可是你爸爸啊!”杨衡愤怒地嘶吼着,眼泪从眼睛里挤出来,一滴接一滴,练成一条透明的线。 杨鑫楠歪着脑袋,“诶诶诶?不应该啊,这应该是我的台词。现在我是教官,你是学生,懂吗?只有教官才能做学生的爸爸!” 杨鑫楠揪着杨衡的耳朵,猛地将他摔在地上,一脚飞起,踩在他脸上。杨衡只感到头晕目眩,喉咙里,鼻子里,涌出温热的液体。 “你在做什么?杨鑫楠!你给我住手。”兰诗诗听到了惨叫,她开始慌了,她盲目地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有满怀的空气。 杨鑫楠瞥了她一眼,笑道:“妈,你是在找爸爸吗?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和她一样了。你知道吗,如果你在书院,你绝对会疯的。你长得这么好看,你肯定会疯,一定的。但你是我妈,啧,我不能对你做那么过分的事情啊!” 杨鑫楠抚摸着兰诗诗的脸,指尖划过她脸颊,仿佛利刃一般,轻松地割开了她的肌肤,渗出的血液顺着他指尖滑落,滴在床单上,像极了一朵朵鲜艳的小红花。 脸上的疼痛让兰诗诗浑身一紧,她发了疯似地推开杨鑫楠,绝望地大吼:“你疯了吗?我是你妈妈,你怎么可以……你这个疯子,疯子,我要把你送回去,送回……” “滚!” 话未说完,杨鑫楠的脚先飞了出去,毫不留情甩在了兰诗诗的脸上,让她刚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兰诗诗倒在地上,刻着血,几颗白牙混着血一起吐了出来,红白相间,让她几乎要晕过去。 杨鑫楠俯身捡起一颗牙齿,举到阳光下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哇,原来牙齿掉出来是这样的,妈,你知道吗,我在书院里被打到掉牙的时候,我不敢把自己的牙齿捡起来。我怕我一动又会被打,但我真的很舍不得我的牙齿呢!” “鑫楠,住手,住手,不要再打了。”兰诗诗带着哭腔求饶,她艰难地转过身,抓住杨鑫楠的手,“我是你妈。我是你妈妈啊!” 杨鑫楠笑了笑,“好啊,我不打你,我打你老公哈!” “不要!” 杨鑫楠像是没听到一般,回身抓起刚挣扎起来的杨衡,往地上一顿猛砸。此刻的杨鑫楠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一个成年汉子被他像拎小鸡似得揪着,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干翻白眼,鲜血不要钱似得往外吐,流得满地都是。 “爸,妈,我问你们。你们爱我吗?”杨鑫楠把半死不活的杨衡扔到一边,任由那血液在地上晕开,一大片一大片得。 兰诗诗望着自己的丈夫,胃里一阵翻涌,但她还是强忍地说道:“爱!当然爱,你是我们的孩子,亲生孩子啊!” “爱?爱!你他妈为什么把我送走?爱!你他妈为什么要让我待在那个地方?爱!你他妈怎么不早点过来接我走?爱!你他妈为什么还要让那所学校存在?”杨鑫楠揪起兰诗诗,一边说一边扇,一个接一个耳光扇在兰诗诗的脸上,越扇越快,越扇越重,那只大手就像一根铁棍,挥起来,虎虎生风。 不多一会儿,兰诗诗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姣好的面容也彻底毁了。 许久许久,杨鑫楠才喘着粗气停下了手,但被他揪着的兰诗诗早已经晕了过去。“啧,年纪大了,不禁打,还不如我呢!唉……”杨鑫楠叹了口气,右手并指,一根针从指尖深处,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啊!” 杨鑫楠轻轻一弹,银针飞出,扎在兰诗诗的穴位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同时迎来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嚎。兰诗诗的脸庞扭曲着,原本光滑的肌肤皱在一起,血与泪在其中流淌。 弄醒兰诗诗,杨鑫楠回身一脚踩在杨衡的膝盖上,脚尖恨恨地一蹬,传来清脆的骨裂声。做完这些,杨鑫楠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呼...醒了就好。爸妈,不对,应该是杨衡同学和兰诗诗同学,欢迎来到鑫楠文武改造学院!”杨鑫楠张开双手,微微抬头,享受着这一刻让他渴望已久的时光。 杨鑫楠拍了拍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打开过的门,突然开了,只见佣人一脸苍白,进门的瞬间脚一软跌倒在地上。 “你已经试过了吧,你走不出这里的,带他们去吃早餐,我们的课程要开始了。” 佣人瘫软着身体,根本无法移动丝毫,只能呆滞地看着杨鑫楠,嘴唇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但恐惧卡主了她的喉咙,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杨鑫楠转头看去,笑道:“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佣人只感到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杨鑫楠身后浮现出一抹黑影,不似人形。黑影中,出现了两道金光,透着阴寒。佣人惊叫一声,吓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像条疯狗一般扑向杨衡和兰诗诗,连撕带扯将他们脱了出去,在地上划下红色的一笔。 杨鑫楠在后边慢慢地跟着,身后的黑影缓缓缩回。 半个小时后,杨衡和兰诗诗相互搀扶着,在佣人逼迫下走出了别墅。杨鑫楠换了一身迷彩服,拿着教棍正在摆弄,嘴里念叨着:“嗯,服从,绝对的服从,在这里我就是法律,我就是校规。” “少...” “闭嘴!要叫总教官!”杨鑫楠脸一黑,一棍子甩了出去,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在地上。他想喊,但却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惨嚎会带来什么后果。 杨衡和兰诗诗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杨鑫楠眉头皱了皱,喝道:“站好!” 两夫妇对视一眼,兰诗诗眼里含泪,却不敢哭出声,杨衡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送来兰诗诗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两人颤颤巍巍地分开,别扭地站着。 杨鑫楠冷声道:“站好!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双手紧贴裤缝线,五指并拢,脚后跟并拢,前脚掌张开四十五度,身体前倾......” 鑫楠文武改造书院,第一节课,开课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话 改造 清晨,如约而至,阳光洒落,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喧嚣的冷风也平和了一些。陈钰赖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她今天还要去给杨鑫楠做家教。陈钰是个守时的人,赖床睡过头这种事情,基本上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但今天,她想试试。 一想起昨天的家教,她就感到背脊发凉,杨鑫楠的乖巧让她觉得诡异,但杨衡和兰诗诗两夫妇似乎对此乐此不彼。陈钰记得,在接这个工作时,杨衡告诉她,杨鑫楠以前是个刺头,沉迷网络游戏,花钱如流水,还是个小帮派的老大,被送进什么书院改造了两年。 到底是什么书院?有这种魔力,让一个玩乐十多年的纨绔公子哥,变得这般彬彬有礼,甚至有点卑躬屈膝。陈钰突然有了些兴趣,她单身起床,也不洗漱,坐在电脑前搜索书院的一些资料。 ...... 太阳渐渐上移,勤勤恳恳地发光发热,可现在是冬天,哪怕是南方,冬季也是会温度骤降的,特别是在这种云层很厚的阴天。风就像决堤的洪水,一个劲儿地吹,蛮横地穿过衣服,在人们的身体上肆虐。 杨鑫楠看着站得笔直的杨衡和兰诗诗,又看了看天上若隐若现的太阳,有些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他指了指一处被屋檐遮住光的阴影地,笑道:“太阳太晒了,去那个地方站?” 杨衡循着那方向望去,脸上刹那间攀上一抹黑色,面如死灰。他与兰诗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在大冷天里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身体早就冻僵了,若不是有那几缕时不时落下的阳光,他们两人可能早就倒下了。 杨衡犹豫了,他渴望从杨鑫楠的眼神中找到一丝可以扭转的可能,但现实很残酷,杨鑫楠的眼神只有冰冷的威严。杨衡伸手拉了拉兰诗诗,自己这位苦命的妻子已经濒临崩溃了,蓬头垢面,犹如一个疯子。她麻木地跟着杨衡,一步一步地挪。 “给你十秒钟,十秒钟之内,谁走不到那里站好,两个人都别吃中午饭了,给我一直站到我喊停为止!”杨鑫楠皱了皱眉,大喝道。杨衡脸色变了变,拽起兰诗诗就要跑,谁知要自己虚脱的兰诗诗根本反应不过来,一拽就倒。 杨衡见状,连忙蹲下身要将兰诗诗抱起来,刚起身,杨鑫楠已经数到了十。杨衡呆呆地楞在原地,望着杨鑫楠那略带玩味的笑,压抑下去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 “啧啧,抱歉,十秒已经过了,真是遗憾呐!你错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可是给你们准备了最爱吃的红烧猪蹄和酱骨头哦!”杨鑫楠笑道。 杨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怒火已经无法忍受,瞬间冲破了理智,他怒吼道:“杨鑫楠!你是我儿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受够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来啊!杀了我啊!做一个弑父的不孝子,你问问你良心过得去吗?” 杨鑫楠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瓜,“我这里可是正规书院,杀人这种勾当可干不出来,不过你说这种话是在挑衅我,挑衅这里的规则,所以惩罚是必须的。关禁闭一周,来人,把他们带下去,一个扔进我卧室,一个扔进主卧,我想他们会喜欢那里的。” 方才那个被打趴在地上的佣人,此刻已经包扎好伤口,听到杨鑫楠的吩咐,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上前要抓住杨衡夫妇。谁知杨衡怒急攻心,不管不顾,上前一脚把这个有伤在身,毫无防备的佣人踹翻在地,“滚!你是我的佣人,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敢……” “你敢?你敢什么?你觉得我敢干什么?”杨鑫楠掐住了杨衡的脖子,让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杨衡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他的脖子正在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一条条青筋在股东,仿佛要炸开一般。杨衡双手渐渐失去了力量,再也抱不住怀里的兰诗诗,只能任由她摔了下去。 “带下去。”杨鑫楠随手一甩,把将要窒息的杨衡甩到一边,冷声道。 佣人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把杨衡和兰诗诗拖着离开。 杨鑫楠握着教棍,对着空气挥舞,“父亲,不孝,说了多少次,我现在是教官,教官!” …… 佣人拖着两夫妇在走廊里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对的举动,又惹来横祸。推开卧室门,佣人看都不敢看多一眼,迅速把人扔进去后,便离开了,直觉告诉他,卧室已经不是以前那舒适的温馨小窝了,或许早已被杨鑫楠改造了牢房。 佣人的直觉是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杨衡醒了过来,意识随着眼睛的睁开在恢复,身体上的痛苦和疲惫也随之变得清晰,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差点又晕了过去。如果他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些什么,她会很希望自己永远晕下去,永远没有醒来的一天。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只有四个角落四盏黄油灯跳跃着黄色的火焰,给这个房间提供一点光源。房间很大,灰扑扑的墙壁将四周都围困起来,只在一面墙上开了一扇小窗和一个门,门已经锁死,窗用铁栏与外界隔离开。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就再没有别的事物了,任何家具都没有,连床都没有,杨衡只能睡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杨衡叹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他无数根痛觉神经,每一块肌肉的震动都足以让他痛得惨叫。即便如此,杨衡还是咬着牙坐了起来,他必须活动,因为他太冷了,身上单薄根本阻挡不了地板的冰冷,刚才躺下去,让他有种如坠冰窖的错觉。 他一边活动手脚取暖,一边自言自语:“一定会没事,不管发生什么,我可是他爸爸,只要让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把他再送回去,好好改造。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说着说着,杨衡有些累了,也感到了无聊,毕竟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连老鼠蟑螂都找不着。他蜷缩起身子,缩到了角落里,看着火焰发呆,时间渐渐流逝,无声无息,静悄悄地,让人渐渐淡忘了时间的概念。杨衡睡着了,就这么靠着墙,头靠在膝盖上,轻微的鼻鼾声从其中传出来。 不多久,杨衡晕乎乎地醒了过来,一股寒意升起,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很好奇,为什么这火一点温度都没有,坐在火下的他依旧被冷醒了。很快,睡醒的杨衡便听到了肚子的哀嚎,他饿了,早餐经过这么一个早上的折腾早早便消耗光了,饥饿和寒冷折磨着他。这是他长这么大一来,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饥饿,哪怕在小时候过苦日子时,也未曾有这样清晰过。 那时候,一家人都在挨饿,围坐在炕头上,父亲会抱着他,给他吹老掉牙的牛,母亲则在一旁一边织毛衣,一边拆台。那时,煤油灯不舍得点,整个屋子到了晚上就是漆黑一片,可杨衡一点也不怕。而现在,杨衡不仅生理上感到了寒冷,心理上也不自觉地发颤。 杨衡抱紧了自己,双手在手臂上不断摩擦,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却只能让体表感到温暖,心理上的寒冷半点也不能驱散。 房间太大了,太空了,太孤独了。 杨衡深吸一口气,他要坚持下去,他心想:孤独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他没发现,他已经潜意识里不想说话了,这就是孤独的可怕,会慢慢剥夺你作为人应该要具有的交流能力,让你渐渐从人群中独立出来, 当人真的静下来时,便会发现,时间的流逝其实是非常模糊的。没有了钟表的滴答声,以及具体数字的表示,人类根本无法准确地感受时间的流逝,就像古时候的人观测天象预测时间也是有较大偏差的,更何况在这个房间里,所谓的天象只有一成不变的灰色天花板。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四天,五天过去了。 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送饭的也没有。杨衡想,他为什么不会饿死?这是他目前唯一在思考的问题。因为他想死,恨不得立即躺倒在地一命呜呼,可事与愿违,已经五天没有进食的他,除了饥饿感越来越强,他却是丝毫没有要死的迹象,甚至意识精神十分地清醒,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这么深刻地去感受孤独。 他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深渊,一个绝望的深渊,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昏黄的光。这本应该成为希望的光,此刻在他看来,异常可恶。光亮让他看得更清楚,更清楚这个地方有多么可怕,自己的日子多么煎熬。 杨衡双目红肿,脸上挂着泪痕,头上刚磕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神情呆滞,眼神没有丝毫光彩,只剩下单调的黑与白。现在的他,仿佛要遗忘了自己的存在,成了一个活死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话 疯子 人生会面临无数种选择,有时候你拥有自主权,有时则是迫不得已。 杨鑫楠看着电脑屏幕,画面里,杨衡那张充满绝望的脸呈现得无比清晰,杨鑫楠凑近屏幕前,仔细地端详,恨不得把他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看得仔细,“这张脸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艺术品。” 杨鑫楠关掉电脑,起身离开,他要去看望一下自己的学生,以一个总教官的身份。推开卧室的门,走廊的光从他身后窜入,让这个昏暗的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原本因绝望而呆滞地杨衡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五天未曾进食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像一头猛兽一般冲了上来。 杨鑫楠微微侧身,轻松躲开这个几乎要丧失理智的人,脸上带着笑,同情中更多的是轻蔑和嘲讽。杨衡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哭泣,张着嘴咿呀乱叫,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五天的黑暗和孤独,让他几乎丧失了语言交流的能力。 “已经不会说话了吗?”杨鑫楠伏下身子,把杨衡那张被泪水淹没的脸揪起来仔细端详,“啊,果然还是面对面看才是最棒的,怎么样?绝望吗?痛苦吗?这就对了,以后还敢不敢违逆我?” “我……我……不不……”杨衡不断地摇着头,想要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甚至跪了下来,把自己的头颅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咚咚响,尊严也在声响中一点点碎裂,直至彻底破碎,他抱着杨鑫楠的鞋子,大声地哭喊着。 杨鑫楠任由泪水落在自己的鞋子上,似乎在享受着这一切,“你想离开那里?” “啊啊啊……嗯……” “很想很想吗?” 杨衡松开他的脚,继续磕头,那一声接一声的咚咚响,就是他内心最好的回答。杨鑫楠抬脚踩在杨衡的头上,把他的头死死地按在地上,“烦死了,咚咚的,吵不吵。想离开这里,是吧?好啊,那就将功补过吧!” 杨鑫楠蹲下身子,把杨衡的头揪起来,凑近在他耳边,轻语。 刚说完不久,佣人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说道:“有人来访,是上星期来过的家教,陈小姐。” 杨鑫楠闻言,很是兴奋地笑道:“很好,这场戏能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陪我一起看,得准备点什么,去,带她进来,然后去把家里的红酒都拿出来。” “是,少……额不,总教官。”佣人连声说道,匆匆退开。 杨鑫楠回到大厅,理了理衣衫,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客人。不一会儿,佣人便带着陈钰来了。杨鑫楠连忙迎了上去,一如他第一次见陈钰那样。见到杨鑫楠那诚惶诚恐的模样,陈钰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好久不见,陈老师,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杨鑫楠说着,又准备弯下自己的腰。陈钰心里暗暗感慨:鞠躬可能他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这般想着,陈钰的语气比起第一次见面要更温柔了些,她扶起杨鑫楠说道:“不用不用,我只是一个老师,受不起这礼。我想找找你的父母,他们在吗?” 杨鑫楠有些意外,笑道:“找我父母做什么?你应该是我的家教吧。” 陈钰笑道:“我知道,但是这些事情我想去问问你父母,而且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提起这事情。” “老师你这么说,学生我就很好奇了。”杨鑫楠大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陈钰感到有些奇怪,这和一开始彬彬有礼的模样有些不同,给人感觉有些咄咄逼人。 陈钰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关于书院的……” 杨鑫楠一怔,讶异地看着陈钰,他想到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他的脸色开始变了,眉头微蹙,显得有些阴沉,“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 “还是把你父母叫来吧。”见到杨鑫楠变了脸色,陈钰便不打算再多说了。 杨鑫楠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先放一边吧,难得老师您有空前来,学生我要请你看一场戏,来,我相信这绝对是一幕好戏!”一边说,杨鑫楠上前拉住陈钰的手将他带到电脑前。 陈钰一头雾水,但还是糊里糊涂地跟他走到电脑前。画面里,一开始还是一片黑暗,渐渐地,开始变亮,当画面完全清晰时,陈钰便意识到自己做了这辈子最错的决定。 杨衡握着一把菜刀,站在兰诗诗的面前,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眼瞳放大,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个对着自己狞笑的女人。五天前,这个女人还躺在自己的怀里,抱怨着自己渐渐发福的身材,谁能想到五天后,他要拿着刀,在这个他们同床共枕多年的卧室里,以这种姿态面对她。 兰诗诗比起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头发披散开来,嘴边挂着口诞,神情痴呆,手中的小刀垂下,一双无神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杨衡。同样是关禁闭五天,兰诗诗要更加憔悴,她离崩溃边缘要更近。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陈钰脸色剧变,惊叫一声,几乎要摔倒在地,指着电脑屏幕,迟迟说不出话来。杨鑫楠却是很绅士地扶着她,手臂紧紧地搂住她的腰,任由陈钰如何挣扎也挣不开他的怀抱。 杨鑫楠笑道:“安静点,看完它在发表意见吧。” 陈钰浑身颤抖着,她恨不得现在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杨鑫楠的脸在她眼里渐渐演化成恶魔,那扭曲的五官让她心里发寒。在两人对话时,画面又发生了改变。 杨衡动了动嘴,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说出一句话:“对……对……对不,对不起啊!啊啊啊!”说完,杨衡便哭了起来,声嘶力竭,他颤抖地举起刀,指着兰诗诗,无论他怎么对准,刀尖始终无法稳定下来,时而偏右,时而偏左。 兰诗诗却不一样,她没有哭,而是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刀,纤细的手看上去十分弱小,但是却握得很稳,刀尖直直地对准了杨衡的心脏。看着这一幕,杨衡心里仅存的一点理性也断了,他癫狂地大笑:“呵呵呵哈哈哈……,好,来啊,来啊!” 杨衡猛地握紧了刀,这一次她的手没有在抖了,而是稳稳地握住,伴随着步子地迈动,刀刃稳稳地送了出去。兰诗诗也是,尖叫着冲出,迎着杨衡,一刀刺出。 白色的刀刃在电脑屏幕里划动,像是缓慢移动的一道白光,紧接着,血红色成了画面的主色调。鲜血顺着刀身开始喷涌,落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像是铺了一张血色的布。 杨衡倒下了,在最后的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刀扔了,任由兰诗诗的刀插进自己的心脏。他感到很痛很痛,也很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杀了自己的心爱女人,他可以解脱,再也不用被关禁闭,再也不用忍受孤独的煎熬,但是他会内疚,会恨自己一辈子。所以,他选择了死,这种时候,死亡或许才是最幸福的解脱。 “活……活下去。”杨衡倒在了兰诗诗的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模糊地说出了三个字。 兰诗诗听得很清楚,也正因此,那种痛才更加深刻。“啊啊啊……”兰诗诗紧紧抱住了杨衡的尸体,任由血液流在她的身上,染红了她的衣裳,她看着自己双手的血,绝望地哭喊,但没有人回应她,整个房间除了她,只有一具尸体,那曾是她最爱的人。 “你疯了么?疯了么?那可是你的父母!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个……这个恶魔,恶魔!”陈钰颤抖着说道,她低下头,捂着脸,哭喊着。她希望自己重新睁开眼后,这一切都将是一个噩梦。 然而杨鑫楠在她耳边的低语,打破了她的幻想,“怎么样?这场戏如何?很不错吧?感情热烈真实,你给几分?” “放开我……你,你放开我!”陈钰挣扎着,但杨鑫楠搂主她腰肢那只手却无比有力。 “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书院的事。”杨鑫楠没有理会陈钰的挣扎,自顾自地问道。 陈钰吞了吞口水,稍稍稳定下自己波动的情绪,惨然地笑道:“这五天来,我一直在打听你去的那所书院的事情,甚至去走访了几名从那里出来的学生,他们和你一样,受到了压迫,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记得有个女孩患上了抑郁症,医生希望她能接受治疗。可她父母却认为她在装病,以此逃避上学,要将她重新送回去。我以为那已经是最恶劣的情况了,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 杨鑫楠笑道:“你既然调查过,知道里面的内幕,那你应该理解我,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理解我的恨才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折磨他们更久,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想要快点看到他们死。”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话 灾难的开始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满是花草簇拥着的大院,一个喷泉向上吐露出一股股小水流,落下来的水珠反射着阳光,为自己染上一层彩色,一个身形枯瘦女人坐在草地上,枯黄色的脸被彩光闪过,乍一看,竟觉得有些美丽。她手里拿着书本,正在高声地朗诵着。 她是兰诗诗,在杀了自己爱人之后,她活了下来,以一种极为屈辱的方式。现在,她正在享受着每天最快乐的时光。相比于那些折磨人的体能训练,朗诵弟子规实在是太轻松了,哪怕是朗诵一百遍,一千遍,她也愿意永远活在这枯燥的时光里。 但现实总不会那么如人意的,她的老师,曾经是她的儿子,杨鑫楠,准时准点地过来巡堂。他还是那身打扮,迷彩大衣,迷彩裤,黑色直筒长靴,本应阳刚健美的衣服穿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他很喜欢这身打扮,特别是手里那根教棍,让他很有手握权柄的快感。 杨鑫楠盘腿坐下,坐在兰诗诗面前,看着她那张枯黄的脸,很是满意,“来,把弟子规全文背一遍,背错一个字,十棍子。” 兰诗诗麻木地点点头,高声地背诵了起来,她背的很流利,高亢的声音在这个大院里回旋,杨鑫楠一边听着,一边摇头晃脑,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杨鑫楠点点头,伸出教棍倚在兰诗诗的脸上,说道:“倒过来背一遍,一样,错一个字,十棍子。” 兰诗诗有些紧张,这对她来说还是个挑战,但她不得不去面对,犹豫了一会儿,她开口了。 开头一切顺利,但到了中间部分时,兰诗诗一下子忘词了,她支支吾吾了不过半分钟,正要继续背下去,那根倚在自己脸上的教棍已经砸了过来。 “一,二,三……” 杨鑫楠一边打,一边数,当快数到十的时候,停了下来,“嗯?我刚数到哪了?哦,对了,一,二,三……” 一顿毒打,兰诗诗趴在地上不敢出声,只敢偷偷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从地上坐起,低着头,毕恭毕敬得。 看着她这模样,杨鑫楠有些厌烦了,他感觉自己在玩弄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杨鑫楠扔掉教棍,没好气地说道:“去,绕着这院子跑十圈,然后俯卧撑两百个,仰卧起坐三百个,不做完不能吃饭。” 兰诗诗机械地点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跑,整个动作她没有丝毫犹豫,服从命令这四个字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她的灵魂。无数次,她都想念着死去的杨衡,甚至觉得他是多么的幸福。 杨鑫楠瞥了她一眼,愤懑地吐了口唾沫,离开了。他来到了他父母的卧房,这个曾经囚禁过他父亲的屋子,现在已经恢复成它应有的格局,舒适的大床,红檀木定制的梳妆台,空气还飘着淡淡的香味。 可即便如此,这间卧房依旧是一个监禁人的牢房。陈钰已经在这个房间呆了一个多月了,她一身白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披散下来,正坐在窗台发呆。 杨鑫楠看着陈钰的背影,那洁白的裙子她本就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让她如同出尘的谪仙。杨鑫楠看得有些呆了,他轻轻地关上门,生怕打破了这份安详。 “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陈钰回身看着他,俏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那双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从每一个毛孔透出的冷漠让杨鑫楠感到心里发凉。 “你认为我是在玩?”杨鑫楠走到他身边,神色痛苦,“我始终认为你能理解我的痛苦。” 陈钰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能又如何?你始终是错了,我可怜你,同情你,但我绝对不会认可你,现在的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杨鑫楠苦笑了一声,“那你和一个疯子同住一个屋檐,难道不害怕吗?说不定,哪一天,你会想兰同学一样,接受惩罚。” “在你监禁我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她是兰诗诗,是你的亲生母亲。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陈钰说道,语气强硬,没有丝毫的退步, 杨鑫楠猛地冲了上去,他掐住陈钰的脖子,推着她一路撞到窗边。咔擦一声,窗户应声而碎,锋锐的碎片划破陈钰的后背,溅起一丝丝鲜红的血液。陈钰上半身悬空,身后就是院子的地板,距离这个房间两层楼高,若是摔下去,也许不会死,但至少也得重伤。 背后的剧痛,让陈钰脸色微变,她咬着牙,强忍着疼挣扎着呼吸,那双漂亮的瞳孔依旧没有回避,而是直视着杨鑫楠那血丝密布的眼睛。 “我母亲?如果她是我母亲,为什么要把我送去那地方?她配做我母亲吗?配吗?每天只知道忙工作,成天不在家,回来只为了吃顿饭,她关心过我吗?我的书法拿了奖,她表扬我了吗?她说那是不务正业,是不会有前途的!她只会让我学习,学习,学他妈的习……” 杨鑫楠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渴望从陈钰的眼神中找到一丝认可,但他看到的只有同情,可怜还有无奈。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才是受迫害的人,现在只是在对那些迫害他的人实施惩罚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陈钰几乎要失去意识了,他才渐渐放松自己的手,将陈钰从窗口拉了回来,他甩手将陈钰摔到一边,“转过身来。” 陈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她警惕地看着杨鑫楠,往后一直挪到墙角。 杨鑫楠见状,便直接上前抓住陈钰的手,强行把她抱起,扔到床上。陈钰惨叫一声,想要起身,却被杨鑫楠死死地按在床上,“你想要做什么?放开我!” “闭嘴,伤口裂开了,会止不住血的。”杨鑫楠骂道。 挣扎无果,陈钰也放弃了,把脸闷在被子里低声哭泣。 折腾了一阵,杨鑫楠总算替陈钰草草地处理了伤口,虽然绷带打得很丑,但好歹止住了血,他长吁一口气,看着陈钰,笑道:“我会让你认可我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没有错,我会让那些迫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说完,杨鑫楠便扬长而去,陈钰想要起身阻止,却只来得及喊一句:“不要!你给我回来!” 当房门关上,陈钰预感到一场灾难即将发生。 …… 杨鑫楠回来了,回到那所他待过两年的书院,那所只教会他被《弟子规》的书院。看着那熟悉的校门,杨鑫楠神色冰冷,“还是这么讨厌啊!”说着,他举起了手,手臂上鼓起一根根青筋,巨大的力量在酝酿。 但最后,杨鑫楠放下了手,那攀升起来的气势,渐渐降了下来,他想了想,笑道:“仔细看看,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这么久没回来,是该来探望探望母校了。”他理了理衣衫,大大方方地走向书院。 那个巨大的招牌,在阳光照耀下极为刺眼。 保安远远地便看到了他,一开始以为只是路过,此刻见他走近,立刻警惕了起来。他操起警棍,走出保安室想要把这个家伙拦下来,但走近一看,发现这张脸异常的眼熟。 “杨鑫楠?”保安有些惊讶,但旋即便放下了警棍,大笑着迎了上来。 杨鑫楠并不奇怪,这两年里,他没少和这个保安打交道,身上的伤也有不少是拜他所赐。但今天的他不一样了。 “隆哥,好久不见啊!”杨鑫楠笑道。 这保安叫武隆,在部队里犯了错,被开除了便来到这里混口饭吃,平日里搜刮学生的钱财也赚了不少油水。 “诶哟,杨同学,怎么有空来这里?不会是又被爸妈送进来了吧?又去网吧了?”武隆上前一把搂住杨鑫楠的肩膀,结实的腱子肉紧紧地夹着他的脖子, 换了别人,此刻应该是整个人都被武隆拖着走,身形狼狈。但武隆用了用力,却发现根本拖不动杨鑫楠,后者面色不改,笑眯眯地看着他,“隆哥还是这么热情,不过我这次来不是过来上课的,是回母校参观的,顺便见见校长。” 武隆闻言,脸色变了变,他察觉到今天的杨鑫楠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他虽然是个杂兵,但好歹当过兵,一种经过训练后的嗅觉让他从杨鑫楠身上感到了危机。 武隆愣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没有父母陪同,我可没有办法让你进去。” “喔?这样啊?那我自己走吧。”杨鑫楠笑了笑,手轻轻搭上了武隆的腰,然后又轻轻放下。武隆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瞳孔涣散,走了一步后,便倒下了,身后一个巨大的血洞往外涌血,将地面染红。 杨鑫楠踩着雪,继续往前走,一个个血色的脚印不断往前延伸,他就像那个索命的无常,从地狱而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话 复仇 天色尚早,阳光依旧灿烂,虽然挡不住寒风的吹拂,但多少能给人一些温暖。大操场上,一个又一个方阵站得整整齐齐,学生们穿着破旧的校服,迎着寒风站立着。 他们大多面色枯黄,双眼凹陷,神情呆滞,就像焉儿坏的菜叶,在风中飘零,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宽厚的校服遮住他们的身形,但看他们从袖口里伸出的那双只剩皮包骨的手,也大概可以窥测到衣服里藏着怎么样的身体。 教官们穿着迷彩外套,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即使是外套也遮不住,他们背着双手,在方阵四周游荡,时不时凑一起聊几句,或者拿出手机玩玩游戏,瞅到有学生有小动作,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棍子,原本两个小时的站军姿就变成三个小时了。 操练照常进行,教官们如同往常一样,一边抱怨着工作的无聊,一边享受着掌握权力的快感。而在校门外,一个不速之客,在悄悄接近,在他身后,是一条血色的路和一个凋落的生命。 杨鑫楠走在小道上,看着四周的景色,像是在旅游一般。这个时间,教官正在安排学生早操,都集中在操场,杨鑫楠并不担心会被发现。 他循着自己的记忆,四处游逛,不一会儿便来到他曾经住过两年的宿舍楼。楼房不高,不过六层,斑驳的墙壁上透着年岁的味道,那一道道或大或小的裂缝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教官宿舍楼要好上不少,墙壁上铺的是全新的瓷砖,雪白雪白的,没有裂缝,更没有年岁的味道。 杨鑫楠见四周无人,便一跃而起,如同火箭升空一般,直接跃上宿舍顶楼的天台。这里被学生称作“天堂”,因为只要从这里跃下去,多半都要没命了。而死后的那个世界,比起这里,的确算是天堂。 书院为了防止学生自杀,天台从来都是锁着的,正常情况下,学生都无法来到这里。若有学生被发现了,死了还好,一了百了,若没死,这里的每一个教官都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杨鑫楠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他摇了摇头,把那些繁杂的回忆通通地丢到一边。他坐在天台边,翘着二郎腿,静静地俯瞰着不远处的操场。 虽然隔着些距离,但他看得很清楚,甚至是那些教官嬉笑的嘴脸,都尽收眼底。 不知不觉间,那些被他丢弃的回忆又顽固地跑了回来,趁他不注意,占据了他的脑海。 那天,他刚打完架,头上挨了一记闷棍,血流不止,在一帮兄弟的帮助,他上了救护车。迷迷糊糊间,他在车上看到了他的父亲,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美丽女人。 他想,他又得在病房躺上一段时间,心里憋着一股闷气,他晕了过去。 但是,当他醒来后,他发现这不是他印象中病房该有的样子。潮湿的地板和墙壁,散发着一股霉味,他躺在一张摇摇欲坠的病床上,稍稍一动便能听到那让人心惊的嘎吱声。 杨鑫楠是个富家子弟,再不济也不会来到这种脏乱差的医院里,他应该躺倒柔软舒适病床上,有最好的医生和护士照顾他。 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般喜欢捉弄人,杨鑫楠没有在医院醒来,而是来到了一个书院。全称是“精英在改造文武书院”。 醒后不久,房门便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人,穿着性感的小西装,内衬的扣子少扣了几个,露出一大片雪白,呼之欲出的胸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杨鑫楠虽然还小,但也是个男人,而且正值青春期,突如其来的香艳让他一下子也忘了平日自诩的绅士风度,一双眼睛盯得直直的。 但很快,他的视线就不得不移开了,因为在女人后面又走进来一个健硕的男子,穿着黑色背心,露出一身精装的肌肉,几乎要挤爆他的衣服。 杨鑫楠感到有些不妙,但在气势上,他不想弱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父母呢?” “哟!不愧是做老大的,这脾气还真是冲啊!李总教官,你来解决吧。”女人扭着腰肢走到床边,鲜红的嘴唇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杨鑫楠怒了,他有一大帮子手下,在学校里耀武扬威,老师都奈何不了他,几时有人赶这样对他。杨鑫楠不顾头上的伤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想要回敬几句,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只大手已经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响,杨鑫楠感到整个世界都转了一圈,他跌下床,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疼得他大声惨呼,头上缠着的绷带很快又被血染红了。 “臭小子,刚才看你眼睛就不老实,小小年纪就是个色胚,以后出去就是人渣,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这样的人留在社会有什么用?难怪会被你爸妈扔进这里来。我告诉你,在这里,你只需要记住两件事,第一服从,第二绝对服从。明白了吗?”李总教官踩着杨鑫楠的后背,巨大的脚劲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话都难说出一句。 杨鑫楠咬着牙,想要挣扎着起身,但奈何他实在没有这力气,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 李总教官见他总算老实了一些,便松开了脚。刚恢复了自由的杨鑫楠,脸色立刻变得凶狠,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窜了起来,对着李总教官的脸就是一拳,没有丝毫的畏惧。 “我去*你*妈的!你敢动我,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李总教官惊了一跳,但出于本能,他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往后退了一步,轻松闪开。 “你小子,还真是有胆啊!”李总教官狞笑着上前,迎着杨鑫楠的拳头,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只听喀拉一声,原本还恶狠狠的杨鑫楠瞬间软了,抓住李总教官的手大声地惨叫。 “放开我!你个混蛋!你在找死!找死啊……”杨鑫楠怒骂着,各种难听的话连珠炮似往外喷,但他的声音显得十分苍白无力,没有人会去在一个弱者的垃圾话。 李总教官轻轻抬脚,勾住杨鑫楠的脚后跟,往侧一带,杨鑫楠立刻失去重心,一屁股坐了下去,但手还被李总教官抓着。疼痛已经让他无法说话了,只能一个劲儿地惨嚎。 “烦死了!立刻给我闭嘴,不然我割了你舌头。”李总教官一手揪着他,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在他面前晃了晃。 杨鑫楠当即闭了嘴。刀虽然不大,但他一眼便看出了那刀刃的锋利,轻轻一碰就是一道口子。杨鑫楠有点怂了,他虽然和人打架,动过刀,但也只是普通的弹*簧刀除了吓唬吓唬人,没有多大的作用。 李总教官撇了撇嘴,甩手将他扔到一边。 “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无辜殴打人是犯法的?而且我还有未成年保护法,你信不信我报警?”重获自由的杨鑫楠连忙往后退,有些害怕地盯着李总教官,但心里依旧不服气,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呵斥。 “喔?那我就在和你说多一句话,听着,在这里我就是法律!”李总教官步步逼近,那狰狞的笑容,浑身鼓动的肌肉,吓得杨鑫楠大气不敢出,只敢缩在角落里硬着头皮摆出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 很快,这副模样就被拳头打碎了。 李总教官往手上吐了吐口水,骂道:“晦气。送来这么一个刺头。”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女人走了过来,肩膀搭在李总教官身上,胸口贴着那强壮的手臂,挤了挤,一颦一笑带着妩媚,“怎么了?李总教官,力不从心吗?” “怎么会?男人不能说不行,你放心,我会特殊照顾这位小少爷的,校长。”李总教官揽住女人,手在她屁股上放肆地揉捏。 这女人,便是这所书院的校长,叫吴晴,她与李总教官有染,在这所书院里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就如李总教官所说,他就是法律,这里的一切他说了算。 杨鑫楠躺在地上,早已经晕了过去,头上的伤口裂开,渗出来的鲜血浸湿了绷带,那一片红色在不断地扩大,甚至从绷带上流了下来,划过他的脸。 …… 回忆渐渐淡去,杨鑫楠烦躁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他遥遥望去,无视了距离,目光锁定了那个大操场上的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他无比的熟悉,魁梧雄壮,是他噩梦的开始。 杨鑫楠在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在天台上上蹿下跳,恨不得引吭高歌,那模样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一般。 他仰天呻吟了一声,感到浑身无比的舒畅,“太完美了,真是太完美的剧本了,这才是复仇的最佳剧本!等着吧,等着吧,你们曾经给予我的伤痛,我会让你们付出百倍,不,千倍,万倍的代价!”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话 变天了 学校,作为一个青少年聚集在一起学习的地方,往往是朝气蓬勃的,时常洋溢着年轻向上的青春气息。但这所学校,“精英再改造文武书院”不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绝望的负能量。 李总教官背负双手,迈着大步地在操场上巡视。那些一个个高昂起头颅的学生,在他眼里显得是那样可笑。他们大都面黄肌瘦,嘴唇没有血色,像极了干尸。这是严重缺乏营养的后果。 在这些学生中间,不乏一些家室很好的富家子弟。初来乍到时,一个个白嫩得像雪莲花,看着就让人嫉妒,现在雪莲花凋谢了,留下的只有烂菜叶,看起来舒坦了不少。 在这些教官眼里,学生不是祖国的花朵,倒更像是手里的玩物。 “还有一个小时,都站好了啊,一个人生病,全家吃药,不用我说,你们也懂得吧。”李总教官扯开嗓子喊,其余教官见状也跟着附和几句。 这些恐吓性话,学生们已经听得麻木了,他们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够坚持下去,站完这最后一个小时,就可以稍作休息,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也是值得争取的。 每个人都不想成为别人错误的牺牲品,但很不恰巧的是,每个人都忽略自己成为犯错误的人的可能。不知道是谁,率先站不住了,小腿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 “报告教官……” “晚了!全部都有,加站一小时!感谢你们的队友吧!你们不是常说,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吗?看到没,这就是猪一样的队友。”一个教官指着那个抽筋的同学,大骂道。 没有人站出来,他们只是咬紧牙关,站得笔直,就像标杆一样。 教官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那个抽筋的同学,“我现在开始计时,晚一秒钟站起来,全部人陪你站多半个小时,一,二……” “妈的,这货谁啊?怎么还不站起来!” “什么垃圾,自己弱,就不要连累我们一起受罪啊!” “平时不知道锻炼身体的吗?” “练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体能水平啊……丢不丢人。” 谩骂嘲讽从这些尚还年轻的少年少女的嘴里说出来时,更加刺耳。前一刻,他们是一起受罪的战友,但下一刻,最应该得到呵护的人就成了罪人。 在这里,不存在团结。 “还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一个人站在操场边的草地上,双手抱胸,神色间带着些许玩味,看着眼前这些方阵,仿佛在欣赏马戏团的表演。 众教官先是心生一丝警惕,但当他们回过头看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时,都笑了,有的是捧腹大笑,有的是冷笑……无论哪种,都带着浓浓的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刚走不久的鑫楠同学吗?怎么?又被送进来了?是不是太想我们了?”李总教官耸了耸肩,大踏步走了上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 杨鑫楠也笑着迎了上去,腰杆挺直,高昂着胸膛,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这在其他教官眼里很是可笑,但对于逐渐走近他的李总教官来说,竟升起了一丝压力。 “好久不见啊,李总教官,近来可好啊?” “哼!不好,一点也不好,这么久没见,我对你,可是很想念啊!” 看着李总教官不可一世的模样,杨鑫楠同情地笑了,他很好奇,当这张脸被他一拳砸下去的时候,会扭曲成什么样子。这是他自进入这所学校后,每天都在渴望的事情。 内心的渴望已经压抑不住,杨鑫楠浑身都因为兴奋而颤抖着,他动了,简单地抬手,简单地挥拳,简单得让人忘记了躲闪。直到那一拳砸了下来,痛苦蔓延的时候,李总教官才后知后觉。 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被砸到在地的李总教官。那一瞬间,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耻辱。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被这个孬种砸了?只是一个不识时务的小混混? 无数疑问火山爆发一般从李总教官心里涌出,伴随着的是压力和恐惧。 “什么情况?教官被打倒了?” “是杨鑫楠?他怎么会回来?而且……这么厉害。” “……” 方阵乱了,学生们似乎都忘了身体的酸麻胀痛,在底下悄悄地议论着,甚至有些胆大的开始偷偷地活动身体了。 这些小动作换了以往,教官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现在,他们没有这个精力,这个突然杀出来的人,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李总教官捂着脸,狼狈地站了起来,嘴里咳着血,红色中还惨杂着一点白。杨鑫楠端详着那张脸,痴痴地笑着:“真好看,牙都掉了吧。疼吗?” “你,找死!”李总教官红着眼,大踏步冲了上去,同时,腰带动手臂,五指紧握,迅猛地轰出一拳,直指杨鑫楠的太阳穴。 这一拳刁钻狠辣,没有丝毫留情,甚至是带着杀意去的。但杨鑫楠躲开了,往后退了一步,任由那拳头从自己面前刮了过去,带起一阵冷冷的风。 一拳未果,李总教官再踏一步,整个人几乎要撞在杨鑫楠怀里,同时收拳曲肘,扎稳马步,贴着杨鑫楠的胸口就是一记肘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沓。李总教官自幼习武,而后考上了军校,甚至混到了一个军阶,可最后还是因为一些错误被开除出伍,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一身本事还留着,他有自信杨鑫楠躲不过这招。 如他所愿,杨鑫楠的确没有躲开,他稳稳地站着,浑身绷紧,并不高大的身躯却在那一刻显得坚不可摧。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操场仿佛静止了那么一瞬。 “呃啊啊啊……” 惨叫声打破了静止,随之涌起的是一片喧哗。 李总教官痛苦地捂着手臂,跪在地上哭嚎,疼痛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就在刚才,他清楚地听到了骨裂声,一开始他以为是杨鑫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下一刻,当疼痛从他手肘处开始蔓延的时候,他崩溃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可能,不可能!来人啊,来人啊……”李总教官大喊着,再没有往日的威严了。此刻的他,就像受伤的狮王,渴望狮群的救赎。 杨鑫楠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烦躁,他一脚踹翻在哭嚎的李总教官,“闭嘴,难看死了。其他人也要试试吗?” “你!都他妈给我一起上啊!”李总教官看着被吓愣住的手下,气急败坏地喊道。 “你是真的烦,屡教不改是吧?”杨鑫楠冷声道,又是一脚飞起,直接将李总教官踢飞数米远,重重地砸在那些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的教官们面前。 杨鑫楠双手插着裤兜,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怎么样?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你小子不要太嚣张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一个教官仗着胆子,怒喝道。 杨鑫楠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些还站着军姿的学生面前,“犯法?难道你们不犯法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可以控制所有的学生,让他们不敢说真话,把这里的秘密永远隐藏下去。亦或者,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有记者过来,立刻做出一副教官严厉训练学生的模样,应付舆论?” “你……你胡说什么……” 杨鑫楠没有理会那些教官,而是看着眼前一个个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学生们,“不想试试吗?这天,都要变了。” “对,天,天变了。” “教官被打倒了。” “我们……我们……” 原本整齐的方阵一下子就乱了,这些站了好几个小时的学生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撑着浑身的疲惫,动了起来。他们握着拳,迈着蹒跚的步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纵使他们看上去弱不禁风,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那声势依旧不小。 “你们想做什么?”教官们慌了,原本听话的羔羊突然有一天撕毁了羊皮,露出了狼的獠牙,牧羊人也就失去了掌控他们的权力。 学生们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开始奔跑了起来,他们含着泪,放声地怒喊。他们经过杨鑫楠的身边,像一股洪流,而杨鑫楠则是这股洪流中最稳定的礁石。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被洪流淹没的小石头,冷冷地笑着,在他脚下,影子渐渐变化,像一只猛兽盘伏着。 “去吧,撕咬吧,愤怒吧,把内心的仇恨都宣泄出来,这才一个人该有的样子。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的了。”杨鑫楠笑道,突然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偏头望向校门口的方向,脸色渐渐变得沉凝,“是喔,差点忘了她。” 一辆红色的奔驰,开足了马力在校道上飞驰,引擎飞速转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话 镜司大危机? 红色的“闪电”一闪而逝,穿过校道,一路飞驰。不远处,校门正在缓缓打开,也许是因为常年关着的原因,这校门有些老化,打开的速度很慢。往日里,这校门更像是一堵屏障,隐藏着这所学校的秘密。而今天,那个驱车的人第一次后悔这个曾经“英明”的决定。 速度越来越快,油门已经踩到底了,轮胎与地板疯狂摩擦溅起了星星火花,驱车的人整个身体被死死地压在座位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从内心蔓延,正在逐渐蚕食她的理智。 黑暗渐渐被撕开了,她看到了曙光。就要赶上了,校门也已经敞开,只要再前进一点点,她就可以抛弃这个地方,永远地离开。 正当她露出喜悦的微笑时,现实却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子。曙光绽放不过一丝一毫,就被一道瘦削的身影挡住了。 “啊!!” 已经无法控制的车子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驱车的人在那一瞬间也失去了理智,血色布满她的双瞳,尖利刺耳的喊声从她那两瓣红唇间喷出。 “校长大人,急着去哪儿啊?”杨鑫楠平静地伸出手,笑了笑,脚下的影子诡异地动了,从地面上站起来,和杨鑫楠一样,举着手。 吴晴死死踩着油门,那双渐渐失去理智的瞳孔凝视着前方,倒映着黑影的脸。 车与影相撞,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下一瞬,校长跌落在地上,双手举在半空,手肘微弯,还保持着握方向班的姿势,但那辆昂贵的跑车已经消失了。 黑影发出一声狞笑,缓缓变成了地上的一道影子。杨鑫楠双手插着裤兜,向校长走来,“我难得回来学校一趟,校长难道不想多和我聊聊?我是您的高徒啊!” “你……你,要做什么?”吴晴在地上蜷缩着,止不住地颤抖,在她眼里,眼前这个少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由揉搓的废物了,当猎人与猎物地位转换后,曾经的猎人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那当然是回来报恩的啊!”杨鑫楠揪住吴晴的领口,一甩手将她的上衣撕得粉碎,露出白嫩的肌肤。他轻轻勾起吴晴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身上肆意地抚摸着。 吴晴两颊通红,眼神迷离,没有一点反抗,甚至一把抓住杨鑫楠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很棒吧!只要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我。” 吴晴红唇微翘,笑容妩媚酥麻,她闭上眼将自己的两瓣红唇送了上去,但迎接她的不是一个疯狂热烈的吻,而是一记耳光。 “切!为老不尊,臭婊子,还敢给我发骚?看来你是个不纯洁的大人,需要改造,改造!”杨鑫楠看着倒在地上的吴晴,吐了口唾沫,冷笑着骂道。 他蹲下身子,揪住她乌黑油亮的长发,当垃圾似地拖着走,任由身后的惨叫和哭嚎在耳边回响。 操场上,厮杀声,呐喊声震天地响,仿佛天上的雷云落到了地上,正在轰鸣。那漫天飞舞的烟尘里,散发出一股子血腥味儿。 待得烟尘散尽,杨鑫楠看着眼前的情景,满意地笑了。 学生们相互扶持着站立着,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他们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在瞳孔中凝聚,逐渐变得明亮,就与天边的太阳一样,光芒撕裂云层洒落。 地上,教官们横七竖八地躺着,一身健硕的肌肉被血染红,伤口裸露与冰冷地面摩擦,在微微发颤。 “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的了。”杨鑫楠向操场走去,嘴微微裂开,血色的唇和森白的牙相互映衬,像恶魔缓缓张开的巨嘴,温煦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又变得圣洁了。 学生们弯下了膝盖,弯下了腰,跪在地上,缓缓把头地上,磕在地面上,发出整齐划一的震响。 吴晴捂住了脸,蜷缩在地上哭泣着,血与泪混合着在她手背上流淌,像一条条小蛇在蠕动。阳光绚烂,照耀着她性感的身材,却在她身后映出一弯深邃的黑影。 …… 一条条晶莹的丝线在窗前交织缠绕,一张透明的纱衣随风飘动,扬起丝丝凉意。 颜夕双手抱住膝盖,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身后,张月正跪在地上收拾着散乱的书籍,脸色平静,心里却充满了无奈。 “下次进我房间,走门,好吗?”张月说道,一想到刚才突然从窗外闪过的颜夕,他就心有余悸,他能预判到无数人的攻击,却预判不了颜夕的出现,这让他非常糟心。 颜夕沉着脸,转过身来,一把按住张月的肩膀,“危机!大危机,我们的镜司出现了大危机!” 张月迷糊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外敌入侵?还是我们资金不足了?” 颜夕摇了摇头,一副绝望的表情,让张月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你知道吗?我们镜司,已经……大半年没出过任务了!”颜夕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上的一条信息,“上面已经发出了最后通牒,这个星期内我必须交一份任务报告。” 听颜夕这么一说,张月才知道,原来不只是自己做了大半年的咸鱼,大家都是。看来,镜司很快就要变成腌咸鱼的地方了。 “这报告很重要吗?”张月问道。 “废话!报告交不上去,我们镜司会被查封的……现在怎么办?”颜夕没好气地白了张月一眼。 “接任务。” “你去?”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了电脑屏幕刚按了暂停的动漫,“额……我可能有点忙。” “靠!一个两个都这样,跟电脑过日子吧,你们!”颜夕看出了张月的小心思,一脚将张月踹翻,气呼呼地冲出了房间。 “半个小时后给我滚下来开会!”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颜夕气呼呼的声音炸裂,震得张月耳膜生疼,不过他更心疼自己的红木门。张月叹了口气,把摔得稀烂的木门收拾好,“又要花钱了。” 半个小时后,镜司一楼,那张常年被菜香熏染的饭桌已经围了一群人。颜夕双手撑着桌面,眉头紧锁,坐在高位凝视着眼前一个个低着头的伙伴们。 他们神情专注,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一动不动地定格在发光的手机屏幕上。 颜夕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汹涌的怒火,“各位,能麻烦你们放下手机,抬起你们高贵的头颅,听我说几句话吗?镜司,出现大危机了!” “嗯?资金不够?还是外敌入侵?”奶妈头也不抬,问道。 颜夕瞪了一眼张月,冷声道:“你们两姐弟串通的吧?我们镜司已经大半年没有出任务了,现在上面要任务报告,交不上去,全部等着被罚吧!” 兔子轻咳一声,偷偷地挪了挪椅子,“我大姨妈来了,休息休息。” 这话一出,小姨和奶妈两位女生也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打算跟着兔子的步伐溜走。刚有动作,颜夕的手掌便落了下来。砰的一声巨响,那张上等的檀木桌便四分五裂地倒塌了。 三女的脚步同时一顿,默默地坐了回来,不过手里还是紧紧地拽着手机。 “你们这样,就不怕我把你们全部扔进戒网瘾学校吗?”颜夕微微笑道,只是那笑容让人背脊发凉。 老黑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戒网瘾学校?这不是一个犯罪组织吗?现在网络都炸了,爆出了各种黑幕呢!” 张月点点头,附和道:“好像还是一个家庭教师曝光的。” “不就是一群打着教育的幌子在骗钱的犯罪团伙吗?小夕,你还信这个?”老黑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冰冷的触感从他的太阳穴传来,瞬间让他浑身都僵硬了,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也停住了。 颜夕举着枪,笑道:“我现在真的很像暴力解决你们这些网瘾少年!赶紧想办法,谁去接个任务做了,最后通牒都发了。”说着,颜夕把手机扔了出来,屏幕上显示的一条信息,让每个人心里多紧了一紧。 “那要不要去这个学校看看?鑫楠文武成人改造书院。据说前身是一所戒网瘾学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院长突然就改变教育方针,开始针对成年人了。说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要教育好父母。事情发生的很蹊跷,而且我在贴吧看到传言,似乎发生了一些有趣的灵异事件。”小姨有些不舍地关掉了热播的电视剧,点开贴吧与大家讨论道。 颜夕撑着脑袋,叹道:“现在也没有选择了。上面的任务早就被其他镜司截胡了,我们只能自己去挖掘了,这一次全员出动吧。” “至于?”老黑皱着眉,满脸的不可思议。 颜夕白了他一眼,看向众人,“那你们谁愿意去?” 大家颇有默契地低下了头。 “切!全部给我放下手机,收拾东西出门!不然,全部扣工资,扣工资!”颜夕拍着桌子叫道。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话 重生的学院,仇恨的交织 五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几只苍蝇停留在衣服堆的顶峰——那件灰色的内裤上,正在窃窃私语。 哐的一声响,苍蝇们惊了一跳,眨眼间便飞开了,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曲线。 一个空的玻璃瓶从门口的方向滚了过来,哐当哐当的响,直到它停在了一个少女的脚下。白嫩的脚丫穿着一双脏兮兮的拖鞋,并在一起,微微发颤。 “爸,妈妈她……走了。”少女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着,在身前纠缠,空气在两手之间流窜,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丝毫。她想抓住什么,但温度正在渐渐消散。 “啊?你说什么?那个臭婆娘竟然走了?是不是你这个家伙做错了什么,啊?你说……你是不是又给我……” 坐在门口的老汉猛地从地上挑起,两只粗壮的手臂挥舞着,五根湿漉漉的手指张开,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少女吓得脸色惨白,慌乱地往后退去,一个不慎碰倒了衣服堆,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当她回过神来,脸颊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啪的一声脆响,红红的手掌印落在脸上,紧接着又是一个。啪啪啪……接二连三,像雨点一般,透着冰冷,特别是心里。 少女挣扎着,用她那孱弱的身体,奋力地反抗,就像狮子爪下的白兔。 “我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她为什么走?啊?你个狗杂种,野种,气走我老婆,都是你……”老汉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口黄牙,黄色的唾沫从齿缝间流出,流过嘴角滴落。 少女哑着嗓子哭喊,猛地一提膝,正好顶在了老汉的胯下。剧痛蔓延,老汉凶恶的脸瞬间扭曲,变得狰狞而恐怖,他捂着下体倒在地上爱好,泪水混合鼻涕铺满了脸。 少女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大声地嘶吼着:“狗杂种也是你生的,你生的……啊!” “放你妈狗屁!”老汉咆哮着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掐住少女的纤细脖子,十指几乎要陷进肉里,恨不得要将这白皙如雪,天鹅般的脖颈生生掐断。 死亡的恐惧像一张大网,将少女笼罩住,她张着嘴,银牙微颤,两只白嫩的小脚不断乱蹬,想要寻找挣脱的力量,但力量却再不断流失,渐渐地,她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只能隐约瞥到一个个高大的影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原本被压紧的喉咙松弛开来,一口空气从其中喷出,剧烈的咳嗽冲破了最后的束缚,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意识逐渐回归。 一个少年蹲在他的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烟,云雾缥缈,映衬得他那张稚嫩的脸多了一份沧桑,“我听到了你的呼救。” 少女看着他,捂着脸轻声呜咽,泪水洗刷着她憔悴的脸,留下一道又一道泪痕,就像皱纹一样。一瞬间,她仿佛苍老了无数年。 “我没有钱……没有……”少女哭着说道,声音喑哑。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们鑫楠文武成年人改造书院,不收钱,教育大人,是我的义务。我杨鑫楠的目标是给每一个孩子一个完美的青春。” “真……真的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非常欢迎你的加入。你可以亲自调教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 少女抬起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模糊的视线里,老汉倒在地上口里吐着白沫,旁边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我……愿意。” 杨鑫楠笑了笑,将女孩扶起,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代表书院,欢迎你,袁沁老师。” 破败的教室里,墙壁上的油漆脱落了大块,裸露出红褐色的砖石,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袁沁紧了紧衬衫衣领,那柔滑的触感让她感到不真实,长那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那么昂贵的衣服呢! 在她眼前,她的父亲母亲,袁志刚,方茗正端坐在椅子上,两眼通红,噙着泪水,悲伤和愤怒在瞳孔中交缠,涌出的是,绝望。但这不是袁沁想看到的,她希望在那两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是,后悔。 “袁沁,你疯了吗?快放开我们!”袁志刚双手丝丝抓住登子的扶手,青筋在手臂上鼓动,他试图挣脱那些束缚着他的绳索,可那一道道深深的勒痕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是老师,你们是我的学生,你们应该叫我袁老师,懂吗?”袁沁握了握教鞭,将腰杆挺得笔直,那张清秀的脸少有得从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中大胆地显露出来。 方茗看着这张脸,竟感到有些陌生,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的乖女儿总是低着头,将这容貌姣好的脸深深地藏了起来。 “沁儿,你听妈妈解释,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只是要去找个靠山,一个靠得住男人,他以后会成为你的新爸爸,那个时候,你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袁沁偏头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凝聚着一种色彩,灰白色的,冷冰冰的,“喔?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来?我央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可我拦不住你啊!” “不是,沁儿,我……”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到外边给我找野男人,你还有脸啊?你对得起沁儿,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家吗?沁儿,你妈妈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同情,你放心,爸爸以后会照顾你,你听话,赶紧把我放了,好吗?” “袁志刚!你要脸吗?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除了喝酒赌博,你还会什么?你以为这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你拿什么保护沁儿,你有个屁用,你就是个废物……” “……” 唾沫在空气中飞溅,相撞,明明是白色,却在相撞那一刻迸射出肮脏的乌黑色。袁沁摇了摇头,按动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滋滋滋…… 电流从椅子上窜出,像一条条小蛇飞速爬动,刹那间就穿透了袁志刚和方茗的皮肤,直刺神经,剧痛开始蔓延,两人的身体在疯狂地颤抖,每个毛孔都渐渐失去知觉,仿佛陷入了沉睡。 两人瘫倒椅子上,口中的白沫缓缓流出,挂在嘴边,恶心而丑陋。 袁沁在教室里找了条毛巾,用水洗了洗,替两老擦洗干净脸庞,“乖,我以后会好好教你们的,只要你们通过了考试,你们就会是我的好爸爸,好妈妈,就像以前一样……”说着,一滴水落在了袁志刚的额头上,晶莹剔透。 …… 在这所遍地透着腐朽气味的学院里,矗立着一栋西式别墅,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看上去又是那样协调。 杨鑫楠站在阳台上,眺望着眼前荒芜的大地,除了时不时风吹起的落叶,就再也没有半点生机,至于那在操场盘旋的口号声,就如同丧尸的歌舞,死气沉沉。 “这就是你想要的嘛?”杨鑫楠双手倚在栏杆上,面无表情。 在他脚下,那黑色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搂住了杨鑫楠的肩膀,“对,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看得到吗?那些从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来自仇恨的气息。” 杨鑫楠偏头看了看他,一片漆黑的脸,看不见五官,却能感觉一张狰狞的脸,而且那脸很像自己。 “我要做的,只是想替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平凡,我要给他们一个反抗的机会,而不是任由那些以爱之名伤害我们的家长肆意欺压,我,做的没错吧。”杨鑫楠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怀疑和犹豫都吞进肚子里。 影子手抚摸着杨鑫楠的心脏,笑道:“你当然没错,这些孩子们都在反抗着,用尽全力地反抗,你看看他们,他们是多么得快乐啊!” …… 赤红的双眸闪烁着野兽的光芒,欣赏着那些在地上爬行着的男人和女人。他们都不再年轻,都曾经历过世间冷暖,却从未有这一刻,感到刺骨的冰凉。 那些在背后一刀一刀切割着他们的,是自己亲生孩子的目光,可这在外人看来,根本是虎狼的凶光。 这或许就是仇恨的力量吧! …… 大街上,一个中年男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一直在摆弄着嘴唇上方的两撇胡子,一双修长的眉毛微微蹙着,似乎觉得自己的胡子有点碍事儿。 “我不明白,扮演中年人,为什么一定要戴胡子?”男子向身边的女孩儿询问道。 女孩儿面容秀丽,眉宇间透着柔情又掺杂些许英气,“知足吧,比起某些还有戴面具的人来说好多咯。”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啧,因为你与中年人的差距只有两撇胡子。” 男子眉毛挑了挑,最后只好选择接受这个事实。 这种熟悉而又亲切的谈话方式,自然是只会在张月和颜夕两人之间发生。他们正在执行任务,至于能否成功,张月表示没有信心,因为演戏从来不是他擅长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话 颜夕的愤怒 斜阳昏黄,与竹林的碧绿共成一画,让余晖也显得那样生机勃勃。 在这幅画中,一幢红木阁楼矗立着,那艳丽的红像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楼里的人,也在风风火火地忙碌着。沉睡了多年的怪物们开始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和爪子了。 “老黑在电脑上搜出了不少资料,总结一下,大概就是这个书院以改造那些有恶习的家长为目的,对他们进行教育,可以理解为一所成人学校。据说,这所书院除了接受主动报名的人之外,也会在大街上搜查,只要遇到目标人物,便会劝说目标人物的孩子将家长叫出来。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所书院在哪……” 听着小姨的解释,众人都流露出怪异的表情,背脊微微发凉。 颜夕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演一场好戏吧!” “引蛇出洞?”张月问道。 “嗯,我觉得变态父亲猥亵女儿的戏码不错。”颜夕笑道。 老黑嘴瞥了瞥,眼睛看向天花板,满脸不情愿,“为啥不能是母子?” “哦?你很想被我虐待吗?”奶妈的手按在老黑胸膛上,嘴角挂着微笑,甜蜜中藏着刀锋。 老黑浑身一颤,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抿着嘴,一句话不敢说。 在最后和谐的商量下,尘封多年的镜司,终于在这一刻打开了通往现实的大门。 …… 张月看着巷子里裸露出来的一片阴影,叹道:“一定要在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吗?” 颜夕耸耸肩:“不然你想去大街上,当着路人非礼我吗?我无所谓的哦,不过你的伪装只有两片胡子,可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哟!” 张月有些为难,但还是拉着颜夕走进了阴影中,他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微勾起,越扯越大,一抹疯狂开始攀上他的面孔。 “我的宝贝女儿啊……”张月抓住颜夕的肩膀,猛地将他扯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是在她屁股上轻轻抚摸着。 颜夕脸色渐渐僵硬,她有些发愣,眼前这个被情欲控制的男人,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宠辱不惊的张月吗? “你,干嘛?放开我!”颜夕很快回过神来,十分配合地在张月怀里挣扎着。 张月抱得更紧,他凑到颜夕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女儿啊,你看爸爸养你这么大,花了这么多钱,你就不能回报下爸爸吗?” “我是你女儿啊,你疯了吗?我是你亲生女儿啊……”颜夕大喊着,双手双脚在张月的束缚下胡乱挥舞,却没有任何用处。 张月似乎更兴奋了,他抓住颜夕的衣服用力一撕,衣服碎屑飘落,露出一大片雪白。一股刺骨的冰凉从后背涌来,颜夕吓得大叫,慌乱间一提膝正中张月的胯下,剧痛让张月瞬间放开了手,脸色微微有些扭曲。 “这么狠?” “额……不好意思,入戏了入戏了……” 张月的灵魂力牵连着两人的精神,正在无形中交流着。 “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踹多一脚?” “跑,赶紧跑,我会追上你……” 颜夕心领神会,踉踉跄跄地跑开了,转身时还洒下几点泪花。张月缓了几秒钟,咬着牙追了上去。 正当他要跑出巷子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墙上,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他骨头震碎,张月无力地张了张嘴便晕了过去。 正在逃跑的颜夕察觉到那一道淡淡的联系突然断了,心里有些惊讶,她大概猜到是那个书院的人出动了,但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颜夕不敢想太多,接下来那个出手的人应该就要过来劝说自己了,她继续逃跑,直到跑出好远的一个街角,她才无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掩面哭泣,至于泪水从何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杨鑫楠站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手在她头上轻轻抚摸着,“不用怕,你已经没有事了。” 颜夕颤抖着抬起头,神色呆滞,看着杨鑫楠面孔仿佛在朝圣。杨鑫楠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反是很平淡地接受了,他指了指身边趴在地上的张月,笑道:“瞧,那个男人在那,他动不了。” 颜夕吸了吸鼻子,却止不住泪水,她大声地嘶吼着,“我怕,我怕,他一直都那样,刚才,他差点就……可我是他的女儿啊!亲生女儿啊!” “我知道,你不用怕,他不是个合格的家长,他需要管教,需要教育,你懂吗?教育!这是我的名片,我会帮助你的。”杨鑫楠说道,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莫名的安心。 “鑫……鑫楠成人改造书院?你是?” “我是杨鑫楠,我的目标是让所有的孩子有一个美好的青春,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只要你点头,他就是你的学生,你是他的老师,你掌控他的一切,直到你认为他是个好父亲的时候。” 颜夕紧紧捏着那张小小的名片,许久许久,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鑫楠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并脱下自己的外套为颜艺披上,“欢迎你,你叫什么?” “我……叫张婷。” “张老师,你好。” 路上,颜夕小心翼翼地跟着眼前这个少年,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常人,特别是那周身时不时溢出的黑气,更是让她感到了危险。张月被他扛在肩上,依旧没有醒。这一路,纵使他们如何诡异,也没有任何路人在意他们。他们就像行走在另一个空间,与世隔绝。 颜夕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不会只有我们被抓进来了。 当她看到那所书院时,颜夕的步子渐渐放缓了,那沉重而压抑的怨气让眼前的世界变成一滩黑色的泥潭,走在这里的每一步,颜夕都感觉是走向地狱。 杨鑫楠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他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颜夕,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颜夕摆摆手,双手抓着杨鑫楠的外套,低着头一言不语。杨鑫楠见状,便上前牵住了她的手,“相信我,不用担心,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你,这里是孩子们的天堂。” 杨鑫楠牵着她,总算是踏进了校门,汹涌的怨念如同浪潮向她拍来。颜夕皱着眉,将体内躁动的异灵压制下来,她要看看这所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替你安置好你的父亲,你可以自信参观这所学校,回头我会来接你。”说完,杨鑫楠便扛着张月离开了,那道背影竟显得有些高大。 失神了一会儿,颜夕立刻惊醒,背后已然湿透,她再次看向杨鑫楠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不安,这里的怨念竟然在影响着她的心智。 这个时候,颜夕有些想念张月了,有他的灵魂力做保障,她大可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颜夕抛去这些繁杂的想法,咬咬牙,顶着这挤压着每一寸空间的怨气在学校里逛了起来。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体内的异灵几乎要冲出来,将这所被黑暗笼罩的学校彻底照亮,她的内心也渴望着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充满光明。 可是…… 她不能,张月还在那人手上呢! 不远处,红色的跑道映入眼帘,一道道人影在跑道上爬行。他们佝偻着身子,穿着灰扑扑的衣裳,银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在他们身后是一个个年轻人,他们手持着粗长的缏子肆意地挥舞,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或从地上传开,也可能在那些爬行的中年人身上炸响。 突然前方一男子怒不可遏揪住了那个已经累趴的女人的头发,他大喊着:“谁让你停下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一百圈,一百圈!你只爬了十圈就倒了?你这样怎么做我的妈妈?你要脸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妈妈不好,但是妈妈真的没力了……”女人哭丧着脸,眼睑根本拦不住那一颗颗泪珠,只能任由它们在女人脸上滚落。女人年约三十,保养得很不错,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男子打量着女人的脸,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那你可就要受到惩罚了!你知道什么惩罚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最可怕的吗?” 女人慌了,她抱住了男子的大腿,哀求道:“不要,千万不要啊,我是你的母亲,你亲生母亲……” “屁,现在我是你的老师!老师!”男子一脚踹开女人,冲上前去,直接撕碎她的衣服。早已精疲力尽的女人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只能闭着眼承受着这荒唐的一切,当那不可抑制的感觉刺激着她的身体时,她看到了颜夕。 也许这一辈子,颜夕都不会忘记那道目光,绝望,仇恨,悲伤……任何一个词语都无法形容的目光。 “这个地方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颜夕抓住男子的脖子,轻轻一捏,他便软绵绵地瘫倒女人身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直接点吧。”颜夕拍了拍手,一缕缕灿烂的金辉从她体内涌出,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缕灯火。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一栋教学楼,一副八卦图升起,还有一双黑白双色的眸子睁开了,冰冷而无情。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话 不受控制的颜夕 黑色的怨念沸腾了,像是一口大油锅,不断冒出一个个泡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在这油锅最深处,一团金色的火燃烧着,那每一缕飘动的火苗都被金辉包裹着,闪耀着神圣。 教学楼里,杨鑫楠神色沉凝,他能感受到那团火焰的力量,强大到已经足够威胁他苦心经营的这所学院,他很想立刻过去阻止这一切,但他做不到,眼前那双黑白眸子正紧紧地盯着他。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乱动,她有能力毁了这里,我也有。”张月端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束缚着,但杨鑫楠并不觉得这是个失去了反抗力的人,特别是那双黑白双色的眸子,只消看一眼,便几乎要沦陷进去。 “小子,这屏障一旦破碎,我们就暴露了。”杨鑫楠耳边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他咬了咬牙,转身想窗外跑去,脚下的影子跃起,化成一只巨兽,仰天咆哮。 张月微微用力,轻松挣脱束缚,站起身来,笑道:“怎么?看不起我吗?” 咆哮声戛然而止,跃起的影子迅速回缩,龟缩在杨鑫楠脚下,瑟瑟发抖。这举动把杨鑫楠吓坏了,那个隐藏在自己身后的怪物第一次流露出了害怕的情绪,而且还如此强烈。 张月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一起来看烟花吧。” 说完,一朵灿烂的金色花骨朵便冲上了天穹,在云海中绽放开来。这口黑色的大油锅也在这一刻宣告破碎,沸腾的油被掀翻,在金光中渐渐化为虚无。 缠绕这里许久的怨念,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同时,分散在各个地方的镜司的伙伴们,也在这一刻,感应到了那冲天的妖气。 颜夕矗立在操场的跑道上,周身悬浮着无数枪支弹药,每一个炮口都闪烁着金光,对准不远处的教学楼,那凝聚的能量已经做好了爆发的准备。 感受到那在疯狂攀升的气势,张月心里也不由得紧了紧,这火力要是倾泻下来,够他死无数次了,他在心里暗暗念叨:冷静点啊,我的朋友,我还在这呢! “嗯?” 一声惊疑从杨鑫楠脚下的影子传出,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怪物突然抖擞了精神。张月暗道不妙,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大步便往前冲去,哪怕前方是阳台,而他正在教学楼的顶楼课室。 六层楼的高度,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死也要伤筋动骨,但张月是异灵人,自然不怕,如果后方那团黑影愿意放过他的话。 “混账小子,竟然敢在我面前装!”黑影窜出,从天而降,化作一只大爪子向下抓去,黑色的掌心闪烁着红光,仿佛是一只眼睛。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腥风,张月头也不回,任由那爪子将自己笼罩。一缕青烟飘落,没有半点血腥。张月正在楼梯里飞奔,脚下踩着巽字卦,如若乘风的落叶,看似轻缓,却又遥遥不可及。 黑影迅速收回,低声骂了一句:“又是假的!这家伙跑得挺快。” “我们也逃吧。” “啊?” “你看……” 黑影顺着杨鑫楠指着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有看见,充斥在视线中的只有璀璨的金光,充盈着能量波动的金光,一往无前毁天灭地的金光。 张月在空中刚飞出不过十来米,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撞来,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挤压成肉末,整个人被直接掀翻,重重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他躺倒在坑中央,身体被溅起的土石掩埋,惨笑着:“真是发起疯来,自己人都打。” 张月动了动身子,从泥土中坐了起来,只感到浑身酸痛无力,肋骨似乎还断了几根。但这些痛楚都远不如眼前的风景让他感到震撼。 那是一条长约几百米的沟壑,几乎横跨了这个校园。原本矗立着的几栋教学楼也消失了,放眼望去,这条沟壑便是唯一。 张月暗暗庆幸,要是自己晚走那么几秒,现在估计就要和那几栋教学楼一起归西了吧。正想着,身边的空间突然撕裂开来了,小姨含着担忧的脸率先从裂缝中探出,但当她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很快便呆住了。 紧接着,老庄,老黑等人也陆陆续续地从裂缝中走了出来,然后站成了一排,面露呆滞地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呆月,你们这是在拆迁?”老黑瞥了一眼张月,问道 张月摆摆手,在老庄的搀扶下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们的目标还没有解决呢。” “挨了这么一下,还能不死,这次可能会有点棘手啊!”小姨有些不安。 奶妈沉着脸,“要来了。” 话音落下,原本沉寂的校园又热闹起来了。一缕缕黑气从那些被颜夕的气息震晕的人眉心中飘出,像一条条丝线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嗷呜……” 一声狼嚎,失去理智的人们张开了自己的獠牙,如同一群饿狼看到猎物,疯狂地扑了上去,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老黑脸色一变,身后火翼瞬间张开,“糟了,小夕不擅长对付这些。”话音起,他人也飞了出去,一边的张月拦都拦不住,只能叹道:“她不擅长,我擅长啊……”说完,张月的黑白瞳再次睁开,与其一起爆发的还有他纯粹的灵魂力。 无形的力量化作刀刃,轻轻一划,那些看似缥缈无形的黑色气流瞬间消散,仿佛是被风吹灭的烛火,没有一点抵抗力。 待得老黑赶到时,颜夕旁边已经躺倒了一群人。 “笨,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力量暴露了。”颜夕看了一眼老黑那一脸呆滞的模样,有些厌烦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奶妈眉头微蹙,凝视着那条沟壑,却看不出半点异样,但心中的不安就是扫之不去,“呆月,找得到吗?” 张月说道:“找得到,但是它不愿出来,我们就是把这里毁了,也没有。因为他藏在那些人的心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妖,应该是狰。” “狰?” “以仇恨为食,以怨念为力,活在人心的妖。他控制那些普通人,到没什么,我担心小夕,她今天状态似乎不太好。正常的她不会这样。”张月的目光定格在那道金色倩影身上,面上看不出表情,心里的担忧只有他自己知道。 兔子凑上前来,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先撤退吗?不然干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啊?” 小姨抚了抚额头,叹道:“没想到这么就没做任务,一来就是个大事件,还真是麻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小夕怎么指示吧。” 张月脚下突然升起一副八卦图,八个卦象在他周身漂浮,“看来我们的好队长靠不住了。”他挥手拦住要冲上前去的奶妈,向老黑大喝道:“退!离小夕远点!” 老黑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了张月的话,就算如此,他依旧慢了。当颜夕金色的瞳孔对准他时,老黑便知道一切都晚了。 只是刹那间,无数炮火便向他倾泻而来,没有半点脱离的缝隙,所有退路都被封死,老黑只能选择硬抗。 金光掠过,红莲遍野,还有黑鸦嘶鸣,在这所学院里碰撞,溢散出来的能量波动正在使这所学院崩毁。 奶妈一把推开张月,不依不饶地冲了上去,黑白双色气流在她手中喷涌而出来,化作两条阴阳鱼在空气中游动。奶妈双手向天高举,口中念念有词,鱼儿跃起,一跃成龙,发出阵阵龙吟,在她身边环绕,义无反顾撞入金光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正在凋零的红莲迅速向她靠拢,将她围得水泄不通,愣是让那金光无法侵入。奶妈低骂一句:“滚!”,双手张开,黑白双龙咆哮着冲出,撑起一个圆形护照,将所有红莲和黑鸦笼罩其中,独自与那金光抗衡。 颜夕看着在炮火中挣扎的两人,面无表情,眉心间一缕黑火在风中飘摇,她缓缓举起手,无数武器从阴阳戒里掠出,化作万道豪光,不计代价地向前射去。 “这……我该帮谁啊?”突如其来的内讧让兔子抓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张月闭上了眼睛,灵魂力全部内敛,尝试着沟通灵魂世界里的娃娃,“保护好自己,小夕,还有我,给我一些时间,我来把那个妖揪出来。” “快点。”老庄沉声说道。 小姨苦笑道:“我们可不擅长防守。” 兔子哭丧着脸,举起了法杖,“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煲个剧,怎么就这么困难啊!”说着,法杖挥下,一副泼墨画便在虚空中展开,那是一座高耸的城墙,延绵不绝,如同巨龙盘伏着。 老庄手持四方雷印自天而降,落下一道道惊雷,带着封印之力,与颜夕的炮火对撞,消耗着那不知疲倦的火力。 小姨在空间中穿梭,在密集的炮火中穿行,吸引着一部分火力。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狼狈地在炮火中坚持着。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话 仇恨之火 白色的云软乎乎的,一团接一团,随着风,在空中漫游,与蓝天共舞,与阳光嬉闹,硬是把这稀松平常的天空变成了乐园。 坐在咖啡厅的少女,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杯子里轻轻搅动,漂亮的拉花被搅得面目全非,就像少女的心情一样。她呆呆地看着窗,数着天上的朵朵白云,打发时间。 突然,天边一片白云没来由第散开,紧接着,一片接着一片,不过顷刻间,仿佛狂风吹过,天空清净了,那些吵吵嚷嚷云朵们哗地一下全部消失了踪影。看着这清明的天空,少女不免觉得有些无聊,只能收回目光,继续对着那杯咖啡发呆。 如果她的目光能在天空稍稍停留多一会儿,或许能看到别样的风景。 …… 奶妈脚下踩着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在空中腾跃,周身的气流如同飓风一般在急速旋转,却不是为了攻击,只是将那一道道射来的金光弹开。 颜夕手持长枪,乘着炮火,纤细的手臂充盈着力量,挥舞间,丈八长的战矛被她舞出道道枪影,伴随着那些咆哮的炮火,一同向前涌去,要将奶妈撕裂。 感受到那窒息的威胁,奶妈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她恨不得调动自己所有的力量和颜夕硬碰硬,她有自信哪怕不赢,也能让颜夕胜得惨烈,可她不能这么做。 一团火在她面前炸开,从其中展开一双庞大的火翼,遮天蔽日,将奶妈护得严严实实,可是火翼光秃秃,只有零星几片羽毛在风中飘舞,看上去极为可笑。 火翼下,一双粗壮的手臂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飓风的阻挠,紧紧地搂住奶妈的腰肢,老黑凑在她耳边,笑道:“这种粗活不适合你们女生,还是我来吧。” 枪尖刺中了火翼,与炮火一起将这抹艳红淹没。 老黑咬着牙,硬生生地抗下这波攻势,那双引以为傲的火翼彻底凋零,几片羽毛飘落,化作青烟,与后背上飘起的青烟混在一起,倒是看不出来。 “嘿,还好,顶住了……” 话未说完,黯淡下去的金光突然又闪耀起来,崩碎的枪尖突然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这天吞下。 奶妈脸色一变,想要推开这个男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平日里听惯自己话的家伙突然来了劲儿,死咬着牙也不肯放手。 巨蟒嘶鸣,那张开的口中似乎含着一轮太阳,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澎湃的能量波动。 在奶妈几乎要绝望时,一道黑光及时地占据了她的视线,将眼前的金光切开。小姨妈衣衫破烂,一头短发也沾染上了血腥和灰尘,黏糊糊地贴在脸上,她右手流淌着血在微微发颤,唯有左手还有力气挥动切割空间的刀刃。 “不好意思,来晚了。”小姨妈喘着粗气,“你们下去缓缓,我来会会她,顺便和呆月说一声,一昧防守是不可能的,小夕的攻击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需要反击。” 奶妈揪住已经奄奄一息的老黑,问道:“老庄和兔子呢?” “啧啧,老庄还在帮兔子脱困,天罗网是真的恶心,小夕这家伙的宝库也太可怕了,什么玩意儿都有。”小姨无奈地说道,左手握着的黑光愈发炽盛,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奶妈看了看已经晕死过去的老黑,“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 小姨没有说话,她只是挥了挥手,撕裂了空间,雷电一样的黑光与空间摩擦,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向不远处的颜夕宣战。 金光飞掠,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留的痕迹,而黑光已经落在了颜夕的身边,正在向她喉间砍去,所过之处,空间破碎,一道道裂缝要将天空撕裂。 嗤啦一声,皮肉翻卷,血液飞溅,落入那黑光中。颜夕神色阴翳,金光中唯有她的双眸透着猩红,那嗜血的目光让小姨看得心寒。 颜夕迅速后退,期间不断扔出各种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无所不用,都在黑光中破碎崩毁。小姨心里暗骂:你到底藏了多少宝贝,这资本还整天哭穷。 小姨不顾伤势,手中的黑光向全身蔓延,好似一条条黑蛇将她缠绕,周遭的空间一寸一寸崩塌,无数空间碎片,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小姨扬手,隔着百米虚空猛地一抓。 无声无息,原本就破碎的天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爪子在蹂躏这张脆弱的画卷。身处在画卷中的颜夕,身体开始扭曲,但她面色平静,甚至带着怜悯,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小姨,微笑着。 那一抹微笑,被仇恨熏染,闪烁着冷光。 小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形引入破碎的虚空中,想要遁去。但下一瞬,她便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光,金红色的,细细一道,却成了永恒,因为那是这片天地唯一的光。 生命流逝的真实感从内心升起,小姨感到恐惧,身体僵硬在虚空中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空间波动将自己拖走,但那速度不够,光已经到了,近在眼前。 “你疯了吗?” 一声断喝,从耳畔响起,颜夕感到耳膜生疼,那声音直接灌入脑海,在她的灵魂力轰炸肆虐,一遍又一遍,这一切都只在一瞬间。 而就是这一瞬间,便是生命的距离。 小姨面容呆滞,跌落在废墟中,一道血痕自眉心蔓延,一直到喉间,血液从其中渗出,让她娇媚的面容多了几分狰狞。老庄面无表情,平静地为她上药,包扎,然后静静地在一旁等待,冷漠的行为却满溢着温暖。 “闹够了,就收手吧。”张月站在颜夕的面前,眉心抵着一把长剑,剑尖殷红,微微发颤,那是因为剑气被压制,不能释放产生的波动。 颜夕喘着粗气,眸子中的猩红愈来愈盛,“你懂?” “我懂!所以我来了。” “那麻烦快点,我要撑不住了。” “好了,现在就让我来吧。” 张月拨开剑尖,走到颜夕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眸,将额头抵了上去,黑白瞳闪烁异光,在脑后形成个阴阳八卦图,两条阴阳鱼在图中游动,神异非常,小娃娃端坐中央,宝相庄严。 “夺舍。” 张月轻轻呢喃,脑后的小娃娃猛地睁开眼,黑白两道光芒化作两道锁链直接刺入颜夕眉心,八个卦象想四周散开,迅速落位,彼此间互相联系,与天地隔绝。 纯粹的灵魂波动涌入颜夕的身体,瞬间侵入灵魂,向那最深处的阴暗中奔去。在那里,有一道黑影潜伏着,它沐浴在颜夕的仇恨之中,如鱼得水,但在此刻它感到了威胁,致命的威胁。 “为什么……”它心里充满了疑问,但它却没有时间思考了,它必须离开,那般纯粹灵魂波动是不允许它污染的,只有它被净化的份,而净化对它来说,意味着死亡。 张月笑了笑:“想逃?你以为这么多怨念真的是留着给你吃的吗?” “你!” “你把我们折腾得可不轻啊,呆在那里,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锁链轻震,直刺如那边仇恨的阴暗中,将潜伏其中的黑影彻底封住。轰的一声!黑影挣扎着,原本平静的仇恨波动了起来,轰隆声不断,仿佛有雷霆在其中碰撞。 “你喜欢热闹?” 黑影心一惊,不再敢有动作,想要先平静下来,再找机会。但下一刻,它就后悔了,在纯粹灵魂面前暴露了身影的它,还不如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儿。 仇恨似火,熊熊燃烧了起来,黑色的,并不炎热,反是透着冰冷,如同万年冰窖的寒气在汹涌,刺入灵魂的冰冷灼烧着这个可怜的妖。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找到我,我深藏于人心,与人心共生,你烧了我,也就是烧了这个女人的灵魂,你疯了吗?疯了吗?你竟然下得了手,你这个狠毒的人!”黑影慌了,它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音波滚滚,震动心弦,却撼动不了张月如磐石般的心。 张月说道:“要找到你的确不容易啊,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藏在这里边,哪怕我有最纯粹的灵魂力也不好说,一定可以找到。但如果是一个我熟悉的人心,就不一定了。我和她青梅竹马,已经十年了,我懂她,所以我能找到你,至于共生这个问题,放心吧,现在你在我的灵魂力,一切都好。” “你!你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哦,不,你太高看自己了,狰。这点仇恨之火烧不伤我的灵魂。” “你……” “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吧?那就在人心里死去吧,也算是了却一段因果了。” …… 许久许久,张月缓缓睁开了眼睛,黑白瞳的光芒变得微弱,只有荧荧微光在闪烁。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颜夕还在熟睡,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这帮家伙,不来帮我,我可没有力气带你安全着陆啊!”张月叹息一声,身体不由得一个踉跄,抱着颜夕一头栽倒下去,在上千米的高空。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话 仇恨的落幕 斜阳西下,自天边其,血色便开始蔓延,不过刹那间,便将如洗的碧空染成一片血红,昏黄的落日也渐渐变成了一只猩红的瞳孔,注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老庄跪坐在小姨身边,面容平静,只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微微发颤,还有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小姨的脸上,注视着那道长长的血痕。 奶妈在一旁给老黑的后背敷药,一瓶瓶药液浇在那焦黑的后背上,却停留不过片刻,便化作袅袅青烟消散于无形。无法控制的火异灵正在肆意破坏着老黑的身体,若不能及时治疗,他或许会被自己的火焰烧成飞灰。 “那个,老庄,要不要帮忙?” “不用。” “诶,奶妈,老黑他……” “没事。” 兔子在两人之间辗转,一时间失去了目标,拿着法杖,呆呆地立在中间,一筹莫展。直到天边出现一个小点,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兔子才从呆滞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啊,救星来啦!”兔子一挥法杖,一根明晃晃的金绳平地而起,直直升上天空,正好将下落的张月和颜夕稳稳地接住。 兔子快步上前扶起面色苍白的张月,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最后稻草,“呆月,你快……”话未说完,张月便捏起了印决,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阴阳两仪,八卦周天,阳极而生。” 熟悉的咒语,在大伙儿的耳畔轻响,血色的天空落下了白色光雨,要洗净这污秽,还天地一个清明。张月矗立在珍重,身形消瘦,低着头,却站得笔直,在这一刻,他为镜司撑起了一片天。 小姨脸上的血痕在迅速愈合,血色开始为她娇媚的脸化妆,老庄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他笑了。 老黑也从光雨中爬了起来,后背上的焦黑已经淡去,体温开始回归正常,最重要的是他脸上那猥琐又带着贱气的表情回来了。 奶妈悄悄松了口气,但脸上的阴沉并没有褪去,她望向已经停止施法的张月,问道:“有力气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我之前说过,狰深藏于人心,若它执意要藏,凭我现在的能力,我找不到。狰以仇恨为食,操纵人心,所以当它遇到更加深的仇恨时,自然会离开原来的宿主。所以,小夕让狰寄宿在自己的心里,有她的指引,我才有可能把那家伙揪出来。很抱歉,事先没有和你们商量。”张月跌坐在地上,说道。 “没事就好,不过下不为例。”奶妈有些冷着脸,说道。 老黑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任务完成了就好。” 张月躺倒在地上,长叹一口气:“唉,这次真的是摊上一个大任务啊!” 众人笑了笑,正准备收拾现场,一道不该出现的身影,却从废墟中摇摇晃晃地进入他们的视线。 “那是?” “狰最开始的宿主,好像是叫杨鑫楠,他竟然还活着。”张月想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却被老黑按住了。 “你躺着吧,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处理就好。”老黑站在众人的面前,火翼展开,灼热的高温将脚下的大地炙烤得通红发烫,“小子,还活着就应该躺着好好装死,爬起来找打吗?” 杨鑫楠艰难地行走着,左手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垂落下来,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留下一条血路,他踩着血,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好不容易走到老黑面前,却被那高温掀翻,倒在地上,再没有力气起身了。 “你们……毁了我的学校!” 许久,杨鑫楠才哭丧着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无尽的恨与怨从这声呐喊中喷涌出来,如同火山爆发,让人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恶寒。 老黑撇了撇嘴,懒得理会这个已经被仇恨逼疯的人,隔空对着他挥了挥手,就让他晕死了过去,顺手把他止不住血的伤口给烧了,至于之后的死活,他就不管了。 …… 天气渐凉,风吹着一叶扁舟在湖上飘荡,推起一圈圈波纹,将平静激荡。颜夕躺在船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享受着习习凉风,额前的发丝掀开,露出她那恬静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微颤,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隐藏在眼睑下的那双瞳孔。 张月坐在船头,轻轻摇着船桨,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欣赏着船上美人的容颜,倒是悠闲。 “你不去和奶妈他们道歉吗?”张月抬头瞥见阳台上奶妈和老黑的身影,一边挥手打招呼,一边问道。 颜夕伸了个懒腰,从船上坐起,同样向阳台上的两人挥了挥手,“我给老黑和奶妈买了新的电脑,花了一千多。” “还有老庄和小姨呢?” “靠!这个更痛,投资了他们的科研,百分之一!就花了我一个亿!大出血,如果之后没有给我什么回报,我就是真的亏血本了。” 张月笑道:“你倒是会抓人心。不过,那个时候应该还有更好的方法,是吧?比如,让我来做那个被操纵的人。” 颜夕翻了个白眼,“你被操纵了,谁来把妖怪揪出来?你要说有别的方法,不过是换一个输出没这么暴力的家伙来充当我的角色而已。不过换了其他人,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仇恨在哪呢?你觉得在镜司,还有比我更熟悉的人吗?” 说着,颜夕突然转身凑到张月的面前,红唇微翘,娇媚地笑着。张月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眯眯眼静静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啧,好无趣啊,你这样会单身一辈子的。”颜夕无聊地收回笑容,继续躺下,闭上眼睛假寐,“那个叫什么,杨什么楠的,怎么样了?” “嗯?” “你那天不是出门了吗?难道不是去看他?” 张月也没有觉得自己能瞒得住,只是不习惯被一个人这么关注罢了。他放下船桨,想起了昨天在监狱看到的杨鑫楠。 昏暗的灯光,杨鑫楠缩在角落,身上散发着一股尿骚*味,蹲在牢房的厕所旁。那时,已是深夜,但他没有睡,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断了的左手瘫软在身边,无力而脆弱。 看着那双眼睛,藏身在角落里的张月由衷地感到恐怖,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满溢着仇恨,毫不掩饰地绝望,无一不再折磨着这个少年,他还只是个孩子。 张月走上前去,显露出了身形,站在杨鑫楠面前,“好久不见。” 杨鑫楠抬起头,冷冷地笑了笑,便低下头去不再理会这个不速之客。张月见状,只好蹲下身子,他看了看那只断手,说道:“我帮你治好这手吧。” 说着,张月伸出了手,迎来的却是一个无情的拍打。 “滚!” 简单的一个字,浸透着冰冷。 张月倒不在意,而是以杨鑫楠无法躲闪的速度,再次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断手,白光一闪,碎裂的骨骼开始重生,不一会儿,便彻底痊愈了。 杨鑫楠恼了,他怒吼一声,右手握拳狠狠砸了出去,对准张月的眼睛,毫不留情。他恨透了这双眯眯眼,他甚至眼睑下隐藏着怎样一双眼眸。 “你就这么渴望复仇吗?”张月不紧不慢,任由那拳头砸向自己,然后停留在面前,只是一个眼神,杨鑫楠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那些狗日的父母把我们丢进那种地方,还美名其曰对我们好!好个屁啊!什么样的父母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虐待,被欺凌,被当成狗一样侮辱玩耍?这是父母该做的事情吗?还有那些教官,校长,打着教育的幌子坑蒙拐骗,非法敛财,可为什么没有法律制裁他们?为什么?这就是为人师表,这就是你们大人所谓的正确的事吗?我做错了什么?”杨鑫楠嘶吼着,一句又一句,如同尖刀一样将这个社会光鲜亮丽的一面无情地割裂,摧毁,让罪恶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张月盘腿坐了下来,说道:“全国各地,这一类的非法书院已经被查封,肇事者都得到了处刑,受害的孩子们回到了父母身边,除此之外,这些父母也被法律警告,在以后对孩子的教育上将会被监控,如果发现有非法行为,会立即得到严惩。孩子们也重新开始了自己学业,同学老师选择了接受这些新生的人。大家都在包容和理解,哪怕是面对着污秽。” “你……说什么?” “杨鑫楠,你仇恨他们是对的。的确,他们做错了,包括你的父母。但你把他们做的事情重新施加在他人身上,又有什么意义呢?仇恨只会引发仇恨,战争只会带来战争,不要成为那个当初自己痛恨的人。祝你好运。”张月摸了摸杨鑫楠的头,身影渐渐淡去,与黑暗同化,消失不见了。 小船上,张月没来由地说道:“我感觉我变了。” 颜夕一头雾水,“啥?” 张月笑道:“我的话似乎变多了。” “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已经不重要了,你睡觉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话 海边 金黄色的沙粒,在风中飘旋,一粒一粒,反射着阳光,像光的精灵,跳跃着,舞动着,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与海面的粼粼波光交相辉映,一唱一和,这份美好一路延伸向远方,那海天相接的线。 张月轻轻踩踏着这些沙粒,细细感受着沙粒摩擦脚底带来酥麻感,每一颗沙粒都在刺激着神经,小心翼翼地,挠痒痒一般。 不远处,一声声嬉笑此起彼伏,循声望去,隐隐约约看见几道身影在追逐,身后是一缕缕阳光,替她们白嫩的肉体撒上一片水晶,闪闪发亮。 老黑手搭上张月的肩膀,黝黑健硕的肌肉和张月略显消瘦的身形形成强烈的对比,年轻健美的肉体靠在一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有魅力。 “啊,大海真好,沙滩真好,天空真好,不过,还是比基尼最好。”老黑痴痴地看着前方在光影中玩闹的女生们,不由得感叹道。 张月把老黑那沉重的手甩开,走到一边的已经搭好的遮阳伞下,躺倒在从镜司里搬出来的躺椅上,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我没什么兴趣。你想看就自己看吧,我要挡挡太阳。” 老黑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来到了海边,不看比基尼,那还有什么意义?” 张月笑了笑,戴上墨镜,拿起桌上的果汁,浅尝了一口,然后翻开了准备好的杂志,优哉游哉地看了起来,“墨镜,遮阳伞,果汁,杂志,这才是我要的海边。” 老黑不服,正打算上前争论,一声轰天巨响突然炸开,原本平静的海面被掀翻,卷起层层滔天巨浪,向岸边袭来,仿佛上苍伸出了要毁灭世界的手。 “我靠!敌袭?” 老黑大叫一声,身后火翼瞬间展开,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已经来到巨浪前。他双手拍出,一道道火焰纹理蔓延全身,将他那黝黑的肌肉烧成通红色,仿佛岩浆浇灌而成。 轰的一声,声势滔天的巨浪直接被拍出一个大洞,前进之势也被稍稍阻挡了一些。老黑有些奇怪,这水似乎没有半点能量波动,仅仅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拍了一掌,那轻飘飘的感觉,让老黑觉得有些不真实,愣了愣神,这巨浪便砸了下来。将众人痛痛快快地淋了一身,唯独老黑在一片水雾中,一脸懵逼。 老庄扶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刚才做实验,抱歉。” “做?做实验?原*子*弹爆炸实验吗?”老黑降落回地面,黑着脸问道。 小姨甩了甩头发的水,满脸的无奈,“我不是让你过几天再弄吗?好好的一个海边合宿都被你毁了。” 颜夕淡定地运转异灵,把身上的水蒸干,凑上前去打量老庄手里的遥控,似乎颇有兴趣,“你发明了啥,这么大威力?多少钱,友情价卖一些给我呗。” “一些?你是想毁灭世界吗?”兔子浑身一颤,缩在小姨背后,警惕地看着颜夕。 “切,你再多嘴,我买到第一时间就拿去炸你。”颜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小姨向颜夕解释道:“这是你投资的武器,想要直接和我说,免费。不过,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不稳定,有可能哑弹,也有可能突然走火。”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的?”老黑满脸好奇,早没了先前的埋怨。 “没什么特别,很纯粹的爆破而已。一瞬间抽空一个人的异灵能量,压缩,凝聚,提纯,然后引爆。原理很简单,不过每一步要做到完美就非常难了。”小姨说道。 奶妈沉着脸,想了想,说道:“如果用小夕的能量来引爆……” 众人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微变,老庄也默默地将遥控器收好。看着大伙儿的反应,颜夕气急败坏,骂道:“什么态度,我明明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都把我当什么了!” “日天小魔女?” “娘化版金闪闪!” “……” 颜夕玉手轻握,金光在掌心凝聚,纯粹的能量波动散发着极端危险的气息,吓得众人连忙闭上了嘴。 “诶诶诶,小夕,冷静,冷静,女孩子要矜持。” “其实我觉得你是个淑女。” “……” “滚!” 一声断喝,轰炸在这本该祥和宁静的海边上演,一朵朵烟花绽放,一朵朵蘑菇云升起,一下子,这海边举办了一个爆破派对。 …… 夜晚,海面上烙印着点点繁星,随着波纹轻荡,这星图也跟着变化,比起天空那一张沉寂的图案有趣得多。 镜司众人围成一圈,注视着跳跃的篝火,似乎在数着那飞溅的火星。 兔子下巴抵在膝盖上,拿着根木棍在篝火前瞎晃,“咋办?别墅被小夕炸没了,我们今晚露营吗?” “也不错啊,挺有感觉的。”小姨笑道。 “露营?我们连帐篷都没有,而且这次合宿不是一个星期吗?我们睡沙滩,睡一个星期?”奶妈十指轻点,卷起一团火焰在手里把玩。 这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始作俑者,以及合宿活动发起人——颜夕。 “都看着我干嘛?睡沙滩就睡沙滩啊!我们合宿可不是为了玩的,是要特训的,好吗?条件艰苦点,有啥问题?就这么定了,睡沙滩,训练不合格,滚去海里泡着。”颜夕恶狠狠地说道,丝毫没有对自己的恶行作出反省。 众人对此也只能选择顺从,谁让颜夕讲得这么有道理呢? 这一次合宿,的确不是来开派对的。灵道盟作为异灵人界中第一大组织,除了作为支柱,统管异灵人之外,也是历年异灵人大赛的举办者。而镜司众人来到这里,是为了特训,好应付不久之后的异灵人大赛。 颜夕从阴阳戒里拿出一张表格,说道:“这是我们镜司的功绩表,今年又是倒数第一,比倒数第二还少了十个绩点。真亏总部没有把我们解散了。” “又?”张月喃喃道。 老黑凑到张月嘴边,轻声道:“从创办至今,一直都是。” “我们不是最强的阴阳司吗?” “也是最懒的。” 张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今年的大赛对我们并不是很有利,因为我们有一个毫无战斗力的纯辅助。虽然这对我们到时候的团队战很有益,可是我们的张月同学单挑该怎么办?据我判断,前十的阴阳司里,随便一个杂碎都可以虐你千百遍。”颜夕微笑地看着张月,但张月却从笑容里看到了杀气。 “我的锅。”张月认栽,举手投降。 颜夕清了清嗓子,一把拍下业绩表,说道:“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个星期,把呆月打造成一个单挑能力挺进前十的杂碎。有没信心?” “不择手段?” “对!只要不死。” 奶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张月的肩膀,“加油哦!” 张月倒不担心训练的强度,当他知道特训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不过他心里有些疑问,“那个,挺进前十还是杂碎吗?那你们的实力到底在什么层次?” 奶妈淡然地说道:“我们说的前十,是针对其他阴阳司的,不管我们的事,因为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他们的第一对我们来说,也是杂碎。懂吗?” “额……嗯。”张月默默地点点头,突然很希望能出现一群人挫一挫这些人的锐气。 颜夕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大家就地睡吧,男生们都自觉点,我们穿的不多,别动歹念哈!” 说完,男生们便起身,准备走远去睡。刚站起来的张月突然被颜夕一把抓住。颜夕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海,笑道:“今晚你去海里泡着。” “嗯?为啥?” “你今天的训练堪称交白卷,你问我为啥?” “这……难道不是作者打算划水的结果吗?” “那你去打作者吧!” 张月叹了口气,只好走向那繁星点点的大海,心情很是无奈。 玩闹了一整天,大家都困了,躺下去,哪怕是沙子,也很快陷入了梦乡。唯独那泡在海水里的张月。 当他走向岸边,踩在海水上时,他便感受到了异样。这海水不一样了,一丝丝冰凉顺着毛孔钻入他的体内,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海水冰冷,并不奇怪,但能让异灵人感到冰冷,就不寻常了。张月对这海水起了兴趣,他走得越来越远,任由海水冲击着自己身体。 当海水漫过腰肢时,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要将那丝丝冰凉一点不剩地吞进体内。 张月感到越来越冷,身体颤抖地也越厉害,但他却在享受着这份冰冷,因为在寒冷的刺激下,不只是他的肉体被唤醒了,就连灵魂力都不自觉地开始凝聚,换句话说,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十分冷静。 张月伸了伸懒腰,深吸一口气,直接钻入海水中,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海里波流将自己带走。他就像一具尸体,在海水里沉浮,是不是又鱼儿经过,在他的身体停留片刻,便悄然离去。 夜晚在这诡异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正文 第一百四十话 特训 海面上划过一道金波,正居中央向岸边蔓延,仿佛要将这蓝色的大海分成两半。一座金红色的岛屿自海里升起,散发着光与热。 颜夕翻了个身,眯了眯眼睛,挣扎了几分钟,最后只好在这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宣告投降,她从沙滩上坐起,远远地眺望海边,想要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只看到了海面上跳动的光精灵。 原本压在脑海里的睡意瞬间消失了,颜夕浑身打了个激灵,也不管奶妈的起床气,连拉带叫地把奶妈从睡梦中唤了起来。 “干嘛呢?”奶妈抓着自己的一头乱发,不耐烦地说道。 颜夕指了指不远处的海边,说道:“呆月不见了,这货不会真把自己泡进海里去了吧?” 奶妈揉了揉眼睛,四处瞅了瞅,涣散的瞳孔也渐渐凝聚,多了一丝神采,“这货是不是不理解我们说的‘泡’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下海捞人啊,等他浮起来,估计就……” 话还未说完,奶妈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她一把抓住颜夕的手,眼神示意着前方,说道:“那里是不是有个漂浮物?” 颜夕循着奶妈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正从灿烂的金光中飘来,随着海浪飘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颜夕说道。 奶妈一拍地面,风卷起黄沙,托着她飞向空中,她双手平举,对着那道黑影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平静的海面瞬间躁动起来,一道粗大的水柱冲起,带着黑影射来。 那是一块冰晶,人一般大小,在阳光中闪烁着醉人的光芒,而张月正静静地躺在这冰晶中,面容恬静,唇角似乎还带着一抹浅笑。 奶妈没有犹豫,抬手就是一掌,恐怖的力道倾泻而出,直接将坚硬的冰晶劈得粉碎,张月在漫天光雨中缓缓坠落。 颜夕凑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身体,那一阵阵刺骨的寒冷,让她心紧了一下,而后她又把手按在张月的胸口,仔细地感受,当轻微心跳传来的震动传到她掌心上时,颜夕才松了口气。 “还活着,这货什么时候学得龟息术?竟然知道怎么进入假死状态了。”颜夕坐在沙滩上,两腿岔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傲人身材暴露在阳光下。 奶妈捏了捏张月的身体,笑道:“这月辉星露海的效果还是挺明显的,比起以前的软架子,这身体要结实得多,今天可以好好调教一番了。” “先弄醒吧。” “这简单。” 奶妈伸手按在张月的胸口,异灵运转,气流在掌心凝聚轻轻一震,原本细不可闻的心跳声渐渐变大,扑通扑通,血液开始流通,在那僵硬的血管中艰难地流淌,温暖着冰冷的身体。 好一会儿,张月才从昏睡中醒转过来。 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坏坏地笑着,勾起的唇角满是不怀好意。张月动了动嘴,尝试好了一会儿,才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了知觉,支支吾吾地说道:“早……” “哼哼,感觉怎么样?”颜夕笑道。 许久,张月说出了今天的第二个字,“冷……” “冷就对了,能动吗?” “等……” 颜夕也不急,坐在一旁静静地等。 那座金黄色的岛屿完全显露出自己的身形,成了天边高挂的太阳,将每一缕光无私地洒向大地,把沙滩和大海都晒得暖烘烘得。 张月终于可以动了,他咬着牙,缓缓起身,噼里啪啦的炸响从他身体上每一寸肌肤传来,还带着一阵阵酥麻和痛楚。 “呼,好硬啊,根本没办法好好运动。”张月苦笑,讲话都哆嗦,更不要说活动身体了。 “没事,我帮你。” 一道的熟悉自耳畔响起,让张月想到了那张面孔,此刻必定挂着兴奋的笑。翻飞的黄沙拧成一股,直上云霄,将云层搅散。呼呼呼的风声在接近,张月已经能感受到后背那在肆虐的狂风,他想躲,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 啪的一声脆响,张月后背多了一条手掌宽的,长长的红色痕迹,人更是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正准备落地。啪!又是一声脆响,刚有的落势生生止住了,他又一次飞向了空中。 奶妈挥舞着手,黄沙大鞭宛如灵蛇吐信,将张月定格在空中来回翻转,每一鞭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颜夕抬头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表演,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掌,“厉害厉害,这观赏性也是极高的。” 在这啪啪啪声中,众人也昏昏迷迷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睡意全消。 “哇!这是在干啥?”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好好玩!”兔子欢呼地跳了起来,胸前两片雪白也跟着跳动,十分吸睛,兔子手一招,握住法杖,对着在天空中挨打的张月遥遥一指,一股漆黑的铁鞭便甩了出去,正好接过奶妈的空档,将张月击飞得更高。 “诶,终于有人来接我手了,累死了。”奶妈甩甩手,那股黄沙长鞭便轰然散去,她退到一旁,当起了观众。 小姨指了指掉不下来的张月,问道:“这不会是特训吧?” 奶妈点点头,“特训第一课,我们一个个轮着来。” 老黑摇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惨绝人寰,丧尽天良哦。兄弟,我对不住你啊!”说完,他也裂开嘴笑了,扬手抓起一团火球便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火焰绽放,将张月吞没,激起一大团白雾。 颜夕脸色一变,白了老黑一眼,“诶,你瞎动什么手啊?好了,现在,没那么容易虐了。” 老黑一头雾水,疑惑地挠了挠头,把刚刚准备扔出去的火球又收了回来,迷茫地看着奶妈。 这时,白雾中,张月喘着粗气,一只手握住兔子甩出来的铁鞭,黑白瞳带着冰冷无情的光芒望了过来,吓得兔子一惊,竟楞在原地不动了。 “热身差不多了。”张月浑身冒着白烟,脚下踩着巽字卦,从白雾中走出,手里握着村雨,斜斜指向沙滩上双手抱胸的奶妈。 “有胆子。”奶妈笑了,并指隔空轻点,指尖所触的气流猛地一颤,噗的一声,无形波动在张月面前炸开。 张月脸一歪,那波动将他发丝掀开,却没有伤到他分毫。他赤着脚,猛踏虚空,狂风骤起,带着他在空中一个瞬移,便欺近了奶妈身边,在他身后一团团无形的空气炸开,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停在他面前是两根纤细的手指,还有突然升起的高温。风与火相融,化作一道火焰龙卷,原地拔起,卷得黄沙飞舞。而刀光却从另一个方向刺来,划开空气,将奶妈的长发吹得乱舞,直指那天鹅般的脖颈。 短短三寸的距离,张月却觉得远隔天边。 沙滩突然隆起,一根根粗大的金色柱子化作一方土牢将他困住。张月也不惊慌,回身收刀,轻喝:“震!” 无形的雷霆炸开,伴随着刀划出的光芒,这仓促凝成的土牢瞬间瓦解,风一动,张月的身影也消失了,出现在依旧没回过神来的兔子面前,她的法杖还闪着光,没有从刚刚的法术中收回力。 好快,张月打心底里这么觉得,不过一晚上,他便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同样是使用巽字卦,但此刻张月所达到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他觉得自己还有余力,还能更快。 当然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再快也永远不会比那个人快。 张月的刀已经出手,兔子脑后的发丝掠过刀锋,飘落下几根,与此同时,张月右肩溅起几滴鲜血,一只被黑光笼罩的手拍中了他。 小姨闲庭信步地从空间黑洞中走出,脸上笑吟吟的,看得人不寒而栗。 “兑!” 张月低喝,脚踩巽字卦不顾伤势,迅速脱离。小姨撕裂空间就欲追上,却发现自己如陷沼泽,周遭的空间竟然变得稀烂,软绵绵的,将她的空间之力卸去大半。 不只是他,就连正冲来的老黑和奶妈都受到了影响,速度锐减。 张月在众人之间穿梭,愣是逃出了包围圈,可不等他换上一口气,密集的嗤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无数道银色电流向他袭来,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艮!” 张月持刀横握,挺直腰杆,站得笔直,无形间自有一股巍峨气势,与那矗立在雷霆中的老庄分庭抗礼。电流撞击在张月身上,只发出几声喑哑的悲鸣便消散了去。 张月挥刀,激荡起一阵风沙,一个完整八卦阵在他脚下旋转,将所有人囊括其中,这气势,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风。 “诶哟嚯,厉害哦。”颜夕拍了拍手,周边悬浮着的武器已经蓄势待发,恐怖的能量波动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张月眉毛挑了挑,默默地收回了刀,看向颜夕,“这逼我不装了,你把武器收好,有话好说,可以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话 紧张 血色晕染了这片天空,一望无际,与那赤色草原相得益彰。轻轻的风吹过,夹杂着丝丝血腥味,一个少年伏在地上,浑身沾满了泥土,正舔舐*着伤口。 猩红色的舌头和那已经腐烂的伤口摩擦,原本在流淌的鲜血止住了,成了一块鲜红的痕迹印在手臂上。少年抬起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视前方,瞳孔如火一般,在燃烧,散发着光与热。 突然间,一道灰光从草丛间射出,迅疾如电,却没有惊动周围任何一根草,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少年面前,把少年额前的长发吹开,一滴鲜血从额头上溅起,被灰光吞没。 同时,少年动了,他张开了嘴,露出了雪白的尖牙,向一头在搏击的狼,一往无前,不知道后退为何物。 噗嗤! 草丛见绽放了一朵娇艳的花,散发着新鲜的热气,花朵转瞬即逝,变成了在地上潜行的红色小蛇。 少年死死地咬这头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分的野狼,鲜血从他的齿缝间流出,一股接着一股,把野狼灰色的皮毛染得通红,刺鼻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得更远了。 少年甩了甩脑袋,把已经死透的野狼甩到一边,然后抓起一把泥土按在胸口上那刚被穿透的血洞。自始至终,少年都毫无表情,仿佛这副残破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少年开始移动,小心翼翼地,在这片草原中穿行,幽魂一样,悄无声息,这些一人高的赤草是他最好的掩护。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目光定格在距离自己不过一手距离的犀牛上,他注视着那个肥大的屁股,静静地,一动不动。 猛兽站在原地抖了抖身子,发出呼呼的声响,正在享用刚才杀死的狮子,吃得起劲,肥大的屁股便得意地抖动起来。 待得那血肉模糊的狮子只剩下一摊白骨时,犀牛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顺便放了个热腾腾的屁,便开始志得意满地走了起来。 一,二,三…… 正好三步,当第四步准备踏出去时,犀牛的爪子便永远停留在了半空。一只白嫩瘦小的手,撕裂它坚硬的盔甲,深入体内,抓住了它跳动的心脏。 少年骑在犀牛背上,右手完全没入犀牛体内,在这个畜牲的血肉里搅动着,那颗热乎乎的事物也在他的掌心内停止了跳动。 “呼,终于一千个了。”少年甩了甩手,把血污甩干净,露出戴在手腕上的石英表,“比平时花的时间长了点,看来还是放松了。” 少年坐在犀牛的尸体上,吹着风,鼻尖萦绕着刺鼻的血腥味,他满脸的舒坦,似乎这风是对他最大的馈赠。他在犀牛身上随意撕下一块肉,毫不犹豫,便撕咬了起来,说不出的惬意和放松。 “镜司,这一次,我一定会赢。” 少年看着远方的落日,喃喃道,嘴里咀嚼着血淋淋的肉。 …… 张月趴在沙滩上,头侧着,看着颜夕并在一起的膝盖,“呼……终于结束了。” 颜夕察觉到张月的眼神,便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膝盖,然后将大腿往两边移,娇笑道:“想看吗?想看就说,给你瞄两眼。” 张月没有理会颜夕的玩笑,淡定地把头侧到另一边去,沉默不语。 颜夕翻了大白眼,一掌拍在张月的脑门上,“什么态度,我还想给你试试美少女的膝枕,现在看看还是算了,你就在这里趴着吧。” “嗯?我今天不用泡海水了?”张月问道。 颜夕斥道:“本来想让你泡够七天,慢慢吸收的,现在好啦,你愣是把前边所有的铺垫给浪费了,现在去泡已经没什么用了。你还是给我趴着吧!” 张月点点头,闭上眼睛,任由身体的每个细胞放松下来,无尽的疲劳涌出,侵蚀着他的大脑。片刻,轻轻的鼻鼾响起。 “这么快?”兔子捧着一碗热汤走来,刚蹲下便看到张月恬静的睡颜,有些惊讶地说道。 颜夕笑道:“别说他这个一挑六的人,连我这个摸鱼的观众都困了。换你,你估计半天都撑不下来。” 兔子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也就他这么拼,我中途都想说休息一下了,他还要死撑着攻击,我也很无奈啊!不过,小夕啊,这么训练,真的可以帮他提升到那个高度吗?其他人不说,那个家伙可是很接近我们的。” 提到那个人,饶是颜夕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云,“他啊,的确是个麻烦。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人事还未尽,不急着听天命啊!”小姨端着汤也凑了上来,稍稍长长了一点的头发被她扎起了小辫子,唇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小姨盘腿坐下,瞅了瞅张月的睡颜,笑道:“明天你们休息一下,我和老庄教他点东西,应该能让他战斗力再上一个档次。” “哦?你们打算教什么?”兔子好奇地问道。 小姨神秘地笑了笑:“这就复杂了,高科技,你不懂得。” “我重本毕业的,好吗?”兔子气急。 “那你告诉我量子物理主要是研究啥的?”小姨抿了一口汤,笑眯眯地问道。 兔子憋了许久,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大学学得服装设计。” “哈哈哈哈……” 看着兔子这焉儿坏的样子,颜夕和兔子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另一边,老黑拨弄着柴火,让那将要熄灭的火焰重新旺了起来,十条刚抓到不久的鱼在火堆旁烤着,渐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肉香。 老黑舔了舔嘴唇,肚子已经开始不争气地叫了。奶妈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饿,可以吃生的。” “你以为我是那个人?茹毛饮血,跟原始人一样。我还是个文明人,好吗?”老黑骄傲地抬起下巴,鼻子快翘上天了。 老庄说道:“可是,很强。” 短短四个字让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老黑摸了一把扎手的胡渣,说道:“是个麻烦,我们对付他都有可能失手,更不要说张月了。这点时间够吗?” “装备。” 奶妈摇摇头,说道:“不够的,他得学多点东西。” 三人叹了口气,看着火堆沉默了下来,唯有那肉香还飘。另一边的三个女生似乎也受到了食物的诱惑,纷纷抛下张月,向那堆雀跃的篝火跑去。 待得三人走远,张月才偷偷地转了个身,看向篝火,伙伴们的身影倒映在他那双藏在眼睑下的瞳孔中,清晰无比,“看来明天还得加油啊!” 第二天清晨,张月早早便醒了过来,他仰躺着,看着碧空白云,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享受。睡了一晚上,他浑身没有一块肌肉可以正常运动,难以言喻的酸痛折磨着他,让他有种就这么躺到天昏地暗的冲动。 但一想到昨晚装睡听到话,他还是挣扎起身了,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他整个身体跟着颤抖。张月差点没站稳,他颤颤巍巍地绕着海边,慢慢地走,待得肌肉渐渐活动开,适应了那酸痛后,他速度才开始加快。 直到肌肉完全放松开,张月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他擦了擦下巴上滴落的汗珠,自语道:还是第一次热身把自己热喘气的。 张月停下脚步,打算趁着这股劲儿开始做些体能训练,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 小姨和老庄在张月醒后不久也醒了,两人一醒来便看到在海边奔跑的张月,那僵硬的身影迈动着别扭的步伐,不知停歇地跑,海水随着他步子的落下,溅起一个个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美得动人心魄。 “呆月,别跑了,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小姨向着远处招手,高声叫道。 张月一边挥手小跑过去,一边心想:应该就是昨晚说的高科技了吧。 小姨拉着张月坐下,笑道:“今天我们不搞体能,我和老庄给你上上文化课。异灵人大赛除了比拼个人实力之外,也是允许使用一些外物来提升自己,简单来说就是,你不仅要赚经验,还得出一套好装备,才不至于被人打爆。懂不?” “懂。”张月点点头,顺着小姨的意思,打趣道:“那我是出辅助装,还是法师装?” 小姨忍俊不禁,“都不是,你要出全能装!”说完,小姨给老庄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从阴阳戒中取出一条手链戴在张月的左手手腕上。 “这是?”张月问道。 “你有灵魂力,自己探查一下呗。”小姨说道。 张月没有多想,灵魂力运转,直接进入这条手链,接触的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能量。待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一套以黑色为主,白色为辅的铠甲将张月完全笼罩住。铠甲造型并不夸张,十分优美,流线型的设计完美地贴合了张月的身形,彰显力量的同时又不显得笨拙。 “感觉不错。”张月握了握拳,笑道。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话 装甲的威力 一声长啸划破长空,在碧海上响彻回荡,黑白色的雄鹰时而在云层中起舞,时而轻点海面卷起滔滔巨浪。 张月仔细地感受着这套装甲的力量,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来,试试你的八卦阵。”奶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沙滩上洗漱,唇边还挂着白色的牙膏沫。 换作平时,张月或许会选择躺下睡觉,打架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兴趣。但现在的他,有点想战斗的欲望,他也很好奇这套装甲能让自己达到什么高度。 这般想着,张月也握紧了刚召唤出来的村雨,黑色的光焰附着在刀刃上,眼眸中也被黑光占据。黑白瞳,阴式,张月战斗力最大的状态。 那一丝丝渗出来的杀意,飘荡在空气中,奶妈鼻子抽了抽,笑道:“难得啊,你身上也能露出杀气。你不是与世无争的吗?” “只是想做个实验。” 张月提刀,巽字卦在脚下破碎,呼啸的狂风卷起,他脚尖轻点,身影变得虚幻,悄无声息地落在奶妈的面前,刀光落,震字卦碎,无形的波动震动空间,直刺奶妈的灵魂,泛起一圈圈波纹。 奶妈眉头微蹙,她有心理准备,可当震字卦的波动袭来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晃了晃神。回过神来时,刀光距离自己已经不过半指,换作其他人估计要结实地挨上这一刀,但对于奶妈来说,半指,够了。 气流涌动,一瞬间就在刀光前凝聚起来,紧紧地吸住下落的村雨。张月只觉得自己撞入了一片沼泽,倾泻*出去的力量都陷了进去,不剩丝毫。 张月低喝一声,兑字卦浮现,周遭的空间猛地一抖,塌软了下来。张月身边,浮现出了奶妈的身影,而那个盘腿坐着的“奶妈”还保持着原有的表情,唇角那点白沫还醒目地挂着。 下一瞬,另一个张月出现在十米外,紧接着,又一个奶妈跟了上去,白瓷般的手掌紧贴着张月的胸膛。 一旁还在洗漱的众人看到这战况,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老黑叼着牙刷,满嘴的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道:“诶哟,呆月竟然跟上了,那套装甲很强啊!” 颜夕吐了一口水,转头看向老庄,问道:“这一掌,那装甲能接下来吗?” 老庄说道:“看着。” 砰! 一声炸响! 张月和奶妈的身影全部定格在半空,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到最后,只有海面上那两道身影留了下来。奶妈的手掌按在张月的胸膛,劲力喷吐,又是一声沉闷的炸响,将张月推飞数十米远,溢出的能量波动将平整的海面划破,割裂开一道深深沟壑。 轰!一堵水墙升起,直上云霄,那一瞬间,连天边的阳光都被隔绝了去,众人的视野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张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正冒着一缕缕青烟,却依旧平整光滑,“这防御力还不错。再来。” 奶妈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来,进攻试试。” 话音落,张月的脚步也动了,“阴阳两仪,八卦周天,阴极而死。”一副八卦图升起,在海面上缓缓旋转,粘稠的阴气喷涌而出,将张月渲染得如同地狱来的战士。 八个卦象漂浮在周身,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乾坤倒转,夹杂着巽离风火,艮坎山河在崩毁,震字在其中喷射着毁灭的光芒,阴气翻涌凝成实质,兑字在中央沉浮。 奶妈面色微变,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张月用出这一招。某次训练的时候,张月曾和她谈论过。八卦为阳则生生不息,那八卦为阴时,又会怎么样呢? 现在她见识到了,迎面而来的死气,宛若一个恶鬼,淌过黄泉,踏过奈何桥,轰碎鬼门关,无惧那天谴,降临到人间,要让生灵寂灭。 奶妈深吸一口气,周遭的空气如洪流般汹涌而来,在她身前汇聚,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自其中跃出,在空气中游动,雀跃欢呼,而后陡地跃起,仿佛跃过了一扇无形的门。 嘹亮的龙吟响彻天地,黑白双龙腾空而起,围绕着奶妈向那冲来的张月发出无畏的嘶鸣。那一阵阵无形的音波,竟稍稍阻挡了张月的气势。 “镇!” 奶妈捏指一声低喝,双龙受到指引,高昂着龙头,环绕着奶妈旋转,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防护罩。奶妈双手放下,平静地背在身后,这姿态颇有擎天一柱的气势。 张月握紧了刀,自泥泞中跃起,一刀落,这个世界暗了一瞬,海底下无数生灵悄然没了气息,就连一旁观战的众人都感受到心跳骤停。 刀光一闪而逝,再回过神来,张月已经跌落在奶妈面前,手中的村雨也被弹飞了,在空中转了几圈插在柔软沙滩上,寒光依旧。 兔子摸着自己丰满的胸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在刚才,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被剥离的痛苦,她以为自己的死了。可是下一瞬,当黑暗过去,停止的心跳又恢复了。 其余人也是脸色煞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唯独奶妈微眯着眼睛,凝视着海底,生机依旧盎然,仿佛方才的寂灭都只是错觉。 张月从地上爬了起来,装甲已经卸下,收回到左手手腕上的手链,“好强,你那时也是用这一招阻挡小夕的攻势吗?” 张月想到颜夕暴走时,她和奶妈的搏斗,那时奶妈也是唤出了那黑白双龙。在那声龙吟中,张月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和奶妈都修习过黑白瞳,但奶妈只取了其中的阴阳道,与自己的御气相结合,自成一派。张月悟透了其中真义,便彻底成了一个辅助。 “你刚才那一刀杀不死人。”奶妈回过头,盯着他说道。 颜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黑白瞳本来就不是杀人的手段,那一刀看似凶狠,不过徒有其表。只能让人产生自己已经身死的幻觉。我们没有真正面对,都受到了影响,如果真的挨实,怕是能把人吓成失心疯。” 老黑深呼吸了好久,那结实的黝黑色胸膛才停止了起伏,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宁愿真的死了,也不想挨那一刀,太绝望了。那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死亡的绝望,真的,真的,太难受了。虽然没什么实际杀伤,可是,在比赛中,这一招很管用。” “呆月,你深藏不露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庄被吓到的样子。”小姨擦拭着老庄额上的汗。 “我怕你出事。”老庄抓住小姨的手,看着她,喃喃道。 冰冷的语气却把小姨羞得两腮通红。 老黑见状,连忙上前,凑到奶妈旁边,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学着老庄,喃喃道:“我也很怕你出事。” “滚!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质疑我的能力?觉得我挡不住?”奶妈赏了老黑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没好气地骂道。 见这对活宝情侣打情骂俏,众人都忍俊不禁。张月咧嘴笑了笑,便感到头脑发胀,直接晕了过去,渐渐地便沉入了海中。 “诶诶诶,呆……呆月,溺水啦!!!”颜夕指着那海面上冒起的几个小泡泡,大叫道。 奶妈一脚踹开在死缠烂打的老黑,挥手便把沉入海中的张月捞了起来。 “怎么办?人工呼吸吗?” “嗯?谁来?我们都是有家室的。” 兔子和颜夕面面相觑,最后颜夕扬手就是一记铁砂掌,把张月拍得吐出了一尺高的水柱,还有一条小鱼。 “救命……” 隐约中,张月喃喃了一句。 …… 还是那片赤色草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这里只有红色,鲜艳的红,黯淡的红,各种各样,但都是红色。就连这里的主人,那个站在山崖上眺望落日的少年,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红衣。 他抱着一条巨蟒,用牙齿把那一块块坚硬的鳞片掰了下来,几口便嚼得稀碎,发出哐哐哐的声响,最后喉咙一动,咕噜一声,便落入腹中。 少年啃食着,撕咬着,飞溅的血液将他浑身染得血红,他毫不在意,只顾着吃,瘦瘦小小的身材仿佛藏着一个黑洞般的胃,永远不知道满足。 就像许多年前,他和那个撑着青伞的少女的对话。 “达到这一步,你该知足了。”少女翘着二郎腿,高坐在那放置在至高点上的王椅上,脚上踏着的细高跟下,有一滩金色的碎片。在她下一级阶梯上,还坐着五个人。 他站着,在一群单膝下跪的人群中,他直挺挺地站着,“我拒绝,下一次,我会和你们一样坐上那个位置,然后踩碎奖杯。不管用什么手段。” 说完,少年便离开了,一个人,在惊疑,不屑,各种各样的目光中离开,那道背影有些萧索,每走一步,便离人群远一些,走了几步后,人们便觉得与这个人相隔了一个世界。 少年挖出蛇胆,一口吞下,打了个饱嗝,“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一定要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话 出发 流逝的时间,像一个卖力的车夫,载着世界,勤勤恳恳地往前走,一步都不曾停下。也许是世界太重,时间的走的每一步都是那样浅,让人察觉不出。 例如,眼前的海,十年如一日潮起潮落,海边的太阳,机械地重复着光与暗的交接。当然也有特殊的人,他们死死地注视着时间迈出的每一步,深知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 例如,在海面中重新站起来的那个瘦削身影。他的肩膀并不宽阔,甚至有些下塌,一直眯着的眼睛生在一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更显得羸弱,但他站起来的时候,却让人感到心安。 他是张月,一个喜欢在小船上飘荡打瞌睡的家伙。 颜夕举着手枪,对准了张月的眉心,十指扣在扳机上,只要轻轻一动,张月的脑袋就会变成这片海上绽放的第一朵红花。 片刻后,颜夕高举手枪,对天放了一枪,一攒礼花从枪口中喷出,飘飘洒洒地落下。张月犹豫了一会儿,笑了,还煞有其事地鼓起了掌。 看到张月这样子,颜夕果断地换了枪,对着张月一顿狂射,“你偷看了,是不是?啊?还给我装作很惊喜的样子,我告诉你听,我分分钟给你加练!” 枪林弹雨中,张月狼狈地闪避着,“不小心瞥到的。” “滚!灵魂力了不起啊!” 其余人坐成一排,看着这夕阳下的喧闹,都笑了,释然地,放松地。为时七天的海边特训在这个黄昏时刻,宣告结束,所有人都感到肩上的重担落下了。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张月自身的造化了,但他们从来都是信任自己的伙伴的,哪怕只是一个刚出道不久的新人。 张月手脚并用,已经不顾自身形象了,在沙滩上翻滚,躲到了众人身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沉睡了,没有办法再给他提供一丝一毫的活力。 看到颜夕的枪口调转过来,大伙儿连忙挥手,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警惕起来。 “等等等,小夕,我们还有事情要请教你,你先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对对对,回头我们把张月洗干净扔你房间,任你调教,怎么样?”老黑一把揪住缩在后边的张月,甩手扔在颜夕前面,虔诚地说道。 张月面无表情,但心里估计已经把张月列入死亡黑名单了。 颜夕一屁股坐了下去,将张月压在自己挺翘的臀部下,“还有啥问题?”张月仰躺着,满心的无奈,任由自己的肚皮被压着。 “就是,今年的大赛有没什么新规定?不和我们介绍一下吗?”小姨问道。 颜夕摊了摊手,“老规矩啊,单人赛和团队赛。单人赛,我还是擂主,等第二来挑战,团队赛,我们是擂主,一切照旧。” 老黑疑惑了,他看了看张月,说道:“那为啥还要训练呆月?他单人赛拿不到名次,也不影响我们团队赛啊!” “而且呆月在不在,不影响最后的结果,所以我们这七天特训,是为了啥?”奶妈撑着脑袋,脸上多了一些烦躁。 张月微微抬起了头,看向颜夕,“也就是说,我完全可以在这次比赛中划水的,可你却要我……” 话未说完,颜夕的枪已经拔了出来。 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张月默默地躺下,他的灵魂力告诉他,这把枪射出来的可不是软绵绵的礼花。 “身为镜司的人,要是被别人轻轻松松就打败了,那我们的脸面往哪儿搁?这可是集体荣誉的问题。”颜夕严肃地说道。 “我只是个辅助。”张月抗争道。 颜夕瞪了他一眼,“没有人头的辅助,都不是好辅助。” “……” 最后,张月还是接受了这个硬塞过来的任务。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多少步,但可以的话,他一步都不想走,打打杀杀远不如湖面小舟的飘飘荡荡来得惬意。 带着这样的心情,回到镜司的晚上,张月便去船上飘着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晚上坐船在湖上游荡,平日里他看到的都是慵懒的蓝天白云,简单又充满可能。 晚上的天空,是星月的舞台,一轮弯月洒落银灰,矗立在这个舞台最闪亮的地方,繁星为它呐喊,像虔诚的教徒在祭祀无上的神。这样的天空,有些热闹。 张月双手枕在脑后,一如既往,看着夜空放空大脑,任由时不时吹来的风,推动自己。渐渐得,张月困意上来了,蔓延上他的眼皮,像一只手要将他眼睛的最后一条缝也盖上。 啪的一声。 张月摸了摸生疼的额头,用指甲盖想他都知道是谁干的。他测了测身,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睡,下次再陪你玩吧。” 颜夕戳了戳张月的侧脸,嘟囔道:“什么态度,当我三岁小朋友来哄吗?我过来是要提醒你的。” 张月问道:“提醒什么?” “比赛可以输。” “嗯?是你拿错剧本,还是作者脑子又抽风了?” “因为比起丢脸,也好过失去一个第一辅助。” 听到这话,张月察觉到话中的其他意思,“你是想告诉我,比赛中,我可能会死?” 颜夕点点头,说道:“当然,大赛有规定点到即止。不过,能不能即止,还得看那个要杀你的人让不让你止。所以,即便有规定,死亡事件也不在少数。异灵人大赛更是被许多人当成复仇的擂台。你不杀生,我不管,但如果别人要杀你,你必须得活下来,哪怕输了比赛,懂吗?” 说这些话时,颜夕的语气很平缓,隐隐间有张月说话的样子,但透出来的那股子认真劲儿,却是抹不去的。张月笑了笑:“人类终归是人类,难逃人心的祸害。”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的?”听到张月这话,颜夕气急,这家伙关注的地方总是奇奇怪怪,偏离主题十万八千里。 张月摆摆手,“我还不想死。” “切,今晚我也要在这里睡。”颜夕赤着脚,踹了踹张月。后者识相地让出一个位置,不一会儿便有鼻鼾传出。 颜夕撇了撇嘴,“属猪的,这么能睡。” 第二天,星月褪去,太阳独大,阳光再一次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灯火,傲视群雄。 张月早早起身,躺在船上,见证了昼夜交接的壮阔美丽,才慢悠悠地从船上坐起,顺便拍了拍装睡的颜夕。 “凌晨四点多,我就听到你在咿呀乱叫啦,起来吧。”张月瞅到颜夕那滑溜溜的眼珠子,见怪不怪,说道。 颜夕翻了个身,眼眸惺忪,带着些许慵懒,“嗯?天还没亮,我再睡会儿。” 张月抬头看了看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心想:如果太阳听到你这句话,估计待会儿早餐就是红烧小夕了。 一番折腾,颜夕才在张月生拉硬拽下,坐到了饭桌前。奶妈一如既往地早起,在厨房忙碌。镜司又回到了平日最熟悉的那个姿态。众人陆陆续续地下楼,或顶着乱发,或半眯着眼睛,如同行尸走肉。 直到他们在饭桌前坐下,饭香萦绕,他们的精神才会一点点苏醒。当最后一份早餐摆上饭桌时,所有人都齐了。 奶妈解下围裙,搓了搓手,拉开凳子,拿起筷子,敲敲桌面,清亮的一声喝,“开饭。”瞬间,一双双手麻溜地抓起身前的筷子,伸向那热腾腾的饭菜。 白面馒头,三丝炒粉,油煎饼,饺子……喷着香气,然后渐渐消失。筷子与碗交错,发出叮铃晃荡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闲语。 这一点都不像一支即将出征的队伍,兔子还没化妆,盯着一双熊猫眼和乱发,在和老黑抢最后一块煎饼。奶妈神不知鬼不觉地夹起那块被他们打飞的煎饼,放入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香油沾在红唇上,泛着诱人的光。 他们只是在做着平日里做的事情,不急不躁,一如既往,这是他们的初心,也是他们的底气。因为坚守着这份日常,他们强大,也正因为强大,他们才有底气去守护。 酒足饭饱后,众人才心满意足地回房准备。不多时,哒哒哒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香气,跳跃在红木楼梯上。 今天是大赛的开幕式,就算小姨和奶妈再怎么不愿意化妆,也不得不在颜夕的威逼利诱下在脸上稍稍描绘了几笔。寥寥淡妆,稍作粉饰,奶妈平凡的脸也多几分姿色,小姨就更不用说了。跟在她们身后的颜夕和兔子,依旧美艳。 男生也要正装出席。这是第二个能让老黑挂掉胡子的日子,第一个是他和奶妈的恋爱纪念日。认真打扮的老黑,若是能忍住不笑,也是一个男人味十足的阳光小哥,只是当他那一排白牙露出时,无形便多一份让人无法直视的猥琐。 张月守着自己的懒散,老庄想要掩饰自己的帅气也无法做到。 一行七人,镜司全员,共同走出了大门。颜夕站在最前方,手隔空一按,阴阳间微微闪烁,空间之门开启。 “全部都有,出发!”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话 迟到了 一朵朵小花飘落下来,洁白的,无瑕的,有的落在了树上,有的落在了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轻轻踩上去,软绵绵的,一个不慎便会深深地陷进去,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风一吹,卷起一片花雨,又将那脚印掩去。 走在这风雪之中,张月紧了紧衣衫,忍不住驻足观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雪。 一条条枝丫,交缠着,织成一张网,天边落下的光像一条条鱼,调皮地跳跃着,有的被网住了,有的穿过网,落在了雪花铺成的地摊上。 张月脚尖轻轻一点,跃上枝头,一蓬蓬厚厚的雪花压在枝丫上,凝结在一起,往下坠落,却在半空中止住了势头,乍一看像是挂上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冰爪。 张月正看得起劲儿,一阵冰凉突然砸在了脑门上,渗进衣服里,将他冻得浑身发颤。张月连忙把头上的雪花抖落下来,抬头看着正在捧腹大笑的颜夕,“好玩吗?” “还不错,要来战斗吗?”颜夕颠了颠手里刚捏实的雪球,战意满满。 张月摊了摊手,正打算离开,但那个拳头大的雪球已经向他飞来。尖锐的破风声,在耳畔响彻,张月轻轻一偏头,任由那雪球飞过,刮起一阵寒风。 “哼!休想逃!” “唉……” 一声长叹,半空中,上演了一场单方面的枪击战斗。凭借着灵魂力,张月躲得很轻松,但他打心底里是希望能够停止这场闹剧,让他可以在登山的路上,好好地欣赏这一路的风景。 下方,镜司一行人优哉游哉地走着,丝毫没有赶路的样子,虽然距离开幕式开始,只剩下十分钟了,但他们还在半山腰徘徊。 张月躲一个往自己裆部飞来的雪球,心里各种无语,连忙转移话题,“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颜夕似乎也玩腻,把手里的雪球扔掉,降落在地面上,“这有什么的,全联盟最强的阴阳司可是有很多特权的。” 张月也跟着落下,走在颜夕旁边,心想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便收回了灵魂力,但下一刻颜夕的雪球便塞进了他的上衣,透彻的冷让张月也不由得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你还敢走在我旁边,谁给你的勇气哦。”颜夕用力地拍了拍张月的后背,让那扔进去的雪球更好地贴合他的身体,让冰冷渗透得更深。 “这对活宝什么时候能成?” “我觉得不会成吧?” “……” 众人跟在两人身后,窃窃私语,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在这白雪皑皑大地上,他们淡淡地在画布上留下了一笔。 …… 山巅之上,悬浮着一座巨岛,一道石桥自云海中延伸而下,落在山巅。岛上,一栋栋高耸的楼房如群星一般点缀着这片大地,涌动的人流在街道上行走着,条条马路穿梭来往,如同一张大网将整座岛笼罩。 若是让城市建设学家看到这样的布置,他们会不齿。因为,整座城市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猫咪挠坏的线团,怎一个乱字了得。但在异灵人眼里,每一条道路,每一栋建筑,都是能量流动的节点,看似混乱,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便是那矗立在至高点的青铜古塔。 平日里,古塔是一个寂寞的老人,孤独地在这一方净土里,享受清静,他一身暗青色,每一寸肌肤都铭刻着岁月的痕迹,千万年也无法剥落下来。但今天,清净被打破了,密密麻麻的人蜂拥而进,在老人面前跪倒一片,每个人都是虔诚的,大气不敢出。 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老人拄着拐杖,跪在人群的最前方,他老脸皱成一团,两只小眼睛在耷拉的皮肉里苟延残喘,时不时露出几点微光,光秃秃的脑袋上只剩下零星几根头发坚持着。他与那古塔一样,活在岁月里,又超脱于时间外。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操着粗哑的嗓子,问道:“来了吗?” “还没有。”老人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向前挪了挪,低声说道。 老人摇了摇头,笑道:“每年都是这样,小夕这丫头,管不动喽!”说着,老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起身。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问道:“不等他们?这不合规矩。” 老人再次挥了挥手,“去年,小夕和我说不用等他们,那以后都不等了。规矩而已,不管就好。” “这……老师,您……” “这是你的宝贝女儿说的。我很受用。”老人没有再让中年男子说下去,而是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直到这时,所有人才陆陆续续地起身。 老人清了清嗓子,说道:“祭祖仪式就到这里了,开幕式结束,大家就都散了吧,比赛明天开始,大家做好准备。” 话音落下,原本人满为患的广场瞬间空了。老人看到这广阔得有些荒凉的风景,竟是松了口气,他抬起那双干枯的手揩了揩额上的汗,笑道:“每年都弄那么复杂,我这老骨头要吃不消了。” 中年男子上前搀扶着老人,毕恭毕敬地说道:“这都是规矩,没办法的……” “规矩?我刚才刚打破了一个呢!” “额……那是因为……” “行了行了,以后这开幕式一切从简,打个架而已,不用整那么多虚的,这苍塔又不是墓碑,禁不住你们这年年拜。”老人没好气地说道,那语气与他这苍老的面相丝毫不符。 中年男人只好弯着腰,一个劲儿地点头,不敢有丝毫反驳,虽然他那两道剑眉从未舒展过,倒是眉头的铁疙瘩越来越大。 老人停下脚步,看着中年男人神憎鬼厌的脸,举起拐杖毫不留情地敲了上去,“你呀,就是蠢!” 男人吃了一杖,也不敢多说,只能呆站着,低着头,一副讨打的模样。老人举起拐杖又放了下去,骂道:“傻逼!” “骂得好!” 笑声从远方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女领着六人正优哉游哉地向他们走来。见到为首的少女,男人原本随和的面孔渐渐变得冰冷,剑眉下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吞吐着怒火。 “胡闹!你还好意思给我走路,给我跑过来!”男人指着少女,怒骂道。 少女便是颜夕,她带着镜司的成员,一路游山玩水,总算是到了,只是也正好错过了开幕式。看到这空无一人的大广场,众人都在心里偷笑。 没有谁愿意参加那年年一样的开幕式,不仅又臭又长,而且毫无意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上一代流传下来的,所谓的规矩。 颜夕理也不理男人的话,径直走到老人面前,“老怪物,我回来啦,说好的雪糍粑呢?” 老人握住颜夕的手,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袋子,笑道:“敢情你回来,不是比赛的,是来讨吃的?” “嘿嘿嘿,不吃饱哪里有力气打架啊!”颜夕丝毫不客气,接过袋子便匆匆打开,几个白胖胖的雪糍粑挨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想要插几句嘴,却发现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把目光投向镜司其他人。 众人微笑地向这位老熟人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迅速移开目光,选择了无视。 一时间,中年男人陷入了尴尬,只好缩在一边生闷气。 张月在老黑耳边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老黑撇撇嘴,说道:“那个一脸仇大苦深的家伙是小夕的父亲,也是灵道盟的现任盟主,颜正清,整天黑着张脸,凶得很,没事别去招惹他。在小夕面前,也不要提起这个人,他们父女关系似乎不太好。” 张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个老人呢?” “那就厉害了,整个灵道盟活得最久的家伙,是颜正清的老师,叫灵道子。已经很久没有人看过他动手了,不过应该很强。所有人都很怕他,包括我们,当然颜夕是个奇葩,老怪物这个称呼就她敢叫,你可别学啊!”老黑嘱咐道。 张月这边正在整理着信息,另一边,颜夕却上前把他拉走了。张月一头雾水,来到了灵道子面前,近距离地看这位老人,张月更能感受到灵道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古老气息,隐隐间,他还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灵道子上下打量着张月,饶有兴趣地点着头,“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但我不喜欢你的表情。你还年轻,应该活泼点,不要像我这样,死气沉沉的。你的眼睛应该能看到吧,我的寿命。” 张月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没事,实话实说,纯粹灵魂修炼的黑白瞳,我信得过。你就帮老头子我看看相吧!”灵道子说道。 犹豫了好一会儿,张月说出了心里的答案,“不过一年,老祖您可能就要……” “一年吗?哈哈哈,够了够了。你小子倒是耿直得很,这样不好,人要圆滑点,像小夕这丫头,她肯定会说我这老怪物,死不了,怎样也能赖活着。”灵道子自嘲地笑了笑,他偏过头,仰望苍塔,默然无语。 颜夕揪住张月的耳朵,“瞎说什么?” “事实。”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话 第一场 “一年吗?” 灵道子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拐杖,抬头看着那高耸的塔尖,在碧蓝的天空中,唯有那儿闪烁着暗青色的光,一眼望去,宛若相隔千万年,这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时光的距离。 张月循着灵道子的目光,也想看一看上面的风景,可当他的目光与塔尖相撞时,他的黑白瞳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灵魂力汹涌,翻腾,正在和阴阳鱼完了的小娃娃惊得咿呀乱叫,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抓着阴阳鱼乱挥,搅得灵魂世界翻天覆地。 张月站稳脚步,睁着黑白瞳,凝视着塔尖,任由那自远古而来的威压冲击着他的灵魂。 “哦?你看到了什么?” “战场。” “还有吗?” “渴望。” 灵道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张月的黑白瞳,活了无数岁月的他,第一次看不透某个人。许久,他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月低头,收回目光,眼睛也恢复成平日的眯眯眼,“晚辈叫张月,还请老祖多多指教。”说着,张月便弯下了腰,向灵道子鞠躬。谁知刚有动作,拐杖就点到了他的肩膀上,灵道子单手持杖,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啊,都太懂规矩了。老头子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夕这样的孩子,年轻嘛,就得狂一点。” “那老怪物?”张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道子抬手就是一杖敲在张月的脑袋上你,笑骂道:“有胆子,可以。去吧,都回去休息吧,明天的比赛,我会去看,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灵道子便转身离开,那佝偻的背影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接近死亡,在终点迎接他的,便是那黑暗,冰冷,孤寂的坟墓。 颜正清也跟了上去,保持着距离,不敢有稍稍逾越。 张月拉了拉颜夕的衣服,“我们也走吧。” “真的只有一年了?”颜夕问道。 “准确地来说,不到一年。”张月纠正道。 颜夕别过头,不去看张月那没有表情的脸,因为那张脸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冷漠,“有些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 颜夕一个人走在前边,不言不语,她这杯茶泛酸了,飘荡的茶香让人生畏。 张月问奶妈,“她和灵道子老祖关系很好吗?” 谁知奶妈竟是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第一次见小夕时,她就和老祖玩在一起了。不用担心,她比谁都坚强。” “是吗?”张月低声喃喃,看着颜夕的背影,他并不认同奶妈的说法,不过,他也很无奈,安慰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奶妈说道:“你应该关心一下你明天的比赛。” “喔?我不知道赛程安排。”张月说道。 奶妈疑惑地看着张月,“小夕没有和你说吗?” 张月摊了摊手,面无表情,但姿势表明他很无辜。奶妈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发,“好吧,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担心的,上台打就是了,反正输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加油!” “……你们到底是有多自信?”张月苦笑。 “这么说吧,单人赛前十名,我们镜司六个人占了前五,而且都是全胜进决赛,最后都输给了自己人。至于小夕……她和我们不一样。” “……” 张月听着奶妈诉说着镜司当年在异灵人大赛中创下各种辉煌历史,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灵道盟为他们安排的住所。作为团队赛的擂主,他们的待遇也独一无二。 灵道盟为他们准备了一个独立的异空间。 当颜夕推开房门时,他们看到了熟悉的景色。竹林,石桥,小亭,碧湖,红阁楼……所有的一切和镜司所在的异空间一模一样,就连张月时常划的小船也飘在湖面上。 “其实我们挺想叫他们换一个地方的,对着这些风景都好几年了。”老黑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道。 颜夕瞥了他一眼,“不喜欢,你可以去酒店啊,五星级酒店他们应该还会留给你。” 老黑认怂,躲到奶妈后边不敢多言。 回到熟悉的地方,大家也不觉得拘束,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做着平日里该做的事情。打游戏的,继续打游戏,煲剧的,继续煲剧,就连张月这个最应该紧张的人,也躺到了自己熟悉的船上,身边还有个熟悉的人,颜夕。 “加油!” “嗯!” …… 某个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一个少年正在泡澡,他整个身体都沉浸在幽蓝色的沸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赤色的眼睛在水汽中闪烁着血光。 沸水不断冒着泡泡,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每一个泡泡炸开,这水的颜色便浅了几分,直到那诡异的幽蓝色完全淡去,少年才有些不舍地从水里站起来,露出他洁白无瑕,光滑如玉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仿佛是刻刀雕刻而成,透着坚硬的质感。 “啊唔!” 一个小女孩儿从被窝里钻出来,嘴里含着枕头的一角,眼泪汪汪地看着少年,那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被泪水洗刷的清澈透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少年赤裸的身躯。 少年没有理会那渴望的目光,跨过浴缸,掀开那透明的纱帘,走到床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小女孩忍不住了,她从床上跳起,一把抱住少年的脖子,娇小的身躯挂在他身上。 小女孩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不管不顾一口咬住少年的肩膀,用力地允*吸着,却连皮都咬不破。 “你连自己都想吃?”少年揪住小女孩儿扔回到床上,冷声道。 小女孩抓起枕头,一边咀嚼,一边骂道:“哼!我不管,我饿了我要吃的。你这个恋*童癖,死变态!” 少年疑惑地皱了皱眉,“我是变态,但为什么恋*童?” 小女孩看了看房间的布置,淡粉色的灯光,心形的床,还有放在床边的浴缸,以及那根本没有遮挡作用的纱帘,所以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 “你不觉得这里的布置很有问题吗?当那个服务员看到你带着我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给我们选了这个房间,哦,还有这个!”小女孩说着从床头的抽屉里扔出两包小东西。 少年拿起看了看,喃喃道:“杜蕾斯,享尽丝滑?不是很多酒店都会配置的吗?” “傻吗你?这里明显是情侣套件啊!如果你以前没有点前科,什么人会给一个少年领着小萝莉的组合安排情侣套间?你就是个恋*童癖,离我远点!我可是活了上千年的,我是天山童姥!咬死你!”小女孩叫嚣着,说什么也不让少年上床,甚至亮出了自己的牙齿。 少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爬上床,蜷缩着身子呼呼大睡。小女孩气呼呼地咬着少年的头,使出吃奶儿的劲儿也没能在上边留下一个牙印。小女孩没好气地啐了口唾沫,转过身继续嚼枕头去了。 …… 异灵人大赛是异灵人界中一年一度的重大盛会,堪称异灵人的奥运会,基本上每个异灵人都将其视为自己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为什么是基本上呢?因为有极个别人真的不把这事儿当事儿看。 选手席上,镜司一行七人并排坐着,都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突然间,传来了一声声大叫。 “呆月!奶我啊,我去,你让射手在你面前死了,你就这么玩辅助的?” “额……我怕死。” “诶诶诶,敢过来反野?诶,还跑?跑得了吗你?” “……” 周遭的人,都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七人,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得荡然无存。主持正在滔滔不绝地激励着,仿佛要将满腔的热血都洒出来,来点燃这场战火。 可他发现,在一双双充满斗志的目光中,他看到一片区域画风不太对劲儿。他心里真觉得奇怪,可当他看到那七人时,他只能表示无奈了。 那七个人的确不需要多少斗志啊!主持心里喃喃,想到这,他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原本包含激情的话语变得软绵绵得了,有种捧读的既视感。 “那么我宣布,比赛开始。”主持瞅了瞅还有一小半的主持稿,直接选择了放弃,他没心思再去调动什么情绪了,直接开始吧! “第一场,镜司张月对蓝龙司,蓝韵。”高亢的声音响彻,一道靓丽的倩影自选手席飞起,轻飘飘地落到擂台上,单手持剑,一身道服随风而动,冰蓝色的眸子傲然地看着前方。 张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擂台上的女子,“什么情况?我是第一场吗?” 颜夕踹了他一脚,骂道:“你傻吗?没看赛程?叫你名字了,赶紧去吧。” 张月低头看了看手机,说道:“快赢了。” “你去吧,有你没你都一样。”老庄毫不客气地说道,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好吧。”张月也爽快,收好手机,便起身走下选手席,再慢悠悠地走上擂台,鞠了一躬,“你好,我叫张月。”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话 第一战 “我叫张月。” 会场陷入了沉默,就连站在张月面前的蓝韵,也愣住了,原本高涨的气势硬生生地矮了一截。张月似乎没有察觉到会场的气氛,他直起腰杆,向蓝韵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破有绅士风度。 沉默之后,便是一场稀稀拉拉的“雨”,观众席和选手席上都传来嘈杂的声音。人们交响议论着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这家伙有毛病吗?这是打擂台,他以为相亲呢?” “镜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人才?竟然还鞠躬,真是笑死人了!” “……” 每一句话都飘入了张月的耳朵,他不为所动,依旧平伸着手,等待蓝韵的进攻,他似乎要将自己的绅士风度保持下去。 蓝韵想要进攻,但她犹豫了,她不相信镜司会出一个这么蠢的人,这满是破绽的姿势,怎么看都像是陷阱,诱惑自己往里跳。 一时间,擂台上,陷入了僵持。蓝韵在犹豫,张月则是在等待。双方像约好了似得,站在擂台上四目相对,仿佛要擦出爱的火花。 “咋回事儿?还真成相亲了?倒是打呀!” 疑惑,恼怒,咒骂各种各样的声音汇成一片,让这个本该严肃紧张充满热血激情的会场,变成了菜市场。灵道子坐在高级vip包间里看着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颜正清则在一旁铁青着脸,满脸愁容。 “果然跟着小夕的人,都是人才。” 听得那一句句怨声,蓝韵只感到自己的脸被一个个耳光无情地拍打,啪啪啪地响,她耐不住了,“混蛋!受死!” 蓝韵大叫着,持着剑向前飞去,精致小巧的玉足在虚空中轻点,荡起一圈圈波纹,有清脆的声音在回响,仿佛这虚空成了一汪清泉,而她则是点水的蜻蜓,轻盈而灵动。 刹那间,张月周身都是蓝韵的身影,无数波纹在虚空中荡漾,声音连成一片,隐隐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张月困死在其中。 无数把剑化作光向他刺来,以他为中心相融在一起,再猛地绽放,化作一片光雨,飘飘洋洋地洒下。璀璨的美丽让人生叹,一个不慎便要迷醉在其中。可当美丽过后,真相裸露,先前的迷醉就变得恶心了。 张月平静地站着,侧着脸,剑锋搭在他的脖子上,只差一寸便可让他命丧当场。就在所有人都准备为蓝韵鼓掌时,这个从一开始便高傲的女子倒下了,手中的剑摔落在一旁,咣当一声,响在每个人的心里。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但真正知道的人,并没有说出来的兴趣。选手席上,镜司众人依旧沉迷于手机,压根儿不知道场上发生了什么。蓝韵,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不需要去担心张月的安危。 但张月总觉的,就算自己真的遇到了强敌,他们估计也不会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比赛结束,站在擂台上的便是胜者,张月毫无疑问取得了第一场比赛的胜利,他慢悠悠地晃回到自己的位置,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看上去更像刚买完菜回家的家庭主妇。 包间里,灵道子捏着几缕花白的胡须,笑道:“让他们放一下慢镜头吧,我要这个家伙红起来。” 颜正清有些为难,正要开口。灵道子不耐烦地敲了敲拐杖,“我就是规矩!去!” “是,老祖。” 会场内,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一场比赛,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人开始阴谋论,肆无忌惮地抨击着大赛的黑幕,甚至把前几届镜司蝉联擂主的陈年旧事也拿出来批判了一番,竟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主持正准备宣布第二场比赛开始,选手也已经就位,都想用新的刺激来将第一场的荒唐掩盖了去。但主持收到了一张纸条,署名是“颜正清”。 “额……那,那个,咳咳咳,犹豫裁判组队方才的比赛存在一定的质疑,所以打算回放一下刚才蓝韵选手进攻的瞬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主持颤抖地拿着话筒,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顺畅地把话说完,额上早已密布了汗珠。 兔子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投影出来的3d影像,“什么情况?只是常规赛,还用回放这么大费周折?” 小姨也很好奇,“裁判组的人不至于看不出来吧?”说着,她看了看端坐裁判席极为大佬,都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这一出的。 颜夕面带同情拍了拍张月的肩膀,说道:“看来有人想要你红,有迷妹找你要签名,你可要把持住哦!” 谈话间,回放已经开始了。 漫天剑影汇聚成的光芒被一点点地剖开,让无知观众得意看清璀璨中发生的真实。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眼睛,黑眼白瞳,看似神异但对异灵人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瞳术,黑白瞳。 影像中,张月睁开了黑白瞳,偏了偏头,淡然地看向无数道剑光中的一道。然后,剑锋划过他的脸庞,刮起了一阵尖锐的风,却只是掀动他耳边的长发,紧接着,光芒散去,便是最后观众们所看到的一幕了。 “这?这算什么?这家伙只是转了个头,看了蓝韵一眼,什么都没做啊!黑幕,绝对有黑幕!” “对,太假了,这是开挂了吧!” “……” 更多的愤懑因为无知开始爆发,无休止地爆发,群情激奋下,竟有人站了起来,大声地怒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弱小。 无奈之下,回放继续,不过这一次,更加的透彻。当张月的看向蓝韵时,无形的灵魂力特殊处理,在影像中染成了黑色,如同一条阴暗的毒蛇侵入了她的脑海,只是轻轻一咬,蓝韵的意识便消散了,成了毒蛇的口粮。 主持清了清嗓子,将影像暂停,并放大,指着这个画面,说道:“看来我们的张月选手擅长灵魂力,蓝韵选手就是没有提防,败在了这上面。整场比赛,公平公正公开,我们的大赛没有黑幕,希望某些人可以注意言辞,不然就要请他们出去了。” 会场渐渐安静下来了,那些最早站起来振臂呐喊的人也一一缩了回去,只有寥寥几句牢骚蹦出嘴边,不起波澜。 张月看了看周边的情况,说道:“似乎大家很平静啊!” 颜夕坏坏地笑了笑,“我刚才查了查去年的排行榜,你知道这个蓝韵排第几吗?” “前十?” “算了吧,就她那水平,前十的车尾灯都看不着。不过也不差,前一百哟。不算顶尖,但好歹算优秀。你一个眼神把人家干趴了,这还不红?”颜夕把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排行榜,蓝韵的名字赫然在列,在八十九名的位置上。 张月问道:“八十九名算强吗?” 颜夕说道:“大赛一共有四个榜单,分别是天地玄黄,这是最次的黄级榜单。不过,能榜上有名的,至少不弱。” “那你是在天级?” “不好意思,我无敌。” 看着颜夕认真笃定的眼神,张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能点点头表示赞许。接连看了几场比赛后,会场反应一只很平淡,众人游戏也玩腻,于是准备离开。 正当颜夕起身,玉手一挥,就要领着众人跑路时,一个名字从主持的口中喷出,如同扔了一个炸弹,瞬间炸碎安静,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镜司众人都停住了脚步。 “赤冥司,无生。” 颜夕按住了起身起了一半的张月,说道:“用黑白瞳,仔细地看这场比赛。” 张月愣了愣,望向选手出场的地方,在那里,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小萝莉慢慢地走着,像是哥哥带着妹妹。 少年一头赤发,如血一般,梳理得整整齐齐,让人看上去,说不出的难受,惨白的脸透着冷漠,一双血瞳漠视着一切,仿佛在看食物。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头嗜血的猛兽。 在他身边的小萝莉,与他完全两个画风,充满了生气,娇小的身体惹人怜爱,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她就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却又撩动着人们的欲望。 一头猛兽领着一个瓷娃娃,走在众人面前,巨大的反差让人们一下子移不开目光。 “那就是无生?”张月指了指那个少年。 奶妈说道:“对,那就是你最大的敌人,去年,他只败了兔子一招。如果不是兔子突然抽风,乱来了那么一下,他就是第一个打破记录的人了。” 兔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下巴,笑道:“没有啦,我也是突发奇想,其实我很菜的。” 颜夕白了兔子一眼,“算了吧,如果不是你一开始乱了阵脚,你怎么会被逼入绝境?自己挖的坑,自己填了,有什么好自豪的?” “额……不过,不过,这家伙真的很强,呆月,你要小心。”兔子一时语塞,但还是找到了话题,勉强接了下去,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无生平静地走上了擂台,小萝莉在台下抱着娃娃在小口小口地嚼,而他的对手却在上台时,颤抖地缩回了脚。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咬着牙,说道:“我认输。”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话 一战成名 一声声,一句句,失望,叹息,不耻,鄙夷,在耳边躁动。 张月坐在选手席,看着那道离开擂台的背影,那个人低着头,双手环抱着发抖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着,他不敢抬头看,也许是害怕那些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 异灵人是骄傲的,他们有别于常人,与生俱来就有着强大的能力,所以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小。但有些高山,无法攀登,有些鸿沟,无法逾越,有些强大,你不得不低头,这是现实,而不是小说。 无生,就是那样的高山,那样的鸿沟,那样的强大,让人窒息,让人绝望,只是站在擂台上,就击溃了敌人的骄傲和战意。 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如镜司的各位吗?张月看向身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变得有些陌生了,平日里,这些面孔平日里都是嬉皮笑脸的,很难想象他们在其他人眼里竟是那般神圣,那般遥不可及。 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就这么草草结束,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失望。颜夕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走吧,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一行人,沉默不言,悄悄离开了会场。 无生则是走下擂台,牵着小萝莉,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离开,其中有几道目光带着凌厉的杀意,始终锁定着他,如果目光是刀剑,无生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路上,颜夕少有的严肃,“接下来你的比赛,只要不出现特别强大的人,你都要隐藏好自己的实力。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你身上太多新的东西,懂吗?” 张月说道:“放心吧,我明白。” 奶妈则是面带疑惑,“只是这么一点小事情,联盟竟然会回放,而且还特地解释了一遍,这不合理,张月不会是被针对了吧?” 颜夕愤愤地说道:“不需要怀疑,绝对是那个家伙在背后搞事情!” “老怪物?”张月试探地问道。 “不是他还是谁?要不是看他时间不长了,我现在就过去把他剩下的几根头发给揪下来!”颜夕目露凶光,说道。 张月则是苦笑,“竟然是老祖,走一步算一步吧!” 众人正交谈着,一道声音从后边传来,其中透着的冰冷让每个人都后心一凉,回头时,不自觉地警惕了起来。 来的人,是无生。 “好久不见,尹若卿。”无生第一个看向兔子,就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生,将当年如日中天的他打败。 看着那双被血浸透过的瞳孔,兔子浑身打了个冷颤,缩在小姨身后,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嗨!” 颜夕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众人面前,手臂上挂着那把形影不离的青伞,笑道:“怎么了?有事吗?” 无生说道:“没什么,打个招呼而已。去年,我没有你们镜司的其他人交手过,我很遗憾,今年应该可以弥补了。” 颜夕揪住身后张月的手,将他拉上前来,“不好意思,今年你的对手是他。祝你好运,拜拜。” 说完,完全不理会无生,拉着张月转身便走,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无生牵着小萝莉看着这群人的背影,握了握拳头,很快又松开了,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散发着血腥味。小萝莉鼻子抽了抽,欢叫一声,便跑到一边抓起无生流血的手,肆意地舔了起来,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也不在乎,舌头伸出灵巧地一转,便全部落回嘴里。 “平时怎么咬都咬不动,你自己怎么一抓就破啦!真棒!” 小萝莉张大嘴,直接把整只手吞了进去,嚼了一会儿,原本兴奋的小脸儿瞬间垮了下来,她惨兮兮地把手从嘴里吐出,看着那白净光滑的手,骂道:“怎么好得那么快?” 前一刻,她还在掌心上舔到了伤口,可现在一看,别说伤口,连伤疤都瞧不见。 无生甩了甩手,把手上黏黏的口水甩干,若无其事地牵起了小萝莉的手,不管她如何挣扎。“哇,你好恶心!全是口水,别碰我!”小萝莉大骂道。 “这都是你自己的口水!” “混蛋!变态!恋*童癖!” “闭嘴,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萝莉眼睛一亮,立刻闭上了嘴,也不管那黏糊的口水了,而是兴高采烈地跟着无生离开。 …… 回到住所的张月,正躺在床上看以前无生战斗的录像。在看到无生之后,张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不想在擂台上面对这样的敌人,但如果注定要面对,他就只能打有准备的仗。 隔着屏幕,张月都感受到了无生战斗的嗜血与疯狂,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战斗方式,眼中只有对胜利的渴望。许久,张月叹了口气,合上了电脑,他感到有些无奈,自己难得有心情去认真对待这场大赛,却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无用功。 与无生战斗,是不需要做准备的,一切只能在场上随机应变,因为无生的所有攻击或防守,都是对战局的解读而做出的最佳应对,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反应力和战斗意识,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张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打算就这么眯一会儿眼,却被窗边吹来的一阵冷风打消了念头。张月把脸蒙在枕头上,含糊不清地说道:“怎么了?” 颜夕笑道:“你上异灵网搜搜,睁眼杀。” 张月不情愿地翻身坐起,按颜夕说的开始搜索,不一会儿,就跳出数千条的信息,视频,图片,文字各种各样。张月有些好奇,随便点进一条,便了然了。 他和蓝韵的战斗已经在异灵网上刷爆了,用到最多的字眼便是睁眼杀,而这个词也成了张月的称号。无数异灵人都在评论他这个异军突起的新人,有褒有贬,但明显前者更多。 看到这一幕,张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还真的红了。颜夕坐在他身边,调侃道:“大红人,怎么样啊?” 张月说道:“其实,我是镜司的新人,这一点本身就是个大新闻了吧?” 颜夕笑道:“不不不,你错了,没有人愿意承认你,因为你没有什么轰动的战绩。你和奶妈他们不一样,他们在加入镜司之前,就已经是联盟里大人物了,特别是奶妈和老黑,联盟高层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们的。” “但我作为一个萌新小白却加入联盟第一的阴阳司,这在他们眼里不是新闻,而是一个谣言,是吗?”张月自嘲地笑了笑。 颜夕也没想过要给张月面子,非常耿直地点了点头,“是的,你今天表现不错,很有我们镜司的风格,不过还不够,我们镜司的人从来只会输给自己人。” 张月摊了摊手,说道:“你那天在船上不是这么说的。” “我改变主意了,你不服?” “我……” 张月语塞,只能在心里吐槽这个女人的任性,真不知道以后如果这家伙接过她父亲的衣钵成了盟主,会把联盟变成什么样。 “放轻松,我相信你,加油。”颜夕略显敷衍地鼓励了几句,便离开了,留下一个窈窕背影,还有淡淡的香气。 张月伸了个懒腰,也躺了下去,暗道:终于可以睡了。 这一觉,张月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晚饭也错过了。他简单了洗漱一番,准备下楼去吃早饭,却发现大家早已经下楼了,桌上摆满了刚出炉的早餐,但没有人去碰,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张月问道:“怎么了?” “出不了门了。”小姨沉重地说道。 “嗯?”张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他明白过来了,苦笑道:“我去吧。” “你去有啥用?又不能动手,都是你的粉丝,吵着要签名,要合影,还有要给你生猴子的,你这样出去,是想被他们绑了回家sm吗?”老黑抓起一个大白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满脸怒容,显然是见识过了粉丝的威力,憋屈得不行。 张月笑了笑,拍拍老黑的肩膀,说道:“放心吧。” 不知为何,众人竟在这一刻,觉得张月的身影有些伟大。 走出空间通道,张月便听到了刺耳的尖叫,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浪潮般涌来,个个都目露精光,还带着粉红色的气息。 张月并没有惊慌,早有预料的事,自然可以平静面对,他缓缓睁开黑白瞳,灵魂力释放,黑眼白瞳闪烁着神异的光芒,有着别样的魅力。 面对着这样的张月,这些粉丝们更加疯狂了,有些人甚至动用了异灵,要第一个冲到自己的爱豆面前。但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张月原地消失了,忽而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角,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这是,瞬间移动?” “天啊!小月月竟然还有空间能力,好强,难道是双异灵?” “……” 人群转变了方向,呐喊着,奔跑着,冲向街角的张月。 张月在空间门前理了理衣衫,淡定地走进通道,回到了镜司。刚进门,便看到了老黑向他竖起的大拇指。 兔子感叹道:“有灵魂力就是方便,出门乔装都省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话 痴汉孙岳云 今天的会场,有些不一样,人满为患的观众席上,出现了一块独特的区域。在那,人们高举着一张巨大的海报,画面上一个面如温玉的少年睁着黑白瞳,平静地望向前方,恬淡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一声接一声的呐喊,挣扎在会场嘈杂的声响中跃出,生怕那个走向选手席就坐的少年听不见。 张月如往常一样,简单朴素的着装,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性地垂下,一双眯眯眼被厚厚的镜片压着,与世隔绝。他就像废墟中的一颗碎石,乱叶里的一片枯叶,毫不起眼。但人们发现了碎石里隐藏的玉光,枯叶下遮掩的花朵,便再难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了。 被这样热情地欢迎,张月还是头一次,但他还是淡然地接受了,他就是这样,处变不惊,山崩于前而不乱,也正是这份淡然深深地吸引了这些人。 除了追捧,张月还感到一道道警惕,杀意,刺骨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隐隐间,他似乎还嗅到了嫉妒的酸味。张月没有理会,平静地坐下,任由那些目光将自己千刀万剐,他只在意今天的比赛。 张月翻了翻赛程,说道:“兔子,今天好像有你的比赛。” 兔子对着镜子正在补妆,今天她的眼线似乎有些画歪了,“哦?和谁?” “漫鬼司孙岳云,地磅第十一,很强的人啊!”张月说道。 兔子闻言,脸色一变,连忙从包里翻出卸妆巾,对着镜子满是不舍地把辛苦辛苦化好的妆全部擦掉。看着那卸妆巾上红一片,分一片,张月很疑惑,“你这是做什么?你认识这个人?” 小姨忍俊不禁,藕臂挽住兔子的手臂,笑道:“这可是我们兔子最大的心病哟,要不你还是从了人家吧?这都第几年了?” “追求者?” “啧,还是个很痴情的追求者,追了兔子都五年了,而且每年方式都一样,擂台上打赌,输了就做他女朋友。他也不容易,从最开始榜上无名,一直爬到地磅十三,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是无止境的!”颜夕打趣儿道。 兔子气得拿起脏兮兮的卸妆巾就要颜夕脸上抹,骂道:“瞅你这损色,就会挖苦我,那个呆瓜,满脑子的中二病,我怎么可能从了他!我不管,我今天卸了妆去和她打,他看我丑,估计就放弃了,每年这么闹,他不烦,我都烦。” 折腾了好一会儿,兔子才把脸上的妆卸干净,露出她有些枯黄的脸,还有浮肿的眼袋,以及那深深的黑眼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兔子欲哭无泪,不断地咒骂道:“都是那个家伙,姐姐的形象啊!” 兔子惨兮兮地放下镜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想要从他们身上寻求点安慰。 张月打量了一下兔子素颜的脸,叹道:“是没化妆好看,但是,比现在的你好看的,也没几个啊!” “你?几个意思?” “你或许需要更丑。” “滚!麻溜地给我滚!” 张月摊摊手,乖乖地闭上了嘴,端坐在选手席上,看着比赛。认真地看比赛的时候,张月才感到这些比赛是有多么乏味,看着看着,禁不住困意,竟是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间,张月已经和镜司的其他人越来越像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不知过了多久,张月听到了那一直期待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睡意朦胧中看到兔子起身走下选手席。 “到她了?”张月问道。 奶妈瞥了他一眼,有些讶异,“原来你刚才睡着了?我还以为你看得这么认真呢!” 的确,就张月这双眼睛,睁着和闭着,不仔细看还真分别不出来。张月也不介意这种玩笑,从颜夕嘴里,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他只是笑笑,便打起精神,打算好好欣赏即将开始的战斗。 孙岳云身形瘦小,约莫一米六几的身高,只比兔子高小半个头,穿着一件白色的,皱巴巴的t恤,衣服下摆遮住了屁股,几乎要垂到膝盖,那印在上面的黑猫被拉得老长,面目全非,下身一条大裤衩,露出一截腿毛的小腿,脚下踩着一双大拖鞋,十根大脚趾骄傲地翘起。整一个人,油腻不堪,浪费了他那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看到这样的打扮,饶是张月这种不在乎穿着的人都不由得叹道:“是个人才。” 颜夕冷笑一声,“别笑别人,你那刘海也该剪了,看上去很脏。女生还是喜欢干净的男生。” 张月扯了扯额前的刘海,笑道:“好,今晚回去剪。” 交谈中,兔子也走上了擂台,她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比赛,所以还是和平时一样,穿着吊带连衣裙,打着蕾丝花边的黑色裙摆轻轻垂落,雪白的大长腿并拢,脚下一双黑色高跟鞋将其衬托的更加高挑。兔子双手捂着胸,但那双小手怎么也这不住呼之欲出的性感,她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穿得这么性感。孙岳云那赤裸裸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这身衣服根本挡不住这痴汉的火热。 “若卿!”孙岳云紧张地抓了抓本就很皱的衣服,怯生生地叫道,那语气仿佛饱含着深情。 兔子连忙伸出手,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她依旧晚了,如同前几年一样。孙岳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憋足了劲儿,大喊一声:“我爱你!” “靠!你给我闭嘴!”兔子气急败坏,甩手唤出法杖,随意一挥,便是一副画卷,万千兵刃划破长空,呼啸而去,森森杀气只是微微显露,就让这擂台变得千疮百孔,几乎要崩塌。 裁判席那边,几位裁判都是脸色一变,连忙按下开关,开启了擂台的自动修复和保护系统,才防止兔子这愤怒一击毁了这里。 孙岳云倒也不惧,面对着万千兵刃,依旧跪的挺直,他仰天长啸,那声我爱你化作无形的力量直上云霄,也让他的气势迅速攀升,皱巴巴的t恤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孙岳云双手一招,地面迅速软化,变成一滩烂泥,顺着他的手势升起,化作千万只手,将所有兵刃接住,凝固在半空中。 “若卿,我爱你,很爱很爱,今天我一定要打败你,你输了,就做我女朋友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孙岳云依旧跪着,但却没有放松警惕,应该说,他早早便进入了战斗状态。 软化的大地变成了褐色的沼泽,带着诡异的吸附力,站在上面的人不仅难以行动,就连体力都会被吸收。若卿的双脚已经完全没入,被紧紧地吸着,动不得丝毫,而挥出去的兵刃也被吞没了。 孙岳云手捏印绝,虔诚地跪着,痴情的目光从未离开兔子丝毫,泥浆翻涌形成一个个漩涡,只见一根根石柱从其中缓缓升起,将兔子团团围住。坐在高处的观众们一眼便发现这其中的蹊跷,这些石柱的排列竟然是一个完整的爱心,而且石柱本身也是心形的。 “若卿,你逃不了了,这我给你献上的爱巢,喜欢吗?”孙岳云双手合十,温柔地说道,他跪着,由泥浆拖着他往前疾驰而去。 兔子紧紧地握着法杖,因为太用力,而在微微发颤,毛笔一样的杖间闪烁着水流似的光芒,绚烂多彩。“你给我闭嘴!”兔子往前猛地一点,虚空中溅起一片彩色的水花,下一瞬,法杖化作残影,在虚空这个画布上翻飞,一笔一笔勾勒着一副盛世画卷。 “罗生地狱,给我杀!”阴森的杀气汹涌而出,便将那一根根心形擎天柱切得粉碎,从那副暗色调的画卷中,一群恶鬼杀了出来,数千数万,没有一个是重复,它们或举着战旗,或挥舞金戈,或张牙舞爪,呐喊着,嘶吼着,身后是一扇残破的大门,门的后面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一切。 沼泽被血色熏染,成了一片血海,翻涌的血浪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正在疾驰的孙岳云一下子失去了沼泽的加持,立刻失去平衡,差点就落入血海中灰飞烟灭。这一刻,他再不能跪着了,和他战斗可是镜司的人,哪怕是当年最弱的人。 孙岳云腾跃而起,升上高空,紧跟着他的还有那群恶鬼。 “即使你成了地狱妖姬,我也爱你,永远爱你!”孙岳云迅速捏印,褐色的泥浆从袖口中流出,分散成千万条蚯蚓涌入鬼群中,只一瞬间便被冲散,但它们却顽强地生存着,并且不断分散。 当鬼群冲到孙岳云跟前时,却无力地停了下来,泥浆凝固将它们封锁住,任其力大通天,也挣不脱这可以吸收力量的泥浆,只能在愤怒的吼声中消散,连带着还有那扇门和血海。 孙岳云挥挥手,便将那泥浆收回,从袖口中流入自己的身体,他背负双手,自以为仙风道骨地落了下来,踏在被血海腐蚀得坑坑洼洼的擂台上,目光依旧死死地缠在兔子身上。 “你变强了。” “所以,嫁给我吧!” “不好意思,我喜欢女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话 全力的疯兔 会场中,擂台上,头一次这么安静,所有看众都屏住呼吸,生怕会影响到场上搏斗的两人。这是开赛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比赛,都是天之骄子,一个要守住自己的地位,一个要冲击挑战新的高度。如果没有孙岳云那痴汉一样的告白行为,这场比赛可以载入史册。 孙岳云骄傲地昂着头,但那双眼睛却充满卑微,这可能就是他所理解的铁汉柔情吧!可在兔子眼里,他更像一个小丑,而且还不专业,因为兔子一点都不想笑。 张月并不在意这种小插曲,他已经被战斗吸引了,在灵魂力的观察下,他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碰撞的激烈。如果不是擂台的防护罩,这个会场早就烟消云散了。他敢保证,九成的观众都熬不住刚才罗生地狱的一丝杀气,可是,孙岳云接下来了。 颜夕看着张月直起的腰,还有睁开的黑白瞳,笑了:“怎么?你担心兔子?” 张月摇摇头,“我相信她,但我不知道她接下来可以怎么做,我并不了解兔子的战斗。” 颜夕并不意外,笑道:“现在你就可以了解了,如果单单论个人战斗力,我们几个人的实力是很接近的,但你会发现,一旦我们开团了,我们似乎就有强弱的区别。因为,我们要为团队服务,就要在队伍中找到合适的位置,牺牲个人来成就集体。其实,兔子在平时,从来没用过全力。” 张月来了兴趣,“如果她全力出手。” “一刻钟之内,我和她五五开。” 交谈间,场上凝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极点,随时可能引爆,这种时候只有有一个人有动作,气氛就会炸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细密的汗珠在他们的额上滚动,闪烁着油光。 孙岳云眼睛眯了眯,他选择先下手为强。被毁得差不多的擂台,再次被他利用,化作一片沼泽,他整个人伏在黄泥上滑行,几乎与黄泥相融,无声无息间他出现在兔子身后,双手向这个梦中女神抱去,那沾满烂泥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滚!” 一直沉默不语的兔子,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手中的法杖发出亿万缕光芒,是。璀璨的金色,将贴近身来的孙岳云吓得玩命飞遁。后退的同时,他还不忘洒一烂泥,化作蚯蚓向金光飞去。 看着那金光,张月感到很熟悉,不一会儿遍了然了,他看着全程淡定脸的颜夕,但依旧不了解兔子的能力。 颜夕笑道:“兔子是个造物主,她能创造万物,自然也可以创造我啊!” 擂台上,金光散去,一双金眸率先显露出来,神采奕奕,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给人一种只是一道目光便能让臣服的感觉。而那双金眸,张月是在熟悉不过了,和身边的颜夕战斗时的眸子一模一样。 “她这是,易容?” “不,是变成我。” 兔子挥了挥法杖,光芒一闪,法杖变成了一把ak47,她扛着枪,淡定地上好膛,将枪口对准那个刚稳住身子的孙岳云。 “若卿,我一定要得到你!”孙岳云眸子中闪烁出疯狂的光芒,他双手结印猛地拍向地面,能量涌动,黄泥也翻腾了起来,像一只猛兽的大嘴要将兔子吞没。 砰! 一声闷响,揭开了炮火的序幕。一条炮火线撕裂黄泥向孙岳云铺去。谁能想象,一把枪可以铺一条炮火线,但兔子做到了,或者说这是颜夕的本事。 孙岳云不信邪,双脚踩着黄泥滑行,一边躲避着炮火一边操纵泥浪要把兔子活埋。可是无论他如何增加力量,兔子的炮火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甚至在加强。 “怎么可能?”孙岳云有些慌了,他高高跃起,想要从天上俯瞰,看清楚是什么阻挡了他的攻击。他看到了,但他没想到是那么简单,兔子的防御就是纯粹的异灵,一个金色的光圈。 他看到的还不止是这些,还有兔子仰起面孔,一抹坏坏的浅笑挂在嘴边,兔子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还躲?” 孙岳云心道坏了,袖口一抖,黄泥射出与下方汹涌的泥浪相接,然后迅速将自己拉向地面。但他终究慢了,子弹飞过,将那根连接的泥柱射断,下一刻,他就被炮火淹没了。 兔子双手持枪,异灵能量不计代价地输出,甩出的子弹形成一张幕将孙岳云罩住,不留一丝活路。 炮火中,孙岳云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周身被黄泥附裹,如同一尊泥菩萨,看似脆弱,却在炮火中安然无恙。当然,这只是开始,结果如何,就不好预测了。 看着这一幕,绕是张月这淡然的性子,都不得不道声服气。颜夕笑道:“你知道兔子变成谁是最合适的吗?” 张月说道:“你这么问,当然是变成你呀。” 颜夕撇了撇嘴:“切,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 “嘚瑟吧!你不是很嘚瑟吗?” 张月无言,只能选择举手投降。 颜夕这才志得意满地说道:“兔子和我一样,有个宝库,而且她的宝库比我的还大,可以说无穷。” “造物的力量。” 正说着,擂台上,兔子已经用实力证明了颜夕的话。“我看你个泥菩萨能扛多久”虚空中,一只画笔在舞动,每一根笔毫都清晰可见,挥动间,有七彩的颜料在飞溅,不过刹那间,一个个兵器化形而出,横贯古今,看得人眼花缭乱,比起那炮火更加绚烂。 看到这一幕,孙岳云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单是硬扛这炮火已经够呛了,再来这么一大场面,他自己也没有自信能扛住,或者说心里那个天平已经渐渐往失败那一边倾斜了。裁判席上,数位裁判也纷纷站起,体内的异灵疯狂运转,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第一,保护下在炮火中挣扎的孙岳云,第二,便是保护那些只记得兴奋而不知道危险的无知观众们。 “孙岳云,给你三秒钟时间,要么投降,要么死!”兔子操着颜夕的口吻,扛着枪,向前步步逼近,与她一起向前的,还有密布虚空的兵器,那种压力,换了其他人可能早已经瘫软了。但孙岳云还在坚持,他的护体黄泥已经开始龟裂,可兔子的炮火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 “三!” “二!” “一……” 光芒璀璨,平地升起一轮太阳,那是无数兵器爆发能量时所展现的威力。就在这一刻,孙岳云硬撑着这兲塌般的压力大喊,“我认输!”听到这话,兔子脸色都青了,骂道:“我*操*你大爷!早一秒喊会死吗?老娘hold不住啦!”无法控制的爆炸终究是降临了。 一个直径百米的光球轰然炸开,气浪翻滚,擂台顷刻间化为青烟,防护罩也撑不过一秒,便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镜司众人站了起来,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谁能想到只是第二天的常规赛就出现这么恐怖的碰撞。 “兔子这个家伙,疯了吗?竟然真的……”颜夕手里举着一个青铜古钟,已经准备扔出去了,又突然收了回去。天边,一根有些破烂的拐杖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虚空上,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心里,硬生生地让人们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那炸开的冲击波也戛然而止,渐渐平息了下来。 待得烟云消散,擂台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兔子坐在法杖上,浮在空中,恢复了原样,正心疼地打量着自己被烧烂的连衣裙。在她对面,孙岳云被灵道子一只手拎着,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黄泥从他袖口中不断流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异灵能量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深刻地感受到,天榜与地榜的差别,那是真正的,天与地的差别。 灵道子抓了抓头上仅剩的几根白发,收回自己的拐杖,依旧佝偻着身体,“今天的比赛就到这里吧,其余的推到明天进行。我再重申一边,大家都是道友,点到即止,莫要拼命,懂吗?”说着,他瞪了瞪还在担心裙子的兔子。 感受到那沉重的目光,兔子的心仿佛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瞬间醒转过来,连忙坐直身子,“懂懂懂,不好意思,刚才没控制住,我的错我的错。” 听到这话,灵道子严肃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坏笑道:“那这擂台的修缮,就由你们镜司出咯。就当是补偿了。”说完,不给兔子辩解的机会,便揪着孙岳云消失了。 选手席上传来了颜夕骂娘的声音,以及一道金光,“你个不要脸的老不死!给我等着!我回头就让你秃!” 张月连忙拉住暴怒的颜夕,“冷静,冷静,这么多人看着呢!” “冷静个毛!你知道修缮费要多少吗?没有几个亿,你屁都修不出来。” “几个……待会儿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听到这数字,原本还打算息事宁人的张月,立刻倒戈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话 无生 常规赛开赛第二天,就出现了擂台被毁,不得不停赛的情况,这在大赛历史中还是头一回。各大媒体也炸开了锅,开始疯狂报道这场比赛,而兔子和孙岳云前几年的纠缠也被挖了出来,一时间绯闻满天飞。张月这个异军突起的新秀,头条占了还不到一天,就不得不拱手相让了。 客厅里,兔子气呼呼地翻阅着网上的信息,恨不得把眼前的电脑砸个稀烂,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老黑的手机屏幕安了下来,跳出一个倒计时,他的脸色也跟着黑了,“兔子,你在碎碎念什么啊?烦死了,害我又死了。” 在和老黑一起开黑的奶妈,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一边玩一边伸长脖子去看兔子的电脑。“妈的,我看不下去了,你自己看吧。你说现在的人都有病吗?一场比赛怎么就能扯出这么多故事,一个比一个苦大仇深,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学呆月去写小说呀!”兔子气急败坏地把电脑推了过去,坐到另一边生闷气。 张月刚走下楼,手里捧着杯子,打算来倒杯茶回房,没想到还在楼梯上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既疑惑,又有些无奈,“怎么回事?我只是下来喝杯茶。” 兔子指了指电脑,说道:“呆月你过来看看,这些都是你们小说界颇有潜力的新人,你不是有认识的编辑吗?拿去提拔提拔。这些人写得那叫一个生动形象,就是没句话是真的。” 奶妈忍不住笑了一声,“兔子,我觉得他们也没说错啊,拜金女,外貌党,你不就是喜欢高富帅吗?” 兔子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骂道:“靠!那姐姐我喜欢高富帅有错吗?我条件又不差,有颜值有能力,凭什么要我喜欢一个变态啊!而且孙岳云什么时候在我家门口弹琴唱歌啦?什么时候为了我不要生命了?他除了每年大赛在擂台上骚扰我之外,还做了什么?气煞我也,我凭什么倒贴他?” 张月虽然没有看电脑,但听到这两人的话,大概也猜到了一些,问道:“怎么,网上的人都在骂你不接受孙岳云?” 兔子无力地点点头,满脸的委屈,“不仅如此,还编出一堆故事,把我写得跟灭绝师太一样无情,真是有病。” “有点厉害啊,都成头条啦,你现在比呆月可出名多了。”奶妈搜了搜异灵网头条,赫然是兔子和孙岳云的爱情故事,评论点击已经破亿了,甩了第二条新闻几十条街。 张月倒了杯茶坐下,笑道:“管这么多干嘛,他们也只敢说说。至于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你要实在不开心,逛逛淘宝吧,你前几天不才刚清空了购物车吗?” “啧,呆月,还是你懂我,走开走开,我要买买买!”兔子嚷嚷着要把奶妈挤开,可却被奶妈那凝重的表情吓到了。 “额……奶……奶妈,你这是怎么了?我不买就是了,别这么凶巴巴的嘛!” 奶妈伸出手,止住了兔子的话,她指了指兔子的电脑,说道:“全世界都只关注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真正的新闻却被埋没了。” “什么新闻?”因为奶妈的挂机,老黑这一局已经失去了希望,他也干脆放弃了,打算过来凑凑热闹,却没想到似乎撞到了大事情。 奶妈说道:“蓝龙司全员失踪了。” 老黑眉头皱了皱,问道:“失踪?这是什么意思?常规赛是按淘汰制来进行,输的人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那他们不在总部也正常啊!” 奶妈白了他一眼,“我知道,可是每一个出入总部的人,都会被记录。但这个人说,联盟并没有蓝龙司离开总部的记录。按他这么说,蓝龙司的人的的确确失踪了。再说了,蓝龙司只是蓝韵一个人失去了比赛资格,其他人还可以继续打,还有后面的团队赛呢!他们没有理由离开。” 老黑恍然大悟,讪讪地笑了笑:“有道理有道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我们胡乱猜测没什么用,这事情得告诉老祖,我们还是专心准备比赛吧。”张月说道。 …… 充满粉红气息的房间里,一个赤身裸体的小萝莉正在浴缸里嬉戏,她躺在飘满花瓣的热水里,正在捡花瓣吃,一边嚼还一边骂,“真难吃。” 无生坐在床上,只穿了一条大裤衩,正捧着一本书翻看,距离他不过一张纱帘的香烟场景,丝毫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小萝莉嚼着花瓣,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还带我去吃好吃的?我饿了。” 无生合上书本,瞥了一眼手机上跳出的新闻,说道:“最近不行,要过段时间。而且,你消化的也太快了吧。那一顿吃的还不够吗?” 小萝莉委屈地扁了扁嘴,“天生的,遗传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可我就是想吃,啊啊啊,好饿啊!那你给我咬一口,就一口,我真的好饿。反正” “唉……”无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逼出一滴血射向小萝莉,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小萝莉的眼睛立刻亮了,一口吞下血液,顾不得光溜溜的身子,翻身爬出浴缸,雀跃地奔向无生。 心形的床上,小萝莉光着身子坐在无生身上,抓着他的手指用力地允*吸着,那从嘴边流淌下的晶莹液体在粉色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不一会儿,无生从小萝莉的嘴里抽出那湿漉漉的手指,小萝莉两腮微红,满足又带着些不舍。她笑了笑,在无生的脸上留了一个淡淡的吻,笑道:“奖你的。” 无生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心里去在意那个吻,他放下书缩进被窝里,不一会儿便睡了。小萝莉略感无趣,也不穿衣服,掀开被子,缩在无生怀里,也沉沉地睡去了。 …… 平常的一天,张月一如往常,在湖面上划船,欣赏着满天繁星,这种闲情逸致与大赛应有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可对于镜司来说,又是那样贴切。带着这样的思绪,张月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会场上依旧人声鼎沸,环形的观众席被切割成一块块,张月的海报占据了一席之地,虽然比不上其他老牌强者的名气,但第一战的第一眼显然还是虏获了不少忠实粉丝。而在这些支持声中出现了一片骂声。 “拜金女”“外貌协会”众多标签被高高举着,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些话在说谁。兔子咬着牙,法杖已经被她召唤出,杖尖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果不是张月在她旁边死死地按着,她可能早就动手了。 “你想再毁一次擂台吗?”张月低声道。 兔子咬牙切齿,双目几乎要喷出火,“不,我这次想毁了观众席。” 张月汗颜。 两人交谈着,已经走进了会场。前天才烟消云散的擂台,今天已经重建完成了,看上去和先前的并无两样,不得不佩服联盟的办事效率。只是,不知道灵道子还剩几根头发,颜夕到底出了多少。 一路上,颜夕都沉默着不说话,张月也不敢问,要是颜夕真的大出血,他可能就要按住两个暴躁的女人了,到时候,要被毁掉就不止擂台或者观众席了,或许会是整个会场。 刚落座,张月还在想着颜夕的事情,颜夕却开口了,“呆月,看了赛程吗?” “嗯?忘了。怎么了?我有比赛?”张月问道。 颜夕摇摇头,目光望向坐在另一边的无生,说道:“不是,你的比赛没什么好在意的,一个榜上无名的渣渣而已,不要太浪暴露底牌就好。今天有无生的比赛,你给我好好看。” 听到无生这个名字,张月脑海里第一时间浮起的不是他本人,倒是他第一次露面时,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女孩。张月怔了怔,才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这木木的样子,颜夕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就在张月脑门来了一下。 张月吃疼,一脸疑惑地看着颜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颜夕挺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干嘛?不服啊!和你说正事,你敢给我发呆!” 张月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心想: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但张月还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去,目光在小萝莉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比赛一场接一场地进行,时不时掀起的热潮,带起了一阵阵声浪,把瞌睡中的张月吓醒了。这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张月只感到头昏脑涨,煎熬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戏码。 “赤冥司,无生对樱兰司,花青芽。” 张月瞬间清醒了过来,黑白瞳都睁开了,灵魂力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擂台。 无生踏上擂台的瞬间,张月便感到了灵魂世界内的娃娃突然咿呀大叫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这一声大叫,吓得张月连忙将灵魂力收了回来,缓缓闭上了黑白瞳。 无生偏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话 无生的强大 赤冥司无生。 樱兰司花青芽。 这将是一场大战,两位在天榜留名的人,在常规赛就撞到了一起,不得不说,命运真是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所以,在异灵界流传着一句话,“胜利,靠的是七分实力,还有三分运气。”对于这种赛制规定,曾经受到了不少异灵人的抨击,但依旧沿用至今,因为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运气真的很重要。 花青芽是一名男子,虽然取了一个女性化的名字。他生得俊秀,眉目如画,皮肤白皙光滑,倒真有几分美女的味道,也许正因为这种带着点妖冶妩媚的帅气,他的“老婆”格外多。 无生站在他对面,完全就是对立的一面。如果说花青芽是夏日里的凉风,那无生就是空中高挂的烈日,一个带给人舒适,一个让人如坐针毡。 “比赛,开始!”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战斗便开始了,没有丝毫拖沓。 噗噗噗! 刚重建好的擂台,又一次被破坏了,那坚硬的地面甚至做不出半点抵挡。一根根粗大的枝丫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虬龙般直上云霄,似要去挑落天上的太阳。花青芽站在这些枝丫中,脚下一朵巨大的红花托着他,双手负在身后,头颅微微昂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无生。 这霸气的画面,将观众席上的女生们的荷尔蒙迅速调动起来,一声一声尖叫传开,在花青芽耳畔回响,他很享受,嘴角轻轻勾起,微微地笑着。 对此,无生置若罔闻,他只是在冲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这密密麻麻的枝丫从中穿梭。他从来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所以他喜欢把事情简单化,站在擂台上的他,就只有一件事,击败对手,不论生死。 无生一脚踩在刚窜起的枝丫上,整个身体被枝丫那强大的冲击力带歪,在空中转了几圈,才稳住了身子,而他身边已经有无数跟粗大的枝丫将他团团围住。 这时,无生距离花青芽不过十步的距离。 花青芽抬手,隔空轻轻一握,那无数根枝丫互相缠绕在一起,凝成一股股,而后,又继续缠绕,直到所有枝丫凝成唯一的一股,严丝合缝,连光都隔绝在外。 黑暗中,两点猩红色的光在跳动,如同两团鬼火,在漂浮着。渐渐的,连这唯一的光也散去了。 花青芽站在花朵上,手平静地伸着,一抹碧绿色的光在他指尖闪烁,隐隐间,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枝丫内没有半点动静,花青芽有些犹豫了,他不认为这菩提枝能够困得住无生这个怪物。花青芽虽然爱显摆,但是不傻,面对无生这样的高手,他不敢小觑。花青芽的异灵是菩提,这将无生困住的便是菩提枝,而他指尖闪耀的绿光是菩提子,这是他为了应付脱困而出的无生所准备的。 可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所设好的剧本走,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绿光也微弱了一些。而这仿佛是某个信号,光明中,绿光渐渐黯淡,而黑暗中,血光却亮了起来。 擎天柱一般的菩提枝唰的一声断开了,无生那赤色的血瞳从断裂口中渐渐显露出来。花青芽楞了一下,连忙回过神来,指尖的绿光再一次盛放,却终归晚了。十步的距离,对无生来说,不过一息的时间罢了。 白色的光闪过,溅起一片鲜红的血液,在虚空中散开,就像绽放的血色烟花。花青芽捂着手上的胸膛飞速后退,路上菩提枝乱窜,为他节省时间。血液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淌,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升起的菩提枝沾上他的血液,散发着森寒杀气,原本的碧绿色也变成了血色。 嗅到那血腥味,无生一脚猛地踏出,将擂台踏出一个小坑,生生地刹住了车,迅速往后飞退了数米,才停了下来,整个人蹲伏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抓住地面,就像匍匐在地,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 花青芽脸色微白,血液从他的指缝里不断流出,根本止不住,刚才那一下,伤得太深了。“无生,你竟然下套?”花青芽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自己紊乱的气息平复下来,恶狠狠地问道。 无生没有回答,而是绕过那一丛血色菩提枝,向花青芽奔去。冲击时,无生调整了角度,确保可以把花青芽和血色菩提枝都纳入自己的视线里。 场上变得混乱了。 张月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发呆,“好强。” 颜夕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原来你醒着?我以为你睡了,准备比赛完了之后,批斗你来着。” 张月耸耸肩,“怪我咯。” “你觉得谁会赢?”颜夕问道。 张月没有过多思考,很果断地说道:“无生。而且是大胜。” “呵……你猜他听到你这评价,会不会很高兴?”颜夕打趣儿道。 两人交谈间,擂台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血色的菩提枝着了魔似得,在虚空中疯狂挥舞,发出一阵阵气爆声,无数道残影密布了整个擂台。而在这些残影中,无生的身影逐渐淡化,仿佛要消失了一样。 花青芽躬着腰,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艰难地操纵着这些血色菩提枝,只要这些枝丫能够伤到无生一点,其中所附带的嗜血属性就能吸收无生的生命力来恢复自己的伤势,可是无生太快了,在漫天残影中,愣是伤不到他分毫。 花青芽要疯了,他咬着牙,召唤出更多的菩提枝,血液不要命地挥洒,菩提枝的速度提升了一个档次,那气爆声响成一片,汇聚成一起,宛若天雷炸响。 无生面无表情,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变化,那些翻飞的血色菩提仿佛与空气失去了摩擦力,已经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可是那逐渐碎裂的擂台告诉他们,有一场风暴正在肆虐。而处于风暴中的那个人,岌岌可危。 无生动了,在风暴中消失了。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无生快,但没有人会想到他可以这么快,他竟然跟上了那近乎于瞬移的血色菩提。 张月眉头皱了皱,看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他也疑惑了,他犹豫着要不要睁开黑白瞳。一开始娃娃的那声哭喊,让他有些后怕。 颜夕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笑道:“想看就看,不用担心,在这里,没有人能伤你,谁都不行。” 张月听到这话,笑了笑,黑白瞳睁开了,灵魂力释放,小心翼翼地向擂台探去。这一次,他的灵魂力没有受到阻碍,似乎无生故意让他看看这场比赛背后的暗潮似得。 灵魂力扫过,人们视野里消失的一切都清晰地反映到张月的脑海里。密密麻麻的血色菩提在追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它们的目标很明确,洞穿无生,杀死这个滑溜得像泥鳅一样的人。 在放慢无数倍的灵魂视野里,无生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非常清楚,甚至肌肉的抖动,异灵能量的运转都在张月的脑海里完整地勾勒了出来,可是张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无生真的只是在进行着非常普通的移动,没有做任何别的,多余的动作。 无生一步踏稳,身体转了半圈,正好闪过两根刺来的菩提,而后立刻下蹲,往前翻去,数根菩提在他身后撞在一起,断成数节掉落下来,化成一滩血迹。翻滚出约莫一米距离的无生迅速跳起,一脚点在划过脚尖的菩提枝,借力向前再跃出数米,在空中他扭动着身体,菩提枝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或相撞,或远远地飞走了,而无生则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降落,继续闪躲。 张月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黑白瞳也缓缓闭上。颜夕见状,便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张月说道:“无生在引导。以同样的闪避躲避轨迹不变的攻击,这并不难。他摸清了花青芽的攻击习惯,并开始引导,花青芽的攻击,无生早就烂熟于心了。提前知道了攻击的方向,就有了更多的反应时间,能躲开也就不奇怪了。不过,不得不说,他的身体很好,换了我,可撑不到现在。” “那当然,人家体能甩你几条街,有信心赢吗?”颜夕问得很直接。 张月犹豫了许久,摇了摇头,“他很强,却还是打得这么小心,没有绝对的把握,便永远藏着那必杀的一击,这样的人很可怕。对上他,我输的可能性更大。” “对花青芽呢?”颜夕又问道。 张月看了看那个还在坚持的花青芽,也许在他看来,他的菩提永远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我能赢,他不适合战斗。”张月说的很坚定,哪怕语气是平淡的,可是颜夕从其中感受到了自信。 颜夕满意地笑道:“足够了,无生不会强到哪里去的,放手去吧。” 张月笑道:“好的。” 而在这时,花青芽已经出现了力竭的现象,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而在无形风暴中穿梭的无生,眼神却明亮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话 无生胜 反击开始了。 在擂台上肆虐的风暴渐渐显形,浓郁的血色映入人们的眼帘,他们开始疯狂,这种充满冲击力的视觉效果更能够调动人们的热血,他们以为花青芽要爆发了。 可事实上,花青芽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提速了,只能任由这些杀气腾腾的菩提枝慢下来,他知道,这场比赛,他已经输了,哪怕他还有很多手段,可是没有体力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血色的风暴中,亮起了几道森白色的寒光,蛮横无理地撕裂了这片血色,无生那瘦削的身影重新出现,身边是无数根断落的菩提枝正躺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蠕动。 一片哗然声中,花青芽怒吼一声,猛地将伤口撕开,更多的血液涌出,他捧着这滚烫的血液,洒在地上,一根青芽破土而出,两片青叶随风摇曳,越长越高,不多一会儿,叶落花开,玉白色的一小朵,精致可爱,长到约莫半人高,花瓣便凋落了,一颗宛若鲜血浇灌的果子坠落下来。 花青芽接住那果子,裂开嘴,有些惨烈地笑了笑,“再来。”说完,一口便将那果子吞了进去。无生察觉到不妙,迅速冲了上去,五指齐张,锋锐爪子抓爆空气,白光在指尖划过,拖着五道长长的光尾。 花青芽面容平静,迎着那爪子,冲了上去,手在地面一招,一根碧绿色的木棍破土而出,他一把握住,举棒就打,没有丝毫方才的颓势,那恐怖的力道把地面轰塌了一寸。 无生直接被震飞,手臂不断颤抖,鲜血从毛孔中迸射出来,流了一地。战斗进行到现在,无生第一次受伤,他眼睛微微眯起,一种异样的光芒在他的瞳孔里凝聚,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痛觉,颤抖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选手席上,张月的黑白瞳微微震了震,他凝视着无生,一股全新的力量从无生体内涌出,他刚才竟然一直没发现,那是什么?张月在心里问。 思来想去,张月突然发现这力量很熟悉,他猛地意识到了,喃喃道:“那是无生的异灵?” 颜夕笑道:“终于发现了?他的异灵很奇特,曾经被认为是一种鸡肋的异灵,直到那年,他一路杀到天榜,倒在兔子面前,他才被世人所熟知的。他的异灵没有名字,而能力就是自愈和封闭感觉。” 张月说道:“那他的身体素质是怎么做到的?他的异灵对他身体的重塑,应该达不到那种程度,最多应该和我一样。可是,换了我,不可能在刚才的攻击中活下来。” “锻炼啊!”颜夕若无其事地说道。 张月愣了几秒种,再看了看在擂台上战斗的无生,“你是说,他的身体素质是靠后天锻炼?真的做得到吗?” 颜夕说道:“异灵对身体的重塑是没有极限的,只是有些异灵,重塑效果更明显,而有些,则需要你后天锻炼去挖掘。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锻炼出不输与他的身体。” 张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颜夕眼睛一亮,凑上前来,问道:“怎么,你也想成为猛男吗?” 张月默默地摇了摇头,笑道:“额,不,我觉得在后方给你呐喊助威加buff,探视野比较适合我,这种这么暴力的工作,交给你们就可以了。” “靠!朽木不可雕也!” 张月往后一缩,躲过颜夕甩过来的手,却没有闪过颜夕的高跟鞋。张月咬着牙,在地上狠狠踏了几下脚,才将那疼痛忍去,他突然有点羡慕无生的异灵了。 擂台上,上演着一场拳拳到肉的肉搏战。无生凭一双肉拳,硬撼花青芽的木棍,每一次撞击,都震出一个深坑,这刚重建好的擂台正在崩溃的边缘。 战得酣畅的两人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个。花青芽看上去温文尔雅,一手棍法耍得倒是霸气,棍棍劈头盖脸地砸,没有半点花哨,招招都往无生要命的地方招呼,那握棍的双手更是肌肉隆起,将袖口撕裂,力量感十足。 木棍在他手中,犹如游龙腾空,大开大合,漫天棍影像天外陨石,散发着光与热,充满了灭世的力量,伴随着声声雷鸣,轰隆隆的,向前方碾压。 无生用身体硬扛着这密不透风的攻击,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都成了他攻击的武器,他像只猴子在风雨中上蹿下跳,并不壮实的肌肉却出乎意料得坚硬,在那沉重的棍风中,依旧屹立不倒。 但肉拳与花青芽的菩提棍相比终究不能相比,无生且战且退,已经退到擂台边缘,已经退无可退,接下来,他只能正面迎接花青芽疯狂的攻击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胜负就要揭晓了啊!花青芽要赢了吗? 碧绿色的棍子高举过头,仰头看去,棍尖与太阳同高,与阳光融为一体,那一刻,那一棍,成了最明亮的光。无生淡然地看着那抹光,默默地直起了身,双手垂落,静静地站着,似乎放弃了比赛。 但下一刻,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光突然黯淡了…… 张月闭上了黑白瞳,说道:“花青芽输了。” 话音落下,花青芽胸膛的伤口喷涌出滚烫的血,溅了无生一身。他高举着棍,嘴里不断地淌落着鲜血,哪怕他抿着嘴,想要忍住,但鲜血依旧从齿缝唇间流出,越来越多,染红了大片衣衫。 花青芽张了张嘴,喃喃道:“就差一点。” 说完,他倒下了,却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菩提棍。 无生深吸一口气,而后猛地呼出,身上传来阵阵炸响,刹那间,他成了一个血人,直挺挺地站着。此刻的他,是刚沐浴过鲜血的修罗,那股煞气混着血腥味让在场每个人都入坠冰窖,从心底深处感到冰冷。 “怎么回事?不久只差一点了吗?怎么就输了?” “不!这不可能,我们的青芽哥哥怎么会输给那个野人!” “黑幕!绝对有黑幕!” “我的青芽哥哥……” 被冰冷压抑着的愤怒,以一种畸形的方式宣泄着,粉丝们颤着声怒骂,他们不敢骂那个修罗,所以把气都撒在联盟身上,还有老天。 无生管不了这些,他在等主持宣布比赛结果。这一场战,他也不轻松,看上去他把握了全局,但他受的伤不比花青芽弱多少。花青芽最后的爆发,是他预料之外,而硬扛下这波攻击,他几乎付出全身的骨头,现在能站着,真的凭着一身浩然正气了。 最后结果当然是站到了最后的无生胜利了。他无视了那翻天的怒骂声,淡定地走下擂台,然后倒在了小萝莉的面前。 “嘶,真香,妈的,好饿啊,不行不行,回去再享用!”小萝莉一个劲儿地吞口水,两眼睛大放光芒,滴溜溜地转,目光却怎么也转不开无生的身体。她小小的身体,却有着无法想象的力量,硬是把无生扛了起来,一颠一颠地走着,看得人心惊胆战。 张月忍住了想开黑白瞳观察这个小萝莉的冲动,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他感到了一丝比无生还要可怕的威胁。 正看的出神,颜夕突然问道:“现在你还觉得稳赢花青芽吗?” 张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被抬走的花青芽,那双已经无力的手依旧紧握着菩提棍,张月苦笑,“不能。” “你骄傲了,镜司威名远扬,但这不是给你骄傲的,是你拿来守护的,所以做人还是谦虚点。异灵人中,没有弱者,谁都有可能阴沟里翻船,懂吗?”颜夕说道。 “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很奇怪。”张月说道。 颜夕皱了皱眉,“为啥?” 张月笑道:“你真的需要担心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吗?” “诶嘿,有道理,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颜夕坦然地接受了张月的盛赞,竖起了个大拇指。 见两人总算有结束话题的意向,憋了许久的奶妈才插了句嘴,对张月说道:“有空聊天,你不如想想一会儿你的比赛吧。地榜有名的人,小心一点。” 张月点点头,看了看赛程,还有两场就是他的比赛了。 无常司,白舒声,地榜十五。 这是张月目前遇到最强的人了,能否赢下比赛,张月自己心里也每个底,特别是看到刚才的比赛后,他更不敢小看来这里参赛的人。张月不得不承认,在镜司呆久了,他的眼界也高了。而这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相比于站在高处看人,他更喜欢平视,既不高也不低,刚刚好。 张月放好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静静地等待主持念到自己的名字。 两场比赛进行的很快,在残破的擂台上,他们依旧为观众奉上了精彩的对抗,但比起接下来的这场比赛,他们似乎都逊色了。当主持人喊到张月的名字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还在假寐的少年。 有支持鼓励,也有恨意杀气,复杂的目光在张月这双眯眯眼面前都成了浮云,没有人可以窥视他眼睛里藏着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现在看到的他,是真实的,还是梦里的虚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话 战哪吒 无生浑身赤裸着,鲜血将他的肉身染成红色,乍一看,就像是被剥了皮的干尸,刺鼻的血腥味在这间粉色气息的房间里弥漫,充满了违和感。 小萝莉趴在他身上,那充斥着欲望的眼神,仿佛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宝,她纤细的手指划过那健美的身体,鲜血沾在指尖上,还带着余温。 “真香!” “你真是个变态。” “闭嘴!”小萝莉翻了个白眼,嗔道,伸出红色的舌头,与那鲜血一样的颜色。舌头在无生的身体用力地舔舐,鲜血穿过齿缝,流入她的喉间,她滚动着喉咙,将这些求之不得的鲜血吞入肚子里,那种满足让她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 无生没有理会小萝莉这有些变态的行径,静静地躺着,任由她将这些废血舔干净,他的身体正在自我修复,外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体内那些碎裂的骨头有些麻烦。 小萝莉舔了舔嘴唇,将残余在嘴角的血液卷进嘴里,她轻轻打了个饱嗝,“你不看看他的比赛吗?” “没必要,他不会输。”无生闭着眼假寐,淡然地说道。 小萝莉皱了皱眉,说道:“就是因为不会输,你才要看啊!他说不定会是你最大的对手呢,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听过吗?” 无生说道:“我从来不需要研究对手。” “切,装逼!” …… 张月依旧和第一次一样,缓缓走上擂台,礼貌地向对手鞠躬,然后单手伸向前,笑道:“我叫张月,请吧。” “异灵人崇尚的是战斗,这种繁文缛节,没必要搬上擂台。”白舒声穿着一身雪白长袍,如墨长发扎成发髻高高束起,手里持着一柄折扇,上边写着“白面舒声”四个大字。他就像古画中的翩翩公子,应该去吟诗作对,而是走上擂台。 张月笑了笑,依旧保持着请的姿势,“谢谢,我以后考虑一下要不要改。” “哼,你倒是有个性。”白舒声笑道,不再多言,他手中折扇猛地一打,扇面收拢,响起一道惊雷般的炸响。张月只感到灵魂世界凝聚了大片乌云,云层间还有银蛇在舞动,小娃娃抱着阴阳鱼气的上蹿下跳。 这声音只有张月听得到,而在观众看来,两人只是站着静静地对视。 张月放下了手,眯着的眼睛睁开了,黑眼白瞳,灵魂里释放,乌云溃散,阳光洒落,暖洋洋的,娃娃高兴地笑了,在阳光下笑得灿烂。 白舒声并不惊讶,他一下一下地打着折扇,扇柄与掌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声接一声,哒哒哒,像是恶魔的脚步声,在步步逼近。 张月双手自然垂落,面容平静,只是那目光愈发深邃,无形中两条鱼儿在嬉闹,一黑一白,气息流转间,弥漫着道,将那声音一点一点地消磨干净。 “这么打,客官们可是很大意见的。”张月笑道。 白舒声眼睛眯了眯,看着那双黑白瞳,若有所思,“也是,这么打,不知道新闻媒体又要怎么写了,那就来点实际的吧!” 张月双脚微微张开,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肌肉紧绷,灵魂力收束集中在白舒声身上,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可是他白舒声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战意,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的古代英雄?神话故事里的也可以哦。”白舒声突然问道。 张月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哪吒,童年的男神。” “好,那我就把他请来吧。” “嗯?” 白舒声朗声笑了笑,打开手中折扇,对着天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唱着歌。张月眉头微皱,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从四面八方聚来,而那汇聚的点便是白舒声。 不妙! 张月心里暗道,他动了,身化清风,手中闪过一道白光,化作一把太刀,刀出便没有丝毫留情的打算,刀锋划过,自下而上,直指白舒声的喉间。 “兄弟,你太急了!”白舒声声音变得尖细,还带着一些小孩子的稚气,他直起了腰,平静地看着那已经冲到自己面前的张月。 一团火焰在两人之间炸开,张月身形一闪,在火焰中消退,出现时已在百米之外,他用力挥了挥到,将缠绕在刀身上的火焰熄灭。白舒声矗立在火中,右手长枪斜指,左手金圈闪闪,脚下踏着两个喷火的轮子,一条红绫环绕着他飘舞,威风凛凛,还有点熟悉。 张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觉得还差点。” “哦?差什么?” “三头六臂啊!” 说着,张月已经冲了上去,脚下八卦阵升起,八个卦象在他身上飞舞,散发着奇异的力量。白舒声并不惊慌,他双脚一蹬,风火轮呼啸一声,托着他向前飞去,两道绚烂的火焰尾巴将擂台烧的通红,白舒声就像一团火,带着炽热的高温,手中的火尖枪直挺挺地刺出。 “震!” 无形的力量毫无预兆地在虚空中震响,白舒声脑海里响起一声轰鸣,宛若被雷击一般,他浑身颤了两颤,手中的枪竟然刺歪了。 “离!” 张月挥刀,满面通红,浑身变得滚疼,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被火烧一般,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这一刻,他挥出去的刀有万钧之力,澎湃的力量化作刀风刮得白舒声脸疼。 红绫察觉到了危险,自动飘舞起来,将白舒声围住,硬抗了张月一刀。铛的一声,这看似柔弱的红绫竟然如此坚硬,震得张月虎口发麻。 张月张开了嘴,准备喊出下一个卦象,却被白舒声的突然爆发制止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从白舒声口中吐出,迎着张月的脸。 那种高温,张月只有在老黑的火焰中感受到过,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火舌就要将自己卷进其中,彻底吞没,那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字又被吞了回去。张月咬着牙,低喝道:“坎!” 水流划过的声音,虚空中荡漾出一圈圈波纹,张月通红的脸瞬间恢复正常,他缓了一口气,踩着巽字卦瞬息之间退开百米。 白舒声不依不饶,摇身变出三个头,齐齐喷火。三道火柱汇成一片火浪,汹涌向前冲去,覆盖了大片擂台,金红色的火焰与天上的太阳相得益彰,在这大晴天里,这些火焰似乎要更加凶猛。 “艮!”张月横刀而立,艮字卦落在身上,碎成光点,他如同一座巍峨高山,屹立千万年不倒,见证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依旧是山,依旧巍峨,这区区火焰自然也伤不了他。 张月沐浴着火焰,刀锋斜指,倒有几分威风。 “我还是第一次看人把八卦阵用得这么熟练。”三张脸,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张月,目光中带着欣赏,但对于张月本人来说,他没有任何高兴的想法,只觉得毛骨悚然。 张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道:“能不能别看我,我是第一次和哪吒战斗,感觉怪恐怖的。” 白舒声一晃神,又伸出四个白皙的手臂在挥舞,这一下,三头六臂总算齐了。白舒声一手火尖枪,一手金刚圈,空着四手,张月看着正觉得有些违和,不一会儿,只见白舒声一手抓住混天绫,一手唤出一块金砖,最后两手各执两把剑,一阴一阳,蕴含天地之理。 张月笑了,“现在才是真正的哪吒。” “你似乎很淡定。不怕吗?”白舒声扬手将金刚圈掷出,那圈儿在空中迅速放大,卷起一股旋风,吹得张月身心不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月笑道,扎稳马步,低声念叨,“艮!”他冲了出去,迎着风,毫不畏惧,手中的刀正劈而下,撕裂旋风与金刚圈硬碰硬,传来巨响。张月握紧了刀,任由那反震力冲击着自己的双手。 刚荡开金刚圈,张月还未能站稳,一块金砖又当头砸了下来,没有任何所谓的技巧,就像地痞流氓的招式一样,劈头盖脸地砸。张月忍俊不禁,挥刀砍去,被震退了两步,擂台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脚印。 张月深吸一口气,巽字卦化作的风变得狂暴,张月开始提速了,他脚踏狂风,在空中好似偷袭的暗器,无声而又迅速地毕竟白舒声。 红绫飞舞,自动御敌,从白舒声手中飞出,张开成一片红幕,将张月笼罩在下方。“兑!”张月低喝,红绫突然僵硬住了,悬浮在半空难以动弹,张月轻松绕开,步步逼近白舒声。 “想近战?那就来吧!”白舒声招手唤回金刚圈和金砖,六只手臂握着六把武器,迎向张月。 火尖枪刺出,红缨似火,枪尖绽放寒光。 张月侧身一闪,绕到白舒声左侧,挥刀看出,迎向那砸来的金刚圈,“震!”无形的震动再一次降临,伴随着雷鸣,白舒声不受控制地失了神,即便他很快反应过来,张月已经躲开了他的第二次攻击。 白舒声也不急,慢悠悠地挥舞他的六般武器,压着张月打。张月感觉自己在一打六,一把村雨忙乱地应付着,若不是他脚下的八卦阵始终在运转,他可能早就败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话 酣战 张月踩着火焰,脚尖不敢在地面上片刻停留,熊熊火焰正在灼烧,那高温饶是以他的坎字卦也难以抵挡,烫得他像个疯兔子一样乱跳,他不是不想飞,是他飞不起来,头顶上的乾坤圈和混天绫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随时瞅准机会往自己脑门儿上砸。 张月收刀横握,刀柄往右打去,磕掉砸来的冷不丁砸来的金砖,银色的枪尖从如火般的红缨中窜出,像浴火而飞的凤凰,来势汹汹,却被横在胸前的白色刀锋挡住了。铛的一声,张月借力后退,暗道:“兑!” 头顶上,飞速砸落的乾坤圈和混天绫突然停了下来,在泥沼般的虚空中艰难地移动。张月挥刀往地上看去,刀风凌厉而狂暴,直接将擂台撕裂开一道口子,同时被斩断的还有那蔓延而来的三昧真火。 脚尖还未落地,张月已经升上了高空,一黑一白两柄仙剑正追着自己砍,而它们的主人,正持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武器,踏着风火轮向自己冲来。 “有完没完?”张月苦笑,扬手一掌拍向虚空,艮字卦飞出,在他的掌风下破碎,却有沉重如山的力量喷薄而出,白舒声的感觉就是被山砸了。半空中,白舒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张月没有乘胜追击,反是拉开了距离,因为这点小失神,他根本做不了什。白舒声已经站稳了脚跟,混天绫环绕在他周遭,震散那无形的巨力,保护他不受到伤害,恢复了自由的白舒声留了个心眼,八卦阵虽然威力不大,可是的确很烦人,若不是那层出不穷的障碍,白舒声有信心把张月杀死一百次。 张月飞出数百米远,捏着印决,身边卦象飞舞,做好了随时保命逃跑的机会。可没想到白舒声竟然站在了原地,不过来了。 “嗯?怎么了?比赛还没结束呢。”张月笑道,但没有放松丝毫,脚下的八卦阵还在悄悄地运转。 看着张月的笑脸,白舒声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生气,“兄弟,我怎么觉得你在耍我呢?这么跑来跑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男人点,正面硬刚怎么样?” 张月笑道:“激将法这种招数对我没用,我本来就不喜欢,也不擅长打打杀杀,而且你现在这样,我真的打不过。” “喔?那你可以认输啊!” 张月看了看选手席上的某些人,他浑身打了个寒战,摇了摇头,“有些人不愿意我输了,如果我输了,我会死的很惨,我宁愿死在你手上。” 白舒声啐了口唾沫,长枪斜指,“别废话了,让我看看你男人的一面吧,不然,你就算输了,我也不会同情你,赢了,我也不会认可你!” 张月摊了摊手,无奈地笑了笑,“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为难,等我练够了,我再考虑一下你的提议吧。” “练够了?你在耍我吗!?”白舒声六目齐睁,六道神光破空而出。一瞬间,张月感觉自己的一切在那目光中无所遁形,他心里暗道:灵魂探测? 白舒声想要窥探张月,但他刚刚看到张月皮肉下运转的异灵能量,便被一层迷雾挡住了。张月睁着黑白瞳静静地看着他,与他的三双神目对视,稳占上风。 白舒声脸色变得沉凝,一颗汗珠从额上皱起的皱纹中渗出,滑落下来,冰凉冰凉的,白舒声脸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凝视着张月,瞳孔里倒映着张月那张平静的,人蓄无害的脸。 “死!” 白舒声怒吼一声,脚踏风火轮,六目喷火,六般武器握在手中,宛若天神下凡。不对,哪吒是真正的天神。 火尖枪率先刺出,那飘扬的红缨还未来得及展现它的英姿,无形的震动硬是将其震得乱颤,毫无美感。白舒声用力一抖,才从那震动中挣脱出来,回马一枪,再次刺出,同时乾坤圈和金砖一同甩出,在半空中便显现威力,金光四射,堪比空中烈阳。 “巽!” 张月一步跨出,横移百米,脚下狂风大作,拖着他飞速脱离,在金砖和乾坤圈的压制下,他依旧身轻如燕,手中的刀舞出漫天剑花,和白舒声刺出的枪影隔空对撞。白色和红色在空中交织,一个个冲击波不断炸开,轰隆轰隆,夺目的光中,两人来来往往,竟然战成平手。 白舒声飞起一脚,风火轮迎风暴涨,发出一声嘹亮的凤鸣,隐隐间似有一对火翼在扇动。张月御风而行,一刀劈落,兑字坎字同时破碎,虚空荡漾出一圈圈波纹,凝神看去,灵魂都要被凝滞住,更不要说这风火轮了。 少了一个风火轮的白舒声速度骤减,竟然追不上踏风的张月,他大怒,操纵金砖和乾坤圈轰砸而下,闪耀的金光化作锋锐的利剑,切割虚空,将这片虚空切割得四散零落。张月被困在了一个小空间内,无法动弹。 白舒声踏步上前,混天绫抖出,往那片小空间收拢而去,要将张月缠住。 “震!” 张月持刀,刀刃向下,猛地刺去,虚空猛震空间抖动,雷鸣阵阵,原本就破碎的虚空早已不堪一击,这一震,变得更加零碎了,裂缝迅速蔓延,混天绫不受控制地被撕裂的空间撕扯着。 白舒声脸色微变,只能抽回混天绫,在放眼望去时,已经不见了张月的踪影,总是神目能观六路八方,却怎么找不出那道被迷雾蒙住的身影。 “离!”沸腾的热血涌出无尽的力量,张月浑身赤红,冒着青烟,那挥出的村雨更是缭绕着森白色的火焰,散发的高温不作用在人眼所能见的现实,而是灼烧着藏在虚幻伸出的灵魂。 白舒声只觉得头疼难忍,嘶吼着回身抡圆了火尖枪,横扫而去。但张月在他头顶上落下,刀尖的锋芒直指他的天灵盖。混天绫灵性通天自动护主,挡在了刀锋前。张月感到自己仿佛撞上了苍穹,整个人被震飞了去,握刀的手一阵酸麻。 金砖和乾坤圈继续追击着张月,那重如泰山的威压愣是影响不到张月丝毫,艮字卦将他护得严严实实,他才是真正的不动如山。 这是场焦灼的战斗。每个人都看得很过瘾,双方的支持者甚至开始在互相对骂,高举着横幅,为自己的偶像呐喊,如果不是有面色冷峻的保安在旁看着,他们可能会冲上擂台为自己的偶像而战。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奇怪,在前一秒,张月可是被压着打的那个人。 奶妈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战斗,喃喃道:“呆月还要玩多久?” 兔子一脸不解,问道:“玩?白舒声很强啊,这手请灵的功夫可是真的可以复制那些强大灵魂生前的能力啊!而且哪吒在神话中可是天神。” 颜夕叹了口气,说道:“白舒声的请灵请的不是真正的灵,而是伪灵。虽然说伪灵一般都很强大,比如什么孙悟空啊,如来佛啊这些,都是法力通天的神仙,可是这些伪灵为什么会存在呢?因为在座的每个人都认可这些神仙,从这些愿力中,白舒声请来了他们。那白舒声是靠什么区去凝聚愿力请灵的呢?” “灵魂力啊!”兔子不假思索地答道。能做到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只有灵魂力这种同样虚无缥缈的力量。 奶妈说道:“那不就对了,比灵魂力,谁比得过呆月?这一场战斗,从一开始呆月就拥有绝对的优势。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用灵魂力摧毁愿力,简单来说就是改变我们心中对这些神仙的认可,催眠或者说服我们不要信神鬼。那白舒声压根儿就请不到灵,没有灵的加持,白舒声不过是一个身体素质比普通人稍强一点的人。” 兔子恍然大悟,但很快她又有新的疑问,“那呆月这是在干嘛?和白舒声缠斗这么久,好玩吗?” 颜夕打了个哈欠,说道:“这家伙估计想试试手吧。说实话,我没想到在八卦阵的加持下,他能和白舒声打成这样,特训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嘛,不然就凭他以前那个小身板,就这巽字卦的狂风就可以把他吹飞了。” 张月闪过白舒声刺出的枪,枪尖散发的灼热烧毁了他的衣袖,却伤不了他的肉身,火焰掠过时有一圈波纹将其熄灭。张月踩着风,绕白舒声身侧,一脚飞起,震字卦加持在腿上,腿风掠起有雷鸣伴随,硬是将砸来的乾坤圈踢飞了。当然,他也被震得翻了个跟斗,混天绫正在他下方等候着,好似潜伏着的毒蛇,此刻吐出猩红的舌头要将卷走。 张月在空中强行转身,离字卦化作无形火焰,燃烧异灵,短时间爆发的力量,让张月一刀劈开了混天绫,借着反震的力量稳住了身子,回身又是一刀,硬撼火尖枪。 冲击波炸开,张月被震落擂台,双脚深深地插入地面,沙土卷起的一瞬就被狂风吹开,张月身影已经消失,再出现时正在空中飞行,身后阴阳剑化作的黑白双龙正张牙舞爪地追着,那锋锐的爪牙好几次差点就能把他抓得粉碎。 可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张月依旧活蹦乱跳,在三头六臂的“哪吒”面前。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话 胜 凶猛的赤色步步紧逼,在空中追击着那抹滑溜溜的白光。任由那赤光滔天,白光总能找到缝隙溜出去,然后脚踏狂风,持刀斜指,周身卦象飞舞,笑吟吟地看着那在赤光中黑着脸的“哪吒”。 “张月,很抱歉,从一开始我就小看你了。”白舒声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得缓和,他挥了挥手,身上的所有变化都消散了。 张月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只缠绕在他身上神秘力量正在离开,重新融入虚空中。张月笑道:“怎么了?这场比试还没结束吧!” 白舒声摇了摇头,双手执扇,对着天再次拜了三拜,当他直起腰时,他的脸上了一份祥和和威严,“哪吒很强,但似乎对付不了你,那我只能请个更厉害的了。” 说话间,一抹佛光自白舒声脑后亮起,一圈又一圈想外扩散,响彻着漫漫佛音,如洪钟大吕,庄重而严肃,每一声都震撼着心灵。佛光普照下,白舒声的双腿盘坐下来,浑身被渲染成金色,长发脱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张月见到白舒声这副模样,笑道:“我又不是孙悟空,你变成如来是想把我压在五指山下吗?” 白舒声笑道:“你比之那猴子,也不枉多让啊!”说着,他扬手一掌拍出,五根手指擎天之柱,散发着佛光,禅音缭绕,掌心处的纹路化作一个“卍”字,带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这是佛山,有大金刚之威,张月的艮字在这佛光中,承受不了一息的时间,便破碎了。张月只感到天空塌了下来,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哀鸣,在这股逆天的压力下,他充分体会到了自身的渺小,他动不了,可是他的灵魂依旧高高在上,蔑视着一切,就如同灵魂世界的娃娃,那个小屁孩正挥舞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白舒声这尊佛咿呀大叫,好不快活。 “诸天神佛,不过人们的念想罢了,终归是不存在的。唯有己身,才是真实,你尽请来一些虚妄的灵,又有什么意义呢?”张月高昂着头颅,漠然地看着压向自己的五指山,璀璨的佛光将他淹没,无尽的禅唱在张月耳边环绕。 下一瞬,这一切都消失了。白舒声怔怔地坐在虚空中,一脸惊愕。张月依旧稳稳地站着,刀锋斜指,只是脚下的风缓了些。 “怎……怎么可能?”白舒声无法接受,他慌忙张开折扇对着天又拜了拜三拜,熟悉的力量回归体内,佛光和禅唱又一次降临,但这坚持不过半秒钟,又消散为云烟了。 张月一眼望去,黑白瞳在他身后化作一个阴阳图,两条阴阳鱼在嬉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隐隐间似乎还有一个小娃娃在捧腹大笑。 张月缓缓走上前去,将额头抵在已经失神的白舒声的额上,笑道:“梦与现实,不过一念之差,你能将人们的信仰剥离出来,成就自己的梦,我也可以把他们信仰还回去,告诉你真正的现实。如果你请一个真正的灵,我说不定还得和你正儿八经地打一场。” 白舒声哭了,眸子里闪烁着盈盈泪光,说道:“你骗人,如来和哪吒真的存在过,他们是我们异灵人的老祖宗啊!” “哦?那又怎样?我不信。”张月笑了笑,转身离去。白舒声面目痴呆,直愣愣地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主持人怔怔地看着擂台上的发生一切,好一会儿,他望向某处的vip包间,那里坐着整个联盟的真正老大,他在想,是不是又要来一次回放? 灵道子察觉到了主持人的目光,满脸疑惑,“这呆子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点宣布比赛结果?” 颜正清俯下身子,恭敬地说道:“他可能在等您指示,是否要回放刚才的战斗。” 灵道子哭笑不得,“不用不用,就这么没主见的吗?唉,都是被你惯得。” 颜正清汗颜,“是,老祖教训得是。” “是你个大头鬼,你根本就没懂!” 比赛结果显而易见,没有得到指示的主持人忐忑地宣布了结果。观众席上,出现了两极分化,张月的粉丝耀武扬威地挥舞着横幅海报,高声地喊着口号,甚至有人挑衅对面如死水般的白舒声的粉丝。 在一片助威声中,张月踉踉跄跄地走回了选手席,这一场大战下来,他自己也不好受,浑身肌肉酸麻,双腿使不上力一直在打颤,他真的是在颜夕那充满威逼利诱的目光中撑完了这一段路。当屁股接触到椅子时,张月只感到浑身都散架了一般,瘫软在椅子上,坐得没个正形。 颜夕瞥了他一眼,笑道:“装逼装过头了吧,让你不好好打。” 张月苦笑,“想试试自己的斤两,你觉得我那样能和无生打多久?” “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张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五分钟?” 颜夕扶额,赏了张月一高跟鞋,骂道:“镜司的人怎么就这点自信?说出来也不怕丢人,少说也能僵持十五分钟。不过这没什么意义,你要想想该怎么打败他。” “十五分钟吗?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给我布置任务?”张月皱了皱眉,察觉到了颜夕话中的另一番话。 颜夕正了正脸色,非常严肃地说道:“人是在鞭策中成长的!” 张月无言,脸上也没有表情,但心里给颜夕翻了多少个白眼就不得而知了。颜夕起身,挥了挥手,招呼道:“没有什么比赛可看的了,走吧走吧。” “你们先走吧。”张月稍稍坐直了身子,体力恢复了一些的他,感觉好了不少。 兔子疑惑地问道,“你有什么事?你今天的小说还没更。” “不,上个星期的也没更。”奶妈补充道。 张月丝毫不尴尬,笑道:“慢工出细活嘛。我要去找白舒声。” “怎么了?还打出感情来了?”颜夕笑道。 “不是,刚才夏下手的时候没想到他的执念这么深,一下子失了轻重,他的伤可能有点严重。没有我去安抚一下的话,可能醒来之后,他就成了废人了。”张月说道。 众人齐刷刷地赏给他一个白眼。 张月目送着众人离开,自己则在选手席上继续休息了一会儿,恢复足了力气,他才起身离开。路上,张月用灵魂力掩去了自己真实的面容,闲庭信步地在这座充满神话色彩的城市中瞎逛。 这个坐落在岛屿上的城市,远看是一团乱麻,身处其中则更能感受到其中的乱。一眼望去,从古至今的建筑连成一片,分分钟让人有种在时光隧道漫步的错觉。 张月在白舒声留下了印记,凭借着感应,他很快便来到了白舒声所住的酒店,是一栋古色古香的客栈,颇有镜司那栋小阁楼的韵味。 张月理了理额前的刘海,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照了照,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毕竟,刚和人家打了一场恶战,若不表现得善意一点,可能会直接被人赶出来。 “头发长了,该剪了。”张月低声喃喃,走进了客栈。找到白舒声住的房间,张月犹豫了一会儿才敲响了门。 “什么人?” 传来的是女声,温婉如秋水。 张月清了清嗓子,回道:“张月。” “何事?” 声音变得冰冷,秋水凝固为冬雪。 张月也不多言,只吐出了简单的两个字,“救人。” 不多久,门便打开了,迎接张月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可惜身体被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下,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惹人联想。 女人脸色并不太好看,美目还噙着一丝怨气,“果然是你下的手!” 张月歉然地笑了笑,“抱歉,一下子失了轻重,是我没控制好力度。敢问,小姐您怎么称呼?” “我是他的妹妹,白萤。你到底对我哥哥做了什么?”白萤揪住张月的衣领,怒道,眸子里隐隐约约有泪光闪烁。 张月并不恼,既是兄妹,有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了,“放心吧,你哥哥只是心动摇了。醒来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痴呆。” “你!你把我哥哥打成了白痴?” “额……我现在不就过来救他了吗?” 白萤气结,很像大耳光伺候这个伤了自己哥哥的人,但一想到这个人是过来救命的,她忍住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是打伤他的人!” 张月摊了摊手,说道:“那我就走了,你可以找其他人来救他,但能救他的人应该不多。” “你……威胁我?” “我是在陈述事实!” “混蛋!”白萤气得不行,还是忍不住在张月的脚上狠狠来了一下,踩着高跟鞋。 张月咬牙,没有大叫,他心里在念叨:是不是每个穿高跟鞋的女人,都喜欢踩别人的脚? 一番折腾,张月总算是走进这两兄妹的房间。房间并不奢华,但胜在典雅,檀香袅袅,缭绕着旁边的古筝,红木纱窗旁垂下一卷珠帘,张月可以想象白舒声抚琴一曲,白萤翩翩起舞,环绕檀香的美丽画面。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话 恶鬼? 白舒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发青的嘴唇死死地抿着,渗出丝丝血迹。白萤慌忙拿出手帕替他擦拭,“你还愣着做什么?不是来救人的吗?” 看到慌张的白萤,张月也收回了欣赏这古色古香的房间的心思,“退开吧,出去等着,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哥哥的。” “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拼死我也不会让你永远留下来,给我们两兄妹陪葬!”白萤犹豫了一会儿才从床边起身,那双美目依旧带着褪不去的怒气。 张月也不在意,虽然他很想告诉白萤,他们两兄弟在他面前可能连拼命的机会都不会有。都是用灵魂力作战的人,而比拼灵魂力,谁能赢他? 黑白瞳睁开,张月感到有些发昏,大战后他也累了。张月拍拍脸,稍稍打起精神,并指点在白舒声的眉心,低喝一声:“醒来!” 一黑一白两道光自张月眸子里射出,强行打开了白舒声的眼睛,一副阴阳图白舒声眉心处成型,缓缓旋转。张月的灵魂力深入白舒声的灵魂深处,寻找自己在上面留下的战斗痕迹。 白舒声的灵魂在颤栗,极力地躲避这个曾经给予巨大创伤的灵魂。张月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将其抓住,灵魂力化作双手将他抱在怀里,原本还带着冷冽的灵魂气息突然变得温和。冰雪消融,暴雨也消退了,一抹暖阳穿透了云层,落在他的身上。 灵魂世界里,白舒声蜷缩着,周围着漂浮着一个个气泡。每个泡泡都述说着光怪陆离的故事。这些都是他曾经的信仰。孙悟空大闹天空,沉香力劈华山...但如今这些泡泡在离他而去。越飘越远,有些已经濒临破碎。 一双肉嘟嘟的晓受不知何时伸了出来,捧住一个气泡屁颠屁颠跑向白舒声面前,双手奉上,低着头扁着嘴,一副做错事准备挨打的模样。那是张月灵魂世界里的娃娃。 白舒声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娃娃,有些不知所措。娃娃抬起头,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把手里的泡泡举的更高了。但白舒声只会一个劲儿地蜷缩,说什么也不愿意接过泡泡。 娃娃急了,捧着泡泡咿呀乱叫,上前抓住白舒声的手恳请他收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他会扔掉,也是自己害得? 僵持无果,娃娃只能看着身后正在走来的张月。张月也很无奈,白舒声的伤比想象得严重,而且他没想到娃娃处理的方式竟然这么简单,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张月接过娃娃手机的水晶球,坐在白舒声面前,“就这么放弃了?他们陪伴你很久了吧。” “你一句,我不信,不认可,他们就都成了假的,又有什么用呢?”白舒声捂着脸,声音带着哭腔。 张月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白舒声愣了一会儿,才绝望地惨笑道:“你太强了,强大得无解,在你的灵魂面前,我根本什么都不是,连自己的信仰都保护不了。只是一句话,就让我动摇了,你简直是恶魔!” 张月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脾气不错的家伙,只是他的表情永远都是一潭死水。 “你错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不够坚定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能动摇你,是因为我坚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所以最后我赢了。如果你足够坚定,我相信就算我的灵魂力如何强大也动摇不了你。现在的你要做的不是恐惧,而是去找回你的灵,继续供奉他们。”张月凝视着白舒声充满恐惧眼睛,缓缓说道。 “我...”白舒声瞳孔渐渐亮了。 张月抬头望了望四散的泡泡,“快去吧,它们都在等着你。” “我可以吗?”白舒声犹豫地问道。 张月笑了笑,上前用额头抵住白舒声的额头,喃喃道:“等你觉得自己足够坚定了,来镜司找我,我们再比试一场。”白舒声沐浴在张月温和的灵魂力之中,轻轻地点了点头,脸颊上飞起两抹殷红。 床边,张月长出一口气,满脸的疲倦,他揉了揉太阳穴,闭上黑白瞳,只感到头晕目眩差点就要倒在白舒声的身上。 一直在旁看着的白萤第一时间冲到白舒声身边,丝毫没有理会另一边几乎要累晕过去的张月。 白舒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睑轻轻打开,露出了他澄澈明亮的眼睛,他偏过头看着张月,眼神有些闪烁,扭扭捏捏地说道:“谢谢你。” 张月扶着额头,笑道:“你很强,而且是个好人,我也不好意思看着你被我打成白痴。” “滚!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白萤大怒,恨不得脱下高跟鞋砸在这张没有表情,却莫名欠揍的脸上。 白舒声低声呵斥:“放肆,没大没小,给恩人倒茶。” “哥!” “擂台上,拳脚无眼,他就算杀了我也没有错,但他愿意救我,就是他乐于助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快去倒茶,记住,放一颗宁神果。”白舒声说道。 白萤黑着脸,千万般不情愿起身去倒茶了。 见到这一幕,张月心里也有点尴尬,但他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是开口打圆场,“不必劳烦了。” 白舒声笑道:“无碍,那个,张月,能加个微信吗?以后好联系。” “嗯?当然可以。” “备注舒声就可以了。” ...... 回到镜司,张月几乎是在大伙儿眼前晃上楼的,那疲倦的神态引起了众人的讨论。 兔子嚼着牛肉干,吧唧着嘴,说道:“我记得白舒声是同性恋来着。呆月这样子,怎么感觉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颜夕眼睛一亮,笑道:“事后?” 奶妈皱了皱眉,摇摇头,长叹道:“弟大不中留啊!竟然打出来感情,啧啧啧,男人。” 小姨妈放下手中的报纸,一脸的无奈,说道:“你们怎么那么八卦,人家说不定只是疗伤太耗神了。” “虚伪!”兔子指着小姨的鼻子,“我上次看到你写的小腐文了!站的还是庄黑!” 老黑吓得浑身一哆嗦,把手里的手机都摔了,老庄要淡定不少,但握住茶杯杯耳的手也颤了三颤。 小姨脸色煞白,忙抓住老庄的手臂,哭着说:“男神!我错了!” 楼下的嬉闹,正在房间酣睡的张月自然不会知道,疲惫不堪的他,一睡便是一个下午。当他醒来时,窗外已经是繁星点点了。 他是被手机震醒的,十分钟前他就感受到了床头手机的震动,直到现在还在震个不停。 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白舒声发来的微信消息,一张图还有十几句画,而内容总结一下无非是“我吃晚饭了,晚饭好好吃。”这一句话。 张月苦笑,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白舒声在网上竟然是个话痨。张月斟酌了一下,便回了几句。于是他就陷入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漩涡。 张月拿着手机一边回复,一边下楼,他要已经饿得不行了,现在正值饭点,他正思考着怎么委婉地拒绝白舒声的视频邀请。 饭桌上,摆满了饭菜。晚餐,一如既往的丰盛。大家已经拿着碗筷,准备动手了。 “诶哟,呆月,你快点,全部人都在等你!”颜夕见张月还在低头玩手机,慢悠悠地晃,生气地叫道。 张月低着头应了一声,敷衍地应付了白舒声几句,便向那一桌子的饭菜跑去,在美食面前,人情礼仪也不那么重要了。 兔子用胳膊肘碰了碰张月,笑嘻嘻地问:“不会是那个白舒声找你吧?” 张月心里感到不妙,但不知道兔子打得什么算盘只好如实回答。谁知道,女生们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老黑和老庄则是平静地扒着饭,似乎在尽力地逃避这个话题。 张月心里疑惑,但肚子的饥饿让他更难受,所以他选择埋头吃饭。吃得正欢,张月脸色突然一变,黑白瞳毫无预兆地睁开,灵魂力风暴般席卷开来,甚至八卦阵都自他脚下升起。 大伙儿一脸茫然,都被他这突如其来地爆发吓了一跳。但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从刚才爆发的灵魂力中,他们感受到了张月的惊怒,哪怕只是一瞬间。 “我去去就来。” “全员出动!” “不用......” “闭嘴!” ...... 白舒声有些失望地关掉手机,张月一句“吃饭了,回头聊”就拒绝了他的邀请。白舒声下巴搭在桌上,看着自己妹妹做得佳肴,却提不起食欲。 “萤啊,我是不是太粘人,他嫌我烦?”白舒声问道。 白萤抓起筷子在自己这个有断袖之癖的哥哥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骂道:“你怎么就喜欢上他那种人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赶紧吃饭。” “你不懂!这叫一见钟情!” “我......”白萤气结,说不出话来,只能自己往嘴里塞两块炖猪蹄堵住自己的嘴。 两兄妹,一个生着闷气,一个发着花痴,还算和谐,但突如其来一串笑声打破了平静。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话 我有急事 充满古韵的房间里,白萤气呼呼地往自己嘴里塞吃的,明亮的烛火映衬着她含怒的俏脸。白舒声捧着一碗白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目光从未从手机上显示的聊天界面离开过。 白萤很想把一碗饭砸在自己的哥哥脸上,可她终究是不忍心,只能暗暗生闷气。 烛火飘飘,明亮而温暖,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因为沉默而变得冰冷。但突如其来的笑声,稚嫩的,像小娃娃的咿咿呀呀,让温暖瞬间荡然无存。 房间被刺骨的冰冷笼罩了。 ...... 繁星从张月的眼前快速掠过,片刻都不停留,在他的视野中,他仿佛穿梭在枪林弹雨中。刚恢复了一些体力,在这一次奔袭中,迅速消耗,夜空中,张月差点从自己驾驭的风中摔下来。 老黑上前扶住他,黝黑的脸在黑夜中并不明显,但张月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光彩,莫名感到心安。 张月领着众人赶到了白舒声和白萤住处,他没有敲门,直接一脚把名贵的沉香木门踢得粉碎。木屑翻飞间,只有满目的黑暗,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晚了。” 张月倚在门边,喘着粗气,黑白瞳的光芒也黯淡了一些。老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先进去看看吧。” 张月手掌贴在墙上,异灵能量输出,烛火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依旧古色古香的摆设,淡就连刚才的血腥味也被檀香隐去了。可是,这里却少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有什么线索吗?”颜夕问道。 张月蹙着眉,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苦笑,“对方有隐匿气息的工具,我追踪不到,太累了。” 众人在房间里搜寻了一遍,无功而返,就连一开始血腥味的源头都找不到。大家望着沉默的张月,一筹莫展。 许久,张月才说道:“白舒声和白萤两姐妹失踪了,不对,应该说死了。” 众人脸色微变,虽然猜到了发生命案,但没想到是他们。 张月继续说道:“我治好了白舒声,担心还会有隐患,所以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我可以随时观察他的身体情况,一旦有什么危险,我会立即感应到。在刚才,我感受到了他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消退。现在,我已经感受不到他的生命波动了。” “有没可能你的印记被破坏了?”兔子试着安慰道。 张月说道:“如果有人的灵魂力比我强,那么他可以做到。但世界上还存在第二个拥有真魂的人吗?” 兔子语塞,只能接受这个悲剧的现实。 奶妈想起了不久前的新闻,说道:“蓝韵也失踪了。” “也许还有更多人。”小姨喃喃道,美丽的俏脸附上了一层阴云。 张月看了看手机上白舒声和自己的聊天记录,缓缓闭上了黑白瞳,他很疲惫,所以不想浪费力气,他抬起头看向颜夕,“我需要这次参赛选手的所有信息。”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我......” “你明天还有比赛。奶妈给你熬了药汤,回去喝了就去休息。” 张月还想说什么,但从灵魂深处涌来的疲惫,让他昏昏欲睡,他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这一夜,大家都早早睡了。只是有一道倩影,在凌晨时悄悄溜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张月撑着朦胧睡眼匆匆忙忙地起床,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从饭桌上随便拿了一个奶妈留给他的包子便跑出镜司。这是他第一次睡过头,还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 当他赶到会场时,他的比赛已经过了。张月愣愣地看着颜夕,说不上话来,他知道他闯祸了。这种情况,他相当于直接认输,接下来的比赛就没他什么事了。 颜夕翘着二郎腿,冷冷地看着他,“该当何罪?” “随你。”张月无力地坐到椅子上,但他总觉得事有蹊跷,颜夕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而且老黑怎么一直在憋笑? 颜夕笑了笑,“我看中了一件衣服,我很喜欢。” “就这个?”张月愈发觉得不妥,“对手不会先认输了吧?” 老黑憋不住了,大笑道:“怎么才意识到?你今天对手不过是个小虾米,哪里敢和你这个最佳新秀过招?” 张月扶额,“随便吧。没事就好。” “坐好,下场就是奶妈的比赛,好好看看,高手之间的过招。”颜夕说道。 奶妈还在低头玩手机,没有哪怕半点紧张感。颜夕见状,便提醒了一句,“记得我说的话,往死里打,但别打死了。” “要求真高,我尽量吧。”奶妈放下手机,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只听得一连串炒豆子般的骨骼撞击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这一刻,奶妈变得不一样了,同时,主持人也宣布了下一场比赛的开始。 “镜司吴韵菡,对,罗汉司李十八。” 张月听得这名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李琅,天榜第八,只排在无生的后一名,是一个成名已久的强者。这应该会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吧,张月心想,但看到奶妈走上擂台的背影,他又犹豫了。 李十八是一个和尚,身形魁梧,赤裸着上身,每一块肌肉都像钢筋一般,脖子上挂着一圈大佛珠,每一颗珠子都浑圆饱满,闪烁着佛光,脸上被一圈大络腮胡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一双铜铃般的大眼。 形容这个和尚,只用一个“大”字便可。奶妈站在他面前,显得愈发娇小了。 “听说你练过太极?”李十八问道,声如洪钟。 奶妈没有说话,而是踏出了一步,脚下气流涌动,化作狂风,推动着她向前飞去,这速度比之张月的巽字卦快了不止一个档次。 狂风拂过,李十八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他那铁塔般的身体也开始摇晃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向他拍来,轻飘飘的,但李十八在上边感受到了危机。 “笑狮罗汉,不动如山!” 李十八大喝一声,双腿张开,扎稳马步,一抹金光自他体内迸出,化作一个圈,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老和尚坐在一头狮子上,面目恬静,不怒自威,仿佛天塌了也不能让他动一根眉毛。 奶妈的掌与金光相撞,只感到好似撞到了一座山,但奶妈却巍峨不动,依旧保持出掌的姿势,甚至往前踏了一步。她的掌心贴着金光轻轻旋转,一股诡异的力量撕扯这巍巍青山。 李十八眼睛逐渐睁大,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护身金光正在碎裂。“过江*罗汉,踏浪无痕。”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大步,迅速后退,在他踏出第一步的同时,金光碎裂,奶妈的掌追过来了。 掌风擦过,李十八的肋下多了一道血痕,他咬着牙忍着痛,狼狈地躲开了,血洒了一地。李十八的身法也是玄奥,脚下大浪翻腾,他几个起落便拉开了距离,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出跑动的痕迹,仿佛他就应该站在那里。 就在他以为可以先缓口气的时候,周遭的气流突然暴动起来,他感觉自己身陷一个漩涡,恐怖的吸力撕扯着他壮硕的身体。 “这!不动……”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奶妈方向飞去,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一双白皙的秀拳。 奶妈笑了笑,拳头之上黑气涌动,一条黑色的阴鱼在其中游动。李十八奋力挣扎着,想要重新掌控身体的自由,但一切都晚了。奶妈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肚子。 “不痛?”李十八惊疑在心里嘀咕,但下一刻,他的疑惑就全消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使得上力,这一拳给他打了一剂强力的麻醉。李十八的身体痉挛着,毫无反抗地从半空中坠落。 奶妈拧身又是一拳,这一次拳头上涌动的是白气,阳鱼欢快地跳跃着。李十八的胸膛整个塌了下去,拳头深深地凿进他的肌肉。李十八感到了痛苦,无与伦比的痛苦,骨头不知道碎了多少,估计已经没有多少是完好的了。 奶妈双手一合,黑白两气相融,阴阳鱼齐舞。李十八的身体被定格在虚空中,渐渐扭曲,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骨骼破碎的声音,很密集。 “抱歉。”奶妈轻声道,双手猛地撕开,李十八的体内传来一声炸响,整个人飞出百米远,又被奶妈御气锁住,身体已经软成一滩烂泥,只剩下一张嘴还可以动。 “这是……太极?”李十八含糊不清地说道,嘴一张,便是一口浓郁的鲜血淌落。 奶妈很有耐心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动手,她知道李十八有很多问题要问她。 “呼……太极,不是……向来,以守为攻的吗?怎么会……会这么霸道?”李十八一边喘息着,一边艰难地吐字。 奶妈想了想,才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所以想快点搞定。” “什……么?” “你想问什么事?也没什么,就是我的游戏活动要开始了,我赶时间。”奶妈耸耸肩。 李十八眼睛瞪得斗大,直直地凝视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的女人,“我靠!”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话 追捕 这是一场让人失望的比赛,从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所有人都以为能够看一场精彩的战斗,谁又能想到第八在第一面前连五分钟都撑不过呢?就连张月这个无数字直面奶妈战斗力的人,都被奶妈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一跳。倒不是说张月不相信奶妈可以做到这一步,只是这不像她的风格。 奶妈一边揉着拳头,一边慢悠悠地走回选手席,她虽然面色平静,但依旧难掩那一抹倦色。李十八实力不弱,只是被打个措手不及,没找到反击的机会。而把李十八压着打,奶妈也不轻松。 “干得不错。”颜夕笑着伸出手和奶妈击了一掌。 奶妈一屁股坐了下来,四肢摊开,让全身都保持一个放松的状态,“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了。不过,要是不来怎么办?” “不担心,鱼儿总有饿的时候,” 两个人神秘地交谈着,一旁的张月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意图,“你们打算拿李十八做诱饵,引蛇出洞?” 颜夕不置可否,“你恢复得怎么样?不行的话,就在家里等消息。” 张月很果断地拒绝了,“白舒声挺好的,不应该死。” “异灵人再强也是皮肉之躯,一样会有生老病死,我们努力修炼,不断变强,不过是为了活得更久。弱的人被强的人杀死,很正常,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是异灵人的规矩,唯一的规矩。”颜夕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精致的俏脸少有的严肃。 张月不语,沉默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颜夕不问,他也不说。一下子,两个人的沉默让气氛都凝固了。许久,耐不住的老黑才咳了几声,说道:“已经没有我们的比赛了,我们要走吧?” 颜夕看了看手表,说道:“嗯,时间差不多了,开始行动吧。” 说完,大伙儿便跟着颜夕离开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镜司,而是走了另一条路。 …… 软绵的爱心床上,小萝莉被五花大绑地捆着,一双大眼睛噙着泪,气呼呼地瞪着正在大口吃面的无生,那呼噜呼噜声听上去是那么的惬意。 “你个变态!快放开我!你想做什么?你难道对着我这样的身体都能提起兴趣?你果然是个恋*童癖,喂!混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小萝莉大喊着,手脚并用却始终无法挣扎这条被画满符号的绳子。 无生吸溜一口火辣的面汤,满嘴红油,他咂了咂嘴,说道:“放弃吧,这是捆仙绳,神仙都能捆,何况你?你最近胃口越来越大了,得治治。” “有的吃为什么不吃?我饿死了,快放开我,我要吃的!”小萝莉咬着牙,使出吃奶得劲儿,也无济于事,绳头深深地陷进她的皮肉,越挣扎越紧,疼得她眼泪汪汪,着实让人心疼。 无生却面无表情,一口气把面汤喝完,胡乱擦了擦嘴便准备脱衣洗澡。至于小萝莉的哭诉,他充耳不闻。见到他这冷漠的模样,小萝莉心也凉了,只好缩进被窝里,生闷气,咀嚼着枕头。 …… 某家咖啡厅内,张月和颜夕面对面坐着,两人各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最近是不是胖了?”颜夕摸了摸自己的腰,嘟囔道。 张月头也不抬,只是搅拌杯子里还剩一半的咖啡,“没看出来。” 颜夕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废话,你看都不看我一下,你那50块钱的咖啡比我还好看吗?” 张月揉着脚,说道:“都看了你十多年了,胖没胖我还不知道吗?你现在这身材就挺好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真的?那我和周浅颖谁身材更好?” 张月怔了怔,脑海里不禁浮现起那个紫色长裙,坡跟凉鞋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好久没见她了,快忘了。” 颜夕白了他一眼,“呵,信你有鬼。” 张月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逗留多久,“今天或需要无功而返了,我们昨天的行动估计已经暴露了,凶手应该会潜伏一段时间。” “无所谓啦,明天我们都没有比赛,熬熬夜,对身体好。”颜夕笑道。 张月象征性地笑了笑,不再多言,低头喝咖啡。 …… 洗完澡的无生赤裸着上身便组钻进了被窝,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薄荷味,凉丝丝的很好闻。睡在一旁的小萝莉抽了抽鼻子红了脸,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口把这个该死的家伙给吞进肚子里解馋,这种香味让她有些迷恋。 不一会儿,轻微的鼻鼾声传来,时低时高。小萝莉勉强翻了翻身,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无生的睡颜,废了好大劲儿,才勉强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心里暗自喃喃:睡了吧? 斟酌了好一会儿,小萝莉才下定了决心,猛吸一口气,本来就娇小的身子再次缩水,整整一圈。趁着捆仙绳还未反应过来,小萝莉一个鱼跃便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 小萝莉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逃离了房间,当她关上房门的时候,忍不住窃笑了起来,“哼!不带我去吃,我就自己去,变态恋*童癖。吃饱了,我再回来陪你玩。” 说完,小萝莉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中。 …… 已经是第三杯了,张月看着眼前这杯咖啡,感到有点反胃。可是待在这里,除了喝咖啡还能干吗呢?坐在他对面的颜夕倒是自在,低着头玩手机,面前的咖啡动都没动过。 张月撑着脑袋,已经感到困意了,他随时都可以睡去,在这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突然间,他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全消,“来了。” 颜夕也放下了手机,“几个人?” “一个,萝莉?” 颜夕的表情瞬间精彩了,但也没有多想,而是迅速起身离开。张月正要赶上去,却被满脸微笑的服务员拦住了,“小帅哥,一共200,支持现金,刷卡,微信,支付宝哦!” 张月看着颜夕跑得飞快的背影,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李十八住的酒店是一个寺庙,坐落在这繁花的商业街里显得很特别。照顾他的是庙里的两个小和尚,此刻正在房门外睡得正香。虽然方丈下令让他们保持清醒,以防李十八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来不及照顾。 张月看着这两个口水都要滴到衣服上的小和尚,有些无奈,这种防守简直是形同虚设啊!若此刻有人潜入李十八的房间,以他现在的伤势,一个强壮点的普通人都可以杀死他。 张月和颜夕毫无阻碍地便进了李十八的房间,藏在某个角落的阴暗处,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两人静静地等待,等待鱼儿上钩。 …… 无生在床上翻了个身,手习惯性地往旁边摸了摸,只剩下一捆绳子,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萝莉在昏黄的路灯下肆无忌惮地奔跑着,像脱缰的野马终于挣脱了束缚,正在放纵自我。平时,无生总是紧紧地拴着她,不让她到处乱跑,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跑出来呢!虽然她也担心被无生发现后,那个黑脸变态会骂自己,但此刻的自由,她很享受。 她很饿,虽然昨天才刚吃饱,但她发现自己越吃越想吃,越吃胃口越大,越吃嘴越刁,她有些控制不住的食欲了,现在的她只想放开肚子大吃一顿。她舔了舔嘴唇,猩红的舌头在灯光照耀下,映上一层森然的白光。 小萝莉秀气的鼻子抽动着,捕捉着空气中飘荡的,淡淡的味道。别人或许不会在意,但这些味道,让她心痒难耐,她正在接近美食,只差一点。 正开心着,肩膀上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温度,不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双脚离地,高高飞起。小萝莉转过头,怒视着那张脸,手脚在空中乱舞,像一只遭到挑衅的小兽。 …… 阴暗中,张月脚尖轻点,整个人如鬼魅般,眨眼间便冲出了房间,腾上高空,一双黑白瞳凝视着前方。他脚步飞快,御风而行,在空中疾驰。颜夕趴在他背上,握着一把枪,始终对准前方的一片黑暗。 “是什么人?”颜夕问道。 张月眉头紧蹙,“看不清。他身上有什么可以屏蔽灵魂力,不过,身影很熟悉。多半是……” 颜夕脸色也渐渐变得沉凝,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扣下,“追的上吗?” 汗水滑落,在张月的下巴汇聚成一颗晶莹的珍珠,“我尽力!” 风愈来愈急,在这个夜晚里发出呼呼呼的声响,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皆是满脸疑惑和埋怨。半个小时后,张月停在一栋高楼的天台上,微微喘着气。 “抱歉,你太重了。”张月放下颜夕,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是汗。 颜夕气得想一脚把张月踹翻,若不是看他这般疲惫,“妈的,还说我没胖!我要减肥,你陪我!” 张月擦了一把汗,说道:“好,只要能把凶手抓住,我陪你一起减肥。” “镜司想抓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话 张月的请灵 减肥这种事情,很多时候都只是说说而已。至于那个陪同减肥的人,在这种时候选择沉默是最好的。 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颜夕,张月都不敢相信这货在半个小时前还嚷嚷着要减肥。颜夕撕扯着一只刚出炉的烧鸡,喷香的油从紧致的鸡肉中渗出,流得满手满嘴都是。 “看着做什么,吃啊!你让我吃这么多,我又胖了怎么办?说好一起减肥的。”颜夕一边说着,一边将张月准备夹菜的筷子打开,将两块牛肉放到自己的碗里。 张月手顿了顿,只好去夹另一盘从端上来开始就没入过颜夕眼的小白菜,“现在怎么办?”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张月低下头,揪了揪额前的刘海儿,心里暗叹: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可以让自己露出糗态。他定了定神,说道:“不是,我是说凶手。” 颜夕胡乱嚼了几下,咽下一口饭,舔了舔唇间的油汁才说道:“还能怎样,轮班守着呗。凶手不会放过李十八的。只不过我们暴露了两次,对方多半有提防,要想再蹲到他,怕是要耗上一段时间。” 张月很疑惑,“为什么你这么笃定凶手一定会杀李十八?” “李十八的条件和先前失踪的蓝韵,白舒声有共同点。很强,受了重伤,战斗力锐减,身边陪同的人少或者实力不济。很明显,凶手下手是有针对性的。因为这个,我特地让奶妈下手重点,就是想拿李十八做鱼饵,没想到这条鱼背后的主人这么滑溜。”颜夕一板一眼地说道。 张月恍然:“你这样做也不怕遭天谴?” “必要的牺牲罢了,而且我相信我们能够保住他。赶紧吃吧,我都吃了这么多了,你也不帮我吃点儿!”一边说着,颜夕一边把张月碗里的肉一扫而光。 张月沉默着,啃起了那碗凄凉的小白菜。 两人吃了个通宵,直到天边有金红色的光开始晕染天空时,张月才扶着肚子圆滚滚的颜夕回去。 自这天后,镜司的大伙儿便过上了一边守护李十八,一边参加比赛的日子。两边跑虽然有点麻烦,但所幸这段时间的赛程对他们来说都不难,所以比赛这边不需要多上心,倒是因为比赛出现的新的“猎物”,分散了镜司的人力,让他们的守株待兔的工作有些困难。 奶妈看着擂台上被抬下去的人,有些绝望地叹道:“已经是第四个了。这样下去,我们人手不够啊!” 眼下这个被抬下去的人,也是一个有可能成为凶手猎物的人,这意味着他们又得分出一个人去守着,以防万一。 兔子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我们要不要和总部说说,分点人手给我们?” 奶妈摇了摇头,“不可以,目标太大会把鱼儿吓跑的。我们只能这么耗着了。这帮家伙,下手就不能看着点吗?多大仇?好像对面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似得。” 兔子忍俊不禁,“奶妈,你拿错剧本了吧?” “妈的,问那个傻逼作者去!” 兔子缩了缩脑袋,躲到一旁无聊地玩起了手机,顺手便看了看接下来的赛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兔子的俏脸瞬间就垮了,“很快就有第五个了。” 奶妈愣了愣,“怎么回事?” “明天呆月对候无根。” “我曹!” …… 看着今天的赛程,张月只感到头疼。候无根,天榜十五,隶属花果司,也是联盟里出了名的独行侠,原本是个美国的基督教徒,来了中国迷上了《西游记》,反倒成了个佛教徒。 颜夕下了死命令,为了防止继续出现“猎物”,他必须让这个外国友人不受大伤输掉比赛。若是一个榜上无名的小人物,张月倒还觉得没什么,可偏偏这候无根是个一顶一的强者。前边说过,拿到好排名除了实力,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而候无根就是那个运气差了点的人。如果不是他比较早遇到镜司的人,候无根至少是前十的强者。 张月耷拉着脑袋,看着赛程沉默不语,比赛正在进行,就快要轮到他了,可他还是一筹莫展。该怎么办? 老黑粗壮的手臂搭在张月的肩膀上,笑道:“呆月,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张月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实在不行,那就让我做那个猎物好了,牺牲别人总觉得怪怪的。” 话刚说出口,老黑的脸就变了,他揪住张月的衣服,骂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这么想,实在不行,就全力上。追捕凶手,非常需要你这双眼睛。” “真的?”张月象征性地问道。 老黑很笃定地点了点头,还用了蹩脚的粤语,“珍珠都某梗真啊!” 张月忍俊不禁,用标准的粤语回道:“你都喺收皮啦!” 两人相视一笑,另一边,伴随着这一场比赛的结束,主持开始宣布下一场了。张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向擂台缓步走去。他心里没底,他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对手,但刻入骨髓的冷静让他即使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也能保持自己的理性。 只是这短短的距离,张月的思考没有停止过,渐渐地,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成型。踏上擂台的那一刻,张月在心里祈祷:愿主保佑。保佑他的计划可以成功。 张月背负双手,腰杆挺直,黑白瞳睁开,平静地看着面前那个高大英俊的美国帅哥。候无根这名字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人长得的确帅气,和好莱坞那些大牌明星有得一比,看上去有点像漫威的超级英雄,如果没有身上那一件袈裟散发的违和感。 “hallo?”张月试着用英语沟通。 候无根笑了笑,双手合十,微微弯腰,“施主不必多礼,贫僧来中国多年,对汉语颇有研究。” “那就好,那,高僧,您先请吧!”张月笑道。 候无根也不墨迹,再弯腰拜了拜,便摆开架势准备进攻了。一开始,张月听说他迷上了西游记,还以为这个外国人应该是崇拜孙悟空那样神通广大的角色,可看到他上场时唐僧一样的打扮,他动摇了,直到现在,他无比坚信自己最开始的猜想。 候无根脱掉袈裟,露出一身结实肌肉还有浓密的熊猫,他手握一条黑金铁棍,重重一砸,整个会场都颤了三颤,有些实力不济的直接从椅子上摔落下来,模样狼狈。 张月看着那条棍子,笑了笑,“好棍子,不过比起孙悟空的金箍棒可差了不少。” “哼!小子,你爷爷我纵横天下的时候,你开裆裤都穿不上呢!敢在这儿贫嘴,吃俺老孙一棒!呀!”候无根挠了挠两颊,狞笑着冲了上来,那模样活像一个顽皮的猴子,还是一个西洋货。 张月不躲不避,往前踏了一步,黑白瞳突然绽放出璀璨金光,将他整个人都渲染成金色的。在他身后,一颗金色巨树的虚影,缓缓成型,树下,传来不急不缓的敲击声。佛的气息,渗入空气中。 看到这一幕,候无根冲击的步伐突然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颗高耸入云的菩提,还有那被佛光笼罩的张月。 “你!” 张月笑道:“听说过请灵吗?” “请灵?” “就是把曾经活在这个世界里的灵魂请回来,附身在自己身体上,让其短暂地复活。你猜猜我现在请的是谁?”张月漫不经心地说道。 候无根犹豫了一会儿,依旧握紧了铁棍,“哼!请灵这功夫是白舒声的看家功夫,俺老孙不信你这小子也会!小小障眼法而已,看棒!”说着,提棒便要来打。 张月也不恼,只是笑着盘腿坐下,任由佛光滋润己身,将他的黑发剃去,换上了袈裟。他端坐在菩提树下,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拿着佛珠,在念念有词。 佛音浩大,无边无际,无处不在,在每个人的心里响起,洗涤着他们的灵魂。佛光照耀下,人们感到自己灵魂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得到了升华,离那极乐世界又近了一步。哪怕是不信教的人,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跪拜了下来。一时间,会场上跪倒了一片,他们虔诚地祈求,说出心里的愿望。 张月如一块枯石,坐在菩提树下,纹丝不动,任由耳畔传出来繁杂的愿望灌入他的灵魂里。他甚至听到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愿望“我要张月死!” 候无根迈不动步伐,这熟悉的佛音他每天都在听,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真的请来了?”候无根喃喃道。 张月笑道:“你觉得呢?” 候无根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拿着棍子痴痴地站在原地。 张月没有管他,而是静静地敲着木鱼,念着佛经。身后,菩提摇曳,时而花开,时而叶落,时而结果,岁月在它身上显得那么虚幻,但一切看上去又是那样真实。 候无根举起铁棍,又无力地放下,他就这样站在原地重复了无数次这样的动作。这情景看上去很滑稽,但没有人去吐槽,因为他们正沉浸在佛光中,忙着祈祷。 正文 第一百六十话 卑鄙的胜利? 本应充满厮杀的血腥气的会场,此刻却一片祥和,佛光,禅音洗涤着每个人的灵魂,要将他们引入那令人向往的极乐世界。擂台上,候无根抓着铁棍,微微颤抖,手心已经满是汗。张月捏着佛珠,敲着木鱼,无尽佛光从他体内涌出,为他披上一件黄金袈裟,将他渲染得如同一尊无量神佛。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候无根咬紧牙,浑身汗毛倒数,眸子深处燃起一团金色的火焰,他怒吼一声,浑身缭绕火焰,脚下大地纷纷碎裂,将他包裹。一股撼天动地的威能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轰隆作响。 熔岩为甲,挥焰成袍。 候无根身披乌金甲,扬起赤焰袍,脚踏虚空,提着黑钢棍气势汹汹地冲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接近那个神话中的英雄,无法无天,一往无前,与诸天斗,与神佛斗。 张月捏住一颗佛珠,缓缓抬起了头,睁开了那双金光璀璨的眼睛,喃喃道:“当真?”简单的两个字,却有浩大的佛音加持,诸天神佛从菩提树中冲出,发出怒吼,仿佛在千万天兵在冲锋。张月伸出了手,将天都遮住了,佛光被他捏在其中,化作一个“卍”字的符号。 恐怖的威势让候无根前进的步伐停滞了,他仰天怒吼,整个人跪在了张月面前,仰望着那遮天的五指。佛光巨手距离他只有三寸距离,再往下一点,就要将他拍翻了。 候无根庞大的身躯在发颤,他低下头,“我认输。” 张月闻言,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刹那间所有异象都消失了。张月衣衫被汗水浸湿,毫无形象地跌坐在擂台上,揉着眉心喘着气。 候无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还是刚才那个不怒自威的佛吗?不仅如此,耳边也渐渐传来观众疑惑,埋怨,鄙夷的声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候无根心中满是疑惑。 张月轻咳了几声,有些歉然地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只是个小幻术。我虽擅长灵魂力,但请灵这种功夫没有几年修炼,是练不出来的。” “幻术?”候无根楞在原地,还保持着跪的姿势,他的表情渐渐变得精彩,“什么时候开始?” 张月挠了挠头,笑道:“上擂台那一刻开始。” 候无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跳了起来,捡起掉在一旁的棍,“fuck!”一声来自家乡话的爆粗,吓得张月连忙逃开,脚踩狂风,升上高空,远远地和候无根拉开了距离,“i‘msosorry!” 张月看着自己方才所在位置在棍子下变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心里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棍子要是在自己身上,恐怖自己已经变成一滩肉酱。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他是真的不愿意和这个外国友人交手。 “you‘recheatingonme!’候无根已经被气得不会说汉语了,他持着棍追着张月满擂台打。 “他已经认输了,为什么还不宣布结果?”张月在棍棒下,狼狈地闪躲着,对着台上的主持人大喊,他有些生气,比赛竟然设置了规矩就应该按着规矩来,这场比赛他明明已经赢了。主持人仿佛没听到张月的呐喊,而是站在台上悠闲地掏耳朵。 张月在地上滚了满身尘土,没有丝毫停留便从地上爬起来,震,坎两卦齐齐扔了出去,堪堪挡了一下横扫而来的铁棍。 选手席上,老黑看着抱头鼠窜的张月,艰难地憋笑,即便他很生气主持人的不作为,但是张月的样子很滑稽也是真的。 张月扯着嗓子喊,“youmusplywiththerules,youhavelost,pleasestop!”张月用对方的母语,可以让自己的话更亲切,可是很明显,这并没有什么用。气急了眼的候无根,根本听不进去。 老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从选手席上站起,直接跃上擂台,淡然地伸出手与那铁棍相撞。轰的一声巨响,老黑脚下的大地直接碎成湮粉,只剩下一个大坑。老黑稳稳地站在坑中间,单手抓住了铁棍。 “候无根,要脸吗?自己没用,被一个小小的幻术就吓破了胆,跪下来认输,现在翻脸不认人?打算和我过两招吗?”老黑渐渐加大了力量,暗红色的火焰从掌心中窜起,将铁棍包裹,恐怖的高温隐隐间竟要将那铁棍融化。 “杨斌!”候无根咬着牙,持棍的双手握得更紧了,本就壮实肌肉块块隆起,其中蕴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那是单纯的肉身之力,却将空间都压得扭曲。 “跟我比力气?”老黑狞笑,依旧单身抓着棍子,将力量一点点提升,他并不急,而是顺着候无根提升的速度来,无论如何,就是比他要强上一点。 直到最后,老黑不耐烦抡起铁棍,连带着候无根直接甩了出去。他看都没看那躺在乱石里的候无根,而是看向那个在台上吓呆了的主持人,“干嘛?要我上去叫你怎么宣布结果吗?” “不……不用了,杨先生,我宣布,本次比赛,张月胜!”主持人颤巍巍地说道,镜司的人都是怪物,他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候无根震碎乱石,灰头土脸地盯着张月,“杨斌,我不如你,我认了,但他!我不服!他欺骗了我,用那种下贱卑鄙的伎俩。” 老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连那种下贱卑鄙的伎俩都怕,你还有脸说话?你别忘了,你可当着呆……额不,张月的脸跪下来了,认输也是你亲口说的。自己实力不如,还输不起?我看不起你。幻术怎么了?你以为用幻术欺骗人,很简单吗?如果没有足够雄浑纯粹的灵魂力,以及对幻术的精妙计算运用,能够奏效吗?用你的屁股想想吧,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还太嫩了!” 候无根气得青筋暴起,但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眼前这个出了名的话痨。张月见火药味越来越浓,也只好站出来打圆场,毕竟事情因他而起,“候兄,其实我觉得你不像孙悟空。一点都不像。” “你说什么?” “不只是你,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也不像真实的。真正的齐天大圣,会皈依佛门吗?会害怕五指山和紧箍咒吗?我觉得,还是大闹天宫,自立为圣的妖猴更像他。你,缺了点傲气。”张月说道。 候无根沉默了,静静地坐在场外的乱石中,沉思着。 张月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拉着还想喋喋不休的老黑匆匆跑路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总算完成了任务,给镜司的各位减轻了压力。 第二天,执行任务的镜司众人,有了新的谈资。张月与候无根一战,将本来沉寂多日的张月又一次推上了热搜,不过这次是被骂上去的。 张月首站,一睁眼秒杀了蓝韵,收获了大批迷妹迷弟。第二战,与白舒声缠斗百个回合,额头轻点,潇洒结束了战斗,更是斩获了大批粉丝。在人们眼里,这个新起之秀,是一个谈笑间杀敌的人,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采。但是与候无根一战,张月彻底颠覆了先前的人设,用幻术虚张声势,吓退候无根,还在候无根的进攻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窜,最后还得靠自己的大哥出来撑腰才捡回一条性命。 一时间,网上骂声一片,只有极少数的铁杆粉丝在为他说话。 看着网上的言论,张月有些无奈,自己用的那个幻术,可是差点耗费了他所有的灵魂力,还受到了一点灵魂反噬,一直撑到候无根认输的时候,他早已经油尽灯枯了,能够逃,凭的可是一身浩然正气! 不过,张月对此也漠不关心,比起这些八卦,他更想抓住那个还在暗处的凶手。那次追捕后,他心里其实有个模糊的答案,只是一直无法确定,他希望这一次可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这一晚,他依旧和颜夕守在李十八的住所附近,还是那家咖啡厅,不过张月没有点咖啡了,而是换了杯热可可。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以后还会出现新的猎物。凶手明显在跟我耗,而事实上我们耗不赢。”张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颜夕不置可否,“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让其他人会去洗洗睡睡,准备明天的比赛了。现在只有我们在守着李十八。” “嗯?”张月问道。 颜夕笑了笑,“赌一顿宵夜,他们肯定只会来这里。” 张月闻言,也笑了,他摆了摆手,“不赌,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看不到的守护,代表着未知的陷阱,而能够发现的守护,具有一定的可知性。越是经验丰富的猎人,越不容易去看似安全的地方,他们宁愿冒险,因为他们往往都很自信,谨慎。 张月和颜夕一边喝着可可,一边聊着家常,惬意舒适,与咖啡厅的其他路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完全融入到了周身的环境,若非眼尖的人,看不出他们对视的目光中激荡着的风云。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话 再次失败 小萝莉双手环抱着白藕似的小腿,精致的玉足不安分地动着,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一头有些凌乱的长发,她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以至于那双小手把手臂抓住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无生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哪怕这个可爱的女孩儿看上去是那样可怜,惹人怜爱。“你饿了?”无生说道。 听到这话,小萝莉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把那满是泪痕的脸抬了起来,一股股被泪水浸湿纠缠在一起的发丝黏在额上,她本是很美,但现在的她就像个脏兮兮的乞丐,就连那大眼睛都失去了神采,“无生,我好饿,我真的好饿,我想吃好吃的,你带我去吃,好吗?” 无生沉默了,他偏过头,呆呆地看向窗外。 “无生!”小萝莉喊道,她动了,僵硬的身体没动一下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伸出了手,想要抓住近在眼前的无生,然后她抓住了,紧紧地抓住,当她触碰到无生的身体,她愣了愣,旋即便是狂喜。 在几天前,她便被无生禁锢在一个无形的牢笼内。她只记得,无生在地板上画了个圈,她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圈了,每一次触碰都会被灼伤,若不是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愈合力,她现在应该是一副被扒了皮的模样。 小萝莉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多少天了,她终于自由了,她紧紧地搂住眼前这个将自己禁锢的男人,她不恨,反而此刻很感激他,这是种扭曲的病态心理,可她似乎并没有察觉。 无生揽住她的腰,叹道:“再饿下去,我怕你受不了。但是你要做好准备,今天我们不一定能成功,而且可能会陷入危险。” 小萝莉脸色煞白,她央求道:“那该怎么办?我真的太饿了,而且我只想吃好吃的。” “如果失败了,明天,我带你去找新的食物。”无生说道。 “好!无生,谢谢你!谢谢你!” …… 张月打了个呵欠,开始犯困了,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的灵魂探测范围内,依旧风平浪静。难道今天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想着,张月准备趴下去的头突然弹了起来,吓得颜夕差点把杯子里的咖啡洒了。 “你疯啦?” 张月说道:“猎物落网了。” “哦?”颜夕的脑海里也出现了张月所探测到的景象。两道人影正在黑夜中奔袭,他们的方向正是那所充满香火气的古庙,也就是李十八的住所。 张月和颜夕动身了,他们并肩坐在古庙的屋檐上,正好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今晚的夜色很浓,月亮和星星的光显得无足轻重,被这夜色冲淡了不少。 不一会儿,两个不速之客已经到了。他们穿着夜行衣,遮住了面容,一大一小并肩而立,透着一股神秘。张月睁着黑白瞳,灵魂力凝聚定格在他们身上,依旧看不真切,总有一团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是什么东西,连他的灵魂力都可以阻挡?张月心里感到有些不妙。 “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穿成这样,cosy吗?”颜夕举着枪,上好樘,将枪口对准了那个小孩儿身材的人。 张月皱了皱眉,他总觉得眼前这两人特别熟悉,“你是……无生?” 颜夕笑道:“哟呵,看出来了?我也觉得很像,虽然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两团黑雾。但我相信我身边这位小伙伴,他偷看我洗澡的时候,可以一览无余。” “我没有。” “羞什么?又不是不给你看,下次想看可以和我一起洗啊!” 张月不再搭话,颜夕这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再说下去,就太毁气氛了。 “我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你,或者你旁边那位小姐。”身材较高大的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奇特,每个字都可以听得很清楚,但却让人无法辨别,熟悉中又带着陌生。 说着,那人竟把面罩脱了,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正是颜夕的脸。 “你可以叫我千面。” 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颜夕有点厌恶,“我很讨厌别人模仿我,因为这样会显得我很廉价。” 千面笑了笑,“我喜欢激怒别人,因为生气的人容易失去理性。” “哦?你确定?”颜夕冷冷地笑了,伴随着她的声音还有一倒射出去的白光。颜夕开枪了,毫无预兆。 与此同时,那个方才躲在千面后边的小孩儿,溜走了。他速度很快,手脚并用,像一头小兽,在屋檐上跑动,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 但他没跑出多远,就不得不停住了,张月脚下踩着轻风,站在他面前,手中的村雨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隔着夜行衣都能将杀气渗透进去,小孩儿只觉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分毫。 颜夕笑道:“你的队友似乎有点坑啊!” “谁告诉你,他是我的队友了?” 两人脸色微变,皆是感到了不妙。颜夕掏出另一把枪,指向小孩儿,身体亮起淡淡的金辉,逐渐攀升的气息锁定住两人。张月抽刀飞退,往李十八的房间赶去,他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虽然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他的灵魂力竟然不管用了。到底是什么,阻滞了他的探测,不管是这两人的真身,还是被他遗漏的人,他都看不清。 张月很急,他担心来晚一步,就救不回来了。谁知道他前脚刚走,就听到了颜夕的呼救。张月连忙转身,看到颜夕已经提枪追了出去。 “调虎离山?” 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只是张月对自己的灵魂力产生了怀疑,所以才往最坏的情况去想,而他的离开给了千面两人逃离的缺口。 颜夕也失策了,谁能想到刚才还怯生生的小孩儿会突然爆发,一声怒吼,吼得颜夕头脑发晕,差点没站稳摔下屋檐。忙乱间,只能胡乱开了几枪,却并没有什么用处。待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走远了。 刚才那声吼只针对颜夕一人,而且还是颜夕最不擅长对付的灵魂攻击,没有防备下着了道。颜夕很生气,璀璨的金光将夜色驱散,一瞬间,这片区域亮如白昼,颜夕这颗小太阳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追去。 反应过来的张月不敢怠慢,全力运转巽字卦,狂风大作,他就像追日的夸父,在夜空中狂奔。 千面跑得很快,在街巷中灵活自如,带着颜夕和张月左拐右拐,竟渐渐拉开了距离。颜夕见状,便直接架起机枪,金色的火舌吞吐,火力铺下,硬生生将千面逼停。紧跟在后边的张月见状,便提速冲了上去,打算将千面截住。但下一刻,千面就打破了他的希望。千面停下,只为了蓄力,他猛踏地面,在溅起的碎石中,冲了出去,冲进那金色的火力线。 “疯子!”张月骂道,扑了个空的他,倒是被颜夕铺下的火力线挡住了,他可没有那本事和胆气闯进这致命的炮火中。当千面从火力线中冲出时,他只剩下一条胳膊,半截身子也烂了,大量的鲜血淌落,染红了地面。他一只手拎着小孩儿,依旧没命地跑,速度竟然丝毫不减。 看着远去的千面,两人知道,这一次他们的追捕又失败了。 看着那被炮火肆虐后的焦黑大地,还有未干涸的血液,张月喃喃道:“什么人才可以闯过你火力线,速度不减,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玩命跑?” 颜夕冷哼道:“除了他还有谁。” “没有感觉的男人吗?”张月喃喃道。 “而且,等他回到老窝,断臂估计也能长出来了。我们唯一的证据也断了。”颜夕说道,语气中有些不甘。 张月说道:“这么短时间就可以痊愈?” “痊愈不至于,但有药物辅助,恢复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他的生命力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当初,与其说他输给了兔子,不如说输给了我。”颜夕说道。 张月摇了摇头,叹道:“但他赢了我们两次。” 颜夕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是个能承认失败的人,“回头给那几个重伤的人送点药,帮他们恢复吧。守株待兔就此结束。” 张月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竟然送药?” “屁,收钱的!不买就算了,死了不关我事。”颜夕冷声道。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张月说道:“走吧,再待在这里,估计会被人围观。” 颜夕冷着脸,沉默不语,张月见状,只好说道:“我们去吃宵夜吧,烧烤怎么样?” “我没带钱哟。” “别说的你和我出来带过钱一样。” 颜夕转怒为笑,“我怎么觉得这对话这么熟悉?” “是吗?” 两人有一言没一言地说着话,仿佛刚才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他们只是趁着夜色出来闲逛的小情侣。 …… 小萝莉扶着无生,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上床,生怕弄疼了他。可实际上,无生感受不到疼痛,而且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想让小萝莉不需要这么麻烦,但这个哭得眼泪汪汪的小萝莉似乎并不同意。于是,他也就这么随她折腾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话 第二天 无生伤得很重,没有人可以在颜夕的火力线里完整地走出来,哪怕是他。但是,拥有着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的他,最不怕的便是受伤。躺在床上的他,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小萝莉看着他浑身的血液,一种来自于本能的欲望正在摧残着她,她止不住地吞口水,鼻子使劲儿地抽动,血的味道正在诱惑着她。特别是无生的断臂,断口处凝固了粘稠的血液,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无生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沾了点血液,抹在她颤抖的红唇上。无生的手指很冰冷,很硬,不像小萝莉的嘴唇,软绵绵的,还带着点余温。 “无……生……”小萝莉伸出小舌头,用舌尖轻轻点了点那鲜血,两抹绯红涌上脸颊,充满刺激性的甜香味荡漾在她喉间,深入她体内,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荷尔蒙过剩的少女,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饿了吧。”无生笑了笑,将手指伸入小萝莉的嘴里。新鲜的血液让小萝莉再难抵抗,那条鲜红的小舌和血液搅在一起,疯狂地舔*舐*着,允*吸着。 “呼呼呼……啊哈哈……”小萝莉喘着粗气,压抑许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释放。她趴在无生满是血污的身上,见那些还未干涸的血液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卷入嘴中,舌头站着唾沫,湿漉漉的。无生闭着眼,一动不动,任由小萝莉将他全身舔了个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生光着身子,白皙精壮的肌肉暴露在这粉色的房间里,小萝莉坐在床边,意犹未尽地舔*着嘴。无生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断肢重生,虽然显得还有些瘦小,但活动是没有问题的。 小萝莉摸着肚子,俏脸通红。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虽然这画面很是暧昧,可她不应该感到害羞,今天的她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当她的舌头触碰到无生的身体时,心中莫名的悸动,弄得她身体都有些瘙痒。 无生瞧她脸色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没吃饱吗?先忍耐一会儿吧,明天等比赛完了,我再带你去吃。” “会像今天一样危险吗?”小萝莉问道。 “不会,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这样伤我。”无生笑道。 小萝莉还在犹豫,但看到无生那双平静却充满自信的眼睛,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经过一晚的折腾,小萝莉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呵欠,缩在无生怀里静静地睡去。无生也不在意,反手搂住她,睡去了。 这一夜,总算是落下了帷幕,只等第二天的晨曦,揭开新故事的序章。 …… 张月一夜未睡,昨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个人真的是无生吗?他依旧无法确定,虽然以颜夕的话来看,无生的嫌疑是最大的。也许,张月打心底里不希望无生是那个凶手,他希望自己这次大赛中最强的对手,是个好人。 欣赏完日出的美景,张月也感到了些许困意,但他可不能睡,今天虽然没有他的比赛,但是有无生的。张月拍了拍脸,稍稍打起精神来,简单地洗漱一番后,便下楼吃早餐了。 奶妈一如既往正在厨房忙碌,刚端出一锅皮蛋瘦肉,抬头边看张月那双空落落的眯眯眼,“嗯?你眼镜呢?” 张月怔了怔,伸手一摸,发现鼻梁上空空的,他竟然忘记戴眼镜了。 奶妈问道:“昨晚通宵了?” 张月点点头,“睡不着。” “上去把眼镜戴上,我们都戴了,你不戴,很别扭。”奶妈一边盛粥,一边说道。 张月转身正准备上楼,奶妈突然叫住了他,“如果累了就睡一觉吧。反正今天也没有你的比赛。” 张月笑道:“无妨,我想看看无生的比赛。” 奶妈闻言,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说道:“放轻松,不用太紧张,反正你再厉害,对我们来讲依旧是个小受。” “啊?” “有意见?那你可以考虑一个个攻上来啊。” 张月虽然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定位表示非常不满,可是要他一路攻上镜司的最高点,有点不现实,所以他还是选择了默默接受。反正,受就受吧,又不会有人来攻他,张月心里这般想着。 看着张月的背影,奶妈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总是在逃避不好的现实的人,以后要如何面对更加残酷的现实呢? …… 会场上,一切如旧,只是曾经为张月呐喊助威的人不知道哪里去。倒是多了不少骂他的人。张月跟在镜司众人身后,面无表情,像个没事人一样。这幅姿态,更加激怒了这些观众,骂声更凶了,如同潮水一般,轰炸着张月的耳朵。 他现在心情并不好,不是因为观众的谩骂,而是因为昨晚,因为那个千面,或者是无生。板着一张扑克脸,张月坐上了选手席,依旧在思考着。 比赛一场接一场,知道那个名字的出现,张月才从呆滞的状态中醒转过来。 无生依旧牵着那个可爱的小萝莉,走下选手席,将小萝莉放到场边,自己缓步走上擂台,与昨晚那个千面,宛若两人。 “一个晚上就可以痊愈吗?这恢复力好可怕。”张月说道,他的确感到惊叹,但那平淡如水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丝毫。 看到无生,颜夕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你想赢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打出足够让他失去战斗力的伤害,比如我的火力线。” 张月问道:“我上次对奶妈那一刀,可以吗?那是我能用出杀伤力最大的招数了。” “呵,那你凉了,还是趁你还没遇到他之前,想点新招数吧。而且,他似乎可以抵抗你的灵魂力,想过为什么吗?”颜夕也很疑惑,昨晚张月的灵魂力突然失效,让她也很是惊讶。 张月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晚,总觉得看不真切,忽近忽远,忽明忽暗,说不清。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颜夕叹了口气,“任重道远啊,小月月!” 众人谈话间,比赛已经快结束了。无生的对手虽然也是个地磅上有名的强者,但和他相比还是差了许多。这一次,无生甚至懒得周旋,一上场就选择了霸王硬上弓,粘着对手一通暴打。 在狂风暴雨的攻击下,对手很快便支持不住了,仓皇地选择了认输。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但张月看得很仔细。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这是在刺探敌情。而他只是想把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和昨晚那个狡猾的杀人凶手进行对比罢了。 张月依旧希望自己只需要击败他,而不用动杀手。打打杀杀,他向来不喜欢,何况他对无生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比赛草草就结束了,张月也没有心情在看下去了,“走吧,我好困。” “好好睡一觉,准备明天的比赛。” “嗯。” …… 陈宝,地榜二十八名,沙*林司的第一强者。刚和伙伴们庆祝完的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今天,他赢下了一场恶战,打败了地榜前二十的人。一年的刻苦修炼,总算是有了回报,这让他感到很欣慰。 陈宝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和他在伙伴面前那个形象完全不一样。在外人的面前,他永远是那个认真靠谱的司长,而谁又知道,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还在那个脆弱懵懂的年纪,每天强装着成熟是很辛苦。他也会做那种不劳而获的梦。 昏昏沉沉中,他就要眯眼睡去了。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陈宝猛地惊醒过来,虽然很困,但在这个时候敲他门的人,多半是他的队友,既然是队友,他这个队长就不能不管。陈宝只好强打起精神来,起身开门。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只是看上去羞涩。她是沙*林司的新人,叫林俏俏。深夜来访,陈宝也猜不透这个女孩儿,但既然是新人,那他就更要做出长辈的榜样了。 “俏俏,这么晚还不睡,有什么事吗?你明天可还是有比赛的哦。”陈宝的声音很温柔,对于一个新人女孩儿,自然不能太严苛。 林俏俏双手在身前纠缠着,似乎有难言之隐。 陈宝见状,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在司里,我们就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你这样,可是把我当外人了?” “当然不是了,宝哥。”林俏俏急了,连忙解释。 “那边和宝哥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俏俏叹了口气,“宝哥,明天的比赛,我能弃权吗?对手和我差距太大了,我根本不可能……” 陈宝皱了皱眉,的确对于一个新人来说,面对一个地榜有名的强者,是没有胜算的。毕竟不是什么新人都像张月一样,出道即变态。他们是沙*林司,不是镜司那个专门出怪物的地方。 “打不过,可以认输。但是未战先怯,不是一个战士该有的姿态。”陈宝有些微怒,轻声斥责道。 林俏俏低着头,一副等待责骂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试探着问道:“那,宝哥临时给我磨磨枪,怎么样?” “那当然可以,不过不能弄太晚,也要保证休息才行。” “好好!谢谢宝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话 第二起 夜已深,大多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做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梦。街道上,只有寥寥几点灯光,在黑夜中坚守着自己的责任,与天上几颗繁星相辉映,像是一对有默契的老友在互诉衷肠。 陈宝和林俏俏怕惊扰到别人休息,便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练习。这里是一个小公园,平日里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好友或者情侣瞎逛,到了晚上便成了“鬼城”,寂静得连空气都变得森冷。 林俏俏缩了缩身子,“宝哥啊,这里好黑啊,感觉怪怪的。” 陈宝见林俏俏这副惶恐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道:“就这里最安静,不容易打扰到别人。你以后可是要冲击天榜的,怎么可以这么胆小呢?来吧,我们开始。” 陈宝拉开架势,已经准备好开始了。而林俏俏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陈宝有些奇怪,“俏俏,你怎么了?快点开始吧,已经很晚了。” 林俏俏笑了笑,娇声道:“宝哥,她饿了。” “他?谁?” 陈宝依旧一脸的疑惑,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身后的阴暗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他靠近,一步一步,静静地,悄悄地,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直到她白皙冰凉的小手搭在陈宝肩膀上时,陈宝才猛地反应过来,浑身汗毛倒数,体内异灵能量第一时间爆发出来,但一切都晚了。 一张精致的小嘴张开,露出一排白瓷牙还有一条鲜红的小舌。啊唔,鲜血从唇齿间溅出,陈宝神情渐渐变得狰狞,他想转头看看那道身影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脖子上的大动脉已经被咬断,血溅三尺高,生命力正在迅速流逝。 待他终于转过去时,那双满含怨恨的眼睛已经瞪裂,眼珠子爆出,血丝密布,属于生命的特征也已经消逝殆尽。小小的身影依旧紧紧地咬着他,直到确认这个上一秒还丰神俊朗地少年死透了,才松开了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林俏俏看着那身影兴奋的模样,笑了笑,“吃的干净点,别留下痕迹了。” 夜依旧寂静,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小公园里发生着什么。撕咬,咀嚼,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交响曲,从地狱里传来,此起彼伏地奏响,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 第二天,太阳如约而至,它是世界上最勤恳的工人,永远在自己的岗位上尽心尽力地付出,给予世界光明,也照亮世界的丑恶。 充满粉色气息的房间里,小萝莉打了个饱嗝儿,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巧的玉足压在无生的胸口,摩挲着。 无生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只脚,像是捧着一个传世珍宝,生怕弄坏一点点。的确,这样精致,可爱的小脚,是上天的恩赐,哪怕有丝毫的破损都是罪过。 将小萝莉摆正姿势,无生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小萝莉似乎察觉到身边少了个人,便迷迷糊糊地醒了,“无生……”她拉长声音地大喊。 无生一手捧着漱口杯,一手拿着牙刷,满嘴泡沫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顶着一头乱发的小萝莉。瞧见无生这模样,小萝莉不厚道地笑了,“哈哈哈,你这样子有点像圣诞老人。” 无生白了她一眼,心里腹诽:哪有我这么瘦的圣诞老人。 无生懒得理会这个笑点级低的小萝莉,转身回去处理嘴上的泡沫。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在这个暧昧的情侣套间里上演,不同的是,小萝莉的笑容似乎更多了。 …… 镜司,大厅,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做着自己的事情。今天很难得,镜司全员都没有比赛,他们才这么有空一起窝在家里咸鱼躺。 当然,他们本意是要开会的,但不知道是谁突然提了一句游戏,大家就一起默默地拿出了手机。时间就在手机屏幕里激烈的厮杀中,渐渐流逝了。 老黑气急败坏地把手机砸向柔软的沙发上,骂道:“什么玩意儿,对面刺客有病吧,怎么就抓着我来打,烦死了。” 奶妈头也不抬,丝毫不讲情面地说出了事实,“他只能杀你,那还不抓着你来杀。” 老黑挠着头,满脸委屈,“你还是不是我媳妇儿了?有你这么说自己男朋友的吗?” “呵,诚实直播,有意见?” 老黑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才一拍大腿,说道:“诶诶诶,干嘛呢?都干嘛呢?玩什么游戏?开会开会!你们忘了我们一开始的初衷吗?” 奶妈不耐烦地一脚踹翻老黑,“最开始说玩的是谁?一边儿呆着去,差点被你弄死了,打完这把再说。” 老黑再不敢说话,只好缩在角落,拿起手机加入了战斗。渐渐地,他直起了身子,再一次沉浸在游戏中。 一番鏖战后,镜司众人总算获得了胜利,纷纷扔下手机,长吁一口气。连输九把,总算赢了一把,没有达成那个耻辱的成就。 颜夕拍了拍茶几,将还在神游游戏世界里的大家唤了回来,“别吵了,别吵了,说正事,正事!上回那个命案还没结束呢!” 提到命案,众人的精神立刻紧绷了起来,虽然依旧用着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坐着,但那一双双眼睛正闪烁着精光,除了张月那藏在镜片下的眯眯眼。 颜夕清了清嗓子,看向老庄,问道:“那几个猎物,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 “钱呢?” 老庄扔出一张卡,“小姨生日。” 老庄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干净利落。颜夕也乐得省事,拿过卡,已经在畅想要怎么花费这笔巨款,想想镜司的阁楼也该装修一下了。 “那么我先前的计划就宣告失败了。我很抱歉,两次追捕我都在现场,不过很遗憾,对手很狡猾。目前,我和呆月都认为无生和那个不知名的小萝莉嫌疑最大。我让你打听到的消息,你打听到了吗?”颜夕又看向奶妈。 “这个……”奶妈欲言又止,而且脸色有些奇怪。这让大家更加疑惑,伸长脖子,期待着答案。奶妈见到这一双双渴望的眼神,浑身一颤,“啧,一个个什么表情。我去查过了出入记录,上面对她的信息很少,没有什么特别的,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观众。不过,她和无生住的是情侣房。还是这里最出名的那个酒店“梦里乡”。” 老黑眼睛一亮,坏笑道:“这个我知道,听说那里还有特殊服务,那些小姐姐都是肤白貌美,前凸后翘,个顶个的……” 话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抽在他黝黑的脸上。奶妈活动活动手,说道:“我打听到的只有这么多,那个小萝莉很神秘,我也不清楚什么来路。” 兔子摇摇头,叹道:“造孽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竟然这么重口味。” “萝莉控?”张月说道。 颜夕冷笑道:“屁,这已经是恋*童癖了,好吗?这是变态行径,呆月,你别学他。” “额,我喜欢年长的。”张月认真地说道。 颜夕一惊,“什么?你竟然是姐控?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这么御姐!” 张月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颜夕。看着这张不解风情的脸,颜夕真想像奶妈一样,大耳光伺候。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要如何才能抓到这个凶手呢?或者说,抓到无生。”颜夕说道。 众人都沉默了,思考着要从哪里下手。兔子一边想,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异灵网上刷着新闻,突然被一条信息吸引了目光,她抓住身边的颜夕的大腿,惊道:“卧槽!” 颜夕穿着短裙,白花花的大腿被兔子这样抓着,也让她吓了一跳,她红着脸,拍开兔子的手,“干什么呢?感觉来了,也别急嘛,待会儿回房间,我们慢慢交流。坦诚地,深入地!” 兔子连忙摆手,打住了颜夕的调戏,指着手机,说道:“不是不是,你们看,又有人失踪了!” 颜夕眉头皱起,看向老庄,神色间竟是带着责问,隐隐约有杀气流露。老庄挺直腰板,平静地和颜夕对视,从那双眼睛里。颜夕看不出丝毫胆怯。 “猎物的确都恢复了。那这次失踪的人是谁?”颜夕喃喃道。 兔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那个名字,脸色凝重,“沙*林司司长,陈宝。” “怎么会是他?沙*林司的人这么多,而且陈宝实力不弱,他们怎么会选他做目标?”小姨不解地问道。 颜夕说道:“只有一个可能,他们需要这些强者,非常需要,哪怕这有很大的风险。而且,只是一个陈宝,以他的能力来说,杀他还不算太难。不过,现在这事情就麻烦了。陈宝对于沙*林司来说太重要了。” 兔子点点头,说道:“网上已经刷爆了。沙*林司甚至发出了寻人启事,本来有比赛的林俏俏也选择了弃权,正在满城里寻找陈宝。而且这次的失踪,被有心人拿出来和蓝韵,白舒声两人的失案联系在了一起。网上舆论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 众人都在讨论着,唯有张月一个人坐在一边,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地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话 苦肉? 在这座空中岛城中,生活着一群非常人,他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就像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一样,超脱于世俗,不落凡尘。对于凡人来说,也许是这样的。 可是,当非常人聚集在一起时,成为一个圈子,乃至一个社会时,人们就会发现,其实非常人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也会沉迷网络,喜欢八卦,和天空下的凡人一样。 当林俏俏发现自己爱慕的那个男人失踪时,她才体会到自己的脆弱。一年前,她只是个因为高考失利准备跳楼自尽的少女。那时,她以为下落的狂风,与飞速掠过的高楼,就是自己这一生看到的最后的风景,直到那双臂膀,温暖而有力的臂膀揽住自己的腰肢时。 自那以后,她的人生改变了,她成了异灵人,学会了降妖除魔的道法。可是,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那个救了她的男人,她的司长陈宝。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很兴奋。她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神仙,而陈宝更是神上神,仙中仙。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束手无策,那个可靠的男人会无缘无故消失。 林俏俏呆呆地看着手机,一筹莫展。寻人启事已经发出去了,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她的前辈们还在城里寻找,还没有回来,家里只剩她一个守着一点希望在等待。 比赛已经弃权了,这一天,对她来说,都将是煎熬。 ...... 小萝莉趴在床上玩着手机,陈宝的寻人启事已经刷爆了她的朋友圈,她就算不想理会,这启事也自己跳进了她的眼里。 “一晚上不到,怎么就传得这么快?”小萝莉有些不悦,怒色之下隐藏着一起惊慌和不安。 无生上前就小萝莉抱起,轻轻拨弄着她的发丝,像是在逗弄自己的小宠物一般,“陈宝对于沙*林司来说就是唯一的依赖。他太优秀了。14岁在风雨中接手沙*林司,直至现在已经10年了。你知道外人怎么形容他吗?十年无暇,沙*林唯一宝。” 小萝莉躺在无声怀里,俏脸通红,像个乖巧的猫咪,“原来他这么厉害。那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我很快又要饿了。” “时间差不多了。等前一百的名额出来,就要开始排名战了。到了那时,没有人会去在意那所谓的宝。人,总是自私的,自己的利益永远都摆在最前面。”无生说道。 小萝莉却倔强地摇了摇头,一反刚才的乖巧,似乎回到了以前那刁蛮的性子,她手脚并用,挣脱无生的怀抱,骂道:“谁说的?我就不是!” 无生笑了笑,“你又不是......” “那你也不许是!”小萝莉插着腰,气鼓鼓地叫道。 无生没有理会她,只是回以一笑,到一旁去准备下午的比赛去了。小萝莉看着他那有些敷衍的背影,抓起床上的被褥,枕头便向无生扔去。他也不恼,只当是小孩子的别扭。 …… 镜司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沉着脸,靠在沙发上,看着网上的寻人启事,一筹莫展。 张月捧着茶杯,慢慢地抿着,淡淡的茶香顺着舌尖滚入喉咙,让他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我去找找无生。” 众人一惊,纷纷侧目。而张月已经起身,向门外走去。众人想拦,但被颜夕制止了。颜夕看着推门而出的张月,突然掏出了手枪,扣动了扳机。 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张月已经被金光洞穿。张月扶着墙,手紧紧地按着那涌血的伤口,他深吸几口气,忍着痛,心里暗暗吐槽:下手这么狠的吗? “小夕,你这是……” 颜夕冷着脸,“出去,就别回来了。” 张月笑了笑,一言不发,闷着头便走了。 奶妈冷眼看着颜夕,无形的气势自体内散发出来,颜夕面前的茶杯突然碎裂,茶水溅得满桌都是。老黑也站了起来,玩世不恭的脸变得严肃,隐隐间有热气升腾。 颜夕平静地收回手枪,笑道:“跟上他,但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包括张月。” 奶妈愣了愣,但还是选择了听从,转身离开,留下老黑一个人还疑惑地生着气,等待颜夕给个答复。 “你干嘛?站着很有趣吗?坐下,奶妈都去了,你还不放心?”颜夕见老黑还直愣愣地杵着头冒青烟,没好气地说道。 老黑愣着想了想,才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埋怨道:“下次演戏前,能不能和我们这些观众提前吱一声?” 兔子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我刚才还以为要家暴呢,吓死我了。不过,你和呆月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苦肉计?” 颜夕笑道:“呆月估计只是想和无生见见,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证据来。我只是给他加了点料。放心吧,我那枪没打到要害,小伤而已。接下来就看呆月和奶妈的了。” 小姨面露担忧,问道:“可是,比赛怎么办?明天就有呆月的比赛了,他还是代表我们阴阳司出战吗?” “比赛?还比什么赛,三个榜上有名的天之骄子无故失踪,还是在联盟总部,这么大乱子不管了?要是还要比赛,我就去把那老不死的头发拔光!”颜夕冷声道。 小姨有些忐忑地拿出手机,给颜夕指了指刚发布的比赛消息。当颜夕看到比赛一切照常的时候,她也起身走了。 兔子捏了捏下巴,认真地说道:“其实我觉得老祖光头会更好看。” “呵呵……” 下午,联盟总部紧急发布了一条消息,由于突发的失踪案件,联盟决定全力调查,缉拿凶手,异灵人大赛暂时停赛。 …… 灵道子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欲哭无泪。在他身后,颜夕正把玩着几根银发,笑吟吟地看着灵道子。那目光,把灵道子吓得汗毛直颤。 “你还想怎样?我最后几根头发都被你拔了,我身上已经没毛了!你个臭丫头!”灵道子像个受惊的小鸡,缩在梳妆台前,瑟瑟发抖。 颜夕毫不客气地对着掌心上的几根银发轻轻一吹,呼的一声,灵道子看着他珍爱多年的这几根银发就这么飘散在风中,不免心里一阵疼。 “这个案件,我们镜司接了。破了之后,这报酬,嘿嘿,你懂得。” 灵道子别过头,他不敢颜夕现在的嘴脸,肯定是铜臭味弥漫的奸商脸。他就很纳闷儿了,颜正清那样的死脑筋是怎么生出这一个滑头孙来的。 “行吧!你要多少?”灵道子问道。 颜夕笑道:“谈钱多俗啊,我要……” …… 刚走出镜司,张月便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小指上的阴阳戒。他双手捧着戒指,跪在地上,任由腹部的伤口在流血,他浑然不觉,只是虔诚地将戒指放下,抹了一把眼泪,默默离开。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凄凉。 在他走后不久,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掠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个在流窜的影子,更没有人注意那原本放在地上的阴阳戒哪儿去了。 张月捂着伤口,在街道上转悠。他没有露出真容,人们见到他也只是冷眼相待。张月并不意外,他知道,人越是强大,越自私。自己的力量都不够自己用,哪里还愿意分一点心力去帮助别人。 转了几圈,张月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梦里乡”在哪。他有点后悔,来之前应该问问清楚。张月不敢用灵魂力,他怕被住在酒店里的无生发现,这种有目的性的探测是很容易引起怀疑的。自那次追捕后,张月对无生的提防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自己最放心的灵魂力都必须得藏着掖着了。 在街道上转悠了好一会儿,张月终于找到了那家传说中的第一情侣酒店,“梦里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酒店门前的暖色光一一亮起。一瞬间,在张月眼前,绽放出一朵朵鲜艳的玫瑰,还带着诱人心扉的甜香。 张月低头看了看被血染得半身红的自己,突然不敢迈步进去了,他怕自己会被当成乞丐赶出来。犹豫了片刻,张月还是离开了,前台小姐姐的目光已经非常明确地表达了嫌弃的意味。张月也不在意,正门不行,大不了走后门嘛。 …… 无生刚安抚好在喊饿的小萝莉,终于可以腾出手吃口饭。没想到刚安静下来的小萝莉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不断抽着鼻子,使劲儿地嗅。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很香,我从来没有……”小萝莉有些兴奋地乱叫。无生皱了皱眉,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萝莉不敢乱叫,乖乖地点了点头。 无生指了指前方,示意小萝莉带路。两人推开房门向外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连廊拐角处,有一摊血迹正在往外流。 小萝莉兴奋地搓着手,喉咙一动一动地吞着口水。无生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示意她冷静一点,自己则是往那摊血迹走去,当他拐过拐角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精彩。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话 腐眼看人基? 光有些刺眼,落在张月的脸上,拨动了那长长的睫毛。张月眼睑微微颤动,却没有睁开,或者说睁开得不明显。反正在小萝莉看来,张月一点要睁眼的打算都没有,她一度以为这个男人还在睡。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张月动了,他晃了晃脑袋,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嘴唇,喃喃道:“水……” 小萝莉一惊,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呀,你醒了?怎么都不睁眼的?看得见吗?” “我睁了。” “额……” 无生捧着一杯温水,拍了拍小萝莉,示意她让开,然后他坐到床边,小心地将张月扶起。张月抬起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无生,他发现这个男人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冷漠。 张月轻声道谢,接过水一点点地喝着,滋润着他早已经干涸的喉咙。 无生说道:“你的伤口已经帮你包扎好了,并不是很严重。看来颜夕还是给你留了几分情面。” “呵……是吗?那我真得感谢她的不杀之恩。”张月苦笑,一仰头将杯里的水一口饮尽,因为喝得急,不慎呛到了,他低着头连声咳嗽,温热的水从嘴角淌落,沾湿了被褥。 张月用手慌乱地擦拭,“不好意思……” 无生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你伤刚好,先好好休息。等你好点了,再和我说说你的故事。” “你愿意让我留在这里?” “多一副碗筷而已,我还是养得起的。”无生淡淡道。 一边的小萝莉就有点不乐意了,嘟囔道:“床就这么大,三个人怎么睡啊?”刚说完,无生便瞪了她一眼,吓得她差点咬了舌头,连忙躲到一边去。 张月环视了一圈房间,有些尴尬,“我在这里好像的确不太合适,要不我还是离开吧。没有了镜司,大不了我再换一个。” 无生笑道:“你想得倒是简单,你和白舒声一战后,已经是过街老鼠了,哪里还有阴阳司愿意要你。异灵人都是一群自恃身份的人,这种会招黑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做。你暂时先待在这里吧,我对你们镜司的事情很感兴趣,特别是……颜夕。” “颜夕啊……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儿而已,虽然年纪不小,可是一点都不成熟,还整天说自己是御姐……” …… 镜司里,颜夕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画面,默默地擦拭着手里的左轮,六颗子弹已经全部上膛,只要她轻扣扳机,炮火就会将这部价格不菲的笔记本轰成碎片。在她身遭,镜司众人都为画面里那个在抱怨的男人捏了一把汗。 颜夕长出一口气,大骂道:“男人没个好东西!”说着,就要举枪射击。离她最近的兔子连忙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往斜上方一带,金光闪过,墙壁上多了一个通透的洞,阳光从其中射了进来。紧接着,洞口附近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轰!一声巨响,这面红木墙爆裂成漫天碎屑,在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中飘舞,看上去竟然还有些美丽。 但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这份美丽,那喷吐着火舌的枪口根本停不下来。 “卧槽!小夕,你想把家拆了吗?”兔子大叫道。 老黑张开双翼,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那一道道威力强大的金光,疼得他咿呀乱叫,但是一想到如果任由这些金光肆虐,他们可能会无瓦遮头,便咬牙忍了。 颜夕气得俏丽通红,“放开我,我要射爆这个混蛋,竟然敢骂我,还骂得这么开心!!叛徒!垃圾!” “可你现在是在拆家啊!冷静冷静,等他回来,随你处置!”兔子大声劝道。 颜夕终于是收了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妈的,看我回头不扒了他皮!” 见颜夕总算是平静下来,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 张月正坐在床上,数落着颜夕的种种过错,就要将她严苛暴力的领导形象圆满的时候,突然感到后背心一阵恶寒,他浑身一阵哆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吓得听故事听得正入神的无生和小萝莉都是愣了愣。 “冷?”无生脱下自己的外套,正要往张月身上披。张月连忙摆手,他觉得无生对待他的方式有点奇怪,似乎好得不太对劲儿。 无生见状,便把外套放下,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被赶出来的?” 张月靠在床头上,扯了扯被子,满面的惆怅,“闹得满城风雨的失踪案件,你们应该也有听说吧?” 无生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小萝莉却是低下了头,摩挲着手臂。张月眯着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在白舒声失踪后,我们镜司就已经着手调查了。而且还进行了两次追捕,结果都让凶手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哦?你们还见到凶手了?长什么样?”无生饶有兴趣地问道。 张月长叹了一口气,“那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出道至今遇到的第一个让我束手无策的人!”说完,张月有些无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不愿意回想起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无生撩开他额前的刘海,抓着他的手,笑着安慰道:“无妨,和我说说吧,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一旁小萝莉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感到心里冷冷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让她浑身不适。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她想离开这离开,可是这房间本来就不大,环视一周,发现她竟然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待在原地煎熬。 张月面上只有惆怅和失意,心里却精彩纷呈,他总算察觉到无生对待他哪里不对劲了。这感觉,怎么像是在哄小女孩?压下心中的疑问,张月继续保持着自己颓靡不振的模样,“我一身的本事,唯有这灵魂力值得骄傲。从出道开始,我的灵魂力救了我无数次,甚至还在一次大战中拯救了整个队伍。没想到那晚上,我的灵魂力竟然失灵了。我看不清凶手的真容,连他的变身都看不清,还被他一个简单的调虎离山给骗了,错过了最佳的追捕时机。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灵魂力啊!” 说着说着,张月的眼角泛起点点的泪花。张月吞了吞口水,将那要跳出来的哭腔硬生生吞了回去。他低下头,想将泪水藏起来,可在阳光下,泪光是那样晶莹剔透,早已映在了无生的瞳孔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经历一些失败挫折并不是坏事。而且,大男人,哭什么?”无生捧起张月的脸,擦掉张月眼角的泪,动作娴熟而认真,这让张月心情更复杂了,这无生到底把他当什么了?难道和白舒声一样? 小萝莉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她甚至忘了饥饿感,这动作怎么那么熟悉,不对,无生平时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明明,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小萝莉等着张月,漂亮的大眼睛缭绕着无形火焰,将张月整个吞没,要烧成飞灰。 张月也不反抗,任由无生那双光滑细腻的手抚摸自己的脸,谁能这是一双沾满血腥的手。 “谢谢你。”张月轻声笑道。 无生见他露了笑容,才舍得放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以后就是朋友了。颜夕或许是一个好战士,但看来她不是一个好领导。我曾经以为她和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不一样,可以善待真正的人才,没想到你只是遇到一点挫折就将你扫地出门,我替她感到惋惜,也替自己感到庆幸。” 张月脸色一变,他从无生那一只古井无波的瞳孔中看到了强烈的欲望,还有杀意。虽然只是一瞬,但张月清楚地捕捉到了,他有些惶恐,“你想做什么?” 无生笑道:“来参加大赛,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攻擂啊!颜夕这个擂主,也该下台了。她这样的人,适合站在那个至高点上吗?她不适合,既然如此,就应该学会禅让。你觉得,对待手下这一方面,我和她谁做的好?” 张月沉默了,只是低着头,不敢直视无生那火热的眼神。 许久,无生没有等到回答,他也不再逼问,而是摸了摸张月的头,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谢谢。” 看着无生牵着小萝莉的背影,被掩去的门遮住后,张月在心底里悄悄地松了口气,缩回被窝里,思考着刚才的对话。不得不说,演戏实在是太累了,这种戴着面具和人相处的感觉,让张月很讨厌,可有些时候,他只能这么做。 …… 镜司,刺眼的阳光从阁楼的侧面射了进来,占据了客厅大片面积,让室温一下子升高了不少。一直注视着电脑画面的颜夕,额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这个无生,似乎很恨你。这是为什么?击败他的,难道不是兔子吗?”小姨一想起方才无生灼目的眼神,便感到心底发寒。 颜夕说道:“谁知道呢?不过,无生有点奇怪,他似乎在笼络呆月,可是这方式……” “gay里gay气?”兔子两眼放光。 颜夕没好气地甩了个大白眼,“腐眼看人基,这哪里是在哄人,明明是……”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话 暗潮汹涌 已经过去三天了,张月的伤早已痊愈,但他依旧被无生留了下来,在这间并不大的情侣套间,享受着无生的呵护。说是呵护,一点也不夸张,张月甚至有种被追的感觉,如果不是无生看自己的眼神没有带多少感情,张月就要开始怀疑无生的性取向了。倒不是怀疑无生有断袖之癖,因为无生对小萝莉也是这般爱护。 张月一直想不通,在无生眼里,他和小萝莉到底是什么? 这一天,无生一如既往地给他准备了早餐,只有他和无生的。住了三天,张月从未见过小萝莉进食,这让他感到更加奇怪。这几天的目光渐渐地从无生身上移开,转到小萝莉身上,可是他通常只能看到小萝莉眸子迸出来的敌意。 张月心里很冤枉,又不是他主动去撩的,他明明是被动接受的,难道这也有错吗?当然,这些苦,他都没处说,只能忍受着小萝莉的怨念,保持沉默。 无生带回来的早餐很丰盛,虽然比不上奶妈做的好吃,但可以看出来,无生对张月的用心。 张月刚拿起一碗鱼片粥,喝了几口,便察觉到无生那灼灼的目光。 张月吞了吞口水,问道:“有事?” “我想问问你,上回我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无生认真地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这种渴望会让人感到自己被认可,被需要,换了别人或许已经跪下来奉无生为主,从此为他肝脑涂地了。但现在的张月,是一个戴着面具的戏子。 “可否?”张月眼神闪烁,有些迟疑。 无生连忙道:“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饶她一命?” 无生怔了怔,看着面前那皱着眉的张月。这个男人眯着眼睛,也许只能靠这点不多的面部表情来表现自己复杂的心情了吧。无生沉思了许久,粥都凉了,他舀了一勺粥,自顾自地吹了吹,放进嘴里,丝丝冰凉,“好,我答应你。”掷地有声,掷下的却是一块冰。 “欢迎你。”无生伸手。张月见状,连忙放下粥,正要伸手,却被无生抢了一步,被紧紧地握住。张月有些尴尬,笑了笑,“谢谢。” “既然选择了我们,那我需要看看你的忠心。可以吗?”放开手后,无声脸色猛地一变,多了一份冷厉。张月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需要什么?” 无生看了一眼小萝莉,说道:“我需要给她找点吃的。” “吃的?”张月看向小萝莉,心底突地涌起一股恶寒,后背透心的凉。 小萝莉舔了舔嘴唇,嘟着嘴,说道:“我要好吃的,不好吃,我吃不下的。我的嘴好像越来越刁了。” 张月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她,她吃什么?” “呵,你能把吴韵菡约出来吗?”无生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张月却感到一个可怕的真相,即将被他揭开。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可当他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感到有些惶恐。 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他也没得选择,只能点点头,“我试试。” “好,三天后的晚上,郊外那个小公园见。” …… 镜司,众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通过颜夕那台笔记本电脑。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妙,但颜夕这个司长没有发话,谁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等了许久,颜夕才皱着眉说道:“不要管,让奶妈自己解决。” 老黑不干了,他站起来,一声不吭,就要往外跑。颜夕骂道:“杨斌!你也想像呆月那样去做间谍吗?我告诉你,我这次可不一定射的这么好!” 老黑沉着脸,手紧紧我这门把,“如果她有危险,谁负责?” “你第一次出道吗?什么任务会没有危险?”颜夕斥责道。虽然这话很无情,但事实的确如此,异灵人本来就是在生与死边缘游走的职业,在选择这一条路时,他们距离鬼门关就只有临门一脚。 老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我申请去援助奶妈。” “驳回!” “你!” 颜夕举着枪,冷冷地看着他,“你要相信她,相信呆月。” 老黑愤怒地捶了一下墙壁,生生捶出一个大洞,“如果我觉得她撑不住了,我一定会去救她,到时候,谁拦我,我动谁!” “到时候,不会有人拦你,只会有人催你速度点。”颜夕笑道。 老黑冷着脸,坐会沙发。 黄昏刚过,夜色迈着轻柔的步伐,悄然降临,为天空抹上一片墨色,顺手点了几点明晃晃的光,有一弯光弧最是明亮,冰蓝色的,似笑非笑。 奶妈站在黑暗中,注视着熟睡的无生。这么近的距离,无生却没有任何感觉,依旧睡得香甜。但奶妈知道,她不能有任何杀念,不然她的行踪会毕露无疑。她只能在心里犯嘀咕,“好小子,想约我?三天后是吧?我就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夜色渐深,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道在黑暗中移动的影子。 张月没有睡着,他躺在无生身侧,呆呆地看着无生那张恬静的侧颜,安详,温和,与今日早上那透着血腥味的冰冷完全不同。不过,张月更在意的还是那个趴在无生身上,睡得香甜的小萝莉,那人蓄无害的小脸蛋儿,瓷娃娃般精致,让人舍不得半点亵渎。 但张月看着这张脸,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她到底吃什么?也许,三天后,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第二天,天刚亮,张月便顶着一双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了。这是一点轻微的举动,便弄醒了本在熟睡的无生。 “你醒了?”无生搂着小萝莉低声问。 张月点点头,小声地说道:“嗯,我睡不着,你再睡会儿吧,别吵醒她了。” “那你去吃点东西吧,别忘了,今天你还有任务。”无生说道。 张月当然不会忘记,他今天要和奶妈见面,要在无生的眼皮底下演一场戏。这是博得无生信任最好的机会,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这面具早就戴习惯了,就是不知道奶妈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下午三点,张月准时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咖啡厅等待。他选了靠窗的一个位置,正对着对面的奶茶店。无生和小萝莉在那一边喝奶茶,一边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出门前,张月有心打扮了一番,瘦削的脸上带着些许颓靡的气息,苍白枯槁的脸色让他看起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奶妈迟到了,直到近四点,她才推开咖啡厅的门。她今天穿得很多,黑色大衣几乎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遮住,帽兜戴上,就掩去了自己的本就不惹人注目的脸庞。 当奶妈走到张月面前时,张月一时间还没认出来,这裹得也太严实了。 “很热吗?”张月把点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 奶妈黑着脸坐了下来,往两边瞧了瞧,说道:“往里边坐,要是给他们看到了,我不好交代。” 见奶妈就要起身,张月连忙拦住,神色怆然,声音颤抖着说道:“真的这么狠心吗?我不过是……” 奶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在镜司,从来不允许失败。哪怕你天赋异禀,也不能坏了规矩。” “她不是常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吗?”张月还是不死心,抓住奶妈的手,那声哭腔死死地压在喉咙里,他想保存自己最后一点作为男人的面子。 奶妈呆呆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无奈,“那是因为不是她定的规矩。” 张月无力地坐下,低着头,掩面抽泣,那声哭腔终究是压不住了。奶妈见他这样,也打消了往里坐的尽头,只好坐在他面前,沉默着,安慰人可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 “我对镜司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吗?”张月哽咽着,语气中带着怨恨。 奶妈摇了摇头,“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你的灵魂力对我们来说很有用,一场战斗中,你是我们每个人的眼睛,没有你,我们就要瞎着眼睛去战斗。不要怀疑,没有灵魂力的我们,对于你来说和瞎子差不多。” 张月嘴角象征性地往上翘了翘,就算是笑了,“能帮我再看看吗?三天后,去郊外公园见,如果没有机会了,我有些东西想让你帮我转交给她。” 奶妈点了点头,不再多逗留,杯中的咖啡一点没动,她便起身离开了,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张月注视着她,知道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他才揉了揉自己的脸,抹干净泪水,又变回平日里的自己,虽然变化不大,但看上去要健康精神不少。他看了看手表,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去前台付了钱,走出了咖啡厅。 对面的奶茶店,无生捧着喝到一半的奶茶,牵着小萝莉的手也离开了。 两人的方向一样,但心里却打着不一样的算盘。 无生心里涌动着欲望,张月心里埋伏着不安。 一抹殷红自天边而起,在人们不知不觉间,悄然染红了天空,就连那一层层云都不放过,染得通红,血一般,火一般。半轮红日渐渐下坠,倾洒着最后的光芒,四道身影在血光中越拉越长。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话 露出獠牙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静静地流逝,悄悄地溜走,一如既往。张月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底反是愈发平静。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张月这样告诉自己。 无生正在收拾着碗筷,如无暇美玉的手,毫不避讳地与那肮脏的污渍接触,好看的白色混在污浊中,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准备好了吗?”无生头也不抬,注视着在泡沫里沉浮的碗筷和手。 待得天色完全暗下来,张月才回道:“我出发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佝偻着背,往门外走去,走得是那样急,不是着急,而是慌乱。无生依旧在洗碗,他捞起最后一个碗,大拇指在碗内壁用力一抹,油渍便随着淌落的泡沫滴下,落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张月扭动门把,将门往外推开。噗嗤,张月的脸上也溅起了一片水花,不过是红色的。他踉跄地后退了数步,捂着脸侧那道长长的口子,再往下延伸一点点就要割开他的大动脉了。 “巽!”张月没有丝毫犹豫,八卦阵第一时间开启,巽字卦飞出,狂风就要吹起,张月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只要脚底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他就可以飞离这个死地。他飞起来,却没有飞离。无生的拳头印在他的胸膛,伴随着骨裂声,他整个人向上飞,短暂地脱离了地心引力。 剧痛刺激着张月的神经,消磨着他的意识。无生接住了他,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张月强行撑起一口气,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牵着一个小萝莉,走了出去,“奶妈……” …… 奶妈穿着一件黑色卫衣,黑发随意披散下来,还带着氤氲水气,湿漉漉的。她刚洗完澡,便匆匆忙忙地赶来这个一到晚上就廖无人烟的公园。黑暗中,只有奶妈的手机亮着光,照着她的脸,显得有些阴森。 若有不知情的外人闯入这里,说不定会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半死。但此刻的来者,并不在意这些。他犹豫地迈着步,似乎不敢走向那一点光源,因为他不知道,在光源中,他得到的是什么答案。 一边犹豫着,他还是挪到了奶妈近前。只是一段不过一分钟的路,他走了整整十分钟。 “奶妈。”他唤道。 奶妈抬起头,斜长的眼睛看着他,眸子深处已经没有多少情感了,这或许是比言语要更加明确的答案,“你有什么要给她的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上边雕刻着玄奥的符文,“这是我给镜司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我本打算在大赛结束后拿出来的。我成功了,可以拿来做庆功会的添头,失败了,就拿来将功赎罪。没想到,大赛还没有结束,我就要把它拿出来了。” “你的罪,赎不了,不管是什么。”奶妈说道,声音渐渐冰冷。 他点点头,像是应允了她的话,“是啊,在镜司,不能犯错。一错,便是一生的罪。这罪担了,可能这一生也就结束了。”他笑了,咧开了嘴,森白的牙在黑暗中是那样显眼,奶妈甚至可以看清每一颗牙上反射的光。 奶妈笑道:“那得看人。”她笑得很从容,有一种看穿一切的魔力。一记回身鞭腿,横扫而过,划破夜空,狂风吹断了四周的大树,掀起一片土浪,只是一脚,小半个公园便成了废墟。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卷起的飓风中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鲜血飞溅,自虚空中洒落,但很快又被飓风搅成飞烟。 “混蛋!”他生气了,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他不顾生死,径直冲进飓风之中,在肆虐天地的能量波动中,迅速找到了那个娇嫩嫩的躯体,一把将其抱住,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 奶妈大步上前,卫衣在风中碎裂,露出里边一件简单的小背心,奶妈看上去有些娇弱的身体正在爆发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挥动玉手,掌指间,阴阳两气涌动,黑白双龙高昂着头颅,咆哮着冲了出去。 飓风中,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无生那怨毒的眼睛摇摇望去,便让奶妈心底陡然一凉,差点没操纵好阴阳双龙,逆了真气。双龙冲入飓风中,为其染上一层黑白色,澎湃的力量中多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无生咬着牙想要冲破飓风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迅速流逝,在黑白色中被逐渐消磨。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从心中涌起,怀里的小萝莉,他抱得更紧了。 奶妈正想着要不要直接下狠手,取了性命一了百了,还是留一口气回镜司审问。答案还没有得出来,她就不得不把这两个问题都放弃了,现在当务之急,应该考虑怎么把他们留下来。 小萝莉醒过来了,在一根银针的刺激下,她睁开了那双被血浸染的双目,猩红色的瞳孔散发着嗜血的杀念,她张开了嘴,满口獠牙,对着天地长啸,一种自然而然地威严不受控制地扩散出去,有那么一瞬间,这天地仿佛都退缩了。 那道接连天地黑白色飓风也在怒吼着,但那吼声听上去是多么无力,在小萝莉的长啸之下就像婴孩儿的啼哭一样幼稚。小萝莉合上了嘴,舔了舔嘴角,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奶妈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下一步该干什么。这个小萝莉竟然把自己整出来的飓风给吞了,就一口,嘴巴一张一合,先前还喧嚣天地间的飓风就这么没了。奶妈有些接受不来,这是小萝莉的胃是宇宙吗? 恍惚间,无生已经带着小萝莉走远了。奶妈站在原地,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有些无奈,她瞥了一眼某处碎石堆,说道:“出来吧,别躲着偷笑了。” 张月掀开碎石瓦砾,一身尘土,“哪里笑得出来,竟然又让他跑了。回去,又该挨批了。” 奶妈说道:“终归是有收获的,至少凶手确定了。不是吗?” “嗯。”张月指了指自己的眯眯眼,自信地点了点头。 …… 一阵血色的风急急地吹过,撞碎了玻璃,跌落在有些狭窄的浴缸里。一只满是血的手,无力地拍了一下开关,温度刚刚好的热水从喷头中喷出。一条条血色小蛇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动,渐渐的,浴缸里已经装满了血水。 依旧是那一只手,只是这一次,它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是一朵血水中绽放的雪莲花。手在浴缸边一阵摸索,终于摸到一个瓷瓶,从其中倒出一股褐色的液体。 一种属于土木的厚重香气散发开来,瞬间驱散了先前的血腥味。血水的颜色在变浅,那沉在水中的人也显露出了真面目。无生怀里抱着小萝莉,贪婪地从浴缸里的水中汲取那来之不易的能量。 无生喘着粗气,似闭未必的眼睛凝望着空空如也的床,躺在那里的人,不见了,那又能去哪呢?想着想着,无生吐出一口黑血,彻底晕死了过去。 …… “什么?又给他跑了?”颜夕看着眼前两个大刺刺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姐弟,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们任务失败回来的态度吗?” 奶妈放下茶,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收获的。”说完,向张月使了个眼色。 张月说道:“可以让联盟那边出动人马了,凶手就是无生。” 颜夕扶额,叹道:“我们侦破案件的条件是,查出凶手,并抓捕。联盟不会出人手,我们要全程负责。” 张月和奶妈都愣住了。 “不是,你去找灵道子,难道不是去求援的吗?”奶妈猛地坐直身子,问道。 颜夕挠了挠下巴,无奈地说道:“我和他要了赏金,而且我怕被别人抢了,所以一切线索都被封锁了,这个案件相当于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奶妈叹了口气,喝完这最后一杯茶,“行吧,去抓人吧。”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兔子没头没脑地拦了一下,扯住了奶妈的衣角,“去哪儿抓?” “额……他住哪,就去哪。” 小姨说道:“都知道自己的住处暴露了,他还会回去?”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黑也提出了质疑,“那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呢?” “对呀对呀!”兔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老黑站她这一边。奶妈这次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老黑。下一秒,老黑就倒戈了,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看着众人的讨论,张月默默地举了手,表示想要发言。只有颜夕发现了他。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笑了笑。 “停,呆月有话说。”颜夕一声大叫,直接喊停了众人,并且把张月推上了舞台。 张月清了清嗓子,笑道:“其实……我们人挺多来着。” “对嚯。” “你怎么不早说?” “人多就是好!” “当然,人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话 看不见的危机 张月和奶妈贴着门,仔细听里边的声音。安静得出奇,让他们有些犹豫。张月向奶妈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悄悄退开,眨眼间便消失了,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 张月深吸一口气,轻轻扭动门把,推开了门。重新回到无生的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个男人的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张月在心里不断地问,疑问越多,他越好奇,越想去探讨这个男人的内心。 心里这般想着,门已经推开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个并不大的房间便显露在张月的眼前。没有无生的身影,只有一副娇小白嫩的身体躺在浴缸里,浸泡在水中,那是小萝莉。 张月召出村雨,八卦在身后飞舞,黑白瞳也早早睁开了,他站在门口没有动,灵魂力锁定在那小小的浴缸上。好一会儿,他收回神通,快步上前,为小萝莉戴上了手铐。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让张月愈发怀疑。奶妈站在他的背后,毫无预兆,她拍了拍张月的肩膀,“别想太多了,先带走吧,正主儿还没有找到呢!” 张月闻言也就不再多想,将昏迷的小萝莉抱起,替她穿好了衣服,才离开。抱着小萝莉,张月感觉自己捧着一个定时*炸弹,那张狰狞的大嘴还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无生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他到底去哪了?”张月喃喃道。 奶妈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不知道,小夕那边也没有进展。无生,太神秘了。从前,还没有这种感觉,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们对于他的了解近乎于零,哪怕他是当年差点挑战了我们镜司地位的人。” 张月苦笑:“我有这双眼睛,也没能看透他!” 奶妈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张月,“有时候,不能太依靠你的眼睛,尝试着信任自己,哪怕是无厘头,没来由的感觉。说不定,比你所看到的还要真实。” “真的?” 奶妈耸耸肩,笑道:“试试呗,死不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说完,奶妈挑了挑眉,往前方望去。张月见状,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镜司众人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众人凑了上来,将张月围在了中间,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在张月怀里昏迷着的小萝莉,那如画般的眉目,一定是上帝亲手雕刻的。 “这就是无生的小媳妇儿?长得真漂亮。”兔子忍不住想要捏一捏那嫩得出水的脸蛋儿,但在颜夕的目光的威胁下,还是默默收回了心思。 张月说道:“是不是小媳妇儿,我不知道。但无生很在乎她,所以,无生一定会回来找她。但是,我觉得重新归来的无生,就没那么好对付了。能尽早找到他,是最好的。” 颜夕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张月的观点,她正想着要怎么安排搜捕,却感到心里强烈的不安,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萝莉,有种直接出手将她杀死的冲动,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他们还需要这个人来引出无生。 “呆月和奶妈回镜司,看着她,其他人和我继续找出无生。”说完,颜夕准备离开,但迈出去的步子突然停下了,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小萝莉,“有任何情况,先保命,不要逞强。” 颜夕这有些异样的举动,张月也看在了眼里,他觉得怀里这个人变得沉甸甸的。 回到镜司,张月感到不放心,狠下心来给小萝莉再上了一副脚铐,而且刻上了镇妖的符文。奶妈在一旁看着,等张月折腾完后,才抖手甩出一条拇指粗的黑白锁链将小萝莉缠了个结实。 “这如果还能挣脱,到时候,我们直接跑就行了。”奶妈说道。 “就怕,跑不了。”张月叹道。这一刻,他愈发确信眼前这个小萝莉远比她外表看上去的,要凶猛。或许,在这一点上,奶妈感受的更直接一些,毕竟交过手,虽然只有一瞬间。 张月问道:“你觉得她是人,是妖?” “妖。”奶妈回答得很果断,这让张月有些惊讶。 “为什么?” 奶妈回道:“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的吗?有些时候,要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得做好准备了。” …… 男孩儿高举着酒瓶,和着酒吧里躁动的dj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目光在舞池中跃动的少女身上流连,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紧致修长的大腿,无一不再撩动着他年少青春的欲望。 “哇唔!”男孩儿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接着酒精的刺激,踏起了舞步,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在这流动的霓虹灯下,十分和谐。涌入人群中,辛辣的酒味儿扑鼻而来,熏得他满面通红,他脱掉了外套,得意地展示着自己健美的身材。 有女孩儿看上他了。那双纤细的手抚过他隆起的胸肌,迅速下滑,自然而然地搂住了他的腰间。男孩儿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来酒吧,但似乎他能有不错的手说。男孩儿抓住那只手,将手的主人,一个美丽的女孩儿搂入了怀中。 女孩儿留着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卷,穿着一条紫红色的连衣短裙,透过薄如蝉翼的衣裙,男孩儿可以感受到这副肉体具有多么恐怖的诱惑力。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充满弹性的肌肤,他的眼前,是一张动人心魄的脸,那在他怀里扭动的,是一副性感火辣的娇躯。 男孩儿搂得更紧了,他勾起女孩儿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唇齿相接,津*液相融。 颜夕推开酒吧的大门,满脸不情不愿。她喜欢酒,但不喜欢这样借酒发疯的地方,比起在嘈杂的音乐里,靠酒精放纵自我,她更愿意在镜司的小亭子里自斟自饮。颜夕皱着眉,在人群中有些艰难地穿行。 男孩儿的舌头轻轻挑逗着女孩儿,直到她满面*潮红,才舍得放开。女孩儿微微喘气,把滚烫的脸埋进他的胸口。 “我们走吧!”男孩儿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舌尖在那娇滴滴的耳垂上舔了一下。女孩儿羞涩地点了点头,任由男孩儿宽厚的手将自己拉走。 颜夕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几秒,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她可不想再断掉了,她一定要死死抓着这条线索,往下找,直到找到那个男人。正这般想着,他隐约在人群中瞥到了一道身影。 陌生的,从没见过,但没来由地颜夕就是往那道身影看了过去。颜夕立刻醒悟了过来,她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追了上去。她不确定自己的感觉,但她一直都是个欧洲人,所以她相信自己。 一路推搡,颜夕才人群中挤了出来,远远地,她瞥到那道身影从后门溜出去了,还有一个妙龄女子。颜夕可管不了那个女人是谁,她只有一个目标,找到他,并抓捕他。 高跟鞋在地板上哒哒地响,沿途不少自以为是的男人受到吸引,还未来得及展示自己的荷尔蒙,就被颜夕一人一耳光招呼飞了。这一下,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待颜夕冲出后门时,只剩下那个女人留在那里。 颜夕上前,一把揪住一脸茫然的女人,问道:“刚才那个男的呢?” “你是什么人?”女人警惕地反问道,试图挣脱开颜夕的手,但奈何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娇弱的女人,力气却大得出奇。 颜夕无奈,将自己跑乱的头发理到一边去,露出自己的容貌,“要我再问一遍吗?” 女人倒吸一口凉气,吓得俏脸煞白,“颜大小姐……他是你的男人?” “妈的!老娘问你人在哪儿,你能不能带脑子回答我?”颜夕恨不得直接把这个女人的脑子挖出来,瞅瞅这脑子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她非常想念张月,有他在,灵魂力一扫就可以读取人的记忆了,哪里要这么麻烦地问来问去。 女人指了个方向,哆哆嗦嗦地说道:“他拉着我往这个方向跑,但我一失神,他就不见了。” 颜夕甩开女人,立刻追了上去。 看着颜夕那急匆匆的背影,女人只感到后心发凉,她刚才竟然吻了联盟年轻第一人的男人?而且她现在还能完整地站在这里,她真的是太幸运了。 颜夕也许做梦都想不到,这件事在最后会成为她一生中唯一的污点,而且是洗不清的污点。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颜夕,正忙于追捕那个在她手上逃了两次的男人。女人指的方向没有错,颜夕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可是她一点都不高兴,心里的不安不减,反而愈来愈盛。当一切进行得都太过于顺利时,就意味着背后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危机在酝酿。 颜夕有些担心在镜司留手的张月和奶妈,一想到那个小萝莉,颜夕现在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 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不管那个小萝莉多危险,她始终相信这个在逃亡的男人,那个叫无生的男人,才是幕后真正的操纵者,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话 小萝莉的真身 颜夕跃上高处,俯瞰着脚下凌乱的街道和川涌的人流,在这张鬼画符一样的图里,要找到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方才那个在酒吧里风流的男孩儿正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梳着大背头,带着一副墨镜,西装革履,与这条喧闹嘈杂的街道格格不入。颜夕找了没一会儿,便被他这格外正式的装束吸引了目光。 “这也太明显了吧?”颜夕在心里吐槽。她清楚无生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但她却偏偏得走进这个男人安排好的陷阱,因为颜夕没有胆量放任他离开,这种时候,她选择相信了留守在镜司的张月和奶妈。 颜夕很少遇到这样被动的情况,自己这么多人却被两个人牵制住了,愣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能吭声,不爽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颜夕咽下这口气,闷声继续追。无生很聪明,一直往人多的地方走,限制了颜夕的出手。这一追一逃间,时间也在飞快流逝,不多久,天色便渐渐暗了。直到月亮小姐上班报道后,颜夕才停了下来,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无生,松了一口气。 无生却是笑道:“颜夕小姐,你还是别这么放轻松,游戏才刚刚开始。” 颜夕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与夜色融为一体,对准了无生的脑袋,这一枪下去,黑夜里将会绽放一朵绚烂的烟花。 无生笔直地站着,对那枪口视若无睹,他只是在笑,笑得很自信,甚至还有点得意。看着这样的笑容,颜夕恨不得把手枪换成巨炮,直接把这贱气的脸一炮轰成飞灰。 “颜夕小姐,要不要陪我坐着一起看场戏啊?那里的视野不错,我还准备了酒。”无生指了指旁边一栋大楼的天台,笑道。 颜夕的确很想把这个人射成筛子,但她还是忍了下来。有人邀请她看戏,还带了酒,她可不能拒绝啊! …… 银色的月光如一片轻柔的霜雪,飘飘扬扬地落下,在湖面上又化作繁星,亮闪闪的。风轻吹,将这些繁星推开,像是一支笔蘸着这些银色的颜料,描绘着。 一座红色的阁楼,矗立在湖边,欣赏着这浪漫的夜景。本应有人与它共赏,无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阁楼的一楼,塌了一面墙,巨大的缺口将夜色,月光与清风都吸纳进来,在厅内勾勒了一副绚烂画卷。而厅内的人,无心观赏,浪费了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张月和奶妈已经守着小萝莉大半天了,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颜夕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两人面面相觑,只好靠着电脑,手机消磨时光。 “哈欠……”张月伸了个懒腰,靠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他已经看了五部电影了,还顺便把今天的小说更新搞定了。而镜司里依旧风平浪静。反观奶妈,正蜷缩着身子,睡着了,只有微弱的鼻息传来。 张月揉了揉眼睛,睁了一天的黑白瞳,他有些累了,打算合上休息一会儿,但下一刻,他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圆,那两颗白瞳燃烧起来,像两团火焰在雀跃。那一直沉寂着的小萝莉动了。 啷当一声轻响,在寂寂无声的夜里,相当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月光下,小萝莉翻了翻身,将那张精致的俏脸面向了张月,然后缓缓睁开了眼,不是那双动人心魄的大眼睛,而是一双金色的兽瞳。 “喂喂,奶妈,该醒醒了。”张月推了推一边的奶妈,没想到手刚伸过去就被抓住了,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凌空飞起了。奶妈揪着他,只一瞬间,就撤离了这栋阁楼。 奶妈拎住张月,说道:“你小子,怎么迟钝了这么多?” 张月苦笑:“眼睛睁得太久,酸了。” “那就躲到后边去。”奶妈甩手把张月扔开,任由他落在了那湖中心飘荡的小舟上。张月刚站稳脚,强烈的震动将这方小湖整个掀了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舟被冲起来的水柱撕得四分五裂。张月有些无奈,还好早早念了巽字卦,双脚踩着风,不至于落水。他飞到奶妈身边,看着和自己一样湿透全身的奶妈,说道:“看来,麻烦大了。” 砰砰砰…… 一声声巨响从阁楼里传出,那是锁链崩断的声音,恐怖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爆发。奶妈和张月都想去阻止,但那股气势已经自成结界,两人根本进不去。他们只能等,等力量弱下来。 响声停止了,沸腾的力量也平息了。当这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张月和奶妈都知道,下一刻他们将面对真正的危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现在,可没有东西可以阻挡他们。 奶妈挥袖,黑白气流涌出,扬手便是阴阳龙,各自衔着一个风球咆哮着冲出。阁楼在狂风的吹拂下,迅速坍塌破碎,木屑纷飞,下了一场雨。 一只大手从木屑中伸了出来,掌心上布满了鳞片,闪烁着赤红色的光,遮天蔽日,这天空都不如一掌大,更不要说那两条龙。往日里威风八面的阴阳龙,此刻惊慌得不如小虫,被大手的两根手指捏住,动惮不得。 奶妈脸色微变,捏印低喝:“爆!” 一窜小火花在两指之间炸开,那只大手抓了抓,只有一片空气,它很恼怒,五指齐张,向前抓去,鳞片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似利剑一般切割着人的灵魂。 张月站在奶妈身后,一踏脚,八卦图升起,在脚下旋转,八个卦象飞舞,在黑白阴阳中流转,散发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震!” 无形的雷鸣响彻,与那魔音抵挡。在这阵内,自成一片清净地。奶妈迅速冷静下来,独自在前方面对着那只手,掌风已经吹来,她的衣服和长发在乱舞,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她站得很稳,勾着背,扎着马步,一动不动。 奶妈深吸一口气,无数气流顺着她鼻息涌了过来,她以胸口为中心在画圆,一个又一个,气流被她调动起来,不一会儿在她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风旋。风突然静了,飞舞的长发落下,遮住她半张脸,唯有眼睛依旧明亮。 “艮!兑!离!”张月一口气念了三个卦,只见三个符号纷纷飘出,艮离两卦落在奶妈身上,山护体,火燃灵,将奶妈的攻击与防御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兑字卦则融入虚空,化作缠缠绵绵丝线,将那推进的手束缚住,虽然只是一瞬,但也消去了冲击的锐气。 做完这些,张月依旧没有放松,坎字卦飘在面前,温和的治愈之力正在酝酿。 被消去部分力量的手还是轰隆隆地与奶妈的风旋防御相撞了,那沉重的力量直接将奶妈震退了半步,艮字卦的防护只抵挡了片刻便宣告破碎。奶妈运足气,将离字卦燃烧的异灵尽数调动起来,竟是转守为攻,推着风旋向前踏出了半步,并不粗壮的手臂此刻正爆发着骇人的力量,她拼着骨裂的风险,硬生生地将这有万钧神力的手推了回去,风旋在掌心的鳞片上留下了一道道划痕,还有几滴渗出来的鲜血。 咔擦一声,奶妈双臂的骨头开始崩裂,她无力地垂下了手。与此同时,在她身后,张月捏碎了坎字卦。奶妈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落入了汪洋大海,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她身体,碎裂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重生,就连方才消耗的力量也补充了回来,奶妈宛若新生。 “巽!”张月又唤出一卦。奶妈身体变得轻盈,整个人融于风,甚至乎成了一缕风。她本就精通御气,有了巽字卦的加持,她真正的身化成风。奶妈一步踏出,趁胜追击,在她身后,张月又甩出了一对卦象。 离为火,能量沸腾;艮为山,万法不侵;震为雷,凝神静心……奶妈此刻正站在一生中最高的高度,她还是第一次享受张月八卦阵的全力加持呢!这种力量充盈的感觉,让她上瘾,此刻,她只想把体内那蓬勃的力量一股脑地宣泄出来。而眼前这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就是最好的试金石了! 大手刚刚稳住了退势,奶妈就已经追了上来,她轻飘飘地挥出一掌,印在冰冷而坚硬的鳞片上,只是触碰,奶妈便能感受到那股嗜血的杀念,正在侵蚀这她的灵魂,若不是有震字卦的雷音,她第一时间就会退开。但现在,她不怕! 她的手和这只布满鳞片的大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大一小,看上去格外滑稽。奶妈神色肃穆,双脚弓步稳稳地扎在虚空中,一股浓缩到极致的气正在她体内流动穿梭。 “寸劲!” 一声闷响!一股鲜血从一个小小血洞中喷出,像个小喷泉一样,溅了奶妈一身。她缓缓收回手,掌心处一片殷红,那不是她的血,而是眼前这只大手的血。 痛苦的嚎叫声从下方传来,坍塌的阁楼中,一个赤红色的兽头咆哮着冲出,张开了血盆大口,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在那张嘴面前,张月和奶妈的身体都僵住了,竟然无法动弹。 正文 第一百七十话 饕餮 即便过了多年,张月都很难忘记那一天,那一瞬间的无助。与其说那是一张嘴,不如说是一个长着獠牙和舌头的黑洞要更为贴切。太大了,大到镜司这个空间都装不下了,正在发出悲鸣。 獠牙渐渐合拢,张月和奶妈直愣愣地站在虚空上,他们的身体是僵硬的,哪怕意识无比清醒,他们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空间都被禁锢了,更不要说他们的血肉之躯。这个时候,只有小姨可以救她了。 张月看着同样一动不动的奶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也有绝望的时候吗?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去大喊一声‘不用怕,有我在’这样的话?算了吧,命该如此。张月什么都没做打算平静地赴死。 奶妈皱着眉,似乎在犹豫着,她的拳头微微捏紧,她可以动?她还在犹豫不决,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不待她有什么反应,就拖入了空间通道中。 獠牙最终还是合拢,碰撞在一起,生生地咬碎了这一片空间。联盟给他们的准备的“镜司”破了个无法愈合的大洞,空间乱流在肆虐,愈来愈多的裂缝蔓延开,像蛛网一般。 小姨一手拎着一个,把张月和奶妈从那张嘴里救了出来。劫后余生,张月悄悄地松了口气,奶妈则是放松了拳头。除了小姨,老庄,兔子,老黑等人都回来,只有颜夕还没有下落。 “你们哪里捣鼓出来这么个怪物?”老黑惊讶地看着在空间乱流里咆哮的巨兽,脸色很难看。 奶妈耸了耸肩,“你最喜欢的小萝莉啊,怎么样?可爱吧。” 老黑愣愣地看奶妈,不敢说话。 兔子凑前来,瞅了瞅,吓得连忙缩了回去,“妈呀,这怪物太可怕了,我们逃命要紧吧!” 小姨神色沉凝,看了一眼奶妈,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没有丝毫退意,见状,小姨也只能苦笑, “不能逃,相反,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家伙留下来。要是把它放出去了,会出大事的。” 兔子不明白,“人多力量大,现在我们还想着吃独食?” 奶妈摇了摇头,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额?” “这是饕餮,上古四凶之一,妖兽界出了名的吃货,吃得越多越强。这只虽然不是纯种,但也继承了它老祖宗的特性,要是放它出去胡吃海喝,我怕到时灵道子出手都不一定有用。”奶妈说道。 兔子漂亮的脸蛋儿,瞬间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千疮百孔的天空,“唉……怎么就那么多破事啊!” “别怨天尤人了,我已经稳固了空间,不过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时间不多,大家,动手吧!”小姨叫道。 众人也纷纷打起精神,就连兔子这个时常掉线的人也回到了频道中来。事关生死,谁也不敢马虎。这将是一场恶战,但镜司所经历过的恶战还少吗?他们从来不曾退缩。六人站成一排,矗立在空中,隐隐间,那气势竟与这巨兽分庭抗礼。 …… 天台上,无生悠哉地喝着红酒,他轻轻摇晃着酒杯,看着那暗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酒杯里旋转,月光射来,散发着妖冶的美。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很快就有好戏看了。颜小姐,喝杯酒,慢慢等。”无生给颜夕斟了满满一杯。颜夕瞥了一眼,没有心思喝,而是看着月亮发呆。 无生眉头皱了皱,颜夕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不安,虽然目前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可他的对手是颜夕,这个让年青一代仰望的神。无生看了看手表,心里暗道:应该差不多了吧! 颜夕瞧见他的小动作,笑道:“看来急的人,不是我呀!无生同志。” “呵,我是这场戏的导演,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无生笑道,只是这抹笑容有点牵强。颜夕太淡定了。 颜夕伸了个懒腰,径直躺了下来,动人的曲线在月光照耀下,让人血脉喷张,“就怕你不是个好导演,演员们都不按剧本来,特别是我那几个小伙伴们,他们从来都是看心情做事的。” 无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托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一个不慎,竟把精美的酒杯捏的粉碎,酒液混着血一同洒落,玻璃渣子碎了一地,一片片都晶莹剔透的,上边滚动的红色液体,带着酒香和血腥味。 …… 摇摇欲坠的空间,密布着漆黑的裂缝,其中空间乱流在肆虐,轻易便可以撕碎一条生命。而那头浑身赤色鳞片的巨兽,却安然无恙地矗立在乱流之中。巨兽足有百丈高,似一座小山,一张巨大的嘴几乎占满了身体,有吞吐天地的气势,这就是饕餮,上古四凶之一,哪怕不是纯种,也有撼天动地之威。 谁能想到这巨兽是一个可爱的小萝莉变得。 张月站在最中央,黑白瞳睁开,灵魂力全功率释放,将脑海中所呈现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四维空间共享给每个人,一瞬间,这片空间被剖析得再无秘密可言。所有人都享受到那种掌控万物的爽快。 老黑率先冲了上去,暗红色的火焰自体内喷薄而出,在他后背形成一双宽大的火翼,恐怖的高温灼伤着空间,他周遭已经形成一片炎浆。他就是一座火山,此刻正向世界宣告他的威能。 饕餮感受到了挑衅,它迈动自己粗大的爪子,一抓便碎了一片空间,那张嘴只是微微一张,便有一股狂猛的吸力,要吞噬掉一切。这根本不是嘴,而是一张任意开合的黑洞,连接着无穷无尽的宇宙。 老黑感到自己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流逝,那双火翼在疯狂颤动,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吸扯的粉碎。老黑咬着牙,稳住自己的身子,却再难往前寸进半步。这时,后背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是奶妈的手。 “不用怕,给我顶上,我在它脑袋上开个洞!” 奶妈的声音在老黑耳畔飘过,这是一针强心剂,效果显著。老黑怒吼一声,煽动双翼,借着这吸力向前飞去,整个人化作火光,绚烂得耀眼。奶妈就是光芒背后的影子,毫不起眼,却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张月捏着印决,身边八个卦象在微微颤抖,无形无相的力量正在酝酿,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战局。在他两侧,老庄握着一方古老的青铜虎符,上边雕刻着一道道玄奥复杂的纹路,时不时有雷光闪烁。兔子难得的认真严肃,两道修眉凝成疙瘩,秀丽中多出一份英气,她握着毛笔法杖在虚空中作画,每一笔都画得很认真,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这俨然是一个世界。 而小姨,早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饕餮的嘴越长越大,獠牙之间没有舌头,而是一个茫茫无际的黑洞,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漩涡在吸扯着这片空间。这个饕餮的胃口真不小,它要吞掉一整个空间。 老黑骂道:“也不怕撑死!”他在全力释放自己的火焰,一波接着一波,涌入那无止境的黑洞中。汹涌的火焰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奶妈借着这掩护,成功跃上了饕餮那颗巨大的头颅。 张月远远地便看到了奶妈体内奔腾的能量,还有周遭澎湃的气,低声道:“准备好了吗?” “早就憋不住了。”兔子拽着毛笔法杖,重重地落下最后一笔。 与此同时,奶妈挥拳了,体外的气,体内的劲,一前一后重重叠叠,似海浪一般,在一个娇小的拳头上凝聚升华,化成最锋利的矛。 于此同时,四个卦象飘落。离,巽,震,艮,代表着四种的力量,全部加持在奶妈身上,已经提升到顶峰的气势再一次突破,隐约间,能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是瓶颈被打破的声音。奶妈忍不出长啸一声,把体内充盈沸腾的力量尽数宣泄出来。 下一刻,拳出,天地寂静,直到攻击到目标时,才发出两声闷响。 而这两声闷响,是进攻的号角。一直等待着这一刻老庄和兔子也动了。一道符,自天而降,劈落下无数银色电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老庄端坐在空中,身后千军万马在怒吼,踏着雷海,舞动着手中刀枪剑戟,顺着那电光铺成的路俯冲而下。 此刻的老庄是这批雷霆大军唯一的元帅,他高举着虎符,身后雷鸣震动,敲响了战鼓。他用这千军万马,踏平这只怪兽。 兔子挥笔,抖落一幅画卷,涌出无数神异生灵,他们活灵活现,散发着浓郁的生机,就像真正的活物。兔子画了一个天堂,祥瑞的气息包裹着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仙人们踏着天路,在舞蹈,举手投足间挥洒着那神秘莫测的力量。 张月深吸一口气,一口气祭出六个卦象,只留下乾坤两卦稳定着阴阳。其余卦象纷纷飘去,为老庄和兔子的攻击加持力量。 这个空间被异光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力量在交缠,融合,一股不稳定且恐怖的冲击波在诞生,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一切都在走向毁灭。至少在镜司众人看来,是这样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话 白热化 爆炸,崩塌,嘶吼,呐喊…… 各种各样的响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呼唤地狱的降临。银色的雷霆军马,画卷里那神秘庄严的仙人世界,化作两股洪流,席卷而上。将前方的空间击得粉碎,硬生生地跨过了距离的阻碍,落在饕餮身上。 老黑咬着牙,火焰不计代价地燃烧着,丝毫不见颓靡,反而愈加旺盛,他是这片濒临崩溃的空间里,唯一的火源,能让人感受到生命力的,感受到温度的光。他吸引着饕餮的注意力,让那个能吞吐天地的黑洞只能对着自己。 奶妈的拳头打碎了鳞片,深深地没入血肉之中,气劲相融,一拳打了个通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血洞,也痛得饕餮连连惨呼,巨大嘴一张一合,喘着粗气,森森獠牙与空间摩擦,将其划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缝。 众人看到了希望,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刀,也即将出鞘了。 就在这时,奶妈感受到从饕餮体内突然爆发的力量,无数鳞片在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一簇簇火花在鳞片间窜起,炸开,就像无数个炸弹同时引爆,火与光在饕餮的体表起舞,那场面壮观至极。炽盛的光让天边的太阳黯然失色,就连老黑这点火源都被比了下去。 光芒中,奶妈狼狈地推开,身上的衣服被烧了大半,看看只有一件内衣蔽体,浑身烧得通红,冒着青烟。若非有张月灵魂共享,预先发现不妥,她怕是要被这爆炸炸成飞灰。 火光持续肆虐,将雷霆军马和仙人世界炸得溃散了小半,止住了这逆天的攻势。饕餮缓了过来,它摆脱了老黑的吸引,高高地昂起头颅,在火光中张开了嘴,獠牙森森,将一切都咬得粉碎,也包括老庄和兔子的攻势。 看到这一幕,奶妈回想起那晚小萝莉吞掉自己的飓风那一幕,心里暗骂:撑不死你个吃货! 张月皱着眉,看着这个可以似乎没有什么吃不下的怪物,也感到头疼,他迅速捏印,甩出数个兑字卦,射向每个人身上,为他们恢复体力。时间已经不多了,这片空间崩溃得越来越快,他们必须尽快组织起第二波攻势。 吞掉了雷霆军马和仙人世界的饕餮欢快地扭动着身躯,震动着天地。它遍体鳞伤,身上的鳞片碎了大半,露出了大片焦黑的血肉,还有各色的光芒附着在身上,如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正一点点侵蚀着它的肌体,最严重的伤还是头颅上那个通透的血洞,滚烫的鲜血似喷泉一样从其中喷涌而出。 即便如此,饕餮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享受着美食带给它的享受,看着它这精神充沛,活蹦乱跳的模样,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呆月,这么打不是办法啊!这货太能吃了,等它撑死,我们得先累死。”兔子苦着脸,说道。 奶妈在空中几个跳跃,掠过那肆虐的空间乱流,飞回到张月身边,说道:“这饕餮虽然不是纯种,但想撑死它,还是有点困难,我们只能把它的胃给切了。” “怎么切?” “进去。” 众人瞬间感到一阵恶寒,藏在虚空中伺机待发的小姨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张月严肃地看着奶妈,“你认真的?” 奶妈同样严肃地点了点头。 众人见状,也只好认命了。或许,这个怪物的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心。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奶妈作为镜司的二把手,便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领导的任务,“呆月,你要在外边牵制住饕餮,并且作为我们出来的路标,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持意识清醒。其他人,就一起去里边儿玩玩吧!” 谈论间,缓过神来的饕餮正嘶吼着,张开那张巨嘴,咬碎空间,一点点地向前逼近。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说不害怕是假的,这种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上!”奶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大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她浑身鼓荡着先天罡气,与那吸力相抗衡,在无形的漩涡中稳定着身体,不至于在进去之前就被搅成碎片。 在她身后,一道道身影前仆后继地追了上来。火焰,雷霆,墨汁,还有时而闪烁的黑光,撕裂了空间,一晃眼就消失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张月很平静,他没有那么多心力去担心他们,因为相比起他们,他自己的安危都没个定数呢! 那长大的巨嘴缓缓合上,獠牙相撞,无数空间碎片散落,崩裂开一道道裂缝。小姨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空间,再一次回到了毁灭的边缘。天空中,张月踩着巽字卦,高高一跃,脚步还未站稳,就不得不立刻飞开,寻找新的落脚地。那时不时崩开的空间裂缝,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但最致命的威胁,还是那个注视着他的饕餮。 “我今天还没洗澡,一身汗,味道可不好闻,你要不还是吃点别的吧!”张月在心里嘀咕,但很明显饕餮并没有听到,哪怕听到了,想必也没有理会的打算。它昂起头颅,张开巨嘴,向天上那只乱窜的小人儿咬去,所过之处,空间崩塌,寸草不生。 张月在一个个黑窟窿和裂缝之间穿梭来往,身后就是那可以瞬间把自己搅成碎片的黑洞巨嘴,他觉得自己正踩在一根细丝线上,下边就是无间地狱,只要一个不慎,他将会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有那么一瞬间,张月有点羡慕奶妈他们,虽然不知道身处何方,但至少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好。张月心里想法乱糟糟的,但他却不敢放松警惕,灵魂力最大功率的释放,将整个世界的状况都纳入脑中,并不断推演,选择最好的出路。但他知道,这种推演是尽头,因为供他移动的地方正在缩小,他能做出的选择就会跟着变少,他已经看到了最后的死胡同,就是一直紧随在身后的饕餮。 …… 月光淡淡的,夜色却很浓,这浓淡一对比,倒把月光映衬得极为明亮。晚风微凉,却没有到冷的程度,轻轻拂过,让人很舒服。颜夕坐在天台边缘,旁边放着一杯红酒,她眯着眼睛,细细地感受月光的动人和晚风的温柔,很是惬意。 无生抓着酒瓶,一个劲儿地往嘴里灌,他没有心情看风景,他要么在看手表,要么注视着某个方向,手里的酒瓶已经是第三瓶了,现在的他早已经没有先前的淡然,看上去倒像一个失恋的可怜人在借酒浇愁。 颜夕心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她至今没有收到奶妈他们的消息,虽然她事先就已经让外出寻找无生的人赶回镜司帮忙了,但心中的不安依旧没有消除。她也在等,等一个报平安的消息,只是,她不像无生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罢了。 “等不及了吗?无生大导演。”颜夕笑道,这种时候很适合刺激敌人,不仅是因为可以扰乱敌人阵脚,更重要的是,这么做能让她心情大好。 无生一口灌完最后一点,甩手将酒瓶扔了出去。伴随着咔擦一声响,碎片飞溅,散落在地上,为那摊碎片堆增添了新的成员。 “啧啧,拉菲啊,这瓶子也不便宜,你还真是败家。”颜夕继续挑衅着,狭长的眉目欣赏着无生那沉重的脸色,不由得完成了月牙,那是一抹冷厉的弧度。 无生不吭声,只是开了第四瓶酒,照例给颜夕重新倒了一杯酒,放在边上,然后自己直接对瓶灌了一大口,“耐心等着吧,这场戏一定会上演的。就算等不了,我就亲自把演员带出来。” 颜夕从无生的眸子里看到一种疯狂,还是满盈的欲望,她感到更不安了。她从来都是自信的,所以她一直都有把握解决眼前这个男人,但她也深知像无生这样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一旦暴露了自己的欲望,会有多么可怕!颜夕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不想暴露自己的担忧。 她抬头看向天边那抹弯月,心里暗道:都要活下来啊! …… 能逃的路已经没有了,张月擦了擦额上的汗,苦笑着。他不得不正面面对这头庞然大物,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头怪物,张月更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散发的压力。他刚刚拼了老命,才从黑洞的吸力中挣脱出来,随手瞪了这个怪物一眼,让它发了一会儿呆,他才有机会休息一下,给自己回点血。 “各位,麻烦动作快点,我快撑不住了。”张月握住村雨,白色的瞳孔被周围的黑色淹没,一股阴邪的气息从那双全黑的眼中弥漫出来,冰冷瘆人。 “呼,这是我最后的退路,你们再不出来救场,我这个路标可就要凉了。”张月在心里暗暗祈祷,握住刀柄的手愈发紧了些。 张月长出一口气,凝神静气,身后的卦象都被染成黑色,就连至刚至阳的乾字卦也是如此。有那么一瞬间,这片空间的天地仿佛颠倒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话 生路 这是一个宇宙,无穷无尽,时不时闪烁的光亮,就像一颗颗死寂的星球。但凑近看,便会发现,那是血肉,白骨,山石,树木……各种各样的生灵的尸体在这里沉浮,失去了灵魂,永远地沉沦,连转世投胎都做不到。 在这些以死之灵中,竟然还存有几道生气。他们正是方才闯入饕餮胃中的镜司等人。老黑和老庄都赤裸着上身,结实的肌肉上被划开了一道道伤痕,上面残余着空间乱流的力量,在一点点地侵蚀着皮肉,让伤口难以愈合。奶妈,兔子和小姨三个女生要好很多,但上身的衣服被撕裂,只有一件内衣蔽体,裸露出大片沾着血污的肌肤。 这个时候,没有谁有心情去欣赏女生们动人的娇躯,此刻,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在这片虚无空间里,有一股诡异的力量,缠缠绵绵,融化着他们的异灵,甚至在汲取他们的生命精华。若非小姨利用空间之力开辟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他们可能会更虚弱。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那股力量连空间都可以侵蚀,小姨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奶妈尝试过用蛮力去轰破这个空间,但结果就是刺激到那股神秘力量,不仅将攻击吸收的干净,还差点把奶妈吸干。现在,她也是一筹莫展,虽然她是镜司的第二强者,但对于空间的造化远不如小姨,所以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在等带着小姨的吩咐。 看着一双双呆呆的眼神,小姨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别这么看着我,我压力好大的。” 兔子哭丧着脸,紧紧抓着小姨的手,“不看你看谁啊,现在这里只有你可能带我们出去了,小姨,五条人命啊!你可不能不管啊!” 小姨叹了口气,“你们让我思考思考。” 沉默,在这里,会将时间拉得格外长。老黑已经不耐烦地点起了烟,一口一口烟雾吐出,心中的郁结却怎么也吐不干净。平日里最讨厌烟味儿的兔子也没有心情去骂他了,现在,这些袅袅烟雾倒是可以打发一下这煎熬的时光。 许久,小姨低喝一声,双手一张,将已经被侵蚀殆尽的空间重新撑起,“时间不多了,我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这一招,我也是前不久刚学的,还没有试过,我没有信心。” “放心吧,能进镜司的人,都是天才,天才从来不担心失败。你放手做,我们能帮你什么?”奶妈说道。 众人皆是附和地点点头。老庄在她身旁,轻轻地搂住了她,在她两瓣已经干裂的嘴唇留下一吻,“加油。” 小姨俏脸绯红,心里小鹿乱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小粉红,笑道:“奶妈,我需要你的阴阳气为我加持。老庄,你做好封印的准备,只要我一成功,你立刻动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兔子,老黑,你们为我们护法,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老黑狠狠地吸掉最后一点烟尾巴,笑道:“没问题,你放手做。” “嗯嗯,我们会尽力的。小姨,你加油!”兔子挥着小拳头,大叫道,那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给大家打气。 小姨笑道:“那就开始吧!” …… 黑色,似云烟一般,在张月周身缭绕,散发着至阴至邪的气息。他穿着黑白色的装甲,矗立在空中,双手紧握着村雨,那原本通透澄澈的刀身也被渲染成黑色,如夜空一般,幽深通明。这是他最强的状态,本来是是准备留在大赛里用的,但目前来看,已经刻不容缓了。 “阴阳两仪,八卦周天,阴极而死。” 张月念动了咒语,手中的刀也随之缓缓落下,这一刀跨越了空间,无视了距离,甚至连时间被抛在了后边。饕餮的黑洞那疯狂的吸扯力还未来得及罩上张月,便戛然而止,在这残破的世界里,只有一道黑色的刀光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人眼根本无法捉住那道轨迹,仿佛那道光生来就应该落在那个方向。光落下那一瞬间,有某种声音停止了,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旺盛的生命力。张月无力地收回刀,全凭装甲的飞行能力,支撑着身体。他愣愣地看着倒下的饕餮,那双泛白的双目一片死寂。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这一切能够保持下去。 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能力,从来就不是为了杀生而存在的,他苦涩地笑了笑,“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 颜夕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她看了看手表,喃喃道:“已经凌晨两点半了,你听过吗,凌晨两点半还不回家,一定没好事。怎么样,我们的无生大导演,还有继续等下去吗?” 无生皱着眉,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瓶了,只是他这些年来存下来的酒,已经被喝了大半。他不是个酗酒的人,但此刻焦躁的心火,唯有酒才能浇灭。这和他预算的时间已经差了太多。为什么,还不出来? “无生大导演,还不动身吗?”颜夕笑道,眉目间满含着戏谑。 无生懒得看她,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酒,阵阵酒气被他催发出来,在空气中弥漫,熏得颜夕满脸黑线。 “什么人啊!酒鬼!” …… 黑暗空间里,阵阵鸦鸣在飘飞的落花中传出,炽热的高温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防护,在其外围,还有一圈独立的空间城墙,圈成一个小世界,将圈内的人与这个空间独立开来。 兔子变成了小姨,勉强开辟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空间,但终归不如真人,难以避免的漏洞则有老黑的红莲鸦羽来抵挡了。 真正的小姨端坐在众人中央,被团团围住,这是他们逃生的保证。奶妈双掌贴在小姨的后背,一丝丝黑白色气流缓缓渗入那白皙的肌肤,在她丹田处形成一个小小的阴阳图。小姨双手捏着印决,托着这阴阳图,宝相庄严。 空间之力,修到顶峰,便是芥子须弥。微小的芥子能容纳巍峨的须弥山,便是极小能容极大之理。修成后,一粒尘,一棵草,一片叶,都可以成为一个世界,大与小自如转换,一切随心。小姨钻研空间之力多年,依旧在路上。历史上,还从未有人,靠人力达到这一点,直至现在,人们也只能靠科技来实现,这就是阴阳戒的制作原理。 饕餮是上古四凶之一,却早已许多年前已经灭绝了,如今留下来的都不是纯血种,但其对空间之力掌握依旧非人类可以理解。传说中,饕餮好食,可吞食万物,甚至是一个世界。但饕餮的身体如何能与世界相比?因此,有人猜测饕餮的胃就是空间之道的顶峰,达到了芥子须弥的境界。 直到今天,小姨亲身试险,看到这个世界,她才替人类确认了这个猜测。小姨还做不到芥子须弥的,但她却可以把芥子从须弥中剥离出来。这是一次伟大的尝试,能有多大的成功率,小姨也没个底,只能一搏了! 不知过了多久,兔子的易容已经要坚持不住了,她不断在自己和小姨的容貌之间转换,撑起的空间也越来越不稳定。红莲在凋零,鸦鸣愈发悲戚。这个用尽两人之力的防护,不断被消磨,已经显露出疲态。 兔子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易容成小姨,强行把濒临崩溃的空间修补了一番,但下一刻,她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差点昏厥过去,被一片红莲托住,才没有摔下去。 小姨似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状态,纹丝不动的身体终于有了动静。她睁开眼,满脸肃穆,双手托起阴阳图,轻轻拍入眼前的黑色空间。她双手缠绕上一黑一白两种光芒,融入阴阳图中,缓缓旋转起来。 小姨动作很轻,她在提防着那股神秘力量可能做出的抵抗,但惊讶的是,这力量竟然在节节败退,没有丝毫阻挠的意思。小姨的动作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加快速度,这畜生现在估计死了。”奶妈喝道。 “死了?”小姨依旧是一头雾水,这一切似乎有点太简单了。 奶妈却并不意外,笑道:“你忘了?呆月还在外边呢!” 小姨想到了海边那停止了自己心跳的一刀,笑了笑,“有队友的感觉真好。”说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色的空间渐渐被扭曲,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逐渐成型,而在漩涡中央有一抹光亮。 “开!”小姨一声大喝,神色激动,她双手探入那抹光亮之中,猛地一撕,强行撕开一道口子。这时,小姨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反扑,这好不容易撕开的裂缝,隐隐间竟有要愈合的迹象。 小姨脸色一冷,咬着牙,死死地抓住那道裂缝,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我草你妈!给我开!” 这或许是小姨人生第一次爆粗,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向来温柔大方的她,在危急时刻,也架不住自己的形象了,一声爆喝,吓愣了众人,也提起了她的气势。那双有些瘦弱娇小的手臂,为伙伴们撕开了一条生路!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话 人齐了 夜色由浓变淡,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在天边的微弱光亮,忽闪忽闪,缓缓地扩散,延伸。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夜晚很快便要过去,天台上的这对男女依旧在等待着。 颜夕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两眼微闭似睡非睡。无生手里捏着一道灵符,血色的纹路散发着空间之力,这是最寻常的瞬移符。无生已经等不及了,他感到事态的发展渐渐地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种手上空落落的感觉,可不好受。 看着无生这样子,颜夕莫名地有些安心,敌人不快乐,就意味着自己的队友还在制造着麻烦,这至少可以证明他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可能。 “想去就去吧,还怕我追着你不成?”颜夕笑道,她瞥了一眼无生那冷冰冰的脸,还有捏着灵符,微微颤抖的两指,那份犹豫已经完全地暴露在她的眼前。 无生皱了皱眉,他的确在担心,就算去救场,他也不想带着这个人,不然就枉费他费尽心机把颜夕引到这么远的地方。他看了眼睡得惬意的颜夕,心里犯嘀咕,这个女人到底能不能信呢? 如果张月在这里,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信她有鬼’。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让他多思考了,他怕再晚一步,事态就彻底无法返回了,自己处心积虑摆下的局便要被自己亲手葬送了。 想到这里,无生一咬牙,脚一蹬,跃下天台,同时扔出灵符,一缕火焰将灵符烧毁,在虚空中留下一道开口,无生一步踏了进去,消失在夜色中。 颜夕依旧躺着,不急不缓地从阴阳戒里也摸出一道灵符,和方才无生用的一模一样,“切,就你会?我自己也有。”话音落下,随着灵符的烧毁,颜夕也消失了。 …… 张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隐于烟雾中的黝黑的脸。这张全镜司最有辨识度的脸,张月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是老黑无疑了。 “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老黑摸了摸张月的额头,满目温柔。张月眨了眨眼,稍稍活动活动脖子,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老黑的膝盖上,这就是传说中的膝枕?还是颜夕的膝枕舒服点。张月在心里暗暗吐槽。 稍稍恢复了一些,张月才坐起来,“怎么样了?” 老黑指了指不远处的众人,说道:“我们成功了,把那个畜生的胃给剖了出来。老庄正在看守那个胃,小姨忙着修补空间,奶妈在给兔子疗伤。大家都很好,放心吧!” 听到胃,张月有些好奇,向老庄的方向,一眼便看到那个悬浮在老庄面前的圆形光点,“那是?” “不懂了吧,来来,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老黑来劲儿了,嘴皮子立刻就闲不下来,话痨属性展露无疑。 光芒愈发耀眼,将小姨整个人吞没,她硬撑着一口气,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无限制地爆发,直到那光芒将所有人吞噬,他们已经隐约看到了外界。这时,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火山爆发似地涌来,震得小姨双手狂颤,“老庄!” 不待她喊出来,她便看到自她身后迸发的雷光。蓄势已久的老庄终于动了,这道藏在乌云中的闷雷终于想世界展现了他的身姿。 那是亿万条巨龙在咆哮,它们高昂着头颅,张开獠牙,挥舞着龙爪,周身闪烁的银光甚至盖过了生路开口的光芒。反扑的力量发出一声无力的哀鸣,在雷光中节节败退,所有的黑暗都被压制,驱除。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颗浑圆的光点飘在半空。老庄大手一握,将最后一丝挣扎都握碎了去。 外界,那个张大嘴准备吞下张月的饕餮轰然倒下,浑身鳞片都失去了颜色,变成黯淡的灰色。 老黑滔滔不绝地说着,其中有多少夸大的成分,张月也没有理会,但他知道,他们成功了,拦下了这个妖怪,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那些还在安睡的人们。 张月心情刚放松一些,立刻又提了起来,他想到了那个还在逃亡的罪魁祸首,那个人才是真正的boss啊! “老黑,事情还没有……” 话没说完,张月的声音就被堵住了,他看到了老黑身后突然出现的空间通道,还有那只白皙的手。刚恢复了一些的张月,没有太多力气,他只能揪住老黑想要将他甩出去,没想到却被老黑反手抱住。 贴着那精壮结实的肌肉,张月感到很热,仿佛被火焰包裹着,浑身说不出的舒畅。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而老黑似乎也没有躲避的意思。那只手终究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老黑的后背。 砰的一声闷响。一朵朵红莲自那手下盛开,绽放,花蕊处飘摇这一缕小火苗。张月被花瓣簇拥着,神色有些呆滞,而那只手则被阻挡在花海之外,难以寸近丝毫。 手察觉到不妙,迅速收回,没有半点犹豫。若再晚片刻,奶妈的气刃就要将它永远留在这里了。老黑变回人形,怀里还抱着张月,“嘿,放心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伤到我的。不用那么紧张。” 张月看了看此刻他与老黑的情况,轻咳一声,“那个,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老黑这才发现气氛的微妙,连忙将张月放了下来。 不远处,在一处还算完好的空间,裂开了一个通道,无生那冰冷到极点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着他,张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再见到你的前一刻,我在心里还保有着希冀,如果那个人不是你,该多好。” 无生冷冷地看着张月,那双瞳孔里再没有往日的温柔,“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背叛。张月,我曾经真的选择了相信你。可你却背叛了我。 张月说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有背叛过谁,因为我一直都是镜司的人,一直都是她的伙伴。来了,就别躲躲藏藏了,快来收拾烂摊子吧!”说着,张月突然看向某处,那双眯眯眼仿佛看透了一切。 颜夕有些无奈,撇着嘴从空间通道里走了出来,“你就不能让我保持点作为老大的神秘感吗?” 张月没有说话,而是镜司的其他人一起走到了颜夕的后面,他们都沉默着,静静地看着无生,无形之中凝聚起一股势,强大的势。无生单独面对着他们,感到空气中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让他心跳加速,他心想:这可能就是人多的好处吧! “你们把她怎么了?”无生提起一口气,迎着那压力,挺了挺腰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低头弯腰的人。 颜夕看了看已经倒下的饕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她的小伙伴们竟然在镜司解决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还是上古四凶,即便不是纯种。这个战绩,已经足以载入史册了。 “这我还真不好说,不过看样子,还是给你的宠物留了一口气的。怎么,你想要回来?”颜夕笑道,她现在心情很好,就目前来看,事态在往对自己人有利的方向发展。 无生微微握紧了拳头,他没有奢想过凭借饕餮就能解决掉镜司的人,但他却没有想到,饕餮竟然没有办法从镜司的围攻中逃出来。他一直在等,等饕餮出现大闹联盟,只要这个怪物吞食掉足够多的异灵人,其力量就会攀升到让人胆寒的地步,那个时候就算对付不了灵道子那样的老怪物,击杀镜司这一帮人是绝对没问题。 然而,一切算盘在此刻都落空了,他看着倒下的饕餮,内心那团沉寂多年的怨火重新点燃。又是这种无力感,充斥着全身,自心而起。他恨自己,更恨眼前这些搅局的人,筹备经营了一年,依旧没能跨过那道鸿沟。为什么?只因为那鸿沟的另一边是镜司吗? 无生咬着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控制不住的力量在他体内开始疯狂暴涨,就如同那扎根在心中的欲望,“交出来!” 嘶哑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恶魔的嚎叫。他的身体在喷张,原本并不夸张的肌肉块块隆起,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一根根青筋在蠕动,如虬龙一般。在皮肉下的,那股能量愈发地疯狂,似乎要撑破这身体的束缚。 见到此景,颜夕脸色沉了下来,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在她身后,小姨早已经看呆了,“这家伙疯了吗?这么下去,他会被自己炸成碎片的。” 颜夕却是摇了摇头,“破而后立,他这是在突破。无生是一个奇人,他是靠着自己那变态的再生能力,一路从腥风血雨中成长过来的。他没有感觉,从小就不知道痛楚,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退缩,他受的伤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这样的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凭借自残,变得更强。” 兔子看着众人那一脸惊叹的表情,有些疑惑,问道:“那我们还在这惊叹什么啊?难道不应该阻止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准备动手时,张月却苦笑道:“好吧,看来晚了。” “平时我掉线,现在是只有我一个在线的,是吗?”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话 争夺饕餮胃 无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他那吹气球似膨胀的身体,硬生生地被压了回去,那些暴动的力量原本在摧毁着他的身体,要将他推向鬼门关。可是在无生的意志下,这些力量成了一柄利剑,捅破那层无形的桎梏,无生竟然真的突破,因为燃烧的怒火,还有膨胀的欲望。 他望向老庄,凝视着那颗光点。只是这一望,老庄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执着,疯狂,死死地缠绕着他,不留丝毫喘息的余地。老庄很果断地躲在了众人的身后,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手里有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其余人也很配合地将老庄为在了中央,他们是一个团队,配合已经深入骨髓,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的提示,自然而然地就会做出保护伙伴的动作。这才是镜司让人们无法理解的地方,是什么让这些天之骄子,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 无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那个光点上,瞳孔里的欲望毫不避讳地裸露出来,他动了,向前踏出了一步,脚下的空间仿佛缩小了一般,奇迹般地消失了。无生出现在镜司众人面前,淡漠地伸出了手。 砰! 颜夕的枪口抵在他的胸口,毫不犹豫就是一枪,光芒一闪,无生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几乎要被炸成碎肉。无生没有理会,他的脸色甚至没有变化,那只手依旧坚定不移地向前伸去。 老庄握住饕餮胃,空出一只手,隔空与无生的手掌对了一拳,拳头之上雷光绽放,发出嗤嗤嗤的声响,凝聚成一颗尖利的獠牙,这是老庄为数不多的近身技,雷牙! 噗嗤!雷光崩裂,炸成无数条银蛇,从无生掌心处钻进去,将整只手臂炸开,鲜血溅了众人一脸。但下一瞬,断臂处的血肉开始飞快蠕动,只听噗的一声,一只完整的手臂从血沫中伸了出来,依旧向前伸着,稳稳地。 众人都感到吃惊,这再生速度也太可怕了,这就是无生突破后的实力吗?小姨来不及想那么多,她揪住老庄,直接撕裂空间,一个瞬移,要离开这里。谁知道,无生突然加速,竟然是一把抓住老庄的手腕,而他的身体也在众人狂轰滥炸下碎成了一滩血肉,只有那只手是完整的。 颜夕一枪射出,却射了个空,那只手已经跟着小姨和老庄离开了。 “赶紧追,一只手够他重生无数次了。”颜夕喝道。 兔子一脸惊骇,“那要怎么才能杀死他?” “灭杀他的灵魂。”张月揉了揉眉心,一双纯黑色的眼眸淡漠地望着前方,散发着淡淡的阴邪气息。 颜夕用阴阳戒打开了空间大门,领着众人追了上去,可是由于这个空间已经残破,所以开启这条通道很不稳定,沿途乱流肆虐,众人走得很小心,待走到出口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呆月,他们……”颜夕叫道。 不待她说完,张月向某个方向飞了过去,“不用找了,那股气息,隔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 黑夜里,那璀璨的雷光极为显眼。不过看样子,老庄和小姨的处境并不好。 无生的手好似铁钳,死死地抓住老庄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毫无章法,胡乱地砸。可就是这种流氓地痞的打法,让老庄乱了。他浑身布满雷光,想要将这个粘人的家伙震开,可无生根本不管,任由那雷光侵蚀自己的身体,顶着一身焦味和老庄打得火热。 小姨在一旁挥舞着空间之力,把无生肢解了无数次,可那变态的恢复速度让小姨绝望。无生扛着伤害,不断重生,对着老庄那俊俏的脸一通乱砸。小姨眼角噙着泪,如果体力足够,她恨不得直接撕开一个黑洞,把这个家伙永远放逐,可奈何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这么多异灵能量供她运转。 “泽禅,把东西给我!”小姨喊叫着,现在的她只能想到拿走饕餮胃,自己逃离的办法,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爱人这样狼狈的模样了。 老庄也憋着一肚子气,出道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打成这样,他虽然不擅长近身战斗,但也只是相对而已,他可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拳脚功夫弱。 老庄正了正脸色,偏头躲过无生一记直拳,抬脚猛踹无生的心口,雷光从腿部爆发,而后迅速蔓延全身。老庄双眸都迸射着雷光,他少有地怒吼一声,拳脚并用,舞出漫天雷影。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无生也愣了愣神,在雷影中被轰成了碎片。虚空中只漂浮着一些在蠕动着的血肉。 总算挣脱了! 老庄和小姨都松了口气。正在赶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悄悄放下心,他们已经准备最后一击,将这些残渣彻底销毁。他们就不信,被打成空气了,还能重生。 但下一刻,老庄的脸色变了,他看了一眼自己一直紧握成拳头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他心生不安。一丝血色从他指缝间渗出,他吓了一跳,连忙握紧,但终究阻止不了那一团血肉从自己的指缝间挤出来,然后在虚空中和那些四散的碎肉融合。 “饕餮胃被抢了!”老庄大喝,扬手便唤来一片落雷,掌指间也有雷光闪烁。 小姨紧随其后,挥手间,撕裂空间,强行撕出一个小孔,要将这些碎肉全部逐出这个世界,让他们在无尽空间里永远沉沦。 其余人的攻击也到了,一时间这片夜空被多彩的光芒照耀的犹如白昼。 而那些碎肉并没有在光芒中消失,而是窜到了另一边,在爆炸的余波中渐渐组合成了一个人形。 “糟了。” 那股熟悉的气势渐渐回升,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接下来是不是还能遇到这样的机会就不好说了。 颜夕站在最前面,微微喘气,手中的枪冒着青烟,已经用不了了,在她身后,众人也都是一脸疲态,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他们,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要面对一个更强的对手,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有点棘手啊!”颜夕笑了笑,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后,接下来的战斗,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张月没有动,他依旧站在颜夕身后,那双雀跃着黑焰的眸子愈发沉凝深邃,“我先来吧。无生本来就是我的对手,不是吗?” “你还有力气?”颜夕有些惊讶,张月可不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 张月说道:“说不定,我可以制服他。” “你只是想留他一条命,是吗?”颜夕说道,声音有些冷。 张月摇了摇头,颜夕脸色有些变化,她竟然猜错了这家伙的心思?张月凝视着已经完全恢复的无生,他可以清晰地听到那比之前更加强劲的心跳,还有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妖气,“我想问他一些问题。” 无生身体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变化,妖气和异灵能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碰撞,就像水与火一般不相容。在这种时候,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做人,或者成妖。 张月没有动手,他想看看,无生会如何选择。这就是他能给张月最好的回答。在最开始,张月以为无生抢饕餮胃是为了救活那还在镜司里的饕餮,但无生没有这么做,他吞掉了饕餮胃。 “从一开始,你就这么打算的,是吗?”张月自言自语,“让她吞噬强大的异灵人,吸取足够多的力量,不断进化,甚至返祖。那个时候,你再杀了她,吞掉她最宝贵的胃,那个储藏了她所有妖气的胃。借这些妖气,强大自己,成为你心心念念的第一。是吗?我想,她不会反抗,因为你对她太好了,太温柔了。她一定会爱上你,不管妖还是人,应该都有爱人奉献一切的心。你算准了这一点,是吗?” 无生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他抬起头,露出那张不断在扭曲挣扎的脸,“爱上我?妖怎么可能爱上人?畜生又怎么可以爱上圈养它的主人?一年前,我救了它,把它养在我身边,它就是我最喜爱的宠物。对,是宠物,连妖都算不上。在我的阴阳间,有一片大草原,那里饲养着数不清的妖,我是他们的主人,掌控着他们的生命,养宠物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了。我只是在施展自己的特长,来增强自身,有什么错?” 张月抽出了村雨,单身持刀,黑色的刀身仿佛铭刻着夜色,而在他身后,太阳缓缓升起,温暖的红光洒落,与刀身上的夜色格格不入,这样的反差,更感凄恻。 “难怪啊,我一直觉得你看我,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温柔,亲切,让人感到安心,可是,我看不到一个人,一个生命该有的情感。那时,我一直在想我们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现在我知道,原来你一直把我们当宠物啊!你是不是还盘算把我的黑白瞳挖下来,占据我的灵魂力?”张月笑了,却是一抹悲伤的弧度。 无生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欲望在裂开的嘴角里流露出来,“你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话 妖化 “天亮了...嘶,今天怎么这么冷?不是说升温了吗?看来异灵人的天气预报也没准到哪里去。” 金色的太阳从天边露出了半个头,阳光驱散黑暗,洒向世人,却没有想往日那样带着温暖这一份赠品,那光芒是阴冷的,还透着一丝邪气。无知者只会吐槽天气,有心人便知道,这是灾难降临的前兆。只是,什么人敢在灵道盟的地盘撒野? 灵道子裹着毯子,浑身冷得哆嗦,还戴着一顶灰扑扑的毡帽,把他那布满老人斑的光头遮住。他坐在床边,明亮的眸子看着远处,瞳孔里倒映着星河。 颜正卿在他身后恭敬地站着,充满威严的脸依旧那般严肃,从来不愿意动一动他尊贵的嘴脸,会心地笑一个。 “老祖,真的不用出手吗?”颜正卿问道。 灵道子想都没想,淡淡道:“我一直很期待他们的战斗。让电视台那边做好转播,我要让全部人陪我看这场比赛。哦,对了,就把这当成他们的最后一战吧!谁赢了,谁就是天子榜第六。” 颜正卿眉头皱了皱,他顺着灵道子的方向望去,即便相隔数千米,那股正在攀升的诡异气息也仿佛近在眼前,让他感到恶心。 据说,这个世界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成妖。一粒沙,一株草...不论是生灵亦或是死物都具有妖化的可能。其中,可能性最低的便是异灵人。而异灵人成妖也是最可怕的,很多时候,甚至比那些天生地养的妖物要强大的多。 异灵人是被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有着与生俱来的神奇力量。在常人眼里,他们是神仙,是天使,却从未想过,一个被污染的神仙,一个自甘堕落的天使,会有多么恐怖。自古以来,这样的人都是灾难制造者。 ...... 无生的身体还在变化着,愈发浓郁的妖气从他体内涌出来,他张着嘴,牙齿外翻刺破了嘴脸,舌头在齿缝里搅动舔着那从伤口里渗出的血。他的肌肤被一枚枚鳞片刺破,赤红色的,沾着血,鳞片不断震动发出翁嗡嗡的声响,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张月提着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去阻止,因为他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最多延缓一下无生的妖化的进程。他已经穿上了黑白甲,面具罩住了他那双跳动着黑色光焰的眼睛,却遮不住其中流露出的冰冷。在他身后,八个卦象围成一圈,将中间的黑色圆盘围住。这依旧是八卦图的排练,却没有平时那种阴阳相生的和谐感,只有阴邪的死气,此刻的张月,就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村雨的杀意都被激发出来,刀身上流动着黑色的液体。 镜司众人退在后边,为两人空出了一大片区域。他们紧张地注视着无生的变化,虽说他们不会去干扰张月的战斗,但他们也必须保护其他人。毕竟这里不是镜司那个濒临崩溃的空间,这个空中岛城此刻可是住着全世界大半的异灵人,任何一个人的牺牲,都不是小事,更何况在这之前已经有人牺牲了。 颜夕正在想着待会儿打起来,他们要怎么办,便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那厚实的触感,让她有些陌生,又感到似曾相识。 “你们都退开吧,这里我们盯着。”颜正卿那正儿八经的声音响起。 颜夕脸色并不好,她头也不回,对身后的这个男人,她连看一眼都没有兴趣,“凭什么?这案件是……” 颜正清绷着脸,心里却在哀叹,这个女儿还真是一点脸儿都不给老子,“老祖吩咐的,他说许诺给你的东西一个也不会少。但是这场笔试,他要亲自做裁判,全城的人都是观众。听话,退开吧。” 颜夕想了想,也不再勉强,乖乖地退开了。等她转身时,她才发现,镜司其余人早已经跑得远远的,正一脸尬笑地看着她。颜夕骂道:“叛徒!” 不多会儿,张月便感受到了以他和无生为中心,向外扩展数百公里的区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了。数道强大的目光若隐若现,注视着他们,其中有一道格外强大,而很熟悉。 “老祖也动手了吗?”张月心里暗道。 灵道子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响起,似乎是为了应证张月的想法。“阴阳司张月,对,赤冥司无生,现在开始。没有规则限制,生死各论天命,外人不得插手。” 无生喘着气,獠牙外翻,声音嘶哑,“呵,保护起其他人,怕我吞噬了么?灵道子,你活了这么多年,越活越怕死了吗?”无生撕开上衣,露出胸腹上那张巨大的嘴,吐出一根红色的大舌头,他浑身布满了赤色的鳞片,轻轻一震动,便与空气摩擦出一窜窜火花,仿佛浑身带满了炸药。 灵道子没有说话,以他的身份,也没有必要搭话,自会有他的拥护者替他做出回答。那一道道目光陡然间全部凝聚在无生身上,宛若天塌一般的压力瞬间让无生膝盖弯曲,生生地让他跪在了虚空之上,隐约间似有骨裂的声音传出。 无生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身鳞片炸开,火花四射,却依旧无法抗衡那滔天的压力。 这时,灵道子才淡然地说道:“比赛开始。” 话音落下,所有压力水泄一般褪去,无生浑身一轻,汗水如雨般从毛孔里涌出来,只一瞬间,便湿了全身。无生苦笑了一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凝视着张月的眼睛,笑道:“看来,这场比赛我一定不能输了,我非常需要你的灵魂力啊!” 张月没有避开那被剥开欲望的瞳孔,淡然地看着,“可以,就来吧!” 无生一步踏出,原地留下一个脚印形状的空间裂缝。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张月的身形也动了,脚下踩着阴冷的黑风,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存在不过一瞬间,便被无生挥出的拳头砸成了虚无。 一道道残影铭刻在虚空,又被紧追而来的无生轰碎。 “你就只会逃吗?”无生赤红色的瞳孔望向某片虚空,身体随着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胸腹那张大嘴,猛地一张,舌头一卷,生生地搅碎空间,震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恐怖吸扯力直接撕裂开一道长达百余米的空间裂缝。 张月身体一侧,腹部被一道空间乱流划过,黑白甲激荡起连串的火花,巨大的反震力将他直接震飞,将身后的空气连连震爆,气爆声响彻,他整个胃部都在翻涌,震得他七荤八素,在空中身形都站不稳。 翻了好几个跟斗,张月才踩着巽字卦,堪堪稳住身形,但无生的拳头已经追了上来。面具下,无生看不到张月那张脸,但他可以感受到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瞳孔。 拳头挥出去,却凝滞子啊半空,一团黑色的污浊液体,缠绕在他的拳头上,宛若有一条条小蛇在啃噬着他的力量。 张月捏着印决,兑字卦在他面前破碎,在前方形成一片沼泽,而无生则是陷入沼泽的一头笨重的野猪。趁着这空档,张月没有选择拉开了距离,而是挥动了村雨,那一滴滴黑色的液体在刀身上流动,像是恶鬼的泪水,发出一阵阵悲鸣。 刀光落下,无生心猛地一紧,血液流动加速,仿佛下一刻就会撞在一起,阻塞住血管,停止流动。一种源自于本能的危机感,让无生的身体机能短时间被激发出来,比之更加可怕的速度让张月都为之一惊,刀光掠过无生眼前,只差了半寸。 一种颇为诡异的力量,从刀光中迸射出来,不受任何任何阻碍直接侵入无生的灵魂内。无生瞳孔瞪大,那属于生命的迹象渐渐消散,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坠入一片深海,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抠鼻,掐住了他的咽喉,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直至彻底消失。他死了。 张月却并没有胜利的感觉,他知道这不是杀招,他也不会杀生,他能做的只有祛除和净化。张月撑着大脑剧烈的眩晕,咬着牙往前大踏一步,刀刃直至无生胸腹那张嘴。张月看得很模糊,在那幽深的黑暗中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光亮,在这片光芒中,隐藏着饕餮的胃。 无生和饕餮胃的融合还不完美,不然纵使张月能看到胃的所在,也不可能挖出来。现在无生的任何动作都在促进着两者的融合,张月必须抓紧时间。这个时候,他只恨自己的灵魂力在无生身上无故被削弱了大半,只能看个大概,恨归恨,时间紧迫,这一刀只能看命了。 “万能的主...不对,小夕啊,保佑我吧!”张月已经不想祈祷那虚无缥缈的天主或者上帝,还不如抱一抱身边的欧皇颜夕,说不定这一刀他就脱非入欧了呢? 刀刃直直刺入那张裂开的嘴,将那条已经僵硬的舌头洞穿,从无生的后背穿出,那一根根堵塞的血管被割断,汇聚在一起的血液找到了宣泄口,如同喷泉一般溅射出来。 张月苦涩地笑了笑,毫不恋战,抽刀便退。无生缓缓直起了腰,血液倒流,皮肉重生,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又出现在张月的面前,近在咫尺。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话 倾尽全力 赤红色的拳头在张月的瞳孔里逐渐变大,鳞片上那一道道妖气绘成的玄奥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大脑的疼痛和眩晕,张月已经没精力去感受了,他可不想变成感受不了痛苦的尸体。他最大限度地弯下了腰,拳风擦着他的装甲,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张月只感到整个身体都一座山砸了,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挤压地变形,恐怖的风压将他轰向地面。张月深吸一口气,周身缭绕的黑烟突然一凝,充气一般形成一个圆形护罩,将那些余散的力量尽数抵御住。张月双脚深深地插入地面,巨大的力量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四周的楼房轰然倒塌。 一拳之力,恐怖如斯。 张月迅速调整气息,身后的八卦图猛地一收,透过装甲,完全融入身体,剧痛开始自灵魂深处开始蔓延,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各种各样嘈杂烦扰的思绪在灵魂世界炸开了锅,小娃娃咬着牙,双眼黝黑,两只手抓着两条黑色的鱼,四周飘荡着黑色的幽魂。这个原本生机勃勃的灵魂世界,变成了地狱。 他喘着粗气,面具下,那张平日呆滞的脸变得扭曲狰狞,至阴至邪的气息正在侵蚀着他理智,开始影响到他穿着的黑白家,原本白色的纹路渐渐变黑,不过片刻,这副装甲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战场外,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早已经接到了灵道子的通知,纷纷飞出家门自动在空中围成一圈,形成一个没有座位的观众席,但此刻原本稳定的秩序出现了骚乱。 那股阴邪的气息,虽然不同于妖气,但依旧让在座的他们感到了威胁。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已经从异灵人对异灵人,变成了妖对妖了。 唯有镜司的人知道张月在做什么。 八卦周天,阴阳相生。这是一个稳定的圆,是一个循环,任何一个极端都会破坏这个稳定,走向另一个极境。阴代表着死亡,毁灭,破坏,至邪;阳代表着生命,创造,希望,至刚,都是某一道的极致,将力量推向巅峰的体现。但稳定被破坏,作为承受这一切的人,也将受到无法想象的伤害。张月这是在透支,他要将自己推向阴的极致,走向那个无间地狱。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黑烟,无生也感到背脊发寒,他望着那黑烟的中心,瞳孔紧缩,一丝惊慌难以掩饰。他双拳紧握,胸腹上的嘴微微动了动,舌头轻搅,他要动用饕餮胃把这个潜在的危机一口吞掉。 黑烟中,张月抬起头,看向无生,目光冰冷无情,定格在无生身上。无生顿时身体一僵,搅动的舌头诡异地定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那道目光,让他有种寒芒在喉的错觉。 张月平复下呼吸,黑烟也渐渐收回体表,此刻他身穿一副黑色战甲,手中握着一柄黑刀,乍一看反倒有些普通,但没有人敢轻视此刻的他。这可是张月突破了极限后的状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以后是不是还可以做到。 “我劝你还是少用那个胃吧!用得越多,我看得越清楚,下一次说不定我就可以一刀把它挖出来了。”张月说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犹如无波的古井。 无生眉头微皱,抿着嘴沉默着。 张月继续说道:“你和饕餮胃的融合还不完全吧?如果融合完全,我不可能还能察觉到他的所在。我说的对吗?无生。” “你的灵魂力对我没用,你不知道吗?”无生并不退让,冷声道,但那语气中少了一些自信。 张月笑了笑,向前踏了一步,竟是拉近了和无生的距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的确有什么东西保护着你,削弱了我的灵魂探测。但是我弱了,你也没变强啊,对于灵魂力,你始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不是吗?还是说你不服,想在灵魂力上和我来一场博弈?” 无生冷声道:“那样的攻击,你的刀还能挥出几次?” “嘿嘿,试试?”张月单手持刀,竖在身前,刀刃对准了无生,隐隐间似乎还指向了巨嘴里那团光亮。 无生顿时感到心漏跳了一拍,他真的可以看到?无生心里禁不住这么想,不自觉地竟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这一幕,兔子有些激动,“呆月可以赢啊!那个家伙已经怕了。” 奶妈却并不乐观,“虚张声势而已。” 兔子疑惑了,她抓着奶妈,有些激动,“虚张声势?可是张月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战力爆棚啊!他可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啊!” 颜夕摇了摇头,说道:“张月已经连续使出了两次那种攻击了,身体早已经吃不消了,他最多还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他必输。张月的确可以大概察觉到饕餮胃的位置,但范围应该不小,不然的话,他没必要装腔作势。刚才张月之所以废那么多话,就是他需要吓无生,让无生不敢动用饕餮胃。这样,他才有把握把自己的战斗力拉到和无生同一个等级上,可以分心去搜索饕餮胃。否则,张月撑不了多久。” “如果他输……” “无所谓了,做到这一点已经足够了。这场战斗不论输赢,他都是我们镜司的人,我不会让他死。老怪物定下的什么破规矩,我从来就不会理。”颜夕说道。 原本还在担忧的兔子,安心地笑了。 他们的对话,张月自然是听不到的,但他也并不担心生命安危,其实站在战场上的他,此时此刻感到很轻松,身后伙伴们站着呢,哪怕隔着所谓的屏障。 无生定了定神,他不同于张月,他现在是众矢之的,被一堆变态大人物盯着,是一只困兽。张月的灵魂力,是他脱身唯一可能,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是真正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无生动了,鳞片覆盖全身,他就像披了一副赤色战甲,额上伸出一对龙角,后边臀部一条巨大的龙尾狠狠地敲击虚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怒啸一声,向前冲去。 眨眼间,漫天拳影,像流星雨一般,向前轰去。张月所处的那片虚空,瞬间变得破烂,在他身后,一栋栋高耸的建筑物碎成湮粉,条条大道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个大坑。 张月没有退,他挥动了手中的刀,同样有无数刀影迎了上去,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记,正好都铭刻在落下来的拳影上。 无生脸色微变,迅速收回拳头,瞥了一眼上面残余的黑烟,五指竟有些握不紧。张月的刀没有浩大的声势,但那缠缠绵绵的力量却在消融他的力量。他有种雪落沸汤的无力感,他的拳头是雪,张月的刀是沸汤。 “再来!” 张月大笑,脚一踏,身形鬼魅如幽魂,飘到无生面前,村雨不由分说刺向无生最强大的地方,那张巨嘴。无生额上冷汗狂冒,迅速后退,刀光只是擦着红舌划过,都让他汗毛直竖。 张月得势不饶人,竟是一步追了上去,手中的刀舞出一道道光,哪儿也不招呼,就往那张巨嘴砍。无生大怒,五指张开,弹出锋锐的爪子,也不管那缠人的力量直接迎了上去。 叮的一声响起,仿佛是乐曲的前奏,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的碰撞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宛若雷鸣。 黑光和赤光疯狂对轰,刹那间,天空清净了,那些厚厚的云层都被搅了个干净。没有云层的阻碍,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落在两人身上,反射着夺目的光。 若抛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妖气和阴邪气息,他们简直就像是被上天眷顾的人。只可惜,此刻的光明,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无生一把抓住张月的刀,阵阵软麻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他本想将张月甩出去,却发现自己连握住刀的力气都没有。张月抬脚对准无生这只手便是一记横踢,并不出众的身体素质硬是将无生手臂上的鳞片踢碎了几片,溅出一滩鲜血。 无生身体横移,手臂上的伤转眼便愈合,那失去的力量也迅速回归,他拧身挥动手臂,抓爆空气,挥出五道长达百米的光刃。张月看也不看,脚尖轻点,一个闪烁,见缝插针,轻松躲过,村雨依旧追着无生砍去。 “真当我怕你?”无生提起一口气,属于他的异灵要妖力包裹下,以一种全新的力量形式展现出来,他的身体猛地膨胀了一圈,比之方才更强的压迫力爆发开来。 张月的铠甲闪烁黑光,直接扛着这力量,保护张月不受影响,张月握刀,全力砍去,黑得通透的刀身刷下一片扇形的黑色光幕,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无生一拳迎了上去,那诡异的力量依旧缠了上来,但同时他的恢复力也涌了上来,力量刚一被侵蚀,立刻开始恢复,这一抵消,张月的攻击便只剩下了无力的砍击。 察觉到不妙的张月,没有丝毫留恋,迅速后退。但无生也追了上来。这场战斗早早地便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话 落下帷幕 一栋栋高耸的建筑接二连三地倒塌,碎石乱舞,激荡起烟尘。突然间,一团烟尘猛地向上凸起,一根长长烟柱直上云霄,显露出张月的身影,他横刀挡在胸前,无生的掌心贴着刀刃向前压去,锋锐的爪子磕在铠甲上,火花四射。 张月沉住气,刀刃上突然窜起一道黑色的火焰,附着在无生的手臂迅速蔓延。火焰所过之处,没有丝毫烧伤的痕迹,但无生却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灼痛,他猛地松开手,惊疑不定地看着张月。 “你的身体神经没有痛觉,但灵魂的灼伤,直接刺激你的精神,这是你无法避免的。”张月手抹了抹刀身,那火焰愈发炽盛。 无生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短时间内竟然无法动弹,他咬了咬牙,体内力量涌动,原本萎靡不振的手臂立刻精神了起来,鳞片下的肌肉鼓荡起来,发出一阵气爆声。 “谢谢你让我体会到疼痛的感觉,果然不好受。”无生握了握恢复过来的手臂,神色狰狞,他已经越来越不像人了,“再来!”一声大喝,无生猛冲了过来,手臂上的鳞片纷纷张开,与空气摩擦,迸出一窜窜火花,他的手臂淹没在火光中,带着炽热的温度向前轰去。 接着方才的气势,张月并没有后退,而是举刀相迎,村雨被黑焰缭绕,挥动间却散发着寒意。砰的一声!爆炸带起的冲击波将张月的刀轰到了一边,而无声手臂上的火花也纷纷消散,一次碰撞,势均力敌。 张月暗道:倒是聪明。 一时间,两种火焰在空中对撞,刀影混合着拳影,黑色与赤色相斥,其中所蕴含的力量被两人的攻击不断压缩,在中间形成一个黑红色的圆球。随着攻击愈发快速强烈,圆球在不断缩小,颤动,隐隐间就要压制不住那躁动的力量了。 又是一次碰撞!圆球的缩小停止了,而是迅速扩大,将两人淹没在光芒中。下方的大地迅速坍塌,一切肉眼可见的事物都在光芒中消散成飞烟,只是眨眼间,这片本来繁华的城区就被夷成了平地,只有熊熊大火还在燃烧。 身处爆炸中心的两人状态也不太好。无生只剩下一团肉在蠕动,重生。张月的铠甲碎了半边,露出里边焦黑的身体,还有一只黑色的瞳孔。 两人并没有停下来,倾尽全力,继续肉搏,拳与刀,没有半点花样,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攻击,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毒牙。张月一刀削掉无生胸口的鳞片,趁着恢复的空档,再舞一刀,在红舌上留下一道伤痕。无生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爪子只顾向前抓,将已经被炸得凹陷的铠甲生生撕下一大块,再踏步上前,几乎要贴着张月,爪子像张月裸露出来的胸口抓去。 张月扭动身体,村雨在无生的身上划过,迅速收回在胸前,挡住这致命的一击,而后一脚飞起,踢在无生的下巴,将他整个人踢起,拧身又是一脚,正中无生的肋间。砰的一声闷响,无生应声倒飞。 张月必须拉开距离,他最大的防御黑白甲已经被炸毁了,继续和近乎不死之身的无生肉搏,毫无优势。在他的眼中,无生巨嘴里的那团光亮已经越来越小,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球。尽管,张月还是不能确定饕餮胃的准确位置,但范围已经缩小到这一步,值得再去搏一把了。现在,他需要时间再来一次那可以暂时夺取性命的攻击。 无生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便再次冲了上去,这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动作。方才的连续对轰,已经让他的肌肉形成记忆,先于大脑的思考,做出了动作。在无生冲到张月面前时,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纵使提前知道不能贸然行动,但身体却失去了控制,难道连这一步,张月都算到了吗?无生心里忍不住想。 无生的想法张月没有空去猜,他只知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阴极八卦的力量在体内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协调融汇在一起,这来自地狱的索魂一刀已经饥渴难耐。张月双手斜握着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斜斜的轨迹。一瞬间,无生的灵魂被剥离了,属于他的鬼门关被打开了,血液凝滞,心跳停止,一切生命迹象迅速消失,他还睁着那双赤色竖瞳,却没有半点神采。 张月握紧刀,迅速收回,双脚弓步,刀刃放在脸侧,刀尖对准了那个一直在他视野中闪烁不定的小光球,猛地刺出。整个动作没有半点拖沓,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刺中饕餮胃。刀尖穿透了无生的身体,连带着刀刃都完全没入,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洒向虚空,仿佛有了生命一样轻轻蠕动。 无生眼睛转了转,咧开嘴笑了,“你似乎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张月握住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最后伴随着苦笑,猛地抽回了刀,他挺直腰杆,收刀而立,笑道:“我认输。” 张月并不自责,他自认已经尽了全力,现在的他已经油尽灯枯了。他缓缓闭上了眼镜,村雨也显露出它本身的模样,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无生松了一口气,“真的,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差。你应该已经把范围缩小了,可还是没能找到它,是吧?看来,天都站在我这一边啊!” 张月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能否告诉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阻挡了我的灵魂探测?” “我想,是这个吧。”无生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撕,撕下了一张薄薄的面具,透着光,显露出一道道玄奥的纹路,散发着一股让张月很熟悉的波动。 当这面具撕下后,张月一眼便看穿了无生的身体,那个让他好找的饕餮胃也清晰地显现在他的视野里,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挥刀了。 张月笑道:“是个宝贝,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保管好,完事之后,我还想拿来研究一下的。” 无生只当张月这是笑话,那一直不敢动用的饕餮胃,终于无所顾忌了。红舌缠住了张月,巨嘴张开,两边的獠牙还沾着唾沫,就要将张月包住。 这时,咔擦一声,那一直保护着这边战场的屏障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道裂缝。一只白皙的手从裂缝中伸了进来,指尖带着点点金光。越来越多的裂缝开始蔓延,眨眼间,便密布了整个屏障,手轻轻一震,这个方才承受了无数次能量波冲击的屏障彻底破碎了。 颜夕甩了甩手,缓缓走到张月的身边,她望向远方,说道:“我的人已经认输了,这场比赛应该可以结束了吧。”站在饕餮胃前,颜夕甚至正眼都不想给一个。 无生狞笑着,这就是那个异灵第一人的骄傲吗?真是可笑,他怒啸一声,饕餮胃爆发,形成一个黑洞,要将一切都吞噬。 颜夕冷笑一声,“连我都敢吞?你知道远古时期那个饕餮是怎么死的吗?” “死到临头,你还要顾及你那点天可怜见的骄傲吗?” “呵,那个饕餮可是被活活撑死的!” 颜夕的身体正在扭曲,但她依旧死撑着,浑身绽放金光,一只手揪住张月,一只手直接伸入那幽深的黑洞中。 “自投罗网!”无生尖声笑道,他第一次这样接近自己所渴望的巅峰,隐隐让他有些失去理智,在他看来,能吞掉这两个人,他的实力将会无限制地暴涨,就算赢不了这些老怪物,也一定可以逃出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往他所想要的方向发展着。 颜夕咳出一口血,无尽金光自体内绽放,那股恐怖的力量让在旁边的张月窒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颜夕的力量,纯粹,如同他的灵魂力,不同的是,这无穷无尽的厚重感,是他所不具有的,这就是量的差距了。 无生看着那金光,犹如面对着太阳,不,这光比太阳还耀眼,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给自己壮壮胆,可他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种自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堵塞住了他的喉咙。 就好像一年前,他高高仰望着颜夕身影时那种无力。 光芒中,传出一声惊天巨响,金色中突然涌出一团红色的雾,那是滚烫的鲜血。颜夕握着拳,任由那血雨将自己淋成血人,张月撕掉自己所剩不多的衣服将颜夕的私*处堪堪遮住,“走光啦,能不能矜持一点?” 颜夕勒了勒胸前张月的衣服,说道:“浑身是血,谁看得到。诺,这就是你要的胃,怎么处置就交给你了。” 张月看了看那变得十分微弱的光点,说道:“已经被撑裂了,留下来也没什么价值,毁了吧。” 颜夕闻言,也不客气,手一捏,这个号称可以吞噬万物的饕餮胃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战局的变化太快了,每个观众都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颜夕可不管这些,她拎着近乎虚脱的张月回到了伙伴身边。 这一切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话 颜夕的家人 千疮百孔的空间,一个身上布满鳞片的小萝莉趴在一块碎石上,她面容憔悴,漂亮的大眼睛没有了平日的光彩,变成了灰白色,乱糟糟的头发搭在额前,被血水浸湿,她痛苦地捂着肚子,想要抑制住力量的流逝,却无能回力,她的身体愈来愈透明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她是饕餮,被夺取了胃之后,已经没有办法维持真身,变回了人身,她伸出手在前方无力地抓着,突然入手一阵温暖,她惊喜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眯着眼睛的脸。 “是你,叛徒!”小萝莉骂道。 张月将她轻轻抱起,坎字卦幻化的生命之水,勉强留住她的一口气,但张月知道,这终究救不了她,他也不可能去救,毕竟人是人,妖是妖。 “怎么?你现在是来像我赔罪的吗?不用你假好心,我不会再信任你了,无生呢?你们把他怎么了?”小萝莉反复地质问,她已经很累了,连做一个愤怒的表情都很难,只能堪堪皱起眉头。 张月也没有打算瞒她,说道:“死了。他吞了你的饕餮胃,妖化成怪物,我们把他杀了。” “你……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背叛我们?无生对你这么好,你不仅夺走了他对我的温柔,你还要杀了他,你混蛋,你们人类,人类,除了他之外的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小萝莉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她眨着大眼睛,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间她仿佛看到了无生在向她招手,要将她抱起,她张开手无力地抓了一把空气,痛哭了起来。 张月自顾自地说道:“我以为他抢走饕餮胃,是为了救你……” “够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萝莉蛮横地打断了张月的话,“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但我一直都愿意啊!我从来不后悔啊!” “你……”张月一时语塞,只能愣愣地听着。 …… 我的先祖饕餮是四凶之一,是上古时期少有的大妖,传闻可吞日月,却终究难逃人类的缴杀,纯种血脉就此断绝,只遗留下一些旁系血脉,而我们这一支是所有旁系中最强的,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苟活到了现在。 那天,我们一族被人类追杀,我踩着同族伙伴的尸体逃了出来,晕倒在了尸体堆里,逃过了一劫。待我醒过来后,我便躺在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身边坐着一个人。 我从小就知道,人类是邪恶的,他们屠戮我们的族群,甚至会吃我们的血肉来提升自己的实力,不管我们有没有做伤害人类的事,人类似乎就认定我们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被人类抓住,我想我完了,活了百年,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但那个人没有杀我,而是把我带在身边。他用秘法消除了我身上的妖气,让人无法发现我的真身,还不断地抓妖喂给我吃。在那片草原里,栖息着数不清的妖,他就像是那里的王,掌控了所有妖怪的生杀大权。 那个人类成了我的第二个父母,他喂养我长大。有一天,我发现他在吃妖,是一只虎妖,山丘那么大,他坐在虎妖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肉便放进嘴里咬,血从他齿缝间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人类就是这么吃东西的吗?看上去和我们妖没什么区别啊! 他告诉我,人善智而不善力,人类可以依靠自己的智慧去击杀妖怪,却始终没有妖怪长久的寿命和强健的体魄,这是她所需要的。所以,他经常饮妖血,吃妖肉,来滋补自己的身体。 我问他:“你会吃了我妈?”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将你饲养的足够强大,然后吃掉你。传说,你们饕餮的胃蕴藏了空间之力,说不定我能够继承下来,那样我就会更加强大,而你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都不会和我分开。” 啊!太棒了!我永远都不会和他分开呢!我相信他,他一定可以好好地保护我,永远陪在我身边,不像我那些死去的家人,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我想,我爱上了他,以一个妖的身份,爱上了一个人,多么可笑,又多么可贵啊! …… 一滴晶莹的泪穿过小萝莉透明的身体,落在了张月的手上,透心的凉,他看着那地滴圆滚滚的泪珠,喃喃道:“妖,也可以爱上人吗?” 许久,张月才缓过神来,离开了这个空间。镜司的大伙儿都在外边等着他呢! “怎么样了?”颜夕问道。 张月揉了揉眉心,“都结束了。” “回去睡觉吧。接下来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等最后的团队战吧。”颜夕说道。 兔子刚伸开懒腰,听到团队战,整个人又僵住了,“不是吧,闹成这样,这比赛还要继续下去?” 奶妈双手抱胸,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担心的,到时候速战速决,赶紧撤就好了。” 颜夕点点头,搂住兔子,安慰道:“先做好准备嘛,也说不定不用呢?” 兔子黑着脸,抓着颜夕那按在自己胸脯的手,叫道:“说归说,别动手动脚的,你个女流氓……” “诶嘿嘿嘿,别害羞嘛,你看我伤得这么厉害,快抚慰一下我啊!” “屁啦!活蹦乱跳的,哪里有伤患的样子,放手啊!非礼啊!” 众人看着这闹腾的两人,无奈地笑了,就连本来心情并不好的张月也忍俊不禁。一行人就这样笑笑闹闹地向前走了一段路。 领路的颜夕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尴尬地笑了笑,“我们的家好像没了……” “诶?我曹……” “对嚯,我们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那我们住哪儿?” 一时间,镜司七人全都懵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因为大赛的原因,这座城市早就已经达到了一个饱和的程度,酒店什么的基本上已经满了,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找的到空房,何况他们有七个人需要安置。 “回家住吧。”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颜正清从前方向他们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美丽的妇女,那面容与颜夕有九分相似。 “我们有地方住。”见到两人,颜夕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而是回过头,就打算领着众人离开。 妇女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颜夕的衣服,说道:“小夕,就回来住几天而已,你的朋友也可以跟着来。”说完,她便向众人微笑示意,那眼神似乎还带着祈求。 颜夕依旧没有搭理,只是沉默着任她拉着手。 妇女又说道,“你回来,妈妈给你还有你朋友做好吃的。” 颜夕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狡黠地笑道:“我要吃蒸水蛋。” “好好好!” 颜正清皱着眉头,有些不悦,想要开口训斥几句,却被妇女带着警告的眼神生生地堵了回去。颜正清干脆别过脸去,生着闷气。 妇女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转向镜司众人,有些歉然地笑了笑,“让你们见笑话了,如果不嫌弃,就请各位到家里来坐坐吧,小夕这些年也受你们照顾了。” 众人齐刷刷地摇头摆手,说道:“阿姨,您言重了。” 这整齐的回答可把妇女吓了一跳。颜夕笑道:“我是他们的boss,很明显是我在照顾他们,好吗?” “行了,别嘚瑟了,赶紧上车吧。”妇女握着颜夕的手,嗔道,又转过身,招呼众人上车。虽然一伙人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就很好了,毕竟一个个都是伤体,非常需要休息和治疗。 车上,张月的灵魂力串联起众人,正想问点东西,却听到了兔子在叫嚷,“小夕妈妈好漂亮,好有气质啊!” 的确,颜夕的美丽大半都是从母亲身上遗传下来的,只是没有学到母亲那雍容大方的气质罢了。 “你就会花痴,肤浅。”老黑挖苦道。 兔子非常不齿,“好过你就会抽烟了,求你把烟熄了,难闻死了。” “都安静,别嚷嚷,有话好好说,我头疼。”见两人有吵起来的势头,奶妈连忙蛮横地掐灭了这点火花。 张月也是揉着眉心,一脸疲惫,“小夕的家庭背景,谁能和我说一下?” “没什么好说,颜正清是灵道盟的盟主,现今异灵界明面上的第一领导人,阿姨是小夕的母亲,张雨鹤,和颜夕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还可以好好说话。”奶妈简单地解释道。 张月叹道:“这家伙,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我说她是个孤儿,这突然跑出来的爹妈,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小姨笑道:“是吗?看你很淡定啊!还是,你现在是丑女婿见老丈人,害怕了?” 脑海里,响起了众人的哄闹声。张月果断地切掉了灵魂链接,蒙头就睡过去了,他真的太累了。坐在前边的颜夕,转身正想和张月说几句话,却瞥到一张熟悉的睡颜,又冷着脸转了回去,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又背着我说悄悄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话 回家 天空微微亮,遥远的地平线升起一抹鱼肚白,仿佛有一道光线横跨了整个世界,又仿佛是一扇门正在悄然打开。 张月靠在窗上,欣赏着这难得一遇的日出、这段时间,他一直很疲惫,每天睡醒后,太阳都已经高高挂起了,也只有今天,他才有精力早早爬起来,看日出。 光,越来越亮,黑暗渐渐褪去。张月正在心里感慨这景色的美好,无意间却瞥到了两道身影,“小夕?盟主?”张月心里暗自惊疑,犹豫了一会儿,悄悄地道了声对不起,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灵魂力飘了出去。 “小……小夕。”颜正清看着眼前的倩影,那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这么多年的疏远,让他对那道身影感到无比陌生,就连小名叫起来都一卡一卡的。 颜夕抬头看着被光染成一片昏黄的天空,“太阳就要出来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这般冰冷的语气,让颜正清向来严肃的脸也不由得抽了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小夕,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原谅爸爸?我是你的父亲,亲生父亲,那个人难道……” “那个人?你知道吗?你说的那个人,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啊!”颜夕转过身,漠然地凝视着她的父亲,那双通透似水晶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忽然间,一阵风吹过,漫天枯叶伴随着颜夕的长发飞舞,在两人之间形成一条枯黄色的墙。 明明距离很近很近,但颜正清却觉得无比遥远,他苦笑一声,“我以为张月,已经将你带出来了。” “他?终归是他。”太阳已经完全显露出它火热的身体,爽朗的光照亮了天空,现出一片碧蓝色,颜夕没有理会漫天飞叶,自顾自地从颜正清身边走过。 张月悄悄地收回灵魂力,躺回到床上,看着雕花木天花板,痴痴地想着,一时间,脑海里像电影回放一样,把他和颜夕相识的这些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放映了一遍,不知为何,颜夕最后的一句话,让他有些酸。 张月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下,整理着自己脑海里复杂的思绪。突然间,哒的一声,从窗边传来,那是颜夕的高跟鞋踩在窗台上发出的声音。张月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颜夕坐在窗边,点燃一支香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袅袅烟雾升起,模糊了她带着哀怨的美丽脸庞,她把烟盒和火机扔了过去,张月看也没看,一伸手便抓到了,从床上坐起,一边点烟一边问,“我的灵魂力对你没有效果吗?” “不,灵魂力我向来不擅长对付,只是我太了解你了。你很想知道我以前的故事吧?”颜夕吐出一口烟,泪光还未散去的眼睛看向张月。 张月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颜夕心里软弱的地方,他一直以为颜夕坚强得不需要安慰,直到他看到那抹泪光。 见到张月,颜夕突然又变回了平日那娇俏的模样,她踢掉高跟鞋,扑上张月的床,整个人靠了上去,笑道:“嘿嘿,你是不是吃醋了啊?嗯?别不承认啊!大方点嘛,我知道自己特别有魅力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那个在你心里的地位,比我还重要的人。我想他一定很优秀吧。”张月两指夹着烟,轻轻弹落烟灰,说道。 颜夕笑道,带着些凄然,“是啊,很优秀,很厉害的,你要学学人家,说不定我就喜欢上你了呢?” “额……还是别了吧,我们合不来……” “切!你就是想着你那个小贱人,带着前女友去执行任务这事儿我还没找你算呢!” 张月叼着烟的手微微一颤,烟蒂落在床上,弄脏了一块,“你知道?” “呵呵呵,你以为你隐瞒的很好哦,这种事情我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颜夕没好气地说道,抽完最后一口烟,恨不得直接用张月那该死的眯眯眼来灭烟。 张月干咳几声,掩饰尴尬,“没有下一次了。” “其实你高中的时候,真的喜欢过她妈?” “大概吧,人挺好,就是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是个很神秘的女生呢!” “呵,有用吗?现在陪着你的,还是我,不是她。” “……”张月无话可说,只能保持沉默,想着要不要再抽一根烟。颜夕却蛮横地把烟收走了,说道:“收拾一下,我们要回家了。” 张月问道:“比赛呢?” “弃权了,一个虚名而已,我们的实力需要这些人认可吗?”颜夕平静地说道。 张月闻言,笑了笑,只是有些苦涩,他想到了至死都还想着第一的无生,不禁觉得他真的好可怜,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理想,到了颜夕嘴里就变成了一个虚名,可以随时放弃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强者的自信吧! 一大早,镜司众人大多还顶着一双惺忪睡颜,便离开了,一声招呼也没有打。只有颜夕留给颜正清的一张字条。 “异灵人大赛是为了追名,还是为了选拔人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再考虑这个比赛是否还要举办下去。所谓的擂主,我们镜司不要了,谁想要就去拿吧!” 颜正清瞥了一眼纸条,叹了口气,“你只愿意和爸爸说这些东西吗?” 正惆怅着,楼上卧房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只见颜夕的母亲气呼呼地走下楼梯,指着颜正清,就骂,“你是不是又把小夕给气走了?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见了?我菜都买好了,你……” 颜正清一脸无奈,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忍受着妻子的责骂。 …… 回到镜司,众人看到熟悉的景象,都松了口气,叹道:“这才是我们的家啊!”说着,便纷纷跃起,直接跨过湖面,落到阁楼前。唯有颜夕和张月上了船。 “你之前是不是想把这里重新翻修一遍?”张月问道。 颜夕望了一圈四周熟悉的景色,想了想,笑道:“还是算了吧,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一如平常,躺在小船上,任由水波推着他们,在湖面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飘荡。风轻轻掠过两人脸庞,额前的碎发飘动,露出他们满是惬意的面庞。 阁楼阳台上,一伙人排排站着,两对情侣,一个小姑娘,都一脸幸福地看着湖面上那只随风飘荡的小舟。 老黑搂着奶妈的肩膀,笑道:“我们下次要不要也去浪漫一下?” 奶妈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算了吧,活动快开始了,你要继续看,还是陪我肝?” “额……行吧。”老黑悻悻地跟了上去,只剩下老庄,小姨和兔子还在八卦。 “你们说,呆月和小夕有没有可能?”兔子忍不住问道。 小姨和老庄都是摇了摇头,紧锁眉头,陷入了沉思。兔子有些无语,揪着小姨问:“你们两个可是我们这里谈恋爱谈得最久的一对了,这些事情,你们应该很有发言权啊!比如,你们拿自己和他们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共同点?” “额……当时我和老庄一起接手了一个项目,完成得很好,好像还拿了个什么奖。然后老庄和我说,我们合作非常有默契,以后可不可以一直合作。然后我就答应了,就莫名其妙地和他在一起了,没有像他们这样那么墨迹的呀!他们太不正常了。”小姨满脸疑惑。 老庄附和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兔子抚了抚额头,叹道:“不,你错了,不正常的是你们。” 他们的八卦,张月和颜夕自然也看在眼里,只是都习惯了,便没有去管。他们都清楚自己心里所想,都非常有默契地在那条界限前停下了步伐。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模糊不清,但对于他们来说,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张月枕着脑袋,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他们会不会很惊讶?” “不只是他们,我也会很惊讶,你这样的人,竟然能有另一半?哪个女孩儿这么想不开,才会看上你?”颜夕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张月挑了挑眉,笑道:“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注孤生就注孤生吧。” “嗯?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到时候可别后悔了。”颜夕打趣儿道。 张月并不在意,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觉得自己多需要一份爱情的陪伴。 颜夕在阴阳戒上抹了抹,搜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扔给了张月,说道:“这是我从老祖那儿给你拿来的。随身带着,保管好,可别弄丢了。” “嗯?这是什么?金牌?” “差不多,免死金牌!” “怎么?灵道盟里还有这种东西?我是穿越了吗?”张月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颜夕白了他一眼,“异灵人犯了大错,是有可能被处死的,到那时候,就算是我都不一定能救出来。但这块金牌可以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次任务最大的奖励就是这个,可便宜你了,连我都没有。” 张月没有说话,但心情却是极其复杂的,怎么,我在她眼里这么不乖吗? 正文 第一百八十话 兰娜与大狗 风刮着雨在狂舞,在咆哮,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密集得让人以为步入了战场,正在面临敌人的机枪扫射,人们撑着伞艰难地前行,像匍匐的士兵,他们都步履匆匆,皮鞋,高跟一双双踩在水滩上,溅起冰凉的水花,冷不过人心。 没有人注意到那条巷子里,那个坐在黑暗里抱着双腿哭泣的女孩。她把头深深地埋进淌血的膝盖,黑发湿漉漉地黏在白嫩的肌肤上,地上散落着书本,还有被撕烂的衣服。突然,一抹亮光亮起,手机响起一阵急促铃声,但不一会儿便被雨声淹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空气中都带着雨后那独有的清新味道。女孩儿却不这么觉得,湿透的内衣黏在身上,让她很难受,被撕烂的校服已经没办法穿了,只能拿来蔽体。 女孩儿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红肿的脸,脸颊上还依稀可以看见红红的掌印,嘴角已经破了,血被雨水冲开,晕染到下巴都是红红的,她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泣,捡起衣服胡乱套上,手紧紧抓住腰间衣服被撕裂的口子,一只手将书本和书包收拾,小心翼翼地从巷口溜走。 女孩儿不敢走大路,她这个样子只怕会被路人当成流浪汉,她可不想去承受那种异样的目光,哪怕她已经看多了。一路狂奔,总算跑到了小区的后门,女孩儿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后,她才手脚并用翻过从来不开的铁门,用书包挡住跑回了家。 推开家门,入眼一如既往是黑暗,她摸索着找到开关,轻轻一按,冰冷的白炽灯照亮了客厅,干净整洁,她却丝毫感受不到舒心,反是那种空旷让她心里堵塞。 女孩儿叫兰娜,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父亲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母亲常年加班,往往在她已经睡下的时候,才托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 亏得父母这样辛劳工作,兰娜的生活还算富足,能在市里最好的高中就读,每天的零花钱也有不少,父母费尽心思想让这个独生女能过得幸福,在他们看来,他们做得很好很好。但,谁知道兰娜怎么想的呢? 烂了的校服已经没法穿了,兰娜只好偷偷扔掉,盘算着明天再去买一套,随后,她坐在镜子前小心地处理着伤口,尽量让这些痕迹看上去不那么明显。做完这些,兰娜才去洗了个热水澡暖和一下早已经冻僵的身子。 梳洗一番的兰娜,显露出她本身就不赖的姿容,白里透红的脸庞,点缀着精致的五官,特别是那长而翘的睫毛,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对于自己的容貌,兰娜向来是不关注的,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去往一个新天地,掌握自己的人生。台灯前,兰娜看着湿透的书本和练习册,还有已经坏掉的手机,一筹莫展,这个时候,她反倒觉得绝望,脸上的伤倒显得无伤大雅了。 兰娜用吹风筒,小心翼翼地吹着,生怕弄破了一页纸。这些可都是她的宝啊!呼呼的风声中,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兰娜依旧专注地吹着,肚子响起的咕咕声,她也没有察觉。直到月亮高挂,万家灯火亮起,兰娜才心满意足地把已经吹干的书本一本本放好,看着那皱起纸张,她感到万般难受,这或许就和女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皱纹是一样的吧,她心里这般想着。 虽如此,兰娜还是坐在桌前,开始复习今天的功课。微弱的灯光照着她的脸,染上淡淡的金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粒粒跳动的光沾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刷上了一层金粉。家里静得可怕,只有笔尖与纸摩擦发出的刷刷声,和兰娜轻微的呼吸声,在体现着生命力,其他的一切都透着冰冷的死气。 很多时候,兰娜都觉得自己的家是个冰箱,冷的彻骨,哪怕是在夏天,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因为冷而微微发颤。整一个家,只有她的房间亮着一盏台灯,那灯光下的影子只往后延长一点点,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当时针打到十二点时,她便能听到哒哒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连忙在教科书上夹好书签,匆匆收拾一下书桌,便缩回被窝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也不知道她这样重复了多少次。 她闭着眼睛,侧着身子,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脸上,正好挡住脸上的伤。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白衬衫,神色疲惫,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兰娜房门前,屏住呼吸,悄悄推开门,动作幅度把握得刚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妇女走到床边,看了看自己女儿那恬静的睡颜,,满意地笑了笑,便静静地离开,轻轻地带上了门。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房间外又安静下来了,只有几张一百元钞票被压在茶壶下。兰娜翻身起床,把剩下的功课全部复习完,才真正地躺下。 这样的生活,仿佛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一切都麻木了,反正,明天醒来,又是那样的一天。 这样想着,兰娜反倒轻松了起来,她陷进软绵绵的被窝里,动弹不得,沉沉地睡去了。 …… 天空一片蔚蓝,蓝的通透,宛若一块玉。一轮金灿灿的太阳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温度渐渐升高,一股燥热渗入空气中,整个世界都飘荡着令人烦躁的味道。 兰娜翻了个身,大眼睛眨了眨,便淡去了睡意,她抓起一旁的手机想要看看时间,才突然想起手机已经被雨淋坏了,吓得她连忙翻身跳下床跑去客厅看闹钟,瞧得时间还早,她才松了口气。 晚睡早起,早已经成了兰娜的习惯,闹钟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因为她总是起得比闹钟早。简单收拾了一番,兰娜照例拿起了茶壶下的钱,紧紧地拽在手心里,“这次一定要先买好校服。不能再被她们……” 兰娜暗暗给自己打气,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一切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悄悄地离开了,没有打扰到母亲的休息。 兰娜没有走小区的大门,而是从后门翻了出去,她抱着书包,四处张望,做贼似得,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她才撒开脚丫子一路狂跑,奔到小巷子里的一家早餐店,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急急忙忙地说道:“老样子。” 卖包子的大妈瞥了一眼那张百元大钞,满脸嫌弃,“诶,你这个姑娘,每次都来为难阿姨,这么大张,你让阿姨怎么找?” 兰娜笑了笑,“找不开,就多给几个包子嘛!” 大妈一边埋怨着,一边认认真真地数好钱塞到兰娜手里。兰娜拿了包子和钱正准备走,大妈突然叫住了她,“诶,死丫头,等等,吃那么多个包子,口干,捡杯豆浆去。昨天剩下来的,别浪费了。” 兰娜接过豆浆,掀开盖子,便升起一股热气,吹得她额头直冒汗,随之扑来的还有那浓郁的豆香。她跑来之前,看得清楚,这些桌上的豆浆,都是大妈刚煮好,刚装好的,不过,她也也没有戳穿大妈善意的谎言,笑道:“谢谢大妈。” “下次带零钱来买,晓得不?” “晓得嘞。” 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是兰娜一天下来,最享受的美食。所以她也格外珍惜,从来没有浪费,每次都吃到肚子胀,跑都跑不动,只能慢慢地走。不过,她依旧很谨慎,不走大路,专挑七拐八拐的小巷子走,在这种地方不容易被抓到,但一旦被抓到,她也不好逃出来。有利有弊,不过兰娜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运气,毕竟她凭借对这些巷子的熟悉,逃过不少劫难。 不过有点可惜,她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刚吃饱的她,正摸着自己微微隆起腹部,砸吧着嘴,感叹着今天大妈做的包子油水真多。当她发现前方的路已经被堵死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踉跄一步,整个人楞在原地,脸色惨白,她连忙转身想要往回跑,却发现后路也被堵死了。 “兰娜,每天都玩这种套路,多没意思啊!” “就是啊,这小巷子也就那么几个拐口,你能绕到哪里去?” 兰娜此刻真想扇自己两耳光,大意了,没想到她们也记熟了这里的路,难怪这两天,她总是被抓。 “你们到底想怎样?” …… “你到底想怎样?” 一只白色的大狗趴在地上,吐着血沫子,肋间有一道几乎要将它整个腰斩的伤痕,它拧着头看着在他身后的男人。 张月一如既往,耷拉着肩膀,手里提着村雨,衣衫有些褴褛,他看着眼前的大狗,同样充满了无奈,只是那始终没有表情的脸,让人觉得他这是在无声地嘲讽。 “带你回去。”张月说道。 “休想,与其被你们这些臭道士带回去折磨致死,还不如就地把我处决来得痛快!”大狗骂道,忍不住又吐出两口血。 张月很为难,“我这次的任务,只是抓捕,不是斩杀。”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话 初遇 在镜司闲置了一个多月,张月几乎要和湖面的小舟融为一体了,整日与书相伴,过得很是惬意。所以,在他接到颜夕的任务时,他是很想拒绝,可自己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灵道师,拉不下这个脸。 但当他真的执行这个任务后,他后悔了。难怪临走时其他人都想他投来同情的目光。谁能想到,这个大狗能让他足足追捕了大半年。 张月蹲下身子,握着村雨,任由那刀刃打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他看着警惕性十足的大狗,思考着要怎样才能分散它的注意力,“放弃吧,你又甩不掉我,跑有什么用呢?你的伤还在恶化,迟早耗完体力的。”说着,张月捡起刀,将刀尖对准大狗,继续说道:“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大狗倒是不惧,反是裂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獠牙,满脸的嗜血气息,“你要是可以杀我,早杀了,何苦等到现在,要不是爷爷我受了伤,哪里轮到你来撒野。” 张月心里嘀咕:我好歹也是可以和饕餮一战,这么看不起我。张月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打架什么的,我是真的不喜欢啊!” 大狗鼻子一抽,不待张月有动作,自己先腾上高空,一溜烟跑了,头也不回,没有半点犹豫,和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张月提着刀,追了上去,脚下的巽字卦早早就已经化成迅疾的风,虽然晚了一步,但张月还不至于失去大狗的踪迹。 “伤得这么重,还这么能跑,他不会累的吗?”张月揉了揉眼睛,许久未合眼的他,连黑白瞳都闭上了,好在大狗不擅长对付灵魂力,否则,张月的追捕难度会更大。 察觉到身后追来的张月,大狗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抓我?”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工作啊!” ……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抓我?” “不好意思啊,这是我们的兴趣。” 兰娜身体贴在墙上,肩膀被一只白皙滑*嫩的手按着,五只涂满艳丽指甲油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两个噙着冷笑的少女,一左一右地将她堵住,断了她的退路。三个女孩,呈三角形,将兰娜彻底包围,这站为配合倒是娴熟得可以。 三角正中的那个女孩,揪起兰娜的衣领,冷声道:“打算让我动手,还是自己来?你最好想清楚了。” 兰娜低着头,尽全力地往后缩,但身后那堵水泥墙,可不会因为她的退缩而移动,“校服被你们撕烂了,我总得买套新的。不然……” 啪! 一声脆响,贴在兰娜脸上的创可贴被扇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五指印。 “放你*妈的屁,你他妈不是全班第一的尖子生吗?老师恨不得把你供着,不就是没穿校服吗?能把你怎么样?啊?赶紧把钱给我叫出来,我姐妹几个早餐都还没吃呢!你再敢顶嘴,我让你今天光着身子去上学。”说完,正中的女孩甩手又是一耳光,丝毫不手软,仿佛在她耳光下哭泣的不是人,而是沙袋。 兰娜咬着牙,摇了摇头,“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 “哭?我他妈让你给我哭,姐妹们,给我扒了她。” 听到这话,兰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两只手死死地护住脸,身上的伤可以用衣服挡着,脸上的伤可就麻烦了。 眼前,一片黑暗,但身体的疼痛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肌肤都在紧绷着,抽搐着。她感受到自己倒在了地上,一双双手蛮横地撕扯着她唯一一套校服,只听嗤啦一声,一阵凉风突然灌入,激得她浑身一颤,手本能地想要护住胸脯,却被两只“铁钳”死死按住了。 “给我把内衣也扒了,让她给我拽!” “不要!”兰娜绝望地大喊,手脚并用,奋力挣扎着,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一蹬踢得老高,隐约间似乎踢到了谁的脸。 只听一声惨呼,随后便是歇斯底里地喊叫。 “妈的,给我扒,一件也别给她留下,姐姐我的脸啊!” 兰娜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自己踢开的脸,她突然觉得身形无比舒畅,甚至那接连而至地厮打带给她的疼痛和屈辱都淡了不少。 她挣扎着,泪水汗水糊了满脸,双眸早已经急得通红。两个女孩一人一边,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猛地一砸,血溅到了小腿上,让她们更加疯狂。 兰娜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天地仿佛颠倒了,她摸了摸额角,满手的血。不待她反应过来,她又被推倒在地,双手被两个女孩用膝盖压在地上,近一百斤的重量集中在一点,让她的双手瞬间失去了力量,似乎还传出了骨裂的声音。 兰娜大声惨叫着,“不要,不要,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现在才知道求饶?刚才不是很拽的吗?还敢还手,我他妈让你裸奔!去*你*妈的!”那个被踢了脸的女孩,上前直接将兰娜的裤子扒了下来,两只纤细的手在这个时候却力大无穷,竟生生将裤子撕成两半。 她挥舞着烂掉的裤子,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满脸的春风得意。看着赤裸着身子趴在地上的兰娜,她觉得很自豪,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指挥道:“翻过来,翻过来,正面比较有料。” “诶哟,臭丫头,身材不错啊,这胸可以嘛!” “哈哈哈哈,拿去卖应该能换不少钱。” “诶,那秋树不是缺女朋友,我觉得这丫头就不错啊,他那猥琐的样子,最适合这种贱女人了。” “……” 兰娜闭着眼睛,不去看任何东西,额角的伤口还在淌血,染红了半边脸。血流过嘴唇,渗进嘴里,泛起一阵酸涩。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剩下一片的空白,就好像她的未来。 声音渐渐远去,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人们都在太阳下匆匆忙忙地走着,与夏天火热一样,他们的生命之火也是那样旺盛。 而在那个冰冷阴暗的角落里,兰娜感受不到夏天的半点热量,只有满心的寒冷。 …… 张月一路狂奔,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裂口处和牙印一般,都是被那大狗生生咬下来的。他倒是没想到,这狗疯起来还有这精力。在空中一番缠斗,他和大狗的距离又被拉开了。 大狗踩着云朵,速度极快,他瞪着一双金色瞳孔,俯瞰着大地,他在寻找可以藏身,虽然每一次躲起来,都会被后边这个眯眯眼男人一下子就找到,但能多一分喘息的时间,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肋间的伤口正在崩裂,血越流越多,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可恶,没时间挑了,看命吧!没想到,我会栽在这种人手里……”大狗咬了咬牙,有些无奈,全力加速,俯冲而下,化作一道炽盛的白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张月见状不敢怠慢,施了个隐身咒,便跟了上去。噗的一声,一朵厚厚的大白云莫名其妙地被冲散了,平白无故地让一大片阳光毫无阻碍地落了下来。街道上,人们怨声载道,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个干净,来个痛快地裸奔。 张月落到一栋大楼的天台,灵魂力一扫便找到了大狗的位置,但他却不敢动。 下落的大狗一下子控制不好速度,竟然直接撞上巷子里的垃圾桶,还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从垃圾推里滚了出来,一身骚。 大狗剧烈地咳嗽着,晃了晃脑袋,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眼一片朦胧的雪白,再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个赤裸的少女,躺在血泊里。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可把大狗吓得不轻,肾上素飙升,差点让他又吐出一口老血,他正思考着眼前的情况,突然感受到一个犀利的目光正凝视着他,他打了个激灵,暗道这家伙怎么这么快,想也不想就要撒腿溜走,却突然灵光一闪,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少女身边,亮出了自己的爪子和牙齿。 楼顶上,张月有些惊讶,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来两耳光,“这货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我竟然嘚瑟地以为它是个蠢狗。如果他是蠢狗,那我这个抓了半年抓不到它的人,算什么?”张月在心里悲哀地数落着自己。 只能盯着了。张月暗叹。 大狗察觉那道目光的离去,得意地笑了笑,“哼,人质在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不过,这姑娘的身材真好。”大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顺便还把鼻血也一并舔了个干净。 大狗虽然是妖,但他也知道,雌性人类的身体是需要衣物遮挡的,这样大刺刺地暴露出来,那是非常不雅,但总是可以引起雄性动物的荷尔蒙上升,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就像他现在的模样。 大狗还在思考着怎么处理眼前这个人质,人质自己就醒了过来。 “咦?你……你受伤了?” “诶诶诶诶……你,想做什么?放开本……”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话 奶糕 一道雪白的倩影,在阳光下泛着微红,穿梭于短街小巷,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雪白的小狗,蓬松的毛发刚好遮住了她动人的娇躯,只有后背大片春光暴露在阳光下。 兰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抱起这突然从垃圾桶里滚过来的小狗就当成了遮羞板,可惜也只能遮一遮前面,后面她就无法顾及了。没走过拐角,兰娜都要张望一圈,一有人就缩起来,确定没人才迅速跑开。 好在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这条小巷子里没什么人,兰娜也是运气,愣是给她跑回了家。她摸了摸火辣辣的脸,羞得想挖个洞钻进去。她低头一看,发现被她抱住的,头埋在胸脯里的小狗,表情已经呆滞了。 察觉到兰娜在看它,小狗默默地转过了头,那样子,竟是在害羞。 “你个小狗竟然也会害羞?”兰娜颇有兴趣地把小狗的脸强行扭了过来,打量着他呆滞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你也和我一样,是被抛弃的吧?不然怎么会从垃圾堆里跑出来?浑身都脏兮兮的,我们去洗澡吧。” “洗澡?”小狗一惊,小小的身体剧烈一颤,浑身白毛炸开,像是被电流穿过,大脑在一瞬间处于短路状态,以致于肋间的伤口裂开了,他都没有察觉。 兰娜突然感到手心渗出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发现小狗腹部的皮毛已经被染红了,鲜血流了一地,也染红了她的身体。兰娜吓了一跳,衣服都来不及穿,抱着小狗便冲进了浴室,然后光着身子满屋子跑,把家里可以用来疗伤的东西全部搜了出来。 小狗呆愣愣地坐在浴缸旁,还没整清楚状况,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妥了,现在自己的人质不在身边啊,他连忙撑着伤痛,从浴室里跑了出来,血把地板染得通红。 兰娜捧着药箱跑来,正见到跑出浴室的小狗,脸色大变,骂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给我坐好,不许乱动,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兰娜快步上前,胸前的晃动看得小狗花了眼,他本来还想发一通火,毕竟自己可是妖怪,哪里轮到一个人类丫头片子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可是不穿衣服,这犯规啊! 于是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在张月的追捕下逃了大半年的犬妖被一个小姑娘当成了受伤的小奶狗,心急火燎地抱进了浴室,进行简单的包扎。 兰娜对处理伤口很有一手,三两下便包扎好了,血也止住了。小狗看着腹部绑着的蝴蝶夹,有点嫌弃,想要扯下它,却被兰娜蛮横地制止了,“不许动,你伤得太严重了,得带你去看医生。” 听到这话,小狗连忙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兰娜只好作罢,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小狗洗澡,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是不是被主人遗弃了?真可怜,明明这么可爱,尽管不要你。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啊,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被人伤的吗?哦,忘了你不会说话……” 小狗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兰娜,那诱人的身体让他心神不宁,他在心里犯嘀咕:奇怪的人类,明明自己也是个可怜人,竟然还想着来同情我?真是可笑。不过这种感觉,有点舒服啊!小狗渐渐趴了下来,任由兰娜滑*嫩的手抚摸着自己的毛。 香艳的共浴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一人一狗都梳洗干净,躺在床上发呆。兰娜看着桌上的书包,苦笑道:“你这么白,身上还软软的,香香的,我叫你奶糕好不好?” 小狗登时就不乐意了,四肢并舞,凶狠地汪汪叫了几声,得到的回应却是兰娜高兴的笑容,“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嘛,好就这么决定,以后你就是奶糕,我的小奶糕。”说着,兰娜在奶糕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奶糕愣了几秒种,爪子无力地垂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奈何不了这个姑娘,伤得太重了。 兰娜抱着奶糕,从床上坐起来,爱恋地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希望你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奶糕看到脸上湿湿的,抬头一看,才发现兰娜的泪水簌簌地滴落,打湿了他的皮毛。奶糕愣住了,泪水里的悲伤仿佛渗进了他的体内,他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别扭地用头蹭了蹭兰娜的手。 “奶糕,你真好。” 感受到手心处的柔软,兰娜笑了笑,将奶糕搂得更紧了,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奶糕,你在家等着,我要去上学了。晚上才回来,你在家要乖,不要到处乱跑哦!我晚上给你带好吃的。” 奶糕乖乖地点头,缩进被窝里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可当兰娜背起书包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被窝里钻出来,奋力一跃,前肢扒在兰娜的书包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无奈之下,兰娜只好放下书包,将奶糕抱起来,安慰道:“妈妈没办法带你去学校的呀,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好不好?算妈妈求你了。” “妈妈?”奶糕在心里疯狂腹诽,自己堂堂一个犬妖,怎么会成了你的儿子?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认账,眼巴巴地看着兰娜,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可爱来感化这个小姑娘。 兰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地把奶糕放回到床上,脸色冷峻,“不可以淘气,在家里等妈妈回来。” 奶糕眼巴巴地看着兰娜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里难过地快要哭出来,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质就这么跑掉了,他毫无办法,这不是变向告诉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杀人的力量吗? 唉……看来还是得跑路啊! 张月坐在云层之上,目光从未移开过这户人家,方才发生的一切他自然也看在眼里,犬妖的虚弱他也非常清楚,可以说,只要他现在出手,那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奶糕”没有逃避的可能,他将结束这半年的追捕,回镜司交差。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脑海里,只有方才兰娜抱着奶糕时说的那句话,“希望你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奶糕跳上阳台,想着要怎么离开这里,他可不想成为瓮中之鳖,可当他发现这里是七楼时,他怂了。换做以前,他定然会一个箭步,飞上高空,可现在他可没有这个胆量,肋间的伤势终究消磨了他的力量,现在的他和普通的小奶狗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我真要栽在那个该死的眯眯眼手里?不对,按道理,眯眯眼应该早就来抓我,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他放弃了?”小奶狗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缩回被窝,忐忑地看着窗台,总觉得下一秒就能看到那张让他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的脸,看着看着,禁不住困意折磨竟是睡了过去。 张月双手抱胸,脸色有些沉凝,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手,这只狗竟然在自己的监管下睡着了,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啊!心里虽然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但他的身体就是没有要动的打算。许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悄然隐去。 终究,拗不过自己的本心啊! …… 兰娜破天荒地迟到了,而且还穿着便装,这在老师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她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责骂,而是关怀地询问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的兰娜,“怎么回事?兰娜同学,你今天迟到了呀!” “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哦,哦,没事没事,下次记得请假就好。那你的校服呢?” “洗了,还没干。” “好好好,下次注意啊,下不为例,赶快坐回座位吧。” 兰娜在几十道混杂着羡慕,嫉妒,不屑,鄙夷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她已经习惯了,老师的特殊待遇,同学们带刺的目光,一直都是她生活里的家常便饭。她甚至可以预料到今天下午放学后,又会遇到什么样的虐待。她很怕,很怕,但她不得不坚持,她是老师眼里的优等生,父母眼里的乖孩子,这是她不得不去坚持扮演的角色。而且,她相信,只有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才有可能去到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才可能脱离这个苦海。 仅凭这一点念想,她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兰娜坐回到座位,挺直了腰杆,倔强地抬着头,紧紧盯着老师在黑板上起起落落的手。 正听着课,一张纸条传了过来,兰娜皱着眉,手微微颤抖地打开。上面写着潦草的字,“腰杆挺得挺直啊!换了件不错的衣服,今天放学要是不拿出点诚意给我们姐妹三道歉,我让你今晚也光着身子回家!还有,别想着打小报告,你的裸照还在我手上呢,你也不想红吧!” 兰娜拽着这张纸条,摸了摸口袋,才惊醒自己出门忘记拿钱了,她沉重地低下了头,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该怎么办?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话 一人一狗一盏灯 黄昏斜阳,街道上,人来人往,一道道长长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沥青地上相融,再被一只只脚踩踏着。人们总是这样,忙碌地,走着自己的路,从来不去理会光背后的影子,在承受着什么。 太阳这盏灯就要熄灭了,最后的光芒下,这个城市依旧繁华热闹。待到夜幕降临,人造光河淌过时,依旧繁花,依旧热闹,因为有光,而影子,依旧不被理睬。 兰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活成了一个影子。 她紧紧地搂着自己,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光溜溜的身子在阴暗的巷子里瑟瑟发抖。在她面前,三个女孩儿嫌弃地抖着她的衣服和书包,满地书籍散落,上面留下了她们的脚印。 “草,一分钱都没有,你怎么那么穷?” 书包和衣服被扔在地上,弄脏了,但终归还能穿,这比什么都好。但她不敢动,谁知道她的动作,会不会惹怒眼前这三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唉,走了走了,晦气,明天再来找她拿。” “兰娜,你给我听着哈,明天我们可不想再对你动粗了,不想裸奔的话,就乖乖带好钱在这里等我们,否则,我们不仅让你裸奔,还会带一些小哥哥过来陪你玩。” 兰娜浑身一颤,吓得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去看她们的嘴脸,那一定比恶魔还有恐怖。她不明白,她们的道德去哪了? “别想着报警哈,不然,我们让你红。” 手机屏幕上,闪过一张张裸照,那张绝望的脸,不正是兰娜吗? “我知道了。”兰娜闭上眼睛,注视着黑暗。 回到家,兰娜的眼前出现了白炽的灯光,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楞在原地。这时,她才想起,家里多了一个成员。奶糕正摇晃着尾巴,在她腿边转悠,红色的小舌头伸出来,发出嗬哬嗬的声音,那双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勾魂似地望着她。 “饿了是吗?”兰娜蹲下身子,将这个毛茸茸的雪球抱起,笑道。 奶糕很有灵性,听懂了她的话,连忙点头,还砸吧砸吧嘴,示意自己已经迫不及待了。兰娜见状,只好先安抚道:“再等我一下下哈,妈妈给你去做晚饭。”说着揉了揉奶糕的头。 奶糕抽了抽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大眼睛带着疑惑。兰娜有些尴尬,她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好闻,她苦笑道:“对不起啊,妈妈弄脏你了,要不先和妈妈去洗个澡?” 奶糕低下头,羞涩地拱了拱兰娜的胸脯,那模样看上去竟然有些小期待。兰娜打趣儿道:“奶糕,你也是一个小色狼,哼!” 听到这话,奶糕就很委屈了,不是你要和我一起洗的吗?虽然我的确挺想的。 某个奶茶店,张月犹豫着要不要收回灵魂力,直到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少儿不宜的画面时,他才决定继续观察,不是为了什么猥琐的需求,只是他需要保证奶糕的安全性而已,毕竟那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狗,而是一个犬妖。 他喝着奶茶,自言自语道:“做狗从某种角度来看,挺幸福的。” 奶糕自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他只当张月已经放弃了,此刻正盯着一身泡泡,呆呆地看着兰娜那动人的娇躯。多美丽的人啊,可是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忧伤? 奶糕很想开口问一问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但他可不敢开口,要是这女孩儿被他吓到,把他扔出去,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而且如果再倒霉点,遇到那个眯眯眼,那可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尽管奶糕多好奇,他都只能憋着,以另一种属于小狗的方式表达他的关心。 兰娜很小心地给奶糕冲掉了身上的泡泡,然后才拆开绷带,查看它的伤势,惊讶地发现,竟然已经结痂了,明明今天早上还流了那么多血,她欣喜地抱起奶糕,笑道:“你的伤好得真快,我还担心要不要带你去看兽医来着。” 听到兽医,奶糕吓得连忙摇头,那模样很明显对兽医有种莫名的抗拒。兰娜也不奇怪,听说很多小动物,对兽医都不喜欢,她拿毛巾把奶糕湿漉漉的皮毛擦干,笑道:“奶糕,你在旁边待一会儿,妈妈洗完澡,再陪你玩。”说着,还从浴缸里拿了一只小黄鸭扔给奶糕做玩具。 奶糕心里是拒绝的,自己可是妖啊,但这种时候,他只能发挥自己的演技,装作很开心地样子,逗弄那个幼稚的小黄鸭。兰娜这才放心地泡进浴缸里,温热的水包裹这她的身体,轻轻地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正享受着,突然一团水花溅起,吓得兰娜整个人站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那个跳进浴缸里的奶糕,脸色惨白,连忙将奶糕抱起来,嗔道:“你身上有伤,不能沾……” 话说到一半,只见奶糕在兰娜怀里甩了甩头,沾在毛上的水珠溅了兰娜一脸,硬生生塞住了她的话。兰娜无奈地看着一脸呆萌的奶糕,想生气又舍不得撒,只好在奶糕头上敲了一下,“伤好了,也不能这么调皮,要小心点。” 见奶糕并没有什么不妥,兰娜也就不阻止奶糕这淘气的行为。奶糕在浴缸里,欢快地游着,标准的狗刨式,四个爪子在水底划着,昂起小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嘚瑟地看着兰娜,似乎在炫耀自己并不好看的泳姿。 兰娜拍着手,笑道:“喔喔,奶糕最棒!妈妈最喜欢你了!”说着,便抱住奶糕美美地亲了一口,红唇温软,在奶糕脸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温度。奶糕愣住了,有些慌乱,竟然一下子忘记怎么游泳了,在水面上慌乱地拍着水。 兰娜见状连忙抱起来,一边顺毛,一边安慰道:“不怕不怕,妈妈亲亲而已,怕什么?你是妈妈的宝贝儿子,还害羞呢?那以后,你不要和妈妈一起洗澡了,好不好?” 奶糕闻言,拼了命地摇头,这么香艳的场景,哪里舍得放弃? 兰娜捏了捏奶糕的鼻子,骂道:“小色狼!”奶糕也不反驳,毕竟自己的确有着不纯洁的目的,讲道理,兰娜的身材真棒啊!奶糕发现自己已经移不开眼睛,不由得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容。 兰娜见到它这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狗也太有灵性了吧!不过,她是越来越喜欢奶糕了,即便只出现在她生命中还没有一天的时间。 “奶糕啊,你不会离开我吧,会永远陪着我吧。” 正玩得开心的奶糕突然停下来,愣愣地看着兰娜,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这句话,可是这次他感受到了兰娜那无比强烈的渴望,几乎要从她那双眼睛里溢出来, 奶糕想要卖卖萌,混过去,可当他继续与兰娜对视时,他看到了泪光,晶莹剔透,所以藏不住悲伤。奶糕害怕地转过了身,傻乎乎地游荡着。 兰娜笑了,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都忘了,小狗的寿命比人类短,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的,所以你才那么悲伤,是吗?” 奶糕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显露出悲伤的,但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兰娜此刻的表情,想来一定很痛苦吧! “好啦好啦,洗干净啦,香喷喷,我们去吃饭吧!”兰娜一把捞起湿漉漉的奶糕,“诶哟喂,你真重,要不今天吃狗肉煲吧!” 奶糕吓得腾空挥舞着爪子,那慌乱的神情逗得兰娜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妈妈怎么舍得吃你啊!我的宝贝儿子。” 听着兰娜的笑声,奶糕低下头也偷偷地笑了。 晚餐很丰盛,兰娜也少有地下了心思做了一桌好吃的,而且肉菜居多。奶糕坐在饭桌上,早已经目露凶光,他已经饿了一天了。在得到兰娜的许可后,奶糕这条饿犬再也耐不住性子了。这可能是兰娜这辈子见过最疯狂的进食,那锐利的牙齿估计能把盘子咬碎,如果奶糕还存有一点理性,她估计连盘子都不用收拾了。 不过十分钟,桌上只剩下一些残羹剩菜了,而兰娜还一口都没吃。 “奶糕,五个菜呢……妈妈一口都没得吃哦。” 奶糕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还沉浸在饱腹的享受中,直到兰娜的话飘进他的耳朵,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奶糕翻了个身,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极为尴尬地低下了头。原来我是一只这么不客气的狗,不对,是妖!奶糕在心里暗自吐槽。 兰娜也没有怪罪它的意思,不过她的确被奶糕的胃口给震惊了,想来应该是饿了一天吧。 “吃饱喝足,就去玩吧,妈妈要去学习了哦,你不许吵哦,不然下次就不许你和妈妈一起洗澡了。”兰娜煞有介事地威胁道。没想到,奶糕还真的慌里慌张地点头了。 兰娜心里想:这小家伙,不会真的看上自己了?看来,我姿色不错啊! 一番玩闹,兰娜终于可以坐在台灯前,开始学习了。奶糕趴在她的膝盖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倒是安静。兰娜也就不管了,渐渐地沉入在书中的世界里。不知不觉,传来轻微的打盹儿声,奶糕那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悄悄地闭上了。 一人一狗一盏灯,温暖了一个家。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话 不怕,有我在 天蒙蒙亮,太阳悄悄地露了头,探视着这个一如既往的世界。 兰娜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威风吹得轻颤,她依旧睡得安详。奶糕缩在她脸侧,砸吧砸吧嘴,打了个哈欠,它习惯性地把爪子按在兰娜的额头上,像哥哥叫醒妹妹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兰娜额前的碎发。 兰娜感到额头痒痒的,仿佛有一个毛球在刷她的脸,她睁开眼睛,看着奶糕那有些嘚瑟的脸,笑了笑,抱住奶糕狠狠地亲了一口。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奶糕成了兰娜的专属闹钟,每天早上奶糕都会睁着惺忪的眼睛,霸道地用爪子把她拍醒。兰娜也很享受这份有些无理的温柔,渐渐地,自然醒的功能都消失了。 看着兰娜那有条不紊地收拾书包,桌子,换衣服准备去上学的模样,奶糕有些发愣。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早在半个月前,他的伤已经痊愈,有充足的力气和眯眯眼再次展开一场拉锯战。 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奶糕没有离开,依旧在这个有些冷清的家里待着,做一条可爱的小奶狗。每天,他都会送自己的主人离开,到了晚上看着她遍体鳞伤地回来,和他一起洗澡,吃饭,学习,睡觉。 一人一狗,或者说,一人一妖,在这平淡的时间中,愈走愈近。 兰娜喜欢和奶糕聊天,说一些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她从来不会提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眼睛能的悲伤和痛苦又是怎么回事。奶糕每天听到的,都是兰娜的笑声。但奶糕知道自己的小主人承受着什么,她身上的每一道伤都刻在了心里,消磨着她作为人的自尊。每次在暗处看着,奶糕都很想替她出头,但他害怕打破现在的生活,一只小奶狗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的。 所以,这一个月来,奶糕几乎要往自己是妖的事实,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小奶狗的角色。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奶糕也忘了。 兰娜穿戴整齐,在奶糕眼前挥了挥手,把还在胡思乱想的奶糕给唤了回来,“奶糕,妈妈出门啦,狗粮给你准备好了,饿了自己去吃哈,不许到处乱跑哦。” 奶糕回过神来,连忙地点了点头,然后跳下床,屁颠屁颠地跟在兰娜身后,直到兰娜关上家门,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奶糕跑回到房间里,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他在犹豫。好一会儿,他才咬咬牙,变幻成一个少年模样,一头奶白色的头发,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俊逸中带着点美艳。 幻化成人,这还是奶糕生来第一次这么做。在他们的族群里,人类一直是屈辱,罪恶的象征,所以他们从来不会化成人形。奶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这不是挺帅的嘛!” 他也不知道这份笑容,是真是假,他知道他要去帮助自己的主人,那个悉心照顾了他一个月的女人。想到这,他便收起了复杂的心绪,离开了家,凭着空气里留下的淡淡味道,跟上了已经走远了的兰娜。 还是那条小巷子,还是那三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兰娜颤巍巍地拿出钱,下一瞬便被抢了过去。 “妈的,就这点?打发乞丐呢你?” “是不是还藏着?给我脱光了,搜!” 兰娜抿着嘴,一声不吭,乖乖地解开校服的纽扣,将衣摆撩起来,露出她细细白白的小蛮腰。奶糕远远地看着,脸色渐渐沉凝,他瞄了一眼地上的易拉罐,抬脚就是一记飞踢。 只听砰的一声,易拉罐炮弹似地飞出,不偏不倚砸在方才那个抢钱的女生脸上。一时间,鲜血飞溅,惨叫声在这个安静巷子里,极为刺耳。 兰娜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奶糕双手插着口袋,慢慢地往前走,看着那在地上嚎叫的女人,冷冷地笑着,“三个欺负一个,多没意思啊!要不要考虑欺负两个?”奶糕站到兰娜身前,俊逸的面孔噙着冷笑,更具有诱惑力。 “你是什么人?英雄救美吗?你知道我们是……” 奶糕抬脚踢翻那个在喋喋不休的女人,脚上的皮鞋踩在她的脸上,堵住了那张涂满口红却满嘴喷屎的嘴,“我是什么人?我是你爸爸,兰娜是我女人,就是你妈妈,你敢对你妈妈动手动脚,找死?” 兰娜上前拉住奶糕,低声道:“够了,不要闹出人命。” “把钱全部给我!”奶糕踹开脚下的女人,伸出手,冷声道。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几张百元钞票被甩在了空中,缓缓地飘落。奶糕还想上去发一通火,却被兰娜紧紧地拉住,他只好捡起掉在地上的钱,问道:“你数数,有没有少。” 兰娜接过钱,拨过奶糕的脸,细细地看着,奶白色的头发,黑宝石的眼睛,真的好像,兰娜心里忍不住想起家里那只可爱的小奶狗。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动作是多么不雅,连忙收手,尴尬地说道:“谢谢你。” 奶糕笑道:“我最看不惯这种狗仗人势的人了,你不用怕,以后我会保护你。走,我送你上学。” 兰娜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个少年。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她是影子,光背后的黑暗,躺在地上,被人踩踏,也不得而知,没有人会去在意她,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帮她? “你怎么了?”奶糕关切地问道。 兰娜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为什么要……” 奶糕想了想,上前抓住了兰娜的手,紧紧地抓着,笑道:“我只是路过的帅哥,爱好是打抱不平,总之,以后我会护送你上下学,保证没人敢来欺负你。” “为什么?” 兰娜不傻,这样的回答,换了谁都不会信,她凝视着奶糕,眼神中满是怀疑。 这回轮到奶糕语塞了,想了些许久,他才说道:“报恩!”说得无比坚定,直视着兰娜的眼睛,不给她丝毫怀疑的余地。见兰娜依旧愣在原地,奶糕只好霸道地搂住兰娜,“走啦走啦,不然迟到啦!” “啊!你做什么!” 啪的一声轻响。 奶糕灰溜溜地走在了后边,看着气鼓鼓的兰娜,大气不敢出。这时,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还是做狗好!” …… 在学校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繁重的学业压得兰娜喘不过气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可以心无旁骛专注在知识里,有些时候,她无比渴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但一想到家里的奶糕,这份渴望又轻而易举地破碎了。 放学铃声响起,兰娜有些忐忑地收拾好书包,瞥了一眼那三个空空的座位。她们没有来,但不代表,不会再来了。不知道,那个少年还会来保护自己吗?真傻,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很明显人家只是为了哄自己啊!兰娜在心里训斥自己的痴心妄想。 校门口,在清一色的黑发中,一头奶白色特别显眼。兰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近点,她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双黑宝石似的眼睛,闪亮闪亮的,正望着自己,痴痴地笑。 “你真的来了?”兰娜喃喃道。 奶糕笑了笑,“对,我来了。” “你是谁?” “啊?” “名字!” 奶糕想了想,笑道:“雪琛,白雪琛。”这是他作为妖的名字,不能被人类知道的名字,但兰娜是个例外。 兰娜脸上并没有笑容,反是一脸阴云,她推开奶糕,说道:“你赶紧走,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来帮我,哪怕你是真的喜欢我,也赶紧离开。她们今早被你打了,现在肯定会叫人回来找场子。三个女生,你不怕,但要是来了一群人,你怎么打得过?” 奶糕毫不在乎,开玩笑,老子堂堂一个犬妖,还会怕几个人类小混混? “放心吧,我练过的,一个打一百个,绰绰有余。我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所以,你放心好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奶糕不由分说,抓住兰娜的手,便往前走。 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兰娜问道:“你认路?” 奶糕一愣,连忙尴尬地笑道:“对嚯,我不认路来着,来来来,你带路。”心里暗道:差点露馅儿了。 如同早上那样,兰娜走在前边,奶糕静静地跟着。人群中,不时有人投来羡艳的目光,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如同神仙眷侣,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其实,你为什么不走大路?人多的话,他们就不敢那么猖狂了。”奶糕问道。 兰娜笑得有些凄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像你这样多管闲事的。更多的人,会选择看不见,只会迈着自己匆匆的步伐。” 两人正交谈着,便看到四周有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望了过来。 兰娜脸色微变,转身想要让奶糕走,没想到反被搂进了怀里。 “不怕,我在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话 纠结 熟悉的香味飘入鼻尖,兰娜有些发懵,奶糕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惹得她脸颊发红发烫,那股味道更是让她胡思乱想,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好像是……我家的沐浴露? 兰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紧急时刻,还能想这么多,这个时候不应该赶紧跑路吗? 奶糕搂着她,看了看四周,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目光望了过来,他们竟然不知不觉间被包围了,不得不说,这些小混混还是挺有一套的。 “兰娜,你知道对付暴力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奶糕笑道。 “不知道。”缩在一个只见了两面的男人怀里,兰娜的大脑已经暂时性短路,哪里还有逻辑去回答奶糕的问题,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奶糕摸了摸她的头,手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抚,“以暴制暴是最有效的,你不是不相信我一个打一百个吗?那你就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说完,奶糕竟然拉着兰娜进巷子了。“你疯了?”兰娜吓得脸色惨白,但奶糕的手握得又是那么紧,容不得她挣脱丝毫。 见到两人跑进巷子,那些个正准备凑上去截住他们的人,一下子愣住了,还以为这两人被吓傻了,竟然选择了最危险的路。小混混不就最喜欢在小巷子里开片的吗?没经历过,也看过电视吧! 一张张噙着冷笑的脸,突然从热闹喧嚣的街道上消失,纷纷窜进了阴暗潮湿的小巷。 奶糕搂着兰娜,静静地站在巷子里,十来个人分成了三个方向,正好从三个巷口涌了进来,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奶糕瞥了一眼,只认出了今早刚被他教训完那三个少女,她们都缩在一个黄毛小子的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其中那个被易拉罐砸出血的少女,更是整个人贴在黄毛小子身上,使劲儿地撒泼,那张抹得大红大紫的脸皱成一团,活像耍猴的小丑。 黄毛小子手里晃着一根铁棍,似乎在炫耀着自己手臂上那略有形状的肌肉,他一只手插着口袋,走在人群的前头,嘴里叼着一个烟,一步三摇晃地走了过来。 奶糕在憋笑,这走路姿势实在太滑稽了,一颤一颤的,抽风似得,但他得忍住,不然太毁气氛了。黄毛小子看着奶糕那别扭的表情,嘚瑟地大笑起来,一棍子砸在奶糕耳边,敲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吓得兰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低着头,蜷缩着身子,膝盖忍不住地要弯下去。 “小子,听说你很能耐啊,动我女人?”黄毛小子吐出一口烟,熏得奶糕直摇头,“谁他妈给你的胆子啊!” 说着其余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将兰娜和奶糕为了个水泄不通。圈里的空气都变得浑浊,让人感到不安,兰娜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让她窒息的压力,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她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这么傻,专门跑来撞人家枪口,难道他还真的可以一个打一百个? 奶糕皱了皱眉,捂着鼻子说道:“哇,你口气好臭啊,早上没刷牙吗?还靠得那么近!” 黄毛小子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那一口黄牙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刺眼,特别是在奶糕说出这句话时,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他妈再说一遍?”黄毛小子怒不可遏,甩手一棍便砸了下去。他快,奶糕更快,棍子还在半空中便被他的手稳稳抓住了,同时膝盖一顶,正好顶到黄毛的胯下。 奶糕抢过棍子,当头一砸,不待这个黄毛多感受一下枪杆子挨打的痛,便昏迷过去了,一滩血淌开,以黄毛的头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一时间,整个巷子无比安静,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还保持着一开始的表情。太快了,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的大佬就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而眼前这个小白脸,还在把玩着那根沾血的棍子。 奶糕笑了笑,“一起上,还是怎么样?” “你不要嘚瑟,我们人多!” “对,你等着,我们还能叫……” “叫你妈……”奶糕不耐烦,抓着棍子胡乱一甩,一朵血花在棍尖绽放,凋零。奶糕往前踏了一步,这个方才还紧凑在一起的包围圈就散开了,奶糕见状,便挥了挥棍子,指向前方,众人看着那从棍尖滴落下来的血,吓得腿肚子都在发颤。 “你你你……” 奶糕皱着眉,棍子指向那个说话的人,“我我我……我什么啊我?” “啊……” 这一声惨叫,就像拧开水龙头的阀门,恐惧如水泄,瞬间感染到其他人,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便在这个巷子里响彻开来。 奶糕握着铁棍,表情有些呆滞,他以为这么多人还能和他周旋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么被吓跑了?终究只是见不得血的小混混而已啊! 兰娜早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目光涣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奶糕扔掉棍子,连忙将兰娜扶起来,“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兰娜扭着身子,双手胡乱拍打,说什么也不让奶糕碰自己,当黑暗遇到光往往惊慌失措,不知道是勇敢去拥抱光,还是继续龟缩在阴影里。 见兰娜这样子,奶糕也不敢再上前了,只好蹲下来,看着她,“请相信我,我只想保护你,没有别的意思,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你曾经帮了我,或许你自己不记得了,但我记得,而且会记住一辈子,所以请让我送你回家吧,好吗?” “我……”兰娜低着头,低声抽泣。 奶糕轻轻地扶起兰娜,往家里慢慢地走着。兰娜没有带路,她只是靠着奶糕的胸膛,麻木地跟着奶糕的脚步。直到奶糕停下,兰娜才有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那个,你自己上去吧,我一个男生不方便去女生家的。”奶糕松开兰娜,满脸通红。 兰娜点点头,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握住奶糕的手,“你明天还会来吗?” 奶糕笑了笑,反握住兰娜的手,“当然。每天都会。” “谢谢你。” …… 奶糕在房间里慌忙地整理着自己有些乱的毛发,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他便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屁颠屁颠地跑去门前等候他的小主人了。 兰娜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扑向自己的奶糕,“诶哟,想妈妈了吗?” 奶糕欢快地蹭了蹭兰娜的脸,整个身体想牛皮糖似得黏在兰娜身上,贪婪地汲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体温,就像婴儿渴望母亲的怀抱一样。 兰娜揉着奶糕软软的皮毛,有些走神,但很快又变回平日那个温柔的妈妈。 “一身臭臭的,该洗澡了哦。” “汪汪……”奶糕愉悦地叫了几声,心里再次暗叹:做狗真好。 …… 还是那家奶茶店,张月已经不需要做思想斗争,继续尽职尽责地用灵魂力观察着他们。有时候,张月觉得自己很变态,但如果那只犬妖趁他放松警惕时,做了什么,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良心也会过意不去。再说了,颜夕的裸体比她好看多了,自己不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想到这,张月看得更安心了,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喝着奶茶,顺便还点了份鱼蛋。 看似惬意,张月心里却在纠结。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只犬妖的伤势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哪怕实力还没有恢复到巅峰,与他也有一战之力。到了这个时候,局势已经渐渐脱离了张月的掌控,他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兰娜的那句话始终萦绕在张月心头,他甚至想过放弃,就让这只犬妖做这个女孩的守护神,守护她成长吧!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张月提心吊胆。甚至在巷子里,他已经忍不住要出手了,若非他发现犬妖还是控制了力度,没有打算杀人,他才忍了下来。在他们离开之后,张月第一时间给那几个小混混进行了治疗,所幸无碍。 可是张月自己也没法保证这犬妖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张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可没想到这个任务还会出现这样的变数,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他遥遥望向不远处的那一户楼,目光里,兰娜正抱着奶糕在浴缸里嬉戏,女孩儿脸上幸福的笑容是多么美丽,美得让人心疼。 或许,小夕说的是对的,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异灵人。张月在心里自嘲,点燃一根香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最近,他越来越喜欢吸烟了。 “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有些青涩的服务小姐,怯生生地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张月一怔,瞥了一眼桌上的禁烟标志,才歉然地笑道:“抱歉。”言罢,匆匆熄灭了香烟,脸上神色多了一份不安。 到底该怎么办? 张月结了账,叹着气离开了,那道背影从未有过的消沉。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话 我们不一样 长长的校道,铺满了一片片落叶,像是盖上了一张金色的地毯。燥热的夏季已经走到了末尾,初秋的凉风敲开了门,走进这座城市,这所学校。 兰娜踩着金地毯,周围金叶飘飞,她就像微服私访的女皇,审视着自己的国度。在她身边,奶糕像一个忠诚的骑士,一步不离地紧紧跟随,那张让女人都妒忌的脸,始终噙着微笑,看着兰娜。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一起,不知惹了多少人羡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陪伴。无论刮风下雨,他永远都在,准时准点,不要说缺席了,迟到都未曾试过。因为他,兰娜的生活不再黑暗,渐渐步入光明,时常流露出的悲伤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幸福。 回到家后,还有一只小奶狗等着她呢!真是太幸福了,幸福得让她时常在半夜惊醒,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怎么办?漂亮的眼睛下围了一圈淡淡的黑色。 奶糕看在眼里,徒留满心疑惑,“兰娜,你最近没睡好吗?有黑眼圈了,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兰娜忙道:“没有没有,我很好,临近高考了,有点紧张而已。你不用担心。” 奶糕将信将疑,但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安慰道:“放心吧,兰娜学习成绩这么好,不用担心的。你上次考试不还是全班第一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我和你提起过吗?” 奶糕一怔,看着兰娜带着质问的眼睛,连忙移开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提起过的,你自己忘了而已。我记得的,你上次在路上和我说过,还很得意呢!” 兰娜怀疑地看着奶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肯定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放轻松,放轻松。”奶糕不敢看兰娜,那双眼睛对他似乎有种魔力,让他忍不住就沦陷进去,那个时候,说不定他就要暴露了。 兰娜也不再为难他,但她却很清楚,她只和家里人谈过自己的学习问题。 一如平常,送到楼下,奶糕便和兰娜告别了。推开家门,奶糕摇着尾牙跳上了兰娜的怀抱。 兰娜轻轻抚摸着他顺滑的皮毛,问道:“奶糕啊,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不会保护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会吗?” 奶糕怔了怔,身体变得僵硬,为什么兰娜会这么问呢?她难道发现了? 过了好一会儿,兰娜才自嘲地笑道:“真是的,你只是一条小狗,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放心吧,遇到危险,妈妈保护你!” 奶糕把头埋兰娜高耸的胸脯,想要抛掉脑子里那些复杂的思绪。 第二天,兰娜上课少有的走神,她愣愣地看着窗外,连老师叫她都没有注意。兰娜有些尴尬地站起身,看了看投影仪上的题目,暗自庆幸,还好题目不难。在班上同学复杂的目光中,她平静地回答了问题。 这个时候,老师免不了又要把这个全班第一的优等生大肆吹捧一番。兰娜向来不喜,但她也从来没有能力去阻止,只能被动地接受。 她的同桌是一个四眼男生,平日里也是个内向小伙,一直很努力学习,却始终不得要领,所以一直很羡慕兰娜,算是班上为数不多愿意和兰娜讲话的人。 “兰娜,你刚才在发呆?”四眼小声地问,镜片下的小眼睛跟黄豆似的,此刻却睁大来,以此表达主人惊讶的心情。 “嗯,还好题目不难。” “……全班只有你会做。” “是吗?” 四眼服了扶额,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就不应该自找不快,兰娜从来都不是和他们处在同一个知识水平。 兰娜推了推四眼的肩膀,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你问我问题?”四眼更加惊讶了,那双小眼睛已经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内心。 兰娜顾不上去欣赏四眼夸张的表情,而是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人和妖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吗?” “额……嗯?啊?”四眼挠了挠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个平日里只会埋头苦读的同桌怎么突然开始关注这些了? 但看着兰娜那严肃的表情,四眼也不好意思敷衍,只好挖空自己看过的志怪小说里所了解的知识,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这个……俗话说,人妖殊途,这个人妖恋,是天地不容的,不过……好像也很多成功的例子,但是他们都牺牲了很多,很艰难才走在一起的。” 兰娜眨了眨眼睛,自己严肃的表情反倒是先崩了,忍不住笑道:“你这都哪看来的?” “额……小说。” “那都是虚构的,怎么可以信?” “可是……人和妖毕竟是不一样的物种……” 兰娜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不再多言,似乎在想着什么。四眼见状,也渐渐闭上了嘴,开始听课,他可不是兰娜那样的天才,哪怕走神,也可以做的出题。 下课后,兰娜少有的没有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而是走向一个女生的座位,这女生便是曾经将她拖入黑暗中的其中一人。 “有空吗?”兰娜笑道。 女生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座椅后背缩了缩,“你想干什么?” “我希望我们能谈谈,明天是周日,一起出来喝杯咖啡?”兰娜笑道。 女生握紧了手机,冷声道:“就算你有那个小白脸,你也别指望拿回照片。” 兰娜眉头微蹙,眼神中多了一丝狠厉,这是她在以前从未敢流露过的神情,但现在她不得不这么做,“但你也不敢传出去,不是吗?” 女生脸色微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兰娜,她的确不敢传,这是她唯一可以来威胁兰娜的东西,一旦没了,天知道那个男人会把自己怎么样? “最好还是谈谈吧,我不想带他过去找你。”兰娜丢下一句话,便回到自己座位学习了,只留下女生傻愣愣地坐着,出了满头冷汗。 回到座位,兰娜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她还真不适应这种强硬的自己。 放学铃声响起,一直积蓄在内心的不安,开始飙升,兰娜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会导致什么后果,但在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不断地驱使着她的身体,让她无法控制自己。 小道上依旧落满枯叶,奶糕的身影也依旧在落叶中静静地站着,奶白色的头发,黑宝石似的眼睛,嘴角的微笑,一如既往。 但兰娜的心情却不一样了。 “兰娜……”奶糕笑着迎了上去,却看到一张眉头微微皱起的脸,那个眉间拧成的小疙瘩,仿佛在吐露着悲伤。 奶糕的笑容僵住了,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兰娜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步伐越来越走快,后背的书包也跟着颠簸了起来。奶糕满脸的疑惑,但不敢离开丝毫,始终跟在兰娜身后,约莫一步距离。 “兰娜,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兰娜猛地转身,狠狠地扔下一句话,快步走开。她低着头,把自己那张吓坏了的脸藏了起来。 奶糕愣在原地,看着兰娜的身影渐渐走远,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兰娜,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改,你改。”他一把拉住了兰娜的手,生怕她再跑开了。 “你放手!”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我要保护你……” 兰娜用力地挣扎着,“你够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身边,你知道吗?老师现在说我和社会人士勾结,怀疑我早恋,要告诉我爸妈。你让我怎么解释?” “我去和你老师说!”奶糕急了,“现在就去!” 兰娜拉住他,斥道:“老师怎么可能相信你?你看看你染得那一头白发,没有正当职业,来历不明,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你觉得老师会信你吗?” “我……”奶糕很想反驳,可是他的确没有一个人类的身份,就连白雪琛这个名字也是他作为妖的名字。这个时候,他无比羡慕那些混迹在人群中的妖,能有一张人类的身份证。 兰娜甩开奶糕的手,冷冷地说道:“懂了吗?” “懂!”奶糕低着头,咬着牙,颤声道:“但是……我不能走,那些人还会找上你,不是吗?你会受到伤害的!没有我在,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迫害你,所以,我不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你赶不走我!”奶糕回想起那天兰娜说的话,话语渐渐变得坚定,当他抬起头看着兰娜时,他的眼神里有种属于人类的光。 啪! 那双眼睛很快撇开了,不是主动的,而是兰娜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响声清脆,就连掌印都是那样清晰。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的,你迟早会走,我们根本就不一样!”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话 原来我爱上她了 黄昏,软绵绵的光,昏黄色的,摊开了飘在天上,淡的透明。午后的景依旧是静谧悠然的,但身处在这风景里的人,却并不一定是享受的,乌云可能蒙蔽了他们的心,黑暗或许才是他们内心的底色。 就好像此时的兰娜和奶糕。 清脆的一声啪,碎了他的梦;鲜红的一个掌印,刻下了永远的痛。 奶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个干净,“那让我送你最后一次,好不好?” 兰娜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那渐渐从奶糕瞳孔里失去的光彩,她忍住了,沉默地转身,慢慢地走着。奶糕等兰娜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按着兰娜的步子跟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约十米的距离。 …… “他们这是吵架了?” “那岂不是?” “快快快,回去告诉……” 声音渐远,直至消失,也没有人注意到。 …… 兰娜走进楼梯口,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奶糕已经不见了。她叹了口气,才露出往日里那温和的笑颜,快步往家走去,走到家门口时,她又开始忐忑了,手拿着钥匙迟迟不下手。 好一会儿,兰娜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推开了家门。“妈妈回来啦!”兰娜张开双手,准备迎接那个始终会在家门候着的小奶狗。 “汪……”奶糕叫了一声,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兰娜的怀抱。 一切既熟悉,又自然。仿佛所有都没有变。 兰娜抱着奶糕,笑道:“明天妈妈放假,妈妈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奶糕从来没有试过拒绝,这个时候也不会,他欢快地,汪汪汪地叫着,恨不得把自己的喜悦用言语诉说给兰娜听。 兰娜搂得更紧了,恨不得要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揉进自己的怀里。 但,谁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眼角那一滴清澈的泪。 …… 夜深,奶糕缩在被窝里,睁着大眼睛,看着兰娜,鼻子在她的衣服上轻轻地蹭着,贪婪地嗅着她身上味道,他希望能永远将这个味道记在心里。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毫无预兆,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 “眯眯眼?”奶糕一惊,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身上那原本软滑的皮毛猛地竖起,如钢针一般,刷刷刷地刺爆空气,他轻轻张开了嘴,露出满口尖牙,红色的舌头从牙齿中吐出,连带着一团火热的气息。 张月很平静,一点想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你现在打不过我。” 这种淡然的语气,让奶糕很讨厌,特别是他说的还是事实。“那又怎么样?你敢动,我就杀了她!”奶糕的爪子放在兰娜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动,就可以抓爆她的动脉。 张月说道:“你不会动手,出来聊聊吧。我不想动手。”说完,他便不管奶糕,自己先离开了。这种态度,让奶糕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的确下不了手。 这个家伙,一直在监视我!果然,眯眯眼没有一个是好人。奶糕在心里唾骂道。 张月在附近一家不打烊的咖啡厅坐着,随便点了两杯冰咖啡,毕竟他也不知道狗喜欢喝什么东西。没多久,奶糕便来了,奶白色头发和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永远都那么耀眼,不论走在什么地方。 “奶糕?还是应该叫白雪琛?”张月问道。 奶糕揪住张月衣领,在服务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直接将他提了起来,“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张月拍了拍奶糕满是青筋的手,说道:“冷静点,这里是咖啡厅,吓到人家了。”那双眯眯眼微微睁开,露出里边跳跃的白色光焰。 看着那光焰,奶糕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不自觉地便松开了张月,乖乖地坐了下来,当他发现的时候,张月已经整理好被揪得皱起来的衣领坐下了。奶糕很生气,却不敢再发作,现在的他还不是全盛时期。 张月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雪琛,奶糕不是你叫的。” 是啊,奶糕只能是她叫的,其他人都不可以,不论是谁。白雪琛在心里暗自念叨。 “好的,白雪琛,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要逮捕你。”张月认真地说道,那语气正式得像是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说起来张月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学校广播台的成员。 白雪琛愣了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敢情眼前这个家伙神秘兮兮地把自己叫出来,就是为了抓自己?还说什么不动手,根本只是想换一个地方打假而已,不过,为什么是在咖啡厅?短短几秒,白雪琛的心里就想打了一场仗。 “哼!那我要是不同意呢?”白雪琛冷声道,眼中凶光毕露。 张月喝了一小口咖啡,眉头微皱,“这咖啡有点甜啊!” “你不要无视我!”白雪琛身体微微前倾,按着桌子那只手下面已经露出几道细细的裂缝。 张月说道:“不要这么冲动,打坏人家东西要赔钱的。我真的不想和你动手,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乖乖跟我走,这样,你好,我也好。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能去告诉兰娜,你是一个妖。” 白雪琛这次彻底忍不住,起身举拳就要打,吓得整个咖啡厅的人都愣住了,一个服务员小姑娘还没拿稳手里的蛋糕,摔在了地上,巧克力混着陶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张月轻轻抬手,抓住了白雪琛的拳头,笑道:“你想动手?不如我们去她面前打怎么样?你觉得,我现在过去找她,你追的上吗?” “你找死!”白雪琛怒吼道,黑宝石变成了赤色的水晶,瞳孔渗出仿佛流动着血,“让其他人看到我的真身,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吧!别以为我完全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规矩!” 白雪琛的拳头不断爆发出狂猛的力量,但张月却依旧稳稳地抓着,在他掌心上,有一摊黑泥在涌动,将白雪琛的力量卸了个干净,“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人类看到自己所看到的。不信,你看。” 话音落下,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倒了下来,安详地睡着了。 “你……你……你混蛋!”白雪琛气急败坏,抬手又是一拳。 张月手指轻弹,艮字卦碎,山一般的压力将白雪琛生生地压在椅子上,“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威胁你,很不厚道,但是,我不想动手。以前是,现在更是,所以,希望你可以配合我!” 白雪琛咬着牙,浑身颤抖个不停,身上渐渐显露出雪白的皮毛,一股凶厉气息爆发开来,还透着浓郁的血腥味。 张月见状,只好叹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脚下巽字卦早已经准备好,气流翻腾间,他的步伐也跟着轻盈了。白雪琛睁大眼睛,看着张月迈开了步伐,紧跟着身体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给……给多我……” “嗯?” “给多我一天的时间!”白雪琛低下头,只是说出了一句话,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不再反抗艮字卦的压力,任由自己的身体砸在桌上。 “当真?”张月问道 “当……真!” 张月挥手,解开了艮字卦,扶起满脸不甘的白雪琛,“抱歉。谢谢你的配合。明天我会过来接你。” 白雪琛惨然地笑着:“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死脑筋,明明你只要杀了我,就可以完成任务,为什么还要弄得这么麻烦?” “我不杀生。”张月想了想,才认真地说道。 白雪琛闻言,嗤之以鼻,“放屁,不杀生你做什么异灵人?你们哪个异灵人不是满手沾满了妖血?你跟我说,你没有杀过生,谁信?” 张月也不指望有妖可以相信他的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久以来,他真的从来没有对妖下过杀手,实际上,他会的招数都不具备可怕的杀伤力。 “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的任务只是带你回去,杀你不在我的任务范围之内,所以我不会做。”张月说道。 白雪琛有气无力地笑道:“带我回去,我也是死路一条,何苦费这些精力呢?我劝你还是换一份工作吧,异灵人,不适合你。” 张月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妖。张月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没想到白雪琛自己就说起其他事情来了。 “我问你啊!你觉得,人和妖有没有可能……就是,好好地在一起,永远,永远好好地在一起。如果我有一个人类的身份,兰娜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对我了?”白雪琛看着窗外,像是在问张月,又像是在问自己,或者他只是等一个可以给他答案的人。 张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从来没有爱上一个妖。但我认为,爱上什么都不可耻,妖也罢,人也罢。” “原来……原来,我爱上她了,爱上了一个人类,以一个妖的身份。”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话 白!雪!琛! 咖啡厅里,流转着温暖的光,照耀着一张张恬静的睡颜。张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奶糕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张月收回目光,却睁开了黑白瞳,灵魂力漫无目的地散开,他不是为了探测什么,他只是想感受一下这种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些安全感,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明天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张月应该开心,但他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反而心头总是萦绕着一抹不安。或许,刚才他不应该放走奶糕,这件事情还是早点解决为好。心里这般想,但张月却只是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月重新眯起眼睛,拿起桌上的咖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口饮尽,“真的好甜啊,甜的有些,不真实。” …… 清晨,九点,兰娜还穿着内衣坐在地上,看着被她扔了一地的衣服,一筹莫展。奶糕在一旁都忍不住打哈欠了。 兰娜并不是一个注重穿搭的女生,周末里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穿着睡衣在家里学习。但她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穿得寒酸,所以漂亮衣服倒是买了不少。突然间要面对满衣柜的衣服,兰娜也有些迷茫,今天,她希望自己能以最漂亮的样子走出家门。 “奶糕,我穿哪件好?”兰娜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竟然向奶糕求救了。 奶糕倒是没管那么多,一大早爬起来,看着兰娜挑了一个多小时衣服,他早已经烦了,现在能帮她做出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奶糕倒是不挑,随便扫了扫便指了指一件吊带连衣短裙。兰娜拿起来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好看不好看,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衣服只有校服和睡衣而已。想到这,兰娜也就不犹豫了,果断地把这件连衣裙穿上,她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打量自己。 这或许是她人生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美丽。轻薄裙身贴着她稍稍有些发育的身体,属于少女那独有的魅力若隐若现地散发出来,裸露出来的肌肤一片雪白,充满了生命力。 兰娜看得有些呆了,她羞涩地抓着裙摆,看着那秀场笔直的大腿,满脸通红,“是不是太短了,很容易就走光了呀!” 奶糕上前蹭了蹭她的脚踝,往上一撇便看到了许多男人都梦寐以求的风景,这仿佛是在说:我该看不该看的都看了,你还担心走光什么? 兰娜不由得想到平日里和奶糕在浴缸里嬉戏洗澡的画面,脸泛起点点通红,“不行,你看过无所谓,其他男人不能看,我穿条安全裤。” 忙活了大半个早上,兰娜总算是打扮好,可以出门了。奶糕恬不知耻地跳上兰娜的怀里,头靠在兰娜微微隆起的胸脯,十分惬意地享受这份独有的柔软。 “你这么懒,会胖的。”兰娜捏了捏奶糕的小耳朵,嗔道。 奶糕委屈地“汪”了一声,大眼睛散发着黑宝石的光芒,水汪汪的,兰娜见到只能叹口气,抱得更紧了。 周末,街道上要比平日热闹的多,虽然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圈子里,却少了工作日时那份冷冷的匆忙。 兰娜抱着奶糕瞎逛了没一会儿,便来到一家奶茶店坐了下来。奶糕有些饿了,跳上桌子想要看菜单,却被兰娜重新抱住,紧紧地搂在怀里。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一种久违的恐惧涌了出来。这种感觉就好像…… 奶糕警觉地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见到三个女生正在向他们走来。这三人,奶糕永远不会感到陌生,不正是曾经把兰娜困锁在黑暗里的人吗? 奶糕咧开嘴,露出点点寒光,他很想挣开兰娜的怀抱,但兰娜抱得太紧,他怕太用力反倒伤了她,所以只能这样保持警惕。 “哟,就你一个人吗?” 兰娜面色有些变幻,冷着脸,想要稳住自己的气势,“那又怎样?” “你的小男友呢?”三个女生渐渐围了上来,正好挡住了其他客人的视线。 兰娜想要起身,却被按了下来,她厉声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不是认识他,但是你们也别乱来,这里这么多人……” “哦?你不是一直想要你的照片吗?那就不要出声,跟我们来!” 兰娜看着手机里一张张翻过的照片,里边躺着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吗?一想到曾经的岁月,她便忍不住浑身发颤。 奶糕动了动,却没有能挣脱开兰娜,只能露出自己的獠牙,黑色的瞳孔泛起点点猩红。 “凶什么凶,再凶,信不信一会儿就炖了你,今晚晚饭狗肉煲!”三个女生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其中一个硬着胆子骂了几句。 兰娜摸了摸奶糕的头,安慰道:“别怕别怕,妈妈会保护你。不用担心。” 奶糕象征性地放松了肌肉,但心里的怒火却没有半点减少,他只恨自己之前手脚没有做干净,帮兰娜把照片销毁,留给了这群人渣一个有利的把柄。 “别愣着了,跟我们来吧!” “动什么动,我自己会走!” 熟悉的巷子,但兰娜却没有半点亲切的感觉,只有满心的恐惧,就连步子都有些摇晃了,现在可没有人来保护她。 不远处,十来个人都拿着武器聚在一起,十多双凶厉的目光望了过来,让她浑身不自在。但兰娜没有像以前胆怯,她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毕竟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诶?那个小白脸呢?怎么不在了呀?小妹妹!?”为首一个黄毛小混混挥着手里的铁棍,嘴里叼着烟,冷笑走上前来,一把捏住兰娜的下巴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 奶糕瞪着这个曾经被自己一棍撩到的男人,嗷叫了一声,平日里被自己藏起来的獠牙彻底露了出来,一根根森白色的,寒光闪闪。 黄毛惊了一下,“哪里来的狗?敢对老子吠?”说着,举起铁棍就要砸下去。兰娜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猛地一提膝,就往黄毛胯下招呼。 一种无法抗衡的剧痛瞬间让黄毛脸色大变,他弯下腰,两腿夹紧,本还有点英俊的脸皱在一起,像一团被揉皱的稿纸,既滑稽又可笑。兰娜扬手又是一耳光,毫不客气地甩在黄毛脸上,骂道:“不许碰它!” 说完,抱着奶糕转身就要跑。却被那三个女生拦了下来。她那头长发被揪住,疼得她站都站不稳,脚跟又被轻轻一踢,便摔倒在地上。三个女生围着她便是一圈拳打脚踢,那蛮横的模样,让那些个观战的小混混都汗颜了一把。 “妈的,让开!别把脸打坏了!”黄毛拉开三个发了疯的女人,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兰娜,“混蛋女人!敢特么动我小弟?我看你是看不起它!今天老子就让你感受一下它的魅力!” 奶糕被兰娜紧紧地搂着,压在身下。奶糕第一次这么想要睁开兰娜的怀抱,它嘶吼着,那一声声嗷叫却显得那样无力。兰娜咳嗽着,依旧要笑着安慰道:“别怕,别怕,妈妈保护你。”说着,她搂得更紧了。 奶糕此刻真的想口吐人言,告诉兰娜,他可以保护她! “妈的,你们给我把这里堵死了,谁敢靠近,给我打!”黄毛揪住兰娜的头发,把她的头扯了起来,而后又看向那三个还在站在原地的女生,骂道:“站着干什么?你们也想给老子操吗?” 其中一女生骂道:“妈的,你是我男朋友,你竟然……” “滚!再逼逼,老子让兄弟们操*死你!”黄毛满脸疯狂,眼睛布满血丝,理性正在步入崩溃的悬崖边缘。 女生还想说什么,却被另外两个强行拉走了。 黄毛看着兰娜,端详着她精致的脸,笑道:“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了,不对,还有这个烦人的家伙!”他伸手抓向奶糕,奶糕却张开了嘴做好了准备,只要再伸过来一点,他就让这个男人的手永远离开手腕。 但兰娜扭了个身,把奶糕护住了,“不许你碰他!你个变态!”兰娜用力地挣扎着,但已经精疲力尽的她,根本斗不过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黄毛按住兰娜,坐在她身上,冷笑道:“护着是吧?当宝是吧?那就让你的宝贝看看你被我操的时候那享受的样子吧!”他抓着连衣裙,猛地一撕,只听嗤啦一声,裙子被撕裂,从脖子到腰,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 “妈的……” “吼!” “不要!” 三道声音几乎同一时刻响起。 兰娜的双手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失去了力量,奶糕跳起,身形在半空中渐渐变大,那张开的嘴露出了满口的獠牙,猩红的舌头伸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张月从天儿降,黑白瞳第一时间睁开,灵魂力如潮水倾泻*出去,轰击着奶糕的灵魂。奶糕竟是不管不顾,眉心裂开一道缝,溅出一道血箭,那嘴还是不依不饶地咬了上去。 血柱升起。 张月眼前一片血红,他甩腿直接将奶糕踢飞,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因为愤怒在微微颤抖。 奶糕叼着一个人头,从碎石中站了起来。 “白!雪!琛!”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话 大错 雪白皮毛被血液浸透,变得鲜红,风吹过,带起阵阵血腥味。一具无头尸体立在地上,胯下还压着一个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女生。 “白!雪!琛!”张月少有的愤怒了,白色的瞳孔被黑色淹没,极阴之力从那深邃的黑中流露出来,让周遭变得如同地狱一样阴冷。他很生气,不是因为眼前这只已经疯狂的犬妖,而是因为自己。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白雪琛吐掉嘴里的人头,猩红的兽瞳凝视着张月的黑白瞳,缓缓向前走去,巨大的爪子踩碎碎石块,大地都随之震动,“不是说好的吗,给多我一天时间。” 张月抽出村雨,刀尖斜指,原本雪白通透的刀刃染上了一层黑色,如同他眼睛的黑,他手腕轻震,刀刃上的黑色变化做火焰燃烧起来,身后八个黑色卦象飞舞,阴邪的气息中透着大道的韵味。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人!”张月喃喃道。 白雪琛舔了舔唇边的血,冷笑道:“他们也配做人?你们异灵人真奇怪,自持正义,却总是保护着一些不该保护的人,留着他们做什么?让他们去奸*淫少女吗?我这是在替天行道!”话音刚落,白雪琛便冲向那些四散飞逃小混混们,染血的獠牙席卷起一股妖风,让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小混混吓破了胆,纷纷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不过是想保护她罢了。替天行道?还轮不到你。”张月猛地隔空挥刀,无形的刀风强行阻隔下发狂的白雪琛,随着刀风划过,他人也踩着黑色的阴风瞬移到白雪琛面前,黑色的眸 子透着一股令人发寒的平静。 “艮!” 白雪琛浮在半空的身体突地往下一沉,直接将大地砸出一个深坑,四只爪子抓碎地板,深深陷入地底。白雪琛只觉自己背上了一座泰山,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他不甘地怒吼着,那宽厚的脊背却一弯再弯,几乎要凹陷下去。 张月的脸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却显得更加可怕,“兑!” 空间被扭曲,一个个无形的漩涡吸扯白雪琛,他如同身陷沼泽,寸步难行,所剩无几的力量在不断流逝,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就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困难。 白雪琛趴伏在地上,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你输了。”张月说道。 白雪琛身体渐渐缩小,变回了小奶狗的模样,“只可惜没有杀了那几个人渣。帮我个忙,好吗?你们异灵人不是正义的伙伴?那能不能救救她?” 张月回身看向兰娜,这个始终待在原地的女孩。 兰娜察觉到张月的目光,脸色有些不自然,那样子就像是被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傻愣愣地面对别人的目光。但张月的眼睛是黑白瞳,能看到事物的分子结构,也能看透人心。 “放……放了他,可以吗?”兰娜试探着问道,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也不管身上被撕裂的衣服,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张月走去。 张月挥刀,凛冽的刀风将地面砍出一道裂缝,卷起的烟尘将兰娜掀翻在地,她看了看距离自己脚下不过一寸距离的裂缝,那切面光滑如镜,隐约可以倒映出她惨白的面孔。 白雪琛怒吼一声,骂道:“不许伤害她!”说是吼,但对张月来说,只是一声不大不小的喊叫而已,没有半点威势。 张月甚至没有回头看白雪琛一眼,他只是看着兰娜,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妖……妖?”兰娜问道。 张月点点头,“天狗蚀月听过吗?他就是那个蚀月的天狗,当然以他的本事,最多也就是吃吃人,蚀月还早了点。他是个吃人的妖怪,你还要救他?” 兰娜站了起来,一步跨过那道并不宽阔的裂缝,但谁知道跨出这一步,她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要,她是我的奶糕,我要保护他。” “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是他在保护你啊,他就是那个被你赶走的白雪琛,你知道吗?”张月继续问道,语气平淡,却句句逼人。 “什……什么?”兰娜愣住了,迈出去的步子停在了半空,犹豫着踏了下去,却再没有抬起过脚了。 张月问道:“你不知道?” “我……应该猜到的。”兰娜苦笑着,“除了我的奶糕,又有谁会这么无条件地对我好呢?既然这样,那我更应该保护他了,所以,请你放了他,可以吗?” 张月举起了刀,刀尖上闪烁着寒冷的黑光,直指兰娜的喉间,片刻后,又无力地放下,“抱歉,我做不到。还有,如果你感到不甘,我希望你可以直接表现出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可以看见你在想什么,也可以从你的记忆里知道你曾经盘算着什么。我只是后悔,我没有早点看到,不然,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张月抖手,唤出一条金色的绳索将白雪琛绑了个结实,再咬破指尖以血划下重重叠叠的符号,确保彻底封印了他的妖力。 “再见。”张月抱起白雪琛就要离开。 “不!不可以!”兰娜突然发狂似地大吼,她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张月,“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带走奶糕,如果……如果你……” 张月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如果硬要带走他,至少让他把那些人给杀了,是吗?” 兰娜身体猛地一颤,抱着张月无力地跪下来,她头靠在张月的大腿上,泪水滚豆子似得止不住地淌落,“我不要,我不要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还会再回来的,那个人渣,那个人渣会强奸*我,他们还有我的裸照,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白雪琛静静地听着这一切,眸子里的光彩渐渐失去,变得灰暗,他低下了头,最后一点反抗的心都散了。 张月踹开兰娜,继续往前走,任由兰娜在身后哭嚎,他也没有再回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诚不欺我也。” “求求你……救救我……” …… 张月推开镜司的空间门,走了进去,身边依旧是那青葱的竹林,小舟也还在湖面上轻轻飘荡。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一般。但他却已经长出稀疏的胡渣,头发也长了,没有梳理,有些凌乱。 “我,回来了。”张月把白雪琛扔向小舟,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接住了这只可爱的小奶狗。 颜夕从小舟上坐起,眸子带着几分冷意,“好意思回来?” 张月向前踏了一步,却发现脚步根本抬不起来,颜夕的眸子闪烁着灿烂的金光,恐怖的力量在他面前形成一面屏障,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要赶我走吗?”张月问道,语气少有的认真。 颜夕拔出枪,直接扣动扳机,金色的光弹飞过张月的脸庞,直接将他后方的一大片竹林轰成硝烟,冲击波带着火焰席卷,冲上天空,发出恐怖的咆哮声。 张月没有再说话,而是向颜夕鞠了一躬,转身便走,谁知道他的脚步依旧踏不出去,“你这是……” “我让你走了吗?”颜夕冷声问道。 “那你……” “给我站那别动,罚站听过没?” 张月有种回到小学的错觉,罚站都出来了。不过,他的确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所以他倒是很乐意接受惩罚,再说了,罚站总比扫地出门要好得多。 “你知道你错哪了?”颜夕收回枪,烦躁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张月说道:“我不该犹豫心软,从而酿成大错,我对不起那个……黄毛。” 颜夕叹道:“知错了也没用,执行任务期间让目标接触人类这么长时间,这是第一个错。还让目标击杀了人类,这是第二个错。不管是哪一个,都足够让上头把你送上法庭了,到时候可不是关你十年二十年就可以了事。异灵人因为寿命比人类更长,关你个百年已经算轻的了。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给我准备一场践行饭?” “妈的!朽木不可雕也!”颜夕气急败坏,这次直接掏出了一挺巨炮,炮口对准了张月那瘦了不少的身体。 轰的一声,金色光柱射出,撕裂湖面,溅起一道道水柱,大片竹林直接被夷为平地。奶妈站在张月身边,手掌贴着金色光柱,掌心处冒着青烟,还有一片黑色的焦痕,她疼地咧了咧嘴,“你真想杀了他?” 颜夕骂道:“笨成这样,留着干嘛?” 这时,老黑,小姨,老庄和兔子四人也纷纷从阁楼里飞了出来,围成一圈,把张月护住。 “小夕,你冷静一点。你要是把他杀了,也是违法的。”老黑劝道。 众人纷纷附和地点着头。 张月叹道:“我错了,甘愿接受惩罚,百年,两百年,或者死刑,我都愿意。” 听到这话,还没到颜夕发火,奶妈就先是一掌拍了上去,在张月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记,“你是不是傻?你以为小夕之前给你准备的金牌做什么用的?贪好看吗?” 张月这才想到,有些疑惑地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金牌,心里喃喃道:她,一早就给我准备好退路了吗?原来……我真的是个很不乖的异灵人。 正文 第一百九十话 保重 焦黑的土地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青葱的竹林平白无故缺了一大块不免让人唏嘘,也不知道什么可以长回来。张月看着这片竹林,从早上直到深夜,不吃不喝就这么直直地站着。 他是异灵人,这对他来说自然算不了什么,倒是心里的煎熬让他更难受。那血液飞溅到脸上时的触感,他还记得很清楚,火辣辣的,满嘴腥味,令人作呕。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该死或者应该活着,生死自在人为罢了。 颜夕对着张月的头放了一枪,只有枪声,没有子弹,“滚过来。” 张月活动活动手脚,一个起落便落到了小舟上,颜夕侧着身子让出一个位置。张月心领神会,也躺了下去,当身体放平,这些日子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明天把胡子刮了,头发也理一理,就算是被立案调查,也不要丢了我们镜司的脸面。”颜夕说道。 张月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传来轻微的鼾声。颜夕听得那鼾声真想一枪打爆他的太阳穴,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一句谢谢都不会说,你知道我为了保你花了多少心思吗?”颜夕低声嘟囔道。 张月翻了个身,凑到颜夕耳边低语道:“所以我打算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小跟班。” “吓死我了,你再装睡信不信我一枪送你见上帝。”颜夕拔出枪顶着张月的脑门,骂道。 张月闭上眼睛,说道:“这回真睡了,晚安。” 颜夕甩了个大白眼,翻身不再说话,睡没睡不知道,但张月是肯定睡了。 第二天,镜司来客人了。 一个老妪拄着拐杖,站在镜司的空间通道中,在她身后还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空间漩涡,透过这便可以看到镜司,但对他们来说也仅仅能看到而已。 “巫老,您应该有权限打开任何一个阴阳司的大门,为什么镜司......”西装男中为首的精壮男子上前问道。 巫飞从冷着脸,那一道道皱纹挤在一起,像裂缝一样,岁月对她真的丝毫不留情,每一刀都下的那么深,“哼!盟主的女儿的确非同凡响,就是有大把的特殊待遇。联系上那妮子了吗?” ...... 奶妈捧着早餐,脚尖轻轻点在船头,身体放毒没有重量,小舟没有因为她有丝毫的倾斜,她看着搂在一起睡得甚是香甜的两人,很是纠结,权衡之下,她决定放下早餐就离开。 她刚弯下腰,装着早餐的碟子还未离开手,身后便传来雷鸣般的巨响。 “敌袭?” 奶妈顾不得手里的早餐,立刻回身,异灵全力运转,狂暴的风在她周身呼啸,隐隐约约传来阵阵龙吟声。她紧张地注视竹林中那个极不安稳的空间漩涡。 “擅闯镜司者,格杀勿论!” 颜夕身边漂浮着无数兵器,每一样都散发着惊人的波动。 一面阴阳八卦图以小舟为中心迅速扩大,囊括了整面小湖,八个卦象相互联系,阴阳循环间,流露出大道的韵味。张月打着哈欠,勉强睁开黑白瞳,但那神情明显还有一半的灵魂游荡在睡梦中。 阁楼里,其余四人也纷纷飞了出来,落在张月的八卦阵中,恐怖的力量在他们体内酝酿,随时可以化成毁天灭地的攻击。 漩涡裂开一条裂缝,亿万缕光芒从其中渗出,化作一支拐杖。 “杀!” 颜夕眯着眼,一声令下! 拐杖仿佛拥有灵智,听到那声音,猛地暴涨,发出一声充满威严的怒吼,无数根树枝,虬龙般,拧成一只刻满年轮的大手,散发着一股岁月的洪荒感。 老黑第一个冲了上去,一双火翼张开,遮天蔽日,与那大手撞在一起。木生火,老黑直接身化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 奶妈挥手,狂风呼啸,风助火势,火焰变得更加凶猛,大手瞬间变成了“火手”,散发着焦黑的味道。 五道黑光自火焰中亮起,小姨立在一旁,手中的黑光渐渐褪去,五根燃着火焰的手指在她身后无声地坠落。 老庄和兔子相继出手,雷光伴随着画卷落下,五根手指坚持不了片刻便化作青烟消散了去。 最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掌心还顽强地向前镇压而去。 “艮!兑!震!” 张月矗立在阴阳中心,四周卦象飞舞,他右手平举,指尖轻弹,仿佛在操控着宇宙星河,隐隐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霸气。 掌心停在了半空中,在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势。 “巽!离!” 随着张月的话音落下,颜夕周遭的武器再也压制不住那滔天的杀意,震动间,飞射而出。金色的洪流汹涌而去,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大手。 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又迅速回拢,老黑从光芒中跃起,将所有的光捏成一片花瓣,他在空中拧身用力一甩。花瓣无视距离,宛若一道光,射入那道空间裂缝。 “混账!你们找死吗?” 在一声闷响中,有一道极为响亮的骂声传了出来。奶妈和老黑侧耳倾听觉得很是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颜夕耸耸肩,单手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说道:“别猜了,这么难听的声音,肯定是老巫婆了。看来是过来抓人的。” 张月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还没刮胡子。” “废话,你牙都没刷。奶妈,告诉他们,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还敢硬攻,杀!”颜夕丢下一句话,便拉着张月去洗漱了。 奶妈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全联盟估计也只有他们敢这么无理取闹了吧! 裂开的空间裂缝很快便愈合了,看上去完好如初,但那空间通道就不一样了。方才老黑扔出的花瓣,就是一个炸弹,直接将这条通道炸的坍塌了一大半,各种空间乱流窜出让那本来整齐的方阵瞬间被冲散,一些实力较弱的更是直接被乱流卷走,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会被卷到什么地方就不好说了。 巫飞从手里抓着一根断了半截的拐杖,老脸气的通红,恐怖的气势瞬间稳住了这摇摇欲坠的空间通道,但一看到身后狼狈不堪的手下们,她心中的怒火就难以平静。 “颜夕!镜司!你们给我记着!”巫飞从干枯的手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那陪了她不短时间的拐杖直接被捏成了碎片。 兔子看着平静下来的空间门,有些不安,“我们这算不算反抗执法啊?” 小姨想了想,有些不确认地说道:“不算吧,他们未经我们同意,用蛮力破门,我们是可以定义为敌袭的,所以......我们应该是正当防卫。” 奶妈摆了摆手,打断了两人的讨论,“没必要理会这些,不如考虑一下呆月怎么办吧。” 老黑皱了皱眉,看着奶妈并不平静的脸,感到有些疑惑和不安,“不是有金牌吗?” “呆月这次任务是故意放水,你知道这可以被放大到什么程度吗?完全可以说他不坚定对联盟的忠诚,甚至是有背叛之心。”奶妈沉声道。 “可是呆月他只是不够成熟,再说,任务出现伤亡是......”老黑辩驳道。 奶妈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一条人命,你以为是什么?” 老黑哑口无言,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众人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不免有些担忧。 ...... 浴室里,张月站在花洒下发呆,冰冷的水冲下来,浇在他头上,长长的刘海被淋湿贴着眼睛,他也毫无察觉。就这样冲了十来分钟,他才拨开刘海,露出他的眯眯眼。 “小夕,那个金牌,先留着不用吧。”张月关掉花洒,一边擦身一边说道。 浴室门外,颜夕躺在张月的床上,手里把玩着她给张月要来的金牌,“金牌给了你,就是你的,用不用自己看着办。” 张月换好衣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你说,我辞职能不能谢罪?” 颜夕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能,因为如果你辞职,我会一枪打爆你。” “那个犬妖说我不适合做异灵人。”张月做在镜子前,将下巴抹满了剃须膏,正小心地刮着胡子。 颜夕说道:“的确不适合,所以才需要调教。你才刚开始,别这么急着决定自己的未来啊!而且,你昨晚才说过要留下来一直做我的跟班,不是吗?一晚上过去了,就反悔了?” 张月放下剃须刀,拿毛巾擦干净脸,再吹干头发,细心地抹上发胶,把长长的刘海拨开,整了个三七分头,最后拿着平光的黑色美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戴上了。 一番打扮,张月如同换了个人,一改平日的懒散,多了几分精神和帅气,他整了整衣领,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有些不太习惯,“我看起来不像去服刑的,更像去结婚的。” 颜夕笑道:“不送你了,你自己去吧!就算真的要押你百年,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等你回来。而且只要在牢里好好表现,随时有可能放你出来。” “我走了。” “保重。”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话 少林寺 张月穿戴整齐,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走出这个阁楼,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但自己犯的错,责任终归是要承担的。房间里,颜夕缩在被子里,怀里抱着她那把形影不离的青伞,在她身旁的床头柜上,一块金牌静静地躺着。 “小夕说,让他们进来吧。” 众人一惊,纷纷转身看向张月,眼神带着疑问。“开门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就可以了,这些日子多谢大家照顾了。”张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勉强。奶妈沉着脸,挥手打开空间大门,随后便领着众人回屋去了。 “保重。” “我们等你回来。” “早点回来。” …… 张月点了点头,独自一人,面对着湖对岸一群气势汹汹的执法者。巫飞从背负着双手,满是皱纹的老脸凝成一块冰,怨念和怒火渗透在那每一道岁月刻痕了,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巫老前辈好,各位好。”张月微微弯腰,向这一众杀神问好,只是那嘴角的浅笑,总让人觉得少了点礼貌,多了点敷衍。 “颜夕呢?”巫飞从沉声道,只是站在那儿就自带一种威严,隐隐间,仿佛有一股巨力从他身后冲天而起,要让面前的一切生物臣服。但在镜司,这成了一个笑话。张月依旧直着腰,浅浅地笑着,压力?他根本感觉不到,在镜司他们才是老大。 “不好意思,小夕她有些困,在睡觉。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吧,那就不用麻烦其他人了,我跟你们走。”张月伸出双手,平静得让人有点无法相信,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湖对岸一众执法者包括巫飞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巫飞从才冷冷地说道:“带走!” 众人簇拥而上,将张月围住,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但张月只是平举着手,没有半点想要反抗的意味,直到执法者替他戴上镣铐。一切似乎都太过于顺利,这让本来想给镜司一个下马威的巫飞从感到非常无力,带了一大帮人过来砸场子,接过在门口被人炸了个七零八落,好不容易被请进来了,结果人家压根没打算正眼瞧你。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台上卖力地表演,观众却在低头玩着手机,然后象征性地鼓鼓掌,以示礼貌。张月的 不反抗就是镜司给他们最大的安慰了。 张月被带走了,镣铐拷住他的手脚,上面玄奥复杂的符文蕴含着封印的力量,现在的他就是一个身体较强健的普通人。巫飞从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杀死他!但巫飞从恨得是整个镜司,单单杀一个罪人,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不过小施手段,让张月的牢狱之灾更加难熬,还是很简单的。想到这里,巫飞从感到了些许满足。 “张月,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法?”路上,巫飞从端着架子,问道。 “任务执行过程中没有保护好无关人类,出现了人类死亡的情况,是我办事不力,我认罪。”张月说道,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给人感觉,他更像一个局外人,而是罪人。 巫飞从冷笑着说道:“不,你错了,联盟现在怀疑你有判心。据说,此次任务,你本来有实力直接制服那个犬妖,但你却放任他与人类接触,才导致接下来的惨剧发生。你,又作何解释?” “巫老前辈若要给我使绊子,我一个后辈自然是无力抵抗的,所以,与其这样拐弯抹角,不如直白点,告诉后辈,您到底想要什么?”张月说道。 “嘿嘿……”巫飞微眯着眼睛,密布皱褶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小子倒是看得清楚,你说你一个镜司培养出来的年轻才俊,都有背叛的心思,那……整个镜司呢?” 张月突然停下了脚步,漠然地看着巫飞从,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执法者的警惕,一个个枪口第一时间对准了张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巫老前辈,我提醒一句,镜司,凭你还动不了。”张月笑道,那抹笑容充满了自信。这是身为镜司人独有的自信。 巫飞从扬手直接想张月天灵盖抓去,凛冽的指风刚卷起,六股能量波动便从阁楼里升起,压得巫飞从的手硬是定在张月眼前,前进不得丝毫。 “老巫婆,要滚赶紧滚,不要打扰我睡觉,吵死了。” “颜夕!你知道你这是在......” “再吵?”颜夕将床头柜的金牌直接扔了出去,只见一片金光中,走出一道身影。巫飞从瞬间脸色大变,慌忙收回了手,身后的一众执法者更是不堪,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巫飞从看着那璀璨的金光,不甘地低下了头,“整队,把犯人带回去,由法院审判。” 张月虽然知道颜夕会帮他,但没想到会用这么直接的方法。颜夕根本就是告诉巫飞从,只要她愿意,镜司的人她巫飞从一个也带不走。那背后的靠山给自己撑腰,听上去特别窝囊,但确却是最有效的方法。灵道子这座山,足以压的巫飞从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动那些歪心思了。 …… 路上,张月还在想象着异灵人的法庭会是什么样的,可这一路才花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就到达目的地了。张月看着那隐于烟雾中的少林寺,有些发懵,他突然感到有些跳戏,自己是来少林寺学功夫的,还是过来接受审判的? “很惊讶?”巫飞从笑道:“这就是联盟给你的惩罚,可不要觉得很轻松,希望你进去之后,还能够出来吧。在镜司颜夕可以保你,但在这里,就连灵道子老祖都不好插手什么,所以,你不要再指望有人能护着你。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那块金牌,现在都还有用,只要你和我说一声,我现在就能把你放回去,但是,进去之后,你就要好自为之了。” 张月晃了晃手上的镣铐,“突然这么好心,我会很不适应的,巫老前辈。既然选择了做反派,就努力做下去吧。至于我,他们说会等我回去,那我就会好好地回去,少林寺,听上去还不错。” 巫飞从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透着一丝莫名的得意,“少年,祝你好运吧!”说完,便领着执法人离开了,毫不拖沓,就连所谓的交接都没有。 张月站在山门的楼梯下,抬头仰望着那藏身于云海之中,恢弘大气的少林寺,默默地迈开了脚步。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踏的非常坚定,一步一步,平稳,扎实。一路上,皆是湿漉漉的云雾,不一会儿,张月就已经浑身湿透了。此刻,若有外人看,张月会有一种出尘脱俗的超凡感,仿佛是一个正在登天梯的苦行僧。但只有张月自己知道那粘在身上的一颗颗露珠有多重,张月不得不开始放慢速度,步子开始踏的艰难。 灰色的石砖,留下了一个个黑黑的脚印。渐渐地,脚印变得越来越深,甚至已经陷入石砖内,汗水混着露珠在脚印形状的小坑内汇聚,形成一个小水滩。张月脸色变得惨白,血液在体内运转愈发缓慢,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停滞了,在血管中凝成血块,堵塞住了正常的血液运转。每到这个时候,张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让血液慢慢回转,然后再走几步,再停下来。 这样走走停停,张月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和少林寺山门的距离根本没有拉近,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根本是在原地踏步。 “这下马威还真是不客气啊!”张月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苦笑着叹道。他看了看手脚上的镣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睁开了黑白瞳,镣铐应声而断,掉落在地上,碎了满地。张月活动活动身子,一股被压抑着的力量突然得到爆发,周围的云雾都瞬间散开了一些,身上那些沉重的露珠也被蒸干了。 张月双手合十,对着少林寺拜了一拜,“有怪莫怪,戴着这东西,我山门都进不去,所以得罪了。离!巽!”体内血液沸腾,汹涌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了出来,张月的脸微微涨红,他脚下一蹬,一股狂风呼啸着冲天而起,卷着他升上高空。 “抱歉了,无意冒犯,我只是想上去!”黑白色的光,在眉心处形成一个阴阳图,向前方穿透而去,所有的云雾在这一刻都被清散了,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清明,所有的一切都倒映在张月的脑海里,纤毫毕现。这种掌控天下的感觉重新回到了张月的手上。 “罪人一个,敢窥探佛门净地?”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自寺中传来,一只金色的钵盂从天降落,带着亿万缕光向下压来。张月瞥了一眼,便默默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地上,任由那光芒将自己收入钵盂中。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话 佛堂 老方丈看着面前安安静静的,乖巧得有点让人意外的张月,有些哭笑不得。方才,他还以为犯人打算逃狱,可下一刻犯人就放弃了所有抵抗,乖乖地便被逮了回来,这反差实在有些大。 “你是打算做什么?”老方丈捏了捏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问道。 张月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被钵盂的力量消融了大半,光着上半个身子,瘫坐在地上,“上来服刑。” “那你的方式还真的有点奇特,不过,你可知道,登佛门是服刑的第一关。”老方丈微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露出两道逼人的精光。与人对视,是张月最不怕的,他的眼睛从来不会被人看穿,但对方的灵魂,他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即便面对着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的老妖怪,他依旧不会被对方的气势轻易吓到。“那我是过关了吗?”张月问道,脸上没有表情,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但老方丈收到的对张月的评价,绝对没有懵懂无知这个词,倒是狡猾,看不透之类的形容居多。 老方丈扔下一套灰扑扑的僧衣,笑道:“你倒是机灵,不过,你来这里是服刑的,可别想得太轻松,登佛门只是一次小考验,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过。” “哦?要对我用刑吗?”张月也不管旁边那些冷面金刚,大刺刺地便在厅堂里换好了衣服,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问道:“我是不是还要剃度?还是说,我可以选择带发修行?” 老方丈说道:“你想象力有点丰富啊,小伙子,你还真以为来到这里做和尚的吗?我们少林寺不收罪人,等你将自己的罪孽赎清,再来和我谈皈依佛门的事情吧。” 张月笑道:“方丈您也想多了,我不信佛,也无心向佛,而且我觉得我剃光头的话,挺难看的。” “哼,牙尖嘴利。武倥,带他下去,安顿好之后,就送去念经。”老方丈挥了挥袖袍,便将张月给扇了出去。门外,一个光头大汉,生的牛高马大,一身横练的肌肉铁水浇筑一般,站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 张月整个人撞在大汉身上,撞得七荤八素的,脑瓜子里浮满了星星,这不仅仅是因为老方丈那一挥手力度极大,也因为这个大汉的身体实在太坚硬了。张月觉得自己撞在了一座大山上。 大汉拎起张月,直接将他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裂开嘴笑了笑,“我是武倥,你叫啥?” 张月晃了晃头,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这个大汉的肩膀上,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额……你好,我是张月,过来服刑的。” 武倥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粉嫩嫩的水蜜桃,递给肩膀上的张月,说道:“来,我身边现在没有带什么手信,只有这一个桃子,给你吃,就当见面礼了。”张月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接过了,他现在真的很饿很渴。桃子很好吃,一口咬下去,口齿生津,张月三两下便吃了下肚,砸吧砸吧嘴,表示很想再来一个,舌尖泛起的酸甜在刺激这他的味蕾,让他胃里发痒。 武倥似乎察觉到了张月的心思,笑道:“这桃子,我今儿就吃剩这一个了,下次我带你去桃林摘,现在你得先去住的地方,你放心,少林寺服刑虽然有点无聊,但条件还是不错的。无怪乎就是每天吃斋念佛,然后把自己负责的工作做完就可以了。” “你也是?”张月试探地问道。 武倥听到这话,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叹道:“欸,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这么问我,我看起来就这么想犯法的吗?我可是少林寺的正派弟子,虽然是个扫地僧。不是你们传说那种扫地僧,是真的扫地僧……就是……” 武倥想要解释清楚这个扫地僧的身份,却发现自己有些词穷,根本没办法清楚表达,张月见他这样子,觉得很是有趣,他突然感觉这次说不定不是牢狱之灾,而会是一场不错的人生体验,这么想来,他不免有些愧疚了,毕竟他的确错了。 张月从武倥的肩膀跳下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深了,他抬头看了看身后比自己高出半个身体武倥,仿佛在仰望一座铁塔,阳光都被这庞大的身体挡住了大半,阴影中,张月笑着向武倥伸出了手,武倥也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张月的手。张月感觉自己的手仿佛是被包裹住。温暖和厚实的掌心,有一道道好似被刀刻似的掌纹,摩挲着张月的手掌。 “以后多多指教。” “好,没问题,佛课上完之后,我带你去桃林摘桃子。” 张月回房收拾收拾东西,便准备去念经了,长这么大,他只听过自己的母亲在拜神念一些神神道道的经文,他一直表示很不理解,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念了,而且还是在监牢。张月一直在心理这样提醒自己,他可是来服刑的。 宿舍很大,足够睡几十号人,张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铺,便推门准备离开,却发现刚才才告别过的武倥还站在门口。他尴尬地看着自己,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我好像要送你去念经来着。” 张月对于这傻愣傻愣的大个子,忍俊不禁,“你真是。” “和你聊着聊着我就给忘了,真是尴尬,本来我还想着直接进去找你的,但是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吧……”武倥解释道。 “懂懂……那我们走吧。”张月正准备要迈步跨过门槛,却被武倥拦住了。张月有些惊疑,问道:“武倥,你这是?” “佛曾经说过,四大皆空,所谓四大便是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而四大皆空见得就是道空,天空,地空,人亦空。”武倥突然摆出一张严肃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张月。 这让张月更加云里雾里的,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是怎么回事?他茫然地看着武倥,奢望着能从那双闪亮的瞳孔里看出什么,但结果,他只能在瞳孔找到自己的眯眯眼。在这么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有黑白瞳。 武倥突然又笑了起来,“没事没事,祝你好运。” 张月虽然心有疑惑,但对这个念佛经的事情,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底。佛堂离宿舍并不远,就在斜拐角,但才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那一声接一声的木鱼敲击声,他突然感到心有余悸,下反应地悄悄地在眼睑下睁开了黑白瞳,灵魂里释放,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刚一接触到那扇紧锁的大门,便听到那放大版的敲击声,咚咚咚,听上去更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在这佛堂里栖息着一个生命。 漫天金色的文字符号在天穹之下飘飞,看似毫无规则,但其实有迹可循,远远望去,整体的文字组成一个巨大的佛祖形状。看到这虚幻的佛祖,张月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连忙收回了灵魂力,在佛堂门前停了下来,他似乎有点理解武倥方才所说的话了。 “四大皆空吗?”张月喃喃道。 武倥点了点头,说道:“对啊,四大皆空,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空虚的,所谓的真实,只有自己知道。” 张月略有深意地看了武倥的一眼,虽然在武倥看来,这只是一双看了许多次的眯眯眼,不要说瞳孔里那深意的色彩,就连瞳孔他都看不见。不过,武倥还是装出一副我懂你,你懂我,我俩好兄弟的表情。 在武倥的目送下,张月推开了佛堂的大门,一个老和尚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袈裟,机械而僵硬地敲着木鱼,哒哒哒的声响传开,一眼望不尽的方形人海,规整,有序,每个人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宛如一一复制而来。门的背后,竟然是一个空间,有多大,张月黑白瞳的一眼都望不到边。当然,张月不敢凝聚灵魂里,只能粗略地一扫,但就是这一扫,让他感到窒息。 谁也不会想到,仅仅是一个念经,会有这么大的场面,其恢弘大气甚至不输于那些久经沙场的军队。张月有种感觉,少林寺根本不是在修心向佛,而是在训练军队。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向前去,在方阵的背后盘腿坐了下来。刚落坐,屁股下边突然升起一个蒲团托着他。张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入心脏,几乎让他心跳停止。不知不觉中,他捏起了手中的佛珠,也跟着敲起了木鱼,嘴唇嗡嗡嗡地上下开合,不明不白地咒语自唇齿间飘出来,形成实质性的文字,在天空飘着。 张月的灵魂好似被抽离了出来,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感到有些心悸,他伸出手抱住了身体,却抱了个空。对了,灵魂没有实体,我和身体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这……到底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话 在少林寺打篮球 金色的光海中,一个个穿着粗布僧衣的和尚,闭着双眼,神色肃穆,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两瓣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吐出一个个玄奥的字音。 张月看着自己的身体和那些和尚一样,感到心悸,他不知道这些和尚的灵魂是不是也被禁锢在这金光中,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权,那现在占据着他身体的又是谁呢? “四大皆空,天空,地空,道空,人亦空。”张月在心里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渐渐地,他有些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张月飘上天空,徜徉在一片金光之中,周围全是飘飞的金色符号,越接近,他越能真实地感受到这些符号所蕴含的力量,诡异而强大。他指了指天,大喊一声,“天空!” 没有反应。 张月清了清嗓子,再大喝一声,“天空!”这一次,他的目光比起之前坚定了几分。天空扭曲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张月深吸一口气,虚幻的灵魂染上了一层黑白色,汇聚在他的双眸之中, 金色褪去,剥落,就像老死的树皮,一层一层地掉落下来。张月又低头看向同样金灿灿的大地,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看去,目光所过,地面崩塌,木鱼声和念经声也消失了,周围陷入一片寂静。最后,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张月的身体还静静地坐着。 “是了,人,也是空的。” 张月喃喃道,径直走向来时的方向,将身体抛在了身后。当他推开佛堂大门,一缕银色的月华飘了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张月暗暗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将大门关上。他站在月光下,贪婪地呼吸着现实世界的清新空气,比起那刺眼的金光,他还是更喜欢这温柔的夜色。 张月不急着回宿舍,他在等武倥,他有预感,武倥会来找他。果然,不一会儿,他便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武倥蹑手蹑脚地从后边窜了出来,“这么晚你不回去,在这里做什么?小心被方丈抓到,要挨板子。” “你不也大晚上地瞎跑吗?”张月笑着反问道。 武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笑道:“嘿嘿嘿,被你发现了,感觉怎么样,念经好玩吗?” 张月笑道:“还好,挺有趣的,我一开始还担心听不懂,还好你和我说了四大皆空,我才明白了这经念的是什么。” “哦?这样吗?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被我猜到了讲题,运气不错。”武倥似笑非笑地说道,那装出来的无辜模样在张月眼里有些拙劣,不过他也不想去揭穿,毕竟这个光头大个至今为止还没有对他露出过敌意。 武倥问道:“打球吗?” “啊?现在?”突如其来的邀约,张月有些发懵,他看了看夜空中明亮的弯月,“这么晚了,我连篮筐都看不见,怎么打?而且少林寺里还有篮球场?” 武倥大叫道,似乎很不服气,“当然有啊!我们是在少林寺修身养性的,又不是穿越回古代体验生活的,我们这里不只有篮球场,还有电脑房呢!而且我们球场是室内的,有灯。” 张月很想捂住耳朵,这大嗓门儿有些吓人,“晚上打球,真的不怕吗?” “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来吧来吧,我好久没碰球了。”武倥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张月见状,也就不拒绝了,他也很想知道这个一开始就自来熟的大个子,到底打着什么企图。他想过用黑白瞳窥探武倥的内心,但直觉告诉他,这么做并没有好处。 球场只有一个,看样子还很新。张月在地板上踩了踩,心里有些讶异,这场地快赶得上职业比赛的球场了,这少林寺难道有不少篮球高手? 正想着,一个清晰的刷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胖子在篮下捡球,运到三分线,不作任何调整,直接出手。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有些奇怪的弧线。铛的一声,皮球砸了一下后框,无力地落在地面上。 “诶呀,高了。”胖子懊悔地摸了摸头,捡到球后,看向张月,“你也来一个?” 张月接球,学着武倥,三分线外两步左右,直接起跳干拔。胖子忍不住惊叫一声,“诶哟喂,自信啊!哥们儿!” 然后,球刷过空气,落到了场外。 “哈哈哈哈……air波,你是真的厉害!”胖子拍手大笑,那一排大白牙在灯光照耀下,特别显眼,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弯成了月牙。 张月倒是不在意,只是举手要球,打算再来一个。 武倥拿着球,说道:“光投篮,没意思,来单挑吧!赢了,我明天请你吃桃子。” 张月摸了摸肚子,他想告诉武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可是看到武倥那斗志满满的表情,他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第一球,张月先攻。他持球在三分线慢慢地运着,但武倥似乎并没有打算上来防守的意思,而是站在罚球线的位置,叉着腰,脸上还带着微笑。 “看准我三分不行吗?”张月心里想,于是他站定了脚,抓稳了球,眯着的眼睛看向篮筐,动作标准而流利,起跳到出手,一气呵成。那刷的一声,仿佛是对武倥的轻慢最有力的一记耳光。 武倥愣愣地看着刷过篮网的皮球,叫道:“敢情你刚才水我的?怎么突然这么准了?” 张月笑道:“运气好。” “屁,装什么低调,到我了。”胖子大力地运着球,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张月有些无奈,这个大个子还真是一个直爽的人。为了表达自己对这场比赛的尊重,张月防的很认真,直接封死了武倥三分出手的机会。 “不给我投我就不投咯……”胖子一边叨叨,一边试探步拉开距离,好容易在右侧寻到一丝空位,便立即开足马力,往右边突破,但没想到张月及时跟上,像牛皮糖似得黏着他。武倥急停转身,选择了强硬的背打。他撅起屁股,轻轻松松就把张月推到了篮下,而后转身起跳,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暴扣。 张月双手抱住头,仓皇逃走,他怕再放下去,自己就要被撞翻了。 武倥得意地比了比自己的肱二头肌,但张月想说,真正起作用的是武倥那又大又圆的臀部,推得他毫无脾气。 单挑还在继续,两人有来有往。张月没办法和武倥对抗,而张月凭借浑身是戏的假动作,也能给自己拉出投篮空间。渐渐地,张月忘记了饥饿,打起劲儿来了,三分线外疯狂出手,武倥也不遑多让,每一次扣篮仿佛都是冲着砸碎篮筐的目的去的。 不知打了多久,两个人都力竭,背靠背坐在篮下,武倥还抱着球,“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了,很久没有遇到和我棋逢对手的人了,你球技真的厉害。我只能在身体对抗上压制你。” 张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能靠身体,谁想靠技术。我就是没有你的身体素质,我才练投篮和运球的。不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是来服刑的,是个罪人。” 武倥笑道:“你有一双很厉害的眼睛。以往登佛门的人,没几个能够走上来的,走上来的人靠的也是蛮力。你不一样,你看穿了这条天梯的真面目。” “惜才?”张月问道。 武倥想了想,皱了皱眉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我主要是觉得,你可能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走出这里的罪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带我出去。” “哦?难道你不能还俗?”张月有些疑惑。 “不是,我从小就生在少林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亲人。我怕我出去之后,养不活自己,所以我希望我在外边能有个可以帮助我的人。你这么强,服刑期肯定不会长到哪里去,等你出去了,我再还俗,到时候还能有个照应。”武倥很坦诚,没有丝毫隐瞒。 张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真看得起我。” 武倥把球递给张月,笑道:“嘿嘿,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在外边打球,而不是在少林寺里。” 张月接过球,起身随后一抛,皮球打板,弹了出来,“我尽力吧。” 武倥心领神会,起身一跳,稳稳地抓住就要下落的球,重重地砸了下去。 “明天见。” …… 回到宿舍,张月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原本空空的宿舍已经睡满了人,只有自己的床位还是空的。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可那一模一样的鼾声从每个人鼻尖传出,汇聚在一块儿所形成那个声音,让张月冒了一身冷汗。 张月不敢多想,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便躺下了,他听了一会儿鼾声,便抓住了规律,调整自己的鼻息。不一会儿,宿舍里,这个鼾声变得更大了。 武倥站在宿舍门口,直到听到鼾声变大,他才笑了笑走开。床上,张月睁开黑白瞳,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话 抄佛经 天还是蒙蒙亮,只有一抹鱼肚白在云雾中闪烁着朦朦胧胧的光。宿舍里开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无数双眼睛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露出了那无时无刻都含着虔诚的瞳孔。 张月听得那声响,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他也想和这些所谓的舍友交流,但看到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目前来看,整个少林寺,能够正常交流的只有武倥那个大个子了。 洗漱干净后,张月便跟着这一群舍友出了宿舍。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和尚拄着禅杖,在门口等候。众人见到他,连忙开始列队,不过片刻,方才还乱糟糟的人群已经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张月藏在方阵的一个小角落,默不作声,他是来服刑的,还是要保持低调。 老和尚握着禅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咚的一声响,像一记重锤敲在人心上。张月只觉得脑子里方才还残余着睡意一下子全消了。 “昨天新来的那个,出列。”老和尚操着一副沙哑嗓音,每一个字音仿佛都是喉咙里挤出来似得,听得人耳朵生疼。 新来的,指的自然是张月。他想着昨天观察到的舍友的形象,学着他们,慢慢地走到老和尚面前,抬起头露出一张呆板的,没有神采的面孔。老和尚看着他,目光有意地在他的眼睛上停留得更久。 “听过佛经了吗?”老和尚问道。 张月点点头,说道:“听了。” “感觉如何?”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佛海无涯,愿此生皈依佛门,永伴佛左右。” 老和尚捋了捋他的花白长眉,满意地点了点头,“悟性不错,那你以后就去抄写经文吧!每天抄写一百卷,不得偷懒,若有差错,重罚。” 张月没有多想,点点头便应了下来,得到允许后,便赶紧回到方阵。这少林寺无处不散发着诡异的气氛,那种死寂一样的沉默,让他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这牢做得也不太舒服啊,张月在心里暗暗感叹,脑海里又浮现出武倥那颗光秃秃的脑袋,真不知道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他是怎么笑出来了。 “现在开始晨练。”老和尚敲了敲禅杖,说道,那咚的声响,总能在人心里响起,好似雷鸣,像是在警醒人,但更像是在示威。 得到指示,方阵迅速拉开,每个人之间保持着两臂的距离,没有丝毫偏差。张月好在有灵魂力,不然学生生涯军训都在划水的他,可没有这样的纪律性。 “开始吧。”老和尚胡乱下了一个命令,便离开了。 张月并不感到意外,这群人早已经把自己过成了机器人,根本不需要人的监督,自己就会按照指示做。 一个人动了,也就意味着全部人动了。 马步,挥拳,踢腿……简单的动作,但每一个动作都复制粘贴在每一个人身上,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呢? 张月跟着众人做着动作,有灵魂力辅助,他做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心里却很抗拒。隐隐间,他大概知道这座牢狱如何折磨犯人了,不动刑,不伤身,而是折磨你的灵魂。在张月看来,这些活生生的人,都少了几分灵气。恐怕,他们的灵魂都还留在那个恢弘大气的佛堂吧! 晨练并不难,但重复着这些动作整整一个早上,张月也感到有些累了。 简单地吃过午饭后,张月便要去书房抄写佛经了。对于这个工作,张月心里也有些忐忑,他猜测佛堂里念的佛经,是不是就是他今天要抄的经文。 乱猜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现场去证实一下。可以抽离灵魂的经文,张月也有了些兴趣。 藏经阁不大,但堆在书案旁的经卷让张月头大。“这百卷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张月苦笑了一声,不过他好歹是来服刑的,交下来的任务,他也没有不完成的道理,而且他可不打算在这里耗太久,镜司的人都在等他回去呢! 张月盘腿坐下,看了看书案上摆好的笔墨纸砚,一时间犯难了,他可不会写书法啊! 想了想,张月决定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好歹是个异灵人,力量控制还是可以轻松掌握,这样至少落笔不会手抖,而且他也可以用灵魂力来观察,适当地调整自己的落笔。这时,他觉得自己有灵魂力真是太幸福了。 说做就做,张月也不是个喜欢拖沓的人,他磨好墨后,开始搜刮脑海里关于毛笔握笔姿势的零碎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模糊的片段,便就着这片段尝试握笔,试了几次后,总算习惯了。 张月平复下心情,打开一卷经文,瞬间被金光淹没了,一个个金色的字符从纸上跃出,如海浪一般蛮横地涌入张月的脑海里。 …… 方丈坐在蒲团上,正端详着自己手腕上那一串佛珠,似乎上面有什么瑕疵。老和尚坐在他旁边,微躬着腰,毕恭毕敬,不敢出一言打扰。 “新来的,怎么样?”方丈问道。 听到方丈开口,老和尚才敢直起腰,答道:“不简单,去了一趟佛堂,竟然全身而退,不过,他演技不怎么样。我已经安排他去抄佛经了。” 方丈说道:“可能还是不够啊!” 老和尚一惊,“直面佛经,还能没事?他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灵魂力再强大,也不至于强过我们吧?” “登佛门的时候,他看了寺庙一眼,那道目光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虽然不是很雄厚,也没有多可怕的威压,但是,很纯粹,很直接,有种赤子之心的味道。”方丈不再看他的佛珠,而是转向老和尚,被皱纹堆积着那双老眸迸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隐没着杀意。 老和尚浑身一颤,连忙弯下腰去,不敢直视方丈的眼睛,“难道是?可是,灵道盟的盟主之女颜夕不是已经……同一世,不是不可能一起出现吗?” 方丈收回自己的目光,那充斥在空气中的威压也渐渐消散,“谁知道呢?这个世道已经不一样了,时代在改变,我们也不能按着老一套的来。总之,仔细盯着那个家伙,” 老和尚允诺了一声,便匆匆退开了,后背的衣衫湿了一大片。 …… 藏经阁内,此刻已经被金光淹没了,璀璨的光芒闪耀得就像在里边儿藏了一个太阳。武倥站在门外,手里还拽着扫把,面露忧色。 突然间,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连忙低下头扫着地上的落叶。老和尚看到他,长眉皱了皱,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门口扫干净了?” 武倥连忙弯腰行礼,恭敬地说道:“扫干净了。” “去别处扫。”老和尚驱赶道。 武倥也只能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跑了,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了。 金光闪耀了许久,才渐渐黯淡了下来。老和尚走到门前,目光穿透门窗,落到了张月身上,“看来是方丈多想了。” 张月写下最后一个字,有些茫然地放下笔,看着满满一纸的经文,痴痴地笑了笑。端详了许久,他才舍得放下,继续翻阅经卷,仔细地抄了起来。 直至全部抄完,已经傍晚了。张月放下笔,看了一眼门口,眼睛始终是眯着,只是面部表情变得单一,仿佛僵硬了一样。他揉了揉脸,撕下一张有些残破的面具,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看来,我被针对了。” 想起打开经卷那一刻,张月还感到一阵后怕。那一刻,他的灵魂直接被经文覆盖了,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强行在他的灵魂上铭刻那飘飞的字符。 张月自认反应算快了,但还是着了道,不过片刻,他的灵魂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经文,这些经文就像一道道锁链,要封印他的灵魂力,甚至在侵蚀他的意识。 关键时刻,还是娃娃的哭喊救了他,硬生生将他灵魂从经文的海洋里捞了出来。有了一个缓冲,张月也不至于束手就缚了。 不过,张月是再也不想体验那种感觉,那种魂身分离的感觉,让他感到恐惧。张月看了看手中的面具,这是先前从无生脸上摘下来的,虽然已有破损,但这面具曾经让张月都看不透,其力量自然深不可测,就算破损了,用来隐藏自己还是很有效果的。 “坐牢果然不太舒服。”张月叹了一口气,缓缓戴上面具,面部又重新变得僵硬。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艰难。戴着面具过日子,张月并不喜欢,但也没有办法,这少林寺老怪物太多,张月没有信心凭自己隐藏下去。今天这抄佛经很明显就是给他准备的,看来昨天在佛堂的事情,已经被察觉了。张月不免有些担心武倥的安危,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被牵连了呢? 正这么想着,他听到了门外有动静,他不用看,便知道是谁来了。张月心里暗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推开门,武倥拿着扫把在扫地,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看向张月,笑道:“抄完了?”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因为他发现了张月的表情有些不对。 “你还真的是个扫地僧。” “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话 桃园 夜色很深,月光和星光在被云雾蒙上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整个少林寺都笼罩着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宁静。 张月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朦胧月光下拿着扫把的武倥。两人相互对视,风卷起片片落叶,在两人之间旋转,飞舞,莫名地,空气多了一丝浪漫的味道。当然,如果对象不是武倥这样的大个子的话。 “我已经抄完佛经了,要帮你扫吗?”张月看了看遍地的落叶,问道。 武倥放下扫把,笑道:“看来抄佛经对你来说也不是那么辛苦,我也扫完了,这个地方不是我管的。走,我带你去摘桃子。今晚的晚饭就吃这个吧!” 张月将信将疑,“我挺饿的,你确定桃子能吃饱?” 武倥拍了拍那隆起的胸肌,笑道:“吃不饱,我再给你去后山抓几只野兔。你放心,吃饱是肯定没问题的。” “野兔?佛门不是戒荤吗?” “嘿,你懂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事儿我已经不知道干了多少回了,跟着我,我带你钻狗洞。”武倥挥了挥他那铁扇一般的大手,招呼张月跟上。 张月有种梦回童年的感觉,他小时候在村里也经常干这事儿,不过不是溜去山上,而是跑到海边捉鱼。 两人一路轻手轻脚地,生怕惊醒了其他人,他们这可是违规的。张月跟着武倥左拐右拐,好不容易来到柴房旁边的一堵墙,那里堆放着一些没用的湿柴。武倥搓了搓手,很是兴奋,他先是小心地把柴拨开,尽量不发出声音。 武倥指了指那个被杂草覆盖住的小洞口,“看,就是这个,我的秘密通道!” 张月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武倥,表示非常怀疑,“你确定你能钻进去?” 武倥神秘地笑了笑,“我虽然是胖,但是还有点小手段的,你看好了,可别看走眼了。”说着,他念动口诀,张月只感到眼前一花,武倥那庞大的身体不见了,只有一只小狗吐着舌头在自己脚下转悠。 “哟?变身术?”张月低头,煞有其事地摸了摸小狗的头。武倥知道张月这是在调戏自己,立刻汪汪地叫了几声表示反抗。张月见状,也就不再闹了,同样施了一个口诀,变成一只小猫咪,喵呜地叫了一声,舔了舔爪子,倒是把小猫可爱气质演得十分完美。 一猫一狗钻过洞口,武倥临走时对着洞口吹了一口气,那些湿柴和杂草便恢复到原样,重新把洞口掩住,而后两只可爱的小动物便一溜烟跑了。 后山并不远,两人跑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周围尽是参天大树,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奇怪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到一阵阵哭丧似鸣叫声。 若是有胆子小的人进来这里,怕是要吓得腿软尿裤子了。但张月和武倥明显不是一般人。两人反是很有兴致地欣赏起了天边那朦朦胧胧的月亮,透过枝杈树叶望上去,仿佛有人在月亮上雕刻了美丽的花纹。 “我想到了一首诗。”武倥突然诗兴大发,背负着双手,抬头望天,说道:“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念什么来着?” 张月笑着接道:“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武倥挥手打断道:“不对不对,应该是遂至藏经阁寻张月,张月亦未寝,相与步于后山……然后,然后,你继续。” “我们还是去吃桃子吧,我好饿。”张月想了想后边的句子,发现并不好改,于是果断地转移话题,他好歹是个文学专业本科生,可不想被人鄙视。即便,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校园了。 “到了!” 武倥拨开前方密集的枝杈,一缕光毫无预兆地射了出来。毫无准备下,张月也着了道,被晃了晃眼,“这是?” 武倥得意地笑道:“嘿嘿嘿,世外桃源听说过吗?来吧,你即将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张月无奈地笑了笑,倒也不生气,跟着武倥便走进这束神奇的光。 迈进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感觉,便是香。阵阵果香缠着鼻尖不放,无时无刻不再挑逗着你的味觉,张月舔了舔嘴,发现自己有些按捺不住嘴里那条悸动的舌头了。 紧接着,便是满目的桃红。一眼望去,望不到镜头,只能看到在枝丫上轻轻飘动的桃子和桃花,那粗壮的树干被桃红色淹没,不知不觉间便从视野中脱离出去了。 张月感叹道:“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啊!这里,应该就连方丈都不知晓吧!”说着,张月漠然地睁开了黑白瞳,望着武倥,黑与白交织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道韵,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沦。 武倥却是平静地直视着张月的黑白瞳,手里拿着刚摘下来的桃子,“不尝尝?可好吃了,这里的桃子你都可以摘,没人会说你的。”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带你来吃桃子啊!” 张月抽出村雨,刀刃上附着上一层黑色,散发着阴邪的气息,他握着村雨,刀尖指向武倥的喉间,“我很愿意去相信一个人,但没有理由地帮助我,我不敢接受。” 武倥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咬了一口桃子,香甜的汁液从唇齿里流了出来,他胡乱擦了擦嘴,叹道:“你们这些眯眯眼,都是怪物,做人就不能单纯点吗?老想着有人害你,被害妄想症?” 张月没有收回刀,依旧稳稳地举着,刀尖上吞吐着黑色的刀芒,让武倥喉咙发紧,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说道:“先把刀放下,我要是想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何必跟你在这里瞎掰扯,你跟我来个地方,我们坐下慢慢聊。”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桃林深处,脚下云雾缭绕,如同漫步在仙境。传说,天庭里有个蟠桃园,怕也是不过如此吧。武倥找了一颗桃树,轻轻一跃,便跃上树枝上,在满树的桃子里摸索,竟给他摸出一缸酒来。 “接着!”武倥往后随意一扔,也不担心跌碎。好在张月还是听他的话,把扔下来的酒一一接住,张月数了数,总共五缸,还真不少。 武倥轻巧跃下,脚掌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张月握住村雨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他愈发觉得这个大个子不简单了。 “我亲手酿的桃花酿,不来点?”武倥拍掉酒缸上的泥封,顿时,酒香四溢,与花香果香混在一起,让人沉醉。张月不敢想象,这酒喝下去,能醉倒多少好汉。 张月笑道:“好酒是好酒,但我怕喝醉了。” 武倥瞥了张月一眼,挠了挠脑袋,不再管他,自己先抓起一缸酒,仰头便灌。只见武倥不断滚动,酒液通过喉咙滚落体内,那咕嘟咕嘟声真是勾人。 “嗝……”武倥看着张月,满足地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泛红,“嘿嘿嘿,这可都是好酒,你要是不喝,我一个人可是可以喝完的,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和我要喔!” 张月想了想,最终还是拿起了一缸酒,倒不是他耐不住诱惑,而是他想看看这个武倥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当然好酒在前不喝,他也的确憋着难受。 酒入喉,首先便是一阵果香,在唇齿间爆发,这种感觉比起生吃桃子要更加享受。酒液滚落腹中,属于酒的烈性便开始渐渐显现,宛若在胃里点燃了一团火,浑身发热,毛孔收缩间甚至冒着白气,张月鼻子抽了抽,发现自己浑身都是酒香。 “怎么样?” “好酒。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张月一手提着酒缸往嘴里灌,一手握着村雨指向武倥,他倒是没有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武倥看着那飘着黑焰的刀刃,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这么对请你喝酒的恩人?” 张月脸皮厚起来也是真的厚,握刀的手都不带抖的。武倥见状,只好败下阵来,他相信自己如果再不会认真回答,张月手中这把怪异的刀就会向自己砍来。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个犯人。我想越狱。”武倥抱着酒缸,满面桃红,说道。 “越狱?你想我帮你?”张月也放下了酒缸,擦了擦嘴,说道。 武倥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再瞒,便干脆放开了说道:“这个少林寺表面上是个寺庙,要为罪人超度,引导他们向善,而实际上就是个封印罪人灵魂的牢狱。在这里,真正受折磨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人的灵魂。佛堂你也去过了,佛经你也抄过了,应该知道那经文的威力。在这里的犯人,估计除了我和你都已经成了活死人。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我也知道我犯了罪,但我宁愿死,也不想变成傀儡,所以我一定要越狱。” 张月收回村雨,抱起喝到一半的酒,转身就要离开,“抱歉,我是过来服刑的,好好表现,刑满之后就可以离开,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你真的以为他们会让你走?”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话 一年后 “你真的以为他们会让你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武倥不自觉流露出一股绝望,他冷笑一声,仰头灌酒,一下子不小心喝急了,呛了几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听得那咳嗽声,张月停下了脚步,他望向武倥,睁开了黑白瞳,“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倥叹道:“当初我进来的时候,说好是百年,可你猜猜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了?” 张月皱了皱眉,没有问出口。 武倥伸出一只手,用力地张开五根手指,“五百年,呵,进了这里,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你想靠自己出去?不可能。所以,我说的越狱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是在救你。” 张月的目光定格在武倥的眼睛上,他要打开这扇窗看到里边的心。他想着,他肯定可以看到一张虚幻的面具,一团浓浓的迷雾,但没想到的是,他看到了一个澄澈如水晶,其中的悲伤,怨恨,痛苦毫无保留地透过水晶反射出来,每一种情绪张月都能深刻地感受到。 “看吧,要不要凑近点,看得更仔细?我知道你的灵魂力很出众,我在你面前根本撒不了谎,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了吧?进来这里的人,灵魂都已经被禁锢了,成了他们的傀儡,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既然如此,你觉得他们会允许两个没有被洗脑的人走出这里吗?”武倥平静地说道,但语气越平静,张月反感到越沉重。 张月重新坐了下来,他已经了相信了,但是还有一些疑惑,“那我想问问,这里是什么情况?你在少林寺的后山开辟了一个空间,他们不知道?” 提到这个桃园,武倥的悲伤瞬间收敛了,剩下的只有满脸的嘚瑟,“嘿嘿嘿,这可是老子我花了一百多年时间,偷偷地,一点一点地凿出来的,绝对隐蔽,你放心。老子当初也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强者,只可惜被困在这个破寺庙。” 最重要的事情都信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张月也就没必要再去纠结怀疑,这个同盟算是初步建立起来了。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张月抱起一缸酒,一边喝一边问。 武倥说道:“你现在和我一样已经瞒过了那群老和尚,接下来,我们就要……” 张月喝酒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听得入神,悟空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形象,竟然也藏着一个缜密的脑子。不过想来也是,如果是个莽夫,怎么可能在少林寺里待了五百年,也没有被发现自己一直保持清醒的事实呢? 当张月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差不多亮了,他是直接在桃园里和武倥喝了个通宵,这感觉说不上好,实际上还有点难受。张月躺在床上,运转灵魂力,稍稍调息一下身体,将酒气逼出体内,才感觉稍微好一点,但这一天的精神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张月算了算时间,便将面具戴上,又变回先前那呆板的模样。机器人一样的一天,又将开始了。 在每天机械的生活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且经常被人遗忘。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刚洗完澡的张月,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墙上的日历,才猛然惊觉,已经一年过去了。 …… 碧绿的湖面上,飘荡着几只小舟,伴着古桥小亭兜兜转转,颇有一番诗意,却终归少了什么。喔,是了,少了那个徜徉在诗意里的人。 颜夕推开房门,走到二楼的阳台上,双手撑着护栏,将这片小湖上的风景尽收眼底,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张月已经走了一年了,她也不像以前一样,喜欢翻窗户,吓人,睡小舟了。毕竟,没有了那个可以陪她的人,终归是有些寂寞了。 “醒了?”奶妈端着一碗鸡蛋粥,走到颜夕身边,“你最近都是一睡睡到下午,身体受得了吗?” 颜夕笑道:“我们可是异灵人,少吃几顿死不了的。”说着,她接过鸡蛋粥,便唏哩呼噜地喝了起来,饿了一天,她可顾不上自己的吃相。 奶妈摸出一面镜子,在颜夕面前晃了晃,“你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再说话吧!” 颜夕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我……我吐了眼影。” “那你怕不是画了个烟熏妆?”奶妈看着颜夕那浓浓的黑眼圈,忍不住吐槽道。颜夕耸耸肩,不再多言,专心地对付手里那碗清香扑鼻的鸡蛋粥。 不一会儿,粥便见底了,颜夕咂了咂嘴,“奶妈,不够。” “给你备了菜,自己下楼去吃吧。你要是想他,就去看看他,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奶妈说道,面容平静却掩不了目光里的担忧。 张月摆了摆手,说道:“无碍,他总会回来的。而且我怕去看他,会让我失望。这货要是在牢里受不住折磨,一副要死不活地样子来见我,会破坏他在我心里的形象。” 奶妈眼眉一挑,问道:“哦?那他在你心里什么形象啊?” “朋友之上,恋人之下。”颜夕毫不犹豫,回答道。 “那她还真是悲哀。”奶妈叹道,不知道是在叹张月可怜,还是在叹颜夕不坦诚。 颜夕当然不会花心思去纠结,猜疑,肚子咕咕噜噜地叫更折磨她,这个时候应该下楼去大吃一顿。 …… 床上,张月使劲儿地揉着自己的脸,让自己的面部充分活动,然后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在镜司过得点点滴滴,那些在小舟上飘荡的岁月,正想得入神,突然一个喷嚏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月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喃喃道:“好像有点冷啊!”带着回忆与怅然,张月沉沉地睡去了。 这是张月每晚上床睡觉前,都会做的事情。揉脸是为了放松戴了一天面具的面部,他怕戴久了,自己真成面瘫了,虽然他以前也是,但至少不是戴上面具之后的机械脸。回忆,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还是个正常人,镜司还有人在等他。 这一年里,张月终日做着一样的事情,并不辛苦,但却枯燥的可以。而且每日听的佛经,抄的佛经,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潜移默化地刺激着他的灵魂,就像一个漩涡,一点点地让你的灵魂沉沦。哪怕张月有心提防,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这个时候,他非常佩服能在少林待上整整五百年的武倥,这份意志是多么强大啊! 带着这样的心情,张月陷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张月跟随者葬身边舍友,顶着一张机械脸,起床了。 “今天,带大家去一个新地方。”老和尚瞥了一眼眼前整齐的方阵,说道,那样子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乐意。 藏身于方阵中的张月心里紧了紧,一直陷入平静的心情难得有了一丝波动,当然这一丝波动也只有张月自己有所察觉,在老和尚看来,他还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乖巧听话。 张月想起了一年前武倥对自己说的话。 “一段时间后,他们会带你深入佛堂,去接触更加宏大的经文,进一步控制你的灵魂。你不能露出破绽,而且也不能沉沦。所以,你要在更加神秘的经文前保持原样,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继续深入。” 张月心里暗道:还真是不简单的任务啊! 正在扫地的武倥,似乎也察觉到了老和尚的动静,耳朵动了动,便能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他握紧扫把,远远地看向队伍行进的方向,暗暗道:加油啊,少年! 武倥的祈祷,张月自然是感觉不到,现在的他正忙着调整。作为真魂的拥有者,隐藏面目本应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在少林寺,张月也感到了压力,这一年里,他若不是借助无生的面具,他自己也不敢说百分百能够坚持下来。现在,一如既往的平静要被打破了,张月自然要有所准备了。 就在张月忙着想对策的时候,他发现队伍已经停了,停在了佛堂门口。 “嗯?不是新地方吗?”张月心里暗道,却没有说出来,而是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老和尚走进佛堂。 “今天,就带大家去佛堂的第二层,让大家聆听造化更深的经文,希望各位能够深刻认识自己的罪孽,早日脱离苦海,修得正果。”老和尚说着神神叨叨的漂亮话,其余人倒吃这一套,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眸子发亮,对佛门仿佛有说不清的崇拜,若不是老和尚让他们赶路,张月觉得这些已经没有灵魂的人会全部跪下来,给老和尚磕头。 走过一片金色大地,听着远方传来的禅唱声,张月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苍蝇似得烦人。但他却低着头,静静地聆听着,面目冷肃,好似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洗礼。 天晓得,经历过这场牢狱之灾后,张月的演技能飙到什么程度。估计奥斯卡都欠他和武倥一人一个小金人。 “到了。” 一座金色的高塔坐落在这片大地上,每一缕光芒都宛若实质一般凝练,流动着恐怖的力量,只是在塔前,张月便能感受到那霸道的压力。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话 阿弥陀佛 高耸的金塔,每一层的光芒都往上汇聚,在塔顶凝聚成一个凝实的光点,远远一看宛若一颗珠子,但那其实是一团光。宏大的禅唱从塔里传出,金光也随着这禅唱一起律动,像是在跳舞。 每接近金塔一步,张月便愈能感受到那充斥在空气中的威压,他的精神世界里,娃娃早已经气得小脸涨红,在黑白池里愤怒地拍着水,阴阳鱼围绕着他,不敢乱动。张月知道娃娃感觉自己正在被挑衅,他是真魂,天生地养,是最纯粹的灵魂,而这些禅唱和金光却在向他示威,他自然不服。 但张月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在这里爆发,对付带队的老和尚,张月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的。他虽然不缺乏信心,但也不会傻到去和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妖怪叫板,他出道成为异灵人才不过三年。 张月一边压制着娃娃的愤怒,一边承受着威压,实在是有些辛苦。他只希望可以早点离开这里。 走进金塔,饶是以张月的景象,也发自内心地感到了震撼。且不说四周宏伟的雕刻和栩栩如生的壁画,但是那一尊鎏金打造的大日如来就让张月愣住了。如来双腿盘坐,一手捏着印决,一手数着佛珠,底下是粉色的莲花台,身后是一轮大日。张月抬头仰望着,仿佛看到在遥远的过去,一个得道高僧托着大日,散发着亿万缕光芒,在指点苍生,他的眼眸里有日月沉沦,星河万里,唇齿间吐出的是大道,是真理,耳朵倾听的众生的祈愿,他就是信仰的化身。 “呜哇……” 一声充满怒气的喊叫在张月脑海里炸开,张月浑身被冷汗浸湿,汗毛根根倒竖,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几分。他连忙收回目光,平静气息,悄悄地看了一眼老和尚,发现他并没有异动,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那大日如来,不过是一个金色的雕像罢了。 在刚才,张月竟然不自觉地在心头涌起了想要跪拜沉浮的念头,他的灵魂一下次不受控制地就要脱离身体,去往那所谓的极乐世界。好在娃娃的一声喊,唤回了他的魂。 张月平复下心情,还是跪伏了下来,虔诚地弯下腰,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交叉摆在地面的手上。现在,是隐忍的时候,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里是佛门重地,佛塔,一共有九九八十一层,这里不过是第一层罢了。”老和尚跪在如来面前,低声说着,仿佛声音大点都是对这里的亵渎,“你们要仔细聆听这里的经文,可以洗涤你们的心灵,净化你们的灵魂。记住,你们都是罪人,你们接下来的生涯,都将是在赎罪。经文将会引导你们行善,告诉你们如何去赎罪。越是善良的人,与这经文契合度就越高,届时,我会带他前往高层继续聆听学习,如果能一直通往最高层,便可以出狱了。” “出狱?”张月心里暗暗念叨,脑海里想起了那夜武倥与自己说的话。 张月深吸一口气,心神沉入精神世界,一把抱起娃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娃娃急的乱叫,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张月彻底放开灵魂力对自己的保护,让心神沉入这高亢的禅唱中,那一句句经文在他脑海里化作了实质的文字,铭刻在他的灵魂世界里,一时间,他的世界里被金光淹没了。黑白瞳不受控制地睁开,在剧烈地震动,但这种震动不过持续了一会儿,便被金色覆盖了。 老和尚察觉到了异动,惊讶地直起了腰,转身看向大日如来。这尊雕像竟然活了,他捏印决的手缓缓落下,屈指一弹,射出一道金光。而这道金光落下的地方,便是张月。 “这……”老和尚是彻底惊讶,千百年来,这可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张月被金瓜托着,漂浮在空中,周围经文沉浮,化作一条大道,而他则是跪伏在大道,一点一点向前爬行,这姿势绝对说不上好看,甚至有点屈辱。但张月走的是那样坚定,他的眸子燃烧金色的光焰,嘴唇开开合合,念念有词,竟是在禅唱。 张月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爬到了日来的掌心,蜷缩身体,似乎在享受着佛光对他的洗礼。 “竟然会有这种事。”老和尚心里早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他相信就算方丈在这里,不会比他淡定多少,活了这么久,奇迹见的多了,但看不懂,看不透的,这是第一个。 但这可是个传教的好机会,老和尚清了清嗓子,瞬间老泪纵横,“天可怜见,如来显圣了,阿弥陀佛,这是个幸运儿,得到了如来的救赎,在未来的路上,一定能走向那极乐世界……”老和尚滔滔不绝地说着,与禅唱相融,字字落入这些罪人的心中。他们皆听得动容,开始趴伏在地上,爬向那金光大放的大日如来。 一时间,佛塔内响起了整齐的念经声,所有人都在和着禅唱念着一些玄奥的经文,让整个佛塔显得更加神圣,最为夺目的还是那大日如来,他身托大日,金光闪耀,掌心上托着张月,嘴唇微微颤动,仿佛是在亲自给这个被天选中的人度法。 时间拨回到三年前…… 桃园内,武倥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张月有些嫌弃的捏了捏鼻子。武倥见状,不齿地笑道:“装什么优雅?自己不也和我一样浑身酒味儿吗?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张月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道:“这是风度。” “唉,这里又没有女人,跟我还谈什么风度?和我在一起,你要放荡不羁爱自由,懂不?来来来,把衣服脱了,穿着衣服能有什么快感。”说着,武倥伸手便要去脱张月的衣服。 张月也不知道是喝醉,亦或者怎么回事,竟然没有阻止,任由武倥把自己的上衣脱了,露出并不精壮,但却足够结实的上半身。 武倥捏了捏他的胸脯和小腹,说道:“这锻炼的可以啊,我以为你们这些精修灵魂力的人都是软架子,这肌肉挺硬实嘛!” 张月拍开武倥乱来的手,说道:“你脱我衣服就是为了摸我?” 武倥撇了撇嘴,“都是男人,计较什么?大不了我也脱了,主要是太热了,看你穿的那么多,我自己都热。” 两个人光着膀子,靠在一起,一缸接一缸桃花酿往嘴里灌,也不干杯,只是一边喝一边聊天。 “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就走了。”张月估摸着时间,感觉应该已经快日出了,他还要去晨练,可不能迟到。 武倥拉住了他,“急什么,还没说完呢,来来来,我教你一个法门,可以保护你。” “嗯?”张月有些好奇地看向武倥,只见这个傻大个下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那样子似乎是在抓头发,但他很快又变成了抓脑袋。 “看好了啊!”武倥笑了笑,另一只手伸进咯吱窝里,猛地一拔,竟是拔下一根腋毛。 张月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他突然不太想认识这个家伙了。武倥没好气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全身上下就那里有毛了!” “嗯?”张月下意识地看向武倥的裆部。 “妈的,你让我抓那里的毛?你是不是想坑我!”武倥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张月,后者笑着躲开,不再打趣,而是认真地看武倥施法。 武倥对着那根卷曲的腋毛,轻轻一吹,轻喝一声,“变!”只见一个武倥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傻傻地笑着。 张月黑白瞳睁开,定睛凝视这个武倥,很快就发现了不妥,“没什么用嘛,一眼就看穿了。” “你滚蛋!你那眼睛不能算?我告诉你,我这个分身放在其他地方,绝对可以以假乱真。”武倥挡住张月的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张月看着这个分身,若有所思。 “嘿嘿,是不是很实用,来来来,我给你传功,这样你就学得快了。” “好,怎么传?” 武倥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张月拉了过来,额头靠了上去,靠在张月的眉心。这场景,不得不说有些诡异的暧昧。张月和女生亲近怪了,毕竟身边有个颜夕,但和男生这样亲近还是第一次。这听上去,的确很奇怪,却是事实。 当然,张月没有多想,只是细心地接受着武倥传来的知识,心中窜起那一点点奇怪的念头也很快就消散了。 …… 禅唱持续了很久,张月浑身沐浴着佛光,一时间有股神圣的味道,竟是压了老和尚一头。 “倒真的是个有佛缘的孩子。”老和尚念叨着,干枯的嘴唇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张月被如来放下,他趴伏在地上,直到如来雕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才缓缓地直起了腰,脸上依旧虔诚。 “张月,明天你随我上二层。”老和尚淡淡地说道。 张月向老和尚拜了一拜,“弟子知晓,阿弥陀佛。”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话 堕落的张月 夜深,云雾在黑色的天空中飘荡,隐隐约约有丝丝缕缕的银光散落,像是蚕丝一般,包裹着这静谧的少林寺。一道庞大的身影抓着一把与他身形完全不相称的扫把,在月夜下低头扫着落叶。 刷刷刷的声音,成了这个夜晚唯一的声响。 张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一眼便看到在扫地的武倥,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去打招呼,而是默默地从旁边经过,推开宿舍门,走进去,再把门带上。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武倥哪怕一眼。 武倥则是一直目送他回宿舍,脸色有些复杂,最后只能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拖着扫把离开了。 来到自己的秘密天堂——桃园,武倥心情稍稍好了点,他靠着桃树,还是那颗和张月把酒言欢的桃树,可惜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吗?也不尽然。 武倥抱着酒,瞅了瞅身边咿呀乱叫的张月,眼珠子飞快地转动,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来来,小月月,过来过来,给你看看我的大宝贝!” 张月警惕地瞄了武倥一眼,手脚并用,竟是三下两下爬上了书,一双眯眯眼皱在一起,表达了他的质疑,嘴里还说着一些咿呀唔啊的话。 武倥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这一个人喝闷酒真的有点寂寞,要怎么诱惑这个不一样的张月陪自己喝酒呢?武倥想了想,很快便有了主意。他一巴掌拍开泥封,十分豪放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酒嗝,偷摸摸地瞥了一眼在树上的张月,“这酒真不错,味道很好,又甜又香,唉,可惜啊,有些人这辈子都喝不到咯!” 说完,他又是极为夸张地仰起头,把酒缸高高抬起,粉红色的酒液从缸口流出,不偏不倚落入武倥张大的嘴巴,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就像美女的纤纤玉手,可以勾魂。 张月不安分了,眯着眼睛在枝杈缝里偷看,那酒香透过鼻尖,渗入他的体内,正在疯狂撩拨他的味蕾,但张月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个傻大个没安好心,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为了抵挡诱惑,张月开始摘果子,一个个嫩得出汁的桃子被他一两口就吞入肚子。 嘎吱嘎吱…… 咕噜咕噜…… 两道声音相互交汇,让这桃花飘飞之地,多了几分童趣。 “诶哟……”突然,武倥惨呼一声。他正喝的起劲儿,不知道哪里来的果核砸到了他脸上,败了他兴致。武倥抬头一看,便瞧见抓着桃子偷笑的张月,“诶哟,你个臭小子,不陪我喝酒就算了,竟然还敢打扰我?胆子不小啊!” 武倥纵身一跃,身形轻巧,在张月眼里,只模糊看到一个影子,在定睛一看,武倥那个澄亮的光头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张月大叫一声,手里的两个桃子顺手便扔了出去。武倥见状,连忙接住,骂道:“混蛋!知道这果子多珍贵吗?给你吃就算了,你还浪费?可耻!” 见武倥手忙脚乱的样子,张月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臭小子,你还扔!” “喂喂喂,别碰我的酒!” “啊啊啊啊!花也不能摘,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没听过吗?” …… 张月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他却感到浑身冰凉,一股无孔不入的寒冷正在他体内流窜,甚至渗入他的灵魂。如果灵魂能够具现,那就可以看到张月被封印在一块金色的晶体,上面写着诡异的符号,一道悠扬的声音从其中传开。 “唵!” 张月突然睁开双目,璀璨的金光在眸子间流转,嘴巴自行张开,不断地念着一个音,红色的舌尖在牙齿间颤动,绽放开一朵粉色的莲花。这是真正的舌灿莲花。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惊动所有人。方丈和老和尚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在他们身后还一群不明情况,但脸色沉凝保持着警惕的和尚。 这个关押着犯人的宿舍成了这个夜晚最明亮的地方,就连那浓浓的云雾都遮掩不住这光,比之太阳也不枉多让了,更别说天边的银月,早已经黯淡无光。 “唵!” 一声接一声,如潮汐,如海浪,不知停歇,在夜色中回荡。除了方丈和老和尚外,其余和尚纷纷跪伏下来, 方丈握着禅杖,手里不住地摩挲着佛珠,神色从未有过沉重,“这是大明咒?为什么一个罪人可以参悟大明咒?难道……他还能是佛子不成?” 老和尚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的灵魂早已经迷失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怎么可能是佛子。何况我们的大明咒本来就不是给人明悟的。”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方丈怒喝道,声如雷霆,须眉皆张,恐怖的气势如深渊一般,压得老和尚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我们能得到一个史上最强傀儡也说不定呢?”老和尚连忙跪了下来,恭敬地说道。 方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明天带他来见我,在这里,我就是如来。管他什么佛子,都是我的臣民。” 老和尚趴伏着,直到方丈走远,他才松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哪里是少林寺,这里简直是佛国啊!” 直到早上,张月身上的异象才平静下来,他还是那张呆板的脸,像机器人一样,做着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简单地洗漱,吃早饭之后便是晨练了。 不过今天总算有些不同。当张月刚扎好马步,准备挥拳时,老和尚叫住了他,“你跟我来。”张月没有多言,在这里每个犯人都不会反抗。哪怕让他们自杀,他们或许也会闭着眼漠然地接受。 张月在老和尚慢慢地跟着,步履把控的很好,始终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这已经成了习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在老和尚看来,这种精密到毫厘的计算,和被程序编码控制的机器人没有区别。 “方丈,人,我带来了。”老和尚站在门前,恭敬地弯下了腰。看到老和尚弯腰,张月第一个反应便是跪下,这是等级的秩序。 禅房里,方丈擦拭着他的金禅杖,淡然道:“进来。” 言语间,透露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张月刚跨过门槛,还未站稳,方丈那刀锋般的目光便望了过来。张月毫无知觉,只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迅速跪伏在地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 方丈眯了眯眼睛,灵魂力化作一双手,将张月的外表一点一点地剥开,直到那最深处的灵魂和内心裸露出来,当他看到那灿烂的金晶,才满意地笑了笑,“当世灵魂力第一人,也不过如此嘛!” 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但一旁的老和尚仿佛熬过了一个世纪。方才方丈的灵魂波动可是没有一点收敛的打算,那恐怖的威压让老和尚浑身的毛孔都在颤抖,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弯下了佝偻的妖,头更是恨不得埋进地里。 张月被带走了,依旧没有表情,但老和尚却如蒙大赦。 从这一天起,张月的生活就变得简单多了,连宿舍都不用回,只需待在佛塔里,终日听佛经,抄佛经。古佛青灯,倒有几分禅意。 武倥还是会在晚上到张月宿舍门前扫地,可是再也没有等到他了。坚持了一个多月,武倥似乎也放弃了,终日流连在佛门前,挥舞着一把像老太婆烂牙似的扫帚清扫着满地的落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扫完。 …… 镜司,小湖上,小舟轻荡,颜夕抱着青伞立在船头,向远方眺望。一年过去了,时间在她脸上仿佛永远留不下痕迹,她还是那一壶茶,清新悠远,只是那眸子间多了几分寂寥,让这杯茶平添了几分苦涩。 她已经快一年没有上过这船了,没有张月在,划船这么惬意的事情也显得无聊了。 奶妈站在阳台,静静地看着她,老黑站在一旁,搂着奶妈的腰肢,平日话痨的他,现在也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有嘴里叼着的烟在静静地燃烧。 许久,老黑才掐灭了烟,长叹一声,“你说,要真是关上个百年,小夕能缓过来吗?” 奶妈摇了摇头,也是满脸的无奈,“她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呆月算是很难得的一个了,只可惜,呆月走上了他最不喜欢的路。如果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老黑有些懵。 看着老黑惊讶的表情,奶妈更疑惑,“我说错了吗?” 老黑抓了抓头发,说道:“你见过这么暧昧的朋友?很明显,他们两个有一腿啊!” 没想到,奶妈却是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他们彼此太熟悉了,他们之间绝对不是爱情,但却不输于爱情,很难去解释,但我相信,张月没有爱过小夕,小夕也没有。我总觉得,小夕心里有另一个比张月更重要的人。” 说着,奶妈的目光落在了颜夕手里的青伞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话 舍利 佛塔八十一层,大日如来盘膝端坐,双手相叠,大拇指翘起,中间有一点光微微闪烁,却堪比曜日,仔细看,会发现那光点其实一颗种子。 张月端坐在掌心上,眉心处有一个金灿灿的印记,与头顶上的种子交相辉映。他单手执笔,在虚空中飞快挥动,笔尖处金光闪耀,将虚空当成画布,写下一个个大字,不断重复着六个字,但这些字相互组合又变幻出不一样的形态,隐隐间,仿佛有一双手在不断翻飞,似穿花蝴蝶,捏出一个个印决。 老和尚站在一旁,看着这异象,面色平静,他已经习惯了,从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不为所动,他不知道已经被震惊了多少次。如果张月的灵魂还能自由活动,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可怜的家伙,若你不是来到这里,你或许真的会成为第二个大日如来呢!唉,善哉善哉……”老和尚别过脸,不忍看下去。谁能想到这个佛缘深厚的少年,现在只是一个灵魂被禁锢的傀儡而已? 张月终日在佛塔静修,听佛经,抄佛经,从那每一个玄奥的经文中领悟着天地至理,他就像一个好奇的小孩,沉浸于大千世界的奥妙之中,学习知识,明悟大道,作为一个傀儡。 一年又一年,时间静静地流逝,在阵阵禅唱中,在挥动的笔尖下。 …… “那小子,现今如何?”方丈轻轻地擦拭着身上的袈裟,双眸里只有袈裟上闪烁的光点。老和尚跪伏在一旁,“今日便可登顶了。” 方丈眼睛微眯,听到登顶,才舍得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倒是一个好苗子,可惜,是个罪人。登顶后,带他来见我。” 老和尚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此子,佛缘如此,不如将他纳入门下。一个机器人,怎么也比不上一个真正的佛子吧!” 方丈挥了挥袖,金红色的袈裟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光,将老和尚笼罩,下一瞬,光芒消退,老和尚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谁和你说,他是佛子了?这佛塔,饶是我也登不了顶,他既然有这本事,那就是我的机缘了。只要我夺取了他的领悟,那,我不就是佛子了吗?” 老和尚身体微微颤抖,体内气血翻腾,不断地往外涌,双眸满是惊骇,“……是……方丈。” 好一会儿,老和尚才缓过气,起身离开。当他推开门,看到了一轮暗红色的大日正在缓缓落下,漫天的云雾遮掩住了那余晖,只有那朦朦胧胧一轮光晕在闪烁。老和尚望着那轮落日,又看了看满院的落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少林,狱也。 …… 老和尚看着在抄写佛经的张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将这里留给这位可怜可惜的少年。 桃花园内,依旧满园飘香,花香,果香,酒香相互缭绕,醉人醉心。 武倥拽过在树上乱窜的张月,喘着粗气,“臭小子,你怎么这么能跑?总算给我逮到你了,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你该唤醒他了!” 张月看着武倥少有的严肃,本来还在嬉笑的脸也正经了起来,但从嘴里吐出来的依旧是咿咿呀呀的乱叫。 “对对对,时间到了,赶紧的赶紧的,晚了咱们一起完蛋,快点。”听了这么多年,武倥终于能够和这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张月正常交流了,算得上是奇迹了。 张月甩开武倥的大手,深吸一口气,对着远方就是一声哭喊。哭声并不凄惨,但却纯粹,任何人都可以从那哭声中听到渴望,那是一声简单的呼唤,也正因为简单,所以纯粹。 武倥站在身后,突然感到脸上湿湿的,他摸了摸,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多少年了,他都要忘记泪水是什么味道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咸的。 …… 佛塔八十一层,张月落下最后一笔,突然睁开双目,灿烂的金光从天灵盖射出,直冲云霄,头顶上的种子破开,开始发芽,转眼间便成长一颗参天大树。每一片叶都刻满了经文,有大道之音传出。 那是菩提,真正的菩提。 相传,如来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静坐多年,突然明悟,飞升成佛。 张月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神色冷峻,他眨了眨眼睛,金光回收,再睁开时,只有黑白色在眸中流转,那是,黑白瞳! 张月揉了揉眉心,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他脑海里零碎的记忆才慢慢地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图画,他心神内视,看着这张记载了他这些年点点滴滴的图画,苦涩地笑了笑,这段时间他过得还真是窝囊啊! “我貌似要奔三了。”张月叹道,回头看了一眼那金色的大日如来,转身离去,不经意间,一缕毛发从他多年未修已经及腰的长发中落下,黑色的,还有些卷曲。 走出佛塔,张月又变回了机器人。老和尚正在门外等着,看到张月,又是一声长叹,“你和我来。” 张月点点头,恭敬地跟在身后。 此时已是深夜,云雾缭绕间,遮掩了所有的光芒,月光,星光都看不见,入眼只有满目的黑暗。直到走到方丈的禅房,才看到了一缕灯火。但张月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恶寒,这缕光背后的阴影,才是真正的黑暗。 这次,没有等老和尚推门,方丈自己便走出来了,一身袈裟,一手禅杖,一手佛珠,俨然是一位得道高僧,但那毫不掩饰的欲望从灼灼双目间迸射出来,显得格格不入。 “不愧是佛子啊!”方丈伸出手在抚摸着张月的头,皱巴巴的脸竟然有一丝慈祥。 “方丈,您不再考……”话未说完,老和尚的身体已经往后倒飞数米,撞碎了一堵墙,身体掩埋在碎石中,血红色从石缝间流出,散发着血腥味。 “这是第二次,再有一次,你就死吧。”方丈冷声道,放在张月头上的手微微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道冲天的光芒撕裂空间,直升云霄,瞬间照亮了夜,那一瞬间,仿佛旭日东升。只听一声愤怒的吼声传来,音波滚滚,震散云雾,波及数万里,方丈都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往后倒退数步。 张月茫然地看向那金光,连忙跪了下来,身体也散发着金光。只见一尊大日如来的虚影从虚空中探出一只手,抓向远方。 “是佛塔?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丈怒吼道,抓起张月,双目中燃烧着暗金色的火焰,一瞬间便渗入张月的灵魂,发现那灵魂依旧静静地躺在金晶中,很安详。 “不可能是你!那是谁?”方丈又转向被自己轰的已经不知死活的老和尚,急得须眉皆张,“混蛋,还躺着给我装死吗?给我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佛塔会出事?除了我们,还有谁有资格进入佛塔?” “老秃驴,这舍利,我就收下了!就当时我给你扫了这么多年地的工资吧,哈哈哈哈……” 方丈一惊,双目血丝密布,他仰天长啸,恐怖的气势如火山爆发一半,金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数百米,整个院子都被掀了起来,一怒之威,竟恐怖如斯,“武倥?是武倥,那小子不是早就被废了修为吗?混账,你还给我装死?” 金光中,一道血色身影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又跪了下去,老和尚颤声道:“我也不知道啊!佛舍利藏于如来金身之中,连我都没有见过。传闻,只有佛子才有可能引动舍利。也许是因为张月在其中顿悟,引动了舍利,才让武倥有机可乘,可是就算他修为恢复了,也不可能进的了佛塔!我……” “够了!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家伙!”方丈一把捏住张月的脑袋,掌心处有汹涌的力量吞吐。 老和尚见状,连忙上前抓住方丈的手,不顾一切地喊道:“不可以!舍利,只有佛子可以感应,如今舍利被盗,你要是杀了他,舍利就永远也追不回来了。没有了舍利,这里坚持不了多久,佛塔会倒塌,你那些控制的经文也会全部失效。我们一定要追回舍利!” 听到经文失效,方丈才愤怒地甩手,一掌拍在老和尚胸口,人没有拍飞,但手掌却是陷了进去,印了一个漆黑的掌印,“那我现在就夺了他的魂,我来做佛子。” 老和尚定在原地,浑身僵直,生命力正在飞快地流逝,但他却依旧抓着方丈的手,“夺魂这种术法,就算是夺取普通灵魂,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要准备献祭的仪式,更不要夺取一个经受过舍利洗礼的灵魂,等你夺魂成功,少林早就完了。” 方丈咬着牙,狠狠地凝视着张月,他恨,恨不得把张月撕得粉碎,可他偏偏不能动,这种憋在心口的怒火,一下子就冲破了束缚,直接作用在老和尚身上。一声闷响,老和尚的胸口炸开,血肉横飞,溅到了张月的脸上。张月缓缓低下了头,好像是因为方丈的震怒而表示顺从。在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了老和尚的嘴动了动,似乎在说“活下去”,他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被方丈看见。 正文 第二百话 逃亡 缭绕的云雾,在飞快散开,武倥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明,只见一根根巨大的石柱高耸入云,连成一片石柱山脉,而少林寺则坐落在那最高的石柱上,足有千万丈高,站在那里,仿佛可以抬手摘星。 武倥脚踏祥云,在石柱间穿梭,偷偷往下瞄一眼,便感到一阵头晕,那望不尽的深渊,散发着恐怖的威压,像是一张大口要吞噬天空。武倥不敢怠慢,手里紧紧拽着舍利,向远方飞去。 …… “十八铜人,听令,拦住逃犯武倥,若有阻挠,杀!”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这片石柱成林的山脉,猛地升起十八道光柱,从十八个深渊射出,形成一座牢笼,正好将踏云飞行的武倥困在里面。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武倥笑了笑,手在耳朵了轻轻掏了掏,一抹金光捏在指尖,缓缓掏出,随后武倥猛地对天一挥,一声炸响,虚空颤了三颤,沉重的力量直接震碎了周遭几根离得近石柱,漫天碎石,烟尘飞舞,掩住了武倥的身形,却掩不住他双眸熊熊燃烧的火焰。 十八道光柱里,传来阵阵心跳声。咚!咚!咚!似晨钟,充满了生命力;似战鼓,汹涌着战意。十八个金灿灿的人从光柱里迈步而出,身体如同鎏金浇灌而成,每一道肌肉线条都暗含天地至理,是那样完美,找不出丝毫缺陷。 武倥挥动手中的乌金大棍,驱散烟尘,显露出自己的身形,他依旧是那样,澄亮的光头,铁塔般的身形,唯独那双眸子此刻正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自信的冷静,还带着一丝天生的不屑,目视着那十八个人,就好像在看蝼蚁,此时此刻,从武倥身上流露出来的是桀骜不驯的王者之气。 “老子当年斗天斗地,斗神鬼,斗仙魔,就凭你们想拦住我?”武倥冷笑着,手中大棍斜指前方,恐怖的重量压得空间都在扭曲。 方丈一步踏进金光,手里握着一柄暗金宝杵,袈裟无风自动,缭绕着一个个玄奥的经文,“那如果算上我呢?”他望着武倥那巍峨的背影,老眸里迸射出精光,如两柄利剑。张月跟在他身后,面容呆滞。 武倥偏头一望,见到那宝杵,脸色第一次出现变化,“降魔杵!老秃驴,你还真是下血本了啊!不过,我想走,谁也拦不住。” 武倥脚踏虚空,单手提棍,看也不看身后的方丈,尽管他才是这里最大的威胁。这就是他的自信,后背留给敌人,也不担心会受到阻挠。 “当我没到吗?”方丈怒啸一声,高举降魔杵,万千经文飞出,化作满天神佛在吟唱,金光如滔滔长河在碰撞冲击,溅起金色的水花,每一滴都有万钧之力,在轰轰隆隆的巨响中,将空间砸碎。 武倥也动了,他的动作要简单的多,举棍就打,没有绚烂华丽的光,却直接粗暴。那金光牢笼坚持不过半秒,便宣告破碎。眨眼间,武倥脚下祥云升起,托着他向远方飞去,只留下一片虚无。 十八铜人同时闷哼一声,胸口塌陷,多了一个深深的棍印,嘴角淌落血丝。方丈的降魔杵砸落,那万道光河却落在了空出,将虚空砸出一个大裂缝,威势煊赫,却没有半点作用。 光河并没有因此而被收回,反而继续在肆虐,金光闪烁间,这片石柱山脉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满目的疮痍。十八铜人惊骇地看着发疯的方丈,龟缩在一起,凭借一点气血侥幸留住了性命。 方丈发泄了一通,双眸赤红,不是火烧,而是血腥味。一个佛门子弟,杀心如此重,当真是可笑。 但方丈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带着滔天煞气,直上云霄,向武倥远去的方向追去。张月被他拎在手里,像是抓着一件工具。强烈的罡风吹得张月脸庞有些扭曲,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每一缕风都像刀锋一样在切割自己的身体。方丈的速度太快了。 武倥一边远遁,一边往嘴里塞桃子,脸色有些难看,别看他刚才这么威风,一棍就破开了十八铜人的围困,可他自己也是拼了老命用出那一棍,浑身精气神都在那一刻几近耗尽,若非有祥云相助,他都不一定可以飞起来,现在趁着有时间,自然要珍惜这一分一秒,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他可不认为,自己已经完全逃离了,少林寺的追击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不多久,武倥便看到夜空被照亮了,一抹金色从后方蔓延而来,那是降魔杵的威能。武倥的速度渐渐变慢,身后的威压正在挤压空间,他的身体定格在了虚空中,再也动弹不得,包括脚下的祥云。 方丈一步一步走到武倥面前,冷笑道:“还跑吗?” 武倥笑道:“跑啊!当然要跑啊!”说着,他的身体渐渐拔高,暴涨到三米多高,手中的乌金棍轻轻一震,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空间崩碎的声音。身体一轻,武倥忍不住仰天长啸,手里的乌金棍横扫而去,所过之处,空间碎片乱舞,犁出一道深深的空间沟壑。 方丈不退不让,同样以最粗暴的方式还击,降魔杵横扫,与乌金棍撞在一起。当的一声,光芒闪烁,如同一轮太阳炸裂。 下一瞬,这片夜空彻底被照亮了,两颗陨星在空中疯狂撞击,每一次撞击都会凝聚一个冲击波,一时间,夜空中,一个个光球亮起又破碎,炸开一朵又一朵烟花,绚烂中,流露出末日的气息。 方丈手持降魔杵,身后漫天神佛吟唱经文,形成无数异象,菩提枝在摇晃,大日在沉浮,他一个人就代表了佛界,这是在领着一个佛界在战斗。但他的敌人,武倥却是仅凭一根乌金棍愣是和他硬撼了数百个回合,每一道棍影都是那样简洁明了,没有什么玄奥的轨迹,直来直往,但足够强大,一棍下来,神佛哭泣,菩提断裂,大日都要毁灭。 武倥此刻的形象,就如同传说中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那种斗天地,斗,斗仙鬼的昂扬战意,总是让人热血沸腾,但这种形象并没有保持多久。 “混蛋!你还打算看戏看多久?老子撑不住了!”武倥一棍上撩,荡开大日射下来的一缕光箭,借着这股冲击,转身一让,一根菩提枝掠过,擦破了他粗壮的腰肢,他双眸燃烧着金色火焰,将那些渗入他脑海里的经文尽数烧毁。他已经感到疲倦了,短暂地爆发,几乎要抽干他的气血,再打下去,肯定是自己撑不住,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开始求救。 但,谁会救他呢? 方丈察觉到了武倥的颓势,连忙趁势逼人,攻势愈发生猛,“我倒要看看谁能救你!” 一抹漆黑的光,黑到极致,散发着极阴之力,沾染着地狱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窜出,仅仅在金光中留下一瞬间的影子。也就是这一瞬间,决定了许多。 夜色恢复了,一弯月高高挂着,飘落淡淡的银光,洒在方丈的身上,带起阵阵寒意,星光时而闪烁,时而湮灭,与方丈袈裟上的光点相呼应,一切都显得那样宁静。这,才是人们所熟悉的夜空。 一动一静的转换,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比如那个还举着乌金棍的武倥,此刻就愣住了,“这……发生了什么?” 张月缓缓闭上眼睛,那抹黑色重新被眼睑遮掩住,只有灵魂力还在夜空中回荡,“走吧,我只能让他死大概十五分钟,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死?多长时间?”武倥明显不太能理解这个诡异的说法,面色中带着惊疑。 张月叹道:“边走边说,好吗?” 武倥这才回过神来,唤来祥云,拉上张月向远方疾驰而去。足足一刻钟啊,已经够他远走天边了,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了自由的感觉。 “你赶紧和我说说,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我那个时候感受到一股极为阴邪的气息,和那阴曹地府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武倥抓住张月,追问道。 张月说道:“那只是一种灵魂攻击,短暂地切断灵魂和肉体的联系,让生命进入一种假死状态,时间过了就会恢复。以方丈的实力,如果是巅峰状态,我估计只能封住他五分钟,但我这次是偷袭,他毫无防备,封住十五分钟应该可以。” 武倥惊叹道:“牛逼啊,哥们儿!深藏不露呀,那我们根本不用那么急,十五分钟,都够我飞去外太空了,终于自由啦!” 还未高兴太久,张月便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太确定方丈当时的身体状态,毕竟他太强大了。” “那个,貌似出现了一点意外。”张月猛地往后看去,黑白瞳睁开,在微微颤抖,“加速,全力加速,那个老家伙活过来了!” 武倥的笑容凝固了,骂道:“我曹!这一分钟都没有啊,说好的十五分钟呢?” “我的错,不过,我建议等我们逃出生天之后,你再来找我算账!” 正文 第二百零一话 激战老秃驴 张月脸色有点难看,他感觉有恶魔撕扯着他的脸,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长啸,仿佛要洞穿他的耳膜。他尝试着张了张嘴,一股强风便灌入他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嘴。“我的脸会不会被吹坏啊?”张月心里暗暗吐槽。 武倥如果知道张月心里在想些什么,估计会气得大骂,但现在的他没有时间去深究,逃命才是当务之急。脚下的祥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一柄利剑,撕裂空气,形成强烈的罡风,若不是武倥搂着张月,以张月的身体素质早就被吹飞了。 不过,张月很怀疑,武倥有把自己当成挡风牌的嫌疑,毕竟此时的武倥缩小了身体,非常猥琐地躲在了张月的背后。 这速度已经接近传说中缩地成寸的境界了,但即便如此,在张月的灵魂探测中,后方那滔天的杀意不仅没有拉远,反而逐渐接近,在这么逃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追上。 张月运转灵魂力,不待武倥反应过来,便强行与其的精神世界建立了连接,张月的嘴被强风堵住了,没办法出声,只好用精神交流了。 “不用怕,是我,待会儿你先跑,我来拦住他。”张月说道。 武倥先是愣了愣,察觉是张月的灵魂力便松了口气,随后听到张月的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行!就你这小身板,连他一击都受不了,我不会让我兄弟我在前面挡伤害的!” “那你现在算什么?” 武倥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有多猥琐,脸颊莫名得有些疼,“这个……你比较小个,阻力小嘛!不过,刚才那事儿不是开玩笑,那个老秃驴实力强大,你挡不住的。” “那好吧,我先走,你断后!”张月倒是爽快,说道。 “我去?你这么不要脸的吗?这种时候,你不应该继续坚持自己的信念,然后,然后……”武倥被张月的果断惊得一愣愣的,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张月笑道:“我很尊重别人的选择。” “那就并肩作战吧!” “好!” 说完,祥云突然来了一个急停,张月上半边身子因为惯性几乎要向前飞出去,武倥那双手臂勒得死死的,张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特别是胃,胃酸都要被挤出来了。 张月捂着肚子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下次刹车麻烦提醒一声?” 武倥摸出大棍,站在他面前,体型恢复了平日的大小,将张月整个人都挡在了后面。张月一眼望去,看不到前方,只能看到一个庞大的背影,如山一般厚重,让人心安。 “来不及了,做好准备了吗?”武倥望着天边那疾驰而来的金光,双眸的火焰愈发炽盛,仿佛要喷射出来,但身体上的肌肉却是在渐渐收缩,不一会儿便缩成了和张月差不多的体型。 站在武倥身后,张月感受不到半点气势,或者战意,此刻的武倥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扫地僧,与手中霸气的乌金棍格格不入。 “精华内敛?你到底有多强?”张月喃喃道。 武倥没有说话,而是扛起乌金棍,向金光走去,他漠然地矗立在虚空中,却自然而然地挡住了所有射来的光芒。一个人,就是一道天堑。这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景象,武倥身前,金光曜日,身后,夜色深沉。 “张月!你竟然背叛我!”金光中,方丈手持降魔,目光直接掠过武倥,落在了张月身上,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气势威压,根本越不过武倥这道天堑,张月被保护的好好的。 武倥抬起头,望向方丈,“刚才没认真和你打,就当热身了,现在,就让我来领教一下你们少林的功夫吧!” 方丈不得不收回目光,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体型小了一圈的武倥。在他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一点危机,方丈不禁汗颜,这个在少林扫了几百年落叶的家伙,到底隐藏得有多深? 张月走到武倥身边,将自己暴露在金光与威压之下,武倥有些讶异,但看到身边这个睁着黑白瞳,面色平静的少年,到嘴的话变成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对不起,我是警察!”张月想了想,笑道。 武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你以为你在演无间道?” 张月无所谓地耸耸肩,“事实嘛,我的确是卧底。” “你可知道,服刑期间越狱有多大罪?而且你还与人合伙偷盗舍利,双罪齐下,够你死一万次了!如果你还有点理智,就帮我抓住武倥,我考虑帮你求情,至少不用叛你死刑!”方丈冷声道,舌尖绽放着一朵莲花虚影,这说出来的每个字竟是蕴含着灵魂力,可以迷惑人的心神。 但张月是什么人,经受过佛经洗礼,还能保持本心,又怎么会怕他这点小术法。 “那方丈在少林寺里施展邪术,禁锢人的灵魂,饲养了大批傀儡,这事情要是上报给总部,百年够不够你坐呢?”张月反问道,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方丈充满威严的面庞闪过一丝狠厉,那杀意再也掩饰不住,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与周身金光融在一起,化作一条条金色菩提枝,每一根枝条都散发着剑一般锋锐的气息,切割着天空。 “死!” 武倥一把推开张月,横身挡在他面前,双眸望向那漫天菩提,冷静的可怕,手中乌金棍迎风暴涨,化作千丈长,横扫而去,轰隆声响中,空间崩碎,那一根根菩提枝也被四散的空间碎片切断。 方丈不闪不避,老迈的身躯却有万钧之力,在神佛的吟唱加持下,身体缭绕着金色的火焰,他挥舞降魔杵,硬撼乌金大棍。 棍杵相撞,炸开一道雷霆!方丈正要迎着那雷霆,向前追击,他不是第一次和武倥硬撼,对于这个扫地僧的力量,心里早有打算,他有信心凭借降魔杵,压武倥一头。不过下一刻,他脸色变了。 武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只感到浑身发烫,体内的气血正在燃烧,涌起一股澎湃的力量,在经脉中冲刷,他憋着一股气,双手握得更紧了,扛着降魔杵猛地一砸。大棍横扫,压着方丈将他生生砸了下去,武倥咬着牙,愣是抡圆了一圈,又砸了一次。 一座山脉就这么被铲平了。张月暗暗庆幸,这地方比较偏僻,荒无人烟,不然这么大动静,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他脚踩八卦,周身卦象飞舞,像是运筹帷幄的军师。 武倥出了一口恶气,说不出的舒畅,“小子,原来你还会八卦阵,这增幅效果,太强了!” 张月笑了笑,弹指射出一个巽字卦落在武倥身上,“保护好我。”说着,又接连甩出震字卦和艮字卦。 两道光芒在武倥身上接连亮起,令得他气势又攀升了几分。震字凝神,艮字护体,武倥的防御力直接突破了巅峰,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武倥觉得现在的自己,凭借一双肉拳都可以硬撼方丈的降魔杵了。当然,他也没有傻到这么托大,方丈这样的老怪物,终究不是他可以抵抗的。 做完这些,张月便迅速后退,脚下的八卦图变成黑色,融入身体,一丝阴邪的气息流露出来,他缓缓抽出村雨,黑色覆盖了刀身,与这夜色相融。武倥虽然背对着张月,但依旧能感受到那正在凝聚的阴邪气息,心中了然。 “张月,武倥!不杀尔等,誓不为人!”坍塌的山脉中,升起一道光柱,托着方丈,冲天而起。 武倥冷哼一声,举棍就打,一缕无尽的火苗从棍尖升起,迅速覆盖了整个棍身,挥动间,还伴着阵阵雷鸣,“老秃驴,你本来就不是人!” 方丈高举降魔杵,念动经文,一个巨大的金色钵盂从天而降,刹那间便遮掩住了天空,让人有种整个世界都要被笼罩的错觉。 察觉到头顶上的威胁,武倥只是扎稳了脚步,凝练气势,一座山峰的虚影从体表升起,与钵盂硬撼。武倥身体震了震,但挥下去的乌金大棍依旧坚定而平稳,那钵盂被山峰撑住,任其光芒万丈,也压不下来。 这就是八卦图的厉害,武倥很兴奋,这种超越极限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他可不想浪费这一分一秒,每一份力量都要用到极致,不然对不起张月的辅助。 想到这,武倥便往前踏了一步,一棍砸下,立刻举起,又是一棍。轰轰轰……声声巨响传开,武倥这是把方丈当成了战鼓,敲得起劲儿了。 “混蛋!当我泥捏的?”方丈被这连续的锤击震得气血翻涌,有点接不上气儿,愣是被压制的难以动弹,但很快他便发现武倥的力道在渐渐削弱,终于在一次锤击上,速度慢了,瞅准这个机会,方丈动了,降魔杵刚举起,那令他记忆深刻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第二次了,但他依旧来不及反应,黑光掠过,他的心跳停止了,那刚刚调动起来的异灵突然失去了动力,便在经脉中乱窜,只听一声闷响,方丈的嘴角淌落下一丝血红,他双眸渐渐暗淡,还保持高举降魔杵的姿势,矗立在碎石堆中。 张月双手握住村雨的刀柄,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走!这次绝对可以封住一刻钟以上!” 正文 第二百零二话 武倥和张月的局 一缕光划破夜色,从天边射来,领着黎明重新占据了天空,越来越多的光蜂拥而出,不过片刻,整个世界都被温暖点亮。 青葱树木织成一张绿色的网,想要兜住满天的阳光,但终究有几颗水晶落了下来,点缀在褐色的泥土上。 张月抬头看了看枝丫间漏出的光芒,笑道:“天亮了,应该已经安全了。” 武倥走在前边,拉着张月的手,“嘿,跑了一夜,如果还能追上来,那我也只好认命了,你再坚持多一会儿,我的阴阳司,很快就到了,只要到了那里,他就不可能找到我们。” 张月其实并不累,虽然连续用了两次极阴之力,精神有些消耗,但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但一下祥云,张月不过是因为被风吹的有些头晕,武倥就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领着他上山,直到现在。 武倥的手掌很厚很大,有些粗糙,几乎要把张月的手整个包裹住,这种感觉莫名让张月有些安心。所幸,他也就任武倥牵着了,自己也能省点力,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不会被投以怪异的目光。 “到了!”武倥拨开前方纵横交错的树枝,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水石相撞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韵律,窜入张月的耳朵,还未走近,张月便已感到了一股属于大自然的豪迈气息。 “欢迎来到我的阴阳司,花果司!”武倥拉着张月走出树丛,笑道。 张月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登上了山顶,再往前走几步,便是悬崖峭壁,而悬崖的对面是一条瀑布,长约千尺,垂落下来,那水石相撞的声音便是由此而来。当真是壮观的一幕,水幕如帘,冲击着巨石,发出阵阵嘶吼,溅起一窜窜水花,像是四散的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似乎很喜欢孙悟空?”张月想到武倥的名字,还有这个阴阳司的名字,问道。 武倥笑了笑,煞有其事地从耳朵里掏出那乌金大棍,扛在肩上,“那是!西游记可是我这么大唯一看完的书,怎么样,厉害吧!” 看着武倥那得意的笑容,张月想吐槽,却于心不忍,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回以一个敷衍的微笑,以示尊敬。 武倥扛着乌金棍,看着眼前直落千尺的瀑布,不禁眼睛有些湿润,“五百年了,我终于回来了,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张月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站在他身旁,陪他一起看风景,听瀑布奏响的乐曲。 好一会儿,武倥才长出一口气,松开张月的手,一把搂住,抱到自己的肩膀上,“好嘞,别再门口傻站着了,带你进门喝酒去!大难不死,一定要庆祝一下!” 张月想要挣扎,但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武倥的肩膀上,看着武倥高高跃起,脚下则是看不尽头的深渊,他默默地选择了放弃,反正这肩膀够厚实,坐着还是挺舒服的。 穿过瀑布,那些带着巨力的水却自动撤开了,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这时,张月才真正地见识到什么叫别有洞天。瀑布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石洞,洞口立着一块石碑,写着“水帘洞”三个大字。洞中,则是一片石林,千奇百怪,似出征的军队,似奔腾的海浪,又似风卷起的云层,这些都是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时间形成的钟乳石。 穿过石林,张月正期待着能看到更美的自然风景,但没想到入眼却是一片彩光,属于财富的彩光。那是一座宝石山,钻石,水晶,玛瑙,翡翠,各种各样的宝石堆在一起,像是浓缩的彩虹。 彩光映照着张月面无表情的脸,但谁知道他在心里已经把武倥吐槽了多少遍。“嘿嘿,见笑了,这些是当时逃难留存下来的,来不及藏,只能这么堆着了。回头我收拾收拾,就不会那么乱了。”说完,他张开嘴,深深一吸,那一座宝石山便到了他嘴里。 收拾得还真快,张月暗道,他分明看到了武倥那有些警惕的眼神,这是在担心他财迷心窍呀!武倥心安地摸了摸肚子,领着张月继续往里走,“这里就是以前我和兄弟喝酒的地方,你随便坐,我去拿酒来。”武倥招呼完张月,便离开了。 张月也不客气,随意找了张石桌坐下,看着上边那未经雕饰的纹理,暗暗惊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人工的痕迹,是真正的洞天福地,大自然的馈赠。 不一会儿,武倥便回来了,身边环绕着十来缸酒,“五百年的陈酿,敢不敢试试?这比那桃花酿可还要烈的多,虽然都是果酒。” 张月笑了笑,招手便是引来一缸酒,拍开泥封,脸色立刻变了变,就连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丝。浓郁的酒香涌了出来,侵入鼻尖,渗入人心,那是一种随性的,不羁的,自由自在的香味。张月仿佛看到了,一群徜徉在山林里的猴子,它们无忧无虑,渴了饮露水,饿了吃果子,在嬉笑间度过每一天,好不快活! 许是受到酒香的刺激,张月也放开了,仰头猛灌了一口。酒液入口,并不霸道,反是十分柔和,带着丝丝甜味,在唇齿间回转,几乎要融化了舌头,但很快,张月便感到胃里窜起一团火,灼烧着身体。 “好酒!”张月赞道。 武倥脱掉上衣,直接席地而坐,“喝这酒不能穿衣服,不然不应景!”说着,自己也是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滴落,沾在那古铜色的胸肌上。 张月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酒嗝,这个他无法控制,所幸就不管了,“没想到,真的逃出来了。” 武倥笑道:“嘿嘿,合作愉快!” …… 时间回溯到那一夜。 张月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武倥,面色平静,在别人看来,这两人没有任何区别,从外表到内在的气息都完全一样,就连心中所想都是如此。但在张月的眼中,那根本就是一根毛和一个人。 武倥收回神通,紧紧地搂住张月的肩膀,凑在他耳边,笑道:“怎么样?牛逼吧!” “我不聋!”张月一把推开武倥,揉了揉痒痒的耳朵,“一般般吧,你拉着我喝了这么久,就为了显摆这个?” “那当然不是!我问你,你能在老秃驴面前伪装多久?” “不好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还有别的试探。” 武倥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脸色渐渐收起了玩闹,就连因为酒而泛起的红色也渐渐褪去,“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带你去佛塔,那里的佛经更加厉害,我当时差点就着了道。还是我强硬抵抗,被经文所伤,才逃过了一劫。他们还以为我修为被废了。不过,我需要你领悟那些佛经,甚至是悟透。” “什么意思?你这是打算牺牲我吗?”张月说道。 “不不不,我哪里舍得!你听说过如来舍利吗?”武倥问道。 张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而是认真听武倥说下去,那在体内翻腾的酒意正在被他一点点逼出体内。 武倥说道:“如来舍利是少林寺的重宝,藏在佛塔的最高层,是唯一能破开这少林寺结界的宝贝。我需要偷到这个宝贝。到时候,你不断领悟佛经,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一路直通到佛塔最高层,放下我的腋毛,我就有办法混进去。只有偷到舍利,我们才有机会趁乱逃走。不过,这风险有点高,虽然你灵魂力,但如果放弃抵抗,甚至主动接受佛经洗礼,我担心就算是你也会成为他们的傀儡。”说完,武倥有些郁闷,打算再给自己来一口酒。 “我想我可以。” 武倥动作一滞,酒液流出,却没有东西接住,洒了武倥一身,“你说什么?你有信心从禁锢中脱离出来?”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我可以,也会被他们怀疑。所以,要最大程度地迷惑他们,只有假戏真做。不过,如果可以弄成两个我,就好办了。” “两个……你?你想学我这个法门?”武倥瞬间想到自己刚才展示的术法,说道。 张月问道:“怎么?不可以教?” “那当然不是,只要你能帮我出去,只是一个术法而已,来,首先你要把一根身上的毛,哪里的都行,然后……”武倥一边解释着,一边忍着痛拔下一扎腋毛。 “你至于吗?”张月忍不住说道。 武倥沉着脸,“这术法可难了,我怕你学不会。” 张月漠然地看着他,拔下一根头发,捏动咒语,往前一扔,一个‘张月’端坐在两人面前,一如张月,面无表情。 “你……这……你怎么不早说!我的腋毛啊!”武倥看着手里那一扎毛,欲哭无泪,“好吧,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张月心神内敛,来到精神世界,一把将娃娃抱起,在耳边轻声道:“娃娃,我离开这个身体一段时间,好不好?” 娃娃正享受着张月怀抱里的温暖,但一听到这句话,小脸立刻皱在一起,咿呀乱叫。张月并不意外,好声好气地哄道:“乖,你听我说,你留在这里随时待命,我去另一个身体那里做点事情,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可能会没命的。” 娃娃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张月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挥了挥手,离开了。下一刻,‘张月’的眼睛猛地睁开,闪过一道奇异的精光,而张月却是嘟着嘴,一把抱住‘张月’涕泗横流。 这情景看得武倥一愣一愣的,张着嘴老久都合不上。‘张月’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便离开了桃园,留下了张月。 正文 第二百零三话 免死金牌 叮咚,叮咚…… 水声轻灵,好似婉转琴音,又似少女的呢喃,在张月耳边回响。他颤了颤睫毛,光从那一条缝隙中穿透,照在他的瞳孔上,“唔……”张月轻声呻吟,想要起身,却发现一只粗壮的大腿压着自己的胸膛,难怪先前一直觉得胸闷。 张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些,才抬起自己那被酒精麻痹得有些疲软的手臂,将胸口的大腿搬开。上半身好不容易自由了,但当他坐起来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被一具庞大的身体压着。 张月尝试着掂量一下,发现武倥真不是一般的重,而且他直到现在脑力里是晕乎乎的,浑身上下没有哪块肌肉使的上力,不得不说,五百年的陈年仙酿,饶是以他的酒力也撑不住了,喝了个酩酊大醉。 “呼……”张月有些无奈,只好先定定神,运转异灵将体内还残余着酒气尽数消化了。约莫半个时辰,一抹黑色汇聚在张月的小腹中,随着异灵的引导,慢慢升到喉间,缓缓吐出,一团黑色浊气消散在空气中。 张月好奇地捏了捏自己的皮肤,心里暗喜,他的体格似乎变强了一些,没想到这酒还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酒已经醒了,自然就有力气了,张月小心地抬起武倥,将他重新安顿好,“睡得倒是挺香,这都折腾不醒你。谢谢你的酒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完,张月什么也没留下,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日上三竿,正是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候,外界温度直线上升,仿佛火烧一般,而在这石洞中依旧清凉。武倥翻了翻身,双手晃来晃去,似乎想找个东西抱住,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远处,几个散落的酒缸凌乱地摆放着,还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武倥搓了搓鼻子,在酒香中渐渐清醒过来,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张月,张月……嗯?奇怪,人呢?” 武倥感到有些不妙,顾不上还在犯晕的脑子里,连忙爬起来找,结果转了一圈石洞,又转了一圈山林,依旧没有张月的身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凑兜里拿出那串随身带的佛珠,异灵注入,脸色却渐渐变了,“张月,我去*你*妈的王八羔子!” 毒辣的太阳下,张月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心里暗自腹诽“怨念这么大的吗?我都跑这么远,还能把我念叨的打喷嚏?”想着,他看了看手里在发光的舍利,嘴角微微翘起。 顺着水声往下走,不一会儿,张月便看到了一条小溪,张月站着看了看流动的溪水,旋即笑了笑,便走了过去,在小溪边坐下,捧起冰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缓了缓已经发干的喉咙,“来都来了,就别躲了吧!” 说着,张月从溪流里捡起几块碎石,打起了水漂。 “哼!你倒是淡定。”方丈从虚空中迈步而出,还是那身装束,只是身后多了十八个浑身金光四射的和尚。 张月偏头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十八铜人都带上了,方丈势在必行啊!”说完,又低头喝了几口溪水,仿佛这杀意滔天十九人,都不如喝水重要。 “那个老家伙为了救你,竟然骗我只有你可以感应舍利,害我错失了杀你的最好机会。没想到你还真信了他的鬼话,就这么拿着舍利跑了出来,真是蠢得可以。如果你还留在花果司,抓你我还得费一番手脚,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跑!” 方丈举起降魔杵,往地下狠狠一震,整条溪流都被震起,卷起一道道粗大的水柱,袭向张月。漫天水花飞溅,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而张月的身影则在这彩光中渐渐散去,再出现时已在天边,脚下八卦图缓缓运转,有大道之音传出。 方丈冷声道:“八卦阵虽强,但终究只是个辅助术法,没有人保你,又有什么用?”话音落下,十八铜人一同飞出,身形暴涨,化作十八个金光巨人,迈动撼天动地的脚步向张月踩去。 “谁说我没有?”张月这次干脆避也不避,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十八只大脚掀起阵阵恶风,将自己的衣衫撕裂,浑身肌肉也在颤抖,发出阵阵悲鸣。 “你就知道偷懒!”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比声音更快的是一条金色光河。 轰鸣声响彻,十八朵血花在金光中绽放,然后迅速气化消失。金光褪尽,惨叫声代替了轰鸣声成为这幽谷里唯一的巨响,十八铜人捂着断足在地上无助地挪行,十八条红色的血路越拉越长,有的融入溪流中,汇聚成一条红色的粗线顺流而下。 颜夕撑着伞,刚站稳脚,便伸手了揪住张月的耳朵,狠狠地捏了一把,在她身后,无数兵器漂浮着,特别是其中几柄巨炮,炮口正吞吐着光芒,随时可以发动毁灭性的攻击。 方丈看到这一幕,也是惊了一跳,这么多兵器集合在一起,那威压甚至超过了手中的降魔杵。 “颜夕?颜司长!请问你这是何意?妨碍执法,还伤害我的人,我可以告你几条罪了?”方丈向前踏了几步,重新稳住了气势,但终归是弱了些许。 “放屁!你先攻击我的人,我这是正当防卫,我就是杀了他们,你也告不了我!不信,你去试试?”颜夕调整着伞的角度,她可不想被这毒辣的阳光晒到,这种程度的紫外线哪怕是防晒霜都阻挡不了。 方丈神色有些歇斯底里,死死地盯着张月手里的舍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袒护犯人吗?还是说,你和他根本就是共犯?” 颜夕挥手,身后炮火轰鸣,刀枪剑戟也跟着发出阵阵嗡鸣,汇成一道洪流,向前方碾压而去,大地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力量,寸寸崩裂,一个巨坑不断地往下塌陷,另一边的溪流早已经被蒸干了。 方丈也没想到这颜夕怎么火爆,一言不合直接开打,面对这种级数的攻击,他也不敢怠慢,降魔杵绽放祥瑞,周身神佛吟唱,经文飞舞,他自己也是念动咒语,爆发出无匹的气势。方丈怒啸一声,挥动降魔杵,一人领着整个佛界,轰击而去。 两道金光相撞,一道大气磅礴,充满威严,一道蛮横无理,狂猛霸道。金光与金光相融,却是催生出了黑色,充满着死亡气息的黑色,那是空间崩碎形成的黑洞,正在不断扩大,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颜夕抓住张月迅速退后,脚步刚迈动,便感到浑身一轻,几个起落便拉开了数千米的距离,她撇头看了一眼睁着黑白瞳的张月,冷哼一声,“还算聪明。” 黑光散尽,空间开始自愈,待得黑洞完全闭合,山谷已经消失了,大地上无缘无故多出了一个足以称得上世界奇观的大坑。 方丈凝重地看着这大坑,脸色十分难看,握着降魔杵的虎口裂开,渗出丝丝鲜血,在刚才的对轰中,他竟然落了下风,而是那十八铜人,他甚至来不及去救,已经被空间黑洞撕扯成碎片了。 “颜司长,你过分了!”方丈沉声道。 颜夕丝毫不退让,“打着教化犯人的名号,禁锢异灵人的灵魂,将其洗脑驯化成傀儡,为己所用,不顾法庭审判,私自篡改犯人刑期,你说说,到底是谁过分?” “你……你有什么证据?”方丈脸色剧变,双眸中惊怒交加,那瞳孔里的金色火焰愈发炽盛,却有些飘忽不定。 颜夕扯了扯张月的衣领,“人证就在这,他可以把自己这些年的记忆具象化,你觉得这还不够吗?” 方丈怔了怔,咬着牙说道:“一个越狱的犯人,能有什么信用度?他灵魂力出众,自己虚构出一些影像混淆视听也不困难,这种人,算什么人证?” 颜夕出乎意料得并没有生气,反是同情地看着方丈,“龟缩在少林寺这么多年,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谁说他是犯人了?”说完,张月走上前来,手掌一翻,露出一块雕刻精致的金牌。 “这是……”看着那熟悉的纹路,方丈的眼睛渐渐睁大,如同见鬼一般。 颜夕说道:“现在你还觉得他是犯人吗?” “为……为什么,你会有这个东西?你不过二十岁的小娃娃,哪里来的功劳……”方丈怒吼道,挥动降魔杵,漫天神佛同时喷出一道金色火焰,席卷而去。 “在异灵人大战期间击败饕餮,拯救了至少千名异灵人,你觉得这个功劳够不够?”苍老的声音从金牌中传来,平静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只虚幻的大手从虚空中探出,无视那金色火焰,直接捏住了方丈,任由那神佛和经文肆虐,也撼动不了那只大手分毫。 方丈骇然地看着那块金牌,这可是灵道子的特赦令啊!不管什么过错,都可以无罪释放一次,非大功者不可得。 张月叹道:“终究还是要用到这个东西啊!” 正文 第二百零四话 妖,都得死 金色火焰无力地跳跃着,做着最后的反抗,走向灭亡,与其一起熄灭的还有方丈的生命之火。大手甩了甩,也渐渐消散了,虚空中传来灵道子的声音,“张月,举报少林罪证有功,功过相抵,刑满释放。” 张月飞向天边的光点,长长地松了口气,“结束了。”说着,就想就地躺下来,美美地先睡上一觉,却被颜夕揪住了。 “结束个鬼!赶紧跟我去少林,把舍利还给人家。”颜夕说道。 张月这才想起来兜里的舍利,说道:“那些犯人会被送去哪里?” “他们的情况,你应该更清楚,能救回来的,尽量救,救不回来,也没有办法。”颜夕有些无奈,显然她也不认为那些被洗脑多年的人还有救回来的希望,“不过,舍利终究是要还回去的。你总不能拿了人家东西跑路吧?” 张月说道:“唉……又得回去,好累啊!”张月想要发出惨痛的呻吟,但奈何他的表情实在让人没有代入感,见到这一张淡然的脸吐出来的抱怨,颜夕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反是非常霸道地趴上了张月的后背。 “你这是?”张月腰一沉,猝不及防下差点就要往前跌去,“你又……了。” “又?又什么?你想死吗?我大老远跑来救你了,你就这么和我说话?我弄死你!”颜夕气结,勒住张月的脖子,那手劲儿勒得张月眼泪都出来了。 张月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已经脸色发青,“我……我还没说完……你激动什么?你又轻了,不要减肥了,吃多点不好吗?肉肉的才可爱。” 颜夕眉毛轻轻颤了颤,闭上了眼睛,似乎要遮掩眸子里的悸动,“要你管,赶紧的,我累死了,背我去少林。” 张月在心底里长叹一声,还是踩着巽字卦,御风飞去,穿梭在云层中。颜夕双手搂紧张月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认真地问道:“我真的轻了?” 张月没有丝毫犹豫,非常肯定地说道:“是的,轻了好多。” “那你的手抖什么?” “额……这大腿手感不错,摸着有点兴奋。” “滚!” 张月的内心却是另一个光景,“我的妈,怎么重了这么多?我要撑不住了……谁来救救我?” 当看到那还残留着战斗气息的石柱山,张月有种直接把颜夕扔下去的冲动,可多年来磨砺的求生制止了他,张月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将颜夕送到了佛门。 两人刚落脚,舍利便自动飞了出来,不待他们有所反应,就已经遁入虚空。张月黑白瞳睁开,灵魂力洞穿虚无,看到了那座金灿灿的佛塔重新焕发了生机,一尊大日如来的虚影向自己笑了笑。 这一次,张月没有感到那股恶寒,而是感到方才消耗的体力正在迅速恢复,不一会儿身上的疲劳便一洗而去。张月双手合十,对着那个方向深深一拜。 “走吧,接下来就交给总部他们解决了。”颜夕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张月的肩膀,“看你恢复得不错嘛!”张月心领神会,默默地弯下了腰,面对这个小祖宗,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颜夕那圆润紧致的大腿摸起来手感的确很不错,也算是一点安慰了。 “摸着舒服吧。”刚爬上张月的后背,颜夕便坏笑着说道,那眼神仿佛可以洞穿张月的内心。 “嗯。”张月也不避讳,大方地承认了,“想去哪?” 颜夕笑道:“我都被你背上了,你想带我去哪就去哪呗,我又反抗不了。” 张月突然问道“白雪琛被关在什么地方?总部吗?” “去年,他死了。”颜夕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平静地说道。 张月前行的身体突然停住了,他看着前方厚厚的云层,莫名觉得有些像奶糕,“怎么死的?” “不知道,不过他临死前找过我,让我帮他立个碑,上面要写‘兰娜爱犬奶糕之墓’。”颜夕说道。 “她知道吗?” “我和她不熟。” 张月轻轻颠了颠后背的颜夕,颜夕也顺势搂进了张月,两人在空中稍作休整,便换了一个方向飞去,那朵像奶糕的云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 白色的病房,飘着难闻的药味儿,即便是床头那一束花也难以驱散。窗外,是一片钢铁森林,在阳光下散发着城市的臭味。 兰娜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灰暗的眼睛,注视着窗户。平平无奇的玻璃,反射着并不温暖的光,投映在瞳孔里只是模糊的景象,但兰娜看得很认真,仿佛是要剖开所有的迷雾,去看到事实的真相。 时间渐渐流逝,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就是声音的帝皇,在兰娜的耳边不知疲倦地回荡,似乎在催促她,尽快地看清楚窗外的风景。待得天色渐暗,阳光变得柔和,兰娜看清了窗外的风景,原来还是窗,只不过是对面大楼的。 兰娜突然坐起,冲到窗台前,拉开窗,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却只能看到马路上飞驰的车流,还有街道上来来往往小人。她抓着窗户的护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学着狗叫,叫着叫着又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哭,泪水如泉涌,眼眶根本拦不住。 满腔的悲伤,在哭声中被不断放大,在这间单独的病房里,寂寥而凄凉。很快,就有护士听到了哭声,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刚推开房门,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兰娜就像受惊的小猫,缩进了床底,露出一个脑袋,惊恐地看着护士。 “马上叫医生过来,3307病房的病人又发作了。”护士见状,连忙退了出去,向身后赶来的同事催促道。 一男一女刚从电梯里出来,便看到了走廊里乱成一团的护士和医生。男人上前拉住一个护士,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骚乱?” 护士瞥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就回答道:“3307的病房又犯病,每次犯病就嚎啕大哭,而且见人就躲,急了还会还手。现在,正要制服她,给她打镇定剂呢!你别拦着我了,我很忙。” “3307?” “是兰娜的病房。” 这一男一女正是张月和颜夕。 张月跟着在走廊快步走动的护士,很快便看到了他们口中的病房。张月没有走近,但他有灵魂力,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他依旧看得很清楚。 几个护士将兰娜围在角落,压着她的身体,一个医生拿着针,按着她的肩膀,正找机会下手。兰娜惊恐地看着他们,奋力地挣扎着,那哭声混着惨嚎,从她淌着唾沫的嘴里传出,仿佛要将喉咙都吐出来。 张月默默地收回目光,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就走,“什么时候的事?” 颜夕说道:“你被押送过去后不久,她就疯了。据说经常会学狗叫,而且非常怕人,似乎有被害妄想……” 话未说完,张月就打断了,“她一直都是个被害者,只尝试做了一次害人的人,就彻底毁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你可以治好她,用我们的话来说,她只是灵魂受创,对你来说,修复灵魂应该不难。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去。”颜夕停了下来,说道。 张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顾自地向前走,“一步错,步步错,就这样吧。带我去奶糕的墓看看吧!” 现在不是什么祭拜祖先的节日,所以公墓显得特别冷静,在一片昏黄的光芒下,一道道孤寂的影子渐渐拉长,想要延伸向远方,却终归被束缚在那一块墓碑上。 张月放下刚买的百合花,简单地扫了扫已经蒙灰的墓碑,那一行烫金的大字更加扎眼了。张月蹲在墓碑前,缓缓地低下了头,“安好。” “你不好奇吗?”颜夕问道。 张月说道:“你想说,你自然会说。但我想,你肯定不是因为可怜他,才给他安葬的吧?” 颜夕笑了,只是那弧度有一丝冷厉,“我不可能对妖产生怜悯,我安葬白雪琛,只是想让你永远记住这一次任务。杀,或者不杀,只是一个选择,过多的犹豫,只会让自己,让其他人陷入悲剧。” “但是,这个选择真的好难!”张月依旧低着头,或许是害怕此时颜夕的目光吧! “这不是你犹豫的借口,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你也要选,主动去选,而不是等到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情况,才去做出选择。那个时候,你哪怕做出了对的选择,也已经来不及了。”颜夕斥责道。 张月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握得很紧,很用力,却终究抓不住什么,只有空气在指缝间流动,“我该怎么选?” “你要问我吗?” 张月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哪怕他也猜得到颜夕的答案是什么。 “呵,如果你能做到我的程度,就不会那么麻烦了。以后,如果还有这种情况,一个字,杀!”说出最后一个字时,颜夕眸子里突然闪过金色的光,那凛然的杀意,让张月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妖,都得死!” 正文 第二百零五话 思想教育 一切都已结束,兜兜转转,张月终于回家了。 晚饭已经准备好,一如往常,摆满了一桌,各色菜肴,都是珍馐美味。满桌飘香,勾动了在做每个人的味蕾。张月一推开门,便听到了肚子的哀鸣,方才在路上他可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的。 听到开门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来,没有多少激动。只有平平淡淡的温暖,这或许就是家的味道吧! “赶紧的吧,洗手吃饭,全部人都在等你们呢!”奶妈解下围裙,拉开椅子坐下,端起刚盛好的鱼头汤,尝了一口。 见到奶妈动筷子,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不等张月和颜夕入座,便大动筷子,开启了一场饭桌上的对弈。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张月心里感慨,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颜夕揽住他的手臂,快步将他拉到饭桌旁,“赶紧的,晚点就只能吃剩菜了。”说着,她自己已经等不及,拿起筷子一把拍掉了刚被老黑夹起来的鸡腿。 老黑一惊,骂道:“我去!这么霸道的吗?” 颜夕理也不理,在空中夹住鸡腿,淡然地放到了自己的碗里。老黑见状,也只能把这口气憋着了,重新寻找机会,一眼便瞅准那块如同凝脂般轻轻颤抖的猪脚筋,舔了舔嘴唇,筷子闪电般冲出。 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阵恍惚,暗道不妙,待他反应过来时,那块猪脚筋已经到了张月的碗里,张月转身看向他,那双黑白瞳毫无波澜,嘴角那弯浅笑,看似温和,却是一把刀,割在了张月的心里。 老黑一摔筷子,“呆月,过分了啊!一回来就抢吃的!” 张月无辜地嚼着刚夹过来的猪脚筋,“我在少林,连肉都没吃过……” “你……”老黑一时语塞,看着张月,突然有些心疼,竟是主动夹了一块鸡翅放到张月碗里。张月看着那鸡翅,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老黑,其实他在少林寺自己的分身经常跟着武倥去后山打野味来着,想了想,张月还是决定埋头吃饭比较好。 “呆月,你在少林寺过得怎么样啊?听说这次和你逃出来的,还有个共犯呢!”兔子一边啃着一块麻辣兔头,嘴唇被染得通红,有一丝魅惑的性感。 说到武倥,张月想到了那个光头大个子傻笑的模样,心里暗道:不知道那家伙有没发疯,好不容易偷出来的舍利,还是被送回去了。心里这般想,张月也没有耽搁了兔子的问题,“还好吧,每天吃斋念佛,累到不累,就是有点凶险,差点灵魂就回不来了。” 颜夕说道:“那个和你一起逃出来的人,有问题,刚才总部那边的人跟我来消息说了,他们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但是没找到人。而且他们查了五百年前进入少林寺的犯人名单里,没有一个叫武倥的。我们灵道盟也没有登记过这么一个异灵人。” 张月吃饭速度慢了几分,“是吗?这样啊。”对于这个结果,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冥冥中,他觉得自己仿佛牵起了一根了不得的线,一根足以拨动命运轨迹的线。 …… 夜深,吹起丝丝晚风,却依旧带不走那夏日躁动的热气,反是被高温污染,吹动人们的发丝,露出他们额上的汗珠。在这座城市里,依旧被闷热的空气挤压着,压抑,烦躁,在人心里不安分地扭动,驱使着他们在人造灯河中忙碌。 男人推开咖啡厅的门,一股人造冷气扑面而来,瞬间就驱散了那黏在他身上的热量,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匆匆迈进这玻璃门的另一边,关上门将所有的热气都隔绝在外。男人只感到浑身筋骨都松软了,如果在外边要注意形象,他真想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男人很高,约莫有一米九以上,留着一头霸道的金发,梳着整齐的大背头,露出宽而光洁的额头,他皮肤白皙紧致,双眸澄澈充满活力,但从两鬓开始延伸,围了一圈脸庞的络腮胡,生生毁了这张脸。 他四处望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女人,一如记忆里一样,恬静淡雅,一身紫色长裙又隐隐流露出女性的成熟和高傲。她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又让人欲罢不能。 男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大咧咧地坐到女人的面前,张口就是一句抱怨,“为什么不去酒吧?这咖啡又贵又不好喝。”他捧起面前的拉花摩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嫌弃地放到一边去了。 “不想喝就别喝,不过你自己买单。”女人自顾自地叉起一块巧克力蛋糕送到嘴里,没有丝毫抬头看对面一眼的打算,仿佛眼前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男人挠了挠胡子,“任务失败了,出现了一些小意外。” 女人叉蛋糕的力度大了几分,与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失败了还有脸回来?要你何用?丢人!” 男人虽然心里不爽,但毕竟人家占理,他也只好把到嘴的脏话吞了回去,那双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三转,透露着狡黠,他略有深意地笑了笑,“我遇到了你的小情人哟!” “谁?”女人总算是抬起头,露出了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两道修长纤细的美貌皱在一起,如画般的眸子凝视着男人,竟有一丝威严流露。 “还能是谁?自己小情人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不过,你的小情人还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本来一切都尽在我掌握之中。这货竟然趁人之危,小人之道,我感到不齿!”男人恶狠狠地说道,那模样还带着一丝正气凛然,好似他嘴里那个‘小情人’根本就是个奸猾狡诈,不择手段的小人。 话刚说完,男人突然感到脚板剧痛,他惊呼出声,想要缩脚,却发现自己根本缩不回,他哀嚎道:“姑奶奶,松开,松开,你穿的可是高跟!” 女人冷哼一声,收回脚,那长长的细高跟在地上轻轻一踏,嗒的一声响,让男人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男人往自己椅背上靠了靠,恨不得把两只脚抬起来放到椅子上,但考虑坐姿实在不雅,还是算了。 “他怎么样了?” “哼,好得很呐,害我任务完成不了,你还担心什么?诶哟……我去,别踩了!” …… 张月躺在小舟上,有些不解地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了,游戏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被人念叨了?”颜夕坐在船尾,慢慢地摇着船桨,听着桨划破湖面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带着些许悠然。 张月侧了侧身,让出一点空间,“谁这么有空,整天念叨我呀?” “说不定是你那个远方的小情人呢?”颜夕放下船桨,躺在张月的身边,语气有些冷。 “隔着一个日本海,哪能念叨到我。对了,最近有什么任务吗?这么多年没动手,都生疏了,逃亡的时候,差点就把自己害死了。我想赶快找回点手感。”张月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颜夕自然也听出了张月话里的意味,这个恨不得天天吃白饭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要工作呢?不过,她也没想再在那个女人的话题上停留多久,便顺理成章地接下了张月的话,“短期内,是不可以的,你刚被放出来,还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思想教育。” “思想教育?你们给我做思想教育?”虽然不用做任务,但张月一想到那思想教育,莫名觉得想笑,论思想政治正确,镜司里可没一个人能做到的,他反倒是有些期待,这些家伙会怎么给自己洗脑上课了。 颜夕背着身,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想笑就笑出来,别憋着,不然多难受啊!” 张月吐槽道:“我很怀疑你是不是隐藏了自己灵魂力出众的事实。”被人猜到心思的感觉,是很不好的,不管对谁。 “切,你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是开大还是开小,就你那点小心思,还需要灵魂力探测吗?我太懂你了。思想教育不是给你上课,而是让你回家好好冷静一下,想清楚自己以后的路,你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颜夕说道。 “回家?”张月暗自呢喃,他想起了家中的母亲,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家看看也好,心里虽这般想,但他却并不感到高兴,因为他明白了这个思想教育的真正用意。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才更能体会到我们和普通人的区别。所谓的法律,道德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不适用了。我们的工作就是除妖,不管是什么妖,不能带有同情,怜悯,更不能动摇这个信念,在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只是一批隐藏在黑暗中的刽子手而已。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因此迷恋上普通人的生活,彻底离开呢?” “如果你能够承担接下来的后果,我不拦你。不过,你要记住,真魂对所有妖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记住,我说的是所有!” 正文 第二百零六话 催婚? 弥漫着汽油味的车站,有形形色色的人穿梭来往,不断压缩着这个本就不大的空间,热气在人流带动下,兜兜转转,又留在了原地,粘附在人身上,吞噬着人的活力,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是艰难的。夏日的温度,让空气都成了一种负重。 张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看着天上的太阳,没有一丝动的欲望,身边的颜夕更是不堪,撑着青伞缩在那可怜的阴影中,前方那一片光明,让她望而却步。 “在撑一会儿,滴滴就快到了。”张月站在太阳底下,尝试着向颜夕的伞下轻轻挪动,谁知道刚踏进一点,就被颜夕的高跟鞋拒绝了。 “走开!热死了,靠那么近!” 张月无奈,只好期待着滴滴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当看到联系人的时候,张月看到了希望,“喂,你好,我们已经在车站门口了,你的车在哪?” “诶呀,小伙子,这路堵了,我根本过不去,要不你们往红绿灯这里走段路过来?我就在这个路口,也不远的。” 张月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右边那约莫几百米的红绿灯路口,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走吧,司机过不来,我们要过去找他。” “我讨厌夏天!我不管,你要给我把驾照考了,回头买辆车!”颜夕冷着脸,不情不愿地迈开了步子,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哒哒声,就是她对这个季节无力的埋怨。 张月也在思考着要不要趁着这段空闲时间,考个驾照算了,以后去哪儿都方便一点,最重要的是,夏天不用挨热,空调的冷气可是很吸引人的。 …… 推开铜绿铁门,张月刚想迈步,却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多了个鞋柜?”看着眼前这个粉红色的鞋柜,张月有些不自然地脱了鞋,有些犹豫地把鞋子放在了鞋柜的最后一层。 颜夕在后边有样学样,当脚底接触冰凉的地板时,她感到浑身每个细胞都发出了欢呼,太舒服了! “妈,我回来了!”张月喊了一声,空荡荡的客厅依旧整洁干净,却显得有些寂寥。 颜夕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提前和你妈说了吗?” 张月也很奇怪,他昨天才和母亲确认了,才决定今天一大早坐车回来的,没想到却是这个光景。 “嘿!回来啦!” 两人正打算在客厅休息一下,突然卧室门一开,一道靓丽倩影伴随着一声大笑走了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张月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妇女,脸色有些精彩,“妈?你这什么情况?” 张母挥了挥裙摆,在两人面前踮起脚转了一圈,只见裙摆飘动,露出那一抹白藕似的小腿,“怎么样?好看吗?” “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张月有些生气,起身扶住母亲,两道眉毛皱在一起。这一下,让张母都吓愣了,看着自己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张月扶着母亲坐下,问道:“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又想着节食减肥?我说了多少次,没必要的,而且也不健康……” 听着张月叨叨了好一阵子,张母才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只是办了张健身卡而已。” 张月愣住了,打量着眼前的母亲,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张母的确瘦了,却不是因为节食,看那满面红光就知道,张母现在精神着呢!这时,张月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妈妈瘦下来可以这么美。 张母年轻时便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人终归抵不过岁月,到了中年身材有点走样,却也是风韵犹存,现在瘦了下来,那经过岁月沉淀的美丽更是完全解放出来,那是一种成熟知性的灵动活泼,没有年轻的毛毛躁躁,而是一种点到即止的可爱。 颜夕搂住张母的肩膀,笑道:“阿姨,别理他,他就是个直男癌晚期,一点都不懂我们女孩子的心思。阿姨,你这条裙子真好看,显瘦还是显高,再配上一双高跟鞋就完美了。” 张母红着脸,嗔道:“什么女孩子,阿姨今年都快五十了,你呀,就是会哄人开心。不过,说到高跟鞋,我在一家专卖店看到一双,正好配我这裙子,就是太贵了,没舍得买。” “听到没,你回报父母尽孝心的时候到了。”颜夕笑道。 张月自然是心领神会,“没事儿,喜欢,我就买,不差钱。” “好好好,这个回头再说,你们来了,就在家里陪妈妈好好聊聊哈,妈妈一个人家无聊死了。”张母牵着两个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身前,很自然地就将这两个手叠在一起。 张月和颜夕都是一愣,牵手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从小牵到大,早都习惯了,但是张母这个举动可是有着别的意味。 颜夕也不好意思把手抽回来,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张母闲聊,张月也是如此,时不时插句嘴缓解尴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话题不断,看上去倒是颇有一家人的味道。 “你们啊,也老大不小了,不考虑考虑找个伴儿吗?” 张月和颜夕正想着怎么继续下一个话题,继续掩饰心里的不自然,没想到张母倒是很直接地揭开了,那双灼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即便空调冷气兢兢业业地在降温,两人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月默默地抽回手,“妈,我还年轻。” 颜夕也是笑着点了点头,从张母那满是老茧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虽然没有言语,但张母也知了她的心意,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们慢慢聊,妈……我去做饭。” 待张母回房换了衣服,进厨房忙碌后,颜夕才坐到张月身边,问道:“你妈怎么回事?以往她就算有那意思,也不至于这么直接啊!” 张月也是满心的疑惑,当然,他也可以用灵魂力去窥探自己母亲的内心,可是每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都不想对自己身边的人这么做,每个人都隐私,这是应该去尊重的。 “应该没事的,不要想太多,难得能回来一趟,就好好放松一下,陪陪她吧!”张月说道。 “我怕,她急起来,直接就……”话到嘴边,却被张月的手捂住,颜夕眨了眨眼睛,满是无辜。 “别瞎说。” “吐槽一下而已嘛。” 张月皱着眉头,那小疙瘩久久不松开,这让颜夕也不敢再任性。张月平日里喜怒不形与色,不代表他没有感情,而一旦感情从面部表情显露出来的话,那就证明张月的内心很不平静,这个时候的张月,可不能惹。深知这一点的颜夕,少有的乖巧地闭了嘴,保持着沉默。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饭香飘来,才让这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颜夕也终于找到了话题,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张月拉了回来,“别瞎想了,吃饭吧,我饿死了。” 张月看着正在饭桌上忙碌的母亲,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妈,你是不是……”张月忍住不问道。张母理也不理,端起一碗饭用力地放到他面前,当的一声想,止住了张月的话。 张母笑道:“吃饭,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鱼呢!尝尝。” 张月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一顿饭索然无味。 颜夕摸着浑圆肚皮,满嘴是油,拉着张母的手臂,笑道:“阿姨,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今天终于满足了,好撑啊!” 张母打趣儿道:“阿姨的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吃饱了就要干活,和张月去把碗洗了。” “好嘞!”颜夕倒是麻利,已经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了,刚动手,张月却拦住了他,“你坐着吧,不用麻烦你,还有,把嘴擦擦,都是油。” 颜夕愣在了原地,双手停在半空,不知道放哪儿好,张月那有些冷冰冰的语气,让颜夕也收起了自己平日里的任性,只好向张母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张月平日里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由着颜夕耍小脾气,但也是有生气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颜夕便束手无策了,只能让张月自己慢慢消化。所幸的是,这么多年来,颜夕倒是从来没惹过张月,不然她可不知道怎么去哄这个闷着心生气的家伙。 “那小夕坐着看会儿电视吧。”张母挥了挥手,让颜夕先退离这个战场,然后起身和张月一起收拾碗筷进厨房了。 “生妈妈气了?”张母问道。 张月向来很坦诚,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生气了。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张母有些委屈,“妈妈只是想抱孙子,怎么了?而且小夕这个女孩儿多好,和你又是青梅竹马,彼此都熟悉了。我就不信你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 张母一时语塞,她看着满脸严肃的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果断的否认,也是她始料未及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叹道:“抱歉,是妈妈太急了,不应该逼你。不过,妈妈真的想看你成家了。” “急什么!我才多大。” 张母还想说点什么,但终归还是忍住了,“唉,行吧行吧,你长大了,管不动你了,不过,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第一时间告诉妈,知道吗?别找那些不三不四的,要找那些顾家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追求浪漫,其实那有什么用?结婚之后,就是两个人过日子了,要实在……” “妈……我今年才24!” 正文 第二百零七话 张母 绘着竹叶的窗帘挡住了天边射来的烈阳,为这个小卧室换来一片阴凉,墙边的空调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冷气,将这点阴凉放大,驱散了夏日的炎热。张月一身t恤加大裤衩子,露出两条大毛腿,交叉着放在椅子上,怀里还抱着半个西瓜,一边品尝,一边欣赏着电脑屏幕播放的新番。 这大概就是夏天最舒适的配置了吧! 颜夕躺在床上,穿着一件吊带睡裙,裙摆堪堪遮住那神秘之地,两条修长圆润大腿大刺刺地暴露在空气中,瘫在床上,充满了诱惑,足以让男人血脉喷张,唯独张月是个例外。 “喂,让开点,挡住我了。”颜夕有些无聊地合上书本,用脚踢了踢正看得专注的张月。 “嗯?你不是看完了吗?”张月盯着屏幕,屁股用力挪了挪,推动转椅稍稍移动了一点距离,给颜夕让开了一点空间。 看着张月这模样,颜夕备受打击,“我自认为我身材还是不错,虽然没有两米大长腿,但你这扫都扫不我一眼,太打击人啦!我有那么不堪吗?” 张月按下暂停,转身挖了一勺西瓜送到颜夕嘴边,“从小看到大,审美疲劳了。” 颜夕嘟着嘴,吃了一勺西瓜,“早知道这样,小时候我就不该给你看这么多,我怀疑你现在都性无能了。” “不至于,我还是个正常男生,不过,对你真没什么感觉,太熟了。”张月诚恳地说道,看了看勺子上留下的口红印,默默地挖了一勺西瓜。 颜夕嚼着西瓜照了照镜子想要弄弄头发,突然气急败坏地拿出口红,“啊啊,我的口红竟然掉了,什么质量。” 张月咬着勺子,“还是樱桃味的。” “滚!”颜夕一脚踹了过去,骂道。 张月机警地躲开,继续回到自己的动漫世界里。 房门外,张母端着两碗绿豆糖水,听着里边的话语,心里暗叹:这分明就是小两口嘛!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朋友之上,情侣之下算什么? 张母心里这般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昨天张月的表态已经让她意识到,这对青梅竹马注定走不到那一步了。 “张月,小夕,开下门,阿姨给你们弄了糖水。”张母在门外喊道。 房间里,正在用剪刀脚制裁张月的颜夕连忙松开了脚,瞬间把扔在地上的牛仔短裤穿了上去,端坐在床上,俨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张母推开门,看到张月捧着西瓜看动漫,吊儿郎当的似个猥琐屌丝,颜夕确实乖巧地靠着床头在翻看着张爱玲的著作《半生缘》。 “混蛋小子,你学学人家,尽看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张母骂道,放下糖水便跑去张月旁边唠叨。 颜夕拿书捂着嘴偷笑,那双大眼睛弯成月牙,丝毫掩饰不了心里的幸灾乐祸。张月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挨骂,满心的无奈,又无处可说,只能祈祷下一次颜夕的动作什么时候可以慢点,让自己母亲好好看看,颜夕这个乖乖女一直隐藏着的真实模样。 张月捣蒜似地点头,“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嘴上说着,但那眼睛却时刻没有离开过电脑。 张母见状,拉下脸,直接拿起鼠标,胡乱点了点,把视频给关了,那模样竟是有些生气。这一下,张月也吓愣了,颜夕的笑声第一时间止住,怔怔地看着张母。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帮妈妈找个剧,一起陪妈妈看。”张母气呼呼地指使道。 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照做。他也不知道今天张母怎么了,突然火气这么大,换了平日,她也只是唠叨唠叨,不至于真的动气。 颜夕见状也放下书本,下床走到张母身边,轻轻地帮她捶背按肩,“阿姨消消气哈,我们一起陪你看剧哈!” “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阿姨像你们多陪陪我。”张母握住颜夕的手,把她牵到身前,说道。 “那可以一起看番的嘛!”张月小声嘟囔道。 颜夕拍了拍张月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现在是阿姨陪你,还是你陪阿姨?分清主次,好吗?” “就是,还是小夕懂我!” 张月扶额,暗暗叹道: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张母坐在中间,张月和颜夕一左一右陪着,三人并肩而坐,倒有几分一家三口的味道。张母握住两人的手,笑得很开心,“如果我们真的能成一家人,那该多好啊!” 颜夕笑道:“阿姨,你可以认我做干女儿啊!” “不,我拒绝!”张月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你……”颜夕气结。 张母拍了拍两人的手背,正色道:“别吵别吵,这事儿妈妈做主,两个都是我孩子!” 颜夕想张月递去一个胜利者的眼神,笑道:“叫姐姐!” “不,我拒绝。”张月目不斜视,依旧很执着。 “妈,你看他!”颜夕毫不犹豫地搬出了救兵。 张母安慰道:“不怕不怕,我说是就是,轮不到他拒绝。你们以后常回来陪我就好了。” “嗯嗯,会的。” “尽量吧。” 张母说道:“张月,小夕,和我说说你们的工作,好吗?虽然我一直都没有问,但我还是想知道,或者你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同事也行。” 张月眉头皱了皱,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们是我孩子,我关心一下不可以?”张母质问道。 张月和颜夕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妈,我和小夕现在的工作和你以前做的差不多,具体是什么,不方便说,你能理解吧?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说我们的同事。” ‘差不多?’颜夕有些惊讶,看向张母的眼神多了些敬畏。 而张母则是一脸淡然,她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可以收手吗?” “妈……” 平日慈祥温和的张母突然多了一丝别样的气息,冷厉威严,“张月,这些年来,你每个月寄回来的钱,足够我们活三辈子。小夕既然和你是同时,那收入肯定也不差。既然如此,何必再去冒险,拿生命开玩笑?” “不可以,我们的工作比您想的要更复杂。”颜夕说道,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透露出来的坚决,让张母根本找不到继续劝说下去的理由。张母又转向张月,那双看尽世事沧桑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温柔和渴望。 但张月摇了摇头,动作很轻,但已经足够了。 张母苦笑着说道:“唉,也是,这船上了,想下又哪有那么容易呢?不过,张月,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希望你可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要让悲剧重演,懂吗?” “我会的。”张月说道,不由得握紧了母亲的手,那一块块老茧摩擦着他的掌心,昨晚心底的不安又一次涌起。 颜夕也笑着附和道:“阿姨,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看好呆月的,他可是我的好弟弟!” “好好好,那和我说说你们的同事?有照片什么的,也可以给我看看嘛!”张母说道。 “照片?”张月犯难了,他这才发现,在镜司呆了这么久,手机里只存有颜夕的照片。见到张月这为难的模样,颜夕得意地拿出了手机晃了晃,“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来,阿姨我给你一个个介绍哈……” …… 夜深,张母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翻了个身,在床头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看着今天颜夕发给他的镜司成员的照片,那一张张陌生但让人印象深刻的面孔在她眼前一一划过,“看上去倒是些不错的人。” 看着看着,张母越来越精神了,便走下床去,在梳妆柜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照片。男子穿着西装,梳着整齐的大背头,一双眯眯眼和张月如出一辙,女子身穿白色婚纱,恬静温和的面庞因为那双眼睛,又多了一丝灵动和活泼。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神仙眷侣,让人羡慕。 张母轻轻抚摸着照片,只见在男子的脸上不停地摩挲,她眼睛已经湿润,但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是吗?” 浓浓的夜色下,张母借着点点灯光,翻看着这尘封多年的相册,有些相片已经泛黄,但记录下的每一段回忆却是那样清晰。小时候张月还是一双大眼睛,喜欢笑,喜欢玩,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下海抓鱼,翻涌的碧波海浪上总能看见他小小的,灵活的身影。 自那一天起,张月越来越喜欢眯着眼睛看东西,渐渐地,他变得和他父亲,一双眯眯眼关上了心灵的窗户,从此只有一张平淡到发冷的面孔面对人和事。 张母抹去揉了揉眼睛,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泪光,她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庞,突然在某个时刻,这张和蔼的脸猛地迸射出刀锋般的戾气。若此时,张月能看到这张脸的话,他会感到无比的熟悉,却又无比的痛恨。 正文 第二百零八话 母子间的战斗 夏天,天亮得总是很早,人们还缩在被窝里,享受着冷气,想要将慵懒发挥到极致,太阳的光亮已经蛮横地破窗而入,催促着人们起床了。这是夏天有一个让人烦躁的地方,睡个懒觉都成了奢侈。张月鼻子里发出哼哼声,那是不满,他就是这个夏日里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 “才六点不到吗?”张月被那阳光搅得不安生,想睡也睡不下去了,只好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这不讲道理的夏日。颜夕向来睡觉都很浅,张月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惊醒了她。 察觉到身旁传来的有些不悦的呻吟,张月连忙小心地钻进被窝,不敢再乱动。谁想,颜夕已经彻底醒了,“这么早,醒来做什么?” 张月想了想,说道:“给你做早餐,不好吗?” 颜夕白了他一眼,这么明显的停顿,想骗谁呢,不过既然是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再让他收回去,“那好啊,去吧,我要吃汤米丝,不要肉,给我加个荷包蛋。” “不要肉?” “减肥。” 张月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掀开被子便下床了,他心里盘算着这汤米丝是切点猪肉,还是放几个肉丸,至于颜夕说的不要肉,他自然不会当真,这家伙十多年前就是这么说的,但吃起肉来从来不会客气。带着这样的想法,张月走出了房间,正要去厨房,却停住了脚步。 他惊讶地看着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张母,他很少将眼睛睁得那么大,除了战斗时动用黑白瞳,但现在面对自己的母亲,他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颤抖,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妈!你疯了吗?”张月喝道,他很生气,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汹涌,十分久远的回忆如火山喷发一般一下子冲破了束缚,充塞在脑海中,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样装束的母亲,自那以后。 张母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黑色紧身衣包裹住整个身体,那份性感曼妙被完美地勾勒出来,即便没有多少裸露,也足够惹人目光。这穿束除了简单,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足够方便,特别是在战斗的时候,事实上这本来就是战斗服。 张月这时才发现,张母的身材竟然恢复得这么好,小腹处那清晰可见的马甲线,即便是衣服也遮掩不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去健身,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地想减肥。 “好久没动过手了,陪妈妈活动活动筋骨,顺便让我看看你进步了多少。”张母平静地看着张月,看遍世事沧桑的目光落在张月的眸子里,沉重,凝实,因此足够平稳。 张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眼睛也重新眯了起来,“去哪里打?这里位置太小了。”张月家里的客厅本就不大, “上天台。” 待两人离开后,颜夕才紧张兮兮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犹豫了一会儿,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天台很大,而且堆满各种各样的东西,烂沙发,烂木棍,还有一些铁棍钢筋。张母踢开一根足有拇指粗,两米多长的钢筋,捡起被压在下边的铁棍,拿在手里掂了掂,“这里很适合打架啊!没有规矩,随便来。” 张月还想说点什么,但张母已经冲了过来,速度之快根本看不出这是奔5的妇女,手里的铁棍斜斜刺来,手腕轻抖,棍尖散开成一朵花,晃着晃着便来到了张月的眼前。 “妈……”张月只来得及喊一声,却没有时间去阻止这迅猛的攻击,堪堪往旁边一避,脸依旧被划破了皮,淌落下鲜血。张月脚步一个踉跄,看似很勉强,但仅仅一步就站稳了身子,再一步已经从右边欺近张母,他一咬牙,不再犹豫,五指握成拳,弓步沉腰,小腿发力,带动腰,推动拳头在短短的距离,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砰! 拳头与铁棍相撞,却发出了金铁相撞一样的炸响。 电光火石间,张母扭身收回铁棍挡在了腰间,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张母踩着凌乱的步伐,一边后退,一边已经挥动了铁棍,在面前迅速舞动,一片黑色的影幕形成最好的防护。张月想要冲上前去的身体不得不停下,看着张母脱离自己的进攻范围。 一寸长,一寸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所以,张月没有抢攻,而是掉头跑开,他要寻找自己的武器。听到后边急促的脚步声,张月也没得时间挑,只好随手捡起那根被张母踢开的钢筋。 铛的一声! 张月单手抓住钢筋,猛地一甩,转身就是一个回马枪,准确地点在棍尖上。这是真正的金铁相撞,那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便连成了一片。张月双手稳稳地抓住钢筋,巨大的力量让这根几十斤的钢筋在他手里轻若无物,舞得虎虎生风,时而似游龙出海,一会儿又像灵蛇吐信,转而便带着力劈华山之势砸了下去。 张母也不慌不忙地应对着,铁棍当剑使,刺,砍,劈,挂,一式接一式,却千变万化,鬼神莫测,谁也不知道这棍尖会突然从哪个空隙里钻出来。 如果说张月的攻击是密不透风的雨幕,那张母的反击就是暴风雨里翱翔的雨燕。母女你来我往,竟是战的不相上下。 在一边躲着看的颜夕早已经看呆了,她认识了张月母亲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中年妇女竟然还有一身功夫,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张月的功夫是谁教,可是这两母子怎么就打起来了呢?颜夕也想不明白,只好继续看着。 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再某一次碰撞之后,两女子都很有默契地收手了。张母扔掉铁棍,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虎口,“老了,打不动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还是你小时候可爱,拎起来就可以抽了。” 张月嘴角扯了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很难看,“什么时候又开始了?你说过,不会再做了。” 张母笑道:“想什么呢?反正不用去厂里打工挣钱了,闲着无聊,就重新练练而已。然后,今天想看看你有没有进步,毕竟你才是要去面对危险的人,不是吗?妈妈只是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本事不小啊!”说着,张母抬手想要拍拍张月的肩膀,但那手掌挥下时,张月瞬间感到了不对劲儿,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后退。 张母手抓了一个空,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原本看上去柔弱的手突然变得用力,五指握成爪直接抓向张月的喉咙。 “我的天,还会偷袭?阿姨,原来这么腹黑的吗?”颜夕暗暗吐槽。 拉开了距离,张月便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应对,他没有继续退,而是一脚踩稳地面,一脚向前踏出一步,同时侧身向前让开张母的手,沉肩撞去。张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她前伸的手突然调转方向,五指并拢犹如尖刺,目标依旧是张月的喉咙。攻敌所必救,张母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和张月拼个两败俱伤,而喉咙比起身体其他部位可要脆弱的多,若非自己老了,力气不如当年,她这一下甚至可以取了张月的性命。 所以,张月不可能不防。他伸手从侧边划过,避其锋芒,撞击在张母的手腕上,将这‘尖刀’推开。 不到十秒钟的碰撞,两人却已经交手了数个回合,此刻分开来也没有停下,迅速又缠斗在一起。 “妈!你有完没完?”张月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接连踢出三角,直取上中下三路。张母一边应对,一边还有功夫回话,“很久没活动筋骨了,就陪妈妈运动一下嘛。实在累了,站着给妈妈做做木人桩就行。” “少来!”张月气结,一落地,闪过张母反击的手刀,侧身对着张母的面门就是一记右勾拳,他现在是完全放开了,再没有丝毫留守,拳风呼呼,刮得张母脸颊生疼。她好歹是长辈,不至于落了下风,抬手挡在肘关节,将力道卸去了三分,轻松闪过,而后整个人撞了上去,提膝竟是狠辣地往下三路招呼。 张月吓得一身冷汗,迅速后退,“你昨晚才说想抱孙子!” “嘿嘿嘿,习惯了。”张母笑道。 面对自己的母亲,张月再没有往日里的冷静,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儿,只有在母亲面前,张月才有符合他年龄的少年天真,甚至是童真。瞧着那表情,颜夕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了几张,然后发到了镜司的群里。 虽然是一大早,但群里还是很快热乎起来了。 “妈耶!这货是谁?” “呆月?他怎么了?疯了吗?” “出任务了?又要演戏?” “……” 各种各样的猜测刷得颜夕都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然后很快,文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月的表情包,发送人全是奶妈。看到这一幕,颜夕忍俊不禁,心里暗暗感叹:惹谁都不能惹奶妈,太可怕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话 张母的离开 天光大亮,那轮金色的太阳高挂在天边,光芒洒落,驱散开云层,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强行唤醒了这个世界。 张月抬手挡在脸前,光芒依旧从指缝间穿透,落在他的眼睛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想要去看那光芒射来的方向,但挨不过光芒的炽盛,还是别过头去。突然间,他感到一片阴影笼了过来,他惊疑地偏头一看,入目的是一张被光芒渲染得一片惊慌的脸。 “妈……” 张月低声喃喃,眼前的张母站在他与光芒之间,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为他撑起了一片阴凉,不知是因为光太刺眼,还是什么,张月只觉得眼前的脸越发模糊,渐渐地,只剩下金光还在闪耀,他的母亲消失在光芒中。 “妈!” “瞎叫什么?回去吃早餐吧!”张母伸手按在张月的额头上,轻轻抚摸着他额前的刘海,笑了笑。 看着眼前丰盛的早餐,张月依旧是一头雾水。颜夕也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乖乖地坐在一边吞口水。而张母则是三人之中最欢快的一个,在厨房里忙碌,哼着小曲儿。 “落花满天蔽月光……”清亮的歌声从张母喉间传来,她时而扭动腰肢,手里握着锅铲,随着歌声轻摆,兴致之高,让张月和颜夕都看得目瞪口呆。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张母回眸看着两人,红唇微翘,露出两颗银白贝齿,“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月和颜夕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自己呆滞的面孔,两人怔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拿起筷子。 “阿姨到底怎么了?” “天晓得……她发什么神经,不等她了,吃吧。” 颜夕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动起筷子,便顾不上心里的疑问了,先填饱肚子才是正道。但张月没有胃口,脑海里满是天台里那突然闪过眼前的一幕,或许是幻觉,但以他的灵魂力,怎么可能出现幻觉呢? 瞧着张月阴沉的脸,颜夕抓起一根油条便往他嘴里塞,一边嚼着半个叉烧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吃了先吧,吃饱才有力气思考。” 张月不情愿地张开嘴咬了一口,刚入口,他便感到一丝诡异,却又说不出来,摇了摇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把这根油条吃完了。 “阿姨,你还不出来吃吗?”颜夕已经解决了三个叉烧包,嘴里还鼓荡荡,不晓得塞了什么。 张母笑道:“来啦来啦,你们吃嘛,阿姨胃口很小的。”一边说着,她又端出了一锅刚蒸好的艾角,扑鼻的艾草清香,让颜夕眼睛一亮,手里的筷子已经不安分地开始活动了。 张母揉了揉颜夕鼓起的腮帮子,笑道:“这么能吃吗?昨天饿坏了,还是怎么的?” 颜夕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吞掉嘴里的食物,又喝了一口豆浆,长出一口气,“是阿姨手艺太好了,一下子没忍住,阿姨不会嫌弃我胃口大吧!”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澄澈的眸子好似明镜,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目光。 “怎么会?能吃是福,阿姨最喜欢能吃的孩子,喜欢吃就吃多点,没事的。”张母笑得很开心,眉眼如弯月,隐隐有泪光闪烁。 “妈,你也坐下吃点吧。”张月拉着张母坐下,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皮蛋瘦肉粥,他知道这是张母最喜欢的。 三人围着一张并不大的圆形饭桌,袅袅菜香飘荡,缭绕在他们的话语间,窗外撒下一片金花,铺满了饭桌。看着这一幕,张母握住了张月和颜夕的手,握得很紧,“这就是团圆,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颜夕嘴里还叼着半截油条,说话却已经哆哆嗦嗦,咬字不清了,齿缝间流露出来的油汁,流露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张月脸色一变,看向笑中带泪的母亲,“妈,你……” “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张母伸手在两人头上轻轻摩挲。 扑通一声,两人倒在饭桌上,张母手悬空,有些僵硬。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 光河流动,在一栋栋高楼大厦之间穿梭,映照着一张张油腻的脸,夏夜的城市就是一个大型蒸笼,从日出的时候开始生火,直到晚上正好将人们蒸得出油,所谓的俊男美女们也不例外,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一个个都是油光满面。 张月无力地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来往的,模糊的人影,却始终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倩影,他揉了揉还在发胀的头,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颜夕搂住他的肩,头靠在张月那柔软的黑发中,“阿姨一定有她的苦衷。” “两个异灵人,竟然被一个普通人用药迷倒了,传出去是不是太丢脸了,我们还是镜司的人。”张月说道。 颜夕有些不悦,“照你这么说,我不是把老脸丢尽了?” 张月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没有理会颜夕那渐渐阴沉下来的脸庞。“你真的是,枉我还想安慰你,你竟然这样挤兑我!对阿姨,我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她带给我的惊讶太多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颜夕问道。 “在这之前,我得先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希望事情不要像我想的那样,如果是,我会杀人。”张月拍了拍颜夕的手,示意她放开。颜夕怔住了,茫然地松开了手,在刚才张月说那句话,她感到了透体的冰冷,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张月,一种隐藏了许久的杀意似乎被解放出来,可是这份杀意却是对人? 颜夕脸色有些难看,她抓住了准备起身离开的张月,“你要记住,异灵人不可以杀人,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个杀人犯,也是交给警察处理,轮不到我们,懂吗?” 张月回头看了颜夕一眼,点了点头,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向张母的卧室。颜夕楞在了原地,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方才,她看到了张月的眼睛,不是黑白瞳,是属于他的眼睛,十分纯粹,也正因为纯粹,才让她感到心惊,因为那是纯粹的杀意。 张月推开房门,看着里面熟悉的摆设,这么多年了,母亲的习惯依旧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啊!现在唯一不同的是,他看不到那个在梳妆台前吹头发的身影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平静下来后,他才运转灵魂力笼罩了整个房间。 颜夕跟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不敢出言打扰,虽然她感受不到灵魂力,但她却能从张月身上散发的气息感受到那份沉重紧张的气氛。 整个房间倒映在张月的脑海里,然后被一点点放大,每一个细节,甚至是一粒微尘都清晰可见,但张月想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突然间一个熟悉人影出现在脑海里的房间,那正是张月的母亲。 这就是灵魂力的奥妙,除了空间上的探测观察,还能跨越时间进行推演。此刻的张月,便是睁开了时光之眼,回溯过去,寻找蛛丝马迹。时间被他慢慢往前拨动,一天,一个星期,直至一个月。 张月身体剧颤,双眸被血色染红,两条红色的小瀑布从眼角淌落,触目惊心。颜夕手在阴阳戒上放着,指尖金光闪烁,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打断张月推演的准备。岁月一直是大道的禁忌,无论是看过去,还是看未来,都会受到一定反噬,回溯一个月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程度了,若非张月有真魂,此刻怕已经成了疯子。 影像还在快速掠动,速度很快,如走马观花,但张月看得很清楚,一点细节都没有遗漏,在观察的同时,他还要进行分析筛选,留下有用的信息。可是他看到的只有自己母亲这一个月来的焦虑,以及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杀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月在心里怒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只有继续回头看。 噗!血花从张月唇齿间绽放,颜夕动了,她必须得出手,不然就算有真魂,张月也要受到重创。可就在她指尖的金光开始化形时,她猛地顿住了,因为张月闭上了眼睛,那种沉重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 张月身子一个踉跄,往后仰倒,倒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里,他的头靠在颜夕的胸脯,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冷冷地看着她。 “我要去日本。”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进行思想教育的,由不得你乱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碰撞,这是一场煎熬的战斗,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结果很显然,张月没有时间耗下去,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却摆脱不开那个怀抱。 “我一定要去,至于理由,很简单,我要去找回我的母亲,这个理由足够吗?”张月说道。 颜夕找不出话来反驳,因为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哪怕在她自己的心里都是赞成的,可是看到张月这个样子,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这张红白参半的脸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她看不透,这是她第一次对张月有这样的感觉,不禁让她害怕。 “可以,但是我得陪着你。” “随你。” 正文 第二百一十话 王八羔子 靠在机舱的座椅上,透过一个不过电脑屏幕大小的窗,夜空被裁剪成一块黑布,平淡无奇,没有星空,也看不到月亮,若稍稍往窗户靠一点,便能看到云层下方的城市,那是一副光线绘成的图画,光暗交错,宛若宇宙的星河,只可惜透着一丝人造的冰冷。 换做平时,张月很乐意在坐飞机的闲暇时光里欣赏这副景色,但现在的他,只能看到黑暗。张月的双眼被纱布缠着,还沾着一点殷红,过渡的时间回溯让他受到了大道的反噬,即使有真魂护体,他也付出极大的代价,眼睛暂时废掉了,灵魂力也不可以随便动用,简单来说,现在的张月是一个瞎子。 这种状态张月很不喜欢,他习惯了那种周围环境了然于心中的感觉,那是一种安全感。“我还要缠多久?”张月手不安地握着座椅把手,手心已经渐渐渗出汗水。 颜夕在他头上轻轻地敲了一记,“你好意思问?自己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的吗?如果当时你还找不到线索,你还想回溯到多久?一年前?那到时候,你的真魂也保不住你,世界的意志会直接碾碎你的灵魂。以后这种有违天道的事情少做。” 颜夕的话一如既往的多,张月听得有些烦,现在的他没有往日的耐心和冷静,“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那你听吗?张月,你现在很焦虑,这不像你。”颜夕目光渐冷,只是在那漠然中,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担忧。 张月没有说话,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刻的自己是多么暴躁,但想要冷静下来,又谈何容易?回忆如潮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脑海,潮起潮落间,只有那一幕幕往事在回放,他想起了许多面孔,都炮火中渐渐模糊。 许久,张月才长吁一口气,一直在挠把手的手也终于停了下来,他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抱歉。”说完,便睡过去了,鼻息还算平稳。 颜夕仔细观察了一下,依旧不放心,她总觉得自己少盯住张月一会儿,就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现在的张月她没有信心控制住,“唉,张月啊张月,你到底隐藏了怎么故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颜夕轻声喃喃,语气中多少带着些幽怨。 …… 当一缕微弱的昏黄光芒透过窗户,落在机舱里的乘客身上时,这在云层之上飞行四个多小时的飞机开始降落了。 颜夕睁着一双被黑眼圈包裹的眼睛,冷漠地凝视着张月,瞳孔里那愈发微弱的光彩,开始涣散,眼皮子也要撑不住了,一上一下,一开一合,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挣扎。她心情不太好,一晚上没睡,也没有贴面膜,皮肤干燥,眼袋浮肿,她甚至不想照镜子,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张月睡醒了,察觉到眼前的异样,下意识地就要去拆纱布。颜夕刚要合上的眼睛看到这一幕,连忙惊醒,甩手就把张月的眼睛拍开,“找死?药要敷够一天,现在拆就白敷,想快点恢复就安分点。” 张月大概也猜到这是颜夕的起床气,不敢多言,揉了揉手,乖乖地放好,任由颜夕搀扶自己下飞机。一晚上的睡眠,张月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些,只是脑子还是有些乱。 见张月这乖巧的模样,颜夕心里暗道:睡一觉还是有点用的,可是,现在我很暴躁,还不能睡觉!妈的,什么辣鸡玩意儿!想着想着,颜夕扶住张月的手不由得抓紧,一手掐住腰间,捏起一团软*肉肆意蹂躏。 张月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疼!” 颜夕笑吟吟地说道:“还敢乱来吗?” 虽然看不见,但张月从声音就能猜到颜夕现在那笑里藏刀的表情,他相信如果现在不服软,他接下来承受的可能就不是捏捏肉这么简单了。冷静下来的张月,以往求生欲也回归了,“不敢了,赶紧去酒店吧,到了酒店,你就可以睡觉了。说起来,我们住哪儿?” “这不需要我们担心,喏,接我们的人来了。”颜夕指了指不远处那向他们步步逼近的黑色军团,“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张月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可以听到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得有力而坚定,像是有人在他心里敲响了战鼓。若不是颜夕在身边,张月甚至会怀疑这是敌袭。 “你好,颜司长,欢迎来到日本!”声音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稚嫩,但是很认真,严肃,莫名地让人心安。 如果张月没有瞎的话,他大概会感到震惊,哪怕脸上表现不出来,内心也会咂舌。说话的人已经不能用年轻来形容,因为根本就是一个小孩儿,身高不过到颜夕腰间,面色青秀,浓眉大眼,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倒是将他衬托的挺拔成熟。 在他身后站着十数人,皆是西装笔挺,站成一排,腰杆挺直如标枪,正面看上去便是一面盾牌,守护着这个白嫩嫩的小孩儿。 见到眼前这个小孩儿,颜夕竟少有地流露出好感,向来不喜欢小朋友的她,此刻正捏着这笑脸柔软滑*嫩的脸蛋儿,“这么见外做什么?小小年纪不应该这么成熟,来来来,叫姐姐!” “唔唔唔……颜……颜司长,请自重。”小孩儿挣扎着从颜夕的魔爪里逃开。 颜夕撇撇嘴,“你们这些人,就是神经紧张,接个人而已,搞这么大阵仗,还一个个绷着脸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黑帮过来寻仇的。算了,不逗你们了,带路吧。” 小孩儿揉了揉红扑扑的脸蛋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让开道路,“车辆已经备好,颜司长,请。” 颜夕搀扶着张月小心地走着,张月则是小声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咱联盟在日本设立的分部成员,一群死脑筋,就连小孩儿都不放过。”颜夕吐槽道,她没有可以控制音量,也不需要,因为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她。颜夕的名字在整个灵道盟都是让人敬畏的,这里的整个指的是世界。 张月有些尴尬,依旧小声地和颜夕交流,毕竟和这些人比起来,他还是个萌新,再加上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嚣张的资本,“我们来这里,为什么要通知他们?我可不是来做任务的,这对我来说应该属于私事。” 颜夕微眯双眼,凝视着张月此刻颤抖的嘴唇,那是生气了吧? “你觉得我是想通过联盟控制你?”颜夕反问道。 张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渗出了一丝鲜血。 颜夕抬手轻轻擦去唇角的血迹,说道:“对,没错,我就是让控制住你,不能让你乱来。找你母亲,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该阻拦,但是你想杀人,这是在找死。异灵人杀人是重罪,哪怕是我,也会被判死刑,没得商量。” “放开我!” “他们会帮你,用正当的方法,只要你愿意配合。”颜夕紧紧地拽住张月的身体,金光从掌指间闪烁,带着威压。 张月很生气,所以才会咬破嘴唇,这样明显的情绪表露,换作以前是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他脸上,但现在,怒火的点燃,一下子就要烧毁他的理性。 经常有人说,平时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便是灾难,事实上这并无道理。无法控制住的怒火,自然是可怕的。 “冷静!张月,我只是想帮你!”颜夕柔声道,感受到张月身体的反抗,颜夕很难受,她实在是不擅长应付这样子的张月,如果可以她真想放任张月去做,但那只会让她更不安。 “放开我!” 张月用力挣扎着,身体却纹丝不动,颜夕的两只手就像铁钳禁锢了他所有动作。他想强行调动灵魂力,但只要稍有这个念头,他便能感受到无形之间一股力量在镇压着他,要撕裂他的大脑。没有灵魂力的他,只是一个体格较好的人类,但比起颜夕来说,他在体格上没有任何优势。 小孩儿领着其余西装人,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没有人出言打扰,但他们却很有默契地走开了一段距离,为张月和颜夕让出了一个足够大的空间。对于颜夕来说,他们都是后辈,而面对前辈,他们是会做到绝对的尊敬。 小孩儿看了看手表,眉头微皱,他清清嗓子,向颜夕鞠了一躬,恭敬地提醒道:“颜司长,已经不早了,部长已经备好了酒宴,正在等待。” 颜夕烦躁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了。” “张月,相信我,我也想救阿姨,所以,别闹了,跟我走!” “放开我!” “你他妈……” 砰的一声!张月身体一软,无力地倒在颜夕怀里,“烦人的家伙!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小孩儿挥了挥手,两个壮实的西装男便快步走了上去,一人一边架起张月,抬到了车上。 “王八羔子,等这事儿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话 逃离 日上三竿,高高挂在天空中央,一缕缕火焰以那金色光球为中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释放着热,就是那云层都被驱散开,根本挡不住丝毫,落在城市中心,炙烤着街道,扭曲了空气,一呼一吸都是热腾腾的,让人有种要自燃的感觉。 这是日本的夏季,依旧让人厌恶,看来,不管到了哪里,夏天都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季节,正品着日本玄米茶的颜夕透过窗落在榻榻米上的光斑,心里暗暗腹诽。 光芒越来越猖狂,落下的光斑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大块光团,不断扩大,将在一旁熟睡的张月也吞噬了。或许是感受到了光芒的刺眼和炎热,张月不安地偏了偏头,干裂的嘴唇咧开,撕破了皮,一道鲜红的印记印在苍白的嘴唇上。 颜夕见状,便把正准备送入嘴中的玄米茶放下,扶着张月坐起身来,靠在墙上,“喝点水?” 张月捂着还有些发疼的肚子,想起了不久前那沉重的一脚,差点没把他的五脏六腑打爆,颜夕是真的下狠手了,一点也没有考虑他还是个病号。 “嗯。”张月应了一声。 颜夕捧起喝了一半的玄米茶,杯边还有她劣质的口红,看到那印记,颜夕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想要将那印记抹掉,张月的手却先一步握住了茶杯,将印了口红那边杯口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微微仰头,清香的茶水滚入喉咙,其中还隐隐有一丝怪异的味道。 “你这么喝,不觉得很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 “有一丝樱桃味儿。” “滚!” 张月缩了缩身子,蜷缩在角落里,那样子看上去竟是在害怕。颜夕怔了怔,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张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还能给我吓到了?躲什么躲,我又不会打你。” “那你刚才。”张月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颜夕这个时候很想把张月脸上的纱布扯掉,看看他那双眯眯眼会露出什么的神采。 但张月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那头已经深深地低了下去,留给她眼前的只有一头乱发。颜夕叹道:“你以为我是谁?在我面前演戏,有意义吗?我太懂你了。” 颜夕也不再说下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头乱发,她相信很快眼前的景象就会变成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果然,不多久,张月抬起了头,“让我走吧,算我求你了。”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有他们的帮助,我们更容易找到阿姨。灵道盟在日本的分部,其情报网络囊括了整个日本,自上及下都有人,找一个人而已,并不难。有线索之后,我们直接把阿姨接回去,不就可以了吗?你到底还要做什么?”颜夕说道。 张月手摸着那厚厚的纱布,指尖微微发颤,“我说过,我要杀人。” “你……疯了?”颜夕美眸圆睁,两道柳眉猛地挑起,怒喝一声,就要上去阻止张月,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张月抓住纱布,用力一撕,只听嗤啦一声,白色的布屑飞舞,露出一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 “黑白瞳?你不要命了!”颜夕怒喝,一踏步,脚下金光炸开,整栋屋子都剧烈地颤动着,周围墙壁亮出一个个阵法,传来在一起,才将这突然起来的剧烈波动化解,即便如此,颜夕脚下还是多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颜夕手握成爪,抓向张月的肩膀,却直接扑了个空,张月的身体在自己指尖如气体一般流走。 幻术?颜夕心里漏跳一拍,她一拍眉心,阴阳戒上闪过一道粉色光芒,撕开眉心,竟是在颜夕额上生出一只粉色竖眼。 周围的空间仿佛陷入了扭曲,颜夕只感觉头脑有种轻微的眩晕感,待反应过来,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张月!”颜夕双手紧紧握成拳,体内奔腾的异灵此刻不再压制,任其爆发。阵法的光芒愈发急促,一闪一闪的,但在那无形的威压之下,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喀嚓声,一道道裂痕从颜夕脚下开始,迅速蔓延。 轰隆一声,木屑飞舞,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云层消散,阳光黯淡,天地间变得一片清明,空气中还飘荡着金色的光屑。 “颜司长!请息怒!”浑厚的声音,滚滚如浪,顷刻间便将那挤压着空间的气势抵消了去,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拇指已经顶开刀格,露出一小截刀刃,无数道剑气从其中窜出,将光柱切成碎片,这个小空间又恢复了安宁。 碎裂的金光中,传来颜夕的声音,每一字每一句都一记重锤,落在这个男人心里,“不计代价,把他找回来!” 男人连连后退九步,胸口传来九声闷响,再也忍不住翻涌的气血,一口鲜血从唇间喷出,溅了一身,“明白,颜司长。天气炎热,颜司长您不宜动怒,还请息怒,我以灵道盟日本分部部长三清合子之名保证,一定将司长的朋友带回来。” 颜夕一挥手,金光褪尽,那张因怒火而阴沉下来的脸也彻底暴露在三清合子面前,吓得他连忙鞠了一躬,在他身后,突然从四面八方飞来一群人,不一会儿便在他身后列成一个方阵,皆是弯下腰,鞠着九十度的躬。 “所有黄金级以上的成员,全部出动,全力搜索张月先生,不计一切代价。”三清合子的声音不大,但却准确地传入了每个人的心里。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方阵变少了一半有余,留下的人在看到三清合子的手势后,也迅速撤离,消失在树林间。 颜夕剧烈起伏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好热,没有空调吗?” “颜司长,请移步我的卧房,那里可以保证舒适感和安全感。”三清合子已经弯着腰不敢起身。 在他说完后,很快便有两人走了过来,恭敬地给颜夕带路。直到颜夕离开,三清合子才敢抬起头,看一眼自己居住了几十年的町屋,刀削斧劈的面庞露出一抹戚戚然,说不心疼是不可能,但他那里敢遭惹颜夕这位大能,就刚才爆发的气势就已经伤到他了,若真打起来,他能否坚持十个回合,都还是未知数。谁敢相信,这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实力面前,纵使三清合子多不服,也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从职位上来说,他这个分部部长的确比不过颜夕,她可是以监察员的身份过来视察分部情况的,虽然这有点鸡毛当令箭的为多啊,但不得不说,就是这鸡毛也能压得三清合子服帖。 …… 张月撞进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前方走着。他双眸染血,留下两道鲜红的血泪,眸子间黑色火焰跳跃着,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却又足够顽强,始终燃烧着。 走出不远,他便感受到大脑一阵剧痛,时光回溯后副作用依旧没有消除,回溯一个月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有违天道的事情,终归是不招老天待见的。 这是异灵人普遍的认知,但张月从来不信鬼神,这对他来说就是消耗过大引起的疲惫而已,既然是疲惫,那就是可以忍耐的。所以,张月做到了,调动灵魂力,施展幻术,骗过了颜夕,骗过了所有人,从分部的阴阳司逃了出来。 他停了下来,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光芒越强烈,阴影则越黑暗。缩在阴影里,张月感到很安全,但灵魂力依旧保持运转,没有任何放松。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他这个被追捕的兔子? 张月微微喘息着,调整着自己不平稳的呼吸,接下来的路只有他一个人走,将会更加艰难。他从阴阳戒里摸出一柄木梳,有些残缺梳齿间还夹着几根干燥的长发。这是张母最常用的梳子,从她婚礼那天开始一直陪伴到现在。据说,这是张月父亲送给张母的定情信物,原本是一对,如今只剩下这一把了。 张月握住木梳,眸间的黑色火焰笼罩住它。木梳轻颤,在火焰的包裹侠,悬空飞起,射出一道黑色射线,指向天边的一个方向,射线继续延伸,却突然戛然而止。张月精神遭到冲击,无形的力量依旧在限制着它,他眸间的火焰一闪瞬间熄灭,只留有一丝火种在瞳孔深处苟延残喘。 疲惫,或者说是反噬后的虚弱,像一只只魔爪扼住了张月的咽喉,气息断绝,心脏停止,他就这么靠着墙壁睡着了,是的,睡着了,不是死亡,因为他的灵魂并没有离体而出,而是好好地待在张月的精神世界里,就连他施展的幻术还在本能地保护着他不让他被发现。 这是一种假死状态,只有真魂才有可能做到的假死状态。在张月的精神世界里,娃娃正抱着一缕透明的身影,大眼睛含着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滴。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话 夜幕 纤细的手,在茶几上摆弄着,动作不快,但很平稳。玉白色的茶具简单地清洗干净,水珠落在杯壁又弹起,一颗颗晶莹剔透。五根纤细的手指,捏起一小撮普洱茶叶,放入茶壶中,一道热气升腾的水柱从壶嘴中落入,升起一蓬蓬白雾,茶香便隐于其中。 不多久,一杯浓香四溢的普洱茶便泡好了。 周浅颖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张月,神情有些复杂,她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平日里倒垃圾的巷子里看到自己的前男友。那天机场一别,她以为就是永别了,谁又知道命运的轨迹总喜欢乱窜,原本平行的两条线,莫名其妙又在一个点相遇了。 “唉,你到底怎么了?再不醒,我可要叫救护车了。不然,我可没有力气抬你去医院,把你弄上楼,我都要累死了。”周浅颖手放在张月的额头上,感受着那有些冰凉体温,脸色愈发难看。 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张月胸口突然一阵起伏,原本几乎停滞的心跳又一次搏动起来,传出了有力的心跳声。周浅颖眼睛一亮,连忙凑了上去,想要仔细听一听,却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孔。 周浅颖吓得惊叫一声,往后跌去,差点撞翻茶几,不过那刚斟好的茶却倒了,橙红色的茶液顺着桌角落下,白浪费了那一阵浓香。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张月的瞳孔,竟然是那样憔悴,那一道道血丝仿佛将他的瞳孔粉碎了一样。 “你……你是?”张月的眼睛渐渐恢复平日里眯眯眼的状态,这段时间,他真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想到刚才那张一闪而过的脸,张月感到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大脑中传来的虚弱感,让他思考凝滞。 周浅颖捂着胸口,让自己平复下来,“是我,浅颖。” 张月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在……哪儿?” “我看你晕倒在巷子里,就把你给拖回来了,还好我住的不高,不然累死我。倒是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来日本,而且,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周浅颖反问道。 张月也感到不可思议,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会在日本遇到周浅颖,这个就快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女人,为什么又回来了?他发现,周浅颖总能毫无预兆地唤醒对她的记忆,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张月也没有办法阻止,只好选择接受现实,“放心吧,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你确定?”想到方才那血丝密布的瞳孔,周浅颖表示怀疑,“你先在我这住下来,好好养病吧,或者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如果你没有钱,我可以先借你。” 张月笑了笑,“不用,我很有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事情要做,等我事情完了,我再来看你。”张月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大脑的眩晕和胀痛变得更严重了,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模糊。 周浅颖连忙扶住张月,俏脸上多了几分怒色,“你是不是又要去做任务?那种会死人的案件?” “对,所以你不能跟过来,上次任务,我还有余力保护你,这次不行。你跟过来,只会给我惹麻烦。”张月甩开了周浅颖的手,就算他现在状态不太好,但一个普通女人还是拦不住他的。 “张月,你……”周浅颖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张月,感到特别的陌生。 张月走到门口,有些不忍地说道:“抱歉,这次的事件很危险。我保证,我一定会安全地回来,到时候,你带我逛逛日本,怎么样?”他转过头,想周浅颖笑了笑,那抹笑容一如往常的坚强。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夏日祭了,到时候你能来看我吗?”周浅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留住张月,所幸选择相信他,其实在认识他之后,自己不就一直都信任他吗?她心里暗自安慰着。 张月点了点头,不再多留,推开门急匆匆地便离开了。 ……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茶水混着瓷片飞溅,在颜夕的两指间,“没找到?”她看着跪伏在身前的一众人,脸色铁青,双眸中雀跃的金色火焰宛若要喷出来,吞没掉这个整齐的方阵。 三清合子坐在旁边,微微低下头,他好歹是部长,尽管不如颜夕地位高,也不至于像那些手下一样,跪伏在地面上,大气不敢出,“张先生灵魂力出众,想要找到他,还需要点时间,希望颜司长能再宽限几日。” “夏日祭快到了,是吗?” “是的,一个星期后。” “夏日祭的时候,我要看到他,我和他约好了,夏日祭他要陪我。” “明白!” …… 夜已深了,街道上流光溢彩,也掩盖不了黑暗的真实。 张月给自己打了一针,药水迅速渗透皮肤,从血液中升华,直接刺入灵魂。张月感到自己仿佛坠入了千年冰窖,一丝透心的冰冷电流般穿过全身。那被镇压着的灵魂力重新活跃起来。 张月睁开黑白瞳,却只有纯粹的黑色在流转,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从来到日本之后,他似乎就无法调动黑白瞳的阳之力。此刻的他就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散发着阴邪的气息。 方才那一针,是奶妈做给他的针对于灵魂力的兴奋剂,因为副作用很强,所以只准备了三支,给他在生死危机时刻救命用,但为了找到他的母亲,张月已经不计后果。 灵魂力爆发式的恢复,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让张月感到心安,他拿出那柄木梳,放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喃喃道:“妈,等我。” 黑色的光划破夜色,往天边飞去。一瞬间,无数影像在张月的脑海里闪过,人们说笑的面色,街道上闪烁的灯光,夜空中的星河月亮。这道光就是张月的目光,刺破一切阻碍,也要窥探到背后的真相。 越来越多的影响注入张月的大脑,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从一个小小的孔洞中倾泻而出,那巨大的冲击力让张月头疼欲裂。若换做平日,这样的探测,对他来说并不难,但现在的他,本就硬撑着伤在使用灵魂力,已经是超负荷了。 “唔,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张月咬着牙,把喉间的血吞了回去。 忽然间,张月感到某种桎梏被悄然打破了,一种猛地被贯通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幽黑的眼眸飘起两道黑烟,“妈!” …… 灰扑扑的墙壁,生着零星几颗杂草,焉焉地低着头,枯黄色,是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为数不多的除黑色以外最鲜明的颜色。 张母手被铁链铐住,吊在半空,双脚无力地垂落,蓬乱的黑发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有些发丝粘在伤口上,已经被血染红,掉落下一滴滴血迹。身上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只是被撕开了许多个口子,裸露出来的不是雪白的肌肤,依旧是一片血红。 鲜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隐于黑暗中,常人难以发现,但在张月眼里,无比清晰。每一点,每一道,每一片血色,都印在张月的目光里,刻在了灵魂中。 黑烟愈发浓郁,从眼中喷薄而出,咔擦咔擦声响起,从心底,至身外。心底,某些东西破碎,身外,黑色的玄冰冻结了整条巷子。 张月挥手,村雨划破黑烟,黑色附着在刀身上,如同水晶一般,月光落下,经过千万次反射,展现出来的是黑色幽光,刀尖斜指,玄冰破碎,化作漫天冰屑在身边飞舞,旋转,直冲云霄。 那一晚,人们纷纷看向天边落下的光雨,惊叹不已,绚烂的美丽,却让这片夜空少了几分生气,月亮被云彩吞没,星光也黯淡了。 周浅颖打开窗,看着那光雨,眸光深邃,若有所思,衣服都没换,随意踩上一双拖鞋便出门了。 颜夕从空间通道走出,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光雨,握紧了拳头,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消失在街道中。 人们还在惊叹着光雨的奇迹,街道上,人们驻足观望,手机,相机的闪光灯接二连三的响起,从高往下看,像一条龙盘卧在这座城市中,鳞片闪闪发光。 这一晚,被日本媒体报道为千年一遇的奇观,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行走在夜幕中的人,不会去关注暴露在阳光下的事情。来自阴间的鬼,也不会去理会活着的人喜怒哀乐。他携带着满身阴邪气,睁着一双黑色的眼瞳,两根手指捏着刀柄,任由刀尖落在地面上,随着脚步,刮出一片火花,发出金铁摩擦的声音,像是恶魔在磨牙。 看上去,他似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虚浮,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脚下平实的大地在他脚下变成了奔涌的黄泉,他是踩着水花在前行。 这一晚,镜司接到了颜夕的通知。全部人第一时间赶到机场,乘上异灵人的专属飞机,破空而行。通知上只有三个字,‘救呆月’。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话 暗流 夜枭,隐于夜色中的捕猎者。据说,当这种鸟类落入陷阱时,宁愿自断肢体也要保住性命。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对自己,更是对他人。而那坐落在夜幕之中的府邸,就是夜枭的安乐窝。他们以夜枭为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在黑夜捕杀那些被写在名单上的人。 一个个红叉划去的,可能是猎物,也可能是猎人。在这种杀与被杀的日子里,他们度过了自己的一生,然后由他们的后代接过屠刀,继续走在刀口上,一代接一代延续了无数岁月。 但在今天,他们按捺不住对阳光的渴望。 夜枭子穿着一身黑色和服,调整着腰间武士刀的倾斜角度,这是他的习惯,他不允许自己站在外人面前时,有一丝不整洁。他的衣服光滑如新,不仔细看甚至找不到一丝皱褶,即便如此,他还是走几步路,便理一理衣衫,那股子执着的认真劲儿,让人畏惧。 他踩着潮湿的地道,向黑暗深处走去,四周没有灯,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光亮在认路,黑暗反而是他最熟悉的亲人。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如同影子一般,时隐时现,另一个穿着黑色的兜衣,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两片薄而苍白的嘴唇有些不悦地翘起,他并不喜欢这里。 “巫先生,地牢里阴暗潮湿,如果您觉得不适,可以在外边等候。”夜枭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微微弯腰,手向前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愧是夜枭头头,这种观察力也是个非常人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这里?”巫先生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在黑暗中极为显眼。 夜枭子保持着动作,说道:“脚步声。” “有趣,你继续带路吧,虽然不喜欢这里,但也不至于排斥。”巫先生说道。 夜枭子也不做作,起身道了一声‘请’,继续走在最前面。他要去见那个人,那个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光明的人。 地道的最深处,已经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光芒在这里无法存在,仿佛只要一触及就会被吞噬,黑暗成了这里的天然屏障。夜枭子有自信,除非是夜枭本部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从这个黑暗地道里走出去。 方才夜枭子看似走得轻松,但只有他和身后的影子知道,他们躲开了上百道机关,每一步的踏出都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他们三个便会横尸在此,没有一点悬念。 前方是一座地牢,关押着一个女人。这大概是夜枭创立以来,第一个敢来行刺的人吧!最让夜枭子敬畏的是,那次行刺,他差点死在了这个女人的枪下。所以,他给予这个女人足够的尊重,没有侮辱她的贞洁,只是单纯地用酷刑逼供,这是夜枭能做出的最好的礼遇。 “张小姐,我带人来看你了。”说着,夜枭子上前准备打开地牢。 “等等!” 巫先生脸色一变,他猛地一抬头,看向某个方向,盖住自己脸庞的兜帽因为动作不小心滑落,露出了他绝美的面孔,“好纯粹的灵魂力,可惜很虚弱,应该是远距离探测的原因,正好……”巫先生心里暗喜,脸色却依旧沉凝,“有人在偷窥。” “偷窥?不可能!”夜枭子说道,语气平静,却足够坚定,这是他身为夜枭一员的自豪,他相信换了谁,在此刻都会这么否认。 巫先生说道:“这是你们所不能理解的,人虽然隔得很远,可人家就是可以看到我们的现状。这是超乎常人的能力,很诡异,但不代表没有。” 夜枭子神色一凛,望向地牢,若有所思:我们所要得到的,不正是那超乎常人想象的宝藏吗? “巫先生,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夜枭子问道,对于那神奇而未知的一切,他总是保有绝对的敬畏,这是作为一个杀手必有的潜质,不懂得畏惧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让人畏惧的人。 “做你们最擅长的事情就可以了。”巫先生笑道。 不待夜枭子吩咐,那一只跟随者的影子便悄然褪去了。他们是夜枭,狡诈而残忍,黑夜是他们的领土,在自己的领土里做最擅长的事情?无怪乎杀人而已。 影子的褪去,夜枭子并不感到意外,这是他最得力的幸福,他对其有绝对的信任。 打开牢门,刺鼻的血腥味混合霉味涌来,冲击着他们的鼻孔。巫先生厌恶地捏住了鼻子,没有走进去,“我站在这里就可以。” 夜枭子也不在意,走进地牢,看向黑暗中那一道模糊的轮廓。 “张小姐,方才让你见笑了。”夜枭子礼貌地问候道。 一双明亮的双眸从黑暗里陡然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厉的光,“滚!”声音有些虚弱,但吐出来的字依旧铿锵有力,很久以前,她就是这么教自己儿子的,她就是张月的母亲。 夜枭子正着脸,目光如炬,熊熊燃烧,与张母的目光相撞在一起,“张小姐,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们开出的条件。交出宝藏,你将成为我们的朋友,永远的朋友,你的家族也将受到我们的礼遇,最高级别的礼遇。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我给了你得道的机会,我不认为这有拒绝的理由。” 张母笑了笑,银白的牙齿掺着血,“那你有没有听过中国的另一句话?” “喔?愿闻其详。” “嘿嘿,来,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张母笑得很开心,唇角的殷红想绽放的红莲,美得动人心魄。 夜枭子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前去。 张母清了清嗓子,大喝道:“我去你*妈的王八羔子!” 夜枭子涨红了脸,扬手一耳光扇了过去,“混蛋!你……你竟然侮辱我!” 张母摇了摇头,将大脑的眩晕强行压了下来,啐了口血沫,“你们死心吧,所谓的宝藏不是你们可以触碰的。你们这辈子都不要指望可以见到它。有本事就杀了我吧。没能把你杀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但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今天手上沾染的鲜血,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夜枭子凝视着张母,他可以从那双正在变得灰暗的目光里看到一缕无法熄灭的火焰,反而正在因为自己的威逼而愈发炽盛。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人,这样的人通常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但内心里肯定有一个不可触及的逆鳞。 “方才,有人窥探我们。动用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我们没办法阻止,所以他应该已经找到我们的总部了。我想,过不久,那个人应该就会来找我们,不知道是来救谁的呢?”夜枭子平静地说道,但他知道,自己这一刀捅得很深很深。 哐当,铁链在晃动,响起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张母抿着嘴,一言不发,但夜枭子看得很清楚,眸光开始波动,张母的心已经乱了。 “我还会再来的。”夜枭子礼貌地弯了弯腰,关上牢门,与巫先生并肩而行。 “你倒是个聪明的人。”巫先生笑道。 夜枭子行走在黑暗中,每一步都踏得很平稳,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自信,“还行。” 地牢里,张母用力地震动铁链,听着那哐当哐当的声音,无可奈何,她茫然地看着前方,“孩子,是你来救妈妈了吗?你为什么要来啊!” …… 飞机上,老黑有些焦急,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小夕跟着,呆月还会出什么事啊?他们不是说回家放假的吗?怎么会……” 奶妈捏住他嘴里抽到一半的烟,不待他反应过来,直接抽掉,“这要不是我们的专用飞机,你早就被淋成落汤鸡了。瞎担心什么,去就对了。” “为什么不能让小姨直接带我们空间跳跃,这飞机就算再快,也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还不如我自己飞过去。”老黑愤愤地说道。 小姨白了他一眼,“如果你想到刚到领空就被日本异灵人攻击的话,你现在就跳机去吧,我不拦你。” 老黑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夜色,“都是异灵人,还分什么国界,肤浅!” “异灵人又如何?终归是人,是人就会追求利益,这是人之常情。”兔子严肃地说道,从接到通知开始,她的脸色便一直这般,再没有往日里的灵动活泼。若换做平日,老黑定要上去调侃几句,但现在非常时刻,他也没有那样的心情。 …… 夜色中,一道身影在云层间穿梭,速度很快,想一柄利剑,洞穿了无数多白云,在上面留下一个大洞。在她身后,原本还零零散散地跟着一群人,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在疾驰,那些人追不上。 突然间,身影停了下来,看着夜空失去了方向,镜框下那双澄澈的双眸含着怒气。 “张月,你到底在哪?”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话 夜枭 闪烁的影子,突然停了下来,毫无预兆。模糊的身影终于在夜色中显现出来,白t牛仔,普通得让人难以注意到,但他有一双任何人看到都无法忘记的眼睛,纯粹的黑色,在夜晚的黑暗中依旧显眼。 他是张月,也是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复仇者。 拐角是一条小巷子,无人问津,堆满了被人遗弃的垃圾,散发着恶臭。时不时传出的几声猫叫,好似幽魂的耳语,毛骨悚然。 张月望着这巷子,目光穿透所有污秽,到了巷子的另一边,那是一条长长的街道,闪烁着几点昏暗的灯火,香烟袅袅,在灯火间环绕,一张张带着微笑的忽明忽暗,阴恻恻得。这不是人间的街道,那便是鬼的了。 “妈……” 张月的声音变的嘶哑,喉咙滚动,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字,却是那样难听,他没有理会,大踏步走进了巷子。 叮叮当当…… 百来米的距离,张月走得很快,那一连串的声音响得也很快,当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张月踏步而出,从黑暗走到光明,眼前正是一间居酒屋。在他身后,倒下了几个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寒光洒了一地。 这条巷子叫百花巷,此花非彼花,而知道花的真面目的外来客,多半已经成了花。张月为数不多的一个,但绝对是最为淡然的一个。不成花的人,也终将在巷子里留下一两朵花,唯有张月,白t牛仔,依旧普通。 四周的笑脸突然都朝向了他,每一张都笑得极为夸张,月牙儿弯的眼睛,翘起的红唇里树立着一颗颗白牙,活像血海里狰狞的白骨。 张月走进了居酒屋,那些笑脸全部僵住了。 掀开门帘,一片温暖的灯光裹住张月,隐隐约约,驱散了一些张月身上的阴邪气。这间居酒屋不大,装饰的很普通,但昏黄的色调让人觉得很温馨,零零星星几个人坐着,传来细碎的谈笑声,淡淡的酒香混着菜香飘荡,一片祥和。 张月找了个位置坐下,想了想,用生涩的日语,要了杯啤酒。老板是个精瘦的男子,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留着一撇八字须,笑吟吟地,十足一个奸商的模样。不过张月的这杯麦酒却是直接给了大杯,那橙黄色的酒液上冒着白色的泡泡,几乎要满溢出来。老板又递给张月几碟小菜,操着生涩的中文,笑道:“异乡人,欢迎来到夜行路。” “谢谢。”听到中文,张月也就干脆地放弃了日语,“迎是后鼻音,你还差了点。” “哦?谢谢。尝尝我们的酒吧。”老板笑道,浑然不介意张月对自己不标准的中文的评点。 张月也不在意,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说道:“我想杀人。” 老板一怔,有些讶异,他不是第一次接待怀有不纯目的的客人,应该说来到这个居酒屋的人,都不是善人,但像张月这样直接的,是第一个,“异乡客,你很与众不同。” “你还会成语?不过用得不对。你现在应该问我要杀谁。”张月仰头饮尽杯中的啤酒,辛辣强烈的热流在喉间涌动,直冲入腹中,荡漾起一股暖意,但在夏季,这暖意就是一团火,烧得张月汗流浃背。 老板正了正脸色,收回笑容,“直说便是。” “你们最近是不是抓了一个女人?”张月问道。 老板脸色平静,两手交替叠在身前,被掩盖住的掌下贴着一片极薄的刀片,“异乡客,这不是我们今晚要谈的话题。” 张月摆了摆手,很坚定地说道:“不,我要杀的人,与这个女人有关。” “哦?你要杀她?” “我要杀了那些伤害她的人。”张月眨了眨眼睛,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被黑色淹没,掩饰着的阴邪气息突然爆发,一瞬间灯光暗下,冰冷的触觉从每个人心头升起。当灯光亮起,只剩下老板一个人站着,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老板瞥了一眼那些人,看到他们还唯有起伏的胸腔,暗暗松了一口气,“异乡客,你应该知道,我们是绝对忠诚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控制不住我的手,让埋伏的人都离开,我想杀人,但不想滥杀。”张月握着村雨,黑色的刀锋贴近老板的脖子,划破皮肤。一丝血液从伤口流出,转瞬间被刀刃吞没了。 老板沉着脸,“为主公而死,我们很荣幸。” “你确定?” …… 夜枭子看着眼前黑雾里出现的影像,神色凝重,“这就是超乎常人的力量吗?竟然如此强大,他到底是怎么击败我的手下的?” 巫先生笑道:“你相信灵魂吗?在刚才灯暗下的瞬间,他封印了里面所有人的灵魂。放心,只是短暂地封印而已,过段时间,他们自然就会醒过来。” “他这么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我相信我的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拦得住他。”夜枭子问道,他的目光充斥着欲望的火焰,愈是见识那种力量的可怕,他愈是渴望得到。 巫先生说道:“他方才不是说了吗?不想滥杀无辜。我看他的状态有些奇怪,似乎在压制着杀意。他担心你们的人对他释放恶意的时候,他会忍不住下重手,到时候,就真的是横尸遍野了。这些自持正义的人,总是特别麻烦。” “那巫先生,依你之见,现在该怎么办?” “喔?我相信你心里有定数。” 夜枭子笑了笑,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黑雾里的影像。他是杀手,对敌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有些东西应该适当放弃,比如那些埋伏着的手下。 影像中,张月突然偏过头,目光穿透了虚空,直接降临在他们面前,黑色玄冰冻结空间,在那么一瞬间,两人都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敢!”巫先生怒喝一声,大袖一挥,空空如也的袖袍间突然涌出一缕缕幽魂,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将那黑色玄冰击碎。夜枭子也从茫然中惊醒过来,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放大的毛孔吐出黏*腻的汗水,如浆如雨,洗刷全身。 巫先生扶住虚弱的夜枭子,喃喃道:“好敏锐,好强大,看来会是个好食粮。” “食粮?”夜枭子好不容易缓过气,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巫先生也如同恶魔,让他一直提着的警惕心再紧了几分。 巫先生舔了舔苍白的嘴唇,笑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和你们一样,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笑得很自信,也正因为自信,才让夜枭子感到更加可怕。 …… 张月看着头上那盏灯,冷声道:“看来你们的主公是个聪明人。” “你想说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绝对忠诚!”老板依旧挺直着腰板,哪怕此时他的腿肚子已经在发软,抖个不停,方才张月偏过头时,他再一次体验到那种冰冷,深入骨髓,灵魂的冰冷,简直是要将他的意识,精神冻住。他想,如果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或许自己真的会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张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腕一抖,刀背敲在老板头上,直接将他敲晕了去。张月深吸一口气,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走出了居酒屋。 街道上,一张张笑脸诡异地飘在空中,发出桀桀的笑声,活像鬼魂在飘荡。 “要么离开,要么死。”张月顾不上这些人是不是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他现在只想把黑白瞳的阳之力调动起来,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阳之力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在灵魂世界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蓬勃的阴气在流转。 笑声依旧,甚至愈发猖狂,一时间,天上地下,整条街道都是漂浮的笑脸,他们慢慢地接近张月,将他包围起来,笑声在他脑海里回荡。张月倒不至于被影响,只是觉得很吵,让他很烦。 张月甩了甩脑袋,厌烦地向前走去,步伐愈跨愈快,冰晶在脚下凝结成一朵黑色的莲花。 片刻间,张月走到了街道的尽头,身后是一片黑色花海,每一朵莲花都如同水晶雕琢。花海中,还矗立着许多人,他们皆是拿着武器,穿着黑色的忍者服,一张张或狰狞,或惊讶的表情凝固着,看不出生死。 张月叹了口气,手指紧紧地按着两边太阳穴,“如果死了,那抱歉。” 丢下一句话,张月推开了挡在面前那一堵灰色的石墙。 一只昂首翱翔的巨大枭鹰出现在眼前,张月怔了怔,晃了晃神,才发现眼前并没有什么枭鹰,只有一座城池,巨大的城池。 张月也搞不明白,这么大一个城池是怎么隐藏起来的。当然,现在他不需要知道原因,他只需要知道,他的母亲就在这里,在这座城池中,在那只巨大的枭鹰的肚子里。从现在开始,出来阻挡他的人,都该死,不管是否参与了伤害自己母亲的行动,杀心已起,又如何能够平复?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话 都由我来杀 一缕缕黑雾在房间内飘荡,巫先生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犹豫着要不要看看外面的情况,但刚才那道目光让他多了一些警惕,杯中的玄米茶被冻成冰块,还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影子急急地飘落,跪伏在夜枭子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巫先生见到他,也感到了不妙,不待夜枭子开口,他先蹙着眉问道:“来了?” 夜枭子点点头。 谁来了?自然是那个异乡客。只是怎么会这么快?他不是不敢下手吗?巫先生心里犯嘀咕,他看向影子,若有所思,随后展颜一笑,苍白的唇,玉白的牙,在他脸上看不出血色,“我帮你去拦着他。” 影子没有动,而是看向夜枭子,他是夜枭的人,助攻永远只有夜枭子一个。后者点了点头。得到准许,影子方才飘到巫先生面前。 “这可是机缘,你还要犹豫?真是不给我面子。”巫先生一边抱怨,一边讲茶水融化,蘸湿手指,点在影子的额头上,一抹红光自指尖蔓延,炽盛如太阳,转眼光芒泯灭,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线。 “去吧,想用的时候,意念稍稍动一下就可以了,就跟睁眼一样。”巫先生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这蜡烛熄灭之前,你一定要回来,否则,这眼睛会失效,到时候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影子单膝下跪,沉声道:“为夜枭战死,是我的荣耀。” “错,杀手永远是怕死的,你连这个都忘了吗?情形不对,立刻撤离,这里有巫先生坐镇,可保你安全。”夜枭子严厉地斥责着,眸子里却更多的是温柔。 影子低头应了一声,悄然飘远。 巫先生看向夜枭子,笑道:“演技不错。” 夜枭子老脸恢复到平日里冷厉的模样,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脸,“身不由己。” …… 巨大的枭鹰展开翅膀,做俯冲之势,通体黑色的羽毛隐于夜色之中,没有丝毫气势,让人提不起警惕心,但如果真的有所放松,下场肯定不会好。 眼前这座城堡,就给张月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破城,而是被一只枭鹰捕猎,这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就有些微妙了。 已经走到这,断没有回头的说法,所以张月不惧,猎人也好,猎物也好,他今天都要杀人,手中的村雨在微微发颤,兴奋得发颤,如墨的黑色附着在刀身上,缭绕成烟。 张月提着刀往前走,脚步刚踏出去,手中刀跟着就挥动了。一步踏稳,地面破碎,小腿发力,带动腰,刀随着手臂直直劈出去,这不是刀法,而是挥锤的姿势,所以看起来不像是劈,更像是砸。 刀刃落下,掀起一圈土浪,一块块巨石在烟尘间破碎。这是艮字卦的山之力。但张月并没有念咒,也没有卦象飘出,这八卦之力就这么在他一举一动间施展出来。 纯黑色的瞳孔目视着前方,但灵魂力却早已将整个城堡笼罩住,那道影子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此刻的张月,有了杀人的力量。 在异灵人的认知中,黑白瞳和八卦阵始终是辅助用招数,缺乏真正的杀伤力,最接近杀人的情况是让人假死。所以很少人愿意学,毕竟大多人都不喜欢躲在最后给人做嫁衣。但张月是个奇葩,他或许是历史以来第一个用真魂学习黑白瞳和八卦阵的人,硬是打破了铁律。 黑白瞳和八卦阵之所以没有杀伤力,就是因为取得是中立循环之道,在黑与白,阴与阳之中保持平衡,顺应天道而行。但谁也不知道,一旦平衡被打破,剑走偏锋的时候,会走向另外一条怎样的路。 张月正在踏上那条路,按道理来说,他现在用的应该是黑瞳和阴八卦,少了那中正平和的生气,只留下了纯粹的,阴恻恻的死气,诡异,神秘,嗜血。 影子在烟尘中起落,好不容易退出了波及范围,第一次露出了他的身形。影子很消瘦,穿着夜行衣,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鹰隼般。 张月缓步向前走去,两指夹着刀柄,刀刃在地面上划出一串的火花,他就像拖着夺魂链的无常鬼,前来索命。 强大,无比的强大。这是影子内心的想法,只是一个照面,他差点就死了,若非没有靠得太近,他的骨骼应该跟那碎裂的地面一样,碎成湮粉。这根本不是人类的力量,是魔鬼的在肆虐。 对付魔鬼,自然也要用魔鬼的力量。影子摸了摸额头,在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线,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一同睁开的还有额头那道线,准确来说是眼睛。 光芒似火,在黑夜里燃烧,金红色的,黑暗被驱散,倾洒下一片温暖。在那一刻,天亮了,太阳升起,自影子的额头。 影子连忙闭上了眼睛,只有眉心的竖瞳不受控制地绽放着光芒,他是黑夜里的使者,眼睛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明差点刺瞎了他。 光芒强烈却是一闪而逝,顷刻间,黑暗重新降临。 影子摸了摸额头,感觉少了什么东西,难道先生给的力量,只是这么一道光吗?正疑惑着,他突然发现前方变得十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静静地躺着,他的脚就在坑边,往前踏一步就是深渊。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影子喃喃道。 “烛龙目,睁眼即白昼,闭眼即黑夜,这一睁一闭就是生死。你身上有妖气,虽然很淡,但是,该杀。”张月站在影子身边,笑着说道,他是真的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样他杀人就有足够的理由了,不对,现在他杀的不是人,是妖。 刀光划过,一簇鲜血呈扇形散开,一些洒在地上,更多的落入那看不见底的深渊。 张月甩了甩村雨,想要把刀身上的血甩干净,而事实上,刀身上依旧是纯粹的黑色,张月甩了好一会儿,捧起村雨又擦拭了一番,才犹豫着放下,他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觉得很不安,明明这不是第一次。 巫先生看着黑屋里的景象,沉默不语。夜枭子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他凝视着巫先生,希望从那张被兜帽遮住大半的脸看出一丝希望,但那紧紧抿着的苍白嘴唇似乎预示着什么,“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分身。这个人比我想象中的要棘手。”巫先生沉声道。 “先生,救命之恩,夜枭全体上下定不敢忘。”夜枭子突然正色,两膝并拢,跪伏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巫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伸出了手,“也是,的确到了该我出手的时候了。”黑雾袅袅,在房间里升起。 张月抬头,望向那展翅的枭鹰,他看到了这只不可一世的暗夜之王,正在陨落,生机消散,死气升腾。 “替我杀人?”张月生气了,在他看来这些人应该自己亲手杀,不然没有意义,所以他动手了,身体的速度不够快,但意识的速度是无法计量的。 飘荡的黑雾突然一滞,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了这森冷的雾气,发出嗤嗤嗤的声响。巫先生甩袖,握住一柄一尺有余的白骨手杖,伸入黑雾中,轻轻搅动。 千万缕幽魂自黑雾中涌出,在嘶吼,哭叫。黑雾涌动,升上天空,形成一朵乌云。滴滴答答,淅淅沥沥,一场黑雨落下,越下越大,拍在地面上,建设出一颗颗黑珍珠。 张月站在雨中,周身缭绕的黑烟像是被雨点击碎一样,一点一点地消散。他举着刀,对着乌云,遥遥一劈,刀光暴涨数千丈,直上云霄,在云层间绽放一道惊雷。他踩着雨水,向前走去,雨滴宛若受到召唤,汇聚成一片沼泽。 巫先生看着从墙缝里渗出的黑色水泥,脸色很难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异乡客会一下子开始针对自己,他的目标不是夜枭吗?自己这么不要脸,临时叛变,替他出手要铲平这个杀手组织,他竟然还不乐意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巫先生怕了,颤声道。 张月觉得很奇怪,他是异灵人,除妖不是很正常吗?除妖的同时,顺便复仇,真是再好不过了,“除妖。” 巫先生抹了一把汗,“你不是要杀人吗?” “嗯,除妖的时候,顺便杀人。”张月平静地回答道,很是坦诚,坦诚得气死人。 巫先生气得吐了一口血,这种耍无赖一样的强大,让他很无奈,“我帮你杀人,你放了我怎么样?” 张月摇了摇头,“不行,这些人与妖合作,按规矩,该杀。你是妖,按规矩,更该杀。但是,都应该由我来杀,不然没有意义。” 巫先生怒极反笑,白骨手杖突然炸开,一道虚影从其中破空而出,迅速没入地底,“哼!狂妄自大的家伙,打不过你,我还逃不了吗?” 张月并不惊慌,刀刃前指,隔了好一段距离,但房间里的黑色水泥就像是他身体的延伸,意识起,水泥便动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话 闹够了,就回家吧 一条条黑色的小蛇在地面蠕动,从缝隙中渗入地底,向深处探入,紧密的土层阻挡不了他们丝毫,轻而易举便渗透进去,或者说那土层在主动给小蛇让路。 虚影在地底穿梭,一开始还游刃有余,不知不觉间,周身的土层似乎受到了指引,开始挤压着他的空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揉捏这地底。虚影不信邪,拼尽全力地往深处渗透,前方不远处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张月远远地看着,纯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找死?”刀刃落下,划出一道黑色的圆弧。这不是平衡循环的圆,而是圈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张月为尊。 地底突然扭曲了起来,染上一层污秽的黑色,变得柔软,黏*腻,附着在虚影身上,如同千万条黑蛇将他紧紧缠绕。 “这……这是?”虚影的身体定格在地底,距离出口不过一步之遥,但就是这一步,代表了生死。虚影挣扎着,苍白的光从黑泥中透出,但只是闪烁了点点萤火之光,便被吞噬了。 “啊啊啊!休想!”虚影怒啸一声,血花盛开,染得通体血红,好似从血罐子里浸出来似的,他双手在胸口一撕,愣是将黑泥撕开一道豁口,这是生的希望。他狂笑着,那一步就要跨出。突然间,嗤啦一声响,一道银光在面前闪过,紧接着是一片银光炸开,麻痹感传遍全身。 张月踩着阴风,落入那个已经被黑泥覆盖的房间,在桌子旁边有一个洞,他探手轻轻一握,地面起伏,翻涌起黑色的泥浪,一个苍白色的虚影躺在黑泥中,浑身闪烁着银光,动弹不得。 张月看着他,面无表情,黑色刀刃搭在他的脖子上,没有任何声响,虚影便消散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似乎也不是很难啊!”张月回味着方才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平静,杀戮的不安好像已经消退了。 张月看向房间另一个见证着全程的人,夜枭的首领,夜枭子,“你是这里的老大?” 张月矗立在黑泥之中,白色的t恤一尘不染,与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般黑白分明,让人想起了供奉在灵台上的黑白照。 夜枭子想起了地牢里那个女人对自己说的话,“所谓的宝藏,不是你能触碰的……”,现在看来,她没有说错,这种非人的力量,自己真的有本事承受吗?他开始怀疑了。 “我问你话呢!”张月上前,抓住了夜枭子的肩膀,轻轻一捏,便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夜枭子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狂冒,却不敢出声,直直地凝视着张月的黑色瞳孔,想从其中看出一点情绪,然而他做不到,一眼望去只有黑色,纯粹的黑色。 夜枭子抽搐着身体,一言不发,不知是恐惧,还是为了守住那最后一点尊严。 “不说?那我自己查。”张月手按在夜枭子的额头,灵魂力蛮横地闯入,直入灵魂深处,将那些记忆一一揪了出来。一段段影像在脑海里闪过,张月粗略地筛选着,有用的留下,无用的直接删除,没有丝毫留情。 不过片刻,夜枭子的记忆便被剪的支离破碎,原本是一张完整的画卷,此刻已经变成散落的碎片。记忆被删,痛苦直接作用在灵魂上。这是夜枭子一辈子都没有承受过的痛苦,意识被切割,精神被凌迟,最让他恐惧的是,他开始遗忘,不受控制地遗忘。 他张着嘴,无声地惨呼着,舌头搭在牙齿上,流淌着唾沫星子,眼睛泛白,失去了光彩。他伸出双手,茫然地挥舞着,想要在虚空中抓到什么,但他什么都抓不到,只能任由一切从他身边溜走。 许久,张月松开了手,“何苦?”他扶住就要倒下的夜枭子,“放心吧,不会就这么让你死的,我要把所有参与者都叫过来,一个个杀,最后再轮到你。” 他挥了挥手,脚下的黑泥迅速散开,不一会儿,一个个僵硬的人影被黑泥托了过来,站满了整个院子,有老有少,还有一些是夜行路上被冻住的笑脸。 张月坐了下来,扯住夜枭子,“你想要非人的力量?就为了这种力量,你毁了我的家庭。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力量的确很强大,强大到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你们整一个杀手组织,存在了数个世纪的杀手组织。换了其他人,或许在夜行路上就被剁成肉酱了。不够,真的很抱歉,我妈说的没错,这所谓的宝藏,不是你们能触碰的。怎么样?服不服气?” 张月很少有试过这么多话,但他很想说,既然憋不住就吐出来吧,舒服畅快,更何况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不能触碰的东西,妄想去触碰,你知道什么后果吗?就是死。”说完,其中一个人的眉心开裂,一丝鲜血淌落。 …… 迷蒙的光开始从天边亮起,很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着。颜夕坐在一栋高楼的天台护栏上,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望着那微弱的光,却看不到希望,一筹莫展。 先前夜空中出现异象,她接到通报后,第一时间便追了出来,但追到这里,异象散去,她也失去了方向。看着茫茫夜空,却不知道那道身影在何方。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一个让她找不到的人了,很多年前有一个,现在又有一个。这种无力感,真是让人讨厌啊!她心里抱怨着。 颜夕抱着伞,手在冰凉的伞面轻轻地抚摸着,一缕缕绿色幽光飘出,像是丝绦一样,将她缠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人宁神。 “你说,那家伙是不是你派来专门针对我的?怎么就和你一样,让我不省心呢?”颜夕对着手中伞说道,语气中带着无奈,又有几分微怒。青伞震了震,绿光更盛,像是在安抚着她。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回头的事情,我就用你敲他,怎么样?到时候,你可不能反对,放心,我会注意力度,不会把你打折了。”颜夕说道,神色少有的温柔。 突然,身后飘来一阵疾风。 奶妈身上还穿着睡衣,是一套连体咸鱼睡衣,戴着兜帽,遮住了她睡乱的长发,下身是一条小短裤,裹住她两条修长的大腿,脚丫子光溜溜的,鞋子都没有穿,此刻悬浮在夜空中,有一种仙气。 颜夕回头一看,一跃而起,抱住了奶妈,“终于来了,我找不到他!” 奶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困死了,放心吧,找人这种事情你不擅长,让我们来吧。”说话间,夜空中几道身影一一出现。大家都到了,只是一个个想都不太好。 老黑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穿着件长而皱的背心,把下身包住,若非有一角裤脚露出,颜夕会以为他没有穿裤子,两条大毛腿赤条条地踩在虚空上,大脚丫子也是光着的,却没有奶妈那玉足的紧致,显得十分粗糙,还有点猥琐。 其余人也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穿着清凉的睡衣,有些衣衫不整的味道,但比起老黑,好歹有个人样。 兔子扯了扯睡裙的裙摆,脸颊微红,“我这样子不好战斗,动一动就要走光了。” “里面没穿?”小姨凑过来,问道。 兔子踮起脚,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小姨的胸口,“你不也是。” 两女都是尴尬地笑了笑。 老庄皱了皱眉,直接脱去背心,给小姨套上,自己光着膀子,静静地站在一旁,那线条分明的肌肉,充满了禁欲系的诱惑。 看着这一群人,颜夕安心了,大家都没有慌张,自己这个司长担心什么呢? 奶妈双手环抱,画了一个圆,黑白色气流充填其中,形成一方池水,阴鱼和阳鱼相互嬉戏,奶妈指尖在中间一划,黑白被拉开,射出一道线直指前方。 奶妈秀眉微蹙,隐隐有怒气吐露,“小夕,你告诉我,确定是要救他?” 颜夕不知道奶妈看到了什么,但多半也猜到了一些,“只要能让他回来,随你怎么做,哦,别打死了。”颜夕自然知道奶妈的想法,那眉间的小疙瘩已经表示了很多。 “小姨,麻烦了。”奶妈说道。 “嗯?你一个人去吗?”小姨有些好奇。 奶妈点了点头,“姐姐调教弟弟,天经地义。这是我家里事儿,我来就行,你们在这里等我,放心吧,不会很久的。” 老黑不干了,撸起袖子走上前来,“没错,姐夫调教小舅子,天经地义,我也去。” 话未说完,奶妈一脚便踢了过去,“一边儿待着去,别碍手碍脚的。” 老黑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奶妈的神色,还是缩了回去。 小姨上前,确认了空间坐标后,玉手轻挥,撕裂夜空。奶妈一步踏了进去,再出来时,眼前便是张月那双黑眸。 “闹够了,就回家吧。”奶妈淡然地说道,在她身后,一个人的眉心正在开裂,细小的血痕从裂痕中渗出。奶妈皱了皱眉,轻轻一抚,血便止住了。 张月抬头看着她,“你不该来。” “我是你姐姐。” “又不是亲生的。” “你再说一遍?”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话 姐姐打弟弟 天蒙蒙亮,微弱的光芒从天边缓步踏来,优哉游哉,将一片金红色倾洒向天空,黑暗在后退,天就要亮了,但在这满是黑泥的房间里,依旧是黑蒙蒙的,阳光似乎十分厌恶这里,迟迟不愿将温暖洒下,只能透过窗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丝亮光。 张月挥手,黑泥涌动,直接将座城包裹住,这一下,连一丝一毫的光芒都渗透不进了。咔擦咔擦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寒气流动,那是玄冰在凝结,散发着阴气。 奶妈也是修过黑白瞳的,虽然没有张月那么深入,但也知道此刻的张月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平衡被破坏,阴阳就无法循环,剑走偏锋,绝对的极致带来的往往是毁灭,“你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不过无所谓了。”张月揪着夜枭子,手抓在他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捏,他就死了,有时候生命就是这么脆弱。张月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现在只是想杀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做很多事,比如拿夜枭子威胁奶妈。 “你变得聪明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平时傻里傻气的模样。”奶妈叹道,有些无奈地向后退去,她没有办法,这是身为异灵人的限制,人命关天,她不可以乱来。 张月没有放松警惕,手依旧紧紧地捏着那有些枯皱的脖子,只要奶妈一有动作,他就握紧拳头,那时,夜枭子的头颅便回滚落,带着鲜血。 后退了不过数步,奶妈突然停住,双眸绽放白光,整个人化作一团炽白色的火焰,中正平和的气息如渊似海,向四周扩散蔓延。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升高,却并不炎热,而是温暖,驱散了阴寒,消融了那黑色的玄冰。 白光将张月的淹没,被温暖包裹,让他回忆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灵魂世界里,有一抹微弱的白光在挣扎。但,也不过一瞬间而已,黑暗重新降临。醒过神来的张月,第一时间握紧了拳头,却从掌心传来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他偏头一看,夜枭子已经不见了。 白光收敛,附着在奶妈身上,看上去好似一副贴身软甲,她一挥手,狂风大作,饶是那黑泥也直接被吹散,身后那一个个僵硬的人被狂风裹着,冲出了这个阴恻恻的房间。 当张月想用黑泥拦住时,终究慢了一步。只是一个愣神,手上的筹码一个不剩,全都没了,张月伸手抓了抓虚空,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后他还是用两只夹起了被他放在一边的村雨。 刀刃起,阴风跟随,卷起一层泥浪,银光闪烁,发出嗤嗤嗤的声响。奶妈抬脚想要躲闪,却猛然发现双脚被黑泥紧紧地缠住,正在以她都无法察觉的速度一点点下陷,就连体力也跟着流失。 奶妈冷哼一声,白光一放一收,仿佛得到了升华,变得更加凝实,黑泥直接被震开,向四周飞溅,无法近身。银光逼近,奶妈已经能感到身体传来的麻痹感,她握紧双拳,白色气流从掌心飘出,迎了上去。 白气如火,触之即焚,一簇簇白色火苗顺着泥浪迅速蔓延,眨眼间点燃了整个房间。奶妈双手环抱,火苗收拢,重新落回掌心,一丝黑气被吐出,消散于无形。 张月扬起的刀刃还定格在空中,余力未消,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两人已经交锋了数个回合。他手腕一翻,刀刃向下,砸去,势大力沉,传来一连串的气爆声。奶妈始终与地面保持距离的脚第一次踏在了地面上,无形的压力随着刀刃的落下,也跟着倾轧在她身上,奶妈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皮肤被挤压出一道道皱纹,正在崩裂。 “艮字?已经可以把八卦阵运用到这种地步了吗?”奶妈想到方才翻涌泥浪,闪烁的银光,心里暗惊,此刻的张月战力上还真是比平日超出了许多。八卦阵真正与己身相融,才能够做到一举一动都附有八卦之力,一面增幅自身,一面削弱敌人,足够难缠。 压制住奶妈,张月向前逼近,两指握刀柄,那动作像是在捏着符纸一样,他平直举着刀,往前一刺,黑色火焰从刀尖窜出,随着压力压缩,凝成一道黑色火线,细细的,与空气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一砸一刺,奶妈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压力还在挤压着她的身体,限制着她的行动,火线却已经来到了面前。 奶妈直起了腰,看着那道火线,努了努嘴,吹出一口气。无形气息离体,沾染上白光,迅速暴涨。看上去,奶妈就像灭火器,喷射出一团白色雾气。雾气一出现,就被压力震散,但终究有一些飘落在火线上。 雾气与火线相撞,水火不相容,产生了巨大的排斥,揉成一颗黑白色光球,在剧烈地震动着,传出不安分地能量波动,压力竟然被震散了。奶妈浑身一轻,看也不看那光球,一个闪身,瞬移到张月面前。 与此同时,身后的黑白色光球炸开了,巨大的冲击波推着奶妈向前,张月根本反应不过来,腹部已经被奶妈的膝盖顶着飞了出去,身后的墙直接破碎,烟尘大作,突然拱起一道烟柱,两个人从烟尘中飞出。 奶妈身后一片焦黑,睡衣被烧了一个大洞,还冒着青烟。张月弓着腰,整个人变成一个被压缩的c字。张月想要借着奶妈的力量往后退,却发现奶妈的膝盖上好像有一个漩涡,紧紧地吸着自己,他根本退不了。 张月咬着牙,齿缝间迸射出鲜血,两指捏刀,轻轻一抖,身上绽放璀璨的银光,更有雷鸣在轰响。奶妈脸色微变,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眼前被银光占据,身体布满了电流,在那一瞬间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张月咳了一声,吐出最后一口淤血,一刀劈了出去,刀风凌厉吹起一团黑色火焰,那有些疯狂弧度竟是向着奶妈的心脏而去。 “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个辅助最要紧的事,是逃跑。”奶妈浑身抽搐,表面上没有异样,但内心那阵阵雷鸣,让她思考都变得凝滞,电流从体表窜入灵魂,神经麻痹,几乎要晕过去。 照张月的想法,奶妈现在应该是无法动弹的,但那两瓣张开又闭上的红唇,让他有些恍惚。视野中,奶妈的灵魂被一层细密的银色电网包裹住,在微微发颤,但下一刻,一抹白光从电网中渗出,开始逆向旋转起来,生生将电网撕裂,而后从灵魂中迸发出来,在体表外化作一道龙卷。 张月脚在虚空一踏,在龙卷出现的瞬间,他停住了身子,可想要后退却做不到了。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的身体扯向一边,挥出去的刀被强行扭曲了方向,只听一声喀拉声,手腕的骨头碎裂了,村雨应声而飞,被龙卷里的一只手握住。 “完了?”张月看着龙卷里握着刀的身影,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完了。” 村雨被奶妈握着,没有丝毫排斥,她不像张月,用两指捏着,她握得很紧,“兵器都拿不稳,还想反击,你忘了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吗?” 黑色的火焰融入龙卷,为这道龙卷染上一层黑色,奶妈手掌探出,将龙卷尽数压缩在掌心,形成一个完整的阴阳图,一个完整的圆。 手掌印在张月的胸膛,一吞一吐,劲力爆发,张月倒飞而出,整个身体被渲染成黑白色,落在地上。 咚! 奇异的心跳声,用力地响起,那沉寂许久的阳之力发出了怒吼。张月直觉的头脑欲裂,眼睛由黑色转为白色,用重新变回黑色,黑白色在交织,两股力量失去了制衡,在灵魂世界对撞。一方黑白色池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阴鱼和阳鱼高高跃起,化作两条巨龙,一黑一白时而撕咬,时而喷射吐息。 娃娃坐镇在中央,哭喊着,却阻止不了这乱局,因为他也迷茫了,找不到曾经那条平衡的路。 张月从碎石中跳了起来,浑身缭绕着黑白色火焰,脚下八卦阵展开,八个卦象肆意飞舞,时而圣洁,时而阴邪,破坏与创造的力量在肆虐,周围意象纷呈。地面破碎,又重新合拢成小山,山巅窜起两道雷光,黑白色的,直捣云霄,轰鸣声中,乌云和白云凝聚,下起了一场大雨,黑色的雨滴落在地上和着稀泥,成了沼泽;白色的雨滴落在地上催生出一朵朵雪莲,芬芳满园…… 奶妈跌坐在地上,周身气流缭绕,形成一个简易的空气罩,在异象的边缘勉强能护住自己,她状态并不好,头还是晕晕的,七窍都渗出一条条红色小蛇。她看了一眼手中的村雨,眉头皱了皱,一掌劈了上去,直接将这柄经历了无数生死的刀劈断了,随着那道咔擦的碎裂声响起,还有一道不甘的怒啸。 “藏得倒是深!”奶妈隔空一抓,抓住一道血色虚影,掌指间气流涌动,虚空都碎了,那道虚影被奶妈扔进了空间乱流,看着它被撕成碎片。 奶妈重新捡起已经成了废铁的村雨,那刀身不在通透,反是坑坑洼洼,有不少缺口,失去了剑魂,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也就无法在掩藏。奶妈瞥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张月,随手一扔,闭上了眼睛。 砰! 异象消失,张月的眉心印着一把断刃,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墙上。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断刃与张月眉心接触的地方,正好就是刀刃断开的一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话 短暂的落幕 阳光倾洒在这个已经成了废墟的院子上,在一块块断壁,碎石上留下点点微光,映照着片片殷红。天大亮,本该温暖,但黑暗驱散揭露后的真实,却是血腥,凄然,森冷。 奶妈抹掉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了起来,脚已经弄脏了,她也懒得去管,便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向坐在碎石堆里的张月走去。 “死了没?没死就吱一声。”奶妈一把拍掉村雨断刃,将张月整个人揪了起来。 张月眯着眼,看着奶妈,没有表情,嘴唇颤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对不起。” 这是一张让人生厌的脸,但奶妈看了之后,却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张月应该有的面孔,他一直都挺让人生厌的,讨厌得来,又有点舍不得。 奶妈不耐地将张月扔到一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烦了,还是要掩盖自己温和下来的面孔,“没了?如果只有这三个字,我可保不准小夕回头会不会把你吊起来抽。” 张月笑了笑,“随她吧,我还有点事。”说着,他扶着只剩下一半的墙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踩不踏实。奶妈皱着眉,追了上去,扶住他就要倒下的身子,“你还要做什么?” “救我妈。” 按着记忆,张月寻到了那个地道,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到了,我没力了,你能帮我把门弄开吗?” 张月看着前方黑漆漆的一片,透过黑暗,呈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 奶妈先将他扶好,方才向前走去,手抬起正要强行切断牢门,却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叫唤,“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 听到那声呼唤,刚靠着墙站好的张月,连忙站直了身子,向前迈出一步,整个身子便往前摔去,若不是有奶妈扶着,他这一下怕是要直接倒在地上了。 “妈,是我,我来救你了。”张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有力,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无力。 哐当哐当……铁链在震动,张母竭力地向前探着头,想要从这片黑暗中看到自己孩子的身影,但虚弱的身体,让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告诉我,妈妈现在就过去揍他!” 张月看了一眼奶妈,坏坏地笑了笑,“没事了,妈妈,我把他们都打趴下了。我长大了,现在轮到我来保护你。姐姐,把门打开吧。” 奶妈点了点头,一挥手,气刃流动,那精钢打造,牢不可破的牢门被切开,轰然倒地,激起一片烟尘,在黑暗里,只有那呛人的气息在飘荡。张月咳嗽了几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奶妈一手搀扶着他,一手弹出几道气刃,切断了锁链,而后又向上一托,稳住落地的张母。 “妈!” 张月不知道哪里的来力气,拨开奶妈的手,径直冲了上去,抱住那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妈,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我们……回家。” 奶妈叹了一口气,扔下一瓶药水,便离开了。接下来,应该是这对母子的时间。 张母倒在张月的怀里,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孩子的肩膀已经这么宽阔了,靠着真舒服啊! “孩子,刚才那是小夕吗?” “妈,我不是只有她这么一个朋友的。” “哈哈哈……” …… 天台上,镜司五个人围在一起,打着uno。清晨的阳光一点也不友好,维持着热不死你不姓夏的夏季风范,让一切事物都提升了温度,包括那本该清凉的风。 老黑脸上满是汗珠,怔怔地看着地上三张+4和一张明显是画上去的+8,默然无语,那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惊的。 好一会儿,老黑才默默地从牌堆上抽了二十张牌,“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张白板上,会莫名其妙地画上了+8?还画的这么好。” 兔子得意地笑道:“怎么样,画工不错吧,牌多才好出,问题不大,不慌不慌。” 正说着,小姨却立刻把手中的牌扔了出去,看着前方,瑟瑟发抖,“问题很大,要慌。” “啊?”与小姨面对面的老黑和兔子愣了愣,一脸茫然。直到看到坐在两侧的小夕和老庄,也颤抖地放下了手中的牌,腰板挺直,坐得极其端正。 “哟!uno呢!好玩不?介不介意加多一个?”奶妈蹲下来,两手拍在兔子和小黑的肩膀上,十分和蔼地笑着。 五秒钟,五个人捂着脑袋做成一排,头上冒着青烟,不敢作声。 老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狗崽子,我打生打死,你们就在这儿打uno?找抽吗?” 颜夕轻咳几声,缓和了一下这有点尴尬的氛围,“咳咳咳……跳过跳过,说起来,呆月呢?难道,你没成功,还是,你把他打死了?” “母子见面,让他们自己聊聊吧。”奶妈说道。 “那你就这么出来了,还把空间通道关闭了,他自己能出来?”小姨指了指奶妈身后那已经消失的空间裂缝,眨了眨眼睛。 奶妈回头望了望身后,“我累了。” …… 张母在镜司一众人的簇拥下,有些拘谨,甚至感到一丝恐惧,她静静地握住张月和颜夕的手,向来大方话多的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看着这样的表情,镜司一众人也变得沉默了,皆是看向张月和颜夕,等着他们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颜夕还在想着说点什么有趣的话,张月却抢先开口了,他拉着张母,将她拉到身边,向前走去。颜夕的手从张母的手心滑落,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其余人也是连忙让开路,不敢靠近。这一刻,他们感到和这对母子,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妈,我带你回家,回我的家。”张月轻声说道。 张母应了一声,任由自己的孩子拉着,“真的长大了。” 一行人跟在后边,静静地,不敢出声打扰,生怕了坏了这难得的温馨。 走了一段路,张月突然停了下来,望向颜夕,“那个,我撑不住了,能不能先去分部那睡一会儿?” 众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太不看气氛了吧? 话音刚落,张月便倒了。毫无预兆,就是张母都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摔倒在地上。 “诶,孩子,孩子,你怎么了?没事吧,来人,来人……”张母慌张地看着众人,所谓的拘谨早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奶妈低头叹了口气,“我的错,应该给多一瓶药。”说着,便与众人一起抬着张月,离开了。 …… 入夜,黑暗重新降临,却没有夜枭程里那样阴暗,而是闷热的,空气像黏液一样,黏在身体上,无时无刻都释放着热能,让人心燃起一团无名的火。灭火器?只有那或竖立着,或嵌在墙上的空调。 张月这一觉睡得很香,只是胸口有点沉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窗外的夜空泛着点点星光,简单得很别致。 他低头瞧了一眼,胸口披散着的黑色长发,隐隐间,似乎藏着几根银丝。岁月,终究是无情的,哪怕自己母亲看上去多么年轻,也逃不过岁月这把刀。 门被推开了,奶妈站在门外,神色冷厉。 张月看着她,也不意外,大概是在门口一直候着吧! “你其实可以直接进来的。”张月说道。 奶妈看了一眼张母,面色有些不自然,“算了,怪怪的,能起来吗?要不要我帮你?” 张月点了点头,他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自然没有办法抬手,动都是个问题。在奶妈的帮助下,张月总算是可以坐起了身子,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涨的头,“出去说吧。” 两人来到院子,在一棵樱花树下坐下,看着月光下那一片粉红,燥热的空气稍稍得到一些缓解。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就问吧。”张月说道,靠在树干下,满脸的疲惫。 奶妈说道:“不是我要问,是我们要问。”说着,在树干后边,镜司一众人绕了出来,个个都是沉着脸,一副严刑逼供的模样,老黑手里还拿着一根棒球棍,左右上下都挥了挥,以示这次行动的严肃性。 张月眉头挑了挑,感到有些好笑,“要是绷不住,就算了吧,这种表情不适合你们。” “噗……” 兔子第一个忍不住了,绷紧的脸蛋儿垮了下来,满脸无辜。 其余人见到,也纷纷叹了口气,恢复到平日里的样子,该逗比的逗比,该高冷的高冷,一如既往,从来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自己,这就是镜司。 颜夕依旧还是严肃的,因为她本就是那样的人,“你有很多故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如果不能呢给这件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总部那边,我就不打算帮你压了。” 颜夕平日里不喜欢严肃,但如果严肃了,那只能证明,这件事情不容儿戏。所以张月也稍稍坐直了身子,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好,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刚成为异灵人的时候,就有那一身功夫吗?其实我自小开始习武……” 正文 第二百二十话 五岁那年 白灿灿的浪花在蓝色的海面翻涌,卷着一群金色的光精灵,嬉笑闹腾,好不欢乐。突然间,一道赤条条的身影冲破浪花海面,浑身上下都沾着一颗颗珍珠,耀眼的很,那是一个小孩儿,只有豆丁儿大,却一手抓着一条鱼,嘴里还咬着一条,在海浪里跳跃,他眼睛很大,水灵灵的,镶嵌着两颗黑宝石,晶莹剔透。 岸边,一个男人,穿着条沙滩短裤,赤着上身,不同于小孩儿白皙光滑的肌肤,他的身体早已经受过岁月的磨炼,变得黝黑而坚韧,充满力量美的肌肉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块千锤百炼的盾牌。 男人叫张权,那正在海里捉鱼的小孩儿是他的儿子,张月。今天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轻柔的海风抚过,带着咸香味,张权抽了抽鼻子,很是享受,这不仅是大海的味道,也是海鲜的味道啊! 他摆弄着面前的柴火,看着那一簇火苗雀跃着,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食材了。 正想着,张权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呜呜声。张月光着身子,在沙滩上奔跑着,留下两行杂乱的脚印,胯下还未发育的小鸟随着脚步一起欢呼。 张权见到这情景,连忙抓起旁边的衣服,跑去扔在张月身上,笑骂道:“害不害臊?底下那玩意儿可以随便亮出来的吗?” 张月吐掉嘴里的鱼,痴痴地笑着,“又没人,有人也不怕,我才多大。看就看吧!” 张权听到这话,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在这个瓜娃子脑袋上拍了一掌,“丢人!你以为你那把枪很好看吗,赶紧给把我衣服穿好喽,不然没得烤鱼给你吃。” 张月吃痛,捂着头咧了咧嘴,还是乖乖地把小短裤穿上,上衣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穿,高声嚷嚷着,“爸爸不穿,我也不穿,我要和爸爸一样。” “诶,混账小子,待会儿你要是着凉,你妈不得扒了我的皮,真的是!”张权气结,却也没有办法,自己的心肝儿宝贝,哪里生得了气。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张月向自己一样,光着膀子。 两父子,并肩坐在一起,面对着同一个火堆,一大一小的影子融在一起,是那样自然,这是家人独有的默契。 张权简单地处理好那三条海鱼,用树枝穿好,撒上盐巴,插在火堆旁,“烤鱼其实不难,你只要会看色泽变化就可以了。切忌不要放得太近火,不然很容易糊,到时候你就只能吃碳了。” 张月捣蒜似的点着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三条鱼,哈喇子正在嘴里反复吞吐,他忍不住擦了擦嘴角,那急切的模样,当真是可爱。张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谁想,张月很不满地推开了,认真而严肃地说道:“妈妈说,男孩子不能被人摸头,以后会长不高的。” 张权骂道:“滚蛋,我是你老子,我还不能摸?别说你了,你老妈我也是想摸就摸。” 张月想要反抗,但耐不住自己的父亲那有力宽厚的手掌,还是败下阵来,他只好耷拉着脑袋,忘掉着耻辱的时刻,“对了,老爸,为啥不把老妈也叫上?” “傻吗?你妈肯让你吃烤鱼?我头都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爸爸这是带你来偷吃的,你待会儿吃完去那点海水漱漱口,别回去给发现了,我还得给你一起受罚。”张权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柴堆。 张月瞄了一眼张权说话时的神情,那一抹淡淡的惧色被他捕捉在眼里,“老爸,你是不是妻管严啊?” “诶,你小子怎么那么多废话?你懂个屁,爸爸这叫爱老婆,懂吗?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女生,也要这样子去爱她,我最看不得那些欺负女人的家伙,每一个好东西。屁的妻管严,你以为谁都这么好运能找个女人管你啊……” 张月静静地听着,他也不太懂所谓的情爱,但他知道,父亲没有说谎,因为每次提起母亲时,父亲眼里总是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在心底,默默地记下了这些话。 …… 长长的村道,向内延伸,两旁是矮小的木屋,简陋而别致,时而能看到三两小孩儿在路口嬉闹,笑声随着风越飘越远,不远处老人家坐在木躺椅上,抽着水烟,摇着扇,银丝在微风里飘荡,他们听着笑声,嘴角微翘。 待到日落西山,被晕染的阳光有些淡,但依旧铺满了天空。老人吐出一口烟,遥遥地唤一声,孩子们哗地一下便小碎步地跑了过来,牵着自家老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张月也牵着人,只是他牵的人要年轻多了。日暮下,张月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色,都感到内心格外的平静,但随着年龄增长,他不由得多了些疑问,“爸爸,好像没怎么见过小林他们的爸妈,他们都去哪里了?” 小林便是方才那群小孩中的其中一个。 张权自然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是一个沿海的偏远小村,经济落后,村名靠海为生,看天吃饭,待在这种地方,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没有前途,所以他们向往城市的繁华,便背着行囊离开了。 这种事情听上去很励志,实际却很凄凉,年轻人踌躇满志在城市里摸爬滚打,老人小孩在村里与世隔绝,与海浪搏斗,艰难地活着。这才是真实,残酷的真实。 张权想了想,还是打算给孩子编织一个美好的童话,“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繁华,他们在那里努力工作,不久之后就会回来,把村子也变成那样。到时候,我们的村子就会变得更大,更漂亮,有很多很多好玩儿的东西。” 张月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画卷,那是一座水晶龙宫,满目都是蔚蓝色,许许多多的鱼虾在珊瑚间穿梭来往,时不时游来一个笨拙的海龟,鱼群一下子就被吓跑了,像散开的花儿一样…… 在童话故事中,张月被父亲牵着,回到了家。 “啊勤,我们回来喽。”张权放下手中的桶,把张月抱了起来,放到脖子上,笑吟吟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件小木屋,外边围了一圈栅栏,种了一点青菜,勉强够一家三口吃,家里虽然小,但也有一个客厅和两个房间。其中一个小房间,还有一段故事。 五岁那年,张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向来缩在妈妈怀里,摸着妈妈肚子睡觉的他,突然嚷着要一个人睡。无奈之下,张权只好忙了一个月,给他搭了一个简单的房间,然后在房里,用绳子和布做成一个吊床,就算是完工了。 房间虽然很简陋,但当张月走进去时,他很自豪地告诉爸妈,他长大了。那一天,为了庆祝张月的成长,一家三口去海边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烧烤。 当晚,张月洗漱完后,兴高采烈地回房睡觉了。张权翘着二郎腿,坐在竹躺椅上,打着呵欠,昏昏欲睡,那模样活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大爷。 “睡什么睡,快去看看。”张勤很是不满,一脚把自己的老公踢醒,起身拽着他走到房门外,屏息静气,仔细地听。 张权满脸无奈,抓了抓头发,“都睡了,你这是干嘛儿呢?” “嘘,你给我闭嘴,小月他什么时候离开过我,哪里可以一个人睡,我怕他不习惯。再等会儿。”张勤骂道。 “你这不是比我还大,没事的,小月是个男子汉……” “嘘嘘……有声儿……” 张勤揪住张月的手,急切地指了指房门,房间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张权脸顿时就黑了,“有没搞错,刚夸你男子汉,你就给老子哭,这么不给面子?男人大丈夫,还不敢一个人睡?” 张勤狠狠地踢了张权一脚,恶狠狠地道:“你闭嘴,小月还是个孩子,才多大,五岁而已,怎么可以离开妈妈?不行我得把她抱回来。” “住手。”张权拉住了张勤,“回房,让他哭。我五岁的时候,连爸妈是谁都不知道。你不能老宠着他!” “可是……” “听我的,他可是我的孩子!” 张勤虽然平时经常向自己的老公发脾气,可她知道,这个家还是老公话事的,毕竟从认识一路走到现在,他一直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张勤虽然心疼自己的孩子,但看到老公那铁青的脸,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晚,张勤还是不放心,缩在房门里听张月的哭声,自己忍不住,便缩在张权怀里跟着掉眼泪。 “妈了个帮子,一点用都没有!”张权骂道,但目光从未离开过房门。 一个星期后,张勤在饭桌上,实在忍不住了,抓着张月的手,问道:“回来跟妈妈一起睡,好不好?” 张月抬起头,笑了笑,嘴角翘起的弧度很自信,“不用了!妈妈,我长大了,我要一个人睡。不能老碍着你们两个啊!” “哈哈哈哈,好儿子,真懂我!” “滚蛋!碍着什么了,这些话谁教你说的?孩子,你是不是跟人学坏了?” 那一晚,房间里再没有哭声,而是平静的鼻息,自那以后,这个小房间变成了张月自己的小天地,这也是他成长的证明。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话 散步 炊烟袅袅,从石头烟囱里飘出来,与天上的云融在一起,散发着勾人的香味。这个村子开始进入一天中,最为安详的时刻。随着夜幕降临,点点灯火燃起,并不明亮,淡淡的,却足够温暖。 张月在厨房里帮着母亲一起准备晚餐,张权则在屋外的院子里,处理着今天抓来的鱼,收获还算不错,十来条,都有手掌般大,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上一段时间了。 张勤舀起一勺乳白色的鱼汤,递给张月,“尝尝。” “诶!”张月应了一声,回头就要去喝时,放到嘴边的勺子突然移开了。张勤蹲下身子,勾起张月的下巴,鼻尖凑到张月嘴边嗅了嗅。看着那抽动的鼻子,张月暗道不妙,连忙往后退开,谁想被张勤一手揪住,“臭小子,是不是和爸爸去偷吃烤鱼了?” 张月扁着嘴,点了点头,他不是不想狡辩,只是母亲的嗅觉向来出奇的好,哪怕自己已经用海水洗了脸,漱过口,也难逃被抓住的命运。 张勤冷着脸,骂道:“这些烧烤的东西,很热气的,以后不许吃,听到了没有?” “喔喔喔,好的,以后不敢了。”张月见母亲没有太追究,连忙表示自己诚恳的认错态度,迅速转身,继续去给灶台加柴禾。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一如往常,但张月吃得很满足,一口气吃了三碗饭,端着碗还准备来一碗。这可把张勤吓了一跳,“豆丁点儿大,吃这么多,受得了吗?可别撑坏了。” “瞎操心什么,长身体呢,想吃就吃,来,爸爸给你盛。”张权大手一挥,拿过张月的碗,盛了满满一碗,堆起一座白色的小山,那一颗颗晶莹的饭粒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醉人的光芒。 张月欢天喜地地接过碗,就着点菜汁儿,这一碗饭呼啦呼啦地便落肚了。张月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打了个饱嗝,痴痴地笑着,一双大眼睛眯起来,弯成月牙儿。 张权一手把张月拎了起来,掂了掂,“小家伙,重了不少,吃饱了别坐着,去海边散散步,消化消化。” 听到散步,张月刚刚还是享受的脸色,瞬间沉了,“老爸,今天能不能……” “不能,不可以,不存在……” 张月扁着嘴,千万般不情愿,还是被张权拎着出门了,张勤在后边用同情的目光给他加油打气。 …… 夜晚的海,如天空一样,呈现出一片暗色,还依稀能看见繁星点点,只是在风的吹拂下,星空这副画卷不断地翻卷抖动,千万种姿态,供天地欣赏。 张月踩着冰凉的海水,想海面走去,他没有心情去看海上的夜空,一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散步”,他就腿肚子发软。知道海水漫过腰,他才停下来,双手高举着一块石头,等待号令。 “一!” 张月屏住呼吸,弯下膝盖,身体几乎完全没入水里,只有一个脑袋,高举的双手和巨石露了出来,突然间,一个浪花扑面而来,这一下,便只有石头孤零零地在夜空下留下一个大大的黑影。 “二!“ 张月直起膝盖,扛着巨浪和巨石,站了起来,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三!“ 嘴猛地闭住,把最后一口气屏住,又蹲了下去,小小的身体在海浪里蹲下,站直,衣服已经湿透黏着身体,重量压在每一寸肌肤上,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体力。 张权躺在沙滩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喊着口令,那股子随意劲儿让张月恨得牙痒痒,真想上岸给自己的父亲来一下。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百。“ “啊啊啊啊啊!“张月听到了希望,一百下了,该结束了吧,平时就是做这么多了,他两只并不粗壮的手,再这最后时刻,拼尽了全力,肌肉隆起,青筋蠕动,扛着巨石从海浪里站了起来。 夜色下,那矗立着的背影,显得格外伟岸。 张权坐了起来,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不错,还像点样,一百零一。“ 张月已经准备将巨石放下,听到这个口令又愣了一下,艰难地回过头,问了一句,“为啥?我做错了什么?“ “嗯?今天吃了这么多,做多十个,有助于消化。“张权理所当然地说道,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儿子的年龄。 张月苦着脸,“爸!“ “你要觉得自己体力旺盛,想这么一直扛着,我不反对的,反正我喊下一个口令。“张权平静地笑着。 张月仰天大喊,“我要回去告诉妈妈,你上次盯着小林他姐姐的大腿超过了一分钟!!!“ “妈的!混账小子,加多五个!“ ...... 当张月走上岸边时,他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剧烈的酸痛让他连站着。但他知道,他不可以倒下,否则明天的“散步“可就要加倍了。 张权丢了一根粗木棍,在他面前,自己也是抓着一根细树枝。 张月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忍着疼,颤抖着捡起木棍,十指轻握了握,挤出最后一点力量,握紧了,然后不等张权做好准备,他小脚一踏,小小的身体在夜色里留下一道白影,便撞上那山一样的身影。 木棍与树枝,一粗一细,一长一短,完全不对等的力量在碰撞。但张月却占不到半点便宜,早已经酸麻的手臂根本无法很好地控制这沉重的棍子,挥出去的招式在张权眼里满是破绽,慢得令人发指。 树枝从棍边擦过,直刺面门。张月吓得连忙后退,顺势抽回木棍想要挡住这迅猛的攻击。毫无掩饰的意图,慢吞吞的动作,自然是没有意义的。 树枝猛地一抖,打在张月的腋下。只听啪的一声,张月只感到整只手都失去了力量,木棍跌落,激起尘沙。张月捂着手臂,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不练了,没力气了。“张月四仰八叉躺倒,小脸蛋儿通红,眼角有莹莹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张权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了手,重重地挥下,树枝与空气相撞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听到这声音,张月吓得连忙弹身而起。树枝打在沙滩上,尘沙激起足有一尺高。 “不是没力吗?“张权一边怒斥,手中的树枝舞得愈发狠辣,招招都往张月难受的地方抽去。一开始,张月还能勉强躲闪一会儿,但很快他便在这狂风骤雨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啪啪啪...响声成片,在张月身上各个地方响起,一道道红色的划痕刻在手臂,手肘,膝盖,小腿...不一会儿,张月已经遍体鳞伤了。 夜色下,张权拎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张月,在已经陷入沉寂的村子里找到了那唯一燃起的灯火。 “你疯了吗?“张勤从张权手里接过张月,一触手便是湿漉漉的,黏*腻的,那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尖,让她脸色俞显冰冷。 张权看也不看此刻自己妻子的面色,自顾自倒了杯水喝了起来,喉结微动,冰凉的水划过,让他发紧的喉咙松开,但嗓音依旧有些嘶哑,“如果是他们,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手下留情。你忘了吗?我们以前这个年纪的时候,面对的是真刀真枪,可不是木棍和树枝。“ 张勤抱着孩子回了房间,一言不发,沉默的冰冷,更让张权感到无奈。 直到夜深,眼前这盏灯火,也因为灯油的枯竭,渐渐熄灭。张权坐在他最爱的那张竹躺椅上,紧锁眉头,望着窗外的夜色,有种难掩的悲伤。 “如果他有什么事,我会杀了你。”张勤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面若寒霜,眸子深处那道杀意是真实存在的,张权感受得很清楚。 “我现在不对他狠一点,以后要是遇到危险,他就不会自保。你要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自我们到了那个地方之后,你就应该知道这一点。”张权沉声道。 提起往事,张勤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怒气依旧未消,“我们已经躲到这里来了,难道,还不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吗?我不指望小月成龙成凤,哪怕一辈子在这里做个渔民,我也认了。只要平安,一切都好。” 张权叹了口气,“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我们已经逃了大半辈子了,我也希望我们已经安全,可是,最近我有点害怕。”他紧紧地捂着胸口,脸色愈发难看。如果张月此刻还清醒,他肯定不敢相信这是他父亲会露出的表情,恐惧,不安,还有无奈。 张勤蹲下身子,搂住张权的腰,“不会的,你只是想太多了而已。教小月习武,但我不希望他走上我们的路,所以,不要这么严苛好吗?他只是个孩子,一个普通的孩子。” “唉……”张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抚摸着张勤的长发,回想着过往的一切,手微微地颤抖,那份恐惧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深重,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黑暗,感到无比的阴冷。 “把灯点了吧!” “诶……”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话 杀人的方法 海边,漆黑一片,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能看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躺在沙滩上。 张月赤着膀子,汗水混着血水在身上滚动,时而会滚到绽裂的伤口,刺激得他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喊疼。张权听得烦,在张月额上敲了一记,“记住,以后疼的时候,要忍着,随随便便发出声音,会葬送你的小命。” 张月收住了声,看着自己的父亲,感到有些害怕。“散步”每天都在进行,而且强度越来越大,但张月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没办法,有这么一个严苛的父亲,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所幸,这些训练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张月已经可以在完成所有训练后保持意识清醒了,这是一个不错的进步。 “爸爸,为什么我要学武?村子里这么和平,大家都是好人,学武没有用啊!”这个问题,埋藏在张月心里很久了,今天,他终究还是问了。 张权想了想,将伤痕累累的张月抱在怀里,那双粗壮的手在颤抖,颤得很厉害。张月有些害怕,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呆呆地看着张权那张挣扎的脸。 “孩子,你要记住,学武永远不是为了杀生。哪怕,这是杀人的方法,但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重要的人。”张权抚摸着张月湿漉漉的头发,将他搂得更紧。 张月怔怔地点了点头,他不懂,但是他记住了这些话,说不定以后就能懂了呢? ……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在张月的房间里落下第一缕光,那阵阵温暖包裹住他小小的身躯,将他从睡梦中唤醒。张月迷迷糊糊地在吊床上翻了个身,想要屏蔽掉那刺眼的光,睡回去,给方才的美梦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起床啦,睡得跟猪一样,小林他们都到了,你们不是说好今天去海边玩吗?”张勤推开房门,在张月翘起的屁股拍了拍,笑骂道。 听到小林两个字,张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吊床上翻腾了一会儿,顶着一头乱发坐了起来,用力地打了个呵欠,双眼惺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孩,留着一头长发,干净的脸上带着浅笑,并不惊艳,但看着很舒服。 张月吓得在吊床上胡乱抓起被子将自己罩住,小脸通红,“小林姐姐,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没换衣服呢!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被唤做小林的女生,坏笑着凑了上去,看着拱起的被窝,笑道:“哼,小懒虫,姐姐都害羞吗?又不是没穿衣服,快,把被子掀开,不然姐姐就亲自动手咯!” 张月把被子捂得更紧了,“不要,我头发好乱,姐姐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小林笑了笑,“那你快点哦,大家都在等你。”说完,便退到门口,静静地站着,唇角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张勤在一旁看着,也乐得偷笑。 张月仔细听了听,安静让他放松了警惕,他连忙掀开被子,正准备跳下床,却看到门口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他现在的形象的确不太好,乱成一团的鸡窝头,赤裸着的上身还布满了伤疤,没有扎紧的小短裤掉了下来,露出那印着小象图案的内裤,窘迫中带着些许可爱。 小林瞧见那头小象,也是忍不住红了脸,迈着小碎步一溜烟便跑没影了。留下了满脸尴尬的张月,还有笑得肚子痛的张勤。 张权咬着牙刷,从厕所里出来,正好瞧见红着脸跑出去的小林,想要打声招呼都来不及,“咋回事儿啊?”他看着张勤,更显茫然。 一番洗漱后,张月腆着一张脸,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小伙伴早已经等不及了,看到张月便一窝蜂涌了上去,围着他出了小木屋,向海边进发。 在伙伴们的欢声笑语中,方才的窘迫,张月早就淡忘了,很快进入了状态,和大家分享着村里的趣事。唯有小林不吭声,脸蛋儿红扑扑的。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张月可是清楚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小林身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都看到了?” “嗯,没想到你穿得这么可爱。” “啊??什么可爱?” “……那……小象。” 张月更囧了,摸了摸滚烫的脸,“换掉了。” “噗……挺可爱的,为什么要换?”小林忍俊不禁,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男孩儿,觉得更喜欢了,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旋即,她又想到了那满身的伤疤,两道修眉皱在一起,清秀的脸攀上一抹忧色。 “小月月,你实话告诉姐姐,权叔是不是经常打你啊?”小林凑近张月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 张月一听,头摇得跟波浪鼓似得,这可是天大的误会,要是不解释清楚,自己父亲的声誉可就被毁了,“不是,权叔是在教我武功。那是我练武的时候伤的。” “张月,你会武功?” “真的假的?露两手啊!” “对啊对啊,你会不会飞啊?就像村里那台大电视里放的一样,可是飞来飞去,还能隔空杀人呢!” “……” 张月因为着急,一下子没控制好音量,那一声学武,全部人都听到了。都正值好奇心最强盛的时期,男生们心里都有一个江湖大侠梦,女生们心里也有一个可以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一时间,这群小孩子炸开了锅,围着张月,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小林作为这里年纪最大的大姐姐,几声严肃的呵斥,便让众小孩安静了下来,但大家那大眼睛里闪烁着的好奇心,可是压不下去的。 见状,小林也很无奈,只好回头看向张月,试探地问道:“要不,表演一下?” 张月有些为难,自己学的东西可不是电视里那花哨的招数,不仅没有观赏性,相反还有些单调,最重要的是,没有敌人,他要怎么耍? “好!先去海边!”张月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推动着他,也许是小林那双同样充满期待的目光吧。 海边,张月捡起一根树枝,犹豫着要怎么耍,他看了看坐成一排的小伙伴们,看着那一双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叫一个人上来配合,要是打伤了怎么办? 正纠结着,一道巨大的浪花拍击声,让他灵光一闪,“你们等等我,我现在去抓条鱼。” “啊?”众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跑向大海的少年,那健步如飞的模样,似乎还真有几分少侠的味道,众人的眼睛更亮了。 不一会儿,张月拎着一条海鱼,光着膀子,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冷硬,小林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呆了。 张月抹了一把海水,有些兴奋,“来,看好了,可别眨眼哈!” “张少侠!”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时间这三个字在海边响彻起来。张月红着脸,将手中的鱼抛向空中,而后手中树枝直直刺出,带动了整个身体,从小腿到腰开始发力,手臂猛地绷直,树枝刺破空气,发出响亮的气爆声,生生压过了呐喊。 坠落的鱼与细细的树枝相撞,所有人都以为树枝就要折断,而鱼则会落在沙滩上,在微烫的沙子上挣扎一会儿,渐渐死去。 这只是他们内心一闪而过的想法,事实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树枝没有断,鱼自然也没有落下,而是在被树枝高高挑起,溅起几颗水滴,与阳光相撞,一枚枚鳞片折射着光,那鱼被渲染成一片彩色,极为美丽。 紧接着,一道影子又猛地窜起,啪的一声,鱼儿再一次飞起,比先前飞得更高。张月全身崩直,脚尖轻点,高高跃起,手中树枝连连刺出,只是眨眼间,接连刺出三次,将鱼儿在空中连续变换了三个方位。 刚落地,脚尖轻拧,带动身子旋了一圈,握着树枝的手青筋鼓动,一块块肌肉隆起,虽然不大,但却很明显,遮住了光,显露出一个很好看的轮廓。 这一次不再是啪的声音,而是噗的一声,鱼儿彻底定格在空中,一根细长的树枝穿透了它的身体,绽开一朵血花,滴滴殷红在树枝间坠落,滴在沙滩上,像是一朵朵红梅开在了干涸的沙漠。 孩子们吓呆了,一个个苍白着脸不敢说话。 张月痴笑着,转向众人,看着那一张张木然的脸,有些茫然地收回了手。 “这……这只是一条鱼。”张月想要解释,但他的话似乎没什么用。 “但也能杀人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局,一下子众人的脸色更苍白,几个胆小的,眼里已经闪烁出泪光。 张月连忙丢掉树枝,“不会的,爸爸说,学武是为了保护人,保护身边重要的人。我会了保护你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不要怕!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真……真的吗?” 张月郑重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想着另一句话,“这是杀人的方法”,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方才握住树枝的手有些颤抖。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话 危险? 淡雅的一抹昏黄色,晕染开来,铺满整片天空,像是夜晚村里那唯一亮起的明灯,唯一不同的可能便是少了那份油灯独有的温暖吧!海风吹得有些冷,卷起细细的尘沙,伴随着海浪,此起彼伏。 张月坐在沙滩上,赤着膀子,结实的身体在此刻显得有些羸弱,他抱着双腿,小脸搭在膝盖上,看着白色的浪花扑灭在沙滩上,接二连三,将沙子浸湿,然后蒸发,又会有新的水花加入,从未停止。 伙伴们已经回去了,只剩下他,还有身边的小林。 张月还在想着方才伙伴们离去的身影,转身,挥手,告别,一切都那么正常。但那一张张低下头去的表情,却隐藏着一丝丝惊惧,很淡很淡,张月看得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 “小林姐姐,你不怕我吗?”张月看向那已经被沙子掩埋了一半有多的树枝,在尖端处还沾着鲜血,那条死鱼距离树枝不远,散发着恶臭。 “姐姐相信你,你学武一定不是为了伤害我们,而是要保护我们,是不是?既然是这样,姐姐为什么要害怕呢?”小林揉了揉张月湿哒哒的头发,她的眸子很明亮,张月只消一个对视,便能看到眸子深处那一抹温柔。 张月毫无来由地涌起一股热血,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发出砰砰的声响,“我一定会保护好小林姐姐,用生命起……” 话未说完,张月的嘴唇便感受到一份柔软,还有淡淡的香气,小林用纤细的手指阻止了张月的话,俏脸有些微怒,嗔道:“瞎说什么?姐姐比你大,应该是姐姐保护你!” “可是……” “可是什么?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姐姐保护你!你躲到姐姐身后就好!” 张月不敢反驳,叫了一声姐姐,自然是很尊敬的,他也只好吐了吐舌头,勉强答应下来了。暮色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道影子渐渐拉长,到了一定长度之后戛然而止,无论如何也无法往前。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张月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时,目光不经意地撇了一眼那树枝,心中惧意陡升,右手止不住地颤抖。 今天张月的胃口并不好,草草地吃了一碗饭,便放下了碗筷。 张权蹙着眉头,拿起张月的碗,盛了满满一碗饭,顺手还夹了一堆菜,跌成一座小肉山,放在张月面前,冷冷地说道:“吃!” 张月不安地坐着,“没胃口。” “待会儿散步没力气,可别哭。”张权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张勤有些看不过眼,孩子的心情,她一眼便能看出来,心一软,便想将张月的碗筷收走,谁知道张权却猛地把她的手按住,铁青的脸,让她都吓了一跳。 “我们张家有一条家训,浪费粮食是打忌讳。胃口不好,就在做饭前说一声,现在饭做出来,你不吃?这可轮不到你做主。你以为这一粒米,这么好种出来吗?”张权呵斥道。 张勤只好收回手,向孩子递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张月苦着脸,端起饭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这一顿晚饭,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得最久的一顿饭。 哪怕心情不好,晚饭吃得多晚,散步依旧不会停止。张权牵着张月的手,走进了夜色中。张勤坐在灯火前,静静地等待,一如往常,又有些不同。 …… 树枝与木棍,在夜色中碰撞。 劈,刺,挂,挑……树枝在张权的手上,不断变化着招式,明明只有细细一根,硬是耍出了花,乍一看,仿佛那枯木枝展开了一朵朵花,有大有小,大的是一片剑幕,刮得张月皮开肉绽,小的是一点剑星,血液呈螺旋状飞溅。 张月双手握着木棍,艰难地抵抗着,他双眸微眯,要将视线集中在眼前,才能从千变万化的招式中,寻得一丝轨迹,稍稍抵挡住那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击。 啪啪啪……砰! 击打声响成一片,突然从其中传来一道不和谐的撞击声,张月木棍斜斜向上,划过一道宽大的扇形棍风,将那根细长的树枝荡开。张权面色平静,任由那股巨力将自己的手高高荡起,此刻的他正值余力未消的情况,动弹不得,正门大开,破绽百出。 “好家伙,反击吧!”张权在心里呐喊,他渴望看到那根粗大的木棍砸下来。 但是,张月退了,退了一大步,双手紧握木棍,竖直地立在面前,这是最标准的防御姿势。他眼睛微眯,目光集中,观察着自己父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张权放下了树枝,冷冷地看着张月,那认真严肃的目光,让他很欣慰,可是那一步,“为什么要退?刚才那是机会。” 张月握紧了木棍,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用力过头,手在微微发颤,“爸爸您不是说过吗?学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人,不是为了杀人,哪怕这是杀人的方法!我……我不想杀人,所以,我只会防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 “如果你打不过呢?”张权握着树枝,向前慢慢地走,手中的树枝斜斜向下,一动不动,依旧给人一种针刺般的压力。张月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是怯了,只是一步,却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涣散了,连手中的木棍都拿不稳,落在了地上。 攻击来了,没有任何预兆,只有那铺天盖地的黑影,笼罩而来。 张月双手交叉,勉强挡住了要害,啪啪两下,他的手臂便破开两道口子,鲜血飞溅。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挪了挪手,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树枝轻松地从中间,将两手挑开,正门大开,张权可不会留手,树枝直捣黄龙,下起了一场雨,殷红色的。 这已经不再是一场切磋,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 …… 张权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张月,猛地扔掉树枝,长叹一声,“唉……如果可以,谁又想手上沾上鲜血呢?”他抱起张月,简单地替他处理好伤口,确保那一道道血痕不会沾染细菌。 夜色正浓,村子里那一点灯火却依旧亮着,一道倩影在灯前,静静地等待,微凉的夜风吹过,飘过鼻尖,她脸色一变,突地站了起来,推开房门,看着不远处那一团黑影,“你是要把他打死,你才满意?” 张权说道:“处理过伤口了,没有大碍,回头给他上点药,就好了。” “明晚我不许你们去了。”张勤接过张月,不用看,仅仅是那萦绕鼻尖的血腥味,她便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多重的伤,“张权,我不反对你教他武功,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不是要把他教成杀手。” 张权头也不回,径直走进那团温暖的灯火中,夜风对他来说,有点冷了,“可是他未来面对的,可能就是杀手。” “我不管,明晚……” “好。不早了,睡吧。” 张勤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向来执拗的丈夫,竟然答应她的要求,她甚至想过,再发一通脾气,比他就犯。不过,既然目的达成了,她也懒得管这么多,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张勤抱着张月匆匆走回小屋,从自己房间里拿出医疗箱,借着微弱的灯火,小心翼翼地修补着这具小小的,却伤痕累累的身体。 张月眉头微皱,意识在药物的刺激下渐渐恢复,他睁开眼,看到一张被灯火照耀着的温柔侧脸,熟悉的轮廓,让他心安,孩子心性也在此刻彻底暴露出来,“妈妈,疼……” 听得那哭声,张勤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她颤抖地拿着绷带,一时间竟是忘了怎么包扎伤口,明明这是她做了一辈子的事情,“没事没事,妈妈在,小月月是男子汉,不可以随便掉眼泪的喔!” “为什么?” 张勤下意识说道:“哭泣会发出声音,会暴露你的位置,让危险找到你……” “哪里来的危险呀!明明……大家都这么友好,小林姐姐还说要保护我呢!为什么会有危险?我不想学武了,不想杀人,今天我给他们表演武功,把他们吓坏了,他们很怕我,可我只是刺死了一条鱼,如果……我不小心杀了人呢?他们会怎么看我?”张月哭喊着,大眼睛哭得通红,声音也嘶哑了。 张勤沉默了许久,只顾着包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这时,张权走了出来,满脸疲惫,“是爸妈对不起你,危险是爸妈带来的,现在我们或许安全了,但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够维持多久。一旦危险来临,爸妈没有信心保护好你,到那个时候,你要拥有自保的能力。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爸爸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就最好了。” 张月沉默了,他依旧听不懂父亲的话,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危险,他的爸妈都是好人。好人,为什么会遇到危险呢?村里那台电视里不是经常说好人有好报,邪不能胜正吗?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话 九岁 清晨的阳光很温暖,特别是对于躺在床榻上的伤者来说。 张月掀开身上的被子,看了看自己被绷带缠满的身体,有些惊讶,暗暗咂舌,“原来我昨晚伤得这么厉害,看来爸爸是真的生气了。”他想到了昨晚说的话,不禁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走下床,斟酌着一会儿见到父亲要怎么说话好。 张权很早便起来,正在院子里劈柴,他单手执斧子,一下一下地劈落,肌肉一松一紧,每一次发力都极为均匀,既保证力量足够,也极大地节省了体力。 当然,现在不是观察分析的时候,张月站在门口,偷偷地看着,心里还在思考该怎么和自己的父亲问好,昨晚父亲那冷冰冰的脸,还有留在身上的伤口,让他有些害怕。 “躲着做什么?身体好些没?” 张月思绪还是乱糟糟,突然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窜入耳中,在他脑海里炸响,瞬间思绪搅在一起,成了一团浆糊,他愣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老爸,早上好。” 张权也愣住了,他拿着斧子的手定在半空,“你发什么神经?惹到你老妈,跑来找我求救了?” 看着自己父亲那迷茫的脸色,张月似乎知道了什么,而后想了想,便暗暗松了口气,“没什么,没什么,偶尔也可以礼貌一下嘛!要帮忙吗,我觉得我恢复的还可以。”说着,他还亮了亮自己的肌肉,被绷带缠得紧紧的肌肉。 “好个屁!给我滚回来,吃早餐。伤成这样,还下床到处跑,吃完早餐就在床上待着……”张勤揪住张月的耳朵,将他拖了回来,嘴上碎碎念地说着什么,张月也听不清,因为他的耳朵真的很疼。 张月捂着耳朵,龇牙咧嘴,一个劲儿地喊疼,却逃脱不了被训斥的命运。他真的很想大声吐槽一句,自己可是伤患人员。当然,也只是很想。 坐在饭桌上,张月看着那碗新鲜出炉的鱼片粥,瞬间忘却了疼痛,馋的直吞口水,正准备大快朵颐,张勤丢了一本有些破烂的笔记本在他面前,“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去散步了,不过你要开始读书。这是爸妈给你整理的笔记。” 张月还没反应过来,张权推门而入,又补了一句,“基础训练不能丢。” “啊?这是什么情况?”张月拿起那本笔记本,翻了翻,发现里边全是关于野外生存的知识,心里充满了疑惑,暗暗呢喃:“难道爸妈又要我去做探险家了?” 张权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你终归要有点保命的手段。既然你不想杀人,那就不学了,锻炼一个好身体,了解大自然,逃命的时候,也不至于饿死。记住一句话,打不过就跑,有多远跑多远,懂吗?” 张月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但他自己到底懂了多少,他也不好说,“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跑?如果真的会有危险来找我们,我们继续在这里待着,不是害人害己吗?。” 张权和张勤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蹙着眉头,认真而又有些天真的孩子。 好一会儿,张权才叹了一口气,“这里多好,走了,就太可惜了。而且,危险什么的,说不定也不会来啊!可能,就是我想多了吧。”说着,张权灌了一杯水,抓着斧子,继续他的砍柴大业了。 从今以后,张月终于可以告别那惨绝人寰的散步,虽然基础训练依旧很辛苦,而且张权还再不断加大强度,但好歹不至于每个晚上带着一身伤回家。 张月终日除了看书,便是在海边接受训练。转眼间,两年春秋便过去了,大海还是那样一望无际,潮起潮落,演奏着亘古不变的乐曲。 张月倒立在翻涌的浪花中,看着蔚蓝的海水在眼前翻滚,时不时还有几条小鱼被冲了上来。当然,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注意的,因为自己没有背出来今天应该记住的知识,训练加倍,他不得不晚上的训练挪到早上做多一遍。 口令一声接一声,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张月支撑着自己全部体重的两只手臂不知道弯曲了多少次,已经开始在颤抖了,最难受的是,淹在海水里的口鼻,可没办法呼吸。 当最后一声口令从张权嘴里吐出来时,他已经被浪花拍倒了。挣扎了一番,他才在晕眩中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在海浪的拍击下站稳了脚。 张月顶着一副几乎散架的身子,爬上了岸,直接趴在沙滩上一动不动,任由太阳灼烧着自己的身体。 “一分钟之内,起来,滚回去背书,不然,我再加一倍。”张权摇晃着手里的树枝,淡然地说道。 张月给了他一个白眼,一翻身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掸去身上的尘沙,撒开腿边跑,从张权身边跑过时,顺手拿走了自己的衣服,一边跑,一边套衣服,两双脚丫子却依旧光着,在地面吧嗒吧嗒地踩。 两年的时光,张月长高了不少,身材也健硕了,虽然只有九岁,但俨然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同龄人中,想找到一个比他成熟的孩子都没有。他已经算是违背了,女生比男生早发育的规律了,因为村子里年纪最大的小林在他面前,更像是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 村道旁,小林正在帮父母做咸鱼,眼睛轻轻一撇,便看到那光着脚在奔跑的少年,阳光下的他,黑发飘扬,身上沾着的水柱一一抖落,反射着彩色的光,很是好看。 小林不禁看呆了,手里还拎着刚串好的鱼。 “还看!魂儿都丢了。”小林母亲,轻轻拍了拍小林的脑袋,笑骂道。 “哪有,不过是真好看……”小林脸上飞上两抹红霞,咬着唇,轻声地说道。 小林母亲凑上前来,瞥了一眼,远远跑来的张月,笑道:“要不妈妈给你去做个媒?小月这家伙,身子骨结实,人也好,做咱们家女婿,也是极好的。” “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话 危险 张月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这个尚还年幼的女孩心上,也许这并不会很久远,毕竟是一种不成熟的悸动,但这种纯粹的感情,稍纵即逝,更值得珍惜。 当然,忙着回家背书的张月,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只是出于礼貌,向这对父母微笑打了个招呼。小林红着脸,不知道该不该做出点回应,等她想好了,张月已经走远了,赤条条的后背宽厚结实,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小林看得有些呆了,家里的客人走到背后,她愣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那是一个长相很普陀你的男人,一如他的穿着,约莫二十来岁,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还不如小林起眼。 今早,这个男人便来到村子,打破了村子许久的宁静。当村名们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屋子,女人们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连平时邋里邋遢的老人们,也穿上了过节时才舍得拿出来的衣服。 村子向来闭塞,如同世外桃源,绝对的外来客对这个村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客人一般都是那些外出打工的青壮年的朋友,至于是谁家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跑到院子里远远眺望,等待这位陌生的客人前来问候,直到他走进小林家时,众人才带着羡慕而又遗憾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们需要准备一些礼物上门,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这都是礼数。 客人叫白云,是小林父亲的好友,他拿出了和小林父亲的合照证实了自己的身份,也得到了小林一家人的礼遇,便打算在这里叨扰几天。 白云站在小林身后,与她一起目送着张月离开,他好奇地问道,“那位小哥是谁,身子骨真结实。” 听得那声音,小林才醒过神来,脸上红晕更盛,她扭扭捏捏地说道:“那是张叔叔的儿子,别看他这样,他今年才九岁呢!” “九岁?诶哟,真是不得了,九岁能有这样的身材,平时应该经常有锻炼吧!”白云眉毛一挑,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对于白云的追问,小林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张月的各自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值得好奇的,哪怕是村里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大人们,每每见到他都忍不住惊叹几句。这个外来人,就是吓掉了下巴,小林都觉得正常。 “对啊,他可是有学过武的,经常在海边做训练的。张叔叔的肌肉更健硕,但是一点也不夸张,反正他们一家子都很好看。” 讲到张月一家人,小林总是很多话,对于他们,她实在是太喜欢了,赞赏的话有多少都不够,有时候,她只恨自己没读过什么书。 白云静静地听着,眼睛微微眯起,眼睑下的目光被遮挡,小林看不见,她只觉得这个父亲的好友,笑起来好像怪怪的。 …… 张勤正在家里忙着准备礼物,小林家来了客人,家家户户都要去拜访,她虽然算是半个外来客,但入乡随俗,这些年来,她也做习惯了。 张月推开门,带着一身汗臭味便凑了上来。张勤捂着鼻子,嫌弃地挥了挥手,“臭死了,快去洗个澡,和妈妈去小林家。” “嗯?我刚经过那里呢,有什么事吗?”张月问道。 “小林他父亲的朋友过来他们家做客了,听说他父亲过不久就要回来了,过去恭喜一下。行了,赶紧去洗洗,臭死了,记得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张勤催促道。 张月低头嗅了嗅,嘟囔道:“哪里臭了,爸爸说这是男人味,是妈妈你鼻子太挑剔了。” “屁的男人味。”张勤笑骂道。 不一会儿,张月便换洗干净,穿着一身白t黑短裤,脚下踩着一双被他珍藏了许久的球鞋,这幅打扮乍一看倒不像是村里人,更像是城市里的富家小少爷。张勤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她向来是个要面子的女人。 来到小林家,已经看到有户人家,在门口和小林母亲告别了,大家嘴上都说着一些程序设定好的客套话,一边说,一边各自回头。 张勤提着礼品,连忙赶了上去,笑道:“诶,彩姐。” “诶哟,小勤啊,你来啦,这么客气做什么,要不要进屋坐坐?”小林母亲叫黄彩儿,比张勤大几岁。 张勤递过礼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婉拒,“不用了不用了,您还是招待客人吧,我就是过来恭喜一番。林哥他在城里能有建树,实在难得,你们家现在可要光辉了,以后一家人都搬去城里享福,可别忘了姐妹。” 黄彩儿连连点头,笑道:“怎么会忘了呢?就是我忘了,咱们家小林也不会忘,她可惦记你们家小月了。” 张月有些懵懂地挠着头,傻笑着,“惦记啥呢,咱们家离得这么近,想我了就来找我玩儿呗!” “哈哈哈,真是小孩子心性,真不进来坐坐吗?”黄彩儿再次邀请。 张勤拉着张月,压下这个躁动的孩子,笑道:“不了不了,我还要去海边找我那个死鬼,就不打扰了。” 黄彩儿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张勤两人告别,便进屋了。窗边,小林眼巴巴地看着张月离去的背影,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每一次都这么让人心酸。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注视着他们的背影,那双目光平静得很勉强。 张勤有些疑惑地回头,却只看到一条空旷的村道,她皱了皱眉,抛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牵着张月继续往前走。她也想回家,可是刚和人家说了去海边,总得装个样子。 若换做以往,方才涌起的莫名思绪,她在今天或许就会离开这个平静的小村,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有那种直觉,她便可以做出行动。但是,岁月消磨的不仅仅是她的锐气,还有那份与生俱来的警惕。 当猎人失去了警惕性,便只有沦为猎物的下场。这是很多年前,张勤谨记的一句话,现在她也许还记得,但不在乎了。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不起波澜。小林家的客人,也不在不久后离开了,不如来时那样轰动,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就连小林家的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当然,这不并不影响这个村庄的生活。 直到……那一晚,那一艘轮船破浪而来,停泊在沙滩上时,平静的镜面才被打碎,激荡起的涟漪,比起被破开的海浪还要剧烈。 “就是这里?”男人走下轮船,黑色的军靴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迷彩军装,露出两条解释的臂膀,古铜色的肌肉呈现出完美的线条美。 在他身边,一个面向普通的男人,看了看这有些熟悉的沙滩,笑道:“就是这里,他们过得挺好的,孩子都快有我高了。”他便是白云,只是跟第一次来不同,身上的粗布麻衣换成了防弹背心和迷彩军裤,高筒军靴紧紧地扎住裤脚,将他不算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挺拔。 男人笑了,一排亮白在两瓣红唇之间闪耀,“越是安逸的生活,越容易麻痹猎物的警惕,或许,我们这一次带的人有点多了。”话音落下,在他身后,一道道人影从轮船上走了下来,穿着清一色的军装,迅速列成一个方阵,足有一百人。 白云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许忧色,“不可以太自信了,你知道他们曾经毕业的条件是什么吗?” “喔?” “完成一次百人斩。” 男人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笑道:“我带的不是人,是夜枭,是夜晚的王者。在黑夜里,没有人可以击败我们。”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话 张权的决绝 湿漉漉的手捂着张月的嘴,另一只强壮的臂膀将他的身子缠了个结实,让他一动都不能动。他并不怕,只是感到惊疑,因为那个抓着他的人是他的父亲,那个山一样的男子,正在颤抖,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恐惧。这才是让张月无法理解的地方。 他想到了许多年前,父亲与自己说的危险,难道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危险已经来了? 一道道人影粗暴地走进了密林,身上偏暗的迷彩服,在夜色中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难以发现,只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响成一片,像是鼠群过境,杂乱无章。 张月看着那群人影从他们眼前走过,汗水从额上滑落,就要掉落下去,他瞳孔渐渐收缩,那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并不显眼,但却很可能成为一个致命点。一根手指轻巧点出,接住了那滴汗珠,张月的嘴一松,下意识地想要呼吸,却被他强行憋住,脸色通红。 张权连忙重新捂住张月的嘴,注视着那群人远去,才在他耳边低声道:“回家。” 张月满心疑惑,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所以他保持着沉默,跟随着张权在密林间穿梭,落地无声,如同鬼魅一般在疾行。 两人很快便看到了村子,张月走快了几步,正想要把这个已经沉睡的村子叫醒,张权却一把将他拉住,“回家!” “可是?” 不待张月继续说下去,张权已经拉着他,远去了,在他们后边,那群人还在密林里粗暴地走着。 不远处,熟悉的灯火依旧在闪烁,但张权知道,很快就会有更亮的火光照耀这个村子,到那时,这点灯火将要永远离开这里。 张权推开门,将张月往张勤怀里一扔,“走!” 张勤一怔,抱着怀里的张月,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了,她拽起张月便往屋子后院走去,而张权则是推开了卧室的门。 张月有些懵,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心跳加速,他猛地挣开了张勤的手,看着两人,“我们这是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村子里的人?” 张权握着门把,门已经推开了一半,他看向张月,说道:“我们要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 “为什么?”张月向后退了几步,腿肚子在发颤。 “因为……要活着。”张勤感到有些无力,说实话,她很讨厌这种感觉,曾经她是猎人,如今,沦为猎物,总算也体会到了那种为了活命,抱头鼠窜的感觉了。 张月说道:“他们就是危险吗?你们两年前和我说的危险?” 张权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所以他已经不打算瞒下去,但是时间紧迫,现在可不是解释的时候,只有活下来,才有知道过去的意义,“具体是什么情况,等我们安全了,再和你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说着,张勤走向张月,伸出手想要将他带走,让她意外的是,张月再次后退了,而且拍开了张勤的手,“那就带着村里的人一起走。危险,不是因为我们而来的,我们就这么走了,村子怎么办?他们都拿着枪,是训练有素的精良部队,村里的人根本抵挡不住,我们……” 啪! 一声脆响! 张月的话戛然而止,脸上一个个红红的手印,触目惊心。张勤挥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颤抖着,“我们救不了,你清醒一点,我们不是救世主,我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其他人……我们管不了。” “可是……危险是我们带来的,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他们没有理由为我们承受这些,我们难道不应该为此负责吗?”张月嘶吼着,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父母是那样丑陋。 张权手紧紧地拽着门把,以至于将那个并不算结实的门把掰了下来,“对,你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为此负责。”他叹了口气,走到张月身前,蹲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涨红了脸的儿子,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豪。 张勤看着张权,不知为何,他的身影在自己视线里渐渐模糊,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泪水不自觉地充盈了整个眼眶,强烈的不安从心中升起,她上前抓住了张权,“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吗?我们根本……” 张权制止住张勤继续说下去,而是笑道:“孩子,我现在有个计划,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但是,我需要你帮爸爸做一件事。你跟我来。” 张月半信半疑地跟着张权走进了卧室,张勤跟在身后,已经泣不成声,心里的不安,似乎正在成为现实。 张月从床底托出一个大箱子,神色有些怅然,“你可不要被吓到哟!”他神秘地笑了笑,将箱子打开,只见一把把张月只在笔记里看过的枪支弹药,静静地躺着,只是这样站着一旁看,张月便能想象到笔记里用文字描述的火力,不禁骇然。 张权从其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遥控器,郑重地放到张月手上,“我在这院子里埋了炸弹,足以把这里掀翻,到时候我会把他们全部引来这里,你和妈妈躲在我给你们准备好的密室里,等我的信号,启动炸药,送他们上西天。” 张月拿着遥控器,只感到沉甸甸的,宛若有千斤中,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可是掌握了一百人的生死,他颤声问道:“要杀人?” “对!要杀人!一百个人!你,敢动手吗?”张权认真地问道。 张月张着嘴,又闭上,又张开,就这样持续了几秒后,才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张勤在身后紧紧地搂住他。张权则是在他额头上有些生疏地吻了吻,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亲吻自己的孩子,闹得有些脸红。 “老权,我和你一起去,一起……”张勤突然松开张月,抓住张权的手臂,声音发颤,乞求着。 张权摇了摇头,拨开了张勤的手,“孩子还需要你照顾,如果他按不下去,你就帮他按吧!” “我就按的下去吗?我就可以吗?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做不到的,做不到的,我怎么可以……”张勤哭喊着,十根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骨有些发白,指尖也陷入张权手臂的肉里。 “你可以的,因为换做我,我也可以。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存活,你忘了吗?再说了,你难道不相信我吗?”张权笑了笑,用手擦干净张勤脸上的泪水,在她唇上狠狠地吻了吻,这一吻很熟练,又有些生疏。 张月捧着遥控器,看着正在装备枪支弹药的父亲,“爸爸,你一定要回来,我们等你信号。” “好!”张权给枪上好樘,拿在手里梳洗了一番,心里暗道:好久不用,怕是要生疏了啊! 张勤也挑了一把轻型冲锋枪,试了试手,“老权,我们一起……”拿上枪,那沉睡多年的猎人基因又一次被激发,她想战斗。 张权没有理会她,而是挑了一把手枪扔给张月。见到那随手扔来的手枪,张月吓了一跳,伸手在空中颠了好几下,才把手枪接稳,“父亲……” “以防外一,拿着防身。”说完,张权起身便要离开了,走得那样决绝,甚至连头也不回。仿佛身后根本不是他的家一般。 张勤拿着冲锋枪,两只脚一前一后站着,她想跟上去,但看到那在一旁摆弄手枪的张月,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张权!你个不要脸的混蛋!” “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话 密林里的碰撞 这是一间漆黑的密室,深埋于地底,并不大,呈一个狭长的长方形,只能让三个人左右平躺或趴伏着,稍稍活动一下都会有些挤。 当张月看到张勤将后院的某块地面掀开时,他已经不知道该震惊,还是佯装冷静了。他的父母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就已经带给他许许多多的震惊。 缩在母亲的怀里,张月感到母亲颤抖的身体,与在密林那时,父亲的颤抖一样,带着不安和恐惧,张月悄悄握住了武器您的手,小小年纪就已经满是老茧的手很粗糙,很硬。张勤怔了怔,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动作,不禁莞尔,“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嗯!” …… 安静的村庄在黑夜里沉睡,时而有几声鸦鸣划破夜空,与夜风合鸣,奏响安魂曲,在村子上空回荡,阴恻恻的。平日里,除了张权父子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但今夜,有很多人踩踏着安魂曲的鼓点,走进了这个“世外桃源”。 白云第一个走出密林,身后便是那个领首的中年男子,他被众人称为主公。 “人太多,目标太大,先派几个人去潜进去吧。”白云看着这浓浓的夜色,嗅到了不安分的味道。 主公似乎并不在意,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身后那一群站得笔直如标枪的手下,充满了信心,“不需要,把这个村子屠了,自然能把他们揪出来。” 白云皱了皱眉头,“我记得夜枭是暗杀部队,什么时候这么乱来了?” “只有应对强大的对手时,夜枭才会隐于暗处,而不过是摧毁一个鼠窝,抓几只臭老鼠而已,在躲躲藏藏的,如何能彰显我们夜枭的强大?你放心吧,夜枭从来不会失败。”主公笑了笑,向前踏出了一步,只听突的一声,在脑后响起。 他脸色剧变,前进的步伐变快,到最后直接是跑了起来,而在他身后,突突声连响,尘沙溅起,掩埋了一个个小洞。 “敌袭!” 直到主公狼狈地倒在地上,众人才警觉起来,枪口纷纷对向黑暗,却愣是没有人可以确定子弹的来向。突然间,这片黑暗变得有些诡异和恐怖。 “怎么回事?难道不止一个人?”主公凝视着黑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将这片黑暗洞穿,却无济于事。 张权在浓密的枝叶中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手中的枪还飘着青烟,他轻轻地移动着身子,发出的声音比风声还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白云摇了摇头,冷声道:“现在,你还觉得他们是老鼠吗?他们在做猎人的时候,你还在沉迷于你家里的权势斗争呢!他们的猎枪即便沉寂多年,有些生锈了,也不是靠人数就可以轻易解决的人。” 主公沉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愤愤地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请不要小看我们。再强大的猎物,只要找到了老巢,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而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这里太安静了,我不喜欢。” 白云挑了挑眉,大概猜到了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要做些什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不是觉得接下来的场景会很凄凉,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做法愚蠢至极。 炮火轰鸣,撕裂了这份宁静祥和的夜色,璀璨的金光在这个村子里炸开,一瞬间,天上的繁星像是被摘了下来,洒在村道上,和两旁矮小的房屋。 一百多号人散开,涌进这个小村庄里,一时间哀嚎声,惊叫声,伴随着枪声一起响彻,回荡,村子,热闹起来了。 一个个茫然无知的村名在黑洞洞的枪口注视下,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他们光着脚,脸色苍白,有几位老人直接在枪火前吓得生死不知,女人们哭嚎着,抱紧怀里的孩子,蜷缩在地上。孩子们早已经吓呆了,只顾着哭,但他们的母亲哪里敢让他们出生,纷纷捂住他们的嘴,哆嗦着安慰道:“不哭不哭,没事的,没事的……” 只是那些话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信吧! 枪口黑漆漆的,在黑夜中却依旧亮眼,它们对准了这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村民,随时会吐出一串火舌,收割生命。 主公看着他们脸上惶恐不安的神色,耳边还有惨嚎,哭叫声在回响,他感到很满足,这种掌控生死的权力,有时候会让人沉迷,“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夜枭的实力,鼠窝终归是鼠窝,不值一提。” 小林和她的家人缩在人群之中,他们低着头,看着污泥地板,衣衫不整,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小林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打破这里的安宁,她偷偷地抬起了头,一眼便瞥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白云叔叔!”小林忍不住惊叫出声,那个白云,不正是前不久来拜访他们的客人吗?那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客人。 嗒! 小林头一低,枪口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往下压,小林下意识地想要反抗,被她母亲死死地抱住,瘦削的手遮着她的脸,“不要看,不要出声……” 白云听到了那道声音,清亮稚嫩,带着哭腔,他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村民们小心地挪动着,自动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他们都投去了惊疑的目光,甚至带着怒火。 “小林,好久不见。”白云伸出手,想在小林头上摸摸,却被她母亲制止了,那手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放心吧,叔叔不会害你们,只要你们告诉叔叔,上次那个跟你打招呼的孩子,家住在哪里?” 小林很快便想到了,那道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他要找张月?是了,小月家在密林的另一边,不是本地人很难找得到,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找小月?不行,我不能说。 短短几秒钟,小林心里不知道闪过了多少念头,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害怕地看着白云,使劲往母亲怀里说。但很快,有一道她每天都在听的声音,脱口而出,“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带路。” 小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脑海里充满了疑问。 白云笑了笑,笑得很温和,“很好,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随后,他站了起来,看向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他们已经没有用处了,你自己看着办。” “死神的脸是不可以随便见的,既然见到了,就去死吧。”主公淡然道,话音落下,一道道上膛的声音响起。 有一道声音更快,更急促,那是噗的一声响,是子弹穿透肉体的声音。一个人倒下了,左胸血花绽放,生命气息在盛开中迅速流失,彻底没了气息。 瞬间,枪口调转,对准那片黑暗,他们隐隐看见,有一道人影在动。子弹发射,火舌吞吐,突突突的声响在黑暗中响起,村民们吓得大叫,全部挤在一起,发了疯似地要往外跑。 “混蛋!”其中一人,被村民撞了一下,恼羞成怒,直接将枪口对着人群扫去,不过片刻,便有数人倒下。 但下一刻,这个人便停下了,手指按在扳机上变得僵硬,火舌自下往上扫射,子弹都射向了夜空,而他则成了第二个倒下的人。 主公愤怒地大吼,“混蛋!难道对方是隐形人吗?都在射什么东西?人在密林,给我围上去!” 张权在弹雨间穿梭,滚到一颗大树下,听着那逐渐毕竟的枪弹声,神色凛然,他的肩膀和大腿中弹了,在地面上留下了丝丝血迹,很淡,但足够了。 张权甩枪往后随意射了几枪,也不管射没射中,撒腿就跑,血液顺着弹孔留下,一个个淡淡的血脚印连成一排。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话 夜香 张月的家处于一个比较奇特的地理位置。村子被一片密林环绕,穿过密林便是大海。而张月的家却在密林的侧边,深藏于林间,严格来说并不属于村子范围。村民与张月家的往来,只有一条路,这条路,需要穿过整个村子,再进入密林,除了当地人之外,不会有人知道。若直接在密林里寻路,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但现在有了一个可靠的向导,主公和白云还是很有信心找到张月的家,如果没有那突如其来的骚扰的话。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那幽暗的密林,随着夜风轻抚,树叶摇摆,他们手心的汗水也渐渐被吹干,带走了些许温度,泛起丝丝冰冷。 “走了?”主公看着密林里飘起的缕缕青烟,淡淡火药味从青烟中散开,掩盖了一些味道。但他毕竟是猎人,猎人的嗅觉不可以太差的,“有血腥味,去看看。”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走向了密林,他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尽量不发出声音,手中的枪平直地举起,三点成一线,食指扣在扳机上,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他相信自己的反应力,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他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那个神出鬼没的敌人,让他胆寒。 很幸运,他是安全的,至少现在是,他蹲下身子,检查了地上的血迹,往一个方向延伸。他大松一口气,却依旧不敢放弃警惕,倒退着走出了密林,“主公,敌人负伤了,地上留有血迹。” “很好,猎物入网了,你们带着这一家人,去搜他们的窝,其他人跟我追。”主公平静地下令。 白云心里暗道:还不算傻。 主公领着一半人,追进了密林。白云则领着另一半,压着小林一家人,前往张月的家。兵分两路,更多了一份保障。不过,白云依旧感到不安。 张权在林间穿梭,没有去理会腿上和肩膀的伤口,只是咬牙忍着痛,任由血液流淌。跑了不多久,他便感到有些头晕了,在一次跳跃中,险些没踩稳落脚的树枝,差点摔了下去,这里的树少说也有五六米高,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真是老了。”张权扶住树干,苦笑道,手指狠狠地按在肩膀上的伤口,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往密林深处走,他去的地方和家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渐入深处,这片密林愈发安静,只能听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声音。张权匍匐在枝叶间,伤口已经包扎好,止住了血,他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在黑夜里,他彻底消失了。 在他做好准备不久,主公的人马也来了,他们也走得很轻,但有一双眼睛始终凝视着他们。 “只有一半?”张权心里暗暗嘀咕,“唉,看来不是傻子,不过,无所谓了。就是浪费了点。”他看了看一根绑在树干上的丝线,笑了笑,手中的小刀轻轻一划,只听嘣的一声响,丝线断裂,紧接着,一道道急促的气爆声响彻。 噗噗噗…… 尖锐的黑色羽箭划破夜色,扎进这群蛮横的外来客身上,他们甚至来不及开枪,便纷纷口吐白沫,倒在了湿润的泥土上。主公厉声喝道:“散!箭上有毒,全部散开,找掩体,找掩体。”说话间,他已经抓住了身边一个就欲逃跑的人,强行拉到身前,替他挡住了几支致命的羽箭。 张权不屑地摇了摇头,“辣鸡。”说着,他又割断了一条丝线,静静地在树枝上欣赏着这一切。 原本还算坚实的地面,突然分裂,泥土和碎石混着,往下塌陷,如同一个漩涡,将人往下吞噬,而在下方等着他们的,是一根根尖刺。 又是一连串的噗噗声,不知多少人丧命于此。 张权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得再周到,终究抵不过人多,接连两个陷阱,也不过是折损了这支队伍五分之一的人而已,其他人已经早早散开,藏在大树背后,接下来的陷阱范围不够大,也没办法再伤害到他们。 正叹息着,一道火光照亮了张权的脸。 主公扔出了燃烧弹,火焰顺着枝叶瞬间窜了上去,又迅速散开。这时,所有人围成一圈,向地面洒下一种白*粉,那窜起来的火焰猛地一停,被白*粉圈住,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个被火焰吞没的圈子,疯狂地咆哮着,一条条火龙往上翻腾,缠着树干,撕咬着。一道人影在火光中终于显现出身形。 张权高高跃起,在树干上轻巧地几个起落,稳稳地落地,周边尽是吞吐的火舌,他平静而立,身上还穿着特殊加工过的防弹衣,在火焰中也能稍稍抗衡,手里提着两柄轻型冲锋枪,垂直而落。他就像自火焰而生的魔鬼,那双微眯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妖冶。 “终于出来了!”主公举起枪,对准眼前这个火焰中的人影。 张权叹了口气,“没办法,装备差太多,燃烧弹都敢用,森林纵火可是大罪,够你坐一辈子了。” “你们中国人临死的时候,都这么多话说的吗?”主公冷笑着,向前逼近了几步,每一步都走得比前一步更用力,更坚决。但张权动也不动,两相对比下,他倒是显得有些可笑滑稽。 “日本人?难怪这么傻,这么多人来抓我,还折损了手下,丢人不?我要是你,就不叫什么夜枭了,应该叫夜香。”张权笑道,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正在疯狂上升的高温。 主公眉头微蹙,“夜香?夜香是什么?一种香水吗?” 张权忍俊不禁,“对对对,香水香水,而且很便宜,甚至不要钱都可以买到,下次你来,我亲自给你淋一淋哈!” 主公身边的一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所谓的夜香,其实就是粪便,仔细想了想,他还是选择了闭嘴,有些东西,知道比不知道的好。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本事?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会被射成筛子。”主公冷声道,一时间,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张权,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弹雨会比火焰先一步吞噬掉张权的生命。 “可以。”张权很爽快地扔掉了枪,子弹早在之前就已经用完了,这两把枪他只是想拿来唬唬人而已。 火舌卷起,将冲锋枪吞噬,高温渐渐软化了枪身。看着那已经熔化得不成样子的冲锋枪,主公有些诧异,但依旧是放下了枪,满意地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张权笑道:“作为报答,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的?” “抱歉,我们是职业杀手,顾客的信息……” “我知道是谁,白云,是吗?一个有点臭钱,身体还不错的家伙而已。你就不好奇,他这样的人生赢家,为什么要雇用你们大老远地追捕我这种已经丢了工作的无业游民吗?”张权笑道,眼睛微眯,看上去很狡黠,却又吸引着人的好奇心,像是从两条缝里渗出一双手,疯狂拨动着人的心弦。 “救他出来。”主公沉声道。 白*粉洒下,火焰立刻熄灭,张权踏着敌人为他打开的生路,松了口气,“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完了。把枪放下吧,我现在手无寸铁,难道你们还担心我反扑吗?拿着枪杆子对着自己人,多不友好。” “你要求很多。说说你的情报,我会判断是否有价值,再考虑能否和你成为朋友。”主公微微抬头,仰视着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有的选吗?”主公指了指周遭一个个枪口,冷冷地笑。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话 血晶 被人用枪指着,可不是什么好体验,不过就如同眼前这个鼻子翘上天的男人所言,张权没有选择,既然如此,那就方便了,乖乖听话就好,他双手举过头,苦笑道:“你们日本人,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我们中国人讲究以礼待人,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主公用枪托猛地砸在张权膝盖上,张权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笑容有些冷。 “中国人啰嗦的毛病,永远也改不了。说些我想听的,不然我耐心可能不够。”主公冷声道。 “你们听说过超能力吗?”张权笑道。 周遭的人逼近了一步,枪口几乎要贴在张权身上,主公伸手,制止了他们,“你应该知道,欺骗我们对你没有好处,你已经浪费了我很多时间。” 张权依旧噙着笑,似乎很自信,“很久之前,我和我的爱人在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见识到了那种力量。那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核武器啊!现在只是想想,就让我浑身发抖。” “有意思,继续说。” “当时,白云和我们的雇主,和我们一起见证了那场战斗。战后,我们一起获得了某些东西,随后便分别了。其实,有时候,作为一个杀手,真的不用讲什么职业道德。如果当初我们,没有那么敬业,竟然让白云安全离开,就不会受到他的追杀,沦落到这种地步。”张权摇摇头,无奈地笑着。 主公皱着眉,半信半疑,如果是换了一个人说这些话,他会直接把他当成傻子,然后一枪解决,但眼前这个男人,他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可能性。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撒谎,这没有任何意义,而一个杀手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哪怕是退休后的杀手。 “你获得了什么?超能力?”主公问道,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兴奋。 张权缓缓地放下手,在枪口的注视下,他很小心,毕竟只要一梭子弹就可以送他下地狱了,他还没有那么想死,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块血红色的晶石,轻轻晃动,仿佛真的有血液在流动,在夜色中,晶石闪烁着淡淡的血光。 “这是什么?”主公看着那妖艳的晶石,双目被染得血红,越来越多的血丝开始蔓延,几乎要吞噬掉他的瞳孔,突然间,一阵剧痛自脑海中升起,他浑身一颤,七窍都在喷血,“这……到底是……”剧烈的眩晕,让他身形不稳,往后面倒去,吓得众人连忙上前扶住。 张权并不意外,在拿出这块晶石后,他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紧紧地拽在手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是在那个战场上捡到的。不过,我知道怎么用。” “你说什么?” “想看看吗?” “你!杀了他!” 扳机扣动,火舌吞吐,一颗颗子弹围成一圈,形成一面巨大的圆,而张权则在圆心,成了一朵绽放的红花。花瓣盛开,花蕊吐露,一缕更为璀璨的红光从其中炸开,血色的红,带着血腥味。 张权笑着,双眸渐渐闭上,红光首先将他照耀,一道道晶莹的光从毛孔吐露出来,凝结成血色晶体,一直蔓延,直至将他整个人包裹住,那抹笑容永远定格在那一瞬,看上去有些诡异。 红光所过,每个人都被定住了,身体被血色晶体覆盖,成了一具具雕像,有的人还保持着射击姿势,有些人已经放下枪,还有人转身逃跑,但他们终究没有逃出去。唯有主公,他跌坐在红光的边缘,在他面前是一个被他扔进红光的人,在半空中就变成了血晶雕像,摔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许多年后,主公也没办法忘记这一幕,那渗入灵魂的恐惧,正在侵蚀着他的理性,他怪叫一声,发了疯似往外跑。他不知道是什么方向,他只想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杯红光渲染成血色的大地,离开那一具具形态各异的血色雕像。 …… 狭窄的密室里,张勤和张月静静地等待着,不是等阳光照耀黑暗,而是等那道熟悉的熟悉的身影。张月还拽着那个巴掌大的遥控,手心冒汗了,他也没管,一想到过会儿,他或许就会有一百人的生命死在自己手上,他怕得不行。 张勤搂着他,没有作声,她依旧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但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让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强烈的不安,和空落落的感觉,如海潮一般,冲刷着她的意志。她感到有某种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她而去,她想伸手去抓,却没有办法抓住。 “妈……”张月感受到母亲不正常的颤抖,想要出声询问,却被捂住了嘴。他偏着头,看着汗水从母亲的额上滑落,汇聚到下巴,在滴到自己的脸上,很冰,很冷。 嘈杂的声音从密室外传来,张勤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只有五十个人?只来了一半吗?”张勤暗暗思忖,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虽然这个密室足够隐蔽,但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她的怀里还有一个生命,这说不定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依靠了。 …… 夜色中,小林看着那些提着枪的外来客,小心翼翼地将张月的家为主,一杆杆枪,瞄准了那间简陋的小木屋,仿佛下一瞬,就会有火焰喷出,张月一家人会倒在枪林弹雨之中,血液会从伤口中流出,染红土地。 她越想越怕,紧紧拽着母亲,用愤怒的目光凝视着母亲,仿佛在质问,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女儿心爱的人?小林的母亲很无奈,她不敢看女儿的眼睛,那仇恨的火焰正在烧毁他们母女间最后一点羁绊,她只是想活下去。 白云看着静悄悄的屋子,犹豫不安,这就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充满了无法预测的未知,“张权,张勤,出来吧,继续躲下去也没有用了。刚才那过来骚扰我们的应该就是你们其中一个吧?我知道你们很强,但是,安逸的生活终归让你放松了警惕。而且,我听说,你们还有了孩子?做了爹妈,应该都快忘了以前做杀手的生涯了吧!” 张勤安静地听着这些话,她并不打算回答,她也不担心这些人会离开,因为她清楚白云,一个可以追杀他们十数年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可以毁灭他们的机会。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白云说了几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自讨没趣,干脆坐下来思考对策。一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先生,继续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主公那边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我们……” 白云冷声道:“现在我才是雇主,你们到底听谁的?” “抱歉,我们永远都是夜枭的人。”那人向后退了一步,站直身子,扛起了枪口,紧接着,所有人都调转了枪口,对准了自己。 白云惊怒,大骂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杀我?” “先生,我们都知道你的背景,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夜枭不敢杀的人。主公的安危不容有失。” 白云气结,看着那始终平静的屋子,咬了咬牙,骂道:“他娘的,我就不信老子这么多人,你们几个还能翻出什么风浪!给我把这里填平了!” 内讧在炮火声中结束了,灿烂的火光瞬间吞没了这间隐于密林的木屋,一层层土浪被掀起。小林哭喊着,想要冲进那火光,却被她母亲紧紧抱住,不能动弹丝毫,她的手无力地在空中摇摆,对着火光,奋力地抓着,“小月,快逃!” 正文 第二百三十话 第二块血晶 密室在震动,尘沙从天花板落下,洒在张勤的后背,她得更紧了,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背脊挡住那倾泻的尘沙。地面的轰炸,让地底也岌岌可危,她只能暗暗祈祷,这个密室挖的足够深。 地面已经面目全非,泥土被掀开,露出一片片焦黑色,浓浓的白烟在飘荡,混着尘土,好似一团厚重的乌云压在这片土地。木屋不见了,只有一摊碎木凌乱地散落在地面。 “难道真的没有人?”白云看着眼前焦黑的巨坑,眉头紧蹙,即便是用炮火轰炸成这样,他心中的不安依旧没有褪去。 “先生,撤退吗?主公那边...” 白云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质疑你主公的实力吗?” “我...” “如果不是,就放心让他去吧,可能只是遇到一点小麻烦,安全不需要担心。把那一家人扔进去,探探风险,没问题了,我们再进去,今晚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一家找出来。”白云指了指抱成一团的小林母女。 “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已经...”小林母亲搂着小林不断往后退,却被冰冷的枪口堵住了脊梁骨。 “不好意思,请配合我们的工作。”白云收起了阴冷的脸色,温柔地笑道。 小林面如死灰,漠然地看着白云,通红的双目已经苦干了泪水,她的哭喊声在方才的炮火声中,完全不值一提,“小月已经死了,勤姨也死了,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样?” 白云眼睛眯起,凝视着小林,笑道:“他们不是普通人,是怪物,怪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我劝你还是少说几句,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保证不会伤你们村里的人一丝一毫。” “你骗人,姥姥都……”小林的声音被一只粗糙的手止住了,只剩下唔唔唔的乱叫。小林母亲低着头,弓着腰,跪伏在地上,磕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比起祭祖时还要虔诚,怀里的小林被她搂着一起磕,砰砰砰地响,小林光洁的额头砸在她因为做惯农活满是老茧的手。 白云摆了摆手,让人将她们抬起,扔进了大坑。土地还是烫得,碎木屑飘着几缕火苗,小林母女光着脚踩在上边,不一会儿脚底便被烫红了,小林想叫叫不出来,她母亲则是死死咬着牙,唇边有一抹殷红淌落。 两个人站在坑里,搂在一起,蜷缩着身体颤抖着。 “走,把这里走遍。”白云冷漠地说道,那张脸上好像从来不存在有感情。 小林母亲应了一声,拉着女儿,开始在这个大坑里走着,一步拖一步,忍受着灼烫。小林忍不住了,她哭着喊,“疼,好疼!”小林母亲深吸一口气,拼尽最后一分力,将小林抱了起来,自己继续踩着焦黑的蹒跚地走。 高温包裹着她的身体,汗水从毛孔渗出,与空气中飘荡的尘沙相融,黏在她的身上,不一会儿,便将她染成一个灰色的人。 “这样太慢了,先生。”有人上前说道。 “那你让他们走快点?这地底不知道埋了什么,杀手的家不可能这么简单,一点防护都没有。”白云说道,眉宇间隐着浓浓的不安。 “……”那人默然无语,而是对着小林母亲的脚边开了几枪,响亮的枪鸣,对于小林母亲这个农村妇女来说,就是阎王的呵斥,无常的索魂曲,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脚步一茬,整个人搂着小林便摔了下去,单薄的睡衣无法抵挡地面的灼烫,只是这么一下,她一大片皮肤便被烫的通红。 小林倒在她的怀里,愣是一点都没伤到,她惊恐地看着连惨呼都变得虚弱的母亲,忙道:“妈,你起来,你起来,我自己走,自己走。” “没事,没事,妈妈没事,来,我们继续。”小林母亲连忙阻止了想要下地的小林,依旧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在这滚烫的地面上继续前行,她的脚步加快了,在时不时射来的子弹催促下,她硬是凭着一双通红的肉脚,走遍了这个大坑,待她走到坑的边缘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直直地躺倒在地面,吊着一口气。 小林扑倒在母亲怀里,早已经泣不成声,嗓子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呜声,像一只在乞怜的小狗。 “先生你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请做出决策。” 白云看着那重新对向自己的枪口,脑子思绪很乱。路上骚扰他们的无疑是张权或者张勤,只可能是一人,他们不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那余下的两人应该会守在自己的家里,难道他们会丢下另一个人逃走吗?不,张权和张勤这对亡命鸳鸯,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很愚蠢的……白云揪着头发,思考着一切的可能性。 …… 张月挣扎着,双目圆瞪,几乎要将眼眶瞪裂,一道道血丝像是恶鬼的手,像眸子中央的瞳孔伸去,他凝视着自己母亲那张有些冷漠的侧脸,用目光质问着,“为什么?” 张勤没有办法回答他,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就意味着隔离密室的泥土已经挖去了太多,现在应该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作为掩护。她相信,只要白云他们挖一会儿,便能找到那夹在地面和密室之间的东西。现在,她和张月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任何一点动静,都有可能让他们暴露在枪口下。 她知道张月为什么挣扎,他要推开密室的门,他要去救正在地面受苦的小林母女。她很高兴,自己的孩子很善良,但她也知道,在生命面前,善良什么都不是,唯有活着,才有可能。这是一个歪论,却是她作为杀手,打算坚守一生的信条,自己的生命应该拿来保护更重要的人,而不是只有泛泛之交的农村母女。 在道德与自己孩子姓名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哪怕这会让张月恨她。 渐渐的,地面的动静变得嘈杂,混乱的脚步声在上面响起。张勤笑了笑,心里暗道:终于忍不住了? …… 白云很无奈,他始终无法相信,那对出生入死的亡命鸳鸯,会选择放弃少数人,保全多数人的方式逃离追杀。他自认为很了解他们,所以,他决定在赌一把。地面都被掀翻了,那就只能往地下挖,地下密室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再常见不过。杀手露出獠牙的时候,是猛兽,逃跑的时候,便是老鼠,打洞是基本技能。 看着部队已经全部走进大坑,开始挖掘,他犹豫了一会儿,也是向坑里踏去,当他两只脚完全进入坑内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起,这种危机感,他很熟悉,因为他只在张权和张勤身上感受过。 “撤!” 与此同时,张勤的手按着张月的手,启动了那个巴掌大的开关。 妖冶的红光,如血钻一般,从焦黑的泥土里透出,自大坑的中央,向外扩散。那是一块血色晶体,白云很熟悉,所以也知道那诡异的力量是有多可怕,他想也不想,转身便跑。在他身后,红光掠过,所有人都悄然没了声息,成了一具具血色雕像。 小林还趴在自己母亲怀里,两滴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小林母亲紧皱着眉头,双手有些无力地搭在自己女人的背上,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天下母亲,也许都是一个样的吧,爱孩子,胜过爱自己。 白云在奔跑着,但人的速度如何能快的过光?顷刻间,他的双腿便在红光中变成晶体,并且正在迅速向上蔓延。他跌坐在地上,看着红光停在自己的面前,毫不犹豫,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奋力砍向自己的双腿,他双眸血红,发出低沉的怒吼,一刀接一刀,直到那被晶体覆盖的双腿变成了粉末,洒在地上,他红着眼晕了过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话 樱花树下 上帝打翻了染料,泼洒在天空上,金色,蓝色,白色,铺成一片,又有几点俏皮的,说不出名字的颜色掠过,平添几分生动。大地之上,那样生机勃勃,天空之下,又是怎样的呢? 血色的雕像在阳光映射下,闪烁着妖冶的光芒,美得凄艳,动人心魄。真是让人感叹,是什么样的力量,让生命永远定格在这瑰丽的血晶之中,那一张张脸充满了灵动的气息,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呐喊,能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恐惧。 张月坐在血色的泥土上,呆愣愣地,阳光照耀在他脸上,把他绝望的表情,描绘得更加清晰。在他面前,小林母女静静地躺着,血晶凝固了她们的生命,一抹笑,两点泪,是她们留给世界最后的痕迹。 张勤站在他身后,不敢出声打扰,现在的她无疑是个恶人,哪怕他并不后悔做这个恶人。 张月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恨,恨身后那个女人,恨他的母亲,为什么要按下那个遥控器,明明父亲的信号还没到,明明小林母女还在波及的范围,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或者,他不愿意去认可那个理由。 许久,他才上前想要搬起那块晶体。张勤见状,连忙上前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指尖与晶体触碰,微微用力,便传来可怕的声音。张月看着裂缝从晶体表面绽裂,然后迅速蔓延,直至整块晶体破碎成烟尘,被风吹散。 “我……我只是想安葬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张月跪在地上,呜咽着。 张勤叹了口气,上前搂住他,“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知道,你恨妈妈,恨就恨吧,妈妈的确不是个好人,但如果重新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因为妈妈要保护你,所以妈妈不后悔。” 张月渐渐止住了哭声,他一把推开张勤,自顾自地向密林走去,“我要去找爸爸!” 张勤心一揪,想到了那个男人,她强忍着悲伤,想要忘记昨晚突然涌起的不安,想要告诉自己,或许,或许,或许还会有生还的可能呢?她跟在张月身后,思绪混乱,有些发怔。以至于当他走过白云那失去双腿的身体时,毫无感觉,只是茫然地跟着张月。 张月不知道该不该恨自己的母亲,这事情说起来很荒唐,他的朋友因自己亲生母亲而死,但那是因为母亲要保护他。他想,也许母亲真的不是一个好人,但不可否认是一个好母亲。他感到逻辑很混乱,脑子如同浆糊一样,搅动着这些年来成长的三观,他第一次感到活着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张月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多年后,他无比感谢自己这时突如其来的念头。 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从张勤身后咧开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一双猩红的眸子睁得很大,张月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涣散的瞳孔里透露出怎样的疯狂。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母亲。 强烈的恐惧让他大脑宕机,他第一个想法是提醒,但嗓子眼儿莫名其妙地堵塞住了,声音如论如何也发布出来,他只能无力地张着嘴。下一刻,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掏出了父亲扔给他的手枪,迅速举起,右手扣住扳机,左手托住枪托,指尖轻扣,火舌吞吐,子弹飞射,划破了空气。 那张恐怖的脸往后一倾,无力地倒下了,眉心处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张勤脸色剧变,迅速转身,同时拔出冲锋枪,就欲射击,却一眼看到了已经断了气的白云,满脸震惊,她连忙回头跑向张月,手轻轻一拨,便将张月手中的枪打掉,轻声喊道:“孩子!” 张月双手颤抖着,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我……我……杀人了!” 张勤一把将张月搂住,抚摸着他渐渐变得僵硬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救了妈妈,你知道吗,你救了妈妈,如果不是你,妈妈就死了,妈妈就会被那个坏人杀死,你没有错,没有做错,你杀了该杀的人,保护了妈妈,你做得很好,很好,谢谢你,你现在可是妈妈的救命恩人!” 张月渐渐平静下来,呆呆地看着自己因为学武满是老茧的手,明明他才九岁,可这双手却比普通成年人都要有力,厚实。刚才他在开枪的时候,手竟然一点都不抖,姿势是那样标准,那样平稳,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练习的结果,每一个步骤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但这终究是他第一次握真枪啊!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他感到害怕。 “妈妈,我是不是……很可怕?” “不,你可帅了。以后长大了,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 “死了,死了,都死了,为什么要杀人,人为什么要死!我不要啊!爸爸呢?爸爸为什么还没回来?爸爸是不是也死了?是不是?妈妈,你告诉我,告诉我,你说,你说啊……”张月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大眼睛噙满泪水,每一滴都包含了恐惧和绝望。 张勤紧紧地搂住他,不让他乱动,“妈妈在,妈妈在,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死,妈妈会保护好你的,振作起来。你还年轻,你距离死还很遥远,很遥远,你还要成长,以后成家立业,给妈妈生个大胖孙子。你家里的小男人,要坚强,知道吗?” “可是我不懂,我不明白……”张月倒在张勤的怀里,恐惧和绝望压过了恨意,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找一个可以告诉他答案的人。 张勤捧起他满是泪水的脸,轻轻擦拭着,“那就活下来,自己去寻找答案,妈妈只能告诉你一句话,世间最可怕,莫过于人心。” “世间最可怕,莫过于人心……”张月念叨着这句话,莫名感到通体冰凉,他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升上了正中,温度在升高,已经到了晌午。 恢复过来的张月在母亲的带领下,走进了密林。生死存亡之间,很多东西都开始变淡,恨意,恐惧,悲伤,绝望,揉成一团,原本是充塞在张月的心里,现在正在压缩,空出了许多地方,让理性回归。 当张月看到那跪在血色土地的那句血晶雕像时,他出奇的平静,反是张勤哭得泣不成声。他站在母亲身边,像之前母亲搂着他一样,将母亲搂进怀里,他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母亲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温柔地。 …… 樱花树下,月光丝丝缕缕,穿过枝丫,落在满地落红上。张月捻起一朵粉色的落花,放在边间,嗅了嗅,面色平静,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事。 “自那之后,我与母亲辗转多个地方,为了活着,做了很多事情,最后在父亲以前的朋友的帮助下,定居了下来,母亲也找到了工作,生活渐渐回到了正常的轨迹。直到十岁那年,遇到了小夕……”张月说道。 颜夕皱着眉,不悦地夺过张月手里的花,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遇到我之后,你的生活就不正常了一样。” “不是吗?” “你!”颜夕气结,冷哼了一声。 众人都是有些怅然地看着张月,谁能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张月有过这么一段过去? 张月向众人微微躬身,“对不起,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颜夕瞥了他一眼,说道:“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夜枭这个杀手组织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大家都活着,就够了。”张月笑了笑。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话 嘘……低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让张月手足无措的,除了颜夕,或许只有眼前这个正指着自己脑瓜子唠叨的女人了。 张勤在休息一个星期后,基本上已经痊愈了,这除了得亏与她自身较好的身体素质,还有赖于镜司提供的灵药。紧接着,张月的噩梦也开始了。镜司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面对面看到表情如此丰富的张月,甚至,还会撒娇。 张月抓住张勤的手,把头埋在张勤怀里,细声细气地说道:“好啦,妈,我知道错了。” 那娇滴滴的模样,看得众人三观崩塌。颜夕坐在一旁,依旧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张勤瞅了一眼,无奈地说道:“谁让你欺负人家小夕,和我道歉有啥用,自己去处理,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张月扶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余人,迎来的都是一张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一个颜夕就已经够崩溃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母亲,张月只觉得头脑发疼,这么多年修来的涵养付诸东流。 …… 这不过是每一天的一个简单的缩影,夜枭的事情落幕后,张月也难得享受了一番安逸的生活。躺在樱花树下,看着落花纷飞,不比镜司小湖荡舟的感觉要差,唯一欠缺的,也许就是那份熟悉吧! 张月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身边房这一杯清酒,一片落花飘下,落在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他也不在意,捧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花香飘入鼻尖,配合着酒香,冲刷着他的神经,近乎是麻痹的感觉让张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撑着树干的后背滑落,两条腿自然地伸展开来,整个人不顾形象地在树下睡着了。 颜夕站在树枝上,整个人隐于樱花间,看着树下的张月,摇了摇头,“这个人一放松下来,真的跟咸鱼一样,我帮他摆脱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在她身边,奶妈正在品尝着刚做出来的三文鱼寿司,含糊不清地说道:“他不是陪你逛了三天秋叶原吗?还不够?” “屁!每次看到关于百合的东西,他就走不开,我都是走到一半,自己逛的。就是个变态百合控!”颜夕愤愤地说道,抢过奶妈正要放入嘴边的寿司扔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没有芥末?” 奶妈脸色微变,“那玩意儿不适合我。” 颜夕耸耸肩,说道:“奶妈,你觉得他还会继续做个不杀生的辅助吗?这一次,他可是开了杀戒啊,那个巫妖,可是真真正正地由他亲自出手杀死的第一只妖。” 奶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一直觉得,他就算不杀生,也是灵道盟最厉害的辅助,所以,我并不在意。” “哼,异灵人,不杀妖,那干嘛?这可是他的工作,如果下不了杀手,他还不如回去做人类算了。”颜夕冷声道。在这一个问题上,她从来不会退步。 奶妈心里也明白,便不再多说,专心对付陶瓷碟上的寿司。颜夕看得嘴馋,“不行,我也去整一碟来,你这没芥末,不好吃。” “切,酱油无敌!”奶妈不屑地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一道剑意毫无预兆地升起,斩落一片樱花,恰好落在张月的指尖。他捏着这片樱花,眼睛不知闭着还是眯着,“顺便给我来一碟?” “剑意?还……有杀气?你?”樱花间,一柄黑白色的光剑悬浮着,散发着凝练的剑意,刺得周遭虚空发出嗤嗤的声响,而在那剑意中,还隐藏着极淡的杀气,让这柄光剑多了一份肃杀的味道。颜夕看着这柄剑,有些惊喜。 张月捏着樱花的两指,轻轻转了转,光剑一震,破空飞去,直上云霄,将云层搅碎,破碎成漫天光点,随风散去。 “杀妖,或许也没那么难。”张月笑道。 “切!装神弄鬼”颜夕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去却是翘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一路笑盈盈地进屋找厨师去了。不一会儿,便见到颜夕断了两大碟寿司走了出来,坐在张月旁边,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品尝着寿司。 奶妈坐在树上,看着这一切,吃掉最后一个寿司,草草地擦了嘴,喃喃道:“呵,女人。”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道极为炽热的目光,她回头一看,便见到一张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的黑脸,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要死啊!”奶妈没好气地一脚踹了上去。 砰的一声!樱花散落,烟尘飘荡,老黑摸了摸吃痛的屁股,满脸无辜,“我就想找你一起去逛逛街,哪儿那么大反应啊!” “逛你个鬼。”说完,奶妈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茫然的老黑,还有俯身护着食物的张月和颜夕。 老黑挠了挠头,叹道:“唉,是不是亲戚来了,脾气这么大。”说着,便走向张月和颜夕,“诶,你们两个有空不,陪我去逛逛呗,我在这里闷了好几天了,无聊死了。” 颜夕指了指奶妈离去的方向,说道:“你不去哄哄她?” 老黑说道:“哄什么呀?气头上呢,说啥都听不进去的,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发脾气都不带打声招呼的,等过几天气消了,我再去吧。你们到底有空没空?”说完,他发现颜夕看他的目光有点奇怪,似乎是在同情,又有些可怜的味道,但更多的是无奈。 其实,张月也是这么看着他的,只是张月的眼睛,向来没有人能看到而已。 颜夕叹了口气,说道:“我去找奶妈玩,你要去逛找呆月吧!” “我想吃寿司。”说着,张月伸手往颜夕的瓷碟抓去,却被拍开了。颜夕嗔道:“出去逛街,你还怕没寿司吃?自个儿买去。” 张月一时语塞,虽然颜夕说的有道理,但外边的寿司哪里比得上这些顶级大厨做出来的精品?看着颜夕那一副看贼的眼神,他也只好选择妥协,要是这个小魔女再到自己母亲那儿告上一状,恐怕又是一场噩梦。 …… 街道上,老黑像一个孩子,四处张望,仿佛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可在张月看来,周遭依旧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只是看到的都是日文,并没有出奇的地方。 “诶,呆月,你瞅瞅,那个日文讲的是什么?还有那个,是拉面馆的意思吗?听说日本的拉面很出名啊,要不要去尝尝?不知道能不能和咱们国家的兰州拉面比一比……” 张月平静地听着老黑连珠炮似的提问,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已经明白,对于这个话痨的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因为等你想好怎么回答时,他会迅速抛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不知道几个的问题轰炸你,更何况,他只是嘴皮子闲不下来,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瞎逛了不多久,老黑突然停了下来,往周遭瞅了瞅,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过艺伎吗?” 张月怔了怔,看着老黑认真的脸色,他知道,这个问题是有必要回答的,“知道啊,怎么了?” “有没有兴趣?”老黑搓了搓手,满脸兴奋。 张月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歪了?艺伎卖艺不卖身的,而且他们的舞蹈,我们不一定欣赏的来,不过,你如果真的感兴趣,带你去看看也可以。” “好好好!走走走!” “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嘘……低调!”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话 风月屋 老黑有些紧张,虽然对于艺伎他更多的只是好奇,并不是真的火烧心头,想要做些什么,而且他也从张月口中知道艺伎并不是风月职业,但他还是拉着张月特地去买一套和服换上。 老黑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身上这套蓝色白条和服,问道:“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有几分日本人的模样?” “中国人也是可以去艺馆,你这是做什么?”张月在一旁看得有些无语。 “那的确是,只是入乡随俗嘛!不过,这衣服穿起来还真是有点不方便。”老黑撇了撇嘴,说道。 张月很想离这个跳脱的家伙远一点,他已经感受到了周围一道道异样的眼光了。换谁看到一个男人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应该都会感到奇怪。好在老黑没有一直这么看下去,在摆了几分钟姿势后,还是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他皱着眉头走到张月身边,低声问:“呆月,你实话告诉我,我穿着衣服是不是很帅?” “嗯?”张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能用疑问助词来表示自己的疑惑。 老黑看着张月连皱眉都懒得皱一下的脸,有些不忿,“唉,我刚才才发现好多人看着我,特别是女生,都盯着我看。难道我这样其实是很符合日本人的审美?” 张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老黑真相,因为他现在的形象的确不敢恭维,虽然平日里他也是邋里邋遢,但能把和服这样正式的衣服穿出睡衣的感觉,绝对不会符合谁的审美,那些目光更多是惊讶和疑惑的。 想了好一会儿,张月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月觉得还是让老黑继续带在梦里比较适合。 穿着和服走在大街上,老黑感觉自己离这个有些陌生的国度距离更近了,脚下的人字拖被他当成木屐,踩得吧嗒吧嗒响,看上去像是一个卖艺的小丑。张月跟在他身后,落后约莫两步远,始终保持着一副路人的模样,似乎在向周围行人表示,“我不认识他”。 老黑走了一会儿,发现张月离得有点远,很贴心地放慢了速度。张月笑着跟了上去,和他一起承受周围有些怪异的目光,心里早已经有千万只不知名的生物奔腾而过。 黄昏悄临,夜色似乎也不远了,街道上亮起了绚烂的霓虹,一闪一闪的。原本匆匆的行人,渐渐放缓了脚步。刚下班的成年人和刚放学的孩子们,一同涌来,让街道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也许在这段归家路上,才是最为自由和轻松的。他们有的走进了居酒屋,带着浑身酒气出来,脸上红红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也许是在抱怨,也许是在祈祷,但总比白天要真实一些。 孩子们三三两两,并肩同行,讲述校园的趣事,简单而美好。胆小一点的,早早地在街角与伙伴们告别,胆大一点的,凑在一起去书店探索成人的世界,最后被店长无情地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忿,嚷嚷着下一次一定会成功。 看着人生百态,张月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开始享受着悠闲的小时光,他真希望这段路程可以一直下去,哪怕他们找不到艺馆,可能看不到老黑极其好奇的艺伎。这也不奇怪,艺伎已经是日本的夕阳产业,正在渐渐消失,远不如曾经盛行时期那样风靡。 心里正这般想着,老黑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街道尽头那幽幽一抹灯火,透露着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不少男人迈着步子,脸上堆满了迷醉的笑容,在一个个袅袅婷婷的身影陪伴下,走进这抹灯火中。正门上挂着一幅牌匾,上边写着一行日文。 “风月屋?”张月喃喃道。 “那就是艺馆?”老黑兴奋地搓了搓手,问道。 张月点了点头,说道:“而且,不是普通的艺馆。” 老黑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子,说道:“这……在日本,咱们好像没什么必要多管闲事啊,最多给分部那边说一声?” “不,要管!”张月的目光远远望去,落在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哪怕她脸上化了浓浓的妆,那双平静似幽潭的眼睛,也无法掩饰她的身份。张月很惊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她来日本就是做这个的? 张月突然坚定的语气,让老黑有些诧异,但对于自己伙伴的决定,他向来都是支持的,哪怕是在没有给出合理的理由的情况下。“那走吧,让我看看日本的妖怪,有什么厉害的。”老黑没有多想,大踏步便往那风月屋走去,身体自然而然地将张月挡在了身后。 张月灵魂力散开,落在两人身上,掩去两人体内的异灵波动。不过,他倒是没有改变自己样貌的打算,他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和她见面,走在前边的老黑突然停了下来。想着东西的张月没反应过来,两人撞了正着。 “怎么了?”张月问。 老黑眉头紧锁,说道:“你会说日语吗?” “……” 沉默让两人很尴尬,最后还是张月率先打破,“我有办法。”他将希望寄予那道身影。这一次,是真的不可以改变容貌了,张月感到有些无奈。 见面是突兀的,当张月站在风月屋门前,站在那女人面前时,两人都相视无语,目光相撞间,那尴尬的气氛宛若实质般可见。 “……浅颖,我不会日语,帮忙带个路?”张月苦笑道。 周浅颖红唇微张,愣愣地看着张月,以至于身边的同事叫唤她,她都没有注意。在短短的几秒钟,她一连惊讶了两次,一次是见到张月,另一次便是现在,她自言每次化完妆后照镜子都认不出自己,张月竟然做到了。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工作时间发呆,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她连忙躬身向身边的前辈道歉,获得准许后,拽着张月的手,将他拉进风月屋。老黑虽然满心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快步跟了进来。 周浅颖看了一眼老黑,眉毛微挑。张月正想说介绍,老黑却是满脸堆笑,一副我懂得的样子,溜到一旁去背对着他们,给这对突然重逢的男女一个独立的空间。 “你怎么过来了?你对这个也有兴趣?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还有,你的伤好了?事情解决了?”周浅颖有些急,问题一个劲儿地扔了出来。 张月怔怔地站着,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个,只好露出一抹苦笑,表示自己的无奈。周浅颖也察觉到自己急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到底怎么回事?” “我来这里执行一个任务,现在任务结束了,就出来走走,然后就……”张月说道。 “哦,也就是说,你是偶遇到我的咯,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咯?可以啊,你上次不是说事情结束之后就来找我吗?现在,先跑来找艺伎,啧啧啧,不错不错,呵,男人!”周浅颖双手抱胸,嘴角微翘,笑得有些冷。 张月想起那天在周浅颖家里说的话,不禁汗颜,他还真的是把这事情给忘了,“对不起……我错了。不过,你怎么会来做这个?” “干嘛?看不起艺伎?” “没有,不敢。” “那你管我啊,看中哪个啊?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啊?反正你也不是过来找我的,也是,我身材又不好,长得也不漂亮,声音也不好听,比不了的。”周浅颖直勾勾地盯着张月,语气中那浓浓的醋意,整得张月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正了正脸色,说道:“你陪我一晚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话 大火 一方木案,摆着一盏灯,一壶酒,一个果盘,还有一碟点心,竟是中国的桂花糕。 张月靠着墙,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那叫一个端正,看上去有一些局促,倒不是因为房间内的布置,而是因为在为他斟酒的人。明明是一个熟人,但放在这种略带旖旎的环境里,就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 张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和周浅颖见面。在说出他的请求,周浅颖出乎意料地没有答应,反倒是她的前辈似乎有些不乐意,也许是因为方才的工作失误,下意识地把张月和老黑当成了前来闹事的人。可当张月拿出一叠钞票之后,一切都顺利了。 老黑在问清楚哪里有舞蹈看之后,便很果断地溜走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去看舞蹈,不得而知,反正他是不乐意跟在这一对儿旁边了。 周浅颖一边斟酒,一边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表情?跟来青楼的小初哥儿一样,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们可不干那事儿。” 张月有些忐忑,问道:“真的不干?” “那看情况咯,如果遇到喜欢的,也不是不可以。我们也是讲感情,可不是风月女子,虽然这里叫风月屋。”周浅颖将酒递到张月面前,笑道,眉眼如画,红唇微翘,带着一些妩媚。 张月接过酒,鼻子轻轻嗅了嗅,有些讶异,“桂花酿?还有桂花糕,这是怎么回事?”张月一下子以为自己回到了中国。 周浅颖笑道:“怎么?来日本这么久,不想念家乡的美食?这些可都是我做的。还是说,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你还在生气?要不,我给你买吃的?”张月说着,就要拿出钱包。见到他这样,周浅颖哭笑不得,“还年轻是吗?现在哄女孩子,不靠买吃的,要靠化妆品,还有小裙子。” 张月点了点头,“没差,都是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你要买什么?买就是了。不过,我想问你……”张月想要说,却感到喉咙发紧,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毕竟是很没礼貌的问题。 “问……啥?” “你干过吗?” “啊?” “就你刚才说的,如果遇到喜欢的……” 啪! 回应他的是简单粗暴的耳光,清脆响亮,掌印也是那样清晰。张月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反是笑了起来,“没有就好。” “张月!你混蛋!变态!给我滚出去!”周浅颖气得有些语无伦次,干脆直接上手就打。张月也不敢还手,只好委屈地说道:“我给了钱的。” “给了钱了不起啊!你当姐姐我是什么啊?而且,而且,我干没干关你什么事?”周浅颖揪住张月的衣领,想要将他提起来,却不够力气,只好用力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张月吃痛,只能忍着,他抓住周浅颖捏他的手,正着脸色道:“你先松手!和你闹了这么就,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屁的正事儿!你就是个流氓!”周浅颖哪里肯放,大声斥道。 张月无奈,“我记得你怕痒!” “你!” 张月的双手放在周浅颖腰间,十指灵活地划动。周浅颖惊了一跳,双手立刻松开,一把推向张月,自己则是一个不慎向后摔去。张月见状,手疾眼快,上前一把将周浅颖揽住,脸上带着歉意,“浅颖,我是真的有正事儿,你先别闹,好吗?”看着怀里面色通红的周浅颖,张月也是心急火燎的,他现在发现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能让他手误无措的人,又是一个女人。 “知道了,放我下来!” 张月连忙将她小心扶好,说道:“你在日本只有这份工作吗?” 周浅颖有些不明,问道:“是啊?怎么了?你对我这工作有什么偏见吗?” “没有没有,不过,你可能要换一个地方做了。这里,你不应该来。”张月说道,他的灵魂力已经将这风月屋整个囊括,这根本不是一间艺馆,而是一个妖窝。虽然妖气不强,但对于长久流连在这里的人类来说,也会有伤害。那些个正在房间里和艺伎谈笑或是亲热的人,所付出的不只是金钱,还有自己的寿元。 周浅颖看着张月,脸色升起一抹怒色,“是你不应该来!这里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现在也见到我了,赶紧带你的朋友离开吧。以后想见我,可以早上来我家,你应该还记得路吧?你要回国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去机场送你。你现在赶快回去吧。” 张月按住周浅颖的手,摇了摇头,“我是来带你走的。” “你怎么带我走?我根本走不了。你走吧,我在这里很好。”周浅颖想要甩开张月手,却发现张月的手抓得很紧,她抬起头,带着祈求的目光望着张月。 张月却是缓缓睁开了黑白瞳,凝视着周浅颖。 “你……”看着那双黑眼白瞳,周浅颖仿佛见鬼了一般,愣在原地,红唇微张,“呆月,你……和他们一样?”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和他们不一样,但是,你和我是一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他抓住周浅颖的手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在周浅颖体内有一股隐藏得极深,极浅的异灵波动。所以他才敢把自己的黑白瞳显露出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你也是妖?”周浅颖支支吾吾地问道。 “不,我们是人,他们是妖。”张月将周浅颖搂入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用怕,我会带你走。” 砰砰砰! 有些粗暴的敲门声,不适时宜打破了房间里的浪漫。周浅颖触电般推开张月,低着头,前去开门。 老黑站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看到衣衫有些乱的周浅颖,有些讶异,走近房间,目光随便一撇,又看到了被打翻的木案,还有散落的果盘,点心和酒,脸色一下子就怪异起来了。 “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老黑说着,就打算离开了。周浅颖猛地关上了门,满脸通红,用手扶着额头,不说话。 张月则是横移一步,挡住了身后的乱局,“没有,我们只是在商量点事情。” “没事,我懂,我懂,啊,那个我就是想说……”老黑眉毛一个劲儿地挑,想要暗示着什么。张月大概猜到了,灵魂力与老黑精神连接,直接用意念对话。 “呆月啊,我们是来除妖的,在这里流连太久好像不太好。我刚才大概感应了一下,好像没有感到特别强大的妖力,要不直接开干吧!还是说,你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才按兵不动?或者不方便?”老黑问道。 张月有些尴尬,但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直接动手吧!” “那……你来吧!” 老黑看着他,笑了笑,做了一个一剑冲天的姿势。张月心领神会,看来他在樱花树下那一道剑意,不只有颜夕和奶妈看到了。 “麻烦放个火。”张月笑道。 老黑正准备搓个火球,给这个风月屋来个火烧连营,突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张月走到周浅颖身边,很自然牵起她的手,推门离开。老黑看着这一幕,有些无语,但是打了个响指,一缕暗红色的火苗飘落,很快,火舌席卷,将整个房间都吞没。 火光炽盛,将那温柔的灯光都压了下去。 张月牵着周浅颖前行,身后是汹涌咆哮的大火,他面色平静,她则是呆呆地看着他,眸光流转。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话 给你做面 明亮的火光在黑夜里闪耀,宛若万龙在翻腾,温度在飙升,空气变得扭曲,一副末日之相。 张月牵着周浅颖,背对着火焰,面容平静,甚至还噙着一点点微笑,“不用慌,问题不大。”周浅颖应该是要感到慌乱的,毕竟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她也知道那些前辈们是怎么样的生物,但是被身边这个男人牵着,她莫名感到心安,她呆呆地看着张月的侧脸,发现被火光映照着的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着火啦!救命啊!”张月猛地一声大喊,生生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周浅颖原本痴痴的眸光,荡然无存,她只觉得自己方才的幻想都是假的。 张月慌张地搂住周浅颖,扯着嗓子大喊,双腿发颤,走路都不利索,反是周浅颖下意识地扶着他,往前一点点地走着。 一下子,整个风月屋都乱了。 大火在蔓延,以不可阻挡的趋势,疯狂肆虐着。客人们在一声声怪叫中,冲出了温柔乡,不管怀里的伊人儿多么美丽,也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生命。一道道人影,或衣衫不整,或干脆光着身子,踢破门,翻过窗,在火光中四散逃跑。 在他们身后,紧随着一道道面带不甘的倩影,面对着滔天大火,她们出奇地没有慌乱,只是感到又惊又怒。 张月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看着那一只只在自己眼前散乱地踩踏着地面的脚,伸出了手,颤抖着身体匍匐挪行,那模样看上去极为凄惨。这让一旁的周浅颖有些手足无措,她有点跟不上张月的戏路了。 “把人带走,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老黑正在火焰,欣赏着这一场乱局,很是嘚瑟地翘着二郎腿,一摇二晃得,突然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他笑了笑,大手一挥,只见那火焰宛若活了一样,猛地冲了出来,彻底将风月屋吞没,同时释放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今夜前来拜访的客人尽数推了出去。等他们醒来,他们应该都会祈祷神明,让自己在一场大火中活了下来。 再确认没有人闲杂人等会来打扰之后,张月也不再演下去了。周浅颖看着那张瞬间恢复原样的脸,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学得演戏?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啊!” 张月说道:“我只是懒,不代表不会。” “是什么人?敢在风月屋纵火?”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让喧嚣的火光都黯淡了几分。那一张张平日里妩媚勾魂的面庞,变的狰狞,红唇似血,白牙如骨,黑发齐张拧成一股股索魂的树藤,在火焰中挥舞。 张月将周浅颖护在身后,黑白瞳缓缓睁开,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些已经显露出真身的树妖,“躲在我身后,躲好。”他手轻轻一招,一股无形的力量吸扯着周遭汹涌的火焰,在掌心凝聚,一柄暗红色的三尺长剑落入掌中,散发着炽热的温度。他其实听不懂日语,但是灵魂力却可以看穿它们内心的想法,在脑海里翻译一下,不是什么难事。 风月屋外,老黑有些讶异地看着张月,他从那柄剑上感受到了杀意,虽然很浅,但是真真实实的杀意,而不是以往张月那种让人假死的诡异力量。而且,张月这手控火的能力,比得上一流的火系异灵人,这就是灵魂力强大的好处。 张月握住长剑,黑白色气流涌出,瞬间将火焰渲染成黑白色,彻底变成自己的武器,这就是剑意,万物皆可成剑,一粒沙,一片叶,更何况是一团火。 “御火成剑?你是忍者?还是阴阳师?”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灵道师。”张月单手持剑,剑锋斜斜向下,没有动,但地面不知不觉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妖怪们可没有张月那种等级的灵魂力,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它们清楚,人妖不可共存,见面只论生死,更何况还是一个有灵力的人! 十数道倩影,长啸着冲了过来,无数根穆腾挥舞,鞭打着空气,激起一阵恶风,吹得地面破裂,随时乱舞,刚经历过一场大火的风月屋,遍地都是碳灰,此刻被风卷起,形成一条条黑色的龙,从四面八方向张月撕咬而去。 “张月!” 周浅颖大喝一声,纤纤十指猛地向前探出,深深地插入那恶风之中,淡淡的荧光从指间流出,在风中有些艰难地延伸,一朵朵粉色的花骨朵迎风绽放,可下一瞬,便在风中凋落了,存活了不过片刻。周浅颖闷哼一声,朱唇上又添了一抹血色。她举着手,想再来一次,却张月按住了。 “够了,剩下的我来吧!” 张月的手依旧很粗糙,很硬,很厚,掌心上满是老茧,那是习武多年遗留下来的,他握住了周浅颖的手,背对着她,面前是席卷的恶风,黑龙还有乱舞的树藤。 他抬起了手,横向挥剑,黑白色的火焰自剑尖窜出,扫出一片扇形的火幕…… 点点火星欢呼雀跃,它们围绕着张月和周浅颖,在空气中飘舞,像是在祝福这对男女,为他们献上礼赞。恶风,黑龙和树藤在火光中消散,整个夜空变得干净清明,月华柔和,丝丝缕缕,似仙女的绸带,在璀璨星光中飘动,不知穿过的是真的星星,还是缓缓下落的火星。 银白色,亮金色和赤色,三种颜色在一片黑色的幕布上,共同起舞,舞动了夜色,舞动了这座城! 周浅颖看着这奇景,一时间大脑陷入了空白,自己落入张月的怀里,都不知道。张月以为她被吓到了,低声地安慰着:“没事没事,我在呢,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好一会儿,周浅颖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察觉自己正被张月抱着,不由得俏脸一红,羞涩地推开,“我没事。” 张月有些尴尬,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周浅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 “嗯?”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周浅颖很无奈,自己这个前男友,什么时候才可以主动一点?沉默被打破了,张月自然也不会在扭捏,牵起周浅颖,灵魂力将两人的身形隐于夜色中,丝毫不管那些被奇景吸引过来的路人,自顾自地走着。 …… 周浅颖的家有些乱,床上的衣物被她用被子草草地遮住,却没发现她的bra露出了一角,搭在床边,坐在墙角的张月不敢说,他可不想被当成变态赶出去。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张月安静地听着,只要他愿意,那扇浴室门挡不住里边的香艳场景,不过他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比起这个,他倒是觉得有些饿了,想着要不要给周浅颖做点吃的。 张月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扫了两眼,有些失望。看来周浅颖平时的生活并没有很好,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和几块汉堡肉。他又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箱速食面,便拿了两包面,开始忙碌。 周浅颖并没有在浴室里待多久,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子,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房间,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和一条小短裤,曼妙的身材尽显无疑。她瞅了一眼,原本张月所坐的位置,发现那里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走了吗?”周浅颖有些失落地放下毛巾,直接扔到一旁的椅子上,两腿盘起,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 张月捧着两碗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汗珠,面条上摆着一个剪的黄白相间的荷包蛋,和一片厚厚的汉堡肉,几粒葱花随意地散落,颇为趣致。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话 为你起舞 明亮的火光在黑夜里闪耀,宛若万龙在翻腾,温度在飙升,空气变得扭曲,一副末日之相。 张月牵着周浅颖,背对着火焰,面容平静,甚至还噙着一点点微笑,“不用慌,问题不大。”周浅颖应该是要感到慌乱的,毕竟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她也知道那些前辈们是怎么样的生物,但是被身边这个男人牵着,她莫名感到心安,她呆呆地看着张月的侧脸,发现被火光映照着的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着火啦!救命啊!”张月猛地一声大喊,生生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周浅颖原本痴痴的眸光,荡然无存,她只觉得自己方才的幻想都是假的。 张月慌张地搂住周浅颖,扯着嗓子大喊,双腿发颤,走路都不利索,反是周浅颖下意识地扶着他,往前一点点地走着。 一下子,整个风月屋都乱了。 大火在蔓延,以不可阻挡的趋势,疯狂肆虐着。客人们在一声声怪叫中,冲出了温柔乡,不管怀里的伊人儿多么美丽,也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生命。一道道人影,或衣衫不整,或干脆光着身子,踢破门,翻过窗,在火光中四散逃跑。 在他们身后,紧随着一道道面带不甘的倩影,面对着滔天大火,她们出奇地没有慌乱,只是感到又惊又怒。 张月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看着那一只只在自己眼前散乱地踩踏着地面的脚,伸出了手,颤抖着身体匍匐挪行,那模样看上去极为凄惨。这让一旁的周浅颖有些手足无措,她有点跟不上张月的戏路了。 “把人带走,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老黑正在火焰,欣赏着这一场乱局,很是嘚瑟地翘着二郎腿,一摇二晃得,突然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他笑了笑,大手一挥,只见那火焰宛若活了一样,猛地冲了出来,彻底将风月屋吞没,同时释放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今夜前来拜访的客人尽数推了出去。等他们醒来,他们应该都会祈祷神明,让自己在一场大火中活了下来。 再确认没有人闲杂人等会来打扰之后,张月也不再演下去了。周浅颖看着那张瞬间恢复原样的脸,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学得演戏?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啊!” 张月说道:“我只是懒,不代表不会。” “是什么人?敢在风月屋纵火?”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让喧嚣的火光都黯淡了几分。那一张张平日里妩媚勾魂的面庞,变的狰狞,红唇似血,白牙如骨,黑发齐张拧成一股股索魂的树藤,在火焰中挥舞。 张月将周浅颖护在身后,黑白瞳缓缓睁开,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些已经显露出真身的树妖,“躲在我身后,躲好。”他手轻轻一招,一股无形的力量吸扯着周遭汹涌的火焰,在掌心凝聚,一柄暗红色的三尺长剑落入掌中,散发着炽热的温度。他其实听不懂日语,但是灵魂力却可以看穿它们内心的想法,在脑海里翻译一下,不是什么难事。 风月屋外,老黑有些讶异地看着张月,他从那柄剑上感受到了杀意,虽然很浅,但是真真实实的杀意,而不是以往张月那种让人假死的诡异力量。而且,张月这手控火的能力,比得上一流的火系异灵人,这就是灵魂力强大的好处。 张月握住长剑,黑白色气流涌出,瞬间将火焰渲染成黑白色,彻底变成自己的武器,这就是剑意,万物皆可成剑,一粒沙,一片叶,更何况是一团火。 “御火成剑?你是忍者?还是阴阳师?”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灵道师。”张月单手持剑,剑锋斜斜向下,没有动,但地面不知不觉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妖怪们可没有张月那种等级的灵魂力,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它们清楚,人妖不可共存,见面只论生死,更何况还是一个有灵力的人! 十数道倩影,长啸着冲了过来,无数根穆腾挥舞,鞭打着空气,激起一阵恶风,吹得地面破裂,随时乱舞,刚经历过一场大火的风月屋,遍地都是碳灰,此刻被风卷起,形成一条条黑色的龙,从四面八方向张月撕咬而去。 “张月!” 周浅颖大喝一声,纤纤十指猛地向前探出,深深地插入那恶风之中,淡淡的荧光从指间流出,在风中有些艰难地延伸,一朵朵粉色的花骨朵迎风绽放,可下一瞬,便在风中凋落了,存活了不过片刻。周浅颖闷哼一声,朱唇上又添了一抹血色。她举着手,想再来一次,却张月按住了。 “够了,剩下的我来吧!” 张月的手依旧很粗糙,很硬,很厚,掌心上满是老茧,那是习武多年遗留下来的,他握住了周浅颖的手,背对着她,面前是席卷的恶风,黑龙还有乱舞的树藤。 他抬起了手,横向挥剑,黑白色的火焰自剑尖窜出,扫出一片扇形的火幕…… 点点火星欢呼雀跃,它们围绕着张月和周浅颖,在空气中飘舞,像是在祝福这对男女,为他们献上礼赞。恶风,黑龙和树藤在火光中消散,整个夜空变得干净清明,月华柔和,丝丝缕缕,似仙女的绸带,在璀璨星光中飘动,不知穿过的是真的星星,还是缓缓下落的火星。 银白色,亮金色和赤色,三种颜色在一片黑色的幕布上,共同起舞,舞动了夜色,舞动了这座城! 周浅颖看着这奇景,一时间大脑陷入了空白,自己落入张月的怀里,都不知道。张月以为她被吓到了,低声地安慰着:“没事没事,我在呢,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好一会儿,周浅颖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察觉自己正被张月抱着,不由得俏脸一红,羞涩地推开,“我没事。” 张月有些尴尬,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周浅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 “嗯?”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周浅颖很无奈,自己这个前男友,什么时候才可以主动一点?沉默被打破了,张月自然也不会在扭捏,牵起周浅颖,灵魂力将两人的身形隐于夜色中,丝毫不管那些被奇景吸引过来的路人,自顾自地走着。 …… 周浅颖的家有些乱,床上的衣物被她用被子草草地遮住,却没发现她的bra露出了一角,搭在床边,坐在墙角的张月不敢说,他可不想被当成变态赶出去。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张月安静地听着,只要他愿意,那扇浴室门挡不住里边的香艳场景,不过他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比起这个,他倒是觉得有些饿了,想着要不要给周浅颖做点吃的。 张月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扫了两眼,有些失望。看来周浅颖平时的生活并没有很好,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和几块汉堡肉。他又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箱速食面,便拿了两包面,开始忙碌。 周浅颖并没有在浴室里待多久,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子,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房间,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和一条小短裤,曼妙的身材尽显无疑。她瞅了一眼,原本张月所坐的位置,发现那里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走了吗?”周浅颖有些失落地放下毛巾,直接扔到一旁的椅子上,两腿盘起,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 张月捧着两碗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汗珠,面条上摆着一个剪的黄白相间的荷包蛋,和一片厚厚的汉堡肉,几粒葱花随意地散落,颇为趣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话 带前女友来面试 “我……愿意。” 三个字,周浅颖想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面早已经凉了,汤也被面吸干了,成了一团干硬的面团。她想了很多,却只有一个人,田家村里那个神神秘秘的张月,倒在巷子里那个奄奄一息,七窍流血的张月,方才在风月屋凝火成剑,一剑漫天火星落的张月,许许多多的容貌,影子合成眼前这个真实的张月。 想着想着,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便迷迷糊糊地说出那个三个字。 张月笑道:“好,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 老黑有些失落地回到了分布,嘴里叼着根烟,头发稍稍有些凌乱,他也懒得管,坐在樱花树下,数着落花和天上的星星,脸上还挂着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树上,是闷着声在玩手机的奶妈。 他很纳闷儿,为什么张月可以和妹子玩得这么开心,自己就要被女朋友扇耳光,真是同人不同命。心里正疑惑着,屋里突然传来一声爆喝,连带一道金光差点掀翻了屋顶。老黑和奶妈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方才的摩擦矛盾瞬间消散,眼里只有警惕和长久形成的默契。 老黑化作一道火光,迅速冲了出去,奶妈紧随其后,娇小的身形隐于火光之中,消失了一样。待两人回到房间,准备作战时,却看到举着枪的颜夕,枪口上还飘着青烟。在她旁边,兔子,小姨和老庄都正襟危坐,不敢出声。 老黑和奶妈两人见到此情此景,也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多半是那个还在外面的张月又惹恼了这个姑奶奶。 窗外,突然掉下一个人影,张勤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手中握着冲锋枪,枪口前指,食指按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扣下扳机。 “咳咳……阿姨,没事儿,进来坐吧!”小姨轻咳几声,笑着上前把张勤搀扶进来,毕竟是大伤初愈,就这么爬上爬下玩潜行,对身体不好,所以张勤也很乐意有个人来扶一扶。 张勤大概也猜到是颜夕生气了,只是没想到这个乖乖女也会这么火爆的脾气,和自己当年真像,愈看愈喜欢。 颜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呆月说遇到一个还没被发现的异灵人,打算招进来。” 兔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挺好的吗?欢迎新人呀……” “好个鬼!现在他是司长,还是我是司长!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这是先斩后奏!我们镜司又不是什么人都要的。”颜夕冷声道。 奶妈问道:“他找的什么人?” “不会是她吧……”老黑想到在风月屋里和张月暧昧不清的那个艺伎。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额,我刚和张月出去逛逛,瞅到一家树妖开的艺馆,靠吸取人类寿元为生。我们顺手就过去端了。然后,在那里好像还有张月认识的一个姑娘,我是不认识的,不过张月好像挺在意她。”老黑说道。 颜夕说道:“那是他前任。” “啊??” 张勤猛地一拍地面,喝道:“这兔崽子,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怎么我都不知道?到底还瞒了多少事情?” “阿姨,你冷静,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有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的。”小姨在一旁劝道,颜夕那暴脾气已经很可怕了,要是再炸一个,小姨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会密谋出什么歪点子。 张勤叹道:“唉,亏我还一直担心他是不是打算出家,想不到这家伙比他老爸当年还风流,都是渣男!” “小夕,你也不用生气,如果那个女孩实力不怎么样,那送去其他阴阳司也是可以的。遇到新人,做老人的,想引进来不奇怪,至于他事先不和你说,回头我们一起帮你出气,让他回去包一个月的家务活就好。”奶妈语重心长地说道。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想打圆场的时候,才发现她真正的目的,敢情她只是想找个人帮她干家务而已。 “他回来,让他自己说吧!”颜夕看着手机微信发来的消息,冷着脸。 众人一起出了房间,在樱花树下等候。不知不觉间,这颗樱花树成了他们在日本分部的议事厅。 周浅颖很忐忑,当她看见那个空间漩涡时,甚至一度想过反悔,但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是那样有力,她只好跟着,走进那个对她来说全新的世界。 张月其实也很紧张,刚才和颜夕微信上,他便已经猜到颜夕现在是火气上头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把周浅颖带了过来,因为他要保证她的安全,哪怕周浅颖不能留在镜司,安排一个好归宿总是好的。 周浅颖的异灵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在治疗这一方面比自己的兑字卦还要厉害,单凭这一点,她都会是各大阴阳司重点保护的人。一个擅于治疗的异灵人,在战斗中相当于每位队员的一条命,没有人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樱花树下,镜司一行六人并排坐着,为首的便是颜夕,张勤则是坐在她旁边靠后的位置。众人都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刚刚回来的张月和周浅颖。 面对这一个场面,张月并不意外,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死气沉沉,淡而无味的模样。倒是周浅颖,一眼便瞧见了颜夕,有些惊喜,“小夕!你也在这里?” 听到这一声“小夕”,颜夕有些绷不住了,严肃的表情垮了下来,“叫什么小夕,别和我套近乎,你现在可是来面试的。” “额……对对对,我是来面试的。那个,大家好,我是周浅颖,一个萌新异灵人,想加入你们,一起,降妖伏魔!匡扶正义!”周浅颖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张月在旁边看着,有些无语地扶住了额头,他让周浅颖自己准备自我介绍,可最后那两个成语用得实在让他哭笑不得,那就只好保持平静了。 除了他,其他听的人,已经忍不住笑场了。 周浅颖也是捂着脸,低下了头。 “那些废话就不用说了,镜司,从来不收废物,如果你的异灵对我们没用的话,那就请你离开吧!或者,你可以求求我,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地方。”颜夕说道。 周浅颖不安地看向张月,她可不确定自己的花儿真的有用。张月上前,站在她身边,说道:“她的异灵是一种花,有很强治疗效果,我和她一起给你们演示一下吧!” 说完,张月中食二指并起,黑白色气流在指尖流转环绕,散发着锋锐之气。张勤见到这情景,吓了一跳,大喝道:“张月!你想做什么?”周浅颖也是下意识地按住了张月的手,摇了摇头。 张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担心,相信自己,准备好演示,知道吗?”说着,他指尖轻动,黑白色光剑破空而去,直接洞穿了自己的右胸,鲜血迸射,染红了张月的衣衫。周浅颖咬了咬牙,按住张月的伤口,同时玉手在虚空中轻握,一树红花从掌心升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控制,只好学着张月在自己家里做的那样,把红花按在了张月伤口上。 花瞬间消融,化作一滩粉色浆液,融入伤口中。下一刻,仿佛时间回溯,血液倒流,被撕裂的皮肉重新连接,就连胸骨也开始生长,不过片刻,一切恢复如初。 张月扯开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肌,看不到一点伤痕,甚至连疤都没有,好似那里从来没有受过伤。 张月笑道:“这样的异灵,对我们有用吗?”他看着颜夕,眼神中带着一丝骄傲,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骄傲些什么。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话 张老师 樱花纷纷,在夜色中下了一场粉色的雨,硬是在夜的黑暗中留下了这一笔,轻描淡写却足够深刻的一笔。 树下,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她长发披散,红裙如血,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精致的下巴,那双澄澈通透的眸子很明亮,仿佛在沉思。 她是颜艺,镜司司长,这里唯一的话事人。所有人都在点头,或者摇头。 她的答案也将决定了周浅颖的命运。许久,颜夕站了起来,扔给了张月一个戒指,黑白色的。 众人莞尔,目光又重新落到周浅颖的身上, “欢迎来到镜司。”张月一手拿着戒指,一手翘着周浅颖的手,问道: “戴哪根手指?” “随...随便吧。”于是,张月将这枚镜司独有的阴阳戒戴在周浅颖的无名指上,笑道: “欢迎来到镜司,以后你会遇到许多危险,会受伤,甚至会死,但是,不会有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话 训练周浅颖 夜晚,寂静而悠闲,不知两者谁为因,谁为果。反正在这静得只有鼾声的夜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淡然,少了白天的那份躁动,就连如墨的夜色看上去也不显得刺激,反而是很舒适,很温和。夜风凉丝丝的,吹起耳边长发,挠得周浅颖痒痒的。 现在已入深夜,哪怕是仙气十足的老黑和奶妈这一对儿,也一起倒在了电脑桌前,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睡姿抱在一起共度梦乡。周浅颖没有睡,或者是在摔了七八次闹钟后,终于忍受不了那刺耳的闹铃,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最可恨的是,她还不能去怪谁,毕竟闹钟可是自己设的。 周浅颖站在湖边,看着那被夜色染黑的湖面,有些忐忑,她想起了张月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把脚伸出去,然后踩上去,就可以了。于是,她咬了咬牙,一脚踏了上去,湖面涟漪轻卷,绽放出一朵漂亮的水花,从扑通声中。 周浅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手,意念一动,一朵朵粉花在掌心盛开,清香四溢,岁风一吹,花儿便凋落了,片片花瓣落在湖面,轻轻地荡,和周浅颖一起。花瓣越飘越远,直到飘到湖中心那只小舟上,一双白皙的手将它们捞起。 “有这么难吗?”张月从小舟上坐了起来,睡意朦胧,两条眉毛耷拉着,提不起精神。的确,换了谁在三更半夜被吵醒,估计是这么一个表情。好在张月是个没有起床气的人,不然那双手就不是捞花了。 周浅颖撇了撇嘴,“我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但好像……” “不太听话?” 周浅颖点了点头,她很郁闷,明明是自己的力量,为什么却这么难控制,当花落之后,她甚至断掉了对这些花瓣的控制,仿佛这些花瓣是从她身上割离出来的个体。这不像老黑的火,老庄的雷和奶妈的气,他们对于自己的异灵是有绝对的掌控权的,哪怕离开了体内,也会保有联系,随时可以掌控调动。比如在风月屋,只要老黑不愿意,张月是没有办法做到聚火成剑,挥出那样一道漫天火星落的剑光。 张月也不太明白周浅颖这奇怪的异灵,但他知道,周浅颖必须熟练地掌握自己的异灵,不然再强大的异灵,没有适合的方法,也是白搭。 “来,手给我,你尝试感受一下我运用灵魂力时的感觉。”张月从牵起周浅颖湿漉漉的手,灵魂力释放,将她从水里托起,自己也是踏上了湖面,和周浅颖面对面而立。 “这是你自己的力量,只要你愿意,不抗拒,它自然会听你。学会去接受!”张月柔和的灵魂力一点点渗入周浅颖的灵魂内,尝试着想要去看看那隐藏在她体内深处的异灵,却只看到一朵花,粉红色的,很漂亮,扎根在周浅颖灵魂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朵花,张月感觉自己的灵魂力消耗得要比平时快不少,但想到周浅颖异灵强大的削弱能力,一下子又释怀了。 周浅颖听着张月在脑海里的呢喃细语,轻点着头,一双赤足落在湖面上,荡起圈圈涟漪,这不是她的力量,是张月的灵魂力。她只是在感受,感受踏波而行的自然和随性。 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难题。 看着周浅颖认真思索的面孔,张月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丫头,跳支舞给我看看吧!棠梨煎雪,好吗?我可以给你唱。” 周浅颖笑了笑,“算了吧,你五音都不全。” 张月一时语塞,唱歌的确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放我下来吧,你牵着我,我怎么跳?”周浅颖笑道。 张月闻言,也是笑了笑,缓缓撤去灵魂力,向后退了半步,手还是举着,做好了随时救援的准备。失去了张月的灵魂力,周浅颖立刻感受到了下坠的力量,脚底一凉,已经陷入到脚踝,水花在脚边溅起。 周浅颖闭着眼睛,任那下坠的力量自己往下拉,不管不顾,抬起了一只脚,向前踏了一步。一下,没有踩实,半身已经陷了进去。当她再抬起另一只脚时,水花已经将她淹没,但也仅仅是没了一瞬。 带水花落下,周浅颖的脑袋在水面沉浮,嘴巴喘着气,时不时有几口湖水灌入,呛得她直咳嗽,于是她下意识地想要起来,便抬起了脚,像踩楼梯一样,踩着水,一下,一下,一下没一下都踩实咯,就像踩在地板上。当她的身体从水里站起来时,她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脚下两圈涟漪,笑得很开心。 “啪啪啪啪……” 掌声自身后响起,周浅颖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镜司的大家都醒了,都聚在二楼的阳台看着自己,那掌声不就是他们鼓响的吗? 颜夕一边鼓掌,一边嘟囔,“以前晚上陪她的都是我的,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兔子扯了扯方才颜夕扯落的衣领,说道:“这就是你扯我衣服的理由吗?我里面可没穿内衣!” “哦?疯狂暗示?” “滚!”兔子吓得连忙躲到了小姨身后,那瑟瑟发抖的模样,让小姨也是头疼。颜夕真是兔子的克星,还是克得那种毫无悬念的克星。 “我鼓掌鼓得这么久,是为了看跳舞的,怎么还不开始?”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老黑眼巴巴地等着舞蹈,手掌都拍红了。 周浅颖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身向众人鞠了一躬,“那就献丑了。” “青鲤来时遥闻春溪声声碎……”周浅颖红唇轻启,歌声自唇齿间流露,她的身体也跟着动了起来。藕臂舒展,玉足轻点,在这一面暗绿色的湖面尽情地伸展着身体,一朵朵粉色的在她周遭盛开,不一会儿,整面湖都被花海占据,她在花瓣上跳跃,足尖每一次跃起,都有一朵花掉落,片片花瓣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旋转。 当歌曲进入到高中,漫天落花都跟随着她,一如她的一部分,被赋予了生命。花开花落间,她宛若花中仙子,美得不像话。 待所有花瓣落下,随湖波荡漾时,这一曲也舞罢了。周浅颖矗立在花海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掌控了自己的异灵的感觉。 颜夕笑道:“现在的你,总算是一个正常的异灵人。其实,你不用因此感到自卑,或者什么,因为你这样才是正常的。在这里的除了我和张月比较特殊,他们都经历过你这种情况,对于自己的异灵从排斥,到不抗拒,直到最后的安全接受,这是大多数异灵人不可避免的过程。你用了一个星期,不算慢。” 张月点了点头,“难怪,我就觉得一点都不难。” “闭嘴吧你!”周浅颖恶狠狠地一脚掀起一片水浪,夹杂着那粉色的花瓣像张月拍去。张月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正着,脸上沾着几片花瓣,看上去很是滑稽。 张月平静地弄掉花瓣,笑道:“既然异灵和自身已经完全融合了,那能力应该也提升了不少。明天的训练,就加强一点吧!” “禽兽啊!你不是人!” “不做人挺好的。回去睡觉,明天提前一个小时起来!”张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蒸干身上的水分,径直躺回自己的小舟上,不一会儿便有了轻微的鼾声。 阳台上,众人也打着哈欠,拉上自己的小伙伴回房睡了。只有颜夕是死皮赖脸地抱着兔子,进了人家的闺房。 周浅颖无奈之下,也只好认命。 自那天以后,镜司的湖多了很多花瓣,粉色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话 起舞 夜晚,寂静而悠闲,不知两者谁为因,谁为果。反正在这静得只有鼾声的夜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淡然,少了白天的那份躁动,就连如墨的夜色看上去也不显得刺激,反而是很舒适,很温和。夜风凉丝丝的,吹起耳边长发,挠得周浅颖痒痒的。 现在已入深夜,哪怕是仙气十足的老黑和奶妈这一对儿,也一起倒在了电脑桌前,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睡姿抱在一起共度梦乡。周浅颖没有睡,或者是在摔了七八次闹钟后,终于忍受不了那刺耳的闹铃,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最可恨的是,她还不能去怪谁,毕竟闹钟可是自己设的。 周浅颖站在湖边,看着那被夜色染黑的湖面,有些忐忑,她想起了张月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把脚伸出去,然后踩上去,就可以了。于是,她咬了咬牙,一脚踏了上去,湖面涟漪轻卷,绽放出一朵漂亮的水花,从扑通声中。 周浅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手,意念一动,一朵朵粉花在掌心盛开,清香四溢,岁风一吹,花儿便凋落了,片片花瓣落在湖面,轻轻地荡,和周浅颖一起。花瓣越飘越远,直到飘到湖中心那只小舟上,一双白皙的手将它们捞起。 “有这么难吗?”张月从小舟上坐了起来,睡意朦胧,两条眉毛耷拉着,提不起精神。的确,换了谁在三更半夜被吵醒,估计是这么一个表情。好在张月是个没有起床气的人,不然那双手就不是捞花了。 周浅颖撇了撇嘴,“我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但好像……” “不太听话?” 周浅颖点了点头,她很郁闷,明明是自己的力量,为什么却这么难控制,当花落之后,她甚至断掉了对这些花瓣的控制,仿佛这些花瓣是从她身上割离出来的个体。这不像老黑的火,老庄的雷和奶妈的气,他们对于自己的异灵是有绝对的掌控权的,哪怕离开了体内,也会保有联系,随时可以掌控调动。比如在风月屋,只要老黑不愿意,张月是没有办法做到聚火成剑,挥出那样一道漫天火星落的剑光。 张月也不太明白周浅颖这奇怪的异灵,但他知道,周浅颖必须熟练地掌握自己的异灵,不然再强大的异灵,没有适合的方法,也是白搭。 “来,手给我,你尝试感受一下我运用灵魂力时的感觉。”张月从牵起周浅颖湿漉漉的手,灵魂力释放,将她从水里托起,自己也是踏上了湖面,和周浅颖面对面而立。 “这是你自己的力量,只要你愿意,不抗拒,它自然会听你。学会去接受!”张月柔和的灵魂力一点点渗入周浅颖的灵魂内,尝试着想要去看看那隐藏在她体内深处的异灵,却只看到一朵花,粉红色的,很漂亮,扎根在周浅颖灵魂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朵花,张月感觉自己的灵魂力消耗得要比平时快不少,但想到周浅颖异灵强大的削弱能力,一下子又释怀了。 周浅颖听着张月在脑海里的呢喃细语,轻点着头,一双赤足落在湖面上,荡起圈圈涟漪,这不是她的力量,是张月的灵魂力。她只是在感受,感受踏波而行的自然和随性。 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难题。 看着周浅颖认真思索的面孔,张月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丫头,跳支舞给我看看吧!棠梨煎雪,好吗?我可以给你唱。” 周浅颖笑了笑,“算了吧,你五音都不全。” 张月一时语塞,唱歌的确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放我下来吧,你牵着我,我怎么跳?”周浅颖笑道。 张月闻言,也是笑了笑,缓缓撤去灵魂力,向后退了半步,手还是举着,做好了随时救援的准备。失去了张月的灵魂力,周浅颖立刻感受到了下坠的力量,脚底一凉,已经陷入到脚踝,水花在脚边溅起。 周浅颖闭着眼睛,任那下坠的力量自己往下拉,不管不顾,抬起了一只脚,向前踏了一步。一下,没有踩实,半身已经陷了进去。当她再抬起另一只脚时,水花已经将她淹没,但也仅仅是没了一瞬。 带水花落下,周浅颖的脑袋在水面沉浮,嘴巴喘着气,时不时有几口湖水灌入,呛得她直咳嗽,于是她下意识地想要起来,便抬起了脚,像踩楼梯一样,踩着水,一下,一下,一下没一下都踩实咯,就像踩在地板上。当她的身体从水里站起来时,她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脚下两圈涟漪,笑得很开心。 “啪啪啪啪……” 掌声自身后响起,周浅颖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镜司的大家都醒了,都聚在二楼的阳台看着自己,那掌声不就是他们鼓响的吗? 颜夕一边鼓掌,一边嘟囔,“以前晚上陪她的都是我的,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兔子扯了扯方才颜夕扯落的衣领,说道:“这就是你扯我衣服的理由吗?我里面可没穿内衣!” “哦?疯狂暗示?” “滚!”兔子吓得连忙躲到了小姨身后,那瑟瑟发抖的模样,让小姨也是头疼。颜夕真是兔子的克星,还是克得那种毫无悬念的克星。 “我鼓掌鼓得这么久,是为了看跳舞的,怎么还不开始?”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老黑眼巴巴地等着舞蹈,手掌都拍红了。 周浅颖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身向众人鞠了一躬,“那就献丑了。” “青鲤来时遥闻春溪声声碎……”周浅颖红唇轻启,歌声自唇齿间流露,她的身体也跟着动了起来。藕臂舒展,玉足轻点,在这一面暗绿色的湖面尽情地伸展着身体,一朵朵粉色的在她周遭盛开,不一会儿,整面湖都被花海占据,她在花瓣上跳跃,足尖每一次跃起,都有一朵花掉落,片片花瓣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旋转。 当歌曲进入到高中,漫天落花都跟随着她,一如她的一部分,被赋予了生命。花开花落间,她宛若花中仙子,美得不像话。 待所有花瓣落下,随湖波荡漾时,这一曲也舞罢了。周浅颖矗立在花海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掌控了自己的异灵的感觉。 颜夕笑道:“现在的你,总算是一个正常的异灵人。其实,你不用因此感到自卑,或者什么,因为你这样才是正常的。在这里的除了我和张月比较特殊,他们都经历过你这种情况,对于自己的异灵从排斥,到不抗拒,直到最后的安全接受,这是大多数异灵人不可避免的过程。你用了一个星期,不算慢。” 张月点了点头,“难怪,我就觉得一点都不难。” “闭嘴吧你!”周浅颖恶狠狠地一脚掀起一片水浪,夹杂着那粉色的花瓣像张月拍去。张月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正着,脸上沾着几片花瓣,看上去很是滑稽。 张月平静地弄掉花瓣,笑道:“既然异灵和自身已经完全融合了,那能力应该也提升了不少。明天的训练,就加强一点吧!” “禽兽啊!你不是人!” “不做人挺好的。回去睡觉,明天提前一个小时起来!”张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蒸干身上的水分,径直躺回自己的小舟上,不一会儿便有了轻微的鼾声。 阳台上,众人也打着哈欠,拉上自己的小伙伴回房睡了。只有颜夕是死皮赖脸地抱着兔子,进了人家的闺房。 周浅颖无奈之下,也只好认命。 自那天以后,镜司的湖多了很多花瓣,粉色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话 美酒,美人,美乐 柔软的床褥,一对人儿在缠绵,白花花的肉体交缠在一起,传出轻轻的呻吟和喘息,晶莹湿润的液体在两人的唇间连成一条线,男人舌尖一转,将这条线吞了进去,冲着满*面潮红的女人吻了上去。 轻轻撕咬,让男人的大脑陷入一段短暂的空白,他开始索取更多,手伸进被褥寻找摸索那神秘的伊甸园。女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想要逃避,可当她感到那粗壮的事物溜得一声划入体内时,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只能任由那事物在体内冲撞,摩擦。 男人的舌头从女人唇齿间离开,他开始专心地活动自己的腰,从那个深幽的小洞里寻求刺激,他申请地看着胯下的女人,那秀丽的脸庞带着一抹浅笑,两个淡淡的梨涡惹人怜爱。男人越来越兴奋,动作也越来越快,他微微昂起头,闭着眼睛,双手按着女人的胸脯,用力地揉捏,兴奋感从胯下开始蔓延,一下子便传遍了全身。 女人的笑容渐渐消失,侧着脸,看着床头的一张合照,照片上他们俩搂在一起,笑得那样开心。她笑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等待现在的事情能够快点结束,她有些累了。 粘稠的液体从小洞里流出,沾湿了女人双腿内测。男人动了动喉结,将那已经软下来事物抽出,满足地笑了笑,伏下身子舔了舔女人胸前的殷红,而后将女人紧紧地搂住,眼光迷离。 女人一把按住男人那又打起精神的玩意儿,阻止它有下一步,“不早了,睡吧。” 男人眉头皱了皱,撩开女人耳边的长发,伸出舌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舔了舔,“明天周末,怕什么,你看,都这样了,难道你打算我自己用手?” “那我用手。”女人推开搂住自己的男人,坐了起来,用手抓住那事物,上下轻轻地抚摸着,她动作很娴熟,对那东西很了解,不一会儿便触及到敏感点。男人脸色微微变,比起手,他还是更喜欢那湿滑的小洞,不过现在也是蛮舒服的。 男人揽过女人纤细的腰,往下滑去,抓住了挺翘柔滑的臀部,下身一挺,微微颤抖,他看向女人,张了张嘴,又含住,恳切地请求着。女人没有理会,继续抚摸着那事物,速度渐渐加快,她已经看到了渗出来的液体,她可不想在结束前节外生枝。 “亲爱的,我想要。”说着,男人突然坐起来,抓住女人的肩膀,一下子将她按倒。女人想要反抗,但那事物已经伸入自己的嘴里,堵住了她想说的话。那粘稠的液体流入她的喉间,充斥在嘴里,让她一阵反胃,可那玩意儿却依旧不肯离开,贪恋着那种快感,恨不得长久驻留。 男人擦去女人嘴角的水渍,怜爱地笑道:“嘴里说着不要,身体不是很诚实吗?好了,睡吧。” 女人有些疲惫地扯了扯嘴角,梨涡都变淡了。男人没有理会这些,他躺了下去,将女人搂进自己怀里,温香软玉入怀,让他心神荡漾,这一觉想来睡得是很舒服的。 女人是叶琪,搂着她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李琅。在外人眼里,他们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幸福快乐与否,只有叶琪自己心里清楚。 夜色渐深,这一家的灯火也熄灭了。 …… 看着册子上一张张美丽的婚纱照,叶琪并提不起兴趣,只是李琅在一旁叨叨个不停。叶琪不喜欢西式婚礼,比起这洁白的婚纱,她更想穿上中国传统的婚服。但李琅是一个基督教徒,在教堂里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拍,在神父的祝福下步入婚姻殿堂,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十里红妆,又何尝不是她的梦呢? 她不敢说,只是静静滴听着,想象着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说不定也挺美的,但终归是……叶琪连忙打住了自己的想法,她怕再想下去,会回不来。 李琅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叶琪怔了怔,她方才压根儿没听啊,想着,便随意扫了一眼李琅翻开的这一页,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额……我觉得都挺好,要不,你挑吧!” “那好吧,我觉得这套挺不错的……”李琅又开始了他的叨叨。叶琪听着,思绪却渐渐飘远。 今晚去酒吧坐坐吧,不知道店长还在不在?他们那儿的梅子酒味道真不错,不过要怎么和琅琅说呢? 懵懵懂懂间,婚纱敲定了,叶琪也不知道是哪一件,在她看来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没什么区别。走出婚纱店,叶琪犹豫了许久,才说道:“琅琅,今晚我约了朋友去酒吧,可能很晚才回家。要不,今天看完电影,你就回去吧,你也很久没陪陪你爸妈了。” 李琅一怔,订婚后,两人差不多就处于同居状态了,虽然没有买房,但李琅也常去叶琪的家里陪她,一般一待就是按月来算的。叶琪突如其来的婉拒,让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谈恋爱也需要给对方一些私人空间,自己总不能成了一个黏妻的家伙,于是他很大方地笑道:“行,记得别喝太多,晚上回去的时候如果担心,就打电话叫我,我会来接你。到家了,就发个微信,手机二十四小时在线,随时恭候哦!” 叶琪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 晚饭是一家高级的西餐厅,全熟的牛扒有些硬,叶琪嚼得有些吃力,却安慰着自己总比七分熟那带血丝的肉要好。电影是最近当红的爱情片,烂到掉牙的套路,却哭倒了一片人,叶琪想着要不要也挤出一点眼泪出来,影片已经结束了。 走出电影院,叶琪有种解放的感觉,她送李琅坐上滴滴,看着他的身影随着车流离开,笑了,笑得很开心,嘴角两点梨涡,是上天赐给她最美的礼物。但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成双成对地出现,平日里,她已经习惯了扯一扯嘴角而已。 伴着夜色,漫步在光河之中,叶琪熟练地转过几个街角,在一条稍稍有些冷清的街道里找到了那家酒吧。黄粱一梦,是一个带着古味儿的名字。而实际上,这家酒吧也的确富有特色,从招牌到装修,甚至卖的酒,都是古色古香的。在这里,你喝不到德国黑啤,马丁尼,但梅子酒,桃花酿,黄酒等等这些国产好酒,绝对管够。 叶琪更愿意把这里当成古时候的酒馆。还未推开那浸着檀香的木门,叶琪便听到里边传来的琵琶声,那熟悉的曲调让她又惊又喜,连忙推门小跑进去。 酒吧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人,都是穿着汉服,或是改良过的日常装,或是正儿八经地传统汉服。会来这里,大多都是汉文化的爱好者,也正因为这样,叶琪才疯狂地迷恋这家酒吧。除此之外,更大原因或许就是舞台上那扶手弹琵琶的女子吧! 叶琪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了下来,这儿离舞台虽远,却是欣赏台上女子最完美的位置。小二肩上搭着条抹布,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笑道:“客官,喝点什么?” “一壶梅子酒。”叶琪随意应付着,她的目光完全被那女子吸引了。 秀发如墨,盘成一个灵蛇髻,插着一支翠玉珍珠簪,自带一丝高贵气质。眉眼如画,秋水凝露般的眸子仿佛含着热泪,闪烁着荧光,红唇微抿,似有万般苦水不知如何吐露,让人惜怜,那双抚琵琶的手,最是美丽,修长纤细,每一次拨弄,仿佛都弹在了叶琪的心弦上。 美酒,美人,美乐,这才是美丽人生!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话 相识 一壶梅子酒,就着悠悠琵琶音,慢慢地品,是品酒,也是品乐。 叶琪脸颊上飞起两抹红,这梅子酒入口柔和,带着丝丝甜味,但后劲儿却是不可小觑,不过半壶,叶琪已经有些微醺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醉的比平日快,不知是酒,还是音乐,也有可能是美人。 叶琪不知道,反正这对她也不重要了,在黄粱的时光,可是很宝贵,她不愿意放过一分一秒,这般想着,又是几杯酒下肚,唇齿间,酒香四溢。 视线变得模糊,唯有那道倩影依旧清晰,每一寸肌肤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怎么可能看不清?几道模糊的身影走上了台,叶琪皱了皱眉,因为他们的上台,琵琶音停了。她揉了揉眼睛,稍稍打起精神,总算是看清了舞台的情况。 那是店长?叶琪心里想,紧接着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话,似乎是有表演看,她不由得又打起了几分精神,却发现酒吧里的人向她投来了目光。 叶琪一惊,酒醒了三分,怔怔地看着舞台,抱着琵琶的女人正看着她,微微笑着,红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有请这位幸运观众,恭喜你成为我们的幸运儿,如果你愿意上台为我们展示一番才艺,您今天的所有消费都免了。喝穷我都没问题。”店长是一个留着山羊须的老头儿,身子骨很硬朗,花白的头发扎成发髻,用发冠竖起,一身简单的儒袍,带着书生气,像极了以前的私塾先生。 叶琪这才知道自己中彩了,但是表演才艺什么的,她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才艺了,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拒绝,但那女子的目光就像磁铁,吸引着她,她愣了愣,站起身来,笑道:“那就为大家献舞一曲吧!” 叶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儿,不过她倒想起来,自己学过一些舞蹈,虽然不是很好,但应付一下应该可以。走上舞台,那女子起身向她欠身一拜,就要下台。叶琪下意识地拦住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第一次和她靠得那么近,让她有些不舍。 女子疑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琪尴尬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可以给个伴奏吗?” 女子闻言,笑了笑,“当然可以。要跳什么?” “红昭愿。” “好!” 舞台,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叶琪偷偷地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喜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梦时常会出现在深夜里,自己可以伴着她的琵琶音起舞,在山巅,在林间,或者在酒肆小巷,不管是哪,只要身边是她,一切都是美好的。 十指纤纤,轻轻拨动,玉足精巧,轻轻踏出…… 曲罢,舞停,叶琪胸口微微起伏,她只后悔自己来得急了,没有穿上汉服,实在有愧于这么棒的琵琶曲。她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但心脏还是跳的离开,一半是因为累,另一半则是那在她身后抱琵琶的女子。 掌声雷动,客人们都站了起来,为这支漂亮的歌舞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奉献。 叶琪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向女子欠身一拜,表示感谢,女子笑着换了一礼,当两人都抬起头,目光对视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女子看着叶琪脸颊上的羞红,眸光微动,似乎在笑。 得到一次免费的大奖,叶琪也没有就放肆地不醉不归,点了一些下酒菜,把最后半壶酒喝完便回去了。明天还要和李琅去忙婚礼的筹办,太晚睡可不行,再者,李琅在家里应该等得也有点急了。 出了酒吧后,叶琪便拨通了李琅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简单地报了个平安,便在夜色下摇摇晃晃地走。 酒意上头,让她有些晕,但好歹还认得路,她便不想叫滴滴,这凉凉的夜风很自由,是她平日尝不到的味道。 “姑娘。” 叶琪一怔,身后传来的声音很清亮,还带着几分豪气,她望了望两边,发现路上只有自己一个女生,那这姑娘叫得自然是自己了。她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那张秀丽面容,还有她抱着的琵琶,不正是方才在黄粱里弹琵琶的女子吗? “你……你是刚才的……”叶琪说话都有些不顺溜了,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但没有一种,可以让自己安心。 女子笑道:“对呀,这么快就忘了?还是喝醉了?我们刚才在舞台一起表演呢!” 叶琪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我记得,不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找我有事?” “怎么?战战兢兢的,你也是老熟客了吧,我经常能见到你,不过没想到你舞跳的那么好。”女子笑道,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琪,让她不由得低下了头,想要遮掩脸上的羞红。 “还好吧,学过一些,你琵琶弹得也很好啊!”叶琪说道。 女子稍稍收敛了一下目光,虽然叶琪这个样子在她眼里很可爱,但也不好太难为这个被自己吓坏的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舞跳的好,过来勾搭一下而已,我叫林晓裳,方便告知姑娘芳名吗?” “我叫叶琪。”她在勾搭我?她竟然在勾搭我,真的是。叶琪心里开了一朵花,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花,等以后知道了,便是梦的开始,是噩梦也是美梦。 林晓裳掏出手机,“那就算认识了,加个微信呗。” “好!” “回家吗?我也走这边,顺路一起吧!” “好!” 走在林晓裳身边,叶琪没有心思想太多,但是偷偷地看她的侧脸,就已经占据了她大脑的一大部分思考能力。林晓裳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那道时不时瞄过来的目光,她只是在叶琪身边慢慢地走着。 “我想拍跳舞的视频发到网上去,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我虽然会乐器,但是我肢体不协调,跳舞这种事情一直学不好。你要是能帮我,我给你伴奏!”林晓裳别过头,看向叶琪,恰好撞见了那偷瞄过来的目光,吓得叶琪尴尬地说不出话,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认真地看着叶琪,请求着。 还处在尴尬状态的叶琪花了一些时间,整理了一下思绪,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我愿意,不过……要提前一些时间和我说。我平日可能会比较忙。” 林晓裳问道:“哦?忙着谈恋爱吗?” 叶琪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还是单身呢!” “你中指上戴着戒指呢!我听说,中指戴的是订婚戒。”林晓裳指了指叶琪手上那颗精致的戒指,虽然没有钻石,但那可是一款很出名的求婚戒。 叶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李琅在求婚那天为自己戴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塞进裤兜里,“不是啦,这个只是我自己买来玩的,本来想戴在食指上的,不过买错号了,只能戴在中指上。” 林晓裳自然知道那戒指意味着什么,但也没有点破,装作懂了的样子点了点头,笑道:“你这么漂亮都单身,那些男生都是瞎的吗?还是你自己不想谈呀!” “没有遇到合适的吧!”不知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琪感到揪心的疼,因为她发现,这句话对她来说,似乎并不假,的确不合适啊!她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没事没事,总会遇到的,你这么漂亮,又多才多艺,就算不主动,也会有人到贴上来的,相信我!”林晓裳有些拙劣地安慰道,她可被叶琪这一低头吓得不轻。 叶琪闻言,也是笑了,“谢谢你。”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话 争吵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叶琪睁着惺忪的睡眼,觉得整个房间都还在旋转,刺鼻的酒味儿在鼻尖萦绕,挥之不去。昨夜的一壶梅子酒,还是让她醉了,在梦乡中,她睡得很舒服,但醒来之后,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李琅的电话在刚才如约而至,说了不少暖心的话,但她都记不住,她只能感受到大脑神经传来的晕眩和剧痛。有些无力地坐在梳妆镜前,叶琪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又看了看满桌子的化妆品,很烦躁。 呆坐着十几分钟,叶琪才稍稍感到有些回神,才开始打理自己。每一次出门,对她来说,都是一场战争,或者这对大多数女生来说都是。两个多小时后,叶琪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装扮,想着要不要换一个包包来配自己裙子的颜色。手机铃声又响了,叶琪连忙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了有些不满的声音。 “怎么这么久?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要不我上去吧?”李琅说道。 叶琪看了一眼还没能收拾的脏衣服,连忙说道:“快了快了,你再等等我,我现在就下去。” “半个小时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叶琪瞥了一眼自己的包包,叹了口气,“马上马上。”挂掉电话,她把出门要带的妆品,钱包,纸巾等等一些零碎物件随意塞进包包里,急匆匆地穿上高跟鞋,便下楼了,期间还差点跌了一跤。 跌跌撞撞来到楼下,叶琪歉然地看着脸色有些黑的李琅,“抱歉,昨晚喝的有点多。”话说出口时,叶琪就后悔了,喝酒一直是一个忌讳,昨晚李琅愿意让自己去喝已经是很大的退步,要是还喝多了,叶琪已经料想到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一个李琅。 “喝多了?一个女孩子家家去喝酒就算了,竟然还喝多了?你不知道女生喝酒多危险吗?我以为你会节制,才让你去放松一下,没想到你一喝就喝多了,你以后不能再去喝了,一滴酒都不能沾。”李琅的脸就像喝醉酒了一张,满面通红,好似那怒火是实体,灼烧着他,以至于张嘴便是一连串的炮弹射向自己的未婚妻。 叶琪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在一旁静静地听,她与李琅从相恋到现在,已经走过了五个年头,这五年里,她一直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伴侣的形象,李琅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了些,但对她的确很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外人眼里永远是恩爱的一对。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些厌倦了,“我也有压力大的时候,心情不好喝多几杯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又不是十六岁的无知少女。” 李琅有些惊讶,他或许没想到自己的关心与好意竟然会被这么冷冰冰的话语踢了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在关心,我担心你出事,你竟然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喝醉酒的女生被捡尸的新闻吗?比比皆是,你也知道你二十六了,怎么还不懂得节制?” 叶琪真的有些烦了,昨晚的酒意还没有散,脑子依旧如浆糊一般,沉重混乱,思绪全部搅在一起,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这个时候,她只想有个安静的环境,或者可以躺会自己的床上放肆地睡一会儿,而不是在太阳底下听旁边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的说教。 汗水从额上渗出,裹着刚扑上去的粉底,将白皙的面庞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叶琪拿纸巾轻轻一擦,便能看到纸巾上那一抹肉色,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肯定不好看,但她能怎样?如果在李琅说教的时候补妆,似乎是一个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李琅质问道。 叶琪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以后少喝点就是了。” “什么少喝,是不许喝!除非我在场,否则,你不可以沾酒,出了什么事,我不在你身边,想救你都来不及。”李琅厉声喝道。 叶琪挽着他的手臂,指了指不远处的奶茶店,央求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我累了,去奶茶店坐会儿吧,吹吹冷气,我妆都花了。” 李琅瞥了一眼叶琪的脸,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一听到妆花了,便下意识地说道:“和我出门还这么计较做什么?素颜不就好了吗?还花这么多时间去化妆,麻烦死了。” 本打算忍让一会儿的叶琪,听到这话,心里沉积的烦闷一下子爆发了,她猛地甩开李琅的手,愣愣地看着他,“李琅!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乐意化妆吗?你知不知道我化个妆,挑件好看的衣服,首饰要花我多少时间?你以为我每次出门打扮得漂漂亮亮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你那点面子吗?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李琅懵了,看着眼前的叶琪,感到有些陌生,向来温柔的她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发脾气呢?他感到面子很挂不住,被自己的爱人当街这么痛骂,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太丢人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不化妆难道我就不爱你了吗?我又没有要求你化妆!” “李琅!记住你说的话!”叶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好生可笑,她没有心力去思考用什么话来回怼李琅的无理取闹,所以她选择了拧头就走,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得嗒嗒作响。 “你去哪里?” “回家!” “回!有本事你就回,说你两句你还拧上了?什么玩意儿?”李琅想追上去,但那在他看来,是认错认怂的表现,他可不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哪里错了,重新想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逻辑一直是清晰明确,一直是在讲道理的。 这般想着,他越发觉得叶琪今天有问题,不知道哪根儿神经抽抽了,他一路摇着头,叹着气回家去了。叶琪站在街道拐角看着李琅渐行渐远的背影,狠狠地一脚踏在地面上,谁知道鞋跟正好磕到一块石子,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底朝天。 她扶着墙壁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却没办法站直,这一摔竟是把脚踝给崴了,这个模样也没有办法穿高跟鞋,她也只能不顾及形象提着鞋,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走着走着,脚踝的疼痛,李琅离去的背影,耳边回荡着的责备,晕眩胀痛的脑袋,心底郁积的怨气,合成一股力量,在叶琪的心底冲撞翻涌,不一会儿,泪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昨晚的那道倩影,耳畔响起了那婉转动听的琵琶音,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见一见林晓裳,听她弹一曲琵琶。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脚崴了,不能为她跳舞,又是一阵悲伤。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叶琪!你怎么了?”林晓裳远远便看到了瘸着脚走路的叶琪,一路小跑了过来,期间还闯了一个红灯,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差点被一辆奔驰撞飞。她上前扶住叶琪,想要看看她的脸,却发现她始终低着头,似乎在躲着自己。 “怎么了?是我啊,林晓裳,干嘛躲着我呀!” 叶琪支支吾吾地说道:“妆花了,难看。” “噗嗤……哈哈哈哈,我的傻叶琪,妆花了,补不久完事儿了?来,头抬起来,我帮你补!”林晓裳捧起叶琪哭花了的脸,看着那一脸委屈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疼,问道:“谁欺负你了?” 叶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自己走路没看路,摔了一跤。” “真是蠢得可以。”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话 免费保姆 “来,抿嘴。”林晓裳在叶琪饱满的嘴唇上划下最后一笔,满意地端详着这张美丽的脸,眼睛因为哭过,还闪着莹光,让人心疼的同时,又感叹那这眸子勾人心魂的魅力。 叶琪照了照镜子,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禁莞尔,方才的郁闷不知不觉间已经烟消云散了。林晓裳撩起叶琪的秀发,一边帮她编辫子,一边说道:“以后心情不好,就给自己化个美美的妆,反正我们女生化妆又不是给谁看的,是给自己看的!对不?” 叶琪怔了怔,愈发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真美,这念头一起,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在心里暗笑:怎么变得这么臭美,不过,真的漂亮啊,晓裳的化妆技术真厉害。 不一会儿,一个粗大的麻花辫在林晓裳灵活的指尖下慢慢成形,“再弄个发型,怎么样?是不是瞬间觉得自己美了一个档次?心情好点没?” 叶琪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化妆。” “可能是因为你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怎么化,就很漂亮了。不像我,不化妆都不敢出门见人的。”林晓裳自嘲道。 叶琪不由得想到平日里出门前的忙碌,“其实我也是啊,不过,以后我就看心情化妆了,想化就化,管它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那我们回去吧!”林晓裳笑道。 叶琪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哪儿?” “当然是回家啊!你脚崴了,我背你吧!”林晓裳走到叶琪面前,把包包挂到叶琪脖子上,然后伏下身子,让叶琪爬上了。看着林晓裳这自然而然的动作,叶琪有些不知所措。 “我家还挺远的,你……” “上来吧!你这么瘦,重不到哪里去,你的脚肿的厉害,要是再勉强地走下去,小心肿成胡萝卜,可以煲汤了。”林晓裳打趣儿道。 叶琪被逗笑了,犹豫了一会儿,试着挪了挪脚,钻心的疼让她选择了妥协,而且不知道为何,她莫名觉得眼前这看着有些瘦弱的肩膀,很可靠。叶琪小心翼翼地爬上林晓裳的背,身上挂着两个包,空处双手搂住林晓裳的脖子,脸贴近她长而柔,顺而滑的黑发,可以闻到淡淡的发香。 林晓裳颠了颠身后的叶琪,惊道:“你真的是……好……”说着,吃力地站了起来,身子还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叶琪被羞得脸颊通红,嗔道:“撑不住就放我下来,我体重还没上三位数呢!” “对啊!所以我说好轻啊,你该吃多点。”林晓裳站定,方才的吃力被嘴角一抹浅笑给吃了去,那样子看上去轻松得很。 叶琪知道方才那都是林晓裳是装的,又气又觉得好笑,只好在林晓裳脑袋上敲了一记,“就你戏多,我家离这儿可远着呢!” 林晓裳只当是叶琪在唬她,可当她走了近半个小时,被告知才走了一半路程时,她放弃了,在命面前,所谓的尊严根本不值一提。她在叶琪一脸嘚瑟的笑容前,委屈地叫了滴滴,两人坐进冷气充足的车后座上,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小娘皮,竟敢耍我!”林晓裳恶狠狠地看着叶琪,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那被汗水冲掉的粉底液,眼影……心疼得紧,“可贵了,这些。” 叶琪也是见好就收,把自己的包包递了过去,“拿去!算我补偿你的。再说了,我一早就和你讲了,我家离这里可远了,是自己要逞强,不能怪我。再说了,你是不是傻?昨晚才和我顺路回家呢!” 林晓裳想了想,发现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心里顿时生出要给自己两耳光的想法,为什么就突然这么男子气概呢?自己可是个女孩子。无奈之下,她只好苦着一张脸,缩到一边补妆去了,好在司机的技术很稳,车不是很颠婆,不然这个补妆之旅,恐怕又是一场挑战。 “晓裳,那个,很抱歉啊!”叶琪看着肿的已经穿不下鞋子的脚,叹道。 林晓裳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叶琪心里的想法,笑道:“没事儿,这段时间,我得空就去看看你,我家离你家不远,也不麻烦。等你脚好了,咱们再合作。” “你要来我家照顾我?”叶琪问道,神色有些惊慌。 “怎么了?你和你家人住一起吗?” 叶琪摇了摇托。 “喔?那怕什么?我又不是那些变态男人,还是说,有人会照顾你,不需要我?”林晓裳看着叶琪的模样,隐约间,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没有点破。 叶琪掏出手机,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屏幕,这么久了,他一个电话都没有过来,脑海里又满是她转身离去,一路走,一路摇头的背影。 “没有人照顾我,就我一个人,可辛苦了。还很寂寞!”叶琪也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什么,反正她不想再去搭理那个男人,眼前的林晓裳可比他有趣多了,“那你要不要住过来啊?专门来照顾我,你看我的脚都这样了,怕是床都下不了。” 林晓裳笑道:“那我不是亏大发了,给你做免费保姆呢!” “我给你跳舞,也不收你钱啊!”叶琪得势不饶人,挽住林晓裳的手臂,哀求道。 林晓裳不敢乱动,她怕自己一点小动作都有可能弄到叶琪的伤脚,只好认栽,“行吧,看在你舞跳得不错的份上,就牺牲一下吧!不过,我去你家睡哪儿?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打地铺吗?” “我没见过那个弱女子,能背着小姐姐到处跑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柔弱的姑娘,没想到你就是个假小子,我开始怀疑你这头长发是假的了!”叶琪抚了抚林晓裳的秀发,那从指尖上传递而来的顺滑感,让她羡慕的紧,而且也只有这三千青丝的发量才能扎出那样端庄的发髻吧! “我倒希望我是个男的,那我先前占得便宜可就大了。”说着,林晓裳很不老实地揽住叶琪的腰。 “女流氓!” “娘子!” 司机大哥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听着身后的莺莺燕燕,不敢回头看,他把自己一把年纪,把持不住这些小年轻的青春活力,索性不听,不看,不问,专心致志地开车。 下车后,叶琪依旧趴在了林晓裳的后背上,一边听着她的抱怨,一边嗅着她的发香,李琅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淡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很开心,希望可以一直趴在这柔软的后背上。 当然,这一切只能是想想而已,林晓裳毕竟是个女孩子,背着一个几十斤重的人,在大太阳下走,也是吃不消的。当叶琪走下林晓裳的后背时,她竟然觉得有些不舍,两人在小区门口的榕树下背靠背休息了一会儿,便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回到了叶琪的家。 一进家门,叶琪随手把高跟鞋一扔,便靠着墙坐在门边,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了。林晓裳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但还是强撑着走进客厅,看着立在电视机旁的空调,目光中充满了渴望。 叶琪这下子却懵了,抓了抓头,“那个……那个……要不你找找吧?” “……”林晓裳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便在叶琪这个虽然不大,但足够乱的客厅里翻天覆地地找一个白色的,掌控着她们命运的事物。 许久,叶琪在鞋柜上边摸了摸,脸色有些难看,她看了看手里的空调遥控器,对着空调瑶瑶一按,只听滴的一声,凉气开始在这个房间飘荡。叶琪这才想起,为了方便一进门就可以开空调,她的遥控器都是放在鞋柜上的。 林晓裳看着叶琪,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反悔?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话 两个女人 太阳当空照,阳光炽盛如火,霸道地驱散开周遭的云层,要让自己的身姿最大程度地展现在是人面前,于是乎大街小巷上,淌过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河,那由一把把各式各样的伞组成的。伞下,一块块小阴影成了人们在外边为数不多的‘安乐窝’,阴影外则是被炙烤的发烫的地板,让人望而却步。 那是室外的地狱,每个人都走得很小心。而室内,则是天堂,人的惰性变被无限制地放大了。躺在床上的叶琪,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空调释放的冷气抽光了,莫要说起床,就是翻个身对她来说都变得极其艰难。她甚至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类似于抱枕的东西可以抱一抱,那该多好。 正想着,她听到了家门被打开的声音,猜想着是回家拿行李的林晓裳回来了。她有些激动,还有些害怕,她要怎么向李琅解释,家里多了一个女人?转念一想,解释个啥,多了个女人又不是男人!想着,她便释然了。 林晓裳推开房门,瞥见在床上躺相极差的叶琪,说道:“澡都不洗,就爬上床,你不嫌脏吗?” 叶琪毫不在乎,“这可是我的床,你也别站着了,累了一天,来来来,躺下吧!到姐姐怀里,姐姐疼爱你。” “算了吧你,伤残人士就别这么嚣张,你现在可是待宰的羔羊,我先给你的脚冰敷一下。”林晓裳自然没有随了叶琪的意,只当她是开玩笑,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叶琪的确想要找个玩意儿抱一抱,在她看来,林晓裳那动人的娇躯是极好的。 没有如愿,叶琪有些失落,在床上摸了摸,干脆把被子卷成一团抱在怀里,那些原本散乱在被子上的衣物一些被卷住了,一些就比较倒霉地掉到了地上。 林晓裳刚蹲下来,准备处理叶琪的脚,便看到从床边掉落下来的内衣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随性啊!”一边说着,一边捧起叶琪的伤脚,看了一眼通红肿胀的脚踝,又捧起另外一只没有事的脚,一对比,更显得伤脚的可怕。 “这是猪蹄子,这才是人脚啊!”林晓裳打趣儿道。 听得这话,叶琪真想一脚踢过去,但耐不住,现在的她可没有这力气,动作大一点都会牵动伤脚,那可是钻心的疼,她翻了个大白眼,嗔道:“你可小心点,很疼的!” 林晓裳叹道:“你这样子,怕是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的。你的工作怎么办?明天可就周一了。” 林晓裳熟练地将冰袋地放在肿胀的脚踝上,缠了两圈胶带,她动作很轻,仿佛那伤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 叶琪抱着被子,说道:“问题不大,只要我能到店里就可以了,反正我也只是给别人化妆的,有手就行,不用怎么走动。就是过去会有点麻烦。”她已经打算打个电话和李琅道个歉,毕竟她还得靠他送自己去上班。 “我送你去吧!” 叶琪正盘算着要怎么说,林晓裳的话生生掐住了她的思绪,她一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你不用上班吗?” 林晓裳笑道:“你不是知道我做什么的吗?我晚上去黄粱那里演出就可以了,早上一般是拿来睡觉的。不过,送你去上班也不耽误,送完再回来睡是一样的。” “谢谢你。” “你可是我的御用舞娘,我得对你负责!” 叶琪看了看刚拿起的手机,默默地扔到一旁,紧紧抱住被子,感受身体陷进床褥的那种舒适。确认叶琪的脚已经没有大碍,林晓裳便起身,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要累了一天的疲惫通通驱散,“我去洗个澡,你小心一点,别乱动哈。对了,我睡哪儿?” 林晓裳已经发现这间屋,是一厅一室的,可没有多一张床。 叶琪见她为难的模样,笑道:“来,陪姐姐睡,姐姐每晚都疼爱你。”叶琪拍了拍身边,软软的床榻,端着一副嗲嗲的腔调,嬉笑道。 林晓裳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是看得有些呆了,她坐到叶琪的身边,看着她此刻巧笑倩兮的样子,移不开目光了。原本还带着玩闹心态的叶琪,看到林晓裳这仿佛要吃人似得目光,笑容渐渐僵硬,害怕地往后挪了挪。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林晓裳低下头,与叶琪的额头碰在一起,凝视着那有些慌乱的眼睛,她的手轻抚过叶琪的面庞,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微颤抖的羞涩。 叶琪吞了吞口水,喉咙滚动,但发出来的声音依旧是有些异样的,“我……我……就随便说说。” “其实,我喜欢女人,你怕不怕?” 叶琪一惊,她下意识地认为林晓裳只是在吓她,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双眼睛不会说谎,真实的有些吓人。 “怕呀,所以你别吓我了,赶紧去洗澡吧!”叶琪抱着被子,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不敢去看林晓裳的眼睛,她怕自己的目光会陷进那个明亮的漩涡。 见叶琪就像个受惊的小鸟一样瑟瑟缩缩,林晓裳很满足地笑了,“小样儿,还敢调戏姐姐?你多大啊!” “哼!我二十六!” “额……切,年龄从来不代表什么!”今年刚到二十三的林晓裳愤愤地转过身,离开了房间。缩在被窝里的叶琪对着她的背影,摆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 李琅很郁闷,还有些想不通,向来温柔乖巧的叶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今天在路上那一通脾气,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李琅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死死地盯着屏幕,希望能看到它亮起,然后显示出叶琪的来电信息。 可是,他回家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机依旧安安静静的。 李琅把手机扔到一边,蒙头就睡,他想把这事儿给忘记,反正叶琪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小两口有点摩擦也是正常的,时间会让不愉快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知道这个观点是否正确,但李琅是这么坚定地认为了。 所以,待他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他草草吃过晚饭,便拨通了叶琪的电话。 …… 叶琪似乎早就忘了今早的事情,她正在黄粱的舞台后台喝茶,面前摆了一碟凉拌青瓜,还有一碟酱牛肉,很简单,但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台上的人,指尖拨弄出的曲子,很好听。以至于,她无视了手机铃声。 叶琪其实想喝酒,不然也不会点了下酒菜,喝茶应该送糕点,但无奈林晓裳竟然不让她喝酒,而且理由让她无法反驳,毕竟明天还要早起上班的。送一个瘸了脚的人去上班,已经很辛苦了,如果这个瘸脚的人在前一晚还宿醉,林晓裳会让她在床上陪自己躺够一天。 接连三首曲子,叶琪听得很满足,连带着胃口也好了不少,少有的完成了一次光盘行动。在台上演奏的林晓裳,也获得了休息的时间,便连忙溜到后台去,一眼便瞧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叶琪。 “咋了?”林晓裳问道。 叶琪苦着脸说道:“以前坐外边,能挺你弹琴弹琵琶,还能看你,现在只能听了,而且,菜不够。” 林晓裳揉了揉她的长发,说道:“怕什么?回家天天都能看我,你周末有空的时候,我还可以在家里给你一个人弹。现在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路上再给你买点吃的。” “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下班呀!”叶琪笑道。 “傻吗?这里凌晨才关门。走,跟我回家!” “喔……” 林晓裳搀扶着叶琪,走出了黄粱,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叶琪脸色微变,有些难堪地看着林晓裳。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话 真相 “接吧!” 林晓裳一只手扶着叶琪,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身体上,空出另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向她眨了眨眼睛,那俏皮的模样让叶琪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接通了电话。 “叶琪!你还知道接电话?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难道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难道,那不是你错了吗?我还没和你生气呢!你可别告诉我,你又去喝酒了,你听得到吗?为什么不回答?” 手机还未来得及放到耳边,叶琪便被电话那边的吼声以及一连串的问话吓了一跳,她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开了免提,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声,捂住耳朵的林晓裳也是懵了,怔怔地放下了手,因为她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根本没有意义。 叶琪有些茫然,以至于知道李琅骂得喘不上气,她也没听进多少话,她只依稀听到了这家伙似乎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接,才导致这火气的。 待得这一通骂总算有了个缓下来的机会,她才把手机放到耳边,说道:“刚才我在听歌,没听到手机铃声。” “听歌?听什么歌这么重要?未婚夫的手机都可以不接的吗?你知不知我多担心你?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不测了。你知道吗,你一个女孩子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是很危险的。不行,我要回去你那里,稍微走开一点,你就直接失联了,那还了得?”李琅冷声道,那语气隐隐带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威严气息。 叶琪可没兴趣理会他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倒是他说话的内容让他急了,“不用你过来!我有人陪着。” “啊?你什么意思?谁能代替我陪你?”李琅喝道,大声地质问着,他感到强烈的不安,仿佛有某种事物要即将从身边失去,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家里了,必须得去看看。 “我现在和我朋友一起住,你过来做什么?又不是男生,是女生,你不用过来,我现在很好。”叶琪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了,她靠在林晓裳的身上,却不敢去看她,她现在只想干净把电话挂了,和林晓裳好好解释一番。 “女生?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还是假?”李琅根本没办法相信,只觉得自己的地位被动摇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叶琪的主心骨了?在她的心里,难道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吗? 叶琪刚想说话,却被林晓裳抢过了手机,“你好,我就是叶琪说的那个朋友。” 已经走到家门,准备握住把手的李琅愣住了,这细软婉转的声音,应该不会是一个男生发出来的吧? “很抱歉,我刚来到这里,还没有找到地方住,所以只能在琪琪家里叨扰一阵子,你放心,等我租到新房子,安定下来,我会立刻搬走,不会打扰你们两夫妻的生活。”林晓裳姿态放得很低,声音自然也是柔和的。 李琅怔怔地站在门口,开始犹豫了,然后问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你……真的不是男的?” 林晓裳翻了白眼,语气却依旧那样温柔,“当然不是,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可以和琪琪一起拍张自拍,发给你看看。我不仅是个女生,还是个大美女,就怕琪琪不乐意让你见我。”说着,林晓裳向叶琪打了个眼色。 叶琪先是楞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重新接过电话,“你还要不要过来啊?看看我这个大美女闺蜜啊!嗯?” 李琅说道:“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点小事都要在意?” “那你来嘛!”叶琪冷哼道。 李琅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和了一些,“好了,我们已经订婚了,以后还要一起成家,要相信对方。刚才是我错了,不应该怀疑你,以后不会了。既然你朋友遇到了麻烦,那就先让她暂住在你那儿吧,有什么需要再找我,行吧?” 叶琪向林晓裳比了个大拇指,也没有太为难李琅,见好就收,说道:“那没事了,我和我朋友逛逛街就回去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嗯,晚安。” 挂掉电话,叶琪长长地松了口气,看向林晓裳的目光很是复杂,“对不起,骗了你。刚才那个是我的未婚夫。不过,你真厉害,换了我,刚才估计就吵起来了。” “男人其实很傻很天真的,费尽心思守护着心里那点小自尊,说白了就是爱面子。你和他说,有其他人陪着,他肯定不乐意啊!作为男人,当然要是自己女人心里的主心骨,不然多丢人。所以,只要让他感觉你是在乎他的,是怕他离开的,就可以充分满足他们的小自尊。只要给足了面子,哪里还会跟你发脾气?”林晓裳笑道。 “你不生气吗?我骗了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伤了。”叶琪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她还不确定林晓裳是不是生气了,她真想抱住这个女人,把她留下来。 林晓裳问道:“怕他担心?” 叶琪沉默地摇了摇头,神色间透着几分忧伤。见状,林晓裳也干脆不再说下去,继续搀扶着叶琪,往家里走去。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块,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人的影子,不分彼此,完美融合,随着两人渐渐走远,影子不断变幻,却始终没有分开。 不知不觉,已经可以看到小区门口了。一直沉默的叶琪,总算说话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这段感情,我有些厌了。” “我想你是不想被管着吧,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放荡不羁的心。”林晓裳打趣儿道。 叶琪说道:“什么呀!他管得太严了,以前还觉得这是一种关心,保护,但一旦过了头,就会让人觉得这是一种以爱为名的管制。我又不是小孩子。” 林晓裳脸色变得有些冷,说道:“所以你就想拿我当挡箭牌,挡一挡你未婚夫随时会挥过来的镣铐?” 叶琪有些惊慌,她真的害怕林晓裳会因为这件事情和自己发脾气,就此离开,对于她,叶琪总是有种割舍不下的情感,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打心底里不想她离开。 “吓吓你而已,你可是我的御用舞娘,至少在你的脚好之前,我还是不会走的,我还指望你给我的曲子伴舞呢!”一抹笑容就像春日的阳光,瞬间融化了脸上的冰霜,林晓裳笑道。 叶琪闻言,也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心想和李琅分开一段时间,让她可以从这段始终黏在一起的热恋中脱离一会儿,捡回一些独处的时光,或许就可以做好准备,正式成为李琅的女人,一起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叶琪心里所想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依旧是个未知数。 …… 半夜,林晓裳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了家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摆设,和自己家里很不一样,毕竟这里可是叶琪的家。她简单地洗了个澡,便进了房间,叶琪正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恬静的睡颜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显现出美丽的轮廓。 林晓裳呆呆看着,不知不觉便钻进了被窝,躺在了叶琪的身边。当她发现自己离叶琪的脸那样近时,才恍然醒悟,今早她可是打算睡客厅的,床都铺好了。她犹豫着要不要起来,但看到叶琪的脸,她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睡下去,也好!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话 选择 清晨,阳光还是淡淡的,轻柔如纱,飘掠向人间。 陷进床褥里的叶琪懒懒地翻了个身,手伸到床头柜想要按掉烦人的闹铃,却感到手臂上似是压到了什么东西,而且面前好像被挡住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张同样睡眼惺忪的脸。 以前,一觉醒来,见到的都是男人脸,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床上看到了女人,叶琪感到很有意思。林晓裳被叶琪略带玩味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看什么?有眼屎?” 叶琪笑道:“没有,不过有我。” “贫嘴。”林晓裳赏了叶琪一个大白眼,便起身了,“起床啦,懒虫,你该去上班了。” 叶琪按掉闹铃看了看时间,又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嘟囔道:“让我眯多一会儿。”林晓裳见状,便自己先去洗漱了,待她换好衣服,重新回到房间时,便听到叶琪那细细的鼾声。林晓裳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坐在叶琪窗边,轻声唤道:“懒虫,起床啦,上班啦!” 没有反应! 口说无用,那就只好动粗了,林晓裳双手放在叶琪的腰间,十指轻挠。“啊!”瞬间被惊醒的叶琪,尖叫一声,埋怨地看着林晓裳,愤愤不平地抱着枕头。 “诶哟,还闹别扭呢,想被扣工资吗?”林晓裳说道,小心地扶起叶琪,看了看她的伤脚,经过昨天的冰敷已经消肿了许多,但还是要小心,以免二次伤害。 叶琪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说道:“我要不请假好了?” “你要是现在和我说请假,我会弄死你!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这么早起?”林晓裳恶狠狠地威胁道。 叶琪连忙缩了缩脑袋,乖乖就范,睡意什么的早在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中烟消云散了。 这一天,似乎是一个新的开始,至少对于叶琪来说是这样的。此刻搀扶着她小心翼翼下楼的那个人,身材略显娇小瘦弱,甚至年龄也比自己小,面容美丽也带着几分稚嫩,但那股子认真的劲儿,却让人心安。 日子一天天地过,叶琪已经习惯了每天在公司楼下等候的身影,每天在饭桌前为自己弹琵琶的身影,每天早早叫自己的起床的身影……反倒李琅的身影越来越淡了,若非床头还放着两人的合照,说不定,叶琪早已经忘了这个人。 这是常人的生活,总是逃不开俗世纷扰,逃不开爱恨纠缠,那非常人呢?或许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总是给人一种出世的感觉,其实都是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 镜司,一叶轻舟,轻推绿波,载着少年郎在湖边荡漾。那少年,戴着一副黑框镜,眯着一双小眼睛,满脸死气沉沉地看着天空,数着白云,额前刘海随着风,轻轻飘动,时而露出两道耷拉的眉毛。 能在二十来岁的年纪,透出一副迟暮老者气息的人,在镜司,除了张月,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今天天气很不错,本来应该是一个训练的好日子,但张月破天荒地给周浅颖放了一天假,此刻,她正在房间里美美地睡觉呢! 张月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回去,船身突然向后翻了起来,船尾翘起,溅起一大片水花。张月倒是很淡定,抬脚猛地一踏,将船尾暗了下去,避免了一场船翻人落水的灾难,不过一道身影却是撞进了自己怀里。 颜夕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张月的肚子上,压得他七荤八素的,顺手抢过了张月手里的电影票,“诶哟,想请我去看电影?想就直说嘛,扭扭捏捏地干嘛?还是说……” 张月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汹涌翻腾的各种东西,“你先下来。我要吐了。” “你敢吐出来,我就弄死你,给我吞回去。”颜夕嫌弃地说道起身做到船的另一边。张月松了口气,方才颜夕那突如其来的泰山压顶,真的让他有点吃不消。 “不是请你的。”张月伸出手,向颜夕讨要那两张票。 颜夕向阁楼二楼的某一户窗瞥了一眼,说道:“想就去说啊,一个人待在这船上瞎晃荡有什么用?还是要我帮你?”说着,也把电影票还了回去。 张月接过电影票,看了一眼开始的时间,说道:“她刚接到任务,明天就要出发,给她放个假,本来想带她去逛逛的。” “那就去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跑回房间睡觉去了。唉,这些天,可能也真的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张月看着这两张电影票,指尖轻动,想要捏一道火决,将其烧了去。 颜夕连忙阻止了他,说道:“这么浪费做什么,她不去,我去。”说完,她又把电影票抢了过来,继续说道:“那么现在给你做个选择,跟我去看电影,还是待在家里,等她睡醒,再约她?” 不知道为什么,张月总觉得这句话有着别样的意思。 “走吧,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出任务。”张月说道。 言罢,两人便一同出了镜司,路上,两人都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走着,直到电影院已经近在眼前了,张月才打算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说起来,你给浅颖的是什么任务?” 颜夕笑道:“干嘛?担心你的小情人有危险?以前我出任务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一下我?” 张月认真地说道:“灵道盟年青一代第一人去做任务,需要我这个小辅助担心吗?浅颖又不同,她还是个新人。而且,你似乎没给她准备一个帮手?” 颜夕毫不在意地说道:“你第一次出任务,不也是一个人吗?她已经训练了那么久,总该拿出点成绩来。怎么?训练时,处处收手就算了,到了实战,你还打算放水吗?” 张月倒是不意外颜夕能看出来自己平日训练时对周浅颖的照顾,毕竟如果他真的有心去练,周浅颖就不会在每一次训练完后还有力气和她蹦跶,早就瘫回床上休息了。 但被这么明白地点破,张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便干脆默认了。有些时候,坦诚相待比欲盖弥彰要轻松多了,虽然这需要脸皮的一些厚度。 对于张月的脸皮厚度,颜夕早有自知,“你要不要考虑求一下姐姐?放你去陪她一起出任务啊?” “我记得,当初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你也有在暗中跟踪观察,是吗?”张月说道,但话外之意,已经不需要深究。 颜夕没有回答他,反是问了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如果,你在我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人,你会选谁?” 张月一怔,陷入了沉思,颜夕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完全不在张月的认知范围,他甚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让你回答,没让你提问!来,告诉我,答案我满意,我就让你去带丫头出任务。”颜夕干脆拦住了张月,挡在他面前,身后是他们这次外出的目的地,距离电影开始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三分钟晃眼便过,电影已经开场,张月还站在距离电影院只有一条马路的街道上,思考着一个十分尖锐,但却没有到提问动机的问题,许久,他才摇了摇头,“选不了,都是我的伙伴,大家一起好好相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选?” 颜夕用看白痴的目光扫了张月一眼,便漠然地回头走了,留下张月一个人在后边面无表情地跟着。这一晚的同行,并不愉快,至少在张月眼里是这样的。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话 第一次任务,出发! 直至天光大亮,张月也没有想明白昨晚上那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不过,颜夕倒是答应让她跟在周浅颖身边做隐形保镖了。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回答能有多让人满意,但既然目的达到了,他也就不管了。 一大早,他便从小舟上醒了过来,这么些年来,他几乎要把这小舟当成自己的床了,反倒是房间上的床褥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张月轻点湖面,一跃而上,落到阁楼的红木门前,正准备开门,门却往里开了。 周浅颖一抬头便看到了张月这张无趣的脸,愣了一会儿,便笑道:“这么早?奶妈都还没起呢!”在镜司,奶妈永远是衡量起床早不早的一个单位。 “你说我呢,你不也是吗?”周浅颖笑道。 “我昨晚有点失眠,没怎么睡,干脆就起来。出任务也不用那么急,先留下来吃顿早餐吧!”张月牵着周浅颖,硬是把她牵回来了。 “奶妈都没起来,吵醒她不好吧。”周浅颖轻声道,来了这么些时日,她也是深知奶妈的起床气有多么可怕,所以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了那位主。 张月见她这战战兢兢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我又不是不会做饭,来吧,做好,我给你做一顿。” “你应该先去刷牙。”周浅颖笑道。 “……等等我。” 待张月洗漱好后,推门进厨房一看,便看到正在淘米的周浅颖,“煮粥?” “嗯,咸骨粥,怎么样?帮我打下手吧!” “听上去不错。” …… 当指针划过七这个数字时,就像机器一样准时的奶妈便默默睁开了眼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几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不在镜司待着,外出任务,这起床时间也如影随形,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而起床后去做早餐,也自然地成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可今天有些不一样,奶妈还未走近厨房,便听到里边传来的笑闹声。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这种仿佛被强行塞了某种并不好吃的食粮一样的感觉,这是不好受。 “诶,你怎么洗的碟子,上边儿还有油。” “我刷了呀!要不要你手把手教我吧!” “一边儿去,成天就知道吃我豆腐。” “那我去吃别人的好了。” “变态,不要脸!” …… 奶妈站在厨房门口,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这一直都是她的战场,今天突然被人占据了,她感到有些不适应,但她本身却是很乐意的,难得可以偷懒一天,何乐而不为呢?最后在一番纠结后,她决定溜回房间在小黑怀里再眯一会儿,至于为什么要到小黑怀里,她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想。 想着,奶妈已经动身离开,悄咪咪的,为了不发出声响,还特地悬空飞了回去,手里提着拖鞋。回到房间,她娇小的身躯轻而易举地便钻进了被窝,而后在老黑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中,躺进了他怀里,安安稳稳地睡过去,至于那呼噜声?听了这么多年,早就当成催眠曲了。 周浅颖看着那一小锅粥,依旧有些不确定,问道:“你确定真的不用熬多点?这么多人呢!” 张月笑道:“他们可吃不惯我们这些业余厨师的手艺,还是等奶妈来满足他们的胃吧!咱们吃完,收拾干净就行。” 周浅颖将信将疑地开始盛粥。一锅粥,两个人很快便吃了个精光,满足地摸了摸鼓鼓的肚子相视而笑。粥谈不上多么美味,但软绵的口感和咸香的味道很好下肚,不知不觉两个人便消灭了一整锅粥。 自从成为了异灵人,周浅颖发现自己的胃口都变大了,所幸自己吃得再多,都远远不够平日训练消耗,所以这段时间来,她不仅没有胖,反而瘦了。 “该走了。紧张吗?”张月擦了擦嘴,问道。 周浅颖说道:“当然紧张啊,而且只有我一个人,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张月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不过,一般第一个任务不会很辛苦,所以,你放心去吧!记住,一切要以保全性命为先,哪怕任务失败了,你最多不能待在这里而已,我会想办法让你去其他阴阳司,所以,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有压力。” “嗯!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看着周浅颖的身影消失在空间通道中,张月却没有转头回去,而是等了一会儿,也推开了空间门,离开了镜司。在灵魂力的帮助下,他很快便找到了那道身影。张月向前走去,身体也在这期间慢慢消失,融入虚空之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出了镜司,周浅颖看着这稍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街道愣住了,她掏出一个小本本,上面记录了这次任务一些具体情况,首先她得去机场。 “机场?在哪?”周浅颖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的街角,茫然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拍脑袋,气呼呼地说道:“姐姐我现在有钱了,哪里用自己找路?”于是,她叫了一辆滴滴,美滋滋地坐了上车。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张月,很想走出来,拎着她,直接飞到机场,毕竟这里离机场还是有点距离的,坐车怕是要一段时间,而且,周浅颖晕车。 张月向坐在车内的周浅颖,比了一个祈祷的姿势,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有预感,周浅颖这第一次任务,不会轻松。 张月并不知道,在他与周浅颖离开之后,镜司陷入了一场小混乱。 小姨妈和老庄两人相互靠在一起,在楼道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很自然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而后抽了抽鼻子,准备享受那提神醒脑的香味,但在抽了几秒钟后,他们猛地惊醒了。不是因为香味太浓郁,恰恰相反,他们没有闻到味道。 当他们清醒过来,睁开那双惺忪睡眼时,才发现饭桌上空空如也。 “我的天!我们的早餐呢?”小姨惊呼道。 老庄也是紧蹙眉头,他的肚子正在求救,这个点正是最饿的时候,至于这是谁养出来的,我不说,大家都知道的吧! 小姨的叫声引起了正在下楼的颜夕和兔子的注意,两人都是迷迷糊糊地抱怨道:“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吓死人了。” 小姨指了指空空的饭桌,“没有早餐。” “啊?” “啥?” 一时间,客厅里,蒙住了四个人。 老黑还在房间里酣睡,自然是不知道房间外的情况,但今天他总觉得有些热,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身体,感觉怪怪的,整得梦里的场景都开始变得模糊,当他眼前的视野变成了房间里的天花板时,他意识到自己的醒了。然后他也知道,那个怪异的源头是什么了。他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的奶妈,一动不敢动。 “咋回事儿?这小娘皮,突然这么可爱,有点适应不过来,诶,不对,这个点,他怎么还在睡?”老黑疑惑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暗道不妙,连忙在群里发了一句,“奶妈还在睡,怎么回事?” 紧接着,群里就炸了,一条信息接肘而至,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妈的,快叫醒她,我们要饿死了!!!” 面对这些瞎闹特的家伙,老黑当然是很果断地关掉了手机,嘴里暗暗念叨:叫醒个屁,这么好的氛围,可不能破坏了,饿肚子就饿肚子吧,老婆重要。说着,他便安详地闭上眼睛,将怀里的奶妈,搂得更紧了些。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话 那座塔 这或许是上仙遗留下的一块翡翠宝玉,又或许是大自然的慷慨馈赠,不管如何,面对这面湖,周浅颖没办法用世俗的语言去描绘,就连镜司那样古色古香的环境都没办法与之相比。 不过一想到自己一番舟车劳顿,这么辛苦来到这里,不是来旅游看风景的,而是来做任务的时候,她又觉得这美景有点打击人。周浅颖掏出小本本,看了看查了查接下来的指示。为了保证任务不出错,周浅颖也算是做足了准备,这个小本本可是记下了颜夕所有唠叨下来的话。 “找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平头大叔?看上去像教导处主任?”周浅颖看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有些茫然,按照上边画的地图,她没有来错的地方,可是在这小湖边行走的,要么是背着相机的摄影爱好者,要么是手牵手的浪漫情侣,哪里来的教导主任? 周浅颖想了想便走到湖边一个凉亭坐下,静静地等,她相信那个所谓的教导主任一定会出现,她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毕竟这个任务的委托人似乎就是那个教导主任。 张月坐在湖面上,看着静坐着玩手机的周浅颖,看着那手指的活动轨迹,他甚至猜出周浅颖正在玩某种推塔手游,他感到有些好笑,所谓的教导主任,他当然知道是谁,也知道要怎么去找。但没想到,周浅颖完全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这里,而且会用这么无赖的方式见这个人。如果她知道这个教导主任,可是颜夕的顶头上司,不知会作何感受。 不多久,张月便感到湖面升起的一抹不寻常的空间波动,不一会儿,何俊谦的身影便出现在凉亭边,满脸的无奈。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一道目光,疑惑地往湖面看去,正好看到张月向他微笑,脑海里还响起了他的声音。 “新人,麻烦主任多多关照。” 何俊谦推了推眼镜,背着手,没有回答。张月便权当他是默认了。 “姑娘。”何俊谦走到周浅颖身边,轻声唤道。 周浅颖沉迷着游戏,听到这声音,头也不抬,回道:“诶,你好,有什么事吗?”说完这句话,她才得空抬头扫了何俊谦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却吓了她一跳。 紧接着何俊谦便见到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周浅颖连忙把手机收好,然后站了起来,说道:“主……主任好,我刚才在回家人短信,家里有点事。” 何俊谦被周浅颖的反应吓到了,愣在原地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叹道:“小姑娘,我是主任,但不是教导主任,而且,我也不会收你手机的。放轻松。我姓何,你可以叫我何主任。” 周浅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不是那个要提防教导主任从窗户伤过一个人头收手机的年纪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很早就来了,但是找不到你,就只能在这儿等。” 何俊谦摆了摆手,“我早就看到你了,不过以为你是准备什么才要来见我,后面等得久了,就自己上来了。哦,对了,你们司有个叫张月的小伙子,刚才托信让我多关照你,所以,你不用太拘谨,有什么不懂就问。” 湖面上,张月眉头轻挑,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何俊谦,很是无奈,脑海里还回荡着他的传音,“不用谢我,你们年轻人,就是太腼腆了。” 周浅颖却是不以为然,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多言。 何俊谦指了指脚下的湖面,说道:“以后来见我,直接跳河就行,我的阴阳司就在湖里的空间。现在时间不多,我直接带你去任务地点吧!” 两人在湖面漫步,却没有任何行人发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只是觉得平静的湖面无风起波,有点稀奇。 张月见何俊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起身继续跟上。他这个保镖做得可比当年颜夕要称职多了。 “那个,何主任,我想问一个问题。” “嗯?” “这个任务到底是什么?小夕只和我说了怎么来这里,任务的情况没有和我说,她说您会告诉我。”周浅颖说道。 何俊谦笑道:“是什么任务都不知道,你怎么就敢来了?不怕危险吗?” 周浅颖想了想,倒是很坦诚地说道:“刚出门的时候,挺怕的,不过有个家伙又把我拉回去,给我做了顿早餐,我安心了不少。” 何俊谦笑吟吟地往身后看了看,引得周浅颖也疑惑地看向了后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张月却是非常清楚何俊谦在看自己,而且那张老司机一样的脸,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让他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何俊谦收回目光,说道:“你听说过白娘子传奇吗?” 周浅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小时候和爸妈天天追着电视剧看呢,雅芝姐姐的白娘子超赞!不过,我直到小学毕业前,都以为那时的许仙是男生演得。” 何俊谦笑道:“哈哈哈哈,我以为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那些什么欧巴,小鲜肉,没想到你还是很有品味的。不过,真正的白娘子,可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温柔。” 周浅颖看了看已经不远的那高高耸立的塔,问道:“那里是……” “故事里,白娘子是被封印了,但实际上,她应该是被杀死的,那座塔不是用来封印她的,而她的墓。”何俊谦淡淡道。 张月望向那座塔,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个任务没有那么简单。 周浅颖讶异地看着那座塔,古朴,大气,立于峰顶,缭绕着丝丝阴恻恻的气息,真有几分古墓的味道。自她正式成为异灵人后,她也常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妖气,阴气,灵气等等。这座塔的阴气之重,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天空压塌。 “那我的任务是?扫墓?”说心里话,周浅颖一点也不想靠近那个墓,那浓重的阴气压得她呼吸困难。 何俊谦笑道:“给妖扫墓,恐怕除了我这个糟老头,灵道盟里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这份闲情逸致吧。” 张月想到了自己偷偷给奶糕立的墓碑,撇了撇嘴。 何俊谦当然不会因为张月的小心思打断自己的话,继续说道:“你也发现了,那阴气重得有些不像话,我怀疑是死去的白蛇留下的残念在作怪,吸引了周边的一些怨灵在这里集聚,才会形成这种情况。不过这白蛇只是个千年大妖,死后也就这点能耐,这些怨灵不难处理,就是耗得时间长了点。本来,这应该是我的任务,但我有些事情要去总部,没时间耽搁,只好委托你来帮帮忙了。” 周浅颖问道:“我要怎么做?” 两人已经走到了塔下,那浓重的阴气让周围的温度骤降,天上地下都飘荡着数不清的灰影,时而会发出刺耳的声音,那阴冷的气息便是从它们身上传来的。周浅颖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她穿得可不多,毕竟现在还是夏天。 何俊谦笑道:“所谓的驱散,就是击杀而已。”说着,他随手一挥,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虚空中响彻,只见一道模糊的灰影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最后化作飞灰,被风吹散。 周浅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的思绪,扬手一掌拍了出去,掌心间红花绽放,散落成漫天花瓣席卷而去,只消片刻,便将眼前一道灰影湮灭了去。 “好像不难啊!” “那祝你任务顺利哦!” 正文 第二百五十话 白娘子 何俊谦头也不回,一路向天边走去,那模样颇有几分潇洒。 张月站在云层之上,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他才微微弯腰,鞠了一躬,笑道:“谢谢主任。” “哦?”何俊谦颇有深意地笑道,虽然带着问的语气,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张月笑了笑,说道:“驱散怨灵这种事情,对主任来说,不过是一个呼吸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耗时过长?你还真是很关照新人呢!” 何俊谦摆了摆手,示意张月停下这没有意义的马屁,虽然他听得是很舒服的,“没事,我是真的没有空管这些小事,总部那边在催着我呢!倒是你,为了这点小事情,还特意跑过来看着,这个女孩儿对你很重要啊!” “镜司向来的传统而已,当初我刚出道的时候,大家也给了我不少帮助呀。不过,何主任,我想问问你,白娘子,真的死了?”张月深深地看着那座塔。 何俊谦皱了皱眉,脸色有些不喜,“这墓我守了少说也有百年,你是在质疑我?” 张月倒是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在这个时候真的比任何尖锐话语都要气人。何俊谦自认涵养不错,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何主任,如果,我是说如果,白娘子真的没死,破墓而出,以我现在的实力,护着浅颖,能赢或者能逃吗?”张月说道,语气少有的带着几分凌厉,一双黑白瞳凝视着何俊谦,有几分逼问的意思。 面对这样态度的张月,何俊谦没有生气,反倒是被他这气势惊到了,有些讶异,“看来这些年对你的改变很大啊!就算那个老妖没死,在塔下她也别指望可以修炼,出来也是油尽灯枯的状态,遇到你们只能逃,不过,你们能不能抓得住,三七吧!” “谁三谁七?” “千年白蛇,距离跃龙门也只差那一步了,自己思忖吧!”何俊谦没有点明,不再和张月多言,一晃神便消失了,再出现时,已在数里之遥。 张月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何俊谦,让他留下来做保镖,毕竟那只是自己心里的臆测,他的黑白瞳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阴气有些不对劲,但又形容不出来。这种时候,他也只好希望自己是在瞎操心。 不过,让何俊谦就这么走了,他觉得有些亏了,灵魂力裹着自己的声音飘远,迅速跟上何俊谦,在他脑海里回荡,“若是主人你守墓有失,你可得负点责任。” “哼!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有点少。” “放你娘的狗屁!这还和我讨价还价?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那为何不大胆点?十个吧!” “滚!最多三个。” “成交。” “你!” 天上的事情,周浅颖没有丝毫察觉,她正在沉浸在驱散怨灵的忙碌中。在试了几次后,她慢慢知道这些怨灵的力量,不再全力出手针对一个怨灵,而是将掌心花散开,每一片花瓣追上四散的怨灵,将其斩杀。 这些怨灵大都没有意识,只是出于本能被吸引在这里,面对周浅颖的杀戮,它们也毫无自知。周浅颖突然觉得这个任务是不是有些太简单,然后想想那数不清零的报酬,不禁有些激动,出手都凌厉了不少。 张月则是坐在她不远处的虚空上,静静地看着,灵魂力锁定了这一方区域,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且做出反应。心中的不安,让他没有办法完全放心下来,便一直保持着这份警惕。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清晨直到午后,鸟叫虫鸣变得慵懒,就连风也渐渐变得不耐,不再为这个盛夏祛暑。张月也从端坐,变成了躺着,一双眯眯眼不知是闭着还是睁着。 一切都是那样宁静。 忙了一上午的周浅颖,疲惫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已经稀疏了大半的怨灵,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喃喃道:“还真是耗时啊!不过,照这个速度,我今天应该能完成任务了,我还有闲暇时间,四处逛逛,难得来这里,不能亏待了自己。”她正畅想着明天的美好生活,脸上的笑容不假掩饰,但不一会儿,笑容僵住了,脸色也变得沉凝。 这个细微的变化,在张月的脑海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他猛地坐了起来,差点就要现身去救人,可等他听到接下来那句自言自语后,他一下子没调整好气息,从虚空摔了下来。 “我这算是公款旅游吗?费用能不能报销的呀!” 张月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抽了抽,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用灵魂力遮掩了身形,刚才那一下就可以让他暴露了。他摇了摇头,心里暗叹:这妮子不管什么时候,精打细算的习惯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周浅颖正盘算着,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的张月。 张月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渐渐淡下来的阴气,心想也许是自己真的太操心了,要不要给何俊谦道个歉,好歹那也是自己的上司。念头刚升起,那突如其来的警兆便将其狠狠撕裂。 这一刻,张月再也不管自己的身形是否会暴露,一个闪身抱起周浅颖,再一闪,已经掠至数里外的高空,他双眸燃起黑白两道火光,阴阳图在背后升起,八个卦象飞舞,排列成一个圆,缓缓旋转。 他猛地一踏虚空,气势如渊似海,挤压着每一寸空间,中食二指并起,黑白色气流从指尖流出,凝成一柄三尺长剑,黑白色的剑锋流动着神秘诡异的气息。 “你敢?” 张月抬手向前划去,指尖长剑瞬间暴涨千万丈,光芒炽盛如太阳,身后八个卦象融入阴阳图中,化作一个完整的圆,与天地相融,让这一剑始终保持着巅峰状态,隐隐间甚至有种拿天地压人的霸道。 嗤啦一声! 一张薄薄的皮被切成两半,无力地从空中坠落,那漫天怨灵突然暴动起来,每一个都睁着赤红的目光,发出声声长啸,犹如自九幽地狱而来,散发着死亡气息。 张月眉头微蹙,这场景和他真魂出现,万魂暴动的景象有几分相似,但是气势要弱上了一些。但即便如此,张月也不得不严阵以待,要是让这些怨灵散开,就会像瘟疫蔓延一样,瞬间覆盖整座城市,他就算有能力解决,这座城市也将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张月一呼一吸间,身体舒展,手臂划过看似寻常,但却与天地大道相沟通的痕迹。剑光流动,如清风轻抚,周遭空间却猛地缩紧,如同沼泽一般,那些暴动怨灵深陷其中动弹不得。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黄泉,任由他们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被吞噬的下场。 受到影响的自然不只是怨灵,还有那深藏于怨灵中的正主。 直到这时,那个让张月警惕心大起的家伙,才显现出真身。是一条不过尺长的小蛇,在虚空中艰难地挪动着,浑身鳞片光滑如新,闪烁银光。 张月的灵魂力将方圆数里都笼罩住,形成一个简单的结界,将这里的一切都隐藏了起来。在外界看来,一如往常。 “何俊谦,我希望你能兑现诺言!”张月看着那条小蛇,感受到那虽然虚弱,但却精纯凝练,带着苍茫古老味道的妖气,指尖剑凝实了几分。 从这座塔里出来,带有这种没有千百年根本修不出的妖气的妖,除了那声名赫赫的白娘子,还能有谁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话 追击 午后,几片大大的白云施施然地在空中飘过,恰好挡住了那灼热的阳光。人们感叹上天恩赐,总算是可怜他们,在这个盛夏之时,留有那么一丝丝的清凉。正享受着,突然阳光洒落,眼前一片刺目的金色,带着炽热的温度。 人们惊讶地看着突然消散的云,满脸疑惑,还有愤懑,心想着哪里来的大风,把云给吹散了,真是气人。 天空之上,一条小蛇撕裂云海,扶摇直上,身上的鳞片闪烁着银光,头上有两个小小的肉瘤,让其看上去多了几分神武,小小的身影在天空中,却如鱼跃入海,速度之快,让人惊叹。 在它身后,是一对男女。男的并指成剑,身后是一副阴阳八卦图,与他那双黑眼白瞳相互映衬,碰撞出丝丝大道的味道。在他怀里,女人一脸惊疑,不知所措的模样,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自然是张月和周浅颖。 张月想到了前不久他问何俊谦那个谁七谁三的问题,当时,何俊谦没有明着告诉他答案,但现在他知道了。追上这个白娘子,张月甚至没有两成的把握。方才,他用兑字卦凝结了空间,暂时封住了白娘子的行动,可当他准备再斩落第三剑时,却只是劈开了一张蛇皮。 怀里的周浅颖此刻心情能很复杂,从休息到张月出现,再到此刻追击妖怪,全程可能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她只觉得脑子有点乱,还没从混乱中醒过神来,她很想开口问问,但张月飞行的速度太快,强烈的罡风压着她整张脸,别说张嘴说话,连眼睛都睁不开。 张月脚下的风渐渐收束,旋转间,迸射出火花,一开始只是一星半点,眨眼间,火花盛放,拧成一团巨大火球,猛地炸开,推动着他的身体瞬息之间往前猛冲了一段距离。白娘子那细长的身影在瞳孔里放大,指尖黑白剑已经向前刺去。 雷声大作,无形之间,便在白娘子的脑海里响彻,仿佛将她拖入了雷海之中,一眼望去,满目的银光。白娘子凄厉地惨叫一声,浑身抽搐,两眼翻白,从天空坠落下去。张月不敢怠慢,剑动的同时,他仿佛预知了一切,一步迈出,脚下风火合鸣,已经追上了下落的白娘子,手臂轻展,带动指尖,剑刃轻易便穿透了那身体。 噗的一声! 张月甩手将那薄薄的蛇皮撕成碎片,偏头看向那已经折向飞远的白娘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追击,毕竟已经被拉开了距离,他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直到这时,周浅颖才有了喘气的功夫,她用力地揉了揉被风吹得僵硬的脸,哆哆嗦嗦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张月看向一脸茫然的周浅颖,说道:“很抱歉,你的任务得取消了。” “为什么?就因为刚才那突然跑出来的……虫子?还是什么?”周浅颖一时间找不出词语去形容那千年大妖的白娘子,速度太快,她只能看见一道细长,娇小的影子在飞速移动,至于是什么生物,她只能找出虫子和蛇这样相似的动物进行比较。 张月想到白娘子头上那两个肉瘤,心想她已经不能算是蛇了吧! “她就是白素贞,算是蛇妖吧,但她已经不是我们在电视剧里看到那样,她是妖,说不定会伤人。所以我得把她拦下来。不过,你也看到了,她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张月苦笑道。 周浅颖问道:“妖,不是都会伤人吗?为什么是说不定?就像风月屋里那些树妖,吸食人的寿元为生。她是蛇妖,是不是会吃人的呀?” 张月眉头皱了皱,想起了那只可爱的小奶狗,说道:“也……不一定吧,有些妖,还是挺可爱。只不过,人是人,妖是妖,或许终究不一样……”说着说着,张月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指尖微微颤动的黑白剑,陷入了沉默。 周浅颖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的张月,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眸光。好一会儿,张月才撤去黑白剑,说道:“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我虽然追不上她,但在她身上留个灵魂力印记监视她的行动,还是可以的。”说着,他便习惯性地牵起了周浅颖的手,但这次,却没有成功,周浅颖躲开了,正警惕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们这些用灵魂力的人,太可怕了!又是监视,又是跟踪,说,你是不是也在我身上留了那个什么灵魂印记?不然你怎么会埋伏在我身边?”周浅颖质问道。 张月连忙摇头,解释道:“没有没有,我跟着你,只是怕你任务途中出现问题。毕竟你这是第一次出任务,有人暗中保护是正常的。当初,小夕也是这么跟着我的,只是她藏得不太好。” 周浅颖闻言,朗声一笑,只是那笑声在张月听来,有那么一点刺耳。 “那你藏得真好!” “你这是生什么气?我打算保护你来着。” “不是你和我说的吗?异灵人的世界,动辄就是生死,如果一直被人庇护着,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成长,但你却三番五次地维护我,我怎么成为一个独立合格的异灵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训练的时候,各种放水!我虽然懒,但该做的事情,该负的责任,我不会不管。所以,下次,能不能让我一个人试试?而且,你这样,很可怕啊!莫名其妙被跟踪了,都不知道。”周浅颖撇过头,不去看张月窘迫的脸。 张月伸着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周浅颖这一通火,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实上,对于周浅颖,他有太多的意料之外,不然何以在那张淡然如古井幽潭的脸出现了窘迫的表情? 愣了许久,张月也说不出话来,只好长叹一声,怔怔地看着周浅颖。 见他这模样,周浅颖也有些心软了,低声嘟囔道:“以后不可以了哈,想保护我,直说嘛!我又不是不乐意。这种暗地里跟着别人,跟变态跟踪狂一样的。” 张月真想告诉她,颜夕才是那个最喜欢莫名其妙跑出来吓人的那个,自己这一次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但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拂女生意,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还有,不许在我身上留灵魂印记。” “我……真不是变态啊!” “嗯?” “好好好,我知道了。” 这番闹剧,总算是结束了。张月也可以用灵魂力,继续追踪白娘子,镜司那边他也发回了讯息,帮周浅颖向颜夕申请了任务暂时取消。当然,他们不用担心何俊谦会赖掉报酬,毕竟这次的意外是他的失职,张月和颜夕此刻反倒是正在想着怎么敲一笔回来。 忙碌间,张月便把那闹剧渐渐忘掉了。许多年后,他再回想过来,才觉得自己那个时候怎么这么傻? …… 白娘子一刻也不敢停留,哪怕她知道那个少年的剑短时间内不会再追上来了。那种诡异莫测的力量,让她心惊。若非她有一手难以捉摸的灵蛇蜕皮,恐怕已经被那件斩成七段,可以下锅了。 即便如此,白娘子也不敢放下警惕,她总觉得危险没有消除,那种剑光的锋锐感依旧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大概猜到,自己正在处于监视,但是如何逃离监视,她却不得而知,最稳妥的方法,自然是不停留地跑,有多远,跑多远!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话 林晓裳捧着眼前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脚,犹豫着要不要把绷带拆开。叶琪坐在床上,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蹲在自己身前的林晓裳,一言不发。 “什么时候好的?”林晓裳问道。 当她看到从床上瞬间跳起来,辅助即将摔倒的自己的叶琪,她才知道,原来叶琪的脚早已经好了。可是为什么不说?让自己担心了这么久呢?难道有一个免费保姆,这么舒适吗? 叶琪抿着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只能低着头,像个受惊的小猫,柔顺的长发搭在肩上,向下滑落。林晓裳微微直起身,撩开叶琪两边的长发,轻声道:“来,换好衣服,我们走吧,不然你要迟到了。” 叶琪一怔,抬头看着林晓裳那嘴角边熟悉的弧度,却不知怎么的,她感到惊慌,“晓裳,我错了,你……你听我……” 林晓裳抬手按住了叶琪的嘴,说道:“醒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叶琪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想要走到梳妆台前化妆,却被林晓裳扶住了,那姿势,那动作,不正是这一个月来,她常常做的吗?叶琪有些不懂,茫然地被她扶着,坐到梳妆台的镜子前。叶琪没有看镜子,而是看着林晓裳,那双眸子里满是疑惑。 “怎么?还要我帮你化吗?” “啊,不,不是,我……” “我来吧。” 不等叶琪继续说下去,林晓裳已经拿起了隔离水,按住了叶琪的手。一双手,十指纤纤,每一个化妆品在其指尖都变幻出了生命,在叶琪脸上落下浓淡相宜,最为恰好的一笔。“好了。”林晓裳看着叶琪此刻惊为天人的脸,红唇微微发颤,“走吧。” 说完,她依旧扶起了叶琪,走到门边后,蹲下了身子。叶琪眸光微动,趴了上去,瘦弱的背脊,硬是撑起了她的心,她的世界。一步一步,从楼上到楼下,不长不短,叶琪却希望这是永远。 “你今晚还来接我吗?”叶琪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晓裳点了点头,“有始有终。” 有终?为什么会有终?你要走了吗?也是啊,总有这么一天的,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吧!叶琪搂得更紧,想要把这最后一点温存保留在怀里,但那又如何?不过是妄想而已,温存总会消散,就好像人与人,总会分开。 一时间,回忆如潮水,每日醒来,那个催着自己换衣服化妆的身影;每日楼道上,那个瘦弱却能扛着自己上下楼的后背;每日晚饭前,那个萦绕耳边的琴音……一切的一切,在叶琪的脑海里连成一卷长长的画卷,一闪而过,而后化成泡沫,一个接一个地破碎。 叶琪把头搭在林晓裳的肩上,轻轻地蹭着她带着清香的长发,直到林晓裳冷冰冰地说出那句话,“下来吧。”叶琪才恍然若梦,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从她背上下来,打开门,在林晓裳的搀扶,坐进车后座。 “注意安全,下午,我来接你。”林晓裳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看着站得笔直的叶琪,淡然说道,随后便关上了车窗。叶琪张开嘴,刚想要说话,却只能面对一扇冰冷的窗户,有些失落地转身离开。这是自认识了林晓裳的一个月以来,最不开心的一个早晨。 坐在梳妆镜前,她看着自己的妆容,随意应付一下同事们对自己美貌的例行称赞,呆呆地看着林晓裳在自己脸上留下的一笔一划。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熟悉却并不想接通。界面上李琅两个字,早就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了。 “琪琪。” 李琅的声音带着微怒,显然是在憋着。以叶琪的经验来看,再到下一句,应该就是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了。 “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你还问的出来?已经一个月了,你那个朋友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吗?要不要我帮她?我已经给她物色了不少地方,你让她过来看看,总不能老让她待在你家里,就连你和我约会,她都要跟着,像什么样?你见过带闺蜜出来和未婚夫谈情说爱的吗?你……” “我们分手吧。” “你……你说什么?” 叶琪挂掉了电话,重新看着镜子,脑海里满是林晓裳帮自己化妆时,那认真的模样。滴溜溜的黑色瞳孔,深邃而又灵动,沉稳中带着几分俏皮,在那个时候却只流露出了悲伤,还有一种被欺骗后的愤怒,吓得她那个时候只敢匆匆撇上一眼,而这一眼,宛若万年。 手机铃声又响了。这一次,不是熟悉,而是,有些烦。 叶琪没有接,而是直接挂掉了,然后将李琅的电话拉黑。她现在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对于这个早已经从脑海里淡忘出去的男人,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李琅听着电话里不断重复的电子提示音,怔怔地看着前方,突然感到自己一直以来建立,依赖的世界轰然倒塌。他跌坐在床上,茫然失措,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这个号码,却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记起,今天,叶琪要上班,他可以她上班的地方找他。想到这里,他衣服也懒得换,穿着一身睡衣,踩着一双拖鞋,有些急促,又有些沉重地跑出了家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叶琪愈发觉得心慌,害怕,那种心理突然失去一切的感觉,让她的理性正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往前一步就是悬崖了。那到底要不要踏出去呢? 踏! 叶琪猛地站了起来,拆掉脚上的绷带,跑到店长前,说道:“店长,我要请假!” “请假做什么?” “分手!然后告白!” “啊?” “求你了!”叶琪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不行,我就只有……” 店长连忙制止她说下去,叶琪可是他们店里的首席化妆师,每年的销售业绩,都靠她才让这家小分店,不至于倒数,自然是不能让她把最后那两个字说出来,而且看她这坚决的模样,店长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端着店长架子,将会失去一个得力的员工。 “去吧去吧,不过,只有一天。工资照扣。”店长冷声道,脸上虽然摆着威严,语气上却是给予了极大的让步的成分。 “谢谢店长。”说完,叶琪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化妆店,向店门外的大马路跑去。 林晓裳坐在叶琪的床上,看着那凌乱的被褥和床单,还有搭在床头的睡衣,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这个每天都乱得一个样的房间。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这个房间有几分艺术感,不然何以做到乱中有律? 若是平日,她或许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拍张照片,向叶琪吐槽一下,但现在,她只想快点做完这些,收拾好行李,离开这里。或许,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因为一旦动情,便很难收回来。 当整个房间都焕然一新时,林晓裳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对这里已经这么熟悉了吗?她趴在刚整理好的床上,把头埋在叶琪用的枕头上,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将上边还残余着的叶琪的味道深深地吸进鼻子,埋在心田。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连忙用手接住那两颗晶莹的珍珠,她可不想弄湿了叶琪的枕头。林晓裳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她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唯如此,才能走得决绝,走得没那么痛苦!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话 我,我想要你啊! 阳光灼热的,炙烤着大地,那些撑着伞在街道上行走的人,感觉被一只大手紧握住,压榨着他们体内的水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挂满了额头,脸颊,衣服也早已湿透,伞下的阴影在太阳看来,就是个玩笑。 一道倩影在人流中奔跑着,长长的秀发飘扬起来,露出她美丽的面庞,如果没有那被汗水冲化的妆容。人们诧异地看着这个在太阳底下狂奔的人,好事者甚至拿出了手机拍小视频。 叶琪自然知道自己的妆容正在走向毁灭,身上的汗水冲刷着她的身体,从身体每一个毛孔渗出来,湿透了衣服,压着她并不强壮的身影。马路边上,赌得水泄不通的车辆,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很吵,这让叶琪更急了。 正值上班高峰期,这条通往她家的大马路,永远都是堵的。一出店里,她便叫了滴滴,开到一半便堵在了这里,她一急,便直接推门跑了出来,剩下的半段路,就只能靠自己的腿了。 天上,万里无云,只有四散的阳光,在叫嚣着,像一柄柄利剑,洞穿虚空,劈砍着这个世界,每一剑划下来,都在人身上留下一排水珠,渐渐地,一排连着一排,变成了一幕。叶琪只感到自己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殊不知那是汗珠滴进了眼里。 叶琪眨了眨眼睛,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跑,但实际上,她的脚步开始变得虚浮,渐渐慢了下来,已经从跑变成了走,只是在她的意识里,她还在跑。 不知过了多久,叶琪感觉仿佛过了整个世界,直到她看到自己家的生锈大门,她稍稍提起了一些力气,一大步跨过最后的台阶,急急忙忙地想要开锁,却发现钥匙怎么样也插不进锁孔,她愤懑地捶着门,压抑不住的哭声从紧咬的红唇间吐出。 …… 李琅的形象实在谈不上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头发在汗水的冲刷下,耷拉在脑门上,平时用发胶梳上去的刘海也垂落下来,粘着额头,一缕缕,像是过期变质的海带,身上的t恤早已经湿透,沾在衣服上,隐隐可以看到衣服里边的肌肉,却并不美观。 他双手按在收银台前,汗水从额头,太阳穴,各个地方淌落,划过眼睛,鼻尖,嘴唇,最后在下巴汇聚,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在收银台上汇成一个小水洼。 “叶琪呢?” 店长看着他,脸色惊慌中还带着一些愤怒,没有哪家店愿意招待一个浑身大汗淋漓,衣衫不整的人,她只希望眼前这个糟糕的男人可以早点离开,不管他与自己的金牌员工叶琪有什么瓜葛。 “她今天请假回家了,请你马上离开,我们还要做生意。” “什么?她有没有告诉你回去做什么?” “分手,还有告白。”店长想了一会儿,有些不耐地说道。 李琅愣住了,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的思绪散开,又重新搅在一起,让他脑子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他被店长赶了出来,站在太阳底下,怔怔地,宛若一个傻子。 …… 林晓裳坐在行李箱上,看着房间,看着那些曾经摆放着自己东西的地方,比如梳妆台上的左边曾经放着她的化妆品;电脑旁边曾经放着她最满意的一张照片;床头曾经放着她最喜欢的抱枕……现在都不在了,都被她塞进了行李箱。 她拿起身旁的琵琶弹了起来,十指纤纤,在琴弦上轻快地拨动,一会儿似清泉流动,一会儿似风吹树叶,一会儿似鸟叫虫鸣……不论如何变化,都是欢快的声音,然而,林晓裳哭了,嘴角勾起,眼眶却湿润了,她颤抖着嘴唇,轻轻张开,唱道。 “花儿笑,鸟儿叫,佳人一舞,衣袂飘飘;风吹叶,秋爽天,琵琶一曲,笙歌连连……” 她越弹越快,伴着自己随便弹出的节奏,在这个小房间里跳了起来,她跳的并不好看,东踢一腿,西踢一脚,腰肢怪异地扭动着,但她依旧在笑,欢笑着唱歌,声音嘶哑,压抑着喉咙里的哭腔。 突然间,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不稳竟是跌了一跤,头重重地撞在床头柜上她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抱着琵琶,呆呆地看着房门,她总觉得会窜出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叶琪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跌坐在地上,看着抱着琵琶的叶琪,还有那个大大的行李箱,哭了,泪水划破脸庞,将已经所剩不多的妆容冲得更加混乱,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林晓裳吓得顾不上疼,连忙冲了上去扶住叶琪,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慌乱地去擦拭她的脸,“哭什么?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又跑回来了?还一身汗,妆都花了。我化妆可是很辛苦的。” “你是不是要走?”叶琪抽泣着问道,她指着那大大的行李箱。 林晓裳搂着她,轻声道:“我本来就只是过来照顾你的,你现在脚已经好了,那我留下来做什么?今天陪多你最后一天,我就要回去了。” “还会回来吗?”叶琪反手搂住她,将自己脏兮兮的脸埋她高耸的胸脯。 林晓裳也不介意叶琪身上的汗水弄湿自己,她一遍又一遍顺着叶琪微湿的长发,说道:“你还可以黄粱来找我,我还会给你弹琵琶,你要是高兴了,和店长说一声,他肯定愿意你上来跳舞的。以后,我还会来找你,你可答应了要做我的搭档录舞。你瞎紧张什么呢?” 叶琪搂得更紧,生怕怀里的人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是我以后就不能听你叫我起床了,以后上班就没人陪我了,下班也没人来接了,听琵琶还得跑下去,多麻烦啊!” “傻瓜,你不是有男朋友吗?那个李琅。” “分了。”叶琪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分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眼前,叶琪花了妆脸依旧不好看,但那双眼睛出奇得闪亮,一种坚定的光芒在瞳孔里闪烁,十分诱人。林晓裳用纸巾轻轻擦去叶琪脸上那些融化掉的妆容,“为什么要分?他虽然有点大男子主义,还有点直男癌,可他还是爱你的,家境也不错,有稳定的收入,长得也还行,不挺好的吗?” 叶琪摇了摇头,笑道:“是啊,挺好的一个人,我们在一起五年了,磕磕绊绊经历了不少。现在终于要修成正果了,他想我穿上洁白的婚纱,和他一起步入教堂,在神父的祝福下交换戒指,成为他的妻子,给他生一个大胖小子,然后辞去工作,在家里相夫教子。他说,他会挣钱养家,我只需要做他身后的女人,在他回家时,为他准备好晚餐,和他说孩子在家的趣事儿,就这样一辈子,安安稳稳。” “不好吗?多让人羡慕。”林晓裳苦笑道。 “是啊,很多人都羡慕,我爸妈也这么认为,觉得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公。但我不想啊!我想要十里红妆,坐上大轿子,盖上红盖头,和心爱的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洞房,喝一杯交杯酒,一夜春宵。我不想生孩子,也不想此工作,我继续做我的化妆师,她继续在小酒馆里弹琵琶唱歌。有空的时候,我就去酒馆帮衬她,替她跳一段舞,懒的时候,我就直接在家里睡大觉,反正她第二天一定会准时叫我起床,送我去上班……我,我想要你啊!”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话 抱歉,抢了你的女人 “我要你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冲进林晓裳的耳朵,直入脑海,在其中幻化万千,不断地重复着,回荡着。她只觉得心里一直压抑着某种情感将要爆发,可她却很害怕,因为她很清楚,她将要面临什么。 “晓裳,我要你,我要你啊!李琅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不想选择她。我知道这很任性,甚至有些……自私。可是,爱一个人,本来就很自私啊,对吧?我爱你啊!”叶琪哭喊道,歇斯底里地,不顾一切地。 林晓裳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她不担心自己,但她害怕眼前的人儿她一起去面对那种风雨。可当那三个字从叶琪的哭喊声中吐露出来时,所谓的准备变得不堪一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对啊,爱一个人本来就很自私,甚至不讲道理,可不正是如此,才有这么痴男怨女愿意将一生都奉献给这种神奇的情感吗?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在你第一次进黄粱时,我在台上弹琴,就看到你了。那时,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和我有的一比。然后,你竟然一边喝酒,一边偷看我。自那以后,我就常常盼着你能来,但你似乎很忙,只有那么几次能见到你。一开始,我想着,或许过不久我就把你忘了,可你真是调皮,总是在我快要淡忘你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个位置,一壶小酒,几碟小菜,还坐那儿偷看我。吃饱喝足后,又坏笑着走开。”林晓裳的头靠在叶琪的额头上,直视着她的眼眸,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让叶琪羞涩地低着头,哭声也渐渐止住了。 叶琪抽泣着,嗔道:“不要脸,谁偷看你了,我看我自己就够啦!” “诶哟,你瞧瞧你现在,都哭成小花猫了。好意思吗?”说着,林晓裳拽起叶琪,便把她往镜子前拉。叶琪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捂着脸,“啊啊啊啊!太可怕了,你赶紧出去,不许再看了,丑死了。我刚才就是这么在大街上跑的!姐姐的一世美名啊!” 林晓裳从后边搂住叶琪,舔了舔她的耳垂,笑道:“去洗澡吧?” “啊?” “一起。” 叶琪摸着滚烫的脸,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浴室里,水流经过花洒的分流,分成数十股落下。叶琪光着身子,用手按住胸脯,背对着林晓裳,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连澡都不会洗了。 林晓裳看着叶琪光滑纤细的腰肢,将身体贴了上去,双手环抱,“挡什么?好像你有胸那样。”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柔软触感,叶琪骂道:“胸大了不起啊!哼!我跟你说,漫画里,胸大的一般都是受,待会儿你就给躺好在床上,给我好好叫。” “哦哟哟哟,我的小娘子,还给我嚣张上了啊!”说着,林晓裳那不安分的手开始动了。 叶琪吓了一跳,想要挣扎,却晚了一步,被林晓裳轻松地压住,一直推到墙上,她打算用言语做最后的努力,“给我松手,谁是你娘子,我才是攻!” 水声伴随着笑闹声,开启了一曲抒写春意的前奏。 叶琪躺在林晓裳的怀里,苦着脸,虽然林晓裳的胸脯靠起来真的很舒服,比起男人硬邦邦的胸肌好多了,软软的,还有点香。林晓裳自然是不知道怀里的美人儿有这么多想法,她正在感叹叶琪的身材怎么可以这么苗条? “我不服!”叶琪嘟囔道。 林晓裳捏了捏叶琪的俏脸,笑道:“你现在不就躺在身上吗?还有什么意见?” 叶琪心里骂道:是躺你身上,可不是我主动的啊!是你自己爽完了之后,把我抱上来的,这不一样,不一样! “我要各方面都在你上面!”叶琪认真地宣布道。 “凭什么?”林晓裳坏笑道。 叶琪想了想,脱口而出,“我比你大!” “哦嚯?你确定?”林晓裳抚摸着她头,将她往自己的胸脯上靠。叶琪气结,她想反驳,但脸上的柔软触感真的好舒服。 “唔……先放过你,下次再找你算账!” 两人笑谈着,却被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晓裳从床上坐起身来,用被子盖着身体,看着那一直在响铃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李琅”两个字。 看着林晓裳有些难看的脸色,叶琪猜到了什么,“给我接吧。”说着,她不等林晓裳反应过来,先一步起身抢过手机。 电话接通,传来李琅虚弱的声音。 “林晓裳,我要找叶琪。” “我就是。”叶琪冷冰冰地说道,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李琅倒不意外,继续用那仿佛失去了李琅的语气说话,“我在门口,我能进来吗?”他拿着钥匙,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开门进去,要是以前,他不会犹豫,因为他是叶琪的未婚夫。但现在,他觉得贸贸然进去,会看到一些他这辈子都不愿意面对的画面。 叶琪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林晓裳,后者向她点了点头。 “你等会儿,我换件衣服。”叶琪说道。 “怎么了?找上门来了?”见叶琪挂掉电话,便找衣服穿的样子,她试探着问道。 叶琪点了点头,说道:“在门口呢!” “还真是执着,你打算怎么办?”林晓裳一边问,一边也起身穿衣服,这种时候,她当然要和叶琪一起面对。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穿戴整齐。林晓裳坐在客厅沙发上,叶琪则去开门。当两人见到李琅时,都是有些惊讶。叶琪也是第一次看到李琅这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白t大短裤也湿了大片,脚上的拖鞋也少了一只,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前来乞讨的乞丐。 叶琪让开路,让他进来,李琅却摆了摆手。 “就在这里说吧,我一身都是汗,就不进去弄脏屋子了,一会儿打扫起来也麻烦。”李琅说道。 听到这话,林晓裳连忙从沙发起来,走到叶琪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李琅。她知道,这将会是她们面对的第一场风雨。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李琅擦了擦眼角的汗水,让自己可以看得更清楚,看清楚叶琪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哪怕这张脸他已经很熟悉了,但此刻看起来,却是那样陌生。 “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只是你给我的,我不想要。”叶琪说道,语气出奇的平静,但只有林晓裳知道,叶琪下了多大的决心,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叶琪的手,感受到那细微的颤动。 李琅瞳孔渐渐放大,神采有些涣散,他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但没想到一切都这么简单?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而已吗? “那……你想要什么?我记得你很喜欢汉服,古风什么的。以前大学时,你还出过cos,是吧?我支持你去做啊,我给你钱,你要买什么汉服,买化妆品都给你买。哦,对了,婚礼,婚礼,我们不弄西式的了,我雇轿子,我和你拜堂,我……”李琅说着说着,有些呜咽,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掐住,说不出话来,这或许就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他心里如是想。 叶琪反握住了林晓裳的手,说道:“抱歉,你说的东西,我的确很想要,但是我不希望那些东西是你拿来挽留我的工具。你走吧,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希望你幸福。”说完,叶琪便要关上门。 李琅连忙上前按住门,喝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人?是谁?”血丝向眸子中央的瞳孔蔓延,让整个眼睛看起来都是红色。 叶琪被李琅这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到了,往后退了半步,撞在了林晓裳的怀里。 “抱歉,抢了你的女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话 分手 林晓裳的手很软,滑溜溜的,那抚琴的十指看上去柔弱无力,此刻却握得很紧,叶琪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让人心安的力度。 李琅看着两个女人牵起的手,呆呆地笑了,“你什么意思?当我是傻子吗?拿个女人做挡箭牌?你想告诉我,我和一个蕾丝边谈了五年的恋爱,甚至都走到了订婚的地步!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哪个男人让你变心了?” 叶琪没有说话,而别过脸,在李琅逐渐睁大的眼眸前,深深地吻了林晓裳。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林晓裳都愣住了,但在叶琪轻轻撕咬下,她很快便做出了回应,丁香小蛇撬开唇齿,允*吸着面前美人儿的甘甜。 “你……你们……”李琅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泪水从瞪大的眼眸中滚落,沾湿了那收缩成针的瞳孔,混着汗水流淌。 叶琪抿了抿嘴,“对了,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就是拉拉,就是蕾丝边。” “我他妈竟然被一个女的绿了?”李琅怒吼道,双拳用力地挥舞,却都砸在了空处,青筋在手臂上蠕动,仿佛要爆裂开来,双目怒睁,血丝几乎要把整只眼睛占据。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贴着衣服,上下起伏,心脏跳得很快,好想要冲破皮肉的束缚,跳出来让叶琪看看自己的震惊和愤怒。 叶琪叹道:“你走吧,我们就到这里了。” “你想过吗?你要怎么和你爸妈解释?你以为世人可以容忍你们吗?别开玩笑了,同性恋什么的,根本都是扯淡。你只是想玩玩而已吧,只是觉得新鲜而已吧,我等着,我等你回来找我的那一天。”李琅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猛兽,红唇白齿间,那条舌头仿佛沾着血,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撕咬她们。 叶琪静静地听着,直到他全部说完,她才礼貌地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楼梯口,笑道:“请你离开,我是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 “叶琪,你会后悔的。”说完这句话,李琅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苦涩地笑着,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离开,那道下楼的背影是那样消瘦,早没了平日的高大和挺拔。 林晓裳搂住叶琪,把门关上,扶着她坐下,手指缠着她的长发,轻轻往下滑落,“害怕吗?” “嗯!”叶琪靠在林晓裳的肩上,紧紧地抱着她,身躯在微微颤抖,很轻,但就是止不住。她当然害怕,同性恋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受的一种感情,至少她知道,她的父母是不可能明白的。 “那你想放弃吗?如果想,我随时可以离开,你可以去找回李琅,认个错,你还会是他宠爱的妻子。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林晓裳说道,语气出奇的平静,只是眉眼间那点不舍却掩饰不住。 “放弃了,谁给我十里红妆,和我拜堂?而且,你的胸靠着贼舒服,我才不要放弃呢!”说着,叶琪趁机又在林晓裳的胸脯上蹭了蹭,泪水沾湿人家衣裳,她也赖着不走。 林晓裳笑道:“变态!就知道蹭我的胸!起来了,我肚子饿了,做饭给我吃!” “嗯,让我蹭多一会儿,软软的,真的好舒服。” 林晓裳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这辈子走完。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恐怕很难,所以她搂得很紧,生怕下一刻,叶琪就会离她而去。叶琪当然能感受到林晓裳的不安,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开心,和她一起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存。 寻常人带着自己的烦恼,用幸福麻痹自己,想让自己过得开心,却不知道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面对数不清的恶意,特别是当自己的生活是许多人不能理解的时候,涌来的恶意也都显得莫名其妙。 叶琪坐在自己的专属柜台前,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昂贵化妆品,她的工作是在帮客人上妆的同时,销售化妆品。她凭着自己先天优势条件和过硬的化妆技术,一直是都是店里做的最好的员工,店长一直很欣赏她。但……那只是一个月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帮衬她的客人越来越少,她也听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你知道吗?听说叶琪她是个同性恋啊!” “对呀,她女朋友好像就是那个经常来接她女人。太可怕了,她们怎么可以接受这种东西?” “诶,我还听说,她因为那个女人,和她原本的未婚夫了。真是奇葩啊,她未婚夫也是可怜,竟然被一个女生绿了,真是笑死人了。” “你说她们平时做的时候?怎么弄的?用手?用嘴?还有什么工具?她们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 叶琪很想笑,这帮家伙说话的时候,装作是悄悄话的样子,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殊不知那张在背后说坏话的嘴脸,是有多么可恶。 正想着,店长突然走了过来,有些不忍地看了她一眼,“琪琪,你过来一会儿,我和你谈谈。” 叶琪并不惊慌,反倒是很平静,有些事情躲不了,那就只能去面对,她淡然地起身,跟着店长,去到了办公室。 店长坐着,她站着,一高一低,她却是低的那一个。 “琪琪,你知道你最近的业绩掉的有多厉害吗?以前,你是店里第一,现在也是,不过是倒数的,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店长扔出一份文件,上面记录着每个员工的业绩,而叶琪毫无疑问是最低的那个,接近于零。 叶琪说道:“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比她们要差。” 店长点了点头,样子却有些阴阳怪气,“是的,没错,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可是人际交往,也是能力的一种。你为什么会被人在背后嚼舌根,你心里应该清楚。那你是不是应该想想怎么去解决?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总是有个性的,但是当你处在一个大集体的时候,你也得学会,随大流。” 叶琪冷笑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可不会在别人背后嚼舌根。” “可是没有人愿意和……嗯,就拿什么,同性恋交往,除非那个人也是……额,同性恋。你以前的老顾客,不也是知道你是……嗯,喜欢女生,才再没有来找你了吗?”店长似是在这一瞬间,不识字了,同性恋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显得极为艰难。 “凭什么我们同性恋要让你们异性恋来评判是非对错?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爱上自己爱的人,和你们又有什么不同,错的到底是我们,还是你们。”叶琪握紧了拳头,眉头紧锁,压抑许久的愤怒正在爆发。 店长也放弃了自己平日里温柔的嘴脸,冷漠地看着她,“如果你这些大道理可以给公司带来业绩,我会考虑采纳,但如果不能,我希望你做好取舍。” 叶琪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放在店长面前,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我要舍去的东西,抱歉,我要辞职。”说完,不等店长答复,她扭头便离开了。 走出店门,迎面便是一股热流,像一团无形的火焰瞬间将她淹没。叶琪撑开伞,给自己撑起一片小小的阴影,她站在着阴影中,看着外边璀璨的光芒,却有种自己站在光芒中,注视着黑暗的错觉。 光明与黑暗总是难以分清,于是人们就偷工减料地设置了一个概念,大多数的正义,便是正义。殊不知,推动社会进步,往往都是那些少数人。 叶琪抬起头,昂首阔步,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得哒哒响,向前方走去,向黑暗走去,自身依旧闪亮。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话 与父亲的通话 林晓裳打开冰箱,看了看里边仅剩不多的鸡蛋和青菜,想着中午弄个鸡蛋青菜面将就将就算了,放在桌边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她好奇地接通电话,片刻后,神色黯然地放下了手机。她回到房间,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平时演出时才舍得穿的汉服,出门去了。 在楼下叫了滴滴,前往黄粱一梦。虽然距离并不远,但现在正值大中午,太阳最猛的时候,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化好的妆被阳光融化。一进门,便看到一张张善意的面孔向她打招呼,她是这里常驻歌手,早就和这些个熟客混熟了,此刻见到也是很亲切地应了几声。但她依旧很急促,因为在某个并不起眼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贴身的衬衫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一头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下来,却掩不住如画的面容,那人正是叶琪。 林晓裳快步走上前去,按住叶琪举杯的手,关切地问道:“第几杯了?这里的酒后劲可不小。” 叶琪委屈地看着她,嘴里嘟囔道:“你怎么也不让我喝?” “不是不让你喝,喝之前,你和我把事情说清楚,不然等你喝高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啥。”林晓裳抢过她的杯,仰头一口饮尽,“等你说完了,我陪你喝,不醉不归。大不了我和店长说一声,今晚的演出鸽了就是。” 叶琪乖乖地放下了还想倒酒的手,舌头有些发软,刚才她已经喝了不少,“电话里不都说了吗?我辞职了,现在没工作了,你得养我一阵子了。” “为什么?” “店长说,没人愿意和同性恋交往,自然就不会有人愿意找同性恋化妆啦!我可是化妆师,没人找我化妆,那我留在那里也没有用,与其等着被炒鱿鱼,还不如自己辞职,说出去显得我还有点尊严。”叶琪自嘲道,说完,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脸颊微微泛红。 林晓裳没有制止,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些人就是这么可悲,自己不理解,就天真地以为别人也不理解。现在不同以前,同性恋只是不合法而已,等我们以后存够了钱,移民去国外,还可以结婚。” “你家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事儿吗?”叶琪突然问道, 林晓裳刚举起杯,听到这话,动作一僵,酒杯倾斜,却没落在嘴里,而是洒在了衣服上,惊得她连忙起身,叶琪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擦拭,这汉服可不便宜,林晓裳一直很喜欢,要是被弄脏了,够她伤心好一阵子。 看着衣服上的点点水渍,上边还飘着淡淡的酒香,林晓裳有些颓丧,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回头拿去洗衣店吧。唉……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她看向叶琪,眸子里带着些许无奈,不需要回答,叶琪也猜到了答案。 叶琪苦笑道:“你看看你,以前老是提醒我要勇敢面对现实,现在自己却自我安慰,逃避现实了。你的爸妈也不同意同性恋吧?所以,你才不打算告诉你爸妈,打算一个人偷偷和我过一辈子,是吗?” 被人揭穿心里的想法,林晓裳倒不恼,反是笑着反问道:“那你呢?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爸妈?”她以为这只会迎来叶琪的苦笑,却没想到她淡然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屏幕上显示老爸两个字。 林晓裳愣住了,看着满脸通红的叶琪,问道:“喝高了?” “没有,要面对嘛,那就面对咯,反正已经很糟了,不怕更糟一点。”叶琪笑道,那样子看上去,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些期待。 手机响了一阵子,便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妮子,啥事儿啊?又缺钱了?” 听得这话,林晓裳忍不住捂嘴笑了,被叶琪狠狠地剜了一眼。 “什么叫又缺钱了?我又不是没收入。我每个月还给你打生活费呢。”叶琪辩解道。 “嘿,瞧你那嘚瑟的,说到我和你妈就靠着你那点钱过生活似的,谁要你养,我们自个儿还有闲钱去旅游呢。说吧,出啥事儿了,你这妮子,没事儿,可别说打电话过来关心我们,我知道你没那么孝顺。” 叶琪气结,自己老板讲话真是一套一套的,说得她哑口无言,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这不也是一种家人之间另类的亲切和温馨吗?所以,她咬了咬牙,还是认真地说道:“爸,我和李琅分手了?” “啊?咋回事儿啊?你们俩大学就一起了,爸妈都挺喜欢他的,长得不错,对你也好,做事也有干劲,肯努力,你们俩前段时间不是都订婚了吗?怎么好端端就分了?谁提出来的?” 叶琪说道:“我,我提出来的。” “为啥?他欺负你了?没事儿,你别怕,你告诉老爸,那个兔崽子要是敢对你做出什么事,老爸现在就过去找他。这事儿,可不是分手就可以解决,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傻女儿。” 虽然被说成是傻女儿,让叶琪有些不服气,但这番话,依旧很暖心,她似乎多了点信心,就连在一旁听着的林晓裳都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叶琪深吸一口气,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对不起他,但我不后悔。我爱上了别人,一个对我来说,比他更好,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人。” 电话那边传来了许久的沉默,叶琪甚至以为自己的父亲因为生气,挂掉了电话,可屏幕上显示着还在通话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才传来一声叹气,“我和你妈刚才商量了一会儿,这是你的选择,你也长大了,爸妈管不得这么多。只要你幸福,爸妈就开心。什么时候带回家给我们看看?是骡子是马,也得拉出来溜溜吧!” 林晓裳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自己好歹也是黄粱里当红的歌手,虽然只是个驻唱歌手,但也有点名气,怎么就成了骡子和马了?自己这个未来岳父还真是语出惊人啊! 叶琪却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她心里只有紧张和害怕,“爸,她是个女孩子。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想和她结婚。” “啥?你说……啥?” 叶琪重新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儿,她很漂亮,会弹琴,弹琵琶,唱歌也好听。她是一个酒吧的驻唱歌手,有很多喜欢她的观众,收入稳定,对我也很好。她说,她会给十里红妆,让我坐上大轿子,迎娶我过门,入洞房,喝交杯酒,我们未来可能还会收养一个孤儿,她来教乐器和唱歌,我来教跳舞,以后我们就会有一个能歌善舞的宝宝,我……” “闭嘴!你……你……给我闭嘴!” 叶琪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只能吞回肚子里,一时间,刚提起的一丝希望,随着那句颤抖的怒吼,碎了,彻底碎了,“爸,她真的很好……” “好好好!好什么好?我以为你遇到什么很优秀的男人,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在我们那会儿可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你这是违背人伦,你知道吗?哪有女人和女人结婚的?放屁!简直放屁!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找李琅,和他好好谈谈,爸妈都看得出来,那孩子是爱着你的,他肯定会给你一次机会。至于你找的那个什么女人,我告诉你,老子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别想踏进我们老叶家的家门……” 叶琪低着头,挂掉了电话,抓起一壶酒,就往嘴里灌。林晓裳一把按住,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来,千言万语都只剩下一声叹气,满是无奈。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话 酒醉 最容易伤害自己的人,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甘甜的酒液落入喉中,却在心里泛起丝丝的苦涩,又像一团无形的火悄无声息地点燃,灼烧着身体。叶琪身子一歪,半边身子倒在桌上,嘴边还残余着酒液,舌头发软,讲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爸妈……也是这样的,对吗?” 林晓裳上前扶起叶琪,让她倒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管她脸上的泪水和酒液弄湿了自己的衣服,“对啊,能接受自家儿女同性恋的父母应该还是少数的吧。不过,无所谓啦。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你是我要娶的人,又不是他们要娶的人,你放心,我不会放开你,这辈子都不会,只要你……” “只要我什么?”叶琪抬头看着她,将自己的脸凑了上去,大眼睛有些迷离,倒映着林晓裳美丽的脸庞。看着叶琪的眼睛,林晓裳有种照镜子的错觉,看着自己有些窘迫的样子,一时语塞。 “只要我不放开你,就可以,是吧?哼,你不相信我!”叶琪挣扎着想要推开林晓裳的怀抱,脸上的醉意愈发明显。 林晓裳吓得连忙将她抱紧,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我只是担心你,我不想让你受那么多的伤害。你知道吗?我害怕……” 叶琪倒在林晓裳怀里,在她丰满的胸脯上蹭来蹭去,眼睛半眯,“你怎么好像很懂啊,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嗯?说,你有几个女朋友?我肯定不是你初恋,对吧?” 林晓裳脸色一僵,天晓得叶琪怎么会突然蹦出这样的问题,一下子把她问住了,她自己想了想,好像自己以前谈的还不少。不过每次,都是她的女友被各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不得已选择了妥协,只有她一个人坚持了下来,一直走到现在。也正因为这样,她非常明白那些压力如何摧垮一个人,摧垮一段本应该幸福的感情,她很害怕怀里的人,又会离她而去。 “我看过太多太多和我们一样的人,最后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得不选择离开,去过上大多数人为他们安排的,认为正确的道路。我害怕。”林晓裳避开了自己到底谈过几任的问题,这种送命的问题,当然是不可以回答的。 叶琪也许是因为醉了,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笑着靠着林晓裳的胸,嘟囔道:“软软的,好舒服,嗯,还香香的,是梅子的味道。” 林晓裳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喝得差不多的梅子酒,嘴角扯了扯,暗暗道:“废话,当然香了,都是你洒出来的酒,我的衣服啊!” “你觉得我们会像那些人一样?你竟然觉得本小姐,会扛不住压力!”叶琪突然抬起头,撞到林晓裳的下巴,认真地问道,那严肃的表情搭配着酒醉的脸红,有些滑稽。 林晓裳捂着下巴,一脸的无奈,她对这个已经醉倒的女人,高举了白旗,这一惊一乍的,真是吓死人了。 “不觉得,不觉得,我的琪琪最棒了。来,我背你回去。” “我要公主抱,公主抱!” “别闹,重的要死,抱个鬼!” “你敢说我重?我九十斤都没有,你都破三位数了。” “闭嘴!那是我胸大。” “……” 嬉闹声中,林晓裳背着还在低声喃喃的叶琪,走出了黄粱,迎面是斜斜射来的阳光,直刺她的眼眸,闪的她连忙眯起眼睛,顶着高温慢慢地走着。林晓裳有种走进炼狱中的错觉,那闪耀的阳光,就是吞吐的火舌,要将他们吞没。 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但,终归是要走下去的。林晓裳颠了颠身后的人儿,继续向前走,步履有些蹒跚,但却一如既往的平稳,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让人心安。不一会儿,她便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鼾声,不禁莞尔。 当叶琪睁开眼醒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第一眼看到了什么,因为脑子里的胀痛让她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在床上有些艰难地翻了个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一种的无形压力解脱出来,当她真正清醒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高耸的雪白,中间还有一道深深的沟。 她浑身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又趴在林晓裳身上睡着了,眼前的雪白不正是林晓裳一直很烦的丰满胸脯吗?“吃什么长的呀!?”叶琪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撇了撇嘴,轻声嘟囔。 林晓裳一把揽住了她,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下边,笑道:“吃你长得,信不?” 瞧着眼前人那一脸坏笑的模样,叶琪笑着嗔道:“死一边去,真不要脸,谁给你吃。” “嗯?我的女人,怎么不给我吃了?你昨晚那疯狂劲儿,难道忘了?”林晓裳挑了挑眉,目光在叶琪那诱人的身体上流连。直到这时,叶琪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光着身子,瞬间脸上飞起两团大大的红色。 林晓裳大笑道:“诶哟哟哟,原来你还会害羞的啊,你昨晚不是说,要重拾攻的霸气,放纵自我,无所畏惧的吗?这个时候羞涩什么呀?再来攻我呀,来嘛来嘛,我想被你吃一吃,好不好?”说着,嘟着嘴便亲了上去。 叶琪连忙侧身躲闪,求饶道:“别别别,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她哪里有力气去攻林晓裳,单是体重方面,自己这娇小的身躯就比林晓裳差了一截。林晓裳有力气背她到处跑,她可没有力气把林晓裳背起来。 “哈哈,小样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喝酒。榨得的你汁儿都不剩。”林晓裳笑道。 叶琪推开林晓裳,捂着脑袋起身穿衣服,林晓裳在一旁伺候着,说道:“今天,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叶琪皱了皱眉头,许是因为大脑的胀痛还没有消,“不了不了,我还得去找工作,我可不想当无业游民。找不到工作,你养我吗?” “我养啊!你觉得我会不养你吗?瞧你这话说的!”林晓裳从后边抱住叶琪,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叶琪跌坐在床上,手里还提着内裤,嗔道:“诶呀,好啦,别玩啦,你养得起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那点收入。也就和我以前差不多,顶死养活一个人。我淘宝的购物车还没清呢!当我找到工作,再陪你去玩,好不好?” 林晓裳不依不饶,继续劝道:“就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嘛,你白天去找工作,晚上回来陪我去咯。那地方,很好玩的,我保证你喜欢!” 叶琪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 “嘿嘿嘿,这是个秘密。怎么样,可以不?我都和店长请好假了,今晚不用去演出。”林晓裳笑道。 “你都请了两天了。”叶琪有些担心,现在家里只有林晓裳一个经济支柱,要是她的工作也出了问题,那就真的麻烦了。 林晓裳摆摆手,示意无碍,继续用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叶琪,那光芒柔和得有些刺眼。 叶琪有时候觉得她们俩真是奇怪,难分攻受,虽然更多时候是自己比较受,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承认呢?现在既然遇到可以转受为攻的时候,叶琪也来了兴趣。 她站起来,一把将林晓裳推倒,双手轻轻捧起那张有些错愕的脸,“可以是可以,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林晓裳看着叶琪那自以为很霸气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双手不安分地从叶琪大腿迅速往上,就要将她刚穿好的内裤脱下来,吓得叶琪花容失色,大骂道:“变态!你个变态!”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我能攻!” “滚啦!”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话 无业游民 一盏煤油灯照亮人间,红色的灯芯在一片昏黄中极为显眼,人们走在这灯光中,却感不到半点温暖,只有难以忍耐的灼烫,从体外到体内,灯火无孔不入,释放着热量,哪怕在最后即将熄灭的一刻,也要叫嚣,让世人知道它的威力。这便是夏日的黄昏。 叶琪走在大街上,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在地面上,哒……哒…哒……的声音,凌乱的节奏就像她此刻乱糟糟的思绪。作为一个职业妆娘,她也、只会化妆,也正因如此,她对化妆投入了生活中的大多数时间,有了过硬的化妆技巧,哪怕是知名的化妆品牌她都有信心去试一试。可现在,她从一家装修普通,店面不过几十平米的化妆店走了出来,神色黯然。 “我可以从最底层开始做起,你让我试试吧,对于其他我可能没有信心,但化妆我绝对在行。您这里的每一件化妆品,我都了解,甚至大部分我都用过,我知道要怎样搭配,才能描绘出一张与众不同的脸,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看我参加过的比赛,还有这些奖状,我还是重本大学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的,我们有学专门的美妆课的。”叶琪拿着一叠文件,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 老板娘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眉头那个小疙瘩,似乎还带着几分厌恶,“我知道你很好,但我们这种小店,容不下你这样的大神。你还是到别处去吧。” “我刚才一进店,就让我走,甚至连让我开口的机会都没给我,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我这张脸看起来这么讨厌。”叶琪猛地一拍文件,厉声喝道。 老板娘一怔,见她竟然发起了脾气,她也懒得在乎什么情面和礼貌,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那什么店里的那个什么同性恋化妆师吗?昨天才被炒鱿鱼了吧?你们这些同性恋,根本就是违背人伦的变态,我怀疑你们是心理有病,建议你们去看看医生。” 叶琪张着嘴,两瓣红唇充满血色抖个不停,喉结滚动,她真想此刻喷出一团火,把眼前这个女人烧成灰烬,但她知道这样不行,她可不想被人报警,拉去做笔录。她合上了嘴,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离开了。 看着昏黄色的天空,叶琪竟然有种老人迟暮的感觉,脚下走着的路,不知道通往何处,就好像她的人生,突然变得渺茫,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她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接通电话,没有说话,倒是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急切的声音。 “你在哪?我在家都等你好久了。你没事吧?”林晓裳看着墙上的闹钟,还有窗边如血般的落日,心生不安。 叶琪看了看四周,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吧。”林晓裳说道,听到叶琪的声音,她多少安心一些了。 “唉,慌什么,在家等着,我叫辆滴滴回去。” “好。” 林晓裳放下电话,松了口气,看了看镜子已经打扮好的自己,却看不到多少笑容,两道刚画好的柳叶眉耷拉下来,浪费了那么好的眉笔,她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高兴一点。电话里,叶琪的声音明显有些无力,她也猜到了今天她的求职旅并不愉快,既然如此,她更不能成为叶琪的负担,愁眉苦眼只会让两个人都陷入悲伤的漩涡无法自拔,可今晚应该是开心的一晚。 林晓裳在家的事情,叶琪自然不知道,但她有些自责,她知道方才电话里自己的语气并不太好,想来又让她担心了吧!她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化妆品,对司机喊了一声,“司机,开慢点,我上个妆。” “诶哟,小姑娘,在车上化妆,技术不错吧。”司机大哥打趣儿道。 叶琪笑了笑,便认真对着镜子开始修饰今天的妆容,因为要去求职,她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现在稍作修饰,她的美丽便瞬间被重新唤醒。司机通过后视镜瞧了一眼,不由得赞叹道:“真是个漂亮女娃娃,我家那个懒鬼儿子能有你这样的媳妇儿,该多好。” “大哥说笑了。”叶琪随意地敷衍了几句,便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林晓裳今天可是要带自己去玩的,相信不会有人愿意带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去玩吧? 司机大哥一路将叶琪送到了家楼下,欢笑着离开了。叶琪站在楼下的铁门前,拨通电话让林晓裳下来,而后她对着镜子做了最后一次调整,露出一抹她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铁门推开,林晓裳一袭低胸深v长裙,长发肆意飘散,大红色的嘴唇微微翘起,妩媚中带着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力,看得叶琪都呆了,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 “亲爱的,干嘛呢?我们该出发了。”看着呆滞的叶琪,林晓裳还以为她因为求职的事情,还在烦恼,便上前解开她拢起来的发髻,看着她长发劈落下来,“你这个发型不适合我们去的地方,走吧。” 叶琪苦笑道:“恐怕我这个这么正经的妆也不适合吧。”她是真的被林晓裳的妆容吓到了,还有胸前那让人移不开的深沟,更是让她震惊的难以言喻,这身装扮分明是去夜店啊! “没事儿,你这样清纯的模样,在那儿肯定是团宠。不过我倒是怕你会不会被其他人调戏,你可得跟紧我。”说着,林晓裳揽住了叶琪,大大方方地向前走去,裙摆飘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细长的小腿,脚下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踩得哒哒响,每一下都能踩进人心里。让人以为迎面走来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一个俯瞰众生的女神。叶琪终于明白什么叫拜倒在石榴裙下,此刻的她就有种跪倒在林晓裳裙底的冲动。 “啧,不行,你太艳了,这显得我跟个土妹一样!”说着,她把包在裙子的衬衫扯了出来,解开下边的扣子,扯住衣角提到胸前随意绑了一个结,露出纤细的腰肢,她瞧了瞧觉得还不够,便将衬衫上边也解开几个扣子,衣领大开,虽然没有林晓裳那丰满的胸脯,但精致的锁骨透露出一种骨感美,她再将衣领往两边一扯,香肩展露,将自己的苗条身材彻底展现出来,她向林晓裳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鼻子翘得老高。 林晓裳扶额叹气道:“不愧是学服装设计的,我还以为你要跑上去换衣服呢!不过……你露那么多做什么,要去撩哪个小姐姐啊?” 叶琪扭了扭她让女人羡艳,让男人兴奋的小蛮腰,笑道:“你好意思说我,挺着个大胸,想干嘛?带球撞人,犯规的,知道吗?” “切,有什么用,这两团东西除了晚上给你当枕头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吗?你都不知道每天被内衣勒得我多难受,我感觉好像又大了。你回头陪我去趟内衣店吧!”说着,她低头有些幽怨地看了看那道深沟。 “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这玩意儿太大,对女人来说的确是种负担,像我这样的苗条身材才是真正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有风格,你这样的穿衬衫就很受罪了。我还记得,你上次直接把扣子都崩开了,哈哈哈!” “还不是你的尺码太小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话 巷子里的酒吧 这是一条有些阴暗的巷子,很窄,大约只能让三个人经过,不过却出奇的干净,没有被随地扔弃的垃圾,也没有突如其来的重伤少年,甚至飘着一阵空气清新剂的淡香。只是因为光被高高的墙挡住了大半,洒在地上的便是一片阴影。 叶琪喜欢这条巷子,哪怕能见度有点低,但自己的手躺在林晓裳的掌心里,她很放心。而且少了阳光的刺激,巷子里的温度要低一些,这在炎炎夏日里是很难得的。 “到底去哪儿?”叶琪问道。 “跟着便是。”林晓裳信誓旦旦地在前边带路。拐过巷口往右走了不过百米,林晓裳便停了下来,面前是一扇毫不起眼的铁门,与灰墙相似的颜色,让它在黑夜里如同鬼魅,不熟悉的话,根本难以发现。 叶琪愈发感到神秘,屏住气,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林晓裳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把钥匙,笑道:“欢迎来到新世界!” 一束光从渐渐打开的门缝中透出,缓缓变大,变成一幕光,扇形的,轻轻扫过。叶琪的瞳孔在放大,倒映着光,光芒里是一个瑰丽的世界。 直到叶琪走进去,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的意识才回到自己的脑海里。 这儿是一个酒吧,空间很大,分了两层,由一条旋转红木梯连接着。吧台在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正在和几位调酒师闲聊。在吧台旁边,是一个圆形的演奏台,陈设着各类乐器,不仅有架子鼓,吉他这种现代乐器,叶琪还看到有编钟,古筝这样的颇有古韵的乐器。 林晓裳牵着她走了进来,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视,大半客人都看了过来,准确地说是看向林晓裳,热情熟络地打着招呼。两人在一片招呼声中,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玻璃桌椅擦拭的很干净,闪烁水晶般的光芒。两人刚坐下,便有一位男酒保送上了精心准备的新鲜果盘,站在一旁,看向林晓裳问道:“带女朋友来了。” 林晓裳笑道:“嗯,最近认识的,叫叶琪。”说着,又看向叶琪,介绍道:“这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叫航叔就好。” 叶琪有些诧异,看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帅哥,怎么也没办法往叔这个辈分联系上啊! 对于叶琪这样诧异的表情,航叔明显已经不稀奇了,笑道:“叔叔我今年可是四十多了,叫声叔没毛病,就是长得不太着急。” “这也保养的太好了,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啊!”叶琪赞叹道。 “哈哈哈,小丫头片子和晓裳一个样,这嘴真会说话的。不要再调笑叔了,点单吧,还是按着老规矩?”航叔看向林晓裳,将菜单递了过去。 林晓裳笑道:“我老规矩就行,你问问这位新人吧。”说着,把菜单递给叶琪。后者好奇翻开,看了看,惊讶地发现这里的酒水不仅齐全,而且还细心地写清了这种酒的优缺点,最后还有一句来自店长的温馨提示,不得不说是很贴心的。 “这里还有国产酒呢,那我来一壶江小白。”叶琪说道。 航叔笑道:“看不出来,小丫头片子很豪气啊,我们这里的白酒度数可不低。” “没事儿,我喝不了,有晓裳。”叶琪笑道。 林晓裳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有预感,今晚又可以背一个醉鸭子回家。 叶琪看了看四周,觉得一切正常,不禁有些疑惑,这里似乎就只是一个装修不错,服务态度良好的酒吧,和先前林晓裳那神神秘秘的模样有很大出入。 林晓裳笑道:“你仔细看看这里的人,有什么不同。” 叶琪好奇地认真地观察了一番,嘴巴渐渐长大,露出几颗精致的玉白色牙齿。在这里喝酒的人,有男有女,而且举止亲密,眼睛看着对方时都暗含秋波,但是他们看的对方都是同性。也就是说,在这里的人,都和叶琪,林晓裳一样,都是同性恋。 “这里是……同性恋酒吧?”叶琪惊讶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微微有些高。 林晓裳连忙按住她,嗔道:“瞎嚷嚷什么,丢不丢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个世界上的同性恋多的去了,在外国结婚都是合法的。” 叶琪也是尴尬地按住了自己的嘴,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不过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会聚集这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这么多天来郁积的怨气一下都消散了。 她看着不远处那相互搂着的男人,正甜蜜地看着电脑里播放着的电影,说着一些她听不清的悄悄话。谁说没人愿意和同性恋交往的?叶琪在心里颇为骄傲地感慨,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这句话的下半部分,“除非那个人也是同性恋”,不由得,神色又黯淡下来。 林晓裳真开心,叶琪的脸色好了一些,没想到不一会儿又阴沉了下去,眉间那微微蹙起的小疙瘩,看着让人心疼,“你怎么回事儿?又不开心了?刚才我都看你笑了。” 叶琪叹了口气,苦笑道:“能够理解我们的,终究只有同类人,是吗?” 林晓裳没有跟着叶琪唉声叹气,反是忍俊不禁,“你等等哈,等航叔来了,我让他和你说。” 不多久,航叔便一手提着一壶江小白,一手提着一桶德国黑啤,快步走来,胸口有些起伏。叶琪见状,下意识地便上去帮忙,林晓裳先她一步,已经帮忙提起了酒桶。 航叔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两只手,笑道:“你们真是,花钱来这里消费,怎么还自己动手,多不好意思啊!” 林晓裳说道:“您才是吧,作为店长,还跑上跑下的,合适吗?对了,老板娘在吗?” “后台化妆呢,她听说你来,让你上台唱几首,你可不许拒绝,不然她又得和我闹了。她可是为了你,专门改了歌单。”航叔说道。 听着两人的谈话,叶琪只感到一头雾水,“老……老板娘?” 航叔点了点头,说道:“对啊,怎么我看上去像个单身狗吗?我都四十好几了,有个婆娘不奇怪吧,我孩子都准备高考啦!” 叶琪怔住了,愣了许久,才有些尴尬地问道:“航叔,您是异性恋?” “不可以吗?怎么?你瞧不起的异性恋的?”航叔笑着问道,那双很好看的眼睛带着一丝丝狡黠的味道。 “您不嫌弃吗?这里的可都是……”叶琪有些不敢说下去,她想到了这几天面对的白眼和嘲讽,心早已经凉了大半截。 航叔却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理了理衣领上的领结,笑道:“为什么要嫌弃?这个地方就是我自己花钱开的,接纳你们这些不被人认可的同性恋在这里聚集,互相认识,互相帮助。当然,异性恋我也同样欢迎,只要他们可以认同你们,尊重你们。爱情是伟大的,不应该因为性别就受到限制,再者,每个人的人权都应该得到尊重。这是我的理念,也是我妻子的理念。” 林晓裳搂住听得呆住的叶琪,轻声道:“你看,不是没有人认可我们,只是人比较少。这个世界上,支持同性恋的人还是有的,不要这么快就否定了自己,否定了这个世界。以后,不开心了,就来这里吧,大家都会给你帮忙,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你不是找不到工作吗?你问问老板娘,看她需不需要一个专属妆娘。” “诶,这个提议不错。我那婆娘成天说自己的化妆不好看,一直想找一个合适,你要是有信心可以试试。”航叔一拍大腿,大笑道。 正文 第二百六十话 不速之客 谈笑声中,突然一声欢呼如浪潮一样,拍灭了三人的谈话。叶琪讶异地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见一个穿着抹胸长裙,踏着细高跟,一头波浪卷大长发放肆地披散,两道长长的秋娘眉挑起万千风情,眸光流转更添几分高贵。 在她身后,有数人紧紧跟上,熟练地拿起身边的乐器,开始摆弄。其中不乏俊男美女,但和那女人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叶琪瞧见航叔那自豪的模样,问道:“叔,那就是您的爱人吧?” “诶?你怎么知道?”航叔笑了笑,丝毫不掩饰眼睛里的得意。 “眼不瞎都看得出来。老板娘这是要开唱吗?”叶琪笑道。 林晓裳撬开一瓶黑啤,灌了一口,“听着吧,比我唱的好多了。”叶琪自然不会全信,林晓裳的歌喉,她一直都很有信心,不过能让林晓裳认真赞美的人,想来这位老板娘的歌声也是一流的。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江小白,慢慢地啜,她可不想上来就喝醉,这样会错过许多。 话筒前,红唇贝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清了清嗓子,女人看向正在喝酒的林晓裳,眉毛轻佻,那挑逗的模样,让叶琪警惕心大起,瞬间坐直了身子,因为她看到林晓裳竟然脸红了。桌子下,叶琪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过去,疼得林晓裳一口酒差点吐了出来,脸色很难看。 这边还在闹着,舞台上,歌声已经传出来了。 “诶哟,是薛之谦的《意外》啊!”叶琪惊喜地说道,说完,脸色就有些不一样了,她终于理解了林晓裳那句“唱的比我好”,可不是什么奉承,而是实实在在的话。她看向林晓裳,笑道:“如果老板娘也是个拉拉,我就要把你甩了,这嗓子太棒了!” 林晓裳撇了撇嘴,猛灌了一口酒,大踏步上前,直接走向了舞台。叶琪讶异地看着此刻有些不讲道理的林晓裳,在她的印象里,林晓裳永远都是那个在人群面前不温不火的女孩子,只有回到家里,在自己面前才会显现出内里放肆的一面。 见到林晓裳走来,女人没有丝毫意外,反是摘下麦克风,一边唱一边向她走去。林晓裳笑着,跨了一大步,一把揽住了女人的腰,凑到麦克风前恰好接过女人要唱的下一句。两人这一个相遇,完美地完成了过渡,没有让歌曲出现丝毫的停顿,显然不是第一次,而是有了默契。 叶琪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只是那拍桌子的声音远远比不上舞台上两人你侬我侬的歌声。她看向航叔,沉声道:“晓裳喜欢女人,您不管管的吗?” 航叔笑道:“我对我的爱人有信心。你也别慌,她就是想刺激刺激你,谁让你刚才这么说的。不过,这两人还挺有夫妻相的。” “哼!看我的。”说着,叶琪突然跃出,高跟鞋在地板上重重一踏,正好踩在歌曲的高潮点上,紧接着又是一步,腰肢扭动,藕臂舒展,伴随着音乐,一支即兴舞蹈呈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高举酒瓶,欢呼着,雷鸣般的掌声送给这位勇敢的小姐。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笑了。 叶琪一个旋转,便来到林晓裳,握住她的手,对着航叔的妻子莞尔一笑,猛地柳眉倒竖,一对眸子迸射出凌人的目光,她牵着林晓裳,往后一退,直接将林晓裳拉开,而后转身搂住林晓裳,继续她的舞蹈,不对,应该是她们的舞蹈。 航叔的妻子被叶琪突然这一下惊了一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了笑,继续唱歌。 林晓裳就尴尬了,她手指灵活,能驾驭各种乐器,古筝,琵琶,钢琴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也有一把好嗓音,能唱出动人的歌曲,但唯独肢体动作不太协调,此刻被叶琪拉着,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每一个动作都是直直的,僵硬的,不像是跳舞,更像是在练剑,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佬!我错了,好不好,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林晓裳欲哭无泪,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叶琪会来这么一出,只好求饶。不过,心里那一直沉积的郁闷也渐渐化开了,随着叶琪脸上那得胜的笑容。 一曲作罢,叶琪搂住林晓裳,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林晓裳丰满的胸脯,满足地蹭了蹭,“真软,真舒服。” “这里还有男生的。”林晓裳苦笑道。 叶琪不依不饶,将林晓裳转了个身,只留个背面给大家,自己一个人享受林晓裳胸前的温暖,“晓裳,我爱你,我永远,永远爱你。” “我也是,我爱你……”林晓裳反手环抱住叶琪。 两人在众人的掌声中,酒杯碰撞声,歌声中紧紧相拥,美好的时刻如果能够永远定格,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梦,而不是现实。因为现实总喜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踹开大门,用刀砍得美好血肉横飞。 是的,是真的有人踹开了大门。 那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蒙面人,只露出恶魔般的眼睛,手里提着菜刀,在柔和灯光反射下,闪烁着诡异的色彩。 紧接着,刀光落下,血花绽放,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白白的碎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对女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砍翻在地,姣好的面容被划出一道十厘米长的伤口。不死心的匪徒,又狠狠地补上了两刀,知道血肉模糊她的容貌。 “你们是什么人!” 在航叔喊出这句话时,已经有熟人在突然的冲击下,倒在了地上,脸上,手臂,胸腹,肚子都被破开,内脏混着血与肉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吓懵了,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们甚至忘记了反抗,在血肉与实体的冲击下,吓得瘫软在地,看着砍落的菜刀,将要夺取他们的生命。 “不要!”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粗犷的男生,他忍着胃部的翻涌,迎着那刀便扑了上去,将自己的爱人,那个身心有点瘦弱,戴着眼镜的男孩儿推到一边去,他靠一双肉掌抓着那锋利的菜刀,刀刃已经割开他的皮肤,深可见骨,“走啊!走啊!都走啊!” 直到这时,大家才从惊骇中醒转过来,抓起身边的凳子,推翻身边的桌子,开始奋起反抗。那个瘦弱男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起酒瓶,便冲了上去,正要砸向那个在伤害自己爱人的匪徒时,一道刀光突然冲了过来,划破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停住了,手中酒瓶滑落,摔碎在地上,临死前,依旧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正在帮自己挡刀的男人身上。 “啊!!!”凄厉的惨叫,成了匪徒的兴奋剂。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那些冲来反抗的人,一一砍倒。哪怕他们的人也有受伤,也有被打倒在地的,但耐不住他们人多,还拿着武器,局势上依旧稳居上风。 林晓裳和叶琪被航叔和他的妻子拖着跑进了后台。 “后台有门可以出去,赶紧走,去报警。”航叔强装镇定,但那双手却在颤抖个不停。 “疯了!都疯了!他们是什么人?”他的妻子抓着头发,声嘶力竭地喊着,缩在航叔怀里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晓裳刚掏出手机,一个没抓稳便摔在地上,连忙俯身捡起,慌乱地拨通了电话,一听到回应,便是一声大喊,“杀人了!杀人了!都疯了!” 突然,后台的门传来重重的撞击声。林晓裳吓得一颤,手机再次掉落。叶琪的手恰好放在下边,接住了,但她的眸子却死死地盯着门口,面色苍白,“救命啊!”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话 分离 “据前方记者传来的最新消息,关于上个星期的酒吧砍人案件终于有了新的进展,据悉,受害者除了酒吧店长夫妇外,其余都是同性恋者。而这些凶手行凶的动机,也正是因为他们对同性恋的厌恶。其中凶手头目甚至面对记者义正言辞地说出了这些话...” “同性恋算什么?都是一群社会败类,一群心理变态的病人。就是因为有他们这种畸形的人,才会让正常人的恋爱变得困难。男人竟然和男人搞在一起,恶不恶心,他们甚至连繁衍下一代都做不到,那他们不就是在拖慢社会进程吗?我杀他们是替天行......” 叶琪无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楞楞地坐在病床上,双眸无神灰暗,以至于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是灰色的。她的父母坐在床边,和她一起看了方才的新闻,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 许久,叶琪突然问道:“你觉得他说的对?” 两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叶琪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有些时候,沉默反而是最真实的回答。她已经知道自己父母的答案了,哪怕她不愿意承认。 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但叶琪不敢睡觉,每当她合上眼睛时,便能看到挥舞闪烁的刀光,耳边尽是惨叫声和哭喊声,仿佛回到那天。她睡得越来越少,黑眼圈和眼袋让她原本漂亮的大眼睛肿了起来,光滑的肌肤也变得油腻松弛,头发乱蓬蓬的,她已经不再美丽了。 窗外,一片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哪怕有窗帘挡着,依旧蛮狠地闯进了病房,落在两老身上,映照出大片的影子。光,越亮,影子,相对的越黑暗。 “我出去走走。”叶琪掀开洁白的被子,想要下床,两老见状连忙上前想扶,却被制止了。 叶琪扶着拐杖,慢慢地走出病房。医院的走廊里,来往的都是一些面带愁容的人。他们要么是忍受病魔的患者,要么担忧病人的家属,要么忙碌的护士和医生,在他们脸上似乎找不到开心的理由。 叶琪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尽头的病房,透过床往里边偷偷地看,里面住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奶奶,不知得了什么病,不过看那大大小小的管,应该活不久了。三天前,林晓裳便躺在那张病床上,随后在一个还算晴朗的早晨,被她的父母借走了,悄无声息。 “那个好像就是电视里报道的......” “就是那被人砍的同性恋是吗?长得其实挺好的,怎么就性取向不正常呢?” “谁知道啊,听说同性恋是种病,她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叶琪循声望了过去,那两个在嚼耳根的护士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吓得赶紧跑开。叶琪自然不会去追,有心也无力,而且这样的言论,她看了太多太多,或许早已经麻木了。 她走到医院外专门给病人散心的草地,抬头望天,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将眼前照的一片空白,就像她的未来。她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一道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了她的身体。 …… 周浅颖毫无形象地瘫在一栋大楼的天台,看着天上漂浮着的白云,任由毒辣的阳光落在身上,无声无息地将她的皮肤染上一层黑色。若换做以前,她肯定是不愿意在这样阳光下暴晒的,她可从来不觉得小麦色肌肤有多好看。但经过这近两个月的追捕,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每天都要在高空中飞行,承受紫外线的直线刺激,她已经成了一个小黑妹,每晚洗澡时,她看着身上那一道道“晨昏线”,从一开始的崩溃,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你是不是故意放水,想要磨炼我?”想到方才,张月的剑只差一点点就追上白娘子本体,但也正是那一点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娘子遁破虚空而去。那种失落感,不言而喻。周浅颖已经开始怀疑张月的不良用心,因为这货每次失手都淡定地继续追,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不到半点因为失败而出现的恼怒。虽然她知道张月一直都是这个不温不火的性子,但放在这种情况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张月坐在一边,靠着天台的护栏,睁着黑白瞳,搜寻着白娘子的踪迹,他留下的灵魂印记在这几次追击中,已经被逐渐恢复妖力的白娘子冲淡了,下一次如果再不能抓住,他可能连白娘子的踪迹都无法捕捉了。所以,不紧张,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只是张月不喜欢受情绪影响,时时刻刻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刚才,你的花藤慢了,早些缠住她,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回到力,就不会躲开。那我最后的追击就可以奏效了,下一次注意点,反应要快些。”张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提点道。 周浅颖虽然想反驳几句,但不得不说,在刚才那紧张的追捕中,她的确有些没跟上,只好作罢,翻了个身,挽住张月的手,哀求道:“我们去下边找家奶茶店坐坐吧,我都要热死了。而且,这太阳真的太毒了,我求你了,我都快成非洲人了。” 张月看着她哀怨的眼神,叹道:“其实,你以前也没多白。” “张月,你给我去死!”这句话就像张月平日的出剑,直扎周浅颖那脆弱的心灵,她猛地跳起,扑倒张月,气愤地一手揪着张月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玩命地捶打。 “诶哟,我不是解释过了吗?高处比较适合探查。”张月双手有些慌乱地阻挡着周浅颖那不讲理的拳头。 周浅颖不依不饶,“我不管,我要奶茶,冰激凌,提拉米苏!还有空调!” “好好好,我们去就是了。”张月无奈地败下阵来,反正刚才他也找到了一些线索,好好修整一番,再出发追捕,成功率也高些。只是,他没想到周浅颖这平日里安静乖巧的模样,发起疯来也这么可怕。 周浅颖欢呼一声,就要直接从天台跳下去,身怀异灵的她自然不怕,可这要是跳下去了,第二天就可以引爆新闻媒体,周浅颖可就要红了。张月连忙上前一把搂住她,敲了敲她的额头,无奈道:“你想上头条吗?跟我去坐电梯。” “你不是一直用着灵魂力掩藏身形的吗?”周浅颖委屈地说道。 张月说道:“我也累的,好吗?我发现自从你来了镜司,整个人都变了。” 周浅颖任由张月搂着,靠在他算不上壮硕,但足够结实的胸膛上,抬起头,嘴角轻翘,“你不也是吗?” 望着这抹笑容,张月隐隐看到了当年那个温柔贤淑的周浅颖的影子,又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发现自己似乎比以前更多话了。 “镜司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是吧?”张月笑道。 “那你喜欢以前那个我,还是现在的我?”周浅颖反问道,眸子间透着一丝狡黠。 张月没有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都喜欢。”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脸已经凑了上去,却被周浅颖用手指挡住了嘴唇。 “别老想着占我便宜。小心告你非礼喔!”周浅颖巧笑倩兮,挣开张月的怀抱。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张月耸了耸肩,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跟在周浅颖身后,慢慢滴走。 白娘子从湿润的泥土探出头来,猩红色的蛇信在空气中迅速地来回伸缩,汲取着天地间那极淡的灵气,恢复着伤势,“下次再见,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换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话 白娘子和叶琪 叶琪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既熟悉又陌生。 梦里边,有一面湖,古旧的石桥连接着湖两岸。这一天,下起了大雨,湖面被雨滴撕碎,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一圈一圈涟漪接二连三睇在旋转,中心开出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女子一身素雅白裙,腰间别着一个丝绸香囊,淡香萦绕,手腕上一串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叮叮咚咚,与破碎的雨点相合,别有一番趣味。她撑着油纸伞,站在桥中,望着那在雨中奔跑的书生,急急地跑了上去。 一声恩公,唤醒了曾经回忆,和如今的情愫。他们相爱了。一个人,一个妖。 人和妖当然不能在一起,人们认为这是老天爷早早就定下的规矩,殊不知,这不过人心的恐惧与不安,催生出来的逃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古如此。于是,自诩正义的人纷纷跳出来降妖伏魔。 但是,当书生看到被雄黄酒逼出原形的娘子,那条千丈长的白色巨蟒虚弱地躺在地上时,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害怕,而是快步跑到她身边,张开了手抱住那粗壮的身躯,抚摸着冰冷的鳞片。 “她是妖,人妖殊途,你懂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伤害我妻子!” “冥顽不灵!一起死吧!” 那一战,水漫金山,天都要塌了。 叶琪醒来时,迷迷糊糊似乎看到一座塔,高耸入云,却缭绕着森森寒气。她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盘着腿,双手揉着有些发麻的太阳穴,心想这个梦人尽皆知的白蛇传吗?不过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个呢?哦,是了,人和妖不能相恋,同性之间也不能相恋,原来我和晓裳就是白素贞和许仙啊! 叶琪自嘲地笑了笑,拿起地上的拐杖,准备回病房休息,出来这么些时间,爸妈该担心了吧。刚转身准备迈步,她却惊讶地发现周围充满了迷蒙水气,宛若走进了大雾中,视线渐渐模糊。 她惊讶地往后退去,感到衣服渐渐湿润,黏在身上,很重很重,一滴水珠从脸庞滑落,变成了血色,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入目便只有一片血红。她脸色大变,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她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就算再淡定,似乎也没有能力从这奇怪的地方逃出来,她只能期望自己梦还没醒。 “嘶嘶嘶......” 奇怪的声音从血色中传来,一开始只是一个方向,叶琪吓得往后一退,仿佛踩中了机关,声音一下子多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如同一张网将她罩住。她捂着耳朵,却没有任何用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让她几近崩溃。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人还是妖!有本事出来啊!”叶琪大喊道,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否用,但如果自己再不发声,她会疯。 一双白皙的手掌从身后探出,划过她的腰肢。叶琪浑身一僵,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几乎要跳出来。 “如果我是妖,你是不是就会害怕?” 耳畔,响起一道有些阴柔的声音,钻进了心里,像一柄利刃悬在心中。叶琪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我就是害怕,也不奇怪吧!” “呵,那这和其他人躲着你这个同性恋,有什么区别吗?人类都是这样,总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认知外的事物,却从来没有想过,推动这个世界进步的,恰恰是那些未知。”那道声音满含嘲讽地说道。 叶琪倒没有因为这句话,就开始自责,反是有些生气地埋怨,“我要是以这种神神秘秘的方式出场,你也会害怕!再说了,害怕,又不代表不会接受。聪明的人,都是带着敬畏的心去接受未知的,比如现在的我。” 血色中,一道身影袅袅婷婷,缓步走出。叶琪愣住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因为眼前这美丽女子不正是方才梦中的白娘子吗? “你是?” “白素贞。”女子欠身一拜,周遭血气尽散,变成一面碧波小湖,两人正站在湖上的石桥上。 …… 一家装修简单却不失清新雅致的奶茶店里,周浅颖正满足地捧着一杯奶盖绿茶,慢慢地啜,茶香混着奶油甜蜜,一同划过舌尖,再滚落喉咙,泛起丝丝冰凉,将暑气通通驱除了出去。 看着周浅颖那享受的神情,张月认真地品了品手上的奶盖绿茶,眉头却皱了皱,说道:“好喝吗?不觉得太甜了?” “你这种喝苦瓜汁解暑的人,怎么能懂甜味的美好。”周浅颖说道。 张月又啜了一口,确认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便将奶茶递了过去,“你喜欢的话,我这杯也给你喝吧。” 周浅颖倒是不介意张月的口水,接过奶茶,笑道:“不喜欢的就给我,啥时候可以把珍视的东西也给我啊?” 张月想了想,说道:“我这个最怕死了,要不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了,你要不要?” 面无表情说出这样带有一点调情意味的话,给周浅颖一种棒读的感觉,根本感受到其中的感情,所以,她也只好犯了一个大白眼,自顾自地继续喝着奶茶,喝了没两口,她就被张月拎了起来,毫无预兆,以至于当她被拖走时,自己那杯只喝了一半的红茶还安安稳稳地放在原位,而手里拿着的是张月那还是满满一杯的红茶。 两人跑出奶茶店,身形便悄然消失,没有任何人发现,宛若这条街道上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两个人。张月揪着周浅颖,直接腾上高空,在林立的高楼间跳跃,眉头微蹙。 周浅颖虽然心里有万千疑问,但看到张月蹙眉头,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奶茶都不敢喝了。 …… 叶琪觉得自己正在拍玄幻片,还是穿越戏码,不然怎么会遇到传说中的白娘子呢?难道自己真的还处于梦中,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虽然也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有效,但这种真实感,的确不像是梦境。 白素贞瞧见叶琪这慌里慌张的模样,笑道:“不用怀疑,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世界充满了可能,哪怕下一刻你立地成佛,也不要感到惊讶。所以,你只是看到一只活了几千年的蛇妖,又有什么好慌的呢?”她走近叶琪面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叶琪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稍稍压下心中的震惊,直起了腰,直视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或者是蛇妖,“你找我做什么?难道你要告诉我,我其实也是蛇妖?” “当然不是,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一类的。”白娘子捧起叶琪的脸,满目柔情。 叶琪可是喜欢女生的,在这样一双眸子前,也羞得脸颊通红,但她还是镇定了下来,“难道白娘子和我一样是同性恋吗?那很抱歉,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我觉得她的眼睛比你好看多了。” “呵,牙尖嘴利,我的故事你知道吧!人妖殊途,所以人和妖便不可以在一起,哪里来的殊途,谁说的殊途,人和妖之间的恋爱,什么时候又轮到人类来论是非了,有资格吗?同性恋是病,又是谁说的?同样是相爱,为什么我们就得不到祝福,要被人歧视,甚至被人伤害呢?你和我一样,都恨吧!”白娘子渗出纤纤细指,点在叶琪的胸前。 一股寒流直窜心间,激得叶琪浑身打颤,她感到内心深处某种东西正在被挖出来,一点,一点,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话 夺魂 “人类是一种自负的生物,自以为高智慧,高情商,懂得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便要以自己的判断来评论是非。爱情的伟大,又怎么是他们所能理解的?你还记得的吧,那些罪恶的刀刃,翻卷的皮肉,喷涌出来的鲜血,惨嚎声,哭喊声,求饶声,都记得吧!你...恨吧!” 金色的竖瞳缓缓睁开,带着几分凶历的气息,注视着叶琪,目光如两道火炬,飘入叶琪的眸光中,耳畔的声音还在讲述着,她不敢听,却没有办法阻止。声音是从心里响起的。 “把你的灵魂交给我,我会替你报仇,我会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那道声音充满了诱惑力,轻而易举地便敲开了叶琪的心门,狰狞的嘴脸从其中跳了出来,要向那金色竖瞳扑去。 叶琪猛地大喝一声,“不!我才不会把灵魂给你,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世人,爱情不应该有歧视。而不是用暴力。” “你怎么知道我会用暴力?放心吧,我只是想帮你,相信我,我能给你实现愿望的力量。”那道声音不依不饶,依旧在劝诱着。 叶琪捂着脑袋,跪伏在草地上,太阳穴上有一根根青筋鼓起,像是一条条小蛇在蠕动,那方向正是叶琪的眉心,那是人类的灵魂所在。 “你现在的方法不就很暴力吗?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我的灵魂不可能给你。”叶琪用力地砸着自己的头,想要通过剧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被吞噬意识。 竖瞳缓缓闭上,看上去似乎不忍心在逼迫下去,那种神奇的力量也悄悄地从叶琪心口退出,还顺手帮她治疗了额头上的伤口。那道声音悠悠地叹道:“是我的错,你说得对,暴力只会引起新的暴力,但你一定需要力量去做一些事情,比如找回她,带她脱离家人的掌控,重新和她在一起,你应该很怀念吧,怀念和她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的琴音和歌声是那么好听。你现在,都不知道该为谁起舞了吧!” 叶琪脸色一变,方才放松下来的心神又猛地一紧,但已经来不及,在那一瞬间,她有了祈求力量的念头,那意味着妥协,哪怕只是一瞬间,已经可以决定许多事情了。叶琪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一切都被风吹散,她还是躺在那片草地上,周围来来往往只有寥寥几人。 “这孩子怎么躺在这里了呀!”叶琪的父母远远地瞧见她,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叫醒了她。 “怎么了?孩子,睡蒙了吗?” 叶琪睁开了有些迷糊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两老,神色有些冷漠,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道:“没事,爸妈,就是有点累了。” “累了就回床上躺着,跑出来做什么,外头太阳大,又热,也不怕中暑。来来来,赶紧起来,回房去,爸妈扶你。”两老唠唠叨叨地说这话。 叶琪没有拒绝,而是乖乖地在两老搀扶下向医院走去。 张月在高空中猛地一停,巨大的冲击力冲散了厚厚的云层,让阳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扫射人间,惹来一片哀怨。他没心情理会这些,他缓缓下落,目光凝视着下方的医院,黑白瞳犹如两团火焰在燃烧,目光所及之处,纤毫毕现,但他却失去了目标。 周浅颖搂着张月的腰,长出一口气,心里暗道:终于停下来。直到现在,她依旧不适应这种高速飞行,强风灌入口鼻,吹乱秀发,拍击在脸上,随便一样都让她晕头转向了。 “下次再飞那么快,能不能用灵魂力帮我挡挡风?”周浅颖揉了揉僵硬的脸,至于那已经乱了的长发,她随便抓了几把便放弃了,这风的强度比发胶更适合定型。 “你要学会适应,这点风都受不了,怎么逃命?”张月说道。 周浅颖不敢说话,只好乖乖地点头,“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查到白娘子去哪了?” “差一点,但是等我赶到又不见了,而且我留下的印记被抹除了。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张月叹道,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一直用灵魂力搜查,保证白娘子没有离开自己的探索范围,饶是真魂也有些受不了,精神世界里,小娃娃早已经抱着阴阳鱼在水池里打瞌睡了。 周浅颖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月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地重新睁开黑白瞳,灵魂力全力施放,精神世界里小娃娃大叫一声,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睛,手里揪着阴阳鱼,池水飞溅。周浅颖只感到眉心一疼,脸色有些苍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整座城市都呈现在张月脑海里,无数信息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他的精神世界,一时间那一方黑白池水都沸腾了,阴阳鱼挣开小娃娃的手仰天怒吼,鱼跃成龙,在高空中张牙舞爪,吼声如雷。小娃娃盘腿而坐,胖乎乎的小手结了个印法,双目微闭,身后升起一轮大日,好似一尊神佛在吟唱。 所有信息迅速被过滤,灵魂力也跟着收束,最后集中在下方的这一家医院。张月眸子微凝,黑白瞳中隐隐染上了一层金光,多了几分磅礴大气和淡淡的威严。周浅颖离得更远,神色有些不自然,也许是被张月的眼神吓到了。 信息变得更多,因为这家医院被剖析更彻底,几乎要突破时间回望过去,张月犹豫着要不要拼一把,他相信只要往回看一秒,都可以查到线索,但是有了上一次在日本的经验,他深知时间是一个不能随意违逆的大道,就算是真魂,也会受到伤害。 犹豫了一会儿,张月还是打算放弃,眸子就要闭上,他必须留着一份力保护周浅颖。 叶琪蜷缩在病床上,额上冒了许多汗,身体冰冷僵硬,颤抖个不停。这可把一直在旁守候的两老吓坏了,大呼小叫地把医生拉了过来。但医生也是一筹莫展,叶琪这个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因为身体问题,更像是在恐惧。 白娘子也很无奈,好不容易融入了叶琪的灵魂,借这具身体隐藏自己,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张月的灵魂力这么强,吓得她连忙往叶琪的灵魂深处钻,此刻只敢缩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希望叶琪的灵魂气息可以隐藏自己。谁知,叶琪的灵魂却趁着这个空档,想要恢复对身体主导权,逼迫白娘子出去。 前有狼,后有虎,白娘子也是叫苦连连,却没有办法,只能看自己的运气了。张月的实力,让她这个千年老妖也感到恐惧。 高空上,张月已经打算放弃了,眉头却猛地一皱,黑白瞳颤了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升上心头,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牵那被吓退数步的周浅颖,笑道:“没事了,我们走吧。刚才,吓到你了?” 周浅颖面无血色,嘴唇都变得有些苍白,“你刚才好可怕。” 张月有些疑惑,他的灵魂力纯正中和,不应该会吓到人才对,为什么周浅颖会怕? “刚才,你眼睛里有金光,看上去很凶。”周浅颖似乎看出了张月的疑惑,解释道。 张月心里一下便释然,看来是因为在少林寺被如来点化过,灵魂力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好意思,我下次我会收一点。这些天奔波,也辛苦了,找家酒店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张月轻声安慰道。 “真的?今晚可以睡觉了?”周浅颖问道,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张月却是冷漠地摇了摇头,“抱歉,不可以。”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话 复仇? “月色真美。” 张月坐在窗台上,透着窗,看着夜空上那轮银白色的圆月,稀薄的几片云彩飘过,为她添上一件轻纱,几点繁星点缀在纱衣上,一闪一闪的。 周浅颖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长发盘起,,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睡裙,几滴水珠粘在胸前,轻轻滚动滑落向那诱人的地方。 张月听见脚步声便望了过去,“反差好大。” 周浅颖瞪了他一眼,现在镜子前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脖子以上和脖子以下对比,莫名觉得自己又给了一个度,“你看我澡都洗了,你要不考虑一下把我扔这儿敷个面膜睡觉好了。” “不行,你得观战,学点东西。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今晚要动手,你洗澡干嘛?回来还得洗一遍。”张月说道。 周浅颖抓起床上的枕头便扔了过去,准确地砸在了张月的脑袋上,“那你以后也别洗澡了,反正第二天也要洗。” 张月抱着枕头乖乖地闭上了嘴,和女人讲道理,那多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便干脆偏过头,继续欣赏这美丽的月色,不知过了多久,周浅颖已经敷好面膜,正靠着床玩手机,玩着玩着睡着了。月色也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彩遮住,世界突然陷入了沉寂和黑暗。 张月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走下窗台,走到床边,正打算叫醒周浅颖,谁想这丫头猛地睁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刚敷了面膜,能不能飞慢点,被风这么吹,我的脸会坏掉的。” “不可以,你要学会自己调动异灵保护自己。”张月想也没想,很果断地拒绝了,他知道周浅颖只是想抱怨一下而已,这些天来,高速度飞行对她的影响已经小了不少,刚开始的时候,周浅颖吐了半个小时,差点没晕过去。张月有时候会有些后悔把周浅颖带进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周浅颖虽然有非同寻常的异灵,却没有一个好身体,哪怕经过训练有了很大长进,但以异灵人的标准来看依旧不合格的。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在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的艺伎而已。 张月抱起周浅颖,说道:“至少别让脸被吹僵了。” “嗯!” …… 夜色正浓,一道黑影从病房的窗口翻出,直接从三层楼高跃下,轻巧地落在草地上,悄无声息,黑影睁开一双金色竖瞳,眸光一闪而过,便隐没于瞳孔中,变回正常的眼睛,沉凝如冰,注视着黑夜的前方,突然,黑影身形一变,化成一条白色小蛇钻入草丛间不见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叶琪注视着自己变成小蛇的身体,神色冷峻,但此刻的她只是灵体状态,被禁锢在牢笼里,对自己的身体除了有知情权外,便再没有任何权力了,只能静静地看着。 “监狱。”白娘子匆匆回了一句,身体在虚空中急速遁形,有几分瞬间移动的风采,也正是因为这一手身法,让她在张月的追捕中总能逃出生天。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即便躲进叶琪身体内,也没能逃脱张月的监控,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危机感,才在第一时间现真身逃走。 张月矗立在夜空中,巽字卦和离字卦化作风火,推动着自己飞行,速度之快,让周围的空间都有些扭曲,但始终打不到穿梭空间的程度,所以依旧被白娘子甩开了一截,而且距离还越拉越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停了下来,“这都能发现我,不愧是活了几千年老妖怪。” 周浅颖动了动嘴,发现自己的脸似乎没有那么僵硬,哪怕被风吹得还是有些痛,不过她也慢慢掌握调动异灵的方法,她看向张月,问道:“你不是说你的灵魂力举世无双吗?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 “直觉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张月悠悠地说道。 周浅颖听得有些玄乎,便选择直接无视张月这句云里雾里的话,直接问道:“那该怎么办?行动取消了,就带我回去睡觉吧,我看你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张月眨了眨眼睛,感到眼睛有些发涩,灵魂力运转有点阻滞,他的确有些疲惫了,这比上次追捕奶糕要艰苦得多,毕竟论辈分,奶糕可得叫白娘子一声老祖。 “不用,只要有什么事她分下心就好了。”张月合上黑白瞳,让眼睛稍稍恢复一下。 周浅颖疑惑地问道:“能有什么事?” “杀人。” 周浅颖脸色一变,额上渗出丝丝冷汗,浑身鸡皮疙瘩立起,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张月在夜空中,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慢慢地飞,让自己融入夜色之中。 白娘子没有丝毫停顿,哪怕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还是继续向前疾驰了一段距离才猛地调转方向。叶琪认出那个方向,不正是关押那些持刀伤人的匪徒的监狱吗?难道这个妖,真的要替自己报仇? 叶琪想要阻止,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说不出口,甚至有些想看到那些人痛哭惨叫的嘴脸,她吓了一跳,连忙想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抛掉,她可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被仇恨支配的恶魔。 “为什么要背叛心里的想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不需要有负罪感。就是因为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我才会选择帮你,你们人类就是不坦诚,不愿意面对心里最真实的自己。”白娘子说道。 叶琪冷声道:“不是不坦诚,而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要控制自己。我就是想让他们死,我也不会这么做,所以,你赶紧放了我吧!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感谢你的。” “你想多了,像这样的人,死一百遍都不够,活着也是个祸害,那还不如去死。我只是在行使我自己的正义。你就给我乖乖看着吧,我会让你感受一下亲手杀死仇人的快感,然后再带你去见你心爱的人,让你们永远幸福。”白娘子看着已经不远的监狱,声音变得兴奋,金色的凶光不受控制地在眸子间闪烁了一下。 潮湿阴暗的监狱里,那几个前不久持刀冲进那家巷子里的无名同性恋酒店,大肆杀伤的罪人们,睡得正香,在这间并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他们舒适的呼噜声和鼻鼾声。 白娘子靠着墙冷漠地看着他们,笑道:“听到了吗?在牢里,他们过得可安乐了,甚至都不担心那些怨魂会不会来找他们麻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琪能通过自己的身体,看到这一切,但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如果可以她会立刻掉头就走,因为她怕自己在这里呆多一秒钟,会忍不住杀人。恨,她当然恨,她恨透了这些匪徒,这些不可理喻的家伙,更恨这个不讲道理的社会,可是她也怕,怕自己手上沾上血腥,成为那个活在血色世界里的人。 “我能够帮你封住他们的行动,你要不要自己动手?”白娘子问道,指尖在虚空轻弹,无形的力量射出,将这些还在睡梦中的罪人的四肢钉住,鲜血飞溅,洒了一地。 瞬间,惨嚎声和哭喊声在这个房间里回荡,一波接着一波,似海浪一般冲刷着叶琪。 “我求求你,够了,赶快离开这里吧!你做的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吗?杀了他们,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啊!”叶琪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不知道是在安慰着白娘子,还是安慰着自己。 “我早就没有控制这具身体,我只是给了你力量。” 叶琪猛地一怔,感受到从掌心处喷薄出来的力量,脸色苍白。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话 突袭 视野前的黑暗渐渐消退,那些躺在床上酣睡的身影变得清晰,甚至连面容都可以看清。这是眼睛开始习惯黑暗,开始看清黑暗中隐藏的污浊。躺在这里的人,都是杀人凶手,他们手上可能挂着一条甚至数条人命,是死不足惜之人。 叶琪心里止不住地这么想,她手高高举着,握着一柄银色的蛇信长剑,剑锋上布满了鳞片,萦绕着淡淡的妖气,这是白娘子的力量,凭借这股力量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这些人,这些仇人,这些凶手。 “还在犹豫吗?你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白娘子站在她身后,轻轻握着她颤抖的手,血色的嘴唇在她耳畔呢喃轻语,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着她心里那罪恶的弦。叶琪紧紧咬着嘴唇,手中的剑发出刺耳的嘶鸣声,仿佛在催促着持剑的人。 “啊啊啊啊啊!你们都该死,都该死!”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夜的画面,飞溅的血,明晃晃的刀光,林晓裳那如同死灰一样的眸子,都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她很疼,疼到要发疯,她很怕,所以不断地用言语告诫自己,不可以杀人,不可以成为沾染血腥,不可以成为仇恨支配的恶魔,可当疼痛被不断压抑的时候,将会让怨恨不断积累,一旦爆发便无法阻止。白娘子只是提早点燃了引线。 叶琪呐喊着,美丽的面庞此刻扭曲成狰狞的嘴脸,手中的剑悍然斩下,一瞬间,黑暗像纸一样被撕裂开来,迎面射来一束洁白的光。从光芒里伸出一只手,粗糙的,满是老茧的,迎向蛇形剑。 白娘子脸色剧变,一把推开叶琪,自己握住蛇形剑,原本黯淡无光的长剑立刻绽放出璀璨的银光,一道白蛇虚影从剑尖飞出,张开大嘴,宛若能吞日月,一口将白光吞噬了去。白娘子手腕轻颤,抖落一片剑光瀑布,回头抱起叶琪一步遁破虚空,往天上飞去,随意找了栋大楼,将叶琪放到天台。 白娘子刚停下脚步,轰轰雷鸣突然在心中炸响,眸子里都绽放着雷光,千万条雷龙乘着厚重的乌云,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嘶吼着,降落下一片片雷霆瀑布,一派末世之景。她咬破舌尖,吐出一口带着雷光的鲜血,额上升出两根小小的肉角,仰天长吟,竟有几份龙威。雷云被散开,阳光洒落,精神世界重新恢复了清明。 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白娘子第一个动作便是往后退,不是预判到了攻击,而是赶上了攻击的那一刻,被逼迫得后退。白娘子没有丝毫留恋,身形撞进空间,准备施展遁术逃走。但这一次,距离太近了。 黑白剑如跗骨之蛆,紧紧贴着白娘子的面门,跟着她一起撞进了空间。黑幽幽的空间通道中,白娘子在后退,张月并指成剑紧跟着,剑尖距离白娘子的眉心不过半寸的距离,黑白剑芒只要一个吞吐便能直接洞穿她的头颅。但张月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白娘子正在等,等他出手的那一刻,空间遁术不只有这一步,下一步白娘子便可以踩着剑芒远走高飞了。所以,张月不会给她这一步的可能。 白娘子看着那双黑白双色的瞳孔,感觉自己身体乃至灵魂都被洞穿,自己任何一点想法都会被看穿,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扒光衣服抓去游街一样让人恶心。这才白娘子最恐惧张月的地方,在敌人面前没有秘密,那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既然耍心机没用,那就只能靠硬实力了。白娘子脚跟重重一踩,空间通道瞬间破碎,无数乱流涌了过来,张月的身体不得不停顿一下,在乱流中换了谁都要小心。白娘子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直接现出真身,强横的波动与乱流轰撞在一起,那些看上去坚硬的鳞片瞬间破裂,爆发出血雾。 张月的眼前变得一片血红,身上的衣服被乱流切割成碎片,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细细的伤痕。两片血幕融在一起,又被乱流撕裂,仿佛是一朵血色烟花在这通道中绽放,又迅速凋零,瑰丽的景象中深藏的却是生死。 和妖兽比拼肉体,对于大多异灵人来说都是白痴行为,张月自然自己的身体素质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他不想做白痴,意念一动,黑白战甲附体,将涌来的乱流挡住,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留下无数道白色划痕。张月长剑一划,无形的重力向外挤压,将乱流震退。而后望向那硬扛着乱流飞退的白娘子,遥遥一剑刺去。 嗤啦一声,剑光落下,划下一道长约十丈的伤痕,鲜血像喷泉涌来。白娘子惨呼一声不敢停留片刻,本就被乱流划伤的伤痕被张月的剑光撕开了更大的口子,再这么硬扛下去,她担心自己会直接被乱流撕成碎片。白娘子幽怨地凝视了张月一眼,随意撞进一个乱流汇聚成的空间漩涡,庞大的身躯被甩了出去,巨大的伤口洒下一片血雨。下方是沉睡着的城市。 张月皱了皱眉头,迅速跟上,趁着那个漩涡还没有被乱流淹没,追了进去,当他从夜空中摔下时,战甲已经破碎,身上的伤痕撕裂,二次伤害,溅射出更多鲜血。一蛇一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从空中坠落。血雨还在半空,即将要落下。 张月眸光一闪,长剑一直,血雨下方的空间猛地收紧,如同一只碗,将血雨接住,形成一个血色的水洼。他和白娘子一同落入血洼中,浑身沐浴着鲜血,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如果此刻有人可以发现这夜空中的碗状血洼,等到天亮世界末日的言论或许出会传遍世界。 张月感到有些无奈,方才那一剑看似随意,但他可是蓄势挥出的,阴阳八卦的力量都蕴含在其中,再加上乱流的伤害依旧没能杀了白娘子,现在这个处境,他有些进退两难。再打下去,他可没有把握再不惊扰市民的情况下,抓捕或者杀死白娘子,甚至,他觉得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白娘子已经重新变回人形,跪在血洼上,身后一道从尾椎延伸到脖子的伤口还在淌血,深可见骨,方才张月那一剑差点把她劈成两半,活下来多少还有些运气的成分。她睁着一双金红色的竖瞳,狠狠地瞪着张月,脸上布满了银色的鳞片,长发染了血黏在身上,凄艳中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惨烈。 “现在,你还可以逃吗?”张月站直了身子,慢慢地走向白娘子,他其实很累了,灵魂力消耗得很快,体力也在飞速流逝,虽然看上去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但他也已经油尽灯枯了。现在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白娘子可没有张月那份眼力,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年轻人早就成了她心中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此刻有副姿态,是理所当然的。 “呵,如果不是我还没有恢复到巅峰,我根本不需要逃。杀你,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白娘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高傲地抬起了头,那双金红色竖瞳没有半点恐惧,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和嘲弄。 张月抬手,变得稀薄的黑白剑搭在她的喉间,剑意刺破了她的皮肤,“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们常说我们妖是弑杀之人,说我们是野蛮暴力的生物,可是你们人类呢?”白娘子伸手抓住张月的黑白剑,任由那剑意割破她的手掌,她冷冷地凝视着张月。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话 斩蛇 周浅颖看着眼前面无血色的叶琪,有些心疼。 叶琪死死地睁着眼睛,收缩成针尖一样瞳孔在大片眼白中颤个不停,眼角处有淡淡的血迹,她不敢闭眼,她害怕眼睛合上那一瞬间的黑暗。方才自己撕心裂肺的呐喊,那从心头涌起的恨意,都让她的理性走到了崩溃的悬崖边缘,只有睁着眼睛,她才可以从那黑暗中保持冷静。 周浅颖没有跟着张月一起去抓捕白娘子,便是为了照顾精神不稳定的叶琪。她蹲在叶琪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就是说不出话来,她也不觉得叶琪现在这副模样能听进去自己的话。 沉默在两个女人之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叶琪眼角的血迹越来越深,视线变得模糊,她觉得大脑变得很重很重,意识渐渐飘远,那个方向好像是漆黑一片。她吓得浑身一个哆嗦,突然失控地大喊一声,径直冲向天台的护栏。 周浅颖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这里可是十五楼,从这跳下去,十条命都不够用。她连忙拦腰抱住叶琪,劝道:“别这么想不开,你对得起那些救你命的人吗?”周浅颖的身体在异灵人中不合格,但绝对比正常人强出一个档次,轻松就将叶琪抱了起来反身压在身下。 叶琪瞪着那双恐怖的眼睛直视着周浅颖,看得周浅颖心里都有些发毛,“别这么瞪着我,我是来救你的。你给我清醒一点。”周浅颖大喝道。 叶琪却完全听不进去,用力地哭喊着,泪水划过眼角,被染成了血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 周浅颖虽然是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久,但那个早就在网上传遍全国的同性恋者被杀事件,她还是知道的。她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儿就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她很同情叶琪,却无能为力,因为即使她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也没办法起死回生,更没办法改变世人对同性恋的态度,个人的力量终究太渺小了。 “对不起,现在的你必须得睡一会儿。”周浅颖当心叶琪又会做出什么傻事,只好敲晕了她,让她可以暂时平静下来,“希望你真的可以醒过来。”随后,她看向了那并不远的监狱,目光深邃。 ...... 血汇聚成的水洼悬浮在城市的夜空上,两道人影在血洼中央矗立着。 白娘子脸色很难看,血流得太多了,面色愈发苍白,如同尸体一样,即便如此,她依旧是美丽的,两道秋娘眉皱在一起,一双秋水眸泛着凶光,直视着张月的黑白瞳。 “想想你们人类多做了什么?棒打鸳鸯拆散了多少神仙眷侣?借着除妖的名义,屠戮妖族,手上沾了多少条命?人鱼一族,狐妖一族因为天生魅惑,被你们人类玩弄了多少?这就是你们人类自持的正义?” 白娘子的声音很好听,轻灵如春雨,润入心田,但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刀,刀刀诛心。张月叹道:“人类的确有时候很讨厌,总是喜欢修饰心中的黑暗,因为我们向往美好和幸福。我们构筑了许许多多的规矩,劝留下了无数的漏洞,许多美好和幸福从这些漏洞流走。然后,人类便开始去补救,一点点地填补,让框架趋于完美,但事实上,永远也不会有完美的一天,人类总是在做事后诸葛亮。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所以,我们的幸福美好就该流走吗?为什么是我们?凭什么是我们?真正不配拥有幸福的是那个和尚,是那些无知的愚民,是那些自以为正义的杀人凶手。”一个个气泡升起,又破开,这个血洼沸腾了,血色气雾开始弥漫,掩去了两人的身形。 当这个血洼被蒸干的那一刹那,张月动了,幅度很小,只是把剑往白娘子的脖子靠了靠,但,足够了。张大的滤嘴,露出了四颗尖锐毒牙,猩红的蛇信伸的笔直,刺破了张月的眉心。黑白剑砍尽了她的脖子,剑意吞吐,将她最后一丝生机也摧毁了,包括那个准备蜕皮而走,缩在血肉里的本体。 “你不该让我靠那么近的。”张月缓缓收回剑,两指的骨头已经碎了。 白娘子变回原型,一条千丈长的银白色巨蟒,头上长了两个怪异的肉瘤,她正在化龙,一旦跃了龙门,她就是白龙了,可惜,她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白娘子无力地抬起了头,瞳孔深处的幽怨散去了,“太远了,我也没机会杀你。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月挥了挥手,将尸体收好,转身看向刚赶来的周浅颖。 “死了?” 张月想了想,点点头说道:“算是吧,不过我没有余力解决她的灵魂。” “哦?听说有借尸还魂的法子。不怕吗。”周浅颖不安地看着张月。 后者只是无奈地摊摊手,说道:“只剩一缕残魂,勉强能入轮回,如果这还能活下来,那就是奇迹了。更何况,我真的累了。” 周浅颖上前扶住飞行都有些不稳的张月,说道:“你可能还不能休息。” “哪个女孩儿?”张月说道。 “嗯,我把她敲晕扔天台了,我怕她醒着做傻事。她精神不太稳定,你的灵魂力应该能帮帮她吧!比如,让她忘记这段悲惨的过去,重新开始。”周浅颖试探地问道。 张月叹了口气,“首先,我得先告诉你,异灵人是不能随便攻击常人的,敲晕什么的,下次不许再做了。其次,异灵人也不可以过多干涉常人的生活,这是她的坎儿,就让她自己过吧!” 周浅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月那没有表情的脸堵住了,看着这张脸,周浅颖感到有些冷。 两人搀扶着回到酒店,张月很累,累得澡也没洗,沾到枕头便睡着了。周浅颖见状,也只好睡下了,在心里暗暗为叶琪祈祷。 天微微亮,一抹鱼肚白从天边升起,洒下几缕温和的光,在黑色的画布染上一层淡黄。 张月翻身起床,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周浅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涩的眼睛,他决定这次的事情完了之后,没有太必要的事情,一个月内都不打算再动用灵魂力了,他需要休息,非常需要。 张月离开了,悄无声息地,他还是很困,从躺下到现在,其实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跃上一栋大楼的楼顶,欣赏着晨光与黑夜并存的这一个美妙时刻。 突然,身后跟上了一道倩影。 张月没有理会,默默地向前走去,看着那个被周浅颖扔在这里的叶琪。 “你不是说异灵人不可以过度干涉常人的生活吗?”周浅颖笑吟吟地凑了上来,想要从张月那面瘫脸上看到一丝尴尬,但她失败了,低估了张月厚脸皮的程度,被当面揭穿,既然依旧可以面不改色。 “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周浅颖问道。 张月摸了摸,说道:“肉做的。” “不要脸!” 张月不再搭理,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叶琪的状况,确认无事后,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不应该多加干涉,那就让有资格照顾她的人来照顾吧。” “谁?” “当然是她的女朋友啊!” 天亮了,晨光驱散了黑暗,一轮红日高高挂在空中,周遭白云缭绕,隔绝了夏日阳光的热气,落在地上时,是一阵阵温暖。 林晓裳猛地掀开被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那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温暖。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话 饮茶 茶楼里,周浅颖挑了一个靠近空调的位置坐下,感受着那丝丝凉气,身体好似被抽空了力气,这么些天积聚的疲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呻吟道:“好舒服啊!我再也不想起来了。就这么让我一直趴下去吧!” 张月洗着茶具,看着从不远处缓缓过来的餐车,上面摆放着各色点心,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阵浓香,“那待会儿我点东西吃的时候,你就别吃了。” 周浅颖连忙坐直了身子,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笑道:“我开玩笑的,难得任务完成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这段时间,我就没吃过一顿安乐饭,不对,压根儿连饭都没怎么吃过。为什么我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辛苦啊!你第一次任务是怎么样的?” 张月想了想那个晚上被他净化驱散的怨魂,说道:“还好吧,也花了挺长时间的。做完之后,和小夕去吃了顿宵夜。” “那不是挺惬意的吗?”周浅颖说道。 张月敷衍地回道:“还好吧。”便偏过头看向那停在桌边的餐车,这个时候,填饱肚子更重要。周浅颖的目光也被那一笼笼诱人的点心吸引了,一刻也不忍心,更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想吃啥?”张月问道。 “我能全要吗?”周浅颖认真地回答道。 一旁服务员小姐听得这话,看向周浅颖的目光都变了。张月自然不会真的全要,不过看着那一笼笼点心被放到餐桌上,服务员小姐依旧看呆了,善意地提醒道:“吃得完吗?” 张月笑道:“吃不完,可以打包。”这边说着,早已按捺不住的周浅颖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张月也没在意,又不是和什么家长前辈同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是张月有点担心周浅颖会不会噎到。 两人吃的不算快,但动作却没有一点停顿,嘴里的刚嚼完,就立刻夹起第二块,整个动作竟然有几分行云流水的味道。 周浅颖的腮帮子鼓鼓的,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你嗦,那两个女孩,能熬过去吗?”说着,她看了一眼就在茶楼对面的小区,其中有一栋楼的一户窗,便是林晓裳的家。这个点,她应该已经发现了躺在床上的叶琪了吧! 张月给周浅颖碗里夹了一块凤爪,而后低头专心地吃完碗里的牛肉丸,才说道:“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会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我们是除妖的,不是做善事的。有些事情,管太多,不好。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周浅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张月到不觉得尴尬,至少看不出来,反是认真地说道:“所以,你要学一些正经的,这个就不要学了。” “你是真的很不要脸。” …… 林晓裳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眼前这张脸又是那样熟悉,她不敢去触碰,她害怕一碰即碎,如果这是梦,不要醒来是最好的。所以,她重新缩回被子,呆呆地看着叶琪恬静的睡颜,想要继续睡,睡到天荒地老,只要梦不会醒,她,不会离开。 正当她准备合眼时,叶琪的眉头却皱了皱,很轻微的一个小动作,在林晓裳眼里却无限放大,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了叶琪,然后便感受到怀里人颤抖的身体,还传来一阵阵哭声。 叶琪醒了,从噩梦中醒来。 黑暗中,闪过无数飞溅的鲜血,还有明晃晃的刀光,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看到了一个背影,有些消瘦,但比自己要高上不少,那不正是林晓裳吗?是了,她已经走了。黑暗中,她继续在奔逃,疯狂地逃,前方闪过一道白光,她狂笑着冲了过去,却一头撞见了一张脸,那是拿着蛇形剑面目狰狞的自己啊! 叶琪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在林晓裳的怀里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所有的枷锁和牢笼,想要去一个可以解脱自己的地方,哪怕那个地方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林晓裳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柔声地安慰:“琪琪,琪琪,你抬起头,看看我,我是晓裳啊!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你不用怕,我不会再扔下你不管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叶琪身体僵住了,呆呆地靠着林晓裳的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林晓裳搂得很紧,她现在确认了,这是活生生的叶琪,不是梦,绝对不是梦。既然不是梦,那她就要在现实中,抱紧叶琪走下去,人生路那么长,在一起才能走得更远。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林晓裳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住在父母家,叶琪的事情要怎么解释呢? 许久,她抚了抚叶琪的长发,笑道:“亲爱的,我带你见爸妈,好不好?” 叶琪依旧呆愣愣地,她缩在林晓裳的怀里,一双手紧紧地拽着林晓裳的衣领,片刻不愿松开。林晓裳看向窗外,太阳依旧很毒辣,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的,她还是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但她一点也怕,现在被她紧搂着,未来会如何,又怎么样呢?走着便是。 她大声地向门外的父母宣布着,“爸!妈!我带媳妇儿回家了,我带她给你们看看!” …… 正在大快朵颐的张月突然笑了,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似乎看到了什么。周浅颖怔怔地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了?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张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真有,你吃个肠粉,是怎么把酱油溅到眼镜上的?”说着,他摘下了周浅颖的眼睛,替她擦拭。 “你管我!”周浅颖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吃,餐桌上已经一片狼藉了。周围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目光千奇百怪,有惊讶的,也有羡慕的。哦?羡慕什么?吃得这么欢快,却一点也不胖,换了你,你羡慕吗? 当最后的一个叉烧包被周浅颖塞进嘴里时,已经快中午了,这顿早茶她和张月整整吃了一个早上。 “啊……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周浅颖喝了一口茶解腻,满足地摸了摸依旧平坦,没有赘肉的肚子。张月一直很好奇这家伙吃的东西都去了哪里,消化的也太好了,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张月也常常给她买吃的,想把她喂成小胖子,却发现周浅颖不吃倒好,吃多了,体重反而轻了。他曾经一度怀疑周浅颖是不是瞒着自己去健身,但想到那个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二个小时都在睡觉的她,就自动无视了这个念头。 “走吧,大家估计都等急了。” “吃得有点撑,扶一下我。”周浅颖有些尴尬地伸出手,笑了笑。 张月苦笑一声,握住那只小手,入手并不滑*嫩,反是摸到了伤痕和老茧,有一些是以前做家务时留下的,有一些则是训练时被他亲手伤的。张月有些心疼,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 周浅颖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这次回去之后,能给我放假吗?” “可以,打赢我的话。”张月淡然地说道。 周浅颖直接甩了一个大白眼,这次任务,她不知道见证了多少次张月和白娘子的战斗,对于张月的战斗力,她已经有了最直观的感受,不要打赢他,她觉得自己在张月手下坚持不过一回合。 “你怎么好意思打女生?” “所以我每次训练完都要给你赔罪啊!”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话 任务 巨大的红色光球,挂在云层之中,被掩去了大半,只露出冰山一角,但那种巨大依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在世间更加难以找到可以对比的东西。那可是太阳,哪怕不是实体,只是投射过来的一个虚影。据说,这里是全世界最接近太阳的地方,至于是真是假,颜夕并不在意,她更在意那个坐在悬崖边观日的老头子。 这里是大日崖,是灵道子修炼的地方,整个灵道盟除了他自己,恐怕也只有颜夕有这样的资本来到这里,就是颜夕的父亲,灵道盟盟主颜正卿也没有踏足过这个悬崖。颜夕一直搞不明白,坐在那晒太阳,被紫外线凌辱到底有什么用?如果不是有手里这把青伞,灵道子就是强绑她来,她也不会来。 “为什么不能在家里谈,空调吹的不凉快吗?”颜夕坐在离灵道子好几米远的地方说道,眸子间的幽怨丝毫不掩饰。 灵道子笑了笑,满脸的皱纹舒展开,在这样的高温下,他身上竟然没有一滴汗水,“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懂,小麦色才是最健康的肤色,你们现在喜欢的那些个小鲜肉,个个都和小白脸似的,一点阳刚气都没有。” 颜夕当然不会傻到和上上上世纪的人讨论审美,所以直接跳过了这个不会有结果的话题,“这么急急忙忙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我的小新人今天就要回来,我还打算给她接风洗尘的,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可要补偿的。” “你哪次来没在我这顺点东西回去?”灵道子没好气地说道,旋即脸色沉凝了下来,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叫颜夕过来,虽然他很想念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姑娘,“还记得那件事吗?你第一次和我吵翻的事情。” 漫不经心的神情渐渐收起,就连腰板也挺直了一些,颜夕的声音有些冷,“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追究,怎么,现在又想反悔了?” 灵道子摇了摇头,挥手甩出一张薄薄的纸,飘落至颜夕面前。颜夕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纸上的字,眉头紧蹙,“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不可以让人知道,这会破坏现在异灵人团结一心的局面,最重要的是,灵道盟必须是一个正义的联盟,污点不能有。而只有死人,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人选。这些人都是大佬,以前很难动,他们也不敢乱来,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官,得保住乌纱帽。现在,他们都退休了。”灵道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很清,倒映着他的眼眸,苍老而浑浊。 颜夕依旧没有接过这张纸,这张纸太沉重了,“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做不就好了?这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吗?处理掉自己养的猎鹰,还是你们当心会脏了自己的手?” 灵道子抿了一口茶,吐出一口浊气,“我们只是需要最适合的刀,正好你们那里有两把。你放心,我会支付报酬。” “你能给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层次,我们其实不缺什么。时间会让很多东西,水到渠成。”颜夕淡然道,这是她对镜司的底气,灵道盟第一司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那我就给你们时间。我的时间剩的不多,事成之后我就把最后的时间给你们。应该还有个十年左右吧。怎么样,这个报酬够不够?”灵道子笑道,到了他这个年纪,死亡应该是忌讳的,但他很淡然,好像只是在讨论今晚吃饭吃什么一样。 颜夕动容了,那一直搭在膝盖上的手不了察觉的动了动手指,“很诱人,但是,他们已经很久不做刀了,他们现在是人,我的人。人是有自我意识的,所以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你或许应该动身去请他们。” 灵道子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仰头大笑,“也就你敢这么要求我了,也好,陪你走一趟吧!”说完,灵道子便捡起一旁的拐杖步履蹒跚地向颜夕走来,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眼窝深陷,露出一双小眼睛,浑浊不堪。就是这样一张老脸,颜夕去感到了窒息的压力。颜夕总算找到了可以与那轮大日相提并论的人,就是眼前的灵道子,他的后背挡住了阳光,那道斜长的影子一直向前延伸,笼罩住了颜夕。 “走吧,愣着干嘛?”灵道子笑道,像一个慈祥的老者。 颜夕却是擦了擦额上的汗,苦笑道:“老不死的,你真的只有十年的命?” “哦哟?想试试?”灵道子摸了摸颜夕的头,干枯的手掌就想被风吹落的烂树枝。但颜夕却感觉自己被一棵参天巨树压着,一根根虬龙般的树枝将自己缠住,要把自己当做养料。 颜夕伸手抓住了灵道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这是礼貌,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礼貌,如果换了别人,这一步就应该往前踏。 “你真的长大了。带路吧。”灵道子收回手,欣慰地笑了。 颜夕却笑不出来,难道时间真的这么可怕吗?她从未想过自己和灵道子有这么大的差距。 灵道子似乎看出了颜夕心里的小九九,笑道:“别这么看不起老头子我,我好歹了活了几个世纪,看过很多事情。你要知道,一个人最难的事情,就是活着。活的越久,越强。但是活着又谈何容易?整个灵道盟,真正活着的人,我都很熟。比如你们镜司那帮小崽子。” “那...您老活着吗?”颜夕问道。 灵道子沉默了。 灵道盟总部和镜司离得很远,但对于灵道子来说,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他都可以走着去。所以,他带着颜夕走到了镜司。 竹林环绕,小湖上泛着轻舟,舟上没有人,因为张月还没回来,不然他应该早早就被惊醒,起身给灵道子问安了,小桥石亭也是安静的,就连那红木阁楼也没有传出半点声响,真正的如画山水。 “太安静了,你们这儿适合养老。”灵道子笑道。 颜夕不置可否,这是他们大家一致的想法,“所以我们才是年青一代的领头者,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年轻。要留下来吃饭吗?他们厨艺很不错。”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老了,没什么胃口,只能吃点清淡的。” 颜夕领着灵道子进了阁楼,倒了杯茶,便自己上楼找人了,她依稀记得,今天他们似乎要打boss来着。还未走到门前,她已经听到了房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别冲了,回来回来,奶妈赶紧稳住血线!卧草!那个法师,你干嘛?跑什么?找死吗?你是远程!远程!给我滚到后面去!奶妈,你绕到boss后面切它!诶,我不是说你这个奶妈...” “别再给我奶妈奶妈的叫了,我玩的是刺客,刺客!瞎指挥。圣骑士回来加血,换战士顶上,法师麻烦给个控制,你的输出根本不够......” 颜夕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觉得这个时候进去打扰,自己就算是司长也难逃一劫,最可怕的是,刚才那道清亮的女声是奶妈的声音,她可是整个镜司的饲养员。想到这,颜夕不寒而栗,她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学点厨艺? 她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干等,房间里却是热火朝天的战斗着。老黑和奶妈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条长长的红色线条,十根手指着了魔似的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哒哒哒的声音有一种奇妙的节奏,很好听。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话 我……我们接了 红色的血条正在飞速变短,每一次跳跃,都会缩短一截,眼看着即将要到达某个临界点时。老黑和奶妈都深吸了一口气,boss要红血了,按捺许久的手速终于要爆发了。 哒哒哒哒哒…… 敲击声骤然加速,如果刚才还只是一场倾盆雨,现在就变成了暴风雨,十根手指像是穿花蝴蝶,在键盘上跳跃,每一次抬起和放下,操纵的角色宛若活了一般,在boss发狂的攻击下,闪转腾挪,必要的时候硬抗伤害,也要给予输出。 血条持续跳跃,红血之后的boss防御也升高了,缩短的速度远不能和先前对比,但依旧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两人的操作越来越快,神情也愈发专注,眸子里倒映着的只有屏幕里闪烁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当boss仰天怒吼一声,无力地倒下时,两人直起的腰板瞬间倒下,砸在椅背上,推着转椅往后倒退了数米,头往后一样,望着天花板,眸光有些涣散。 “终于……” “今天第三次了……” 两人不再说话,保持着沉默,让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放轻松,过了一会儿,老黑才偏头看向还有些距离的门,说道:“你去开门吧。我手没力了。” 奶妈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谁锁的门谁去。我可是刺客,全场都在跑来跑去,操作比你们这些无脑输出战士多多了。” 老黑顿时就不干了,大声反驳道:“诶,我这暴脾气,谁说我是无脑输出了?我们不仅要刚正面,抗伤害,还要在不ot的情况下打出高输出,这需要微操的,好不好?何况我还救了你几次!” 听着房内的争吵,颜夕握着门把的手轻轻一震,内劲吞吐,整栋门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碎裂成湮粉被吹散了,“打着游戏不让打扰就算了,打完了还不给我开门?把你们司长扔外边,你们很有胆子嘛?” 颜夕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老黑和奶妈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不敢说话,毕竟是司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门给你们弄完了,不好意思哈!”颜夕歉然道。 老黑连忙摆手,“没事儿,我早就想换了,以后换一个看到司长大人就会自动打开的门,这个门太不智能了。” “这样啊,那就早点换吧,现在都给我下来见客。”颜夕拎起两人便往楼下拖。 其实比起见客,老黑和奶妈更像去看看这一次打boss掉出了什么好东西,但楼下那个客人太厉害了,他们已经耽误了,要是还不去见,这胆子就真的有点大了。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领导名的第一把手,今天会这么有空光临镜司这一个养老司。 见到灵道子,老黑和奶妈也收敛了方才玩闹的表情,向这位老人家问了声好。 “你们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打个游戏都这么有激情,真好。”灵道子笑道,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看上去很慈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慈祥的老人可以把灵道盟任何一个人吊起来打,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把这个老人和慈祥这个词挂钩。哪里会有慈祥的强者,只是他们怕太凶,吓着你而已。 “老祖,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奶妈问道。 “委托你们一个任务,怎么样?”灵道子笑着反问,将那张纸放在桌面上。 老黑和奶妈没有接,他们甚至看都没有看。这种等级的大佬扔过来的任务,可能直接赐死都有可能。看上一眼,都有可能被抓有把柄,只有保证做到不为所动,他们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这就像买衣服的时候,你只有以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和店家讨价还价,才有可能用更便宜的钱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这是奶妈在菜市场磨炼出来的经验。 “老祖都无法处理的事情,我们,又怎么做的到呢?”奶妈说道。 灵道子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对小情侣在自己面前,能这么不为所动,有点厉害,为此,他感到很欣慰,“有些时候,不是我处理不了,只是我的身份不适合去做这些事情。身居高位,看似威风,其实不过是被人绑上去的走狗而已。高处不仅不胜寒,还不能随便动。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说到这份上,两人心里也有了些许计较。大佬不方便做的事,自然是肮脏的事,上不得台面的事。灵道子既然找上了他们,这事情只有可能是杀人。这本来就是他们擅长的事情。可是,他们已经很久不做这些事了。 “抱歉,老祖,我们现在只是除妖的。”老黑说道,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灵道子也不恼,年轻人有点性格才是好的,死气沉沉的难道真在这里养老吗?他动了动手指,那一张放在桌上的纸飘了起来,停在两人面前。这一下,他们就是不想看,也不得不看了,而当他们看到那一个个名字的时候,一直还算平静的脸色变了,就连体内的异灵都开始躁动。 砰!砰!砰! 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有力而沉重,擂鼓似得,老黑眸子间飘出一缕黑色火焰,火焰中,那漆黑的瞳孔凝视着眼前这张纸,按捺不住的杀意将空间灼烧得开始扭曲起来。在他身边,奶妈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衣袍无风自动,长发飞扬间,周遭的气流以她为中心开始旋转,竟在这个阁楼里形成一个小龙卷。 风火齐鸣,让这张纸震颤不已。 “怎么样?现在,有兴趣了吗?”灵道子笑道,那笑眯眯的模样,充满了自信,还有一点狡黠。一旁的颜夕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忿,她当然知道让奶妈和老黑看到这张名单意味着什么,但她没有办法阻止。不管是阻止灵道子来见他们,还是阻止灵道子让他们看名单,她都无能为力,这就是强者对弱者的绝对控制。 被两人的气势惊动的小姨,老庄和兔子也从楼上跑了下来,站到颜夕身边,警惕地看着灵道子,一点敬意都没有。灵道子心想:一会儿再来两个,是不是就准备要动手了? 张月牵着周浅颖一个箭步,飞跃湖面,直接一脚踢开红木门,黑白瞳睁开,中食两指并起,弹出一柄模糊的黑白剑,剑意含而不露。周浅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摊开掌心,一朵朵粉色大花在掌心上绽放。 八个人竟是围成了一圈。看着这一幕,灵道子笑了,笑得很开心,甚至被皱纹挤着的眼角上还有一丝泪光,“挺好,挺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血性。你们两个要不给个爽快话吧,不然,你的伙伴们估计就要动手了。虽然打是肯定打不过我的,但我也不想伤人啊!” 非常无赖的话,却是事实,镜司八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这个老怪物。他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巅峰。 奶妈身边的龙卷愈加喧嚣,向外扩散了一圈,那狂暴的风,肆意地吹着,将灵道子身上的灰布长袍吹得猎猎作响,更是想将眼前这份名单撕成碎片,“老祖,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啊,他们都现在比较好动而以。”灵道子笑道。 奶妈凄恻一笑,龙卷叫嚣着,向上冲天而去,将屋顶轰了一个大窟窿,“比较好动,是吗?真是恶心的可以,不过,这个任务,我……我们接了。”她的手被老黑握住了,所以脱口而出的我字后面,她无奈地加了个们。 正文 第二百七十话 真正的用意 今晚的晚饭对于镜司来说很不一样,因为在上位坐着一个老者,头发牙齿都掉光了,老年斑和皱纹占满了他的脸,仅剩那一双眼睛还带着几分光彩,也被沧桑掩去了不少。即便如此,每个人都如坐针毡,唯独坐在他两边的颜夕和张月稍微正常一点。 应灵道子的要求,这一桌子菜做的很清淡,没有浓香四溢,也看不到渗出来的肉汁儿,唯一一道肉食还是白灼的。“诶哟,也不用全做的这么清淡,有一两道菜给我这个老头子下肚就好,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一点油水。不然吃得饱吗?”灵道子看着这桌子菜,那样子看上去竟有些受宠若惊。 奶妈替他盛了一碗饭,说道:“我其实比较用的惯菜刀。清淡的菜也有清淡的美味,他们从来不会嫌弃我做的菜。您尝尝吧。” 灵道子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白嫩嫩的肉在旁边的小碗里蘸了点酱汁儿,送进嘴里。刚入嘴,灵道子的脸色就变了,肉质很绵软,不需要牙进行咀嚼,入口便化了,而那紧锁在肉里边的汤汁儿紧随着也化了开来,阵阵药香在口腔中激荡升华,刺激着味蕾,只是一块白灼肉便撩动了灵道子的食欲。 “好吃,很好吃。”灵道子朗声大笑,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夹第二块了,“你们也别愣着,赶紧吃,都动筷子吧!”接着,他便后悔了,年轻人还是比较能吃的,更何况是镜司这一群年轻人,刚才的如坐针毡想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美食即将登场的兴奋。 一双双筷子在灵道子面前都舞出了残影,甚至还能听到筷子碰撞的声音。灵道子惊疑地问道:“你们平时都这么吃饭?” 张月刚从小姨的筷子上抢了一串金针菇,放到周浅颖碗里,回头一看,自己碗里的菜已经没了,苦笑道:“习惯就好,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您老有什么想吃?我给您夹。” “不用了,不用了。” …… 一顿饱饭后,灵道子也没多逗留,在颜夕的陪伴下离开了。奶妈和老黑则是一声不吭回到了房间,刚关上房门,老黑的脸色便变了,“我们真的要做吗?你应该知道老祖真正的用意吧。” 奶妈拿出那张纸,看着纸张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我当然知道。知道秘密的人都不能活着,这些人要死,我们也要死。只是他们的名字列在纸上,而我们的名字列在他心里。等我们杀完上面的人,我们也活不了吧。老怪物就是老怪物,空有一身好刀法,却不敢拿刀,因为不方便沾上血腥,只好让刀自己动了。” “那你为什么要接?”老黑上前搂住奶妈,与她一同看着那些名字,沉重地问道。他知道答案,但还是要问,因为他希冀着能得到一个和心里不一样的答案。很可惜,奇迹没有那么容易发生,奶妈没有回答他,便是默认了他心中所想。 老黑叹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这把刀太厉害了,折不了,硬是活着回来了呢?”有时候,老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做梦,持刀的人想要刀断,又如何不断呢?老黑在心里暗暗自嘲,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奶妈转过身反手搂住了他,“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办?呆月的厨艺还达不到我这个程度呢!以后,他们要吃什么?”奶妈的话有些多了,不同往日,或许是担心再不说多点,就没机会可说了。 张月坐在房间,睁着黑白瞳,灵魂力在奶妈和老黑的房间门外徘徊,那些话他都听到了,那张纸上的名字也都看到了。他缓缓合上眼,看向身后坐在窗台的颜夕,说道:“奶妈说的对,我的厨艺还不够好,她不能去。” 颜夕冷声道:“偷窥别人小两口还这么正义凛然,也就你可以这么不要脸了吧!这是他们的事情,你个局外人,管得着吗?还是,你真把自己当成她弟弟了?别傻了,这种小学生才玩的过家家把戏,你也要跟着一起幼稚吗?任务已经接下,就不可能退掉,那可是老不死的委托。”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放任他们去牺牲?那些人虽然我都不认识,但既然是老祖亲自点名要死的人,肯定不弱,老祖这是要他们拿命去杀人啊!我们不是除妖的吗?这可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畴。”张月说道。 颜夕叹了口气,上前将起身想要往门口走去的张月拉了回来,“老祖点名要死的人,不只是那张纸上的人,还有奶妈和老黑。你难道不明白吗?他们两个局里人都清楚。” 张月说道:“我知道,不代表我要坐视不管。奶妈和老黑可是我们镜司最强战力之一,你舍得他们就这么去送死?像他们这样的强者,异灵人借力还找得出第二个吗?就是小姨和老庄也没办法与他们比,在公在私,我都要去阻止他们。” “你要怎么阻止?打晕他们?困住他们?有本事你去啊!连我都没有信心拦住他们,就凭你那点本事,你想试试?”颜夕冷笑道。 “那我就跟着去,我能偷窥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他们,然后暗中保护他们。就像我保护浅颖一样。”张月说道,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表情,淡淡然的,语气也是平静,没有起伏,就像在读书一样,但这次,颜夕感受到了张月话语间的坚定。 颜夕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是倔脾气,为什么不去问问能不能让你同行呢?老不死又没说不可以找帮手。只要你能说服他们,我们镜司倾巢而出,去做这个任务有有什么问题吗?反正大家也是闲人。” 张月眉毛轻佻,想了想,说道:“那就试试吧。”说完,便要往门外走去,又被颜夕拉住了。张月回头望去,问道:“又干嘛?” 颜夕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灵魂力都要透支了吧?追捕那千年蛇妖,还要照顾周浅颖,你也够辛苦的了,先给我去床上躺着。小黑和奶妈不会这么快走的,他们又不是什么雷厉风行的人。等你恢复了再去找他们吧。” 张月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很疲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颜夕已经拽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他甩到床上,然后袖手一挥,替他盖上了被子,“好好睡觉哈,还是你想我和你一起睡啊?”颜夕娇笑道,说着已经爬上了床,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让我一个安静一会儿吧!” “切!换了浅颖,你会拒绝吗?” “她比你安静多了。” “滚蛋!” 张月的额头挨了一下,很疼,不过也只是一下子,困意便涌来了,将他拉入了梦想。颜夕看着张月恬静的睡颜,听着她有规律的,轻微的鼾声,撇了撇嘴,“我到底是为什么才让你把自己的前女友给带回来?” …… 老黑和奶妈坐在电脑桌前,清点着今天杀打boss的战利品,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哪怕两人都运气很好地掉了神装,但他们只是很随意地安装上了,仿佛看不到那装备上金灿灿的颜色。做完这些后,两人看着游戏界面,一下子茫然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些无聊啊!”老黑有气无力地说道,双手离开鼠标和键盘,无力地垂下。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奶妈已经从椅子上更站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话 劝说 “现在就走?这么急着去送死吗?”这一次,门没锁,颜夕直接推门进来了,正好听到了奶妈的话,也许那是自嘲,也许那是玩笑,但颜夕可以感受到在生死的压力面前,他们很兴奋,不是恐惧,是兴奋。兴奋过头便容易出错。 老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笑道:“别这么打击人嘛,说不定我们可以呢?”嘴角的笑有些勉强,掩饰不了的勉强。 颜夕说道:“如果是以前的你们,或许可以,但现在的你们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了,你们多少都有些生疏了,那个时候的你们,多可怕啊!我都只敢和你们谈判,不敢动手。” 奶妈起身给颜夕倒了杯水,“现在才来劝我们,是不是太迟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不是吗?” 颜夕接过水,却没有喝,而是指尖轻弹,杯中水飘向空中,猛地散开,一滴滴水珠排成一圈,灯光透过水珠,反射出去,幻化出各色的光芒,“你们自己也不想拒绝。其实,这对你们来说是一个生死劫,渡过去了,就是一场机遇。” “我们知道。” “你们不知道。如果知道,你们应该认真思考一下,怎么渡过这个劫。其实很简单啊,你们和之前最大的不同,不就是多了些人吗?”纤细的指尖在一颗水珠轻轻一弹,只听噗地一声,空气被射出了一个小洞,水珠如子弹一般像奶妈射去,猛地停在了她眉心前两指距离的地方。 颜夕并不意外,手掌轻轻合拢,水珠凝成一团,压缩成黄豆大小,再一次射出,这一次空气直接被炸开了,砰的一声巨响,水弹发射与一开始的水珠撞在一起,生生地往前推进了一些,几滴水溅到了奶妈的脸上。 “以后能不能好好喝水?”奶妈有些无语擦了擦脸,她虽然知道颜夕的用意,可是这个表达方式实在是有点装逼。 颜夕笑道:“装完逼就跑,真刺激,好好想想吧,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们去送死。”颜夕一溜烟便跑到了门边,笑了笑,便跑开了,奶妈挥出的风刃停留在门前无奈地散了。她看向老黑,眼神中带着询问。 “她说的挺有道理,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儿啊!”老黑笑道,他握住了奶妈的手,放在自己身前,奶妈也顺势靠了上去,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而是来到湖中的小亭,靠在一起看星星,就这么看了一夜。他们俩倒是有点稀奇,今晚的小舟上,没有张月的身影。 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张月便醒了,一晚酣睡,让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不过他觉得自己如果是睡在小舟上应该会更舒服,他比较喜欢那种随波飘荡的感觉。所以他一下床,没有去厕所洗漱,而是来到窗边,打开窗,吹着微微凉的晨风,借着天边那一抹淡淡的晨光看风景。 湖面被风吹破了,圈圈涟漪散开,几只小舟推开湖水,划开两道长长的涟漪。张月心想,要是自己躺在上面那该多舒服,想着,他甚至有到穿上睡个回笼觉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看到小亭上那对人儿。 张月挥了挥手,兑字卦飘出破碎成一滩水,洒在脸上,简简单单地洗漱了一下,他便从窗口跳了下去。 老黑和奶妈感到空气中出现的异样波动,便回头望去,见到踩着水面走来的张月,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们却猜到了张月来找他们的用意, “这么早就起来了?任务这么辛苦,也不睡久一点?”老黑说道。 奶妈则是松开了老黑的手,想要离开,“我去给你弄点吃吧,刚起床,都饿了吧。” 张月连忙伸手拦住,说道:“没事儿,不急,还早着呢,早餐大家一起吃才好。” “有什么事就说吧,这么熟了,还藏着掖着的,搞得气氛这么尴尬,多不好。”看着尴尬的两姐弟,老黑笑了笑,他觉得这两人真奇怪,既然都心知肚明却要整得这么神秘,句句都是话里有话的。 两人闻言,也是尴尬地笑了笑。 张月也直接切入正题了,那句“早餐大家一起吃”便是他心里想要的,只是这一次,他要直接点,“那个任务,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哪有打boss不要辅助的?” 奶妈说道:“唉,你怎么和小夕一样,这是我们的事儿,你们过来瞎掺和什么呀?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这种事情,我们以前可是专业的。” “我虽然没有睁开黑白瞳,但我看的到你们心里想什么。”张月并不喜欢窥探别人的内心,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有点猥琐,但现在他不后悔自己这么做了,因为当他看到奶妈和老黑心里那一层灰霾时,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次的任务他一定要参与。 奶妈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了,平日里果断坚决的眸光,在这一刻却是那样纠结,仿佛所有的思绪都搅在一起,找不到出路,“是,没错,那些人都很强,比我们镜司目前遇到的每一个妖都强。但是,我们也很强,我们不像你,直到现在才开始接受杀戮。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满手血腥了,有人的血,也有妖的血。所以,杀死他们不难,真的不难。”奶妈说的是实话,因为是实话,她才不担心被张月看出破绽来,只是这些实话不完整。 张月并没有就这么选择相信,因为奶妈说的他都知道,他也从来没有不相信眼前这两个人杀不死人,他担心的一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另一个,“那杀死他们之后,你们还能活着回来?” 老黑和奶妈沉默了。 “那我负责带你们回来。”张月走上了小亭,静静地看着他们,“其实,我要是想跟着去,你们未必能知道,我现在的灵魂力,比以前强了不少。”说着,他的身影便原地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仿佛这个世界完全抹除了他的存在,只活在记忆里。 老黑有些惊讶,虽然张月的真魂很强,但在去日本之前,张月一直都是镜司里最弱的战力,他的灵魂力更多时候是作用在黑白瞳侦查与精神控制,还有八卦阵的辅助效果,他倒是没有想到,张月的隐匿也这么强。 “这小子,要是当初在你们那儿,他估计会比你还强。”老黑看着前方张月原本站立的地方,笑道。 奶妈耸耸肩,不置可否,张月是她教出来,她自然知道张月这些年来的成长,在张月在樱花树下施展剑意的时候,她就知道现在的张月已经不一样,真正地开始发挥真魂的力量,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有所收敛。 张月的身影从两人的后方缓缓显现,“所以,我能跟着去吗?” “臭小子!”奶妈抓准这个机会,上前就是一拳,砸在张月脑壳上,“在别人面前,你给我装,我不拦你,在我面前,你敢装,我抽不死你!隐身很了不起是吧?我看你隐身后,能不能近我十米距离。” 张月吃痛,却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因为奶妈说的这没错。接近奶妈十米的距离,以她的直觉,张月没有信心不被发现,灵魂力可以屏蔽感知,可是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对危险的敏感直觉是没有办法屏蔽的。 老黑上前揽住张月,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不过,你有心要跟,离得远点,我们也拦不住你。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奶妈还想说什么,却被老黑打住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话 周浅颖的质问 晨光还是淡淡的,躲藏在云层之中,不敢抛头露面,还是个娇羞的小姑娘。时间流逝,姑娘长大了,光芒愈发炽盛,照亮了这个世界。周浅颖靠着窗看着那小石亭里的三人,耳朵轻轻地动着,将那些声音都收进了耳中,她的目光落到了张月一个人身上,手紧紧地抓着窗台。 劝说成功,张月似乎有些累了,和老黑,奶妈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落到一只小舟上,趁着时间还早,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距离奶妈的早餐时间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呢! 老黑和奶妈正欲回屋,经过小舟旁,便听到张月那忽有忽无的鼾声,忍不住笑了笑,感叹这家伙在睡觉这方面得天独厚的天赋。 “你不是不想别人掺和进来吗?为什么要答应他?”想到方才的谈话,奶妈便满心疑惑,此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放心问了出来。 老黑笑道:“我不是说了吗,他真想跟,你拦得住吗?刚才你也看到了,张月的灵魂力比起以前更强了,连我们都没办法发现痕迹的隐身,你有什么办法?与其让他偷偷地跟,还不如光明正大地让他加入算了。小夕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生死劫,怎么渡,得好好想想。我们以前不也是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才能够活下来的吗?现在,也一样。” “张月,也是可以利用的?”奶妈问道,语气有些冰冷,显然对于老黑的说法,并不认同,甚至有些生气。 感受到那种冷意,老黑连忙解释,“先别急着生气啊,只是,你不觉得,有张月在,我们可能,真的可以活着回来,三个一起,活着回来。张月的成长,让我很惊讶,他已经不是那个还要跟在我们身后,受我们庇护的纯辅助了。你看,他都可以带新人了,我想,他已经长大了,成熟了,那我们依靠一下他,也不是不可以。” “最烦你这种男人,一会儿一套话。”奶妈冷声道。 老黑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唉,这话说得。其实,你想想,呆月一个人去复仇的时候,你不也是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了吗?之前是我错了,换了是其他人,我想我也会吵着嚷着要去帮忙的。你信不信,过多一会儿,老庄,小姨他们也该来了。我觉得待会儿吃早餐,他们就都按捺不住了。” 奶妈闻言,也是忍俊不禁,坐在老黑大腿上,看着这个小房间,笑道:“这里真是个充满魔力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有那一帮奇葩吧!想好待会儿怎么应对那个局面了吗?到时候,可能是一群人拍着桌子,吵着穷死了,要分钱,要抢任务什么的。老庄那家伙大概不会吱声,但是会死死地盯着你,盯到你怀疑人生。”老黑的话匣子打开了,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掩饰。 奶妈再好的涵养,也遭不住老黑这逗趣的模样,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这两天的阴霾随着笑声也散了。 …… 张月躺在舟上,睡得正香,水波荡漾,推着小舟飘啊飘啊,他觉得自己是躺在一片落叶上的毛毛虫,无忧无虑,慢慢等待化蝶的那一刻。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难得悠闲时光里做得一个不现实的梦而已。 而且这个梦还不了多久,船身一个轻轻的摇晃,惊醒了张月。他有些好奇,这种摇晃,他没有经历过,因为如果是颜夕的话,那这小舟应该要翻过来了,水花应该四溅,把他淋个痛快,这种仿佛是不经意的轻轻碰撞,让他好奇,是谁?除了颜夕,还有谁,会到小舟上吵醒自己? 周浅颖站在船头上,有些慌乱,这摇摇晃晃的小舟似乎有些不好控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出,抓住了她的肩膀。张月看着周浅颖这有些蠢蠢的动作,感到有些好笑,这家伙怕是降落的时候,没用使好力。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张月问道。 见张月醒了,周浅颖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本来想轻轻降落,然后等你醒过来再和你说的,没想到一下子落急了,没站稳,说起来,这湖面看着这么平静,怎么这么晃?” “是你自己收不住力,平时降落的时候落在地面,不会怎么注意。湖面就不一样,一点小动力都会引起大的晃动,你还是太嫩了。现在醒了正好,开始训练吧!”张月平静地说道。 周浅颖心里可就翻起惊涛骇浪了,“你这样会没有女朋友的,你知道吗?我找你不是为了训练,你先听我把事情说完了,可以吗?” 张月也不急,毕竟很早,不过训练的事请,他是定下来了,周浅颖的进步着实有点慢。“”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话 吃早餐吧 碧绿的胡波轻轻荡漾,乘着小舟任意飘荡,优哉游哉,推开了天边洒下的光,那是清晨时的星星。小舟上,一男一女并肩坐着,却没有欣赏这美景,而是看着单调的白云蓝天,一言不发。 张月有些无奈,他自然是不愿意带上周浅颖去冒险,这么危险的任务,可是要怎么安抚这个倔强的女孩儿,他也毫无办法。只能保持着沉默,希冀着时间能消磨她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张月打算开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可他还未张嘴,周浅颖却递给张月一朵花,鲜红如血。 “这是?干嘛?打算跟我告白吗?”看着眼前这朵花,张月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的思维也太跳跃了。 周浅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花用发夹别在他头上,“不许摘下来,给我戴够一天。回头出任务的时候要带着,一片花瓣就能救人一命,这里只有三片,你们一人一片,可得省着点用。” 张月看着湖面倒映着的自己,头顶上那朵大红花,红得有些扎眼,“那个,你要不要考虑给我别个其他地方?” 周浅颖瞧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可好看了,就这么戴着吧!这可是我最新开发的能力,保质期很长的,你好好收着,要是敢给我弄丢了,你看我理你不。”说完,便丢下张月,飞回阁楼去了。 “唉,算了,好像也不错。”张月摆弄了一下头顶的红花,笑道。正欣赏着,阁楼的红木门被打开,奶妈抓着锅勺,一眼瞥见把湖面当镜子自我欣赏的张月,到了嘴边的话却变成了大笑。 听得那笑声,张月淡然地撇过头,问道:“可以吃早餐了?” “可以可以,诶哟,你这小花花真别致啊!谁给你戴的啊!这么喜庆!”奶妈踮起脚,仔细看了看那红花,笑容却渐渐僵住,花朵散发的气息明显不一般,甚至还有些熟悉,“这是……浅颖的异灵?” 张月点了点头,笑道:“嗯,据说是新开发的能力,一片花瓣一条命,给我们保命用的。她也成长了不少呢!” “她也知道那事儿了?”奶妈笑着问道,眸子里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先前的戏谑。只是这温柔的目光没能持续多久,就被那按捺不住的笑给打破了,奶妈捂着嘴,艰难地憋着笑,“她是个温柔的孩子,可是你这造型也太骚气了。” 张月也不介意,施施然地便走进了饭厅,正好撞见了下楼的小姨和老庄。两人原本心事重重,因为昨晚灵道子的登门,一宿没睡,都想着要怎么帮老黑和奶妈,张月头顶上这朵红花,却直接让他们笑开了花。 “我的天,呆月,你这是什么造型啊!这红花也太喜庆了吧。”小姨大笑道。身边的老庄虽然没有说话,但嘴角也有些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 张月笑道:“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以前的文人雅士都喜欢给自己身上别朵花,我觉得这红花挺不错的。” “哈哈哈哈,可以可以,你别动别动,站好了,我给你拍几张做个纪念。”说着,小姨便拿出了手机,来了一个素质十连拍。紧接着,一部,两部,三部,整个镜司都热闹了。兔子蹦蹦跳跳地从楼下跑了下来,一脸急切的模样,看到张月这个模样,惊得她差点从楼上摔下来,下一刻,她也加入了拍照大军。 周浅颖坐在一旁,看着张月被镜头围绕,悄悄拿出手机,把大家都记录在了手机里,她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一番玩闹后,大家也习惯了张月这个有点骚气的造型,看久了,甚至觉得有些别致。 不过,大家也都开始想起了自己心底里担忧的事情。围在餐桌前,看着一如既往的丰盛早餐,众人没有了平日的食欲。 兔子抓着筷子,却没有丝毫动筷的意思,平日里,她可是和老黑抢吃的最大敌人。对手不起劲儿,老黑也没得办法动手,只好和大家一样,静静地看着这一桌子早餐。 颜夕也猜到了众人的心思,叹道:“有什么想说就说呗,这是干嘛呢?再这样下去,会被人说我们在拖戏的。” “难道不是二货作者在水文吗?”兔子问道。 “这不是重点!有话就赶紧说!”颜夕气急败坏地敲了兔子一筷子。 “奶妈,我就明说了,我最近缺钱,你那个任务,我要抢!”小姨妈直接了断地说道,虽然这套有些无情的说辞,配上她别扭的表情,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但似乎引起了大家学习的热潮。 兔子也连忙举手,喊道:“我也缺我也缺,这任务我也要抢,小姨,你别和我争,你可是科学家,你和老庄随便做点研究,都是几个亿的项目,我就一个穷酸化妆师,和你们比不了的。让给我吧,而且我也好久没接任务了。” 老庄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将开口向下,用力地抖了抖。小姨摊开双手,摆出一副苦逼脸,哭诉道:“你们看,钱包都是空的,多可怜。奶妈,你就把任务让给我们吧,我们真的很需要钱。接下的一个项目,总部那边不支持,我们只能自己出钱,你知道的,科研项目,最烧钱了。” 兔子还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急得焦头烂额。 奶妈和老黑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好笑,更觉得满心的温暖。这个任务,谁都知道是个危险的任务,甚至有可能有去无回,但大家却都在哄抢,用一种不聪明,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 “静静,静静,别演戏了,你们根本不是这块料。”颜夕用力地敲着碗,将这有些哄乱的局面压制了下来,虽然这个行为不太礼貌,“你们一个两个干什么呢?不就是个任务,瞧把你们担心的,老不死给的委托又怎么样?杀几个人而已,把你们紧张成什么样了,丢人。” 兔子嘟囔道:“老祖要杀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货色,至少也要比何主任那个层次再高上一等,甚至更高。那样的人物,都是一些活了一个世纪以上的老怪物,奶妈和老黑是强,但还年轻不是?我们也只是年青一代的第一人。” “而且,昨晚老祖也说了,任务成功之后,收益的是我们大家,怎么可以就让奶妈和老黑两个人去冒险。好歹,也得一起上啊!”小姨说道。 听到一起上,一直沉默着的周浅颖也来了精神,连忙举手表态,“对对对,我也觉得,有难同当,应该一起上。” 谁知道众人却递给她一个歉然的眼神。一旁的张月默默地把她的手按了下来,“别闹,你这点本事来了,不仅是送人头的,还是拖累队伍的。想要有底气说出这句话,就好好训练吧!” 周浅颖沉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大家不用这么紧张,这顿早餐不会是最后一顿的。而且,呆月也会跟着一起来,他虽然弱了点,可是黑白瞳的灵魂共享,还有八卦阵的辅助加成还是很不错的,有他在,我们就算完成不了任务,活着回来,没有问题。而且,浅颖也出了力啊,张月头上那朵红花,是周浅颖用异灵弄出来的,一片花瓣一条命。你们安心在镜司等我们回来吧!”奶妈说道。 “我怎么觉得这是g?”小姨听着这番话,依旧放心不下,“既然呆月都跟着去了,那我们也……” “行了,别扯了!我们是去暗杀,你以为是去度假吗?目标太大,只能是去送死。放心让他们去吧!”颜夕看着满桌子的早餐,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噜噜大叫了,“还吃不吃了?我要饿死了!” “吃早餐吧!”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话 白毫银针 “呆月,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和浅颖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老黑搂着张月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但却丝毫没有控制音量的打算。奶妈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张月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只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从阴阳戒里摸出了那朵大红花,笑道:“我也不知道,从和她重逢到现在,我都觉得像是一个梦。” “还是一个春梦,对吧?我觉得你们两个很有戏啊,虽然以前你和小夕也挺亲近的,但是你对浅颖,很明显对小夕不同,再加把劲儿,你说不定会成为我们镜司第三个脱单的男人!我看好你。”老黑拍着胸脯保证。 奶妈摘掉眼罩,瞥了一眼身边这个从上飞机就一直唠嗑到现在的男朋友,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消停会儿吧,能不能别把每次任务都当成度假?” “诶,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弟弟的感情状况!” “你再吵我睡觉,你就得关心一下自己的生命状况了!” 解决了老黑这个话痨,奶妈便重新戴上眼罩,准备睡个回笼觉。张月也终于可以逃得一个清净,可以静下心来欣赏窗外的风景。 现在他们正坐在以令人专属的飞机,飞行在几千米的高空,透过窗,便能看到厚而绵软的白云,还有不远处那一束耀眼的光。 张月摸了摸那朵大红花,看着那三片宛若鲜血浇灌的花瓣,珍重地将其收好。这或许会是成为异灵人以来最艰难的任务,但他却出奇的心安,身边有一个咬指甲的话痨老黑,还有一个戴着眼罩呼呼大睡的奶妈,再加上这朵周浅颖不知什么时候弄出来的红花,一切似乎都不是问题了。 想着想着,张月不觉也有些困意,靠着柔软的椅背,沉沉地睡去了。老黑坐在中间,听着两人的鼾声,只觉得无聊至极,只好一个人拿着手机玩起了游戏,不知不觉保持着低头玩手机的姿势,也睡着了,还有几滴口水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 这是一间茶馆,袅袅茶香绕过屋上横梁,透过窗,向更远的天边而去,像是无常的勾魂链,勾着路人的魂,将他们牵引到这儿,听丝竹音,观霓裳舞,最重要的还是杯中那或浓或淡的茶水。所以这家茶馆的名字很简单,简单得令人发指,它就叫茶馆。 今日,茶馆里来了三位面生的客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的,满脸胡渣,点缀在他那张黝黑的脸庞上,嘴里咬着一根香烟,淡淡的烟雾与热茶的蒸汽一样,却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味道。那一股子烟味,在走进茶馆的那一刻,便遭到了无数人的鄙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躲在镜片下,毫不畏惧地迎上这些目光,还带着几分傲气。 另一男的,眯着一双眼睛,被两张厚厚的镜片遮住,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个将心灵窗户关上还不够,还要再拉上窗帘的男人,在人们面前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记,就像一个现实版的匆匆过客。 那女生,生得算不好看,普普通通,身材娇小,倒是那风吹起的长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但也仅仅如此。和她身边胡渣男比起来,实在难以引起人的注意。 这三人便是下了飞机的张月,老黑和奶妈。来这茶馆,他们当然也不是为了喝茶,毕竟这不是普通人的茶馆,在这个茶馆里的可都是异灵人。三人刚坐下,便有伙计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带着顶毡帽,肩上还挂着一条黑一块黄一块的抹布,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抽走了老黑嘴里的烟,“这里不许抽烟,那么大个标志看不懂吗?” 一听这话,老黑到来劲儿了,喝道:“咋了?顾客是上帝,懂不?抽烟区都没有的吗?什么破茶馆?” 这伙计倒是不慌,掐灭了烟,指了指门口,“嘿,不乐意可以离开,咱们这儿还真不知道什么顾客是上帝,就你们仨儿的生意,咱们不做拉倒。走吧,还想我请你们出去吗?” 老黑还想说什么,被奶妈一把按住了,随后,她偏头转向伙计,歉然地说道:“我老公他脾气不太好,兄弟,你多多见谅,我也不喜欢他抽烟。放心吧,我们大老远慕名而来,也不容易,给我们推荐一下你们茶馆的招牌吧!” 伙计见奶妈说话还算讲理,脸色也稍微温和了一些,“咱们这儿没有招牌,因为每一种茶,都是招牌。不如说说,你们想喝什么样的,我给你们推荐一下?” “好,那你听好了。川迥洞庭开,君山拔萃尘心去……”张月笑道,话未说完,伙计便朗笑一声,接道:“境清天趣尽,云彩镶金好月来。” 到了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张月也不恼,而是向伙计拱手一拜。“先生是个行内人,君山银针茶可是好茶,不过这价格可也不便宜。虽然和您这样雅士谈钱,俗了点,但是咱们茶馆是开门做生意的。这里的规矩,先给钱,才有茶喝。” 张月从阴阳戒上轻轻一抹,摸出一张卡放在桌上,卡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灵”字,散发着淡淡的灵气,“这张卡,够给我们三个人的茶水费了吧。” 瞧见那金卡,伙计的眼光不由得亮了几分,笑眯眯地接过卡,够了够了,“贵客啊,我在给你们一点优惠,私人送你们三碟茶点,以后有空常来哈!”说着,伙计抓着那卡便欢天喜地地跑了。 那张金卡,是灵道师的象征,而且是等级极高的灵道师。灵道盟本来就是异灵人心目中的圣地,每个异灵人都以进入灵道盟为荣,所以,一个从灵道盟里出来的高级灵道师,在任何地方都是贵客,特别是在茶馆。因为茶馆本身就是一个从灵道盟高层退休下来的官员亲手创立的。 老黑不齿地看着伙计那谄媚的嘴脸,冷笑道:“切,让他还这么嘚瑟。” 谁知道刚走不远的伙计,立马掉过头来,看着他,“兄弟,我给你朋友面子,不代表我给你们面子,在茶馆你这么说话,我随时可以把你们清楚,哪怕你们有这张金卡。”说完,便漠然地回头走了。 茶馆其余人看着这一幕,都低头窃笑,弄得张月三人好不尴尬。 “你少说一两句会死吗?”奶妈狠狠地掐了一下老黑的腰,没好气地骂道。 老黑吃痛,也不敢再多嘴,只能悻悻缩着脑袋,玩手机。 张月则是在一旁,扶额摇头,满脸的无奈。 不多久,一阵芳香飘来,无视了皮肉,直接沁入心扉。伙计端着托盘,上边放着一壶茶,三杯清清茶水,还有三碟茶饼,快步走来,随着他的脚步,那茶香瞬间弥漫向整个茶馆,引得一众客人都放下了手中的茶,沉醉这一茶香之中。 “君山银针,九江茶饼,先生,请品尝。”伙计放下托盘,朗声笑道,那张俊俏的脸上充满了自豪。 三杯茶摆在三人面前,升起袅袅白烟,如同高山上的云雾,透着丝丝清爽,而在云雾中,白绒绒的茶叶或漂浮,或沉重,各种趣味。 “诶,渴死我了。”老黑抱怨一声,渗出那张蒲扇大的手,便要举杯,被张月一伸手拦了下来。 “稍等一会儿。” 老黑一脸茫然,“怎么?难道有毒?” “放你娘的屁!看清楚了。”伙计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杯中那清澈的茶水,喝道。只见那茶叶由一开始的横卧变成了直立,恰如根根银针在茶中沉浮。泛着点点白光,犹如牛毫,又似繁星。 张月笑道:“白毫银针,不愧乎此。”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话 大人 “白毫银针是中国名茶中的“美女”,刚冲泡好的时候,茶叶大都浮在水面,要过大概五六分钟,茶叶才会沉下去,就会变成这样根根直立……”张月解释道。 老黑不待他说完,又要伸手把茶杯举起来,就要往嘴里送,一边的伙计连忙上前按住,气得脸色涨红,“你真是个呆子,银针茶得泡个十分钟喝,味道才是最佳的。你这心急火燎,就想着拿我这银针茶解渴,简直就是糟蹋了这茶叶,你再这样,你就给我滚出去!” 老黑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放下茶杯,不敢言语。看伙计那就要喷火的眸子,他完全可以相信如果自己再乱来,真的会被当众赶出去,那可是很丢脸的。 张月只好继续打圆场,说道:“品茶,除了喝进口之外,也是可以观赏的,特别是这银针茶,你看,伙计特地用这种透明的玻璃茶杯冲泡,就是为了让我们可以用各个角度去欣赏这银针茶。” “喝杯茶这么讲究。”老黑小声嘟囔道。 奶妈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所以平时就让你少打点游戏,多看点书,五大三粗,一点见识都没有,我看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去网吧待着吧,康师傅冰红茶最适合你。” “我这不是太渴了吗?我不会的了,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喝了吧?”老黑凑到奶妈身边,低声道,那一脸谄媚的模样成功获得了奶妈的一个大白眼。 张月双手捧起茶杯,恭敬地奉上,“来,喝吧喝吧,伙计,你也辛苦,要不要拿个杯子来,坐下来一起喝?” 伙计摆了摆手,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我还要招呼客人呢!你们慢慢,有事儿再叫我。” “那我想问多一句。”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地问道。 伙计笑道:“先生有事儿就说,咱们这儿对文化人是很友好的,特别是有钱的文化人,能帮得上,咱一定帮。”一想到方才张月扔出来的金卡,他的眼睛里仿佛就只剩下了钱。 “其实,我们这一次来,除了喝银针茶,还想找一个人。”张月笑道。 听得这话,伙计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僵住了,然后彻底往下坠落,耷拉着脸,有些为难地说道:“先生,你不会是想见那位大人吧?你知道的,我就一打工的小伙计,那样的大人物,我真的……”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张月微微起身,眉目含笑,笑里,却带着几分冷意。 伙计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谁不知道那个大人最爱喝的就是银针茶啊,先生你这都不是暗示了,是明示了,你若想见,我真的没法子给你安排。你只能碰运气了,那位大人心情好时,会来店里坐坐,你若能遇见便遇见,不能,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张月闻言,也只好作罢,“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好强逼。不过,我这里给那位大人准备了一些贺礼,是我自家种的银针,想带来给大人品尝。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他给个意见。” “这倒是可以的,不过大人从来不轻易品别人的茶,你这成功率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伙计接过茶叶,说道。 “无妨,他看到,自然会喝。那我们也不叨扰了,以后有空会常来。”张月说完,将杯中茶水喝完,便和奶妈,老黑一起离开了。留下小伙计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茶叶,许久,他才喃喃道:“先生哪里来的胆气?” 不过这也不是他可以多想的,贵客的要求他照办便是了。茶馆一切如旧,每天都有熟面孔或者生面孔进进出出,丝竹管弦从来不曾听过,更不要说那绕梁的茶香。店里只有一个伙计,肩上挂着条青一块黄一块的毛巾,依旧是一副傲气,遇着懂行的便聊几句,不懂行的还出言不逊的,自然会被他“礼貌”地请出茶馆。张月三人的身影已经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淡忘,只有忙完时看到那袋茶叶他才会想起来。 不过那位大人来不来,小伙计也不清楚,既然是大人,那大都是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然如何保持神秘?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小伙计依旧游走桌椅间,肩上的毛巾,被他随手一甩,拍在桌子上,迅速一擦,整张桌子便泛起了光。 又到了开张的时候,小伙计打开门窗,不多久,乐师们便来了,在他们熟悉的舞台上弹琴吹箫,今天的曲子依旧很欢快。小伙计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个算盘,算着这段时间来的入账,想看到那个天文数字,嘴巴笑得根本合不拢。 突然,店门被打开了。小伙计有些惊讶,谁会这么早过来喝茶呢?当他抬起头看到那张被晨光照耀着的老脸时,吓得手中算盘摔到地上,掉出来几个算子。 老人一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腰杆挺直,矗立在门口,两米高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一座铁塔,但他的面容却是和蔼慈祥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老熊,倒有几分呆。 “大大大...大大...”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老人接着小伙计结巴的话,竟是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哼起了节奏,而且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大人!”小伙计总算是把那句话喊了出来,顺带着还鞠了一躬,抬起头来,一双灼灼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老人,那恭敬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狂热和虔诚。 老人微笑着弯下身摸了摸小伙计的头,“不用这么客气,麻烦你帮忙打理这家店了。平时工作会辛苦吗?工资够不够用?对了,你谈恋爱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大人...我先回答哪个好?”小伙计苦笑道,心想这位大人还是那么热情啊! 老人慢悠悠地向柜台晃过去,瞅着想找一把椅子坐,但发现都是一些细胳膊细腿的木椅,看上去没有一张可以受得了他的体重。小伙计见状连忙去柜台下边抽出一张大蒲团,擦的很干净,甚至还带着点清香。 “每天都有洗?”老人满意地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大小正合适,“洗这么干净,我有点担心我的裤子弄脏这蒲团喽。” 小伙计拿过账本递了上去,说道“大人,洗干净就是给您坐的,安心坐好就是。这账簿您好好瞧瞧,盈利比上次更多,我觉得我们都可以开开连锁了。” 老人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翻看着账簿,眼睛里倒映着一个个用毛笔写下的数字,瞳孔里绽放出兴奋的光,他合上账簿,笑了两声,瞳孔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方才的兴奋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我常和你说过,知足常乐,就这样继续下去。对了,帮我冲一杯白毫。” “白毫?”小伙计有些压抑,大人在家便常喝白毫,因此来到茶馆里便会喝一下别的茶,今天却有点特殊。 “今天心情好,心情好的时候还是要喝自己喜欢的茶。去吧!”老人笑道。 说到白毫,小伙计便想到了那一包塞在柜台里的茶叶,“大人,上回有三个人过来喝茶,想要见您,我帮您推了,然后他们送来了一包茶叶,您老看?” “喔?有意思,拿来瞧瞧。”老人心情似乎真的不错,没有多想,大手一扬便差使小伙计去拿了。得到允许,小伙计心下替那眯眯眼先生暗喜,麻利地取来茶叶双手奉上。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话 出发吧 茶香溢散,渗进空气中,随着清风飘荡,只一瞬间便充塞了这间小茶馆。老人和小伙计只是简单的呼吸,便能感受到那涌入鼻腔内的茶香,在他们的脑海里爆炸开来,两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狂妄的茶香,片刻后,两人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没有茶馆,只有一片茶园。 “好茶!”老人小心翼翼地合拢好包装,吩咐道:“给我冲一壶,再给我弄些茶点。” 小伙计应了一声,连忙拿着茶跑去冲泡了,一刻也不敢耽搁,在大人面前,他永远都是那样恭敬,甚至有些卑微,但他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毕竟是那位大人啊!他看着手中的茶叶,那一根根银针,心想:那位先生果然不是凡人,这茶绝对上上佳,连大人都愿意喝,不简单啊!向来心思聪慧的他,第一次会错了意。 在小伙计跑开后,老人的笑容便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张铁青的脸。两根粗大的手指捏着一根茶叶,微微颤抖。在那茶叶上,有一道细长的红线,缠绕着通体雪白的白毫银针,不仔细看难以分辨,更别说混在那一整包的茶叶里。老人仔细端详着这根茶叶,额上不禁渗出丝丝冷汗,“我虽然老了,眼睛还不瞎。”说完,指尖涌起一丝热流,将那根白毫银针烧成了飞灰。 不多久,一壶热腾腾的白毫银针便沏好了,小伙计端着茶恭恭敬敬地送来,一如往常,贴心地准备了茶点。老人笑着接过茶,竟是亲自给小伙计斟了一杯,“来来来,陪我坐下聊聊天。” 小伙计愣了一会儿,才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没敢和老人并肩坐着,而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是老人的下位,“多谢大人。不过这茶,的确不错,比起咱们茶馆的白毫银针都不枉多让,而且似乎还有些特别,这茶香有些个霸道。” 老人笑道:“茶随人,想来这送茶的人,也是高傲的人吧。” 小伙计回忆其张月那双看不透的眯眯眼,说道:“这倒没有,那位先生给我的感觉,要更温和一下,还算得上是彬彬有礼,不像另外一个黑脸大汉,五大三粗,头脑简单,来到茶馆竟然不为品茶,只为了解渴。” “哦?那位先生会带这样的人来茶馆,向来是个喜欢结交天下人的人,而且处世之道应该很有一套,不然怎么和性格差这么多人相处得来?”老人自信地分析道,一边说,一边欣赏那挺立在杯中的银针。 小伙计笑道:“不止两位,还有一位姑娘,你不说起来,我都要把她忘了,现在连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似乎,挺普通的。” “普通?还真是奇人,想来出身不凡吧,应该是哪个大家族的弟子。”老人继续分析着,像是一个老侦探,也不管自己说得对或不对,反正小伙计会一一给他纠正。 “那不是,贵客啊!我记得最清楚便是那位先生认出来的金卡,灵道盟的金卡,地位可高了。那次,我给他们准备的是咱茶馆里压箱底的存货,狠狠赚了一笔呢!”一想到那天的盈利,小伙计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有些不顾形象。 老人也不在意,陪着一起笑了一会儿,喝完杯中的茶水,便站起了身,“时间不早了,我这吧老骨头出来久了,有些受不住,得回去好好休息咯。还得劳烦你,帮我照看着店,这壶茶你留着自己喝吧,回头给你涨点工资,再给你放个假,你也该给自己找个媳妇儿了。” 小伙计连忙起身相送,一边听着老人的唠叨,一边搀扶着老人,心里倍感温暖。直到老人那高大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才满心欢喜地回去继续忙碌。 老人走在大街上,身形渐渐变得佝偻,两米高的身高不一会儿便缩水到只有一米三四左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拐杖,颤巍巍地走着,面容也不再慈祥,反是透着一丝阴翳。路人看到他,都自觉地躲开了,这样面色不善的老头子,在人们心里一直都是最不好惹的存在。 …… 电脑屏幕前,映着老黑那张憔悴的脸,各色的光在他的脸上闪耀,看得人眼花缭乱。在他身边,奶妈趴在键盘上已经睡着了,而她的游戏角色却还未退出,在游戏里跳着诡异的舞步。老黑硬是无视这些扰人的因素,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 张月提着三份肠粉,看着眼前反锁的门,有种深深的无奈,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来做任务的了。这些天,老黑和奶妈整天宅在酒店房间,基本上没有出过门,打开门大多不是为了出门,而是为了把放在门口的食物拿进去。 张月这才知道在镜司里的作息,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怎样的限制。一离开那群嗷嗷待哺的吃货们,两人就再也没有日夜的概念了,对他们来说,早上和夜晚都是一样的。 不过,张月也懒得去阻止,反正他也乐得清闲,每天没事儿就出去遛弯儿,这一个月以来,倒是把这个城市各大景点走遍了,拍了不少照片,他也有些领悟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这句话的真谛,他发现旅游比躺在小舟上随波逐流要有意义多了,他甚至开始制定以后的旅行计划。直到今天,他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波动,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任务的,所以,他正纠结着要不要打开眼前这扇门。 想了想,张月放了两份肠粉,拿起自己那一份,到客厅打开自己的电脑,一边看动漫,一边吃,心里暗暗道:不急不急,吃饱了再说。 砰! 张月一惊,连忙丢下肠粉,跑到老黑和奶妈的房间,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他们玩电脑,这响声可不寻常,而且他隐约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张月强行踹开大门,便看到倒在了床前的老黑和奶妈,看那姿势,应该是老黑想把奶妈抱到床上去,结果半路没力了,于是两个人都一起摔倒,厉害的是,两个人没感到疼,反而是都睡着了。 “唉……看来得让那老头子活多一段时间了。”张月灵魂力飘出,裹着两人,将他们安稳地放到床上,顺便施了个安神咒,让他们可以睡个安稳觉,补一补这些天来消耗的精神力。他看了一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说道:“果然是精神鸦*片,唉。”但他却忘了某些重要的事情。 待到晚上,夜深时分,张月洗漱好后,便准备盖上被子,美美地睡上一觉。正当他要合眼时,房门却被敲响了。张月怔了怔,瞬间想到了某些人和事情,暗道不妙。但他还是得起身开门,毕竟自己没有睡着,打开门,便看到了四道如同火炬一样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老黑笑道:“嘿嘿,呆月,你的安神咒还真不错,这一觉睡得是真的舒服!” “额……所以,你们有什么事?”张月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咱们过来做任务的,又不是度假的!你这边怎么样了?有感应了吗?要是有了,那就得趁早动手啊,难道你还想给他多做点准备吗?”老黑义正言辞地说道。 奶妈在一旁捂着脸,已经没办法看下去了,老黑这脸皮厚度,已经达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张月低下了头,他没办法只是此刻老黑那严肃的嘴脸,他只觉得这张脸在侮辱他的智商,不过,老黑说的话,他愣是一句也反驳不了,只好叹道:“那就出发吧!”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话 白毫老鬼,白刑 夜色如墨,又似烟,浓厚沉重又带着一丝朦胧,月亮和繁星都在这墨烟夜色中渐渐淡了去,知道彻底消失了踪影。连带着这座城都沉寂了,只有街角的酒吧,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点还在顽强地为夜晚点亮灯光,时不时从马路那头飞驰而来的车辆,就像九点钟的昙花,只有刹那的芳华。 张月看着这夜色,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这样安静的夜晚应该躺在床上好好睡觉,而不是在大街上游荡,还要费神动用灵魂力。古语曾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但时代在改变,想在这个社会寻到这样的夜晚很难,因为再难找到真正安静的夜晚。 “怎么走?”奶妈问道,他们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 张月可以清楚地感应到脑海里那股淡淡的气息,因为那本来就是自己设下的,但是当他要踏出寻找这气息的步伐时,却感到一丝诡异,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走,灵魂力如一张网向四周张开,循着那气息一点点蔓延,然后他发现这气息哪里都是。 张月猛地睁开黑白瞳,身后八个卦象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一轮黑白色阴阳图,外围镶着一圈金边,乍一看竟有一种身托大日的威势。老黑和奶妈也动了,一前一后将张月夹在中间,警惕着四周。 任务一开始,他们就出现了意外。按照计划,张月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动用灵魂力,而是应该直接循着气息,偷偷地摸过去。暗杀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威势,这一点,张月自然知道,但他却还是全力施展灵魂力,那只能说明事态没有按照规定的路线行进。 张月没有在让灵魂力蔓延出去,而是收束在大脑中,落在脑海里的那一缕气息,他感到了一阵朦胧感,仿佛落入海市蜃楼,看到的一切都成了虚妄。张月眉头微蹙,眸光愈发凝实,中食两指并起,向前方挥去,黑白光芒一闪,仿佛夜色被撕裂,又好似躲藏在云雾中的白月被斩断,黑白颠倒,分不清真假。 张月重新眯上了眼睛,身后的阴阳八卦图也消散了,一切又恢复如初,斩断黑白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圆,很大很大的圆,“老黑,我问你,我们镜司也有阵法保护的吧。” “当然有,为了防止有普通人误入,每个阴阳司都会有的,怎么了?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老黑反问道。 “那阵法会囊括整个城市这么大吗?而且阵法应该不会伤人吧。”张月中食两指没有松开,依旧闭着,这是应战的准备。 奶妈说道:“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保护和隐藏而已,弄这么大有什么用,而且异灵人不可以伤人,这是铁律。” “那这是什么阵法?”张月并指如剑,在虚空中刻下了一幅图,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圆里面交错着无数道线条,勾勒成一个复杂的图画,乍一看,生生不息,仔细看,却是生向死去。 看到这张图,老黑和奶妈脸色都是一变,看着脚下,仿佛能看到在地底涌动着的庞大力量。那股安静,却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奶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但当她开口时,愤怒依旧没有办法压制住,“那是一种献祭的阵法,很久远的阵法,在古时候有帝皇为求长生,便试过这样的阵法,献祭全国百姓的生命,延长自己的寿命。” “一次性?” “不是,慢性的,不过对人类的灵魂伤害很大,被这个阵法伤害过的人,灵魂基本上不可能如轮回,因为已经残缺了,这在现在的异灵人界,是绝对会引起全异灵人追杀的。”奶妈说道。 张月笑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个,别想太多了,走吧。” 张月踏出了第一步,眼里的世界便变得清晰了几分,随后,第二步,第三步,每一步都更加稳定,更加快,没有那么犹豫,直到走到那间茶馆前,张月才停了下来。周围的环境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夜色被撕裂,一束束白光穿透了进来,将这个世界照亮。 “到了。”张月看着眼前这个矗立在高山之巅,被云雾缭绕缭绕,迎着太阳而建的茶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想起方才走过的路,背脊还有些凉飕飕的,每一步都踏在生死之间,而且他身上背负着可不止自己一条命,还有老黑和奶妈两条命。 “干得不错。”奶妈上前摸了摸张月的头,“真的长大了。” 张月笑道:“过多几年都要奔三了。你以为呢?走吧,该到我们收取战利品的时候了。” 三人笑着,一同走向那间茶馆,丝毫不在意里边那位大人是否愿意,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位大人应该已经死了。 推开门,淡淡的茶香飘来,却混着一阵腐朽的味道。众人厌恶地捂住了鼻子,这是死亡的气息,吸多了对身体不好。在柜台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端坐在蒲团上,低着头,身上的中山装明显要大上一号,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滑稽,那鸡爪似的手还抓着一个杯子,杯里还有没喝完的茶水。 “白刑,你一生最爱喝白毫银针,今天死在白毫银针上,也不算冤枉。感谢我吧,死之前,还能让你喝上一杯上等的白毫银针。”张月看着茶水里挺立的黑色茶叶,冷笑道。 奶妈冷声道:“别耽误时间了,快点动手,拿人头回去交差。” 张月还想再嘲讽几句,但碍于奶妈的威严,也不敢再多言,中食两指并起,黑白剑自指尖凝练而出,锋锐中还带着几分道韵,“黑白阴阳,颠倒生死,阳向阴生。”晦涩的咒语自张月那两瓣薄唇间吐出,只见黑白剑开始嗡嗡震动,黑白两色相互交缠,看上去像是两条巨龙在缠绕撕咬。 “死吧!”黑白光芒划过,像那颗皮包骨的头颅砍去。 叮! 一声脆响,黑白光断了,剑锋高高弹起,刺穿了屋顶,在高空中留下一个黑白漩涡,将周围的云雾都吞噬了个干净,射下一片日光,穿过屋顶的窟窿,落在茶馆内,落在那个老人身上。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这么热情,给我这个已经没权没势的老头子送茶,还是这么好的茶,嘿嘿嘿,果然是不安好心啊!”一双充满戾气的凶瞳突地睁开,射出两道猩红光芒,望得张月小腿肚子发软,竟一下子动弹不得。 老人的身材在阳光下疯狂暴涨,瞬间便涨到了两米多高,铁塔一样,矗立在张月面前,挡住了阳光,留给他的只有一片阴影。 “你……你没死?”张月声音颤抖着,指着老人的手指也在颤抖。 “我白刑,还轮不到你来杀。”老人推出一掌,直接将张月拍飞,撞到了茶馆的墙,直飞数十米远。 “我可是白毫老鬼,白刑,刚从灵道盟退下来的大法官,司掌最残酷的刑法,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已经有一个多世纪,活了有多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爱喝茶,最爱白毫银针,所以就有人给我送了这么一个外号,但从来没有人说过,爱喝茶的老人就好欺负啊,年轻人!”老人脱掉中山装,裸露着上身,那一块块铁水浇灌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怕,仅仅是站在他面前,奶妈和老黑都有种窒息的感觉。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话 招安 幽静的茶馆里,飘荡着茶香,还有灰尘,屋顶上一个大窟窿透着光,照在一个大蒲团上,将一粒粒灰尘点亮,在空气中漂浮,像萤火虫一样。一声声震响从地面传来,让整间茶馆都颤了三颤,那些漂浮的“萤火虫”受到惊吓也一下子散开了。 这样的奇景,没有人欣赏着实有些可惜。但也管不得人,毕竟他们都没有那个心情。在张月被拍飞出去时,奶妈和老黑的心便凉了一大截,此刻面对着凶神恶煞的白刑,两人想起了进门前那一股死亡的味道,原来不是从白刑身上来的,而是属于自己的。 “撤!” 奶妈掉头就走,毫不犹豫。白刑刚想追,便看到了一朵暗红色的花在自己眼前绽放,紧接着花儿越开越多,变成了一片花海,将白刑淹没。炽热的高温灼烧着白刑的皮肤,这些花都是一团团火焰。奶妈几个起落便跑出好远,而后她猛地回头,双手探出,黑白色的气流在指尖涌出,奶妈一脚猛踏地面,大地碎裂,激荡起烟尘,而后她以这个脚为轴,身体随着这个轴旋转,双手绕着身体画了一个圆。 花海猛地一阵,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抓着,猛地合拢,化作一只火鸦,煽动双翼乘着风向前飞去,直接撞上奶妈,带着她迅速逃离,路上奶妈伸手捞起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张月。三人被火光包裹着,风助长火势,直接撕裂云海,转眼间,便在白刑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小点。 “配合的倒是默契,不过,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白刑根本没有去追,而是淡然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天边,不一会儿,他便看到前方的火光炸开了,三道人影狼狈地散开。 奶妈看着下方的茶园,脸色很难看。老黑身上的火焰被泼灭了,而泼水的是一个穿着花布衫的少女,她一手抓着一个木瓢,一手提着水桶,冷眼看着他们。在她周遭,还有许多采茶女,皆是目露凶光。在茶园的另一边,是一个小村庄,升起了袅袅炊烟,一道道人影从红砖绿瓦的矮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抓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菜刀,锅铲,扫帚……这些都是他们的武器。 张月被奶妈接住了,一番动荡下,他也醒了过来,只是面如金纸,嘴角还带着血丝,状态并不是很好。 “看来要栽了。”张月苦涩地笑了笑,“都是我不好,太自信了。” 老黑抹了一把脸上冷冷冰冰的水,竟是甩掉了一手的冰渣子,“计划,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怪得了谁,要死就一起死吧。死在这里其实也不亏,多少人,连来这里的胆子都没有。” “那就杀吧,死之前多带走几个。”张月笑道,两指并起,猛地一划,黑白色剑光冲天而且,直接最近的一片白云劈散,他松开了奶妈,在空中摇摇晃晃地站着,勉强稳住了身子。老黑也是大喝一声,火焰汹涌而起,将身上的冰渣子烧了个干净,他站在了两人的身前,用一双火翼将他们庇护在身后,这是他常做的事情。 “上吧。”老黑笑道,火翼一扇,席卷起一股热风,他就像一个俯冲而落的流星,划过一道道长长的火尾巴,亮的人睁不开眼睛。 采茶女们纷纷提起身边的水桶,舀起一瓢水,向天空洒去,冰冷的水柱散开,化作一颗颗冰珠,撞进老黑的火焰中,升起一团团白雾。随后,那些还未成熟的清清茶叶突然开始疯狂生长,一片片叶子飞出,切割着空气,瞬间将白雾驱散,还了世界一个清明。 老黑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凭借一副肉身硬扛着这些茶叶,只是一个交手,就见了红,血液从伤口中飞溅而出,倾洒而下,落在那些茶叶上,竟被吸收了去。满茶园的茶叶都在欢呼,仿佛在渴望更多的鲜血,竟伸一根根枝条,破土而出向浑身是血的老黑缠绕而去。 奶妈脚下狂风吹拂,推动着她瞬间来到老黑身边,他双手往两边一张,匆忙间撑起一个空气罩,将两人保护住,但也阻止不了枝条的缠绕。 张月脚步摇晃,终究慢了一步,但还是脚踩八卦,手腕轻抖,一剑劈砍而出,八个卦象并排融入剑光之中,让那道剑光多了一丝大道的味道,将漫天茶叶和枝条斩了个干净。这一剑彻底抽空了他这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直接往地面坠落而去。 奶妈见状,纤纤玉手向空处拍去,周遭气流迅速涌动起来,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将坠落到一半的张月捞了起来。奶妈将张月和老黑都留在了空气罩里,自己则是冲了出去,对着下方茶园隔空一掌按下,那些原本还想冒起的茶叶纷纷被压了下去,强烈的风压,甚至吹翻了几个身材娇小的采茶女。 小村子也乱了,一个黄脸悍妇举着锅铲,用了一个最泼辣,最无赖,最没用技术含量的姿势攻击,她原地深蹲,脚下大地因为撑不住她不断积蓄的气势,已经碎裂成一个大坑,而当她的腿伸直时,她已经升上了高空,手中的锅铲对着奶妈当头砸下。 奶妈只觉得天空崩塌了,自己面临的根本是坍塌的苍穹,她深吸一口气,衣袍鼓荡起来,周遭的气流突然安静了一瞬间,因为下一瞬间,气流暴动的更加厉害。奶妈对着从天而降的锅铲,吹了一口气,却直接掀翻了苍穹。 悍妇被吹飞,消失在天边。奶妈也借着这口气,直接砸在了茶园上,她五指紧握,气在体内奔腾,尽数涌到了右臂,那一根根蠕动的青筋,像是参天古木那苍劲的树枝,透着不朽的味道。 烟尘还未散去,奶妈的拳头便轰了出去,风压像一门大炮,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茶园被夷平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只剩下一些残叶,可怜地掉落在泥土上。 那些个采茶女全部被吹飞,不知去向。奶妈喘着粗气,随手一招,将天上的空气罩扯了下来,张月依旧被保护着躺在空气罩里,调息好的老黑则是走了出来,准备迎战。 小村子的炊烟愈升愈高,村民们愤怒地嘶吼着,他们看着自己辛苦栽种的茶叶全部被毁,纷纷挥起了手里的武器,就欲冲上去和这三个不速之客决一死战,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那只手很大,很厚,很糙,像石头一样,那是白刑的手。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实力,何必过来送死呢?”白刑不知何时已经追过来了,他的身材依旧高大,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威风。 奶妈笑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白刑闻言,眼睛一亮,笑道:“为钱而送命,不值当啊!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刺客,杀手这种不入流的职业,没前途的。考个公务员,当个官,混个铁饭碗多好?不仅以后衣食无忧,而且有权有势,造福自己,也造福家人,何必这样为了一点小钱,拼命呢?” 老黑冷声道:“人各有志,我就是不喜欢官场那股子酸腐味儿,你能把我怎么办?老子做杀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会有死的一天,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年轻,年轻!年轻人,就是满脑子热血,不懂得现实社会是的残酷。你们实力很强,我很喜欢,我给你们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够归顺与我,我可以让你们直接成为灵道盟的高层,真正的高层,而不是有一张金卡就以为了不起的哪种高层。”白刑笑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话 被捕 烟尘飘荡,在这个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茶园上翻飞旋转,更显凄凉。脚下湿润泥土沾着血迹,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风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 老黑舔了舔身上的伤口,脸色有些难看,这血腥味和自己的血是一个味道啊!他看着眼前满脸堆笑,面目和蔼的白邢没来由地感到一股恶寒。他上前一步,走到了奶妈面前,凭着一副遍体鳞伤的身体。 “做杀手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你随随便便就想招安,我们的命早就该丢了。”老黑握紧了拳头,被浇灭的火焰再一次点燃,在周身缭绕,虽然势头比之前弱了不少,但那一簇簇小火苗依旧散发着温暖,让人心安。 身后,张月也站了起来,脚步依旧在飘,像是在太空漫步,走了两步,他索性不走了,直接跌坐在地面上。老黑和奶妈两人正担心着,却发现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完整了。这是精神共享。他们依旧是三个人,谁也没有落下。 看清楚了世界,老黑和奶妈有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舒服,让人沉迷。 “既然逃不了,那就只能正面刚了!”老黑挥舞双拳在胸前用力碰撞了一下,火花自拳头之间绽放,微弱的火光又一次盛放了!火焰席卷茶园,瞬间将这里化作一片火海,老黑悬浮在火海之中,身后的火翼轻轻拍打,而奶妈和张月都不见了。 白刑一点儿也不紧张,他反倒很期待这三个年轻人能做出什么来,他有爱才之心,特别是那种实力强大,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他静静地看着,身后的村民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家,接下来的事,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风从耳畔吹过,轻飘飘的,还有点温热,那是一只手掌,掌心上有一簇小火苗在旋转,风中残烛似的,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但白刑躲开了。他有预感这一掌挨实了,他或许不会死,但会受伤。他已经老了,大伤小伤都是对生命力的损耗,所以他很小心。 奶妈一击未果,迅速退开,一团火从身后炸开掩去了她的身形。只是一个偏头的时间,白刑再一次失去了奶妈的身影,而且他也无暇顾及了,因为一片片黑色的羽毛飘落,还伴随着难听的鸦鸣。 老黑的火焰变成了黑色,透着一丝诡异,没有煊赫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煽动着双翼,在高空盘旋,羽毛轻飘飘地掉落,如同一场雨将白刑淹没,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直到一阵旋风平地升起时,暴风雨才真正来临。 风缠着火,化作一道黑色的龙卷,连接天地。高温融化了空间,风刃和羽毛的锋锐切割着空间,一时间空间变得千疮百孔,一道道空间裂缝被撕裂开来,溢出的空间乱流撕扯着已经被火焰淹没的茶园,甚至波及到了村庄。村民们,纷纷拿起身边的东西抵抗。 “够了,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黑色龙卷里,一道身影走了出来,简单额抬脚和落脚,合成再普通不过的迈步,白刑就这么走了出来,将龙卷撞得稀碎,破碎的空间也被他镇住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我觉得不够!”风中传来了奶妈的声音,但不见她的身影。 白刑感觉很奇怪,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对气息的探测,让他自始至终都找不到奶妈的准确位置,感觉自己被捂住了双眼在战斗。而这次,这种感觉更强烈,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走神,他想到了那个不知去向的眯眯眼。 奶妈的拳头已经到了,砸在了白刑的脸上,直娟秀,白皙。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可爱,但白刑感到了疼痛,一阵接一阵,浪潮似的在他的脸上汹涌拍击,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拳头将自己往下砸去,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奶妈这一次没有推开,而是迅速挥动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一拳接着一拳,像是钉子在往下凿,白刑的头被打进了泥土里,坑越来越大,烟尘激荡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还有那传出来的砰砰声,让人心惊。 突然间,声音停住了,烟尘也正在消散。看着这一幕,老黑慌了,他连忙冲了上去,双翼煽动,卷起阵阵热风,风中还绕着火焰,席卷而去。一只手从烟尘中探出,洞穿火焰,一把将老黑抓住。 “你们真的是让我太惊讶了。”白刑一手抓着老黑,一手拎着正在挣扎的奶妈,淡然地说道,他额头上渗出了血,很淡,但他的的确确受伤了,“很多人只知道我喜欢银针茶,但有没有人告诉你们,其实我最爱年轻人,生命力越旺盛越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样的人,更补。” 啪! 张月的身形从火海中显露出来,正在白刑身边,他挥动了拳头,砸向眼前这个铁塔一样的男子,拳头软弱而无力,只有一声轻响在顽强地抗争,“原来爱才之心指的是这个。”张月苦笑着。 白刑笑了笑,提膝撞在张月的小腹上,剧痛冲击着大脑,让他几乎要晕过去,但他却死死地抓住了白刑的脚,咳着血,一片片鲜红贱在白刑的裤脚上,“放了他们,我告诉你是谁派我们来的,我还可以给你提供情报,帮你杀回去。” “我曾经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你们向我展现实力,我很开心,因为我其实真的有爱才之心,只是我不需要一个能让我受伤的人才。你知道吗?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大伤小伤我都不能受,要是不小心出事了,可很难救回来。”白刑一脚踢开张月,冷冷地说道。 “你想怎样?”张月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道。 白刑将奶妈和老黑重重地砸在地上,轰的一声,地上又多了两个大坑,两人陷在泥土里,巨大的冲击摧毁了他们的骨骼,错位的骨头扎进了他们的内脏,血液直涌上喉咙,从嘴里吐了出来,还夹杂着内脏碎片。 “放心吧,暂时死不了,只是让你们不能再这么调皮了而已。我也不舍得伤你们,毕竟补品也要保证质量。我派人带你们去房间里好好休养。千万不要试图从里面逃出来,因为你们没有这个本事。就你们刚才展现的那点实力,不需要我出手,村子里的人就能把你们剁成肉酱!”说完,白刑便将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的三人扔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便有村名赶来将他们抬走。 …… 不知过了多久,张月醒来了,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些茫然。身旁,奶妈和老黑早早便醒了,正关切地看着他。他们三人此刻正在一件小柴房里休养,房间下了禁制,凭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打破。 在奶妈和老黑的搀扶下,张月坐了起来,靠着一对柴禾,硬邦邦的还有些湿,并不是什么舒适的感受。 “我们……失败了。”张月叹道,面色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无力的语气透露着绝望。老黑和奶妈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因为现实的残酷压得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输给那样的人,传出去其实不丢人,有多少人连杀来这里的胆量都没有?做我们这行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怨不得谁,只是想到自己现在像牲畜一样被圈养着,过不久就要被拉去成为那个死老头的补充寿元的食物,就觉得恶心。”老黑愤懑地挥了挥拳,却只能挥在空气中,毫无意义。 正文 第二百八十话 请君喝茶 白刑盘坐在一个大蒲团上,身形高大的他即便坐着也是一个小山墩儿,然而,下一秒,山墩儿便倒塌了。皮肤开始发皱,头发开始掉落,身材也跟着缩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蒲团上便只剩下一个穿着大号中山装的老头子,额头上还渗着血。 “该死,竟然把我伤的这么重。”白刑按着额头的伤口,希冀着血液能够止住,但满手的血红告诉他,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的。伤口比想象中更深,奶妈的拳头也比想象中要更加厉害。白刑只好把手松开,任由血液从伤口渗出来,滑落下来时被一道道皱纹挡住,形成一道道血沟,让白刑在夜色里犹如恶鬼降临。 白刑双手按在蒲团上,一束束光从地底射出来,向外延伸,瞬间便笼罩了整个茶馆,光束化作千万条光线连接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图。白刑的身形被光芒照耀着,隐隐间,竟透着一丝神圣,他双手缓缓抬起,在小腹前捏出一个印决,光芒瞬间躁动起来,变得愈发炽盛,向中心凝聚,一个巨大的光炉徐徐升起。 “又浪费了我的储蓄,不过有了他们,也不算什么了。”白刑想到了张月等三人,突然笑了,嘴咧开的很大,满脸皱纹舒展开,让人心底发寒。 越来越多的光涌入光炉中,使其变得愈发凝实,光炉表面多了许多纹理,绘成一幅幅奇怪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张鬼脸,非哭非笑,不知是什么表情,甚至不是正常的人脸,但偏生给人一种这是人在挣扎时的无声惨叫的错觉。待得光芒全部涌入这个光炉时,整个茶馆只剩下光炉这个光源。 白刑双手张开,高高举起,做托天状,一个个虚幻的人影从炉子里飞了出来。而炉子上的表面也随之渐渐减少。白刑看着这些人影,露出了狂热的眼神,他张开了嘴,那张没有牙的嘴,却像是无底洞一样,吞噬着这些人影。白刑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胸腔内传出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似战鼓在擂,马蹄在踏。松弛的皮肤变得紧致,塌陷下去肌肉块块隆起……晃眼间,白刑又变回那身高两米的老熊,面容慈祥和蔼,没有丝毫杀气,嘴角时不时勾起的弧度,甚至还有些温暖。 “越来越艰难了,以前只要几个人,现在几十个人才能勉强回补一些,凡人,终归是弱了先。”白刑握了握拳,感受着此刻体内充盈的力量,却没有感到多满意,因为这些力量是他通过大阵夺来的生命力,不是他本身所带有,所以没有办法自信恢复,用多少就缺多少,用完了,他时日也无多了。 白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起身离开了茶馆,看向山巅下的茶园,那里已经被烧毁了,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和几个大坑,茶园便是一个小村庄,时时刻刻都有炊烟升起,哪怕现在是夜晚。白刑觉得这样可以营造出生机勃勃的氛围,有利于养老,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心理安慰,但他需要这些,他已经老了,很老很老了,老到需要靠别人的生命力来活着。越老的人,越不想死,因为活得越久,想得到便越多,谁也不希望自己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白刑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叹人生苦短,还是叹自己活得这么窝囊。一边叹气,他起身慢慢沿着山道,向村庄走去。为了保证生命力充沛,他平日里活得像一个普通人,莫说飞行,就是一个简单的道法,他也不愿意施。今天若不是对张月等三人起了兴趣,看到了自己延寿的希望,他不会动手。 …… 张月,奶妈和老黑三人围在一起,正埋头吃着村民们准备的食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帮助他们养伤,伙食还真不错,没有大鱼大肉,但还算得上有肉有才,营养均衡,而且味道不错。三人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秉着做鬼也要做个饿死鬼,还是吃得很欢乐的,不一会儿,地上便只剩下一堆的食物残渣。 “嗝……”丝毫不顾及形象的老黑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那惬意的模样,丝毫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自觉。奶妈却少有地没有让他注意点,反是觉得他这个嗝打得特别解气,坐牢也坐的有尊严,大概就是这么个说法吧! 嘎吱一声。白刑推开门,见到刚大快朵颐完的三人,脸色有些怪异,“看来你们在这里过得还挺舒服啊!那要不要就留下来吧,钱,我有,权,我也可以给你们。怎么样?你们做杀手的,不也就是在生死中图一份财吗?” 老黑一边用手撩着塞在牙齿的菜叶,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上回你才说过要拿我们当补品,现在就又来招安了?你这个老鬼的话,没一句可信的。” 张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是我们已经入了死局,逃也逃不了,倒不如死前在好好潇洒一回。明天能不能给我多准备点肉?最好还能炖锅汤。” 白刑看着眼前这三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不知道他们是看淡了生死,还是有别的猫腻,不禁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还喜欢和我这个老人家玩心理战,真是太不尊重老人了,不过没有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白老说的对,我这里还有些白毫银针,那不知道白老愿不愿意赏脸,陪我们喝一杯?”张月从怀里掏出一包茶叶,和先前他先给白刑的一模一样。三人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刑,那表情着实有些诡异。 白刑眼睛不由得眯起,目光落在了张月身上,却发现这人自己根本看不透,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眯眯眼,根本没有给人留下一丝缝,把自己的内心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心里一惊,他的心竟然有些乱,而且是因为三个受了伤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白刑走进了这间有些简陋的柴房,“请我喝茶,怎么不喝?” 张月见状,便拆开包装,捏起一小撮茶叶,扔向虚空,任其坠落,竟是没有了下一步。白刑反应快,指尖轻弹,空气的水分便汇聚在一起,接住了这些坠落的茶叶,“茶具都没有,你要怎么煮茶?” “白老神通广大,这点方法都没有吗?而且,白老放心让我煮茶?”张月笑道。 白刑冷哼一声,手掌摊开,吸引着那茶叶悬浮在掌心上,那团被他汇聚在一起的水开始沸腾,渐渐地有茶香开始弥漫。 “聚气成壶,凝水煮茶,白老好手段啊!怎么样,我这茶叶还不错吧?”张月笑道。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让白刑愈发看不懂了。不久,茶煮好了,那浓郁的茶香充斥着柴房,让这个本身潮湿阴暗的柴房多了一丝高雅的韵味。 白刑看着这悬浮在自己掌心上的银针茶,嗅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茶香,看着茶水里慢慢挺立的一根根银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银针茶吗?” “喔?愿闻其详。”张月说道。 “我喜欢它能在沸水中挺立自己的腰杆,展现自己独特的魅力,然后茶香尽落入人腹,留下的茶渣依旧逃脱不了被丢弃的命运。这告诉了我一个道理,多有尊严,多顽强都是没有用,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落入沸水中,强大到可以掌控自己,才不会成为那最后被人抛弃的茶渣。”说完,白刑甩手将茶水洒在地上,浪费这一杯好茶。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话 被揭穿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白刑有些生气,他把自己最爱喝的银针茶到了,而且是杯自己亲手泡的上等好茶。张月他们太淡定了,难道真的是视死如归?他不相信,没有人可以接受死亡,年轻人想着自己才活了这么点时间,舍不得死;中年人是牵挂最多的年纪,更舍不得;老了,看尽沧桑,依旧害怕死亡,因为过得越久,越能体会生命的来之不易,就越不想死。 白刑拿出了镜子,看着镜子里的镜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阴沉地看着他,在镜子里。咔擦!一道道裂缝将白刑的脸切得粉碎。他默然地看着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这一夜,对他来说又是个不眠夜,老了吗,睡觉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 月色去水,滋润着夜晚,星光灿烂,点缀着夜空,仿佛挂在天上的是一片名为天空的大概,,因为那银月和星海就像水中的倒影,美得不真实。张月透过柴房那一个小小的窗户,窥得大海的衣角,已经高兴坏了,他带着满足沉沉地谁去,想来是做了一个好梦。白刑上了屋顶,手挥了挥,撕开了夜色,就像撕烂一张无人问津的废弃稿。 阳光从他的之间洒落,暖暖的。白刑笑了,这里是他的世界,白天黑夜,由他说了算。没有什么比熊熊燃烧的太阳更有生命力了。他张开了双臂,拥抱阳光,片刻后,又失落地放下,喃喃自语:“太阳也老了,以他的寿命,现在应该已经是个中年油腻大叔了吧。真恶心。真正年轻的生命,在那儿呢!”白刑的心情好了些,回茶馆里重新泡了杯银针慢慢地喝。 柴房里,张月三人就郁闷了。 “他有病吧!让不让人睡觉啊!”老黑瞅着外边的大太阳,气的直嚷嚷,在草垛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阳光透过小小窗口都把这柴房照的亮堂亮堂的,的确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奶妈也有些无奈,看着柴禾发呆,一双手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张月不经意憋了一眼,发现那动作竟然有些像敲键盘,心里暗叹:“沉迷网络的网瘾少女啊,还有救吗?” 三人之间,只有老黑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在困意的冲击下,柴房陷入了寂静。 晃眼间,七天过去了。村子里一如既往的宁静,炊烟永远都在升起,村民们每天干着差不多的农活,还有定时去柴房里瞅瞅那三个可怜的家伙死了没有。茶园已经恢复了,重新种下了种子,白刑有空便回来看看,调戏一下采茶女,摸摸她们年轻丰满的娇躯,有种梦回少年的感觉。 “七天了,应该也差不多了吧!”白刑搂着一个羞红了脸采茶女,手在人家屁股上轻轻揉捏,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啧,手感不错,去忙吧,去忙吧,回头再来找你们哈!”说着,便拍拍那姑娘的屁股。姑娘连忙从白刑的怀里起来,那通红脸蛋儿怕是好久都不会消,惹得一阵调笑。 白刑挺直了腰,迈开步子往村子里去,径直走到柴房。嗅到了一阵茶香,是他最爱喝的银针茶。推开门,正好看到张月正在倒茶,一共四杯,这里,也刚好四人。 “你知道我要来?”白刑也不客气,上前坐下捧起刚倒好的茶,照例欣赏那在沸水里挣扎着立起来的茶叶。 张月笑道:“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想着你该来带我们走了,便特地和村民们要了套茶具,尝尝吧。这真的是我最后的茶叶了。” 白刑没有喝,只是放到鼻尖轻轻地嗅,单单是茶香就已经让他感到心旷神怡,若是喝入肚子里,肯定是一种享受,“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奶妈没有白刑那么多顾忌,捧起茶放到嘴边慢慢地品,那股浓郁的茶香在唇齿间来回游荡,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几分茶香的悠远,“猪养肥了,自然就该拿去吃了,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吗?” 老黑不懂茶,但他渴,而且不怕烫,所以喝得也最欢乐,“你个老头子,看上去长得这么豪气,没想到也是婆婆妈妈的。要杀要剐,麻烦快点,对了,麻烦整个下锅好吧?好歹给我们留个全尸,你也说我们是天才,天才得死的好看些。” 白刑掏了掏耳朵,许是被老黑的喋喋不休弄烦了,竟是点了点头,“那就走吧,我带你们参观我的茶馆,真正的茶馆。” 来到这里已经有近半个月,这是张月三人第一次离开柴房。村民们像没有看见似的,完全没有理会,连递去一个目光似乎都嫌浪费。 “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张月好奇地问道, 白刑想了想,说道:“算是吧。曾经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来杀我的,或者是因为仇恨,也或者是因为他人的唆使。最后都被我留下来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都成了我的手下?其实,如果你们不弄伤我,你们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在这里清修。但你们弄伤我了,我是不会让可以伤害我的人活太久的,因为我怕死,非常怕,而且也真的老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大伤小伤,我都受不起。所以说你们真是不懂得敬老。” 老黑学着白刑方才在柴房里那样,掏了掏耳朵,而且掏的很用力,他在无声地抗议,虽然白刑似乎完全不在意,老人家总是比较多话的。 奶妈笑道:“太强了,也怪我咯。” “当然怪你,怀璧其罪的道理听过吗?” 四人一路交谈,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山巅之上的那一间小茶馆,与外界那一家的装修摆设是一样的,就是少了一个精明的伙计,和一群唠嗑喝茶的客人。 白刑推开门,走了进去,看也不看身后的张月三人。 “你不怕我们现在掉头就走?我能带他们来到这里,就有办法原路返回,我现在可是全盛时......”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因为张月的喉咙被卡住了,白刑还在屋里,卡住他喉咙的是压力,来自白刑的压力。 “现在你还觉得你可以走吗?”白刑正在泡茶,客人来访怎么可以没有茶呢?茶叶在沸水中沉浮,渐渐化开,那一直收拢着的茶香缓缓撕开,像是一个妖娆魅惑的妹子在宽衣解带,一点一点地挑逗你。 但张月等人感受到的是白刑体内一步一步攀升的气势和威压,他们的希望正在被慢慢摧毁。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淡然,面对死亡,你们不应该有这样的态度。直到刚才,我才明白。你们一直都想着怎么逃出去吧。对我这种老头子用幻术,太欺负人了,明明知道我老眼昏花。”白刑举起一杯刚泡好的茶,往窗外洒去,晶莹的水珠包裹着一根根银针,洞穿虚空,飞射而出。 天空被射穿了,三道身影狼狈地从空中坠落。白刑大手一挥,三人便落在茶馆里,嘴角含血。 张月捂着双眼,鲜红的血从指尖渗出来,滴落在地板上。两根银针插中了他的眼睛,压缩到极点的劲力从针尖处直接洞穿了张月的灵魂力防御,在他的精神世界上留下两个不可磨灭的伤口,眼睛自然也废了。 “我一直以为你们三个人中,最难对付的是那个小姑娘,没想到竟然是你。你这双眼睛很好,可惜了。不过无所谓,我有更好的。”白刑坐在蒲团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眼前这三个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他很喜欢。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话 明灭不定 血,越流越多,粘稠,鲜红,地板几乎也要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颜色的了,因为红色淹没了它。张月他们已经叫不出声了,银针扎进了他们的身体,就像寄生虫一样,在张月他们的身体里钻来钻去,穿过骨骼,内脏,割断了他们的声带,他们的体内已经成了筛子,体外也被鲜血淹没。这一刻,他们无比渴望死亡,这种非人的折磨不只是在摧残他们的身体,还有他们的灵魂。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忍受疼痛,只要意志足够坚强。那可能是他们没有经历过刻骨钻心的疼痛,这是对人体最直接的刺激。 白刑已经喝了第二杯茶了,他甚至有胃口从厨房里拿了一碟茶饼,打算边吃边看,“银针会帮你们把血放干净,然后再粉碎你们的骨头和内脏,至于肉嘛,剁碎吧,老人家牙口不好。皮会留着,我需要做几件衣服,你们年轻人的皮比较保暖,正好可以用来过冬。” 张月瘫在地上,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但他的意识很清醒,能清楚地感受身体每一个神经细胞传递出来的痛觉,在脑里放大,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刺激着他忍耐的底线。这不会习惯,更不会麻木,因为疼痛会越来越大,底线会一次次被冲掉。张月手抓着地板,指尖被血淹了小半,他在挪,他想往白刑那边靠,或许是为了求饶,或许只是为了表达一下恨意。 “差不多了。” 血再多也有流尽的时候,当整个茶馆都被血色的气息笼罩的时候,张月的眼睛再也没有可能睁开了;老黑的皮肤第一次变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奶妈没有屏住最后一口气,睁着眼睛死了。一根根血针从他们已经干瘪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白刑挥了挥手,替它们褪去了血色,变回了原本的银白色。 ...... 镜司,灵道盟天下第一司,响当当的名号,是每个异灵人都崇拜的存在。但谁能想到,这也是最适合养生的阴阳司。 颜夕枕着兔子的膝盖,正在看书,时不时有些不知名的粉末飘下来,呛得她打了一个大喷嚏。兔子吓了一跳,正在刷眼影的她手一抖,便在脸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颜夕默默拿书捂住脸,踮起脚,小心翼翼睇从兔子的腿上挪开,然后正准备下床,肩膀便被一只手搭住了,她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兔子,一眼便瞧见那从眼睑画到脸颊的眼影。兔子也看着她,脸上带着要杀人的微笑。 “小夕!感冒了吗?” “呵呵...没有没有,多谢关心,我还有事就先...” “颜夕!你给我死来!” ...... 小阁楼震了震。小姨连忙扶住了刚搭好的物理模型,无奈地看向兔子房间的方向,“小夕,真厉害,不论跟谁都可以闹起来。我还以为呆月不在,家里能安静一些,现在看来是不存在的了。” 一旁的老庄刚拯救了他的化学药剂,正计算着公式,“以前不也是吗?” 小姨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呆月没来之前,小夕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想着想着,小姨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实验当中。 颜夕被兔子压在身下,楚楚可怜地求饶,但根本压不住兔子的怒火,哪怕她一手拎着颜夕的bra,另一只手还在肆意挠颜夕痒痒,弄得颜夕哭笑不得,痒并快乐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便被打开了,周浅颖十指各操纵着一片花瓣冲了进来,身后是一条红花铺成的路。 “你们......在?啊......” 周浅颖看着衣衫半褪的颜夕,还有兔子手上的bra,自然而然便想到某些刺激的剧情,那些她还没有尝试涉猎的东西。她捂住眼,连胜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我回避,我回避,马上就走。”说完,也没有给兔子解释的时间便一溜烟跑了。 路上,正好撞见了被第二声尖叫吸引过来的老庄和小姨。 “浅颖?里边儿怎么了?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小姨拦住羞红了脸的周浅颖,好奇地问道。她倒是不担心小夕和兔子会发生什么,有危险的话,阁楼早掀翻了,怎么可能只有两声尖叫。 周浅颖脸色十分难看,“小夕和兔子......我以前一直以为小夕和呆月才是...没想到,她喜欢,喜欢女的。” “喜欢女的怎么了?”颜夕整理着衣衫从兔子房间跟了出来,手背到后背正在弄内衣扣子,看不出有丝毫想解释解释的打算。正在房间里卸妆的兔子听到这话,心如死灰,大骂道:“颜夕!以后你再也不许进我房间。” 颜夕耸耸肩,摊摊手,表示无奈。 小姨和老庄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剧情太熟悉了,也只有周浅颖这样的人才会受到新鲜感的冲击。 “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吧。”颜夕挥挥手,打算遣散众人,却没有一个人要走。因为周浅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大家有些疑惑。卸完妆的兔子也出了房间想要解释,却被周浅颖微蹙的眉头堵住了话。 颜夕问道:“浅颖,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藏着掖着。” “我们有办法知道呆月他们的情况吗?就像......那种网络小说里面,有什么东西可以探测外出的人是否还活着的,什么命灯,魂玉之类的......”周浅颖也不知道自己表达的是否合适,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颜夕笑道:“当然有啊,我们的二货作者写网文出身的好不咯!他们也走了有段时间了,一直也没个回音,其实我也担心,那大家就一起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吧。” 一下子,话题变得沉重了。兔子也把先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心里只有那个爱抽烟的油腻大叔,那个烧的一手好菜的冰山美人,那个喜欢待在小舟上飘荡的懒散少年。 颜夕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软件,跳出了一副阴阳图界面,上面亮着八个头像,正是他们的头像。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其中三个,依旧亮着,而且很亮,比起他们不让分毫。 “看样子,他们过得挺好......” 话刚说完,这三个头像就开始剧烈地闪烁,忽明忽暗。颜夕的话卡住了,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紧张地注视着这明灭不定的光。 突然,头像暗下去了。一瞬间,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他们在等待,等待头像重新亮起来的那一刻。但似乎这三个头像在跟他们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前一秒,他们还希望这头像不要再闪了,突然之间就直接不闪了。 秒针一格一格地转,转啊转,转啊转,滴答滴答的声音打在他们的心里,将他们那最后的一点点坚持,无情地打碎,稀碎。 “他......他们...” “别乱说,奶妈这么强,老黑这么耐揍,而且呆月也跟着他们,不是还带了你的花吗?” “......可是为什么不亮了?电......电脑坏了吗?” 猜测,怀疑在他们之间开始弥漫,每个人都在笼罩在阴云之中,不知所措。颜夕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三个头像,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张脸,那张终日死气沉沉,懒懒散散的脸,还有那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眯眯眼,她便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们......还好吗?”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话 复活回来的三人 这个问题,张月听不到,如果听到了,想来,他会淡然地告诉颜夕,“放心,我们很好,甚至还有点开心。” 血色充斥了整个茶馆,以至于白刑泡好的茶都沾上了血腥味。但他却并不介意,依旧津津有味地品着茶。看着地面上那个被血液激发的阵图,正在闪烁着白光。光芒愈发炽盛,射出一道道光线,在茶馆里交织缠绕,像是有千万条蛇在撕咬,顷刻间,血色褪去,一个巨大光炉悬浮在半空,在炉子内部,有三片茶叶,根根挺立,缭绕着淡淡的血气。 白刑大手一挥,将那三片茶叶吸到掌心上,仔细端详,嘴角渐渐咧开,一颗颗白牙从红唇间露出,还沾着一些口诞,鼻尖轻轻抽动,贪婪地将茶叶上散发的那股有人血腥味吸入鼻腔,细细体会。浓郁的生命力似火山爆发一样,涌入白刑体内,满头银丝无故生出了几抹黑色,他看上去更年轻,而他只是闻了闻茶香。 “真是好茶啊!”白刑忍不住赞叹。 “既然是好茶,那是不是要招待一下贵客呢?” 平静的语气,有些懒散的声音,在白刑的耳畔响起,毫无预兆,就像忽然吹来的一阵风,本不应该引起关注,随风而去便可,但这风却吹的白刑心底发寒,他怔怔地注视着手心上的茶叶,还在。那声音从哪儿来? 白刑深吸一口气,双拳握紧,闭上眼睛,不在用眼去看这个世界,而是依靠感觉,难以捉摸但确实存在的感觉。世界开始变换,他仿佛找到了什么,那是一条路,不知通往何处,他的意识很自然地便迈开了步子,走上了那条路,一步踏上去,他莫名有种超脱的感觉,仿佛路的尽头是永生。 白刑的步子越来越快,浓郁的生命力吸引着他,他要往前走,一直走到路到尽头,看看永生到底是什么?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瞬间,也许走了一辈子,意识的旅行时间总是模糊的,但这都不重要。因为他到了,看到了一了墓。巨大的棺材躺在已经挖好的墓坑里,打开了棺盖,里边铺满了银针茶,还有各式各样的茶点,棺材上方还立了一座碑,碑上写着“白毫老人白刑之墓”。 “找死!” 白刑声如惊雷,唇舌之间绽放雷光,将眼前的一切景象撕裂。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剑,向前方刺去,整间茶馆都被这目光震碎,木屑纷飞,在天空如狂风暴雨般洒下。三道人影并肩坐着,手里捧着茶,惬意地品味着茶香的悠远。相比起来,暴怒的白刑就像一个被气坏的小屁孩,可怜,无助,还有些可笑。 “人生的尽头就是死亡,哪有什么永生。或者说,死亡本身就是永生,你的这一生在最后都回馈给了自然,你的肉体会成为大地的养料,你的灵魂会坠入轮回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你的精神会得到传承被世人所铭记,这才是你想要的永生,而不是靠着夺取别人的生命苟延残喘。”张月给白刑倒了一杯茶,说道。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要来杀我的?自持正义?不要在这里恶心人,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少在这里讴歌死亡,死亡意味着终结,轮回的人生也不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谁愿意自己的灵魂成为其他人?谁愿意自己只是活在了人类的记忆里?活着才是世界最值得追求和珍惜的东西!而你们却要我死?可笑!”白刑看着他们,这三张熟悉的脸,每一张都宛如凿进了脑海里深刻,就在刚才,他确定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 啪嚓!一块剔透的碎片从张月举杯的指尖迸出来,插在松软的泥土上,茶水顺着玻璃杯的裂缝中流出,弄湿了张月的手,“真正在糟蹋生命的人是你,有多少人经过刚才的阵法变成了你的养分?你有什么资格讴歌生命的伟大?几百年的岁月,你都活到了狗身上了吗?原本,你应该死的更早,若非我们临时发现了布置在整个城市的大阵,你现在可没办法在我们面前讲道理。” “我可不记得,你们有过机会杀死我。”白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那如茶香一样悠长绵远的威压再一次笼罩而来,天地色变。阳光不再,被滚滚而来的乌云和雷声取代,一瞬间,天地间失去了光芒,“这里可是我的底盘,你们太自信了,年轻人。” 张月摇了摇头,黑白瞳不知何时睁开了,他看着白刑,笑道:“你错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话音一出,天地突然开始愤怒了,一道白色雷霆突然劈落下来,千万丈长,要将天地都劈开似得。白刑还没反应过来,当雷鸣在耳畔响起时,他眼前已经只剩下白光了。白刑呆呆地站着,周身布满电光,带着一阵焦味,衣服被烧毁了大半,露出了大片焦黑的肌肤。 奶妈喝完最后一杯茶,擦了擦嘴角,不耐烦地看向张月,“说完了吗,你们废话真的太多了。”张月无奈地笑了笑,不多说点废话拖拖时间,眼前这个局面可不太稳定,但现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便开始真刀真枪地硬干吧! 奶妈起身了,娇小的身躯站在张月和老黑两个大男人面前,却有种让人跪伏下来的冲动,一头秀发在风中漂浮,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群,长长的衣摆遮住了小短裤,露出两条圆润笔直的腿,外人看来这是很秀身材的装扮,但对于奶妈来说,这样穿不过是因为打起架来方便。 白刑动了动身体,将那些该死的电光震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一头雾水,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一个埋伏许久的陷阱,什么时候埋下的,怎么埋下的,对于此刻来说都不重要,他首先得跳出去了。所以,不等奶妈动手,他先动了,一步迈出,天地间的距离无故缩小了,仿佛不管多远,只要白刑迈步,那边只有一步的距离。 拳头,山一样的拳头,砸了下来,空气被清空了,这一片空间直接被压缩成了真空地带。奶妈失去了她最得力的助手,外界的气用不了,那就用体内的气,她鼓起腮帮子,对着白刑的一脸,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气流旋转,形成一个小漩涡,瞬间将那些被清出去的气吸了回来。白刑庞大的身体被冲回来气体凝住了,出拳的姿势就这么僵在了半空,虽然只有一瞬。 轰!拳头依旧砸了下来,大地塌陷,方圆数千米掀起了层层土浪,气劲冲起千米高。老黑和张月迅速飞上高空,躲开这狂暴的力量。奶妈只动了一小步,她躲在了白刑的身下,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因为白刑不会让气劲伤到自己。 气劲还在肆虐,白刑的这一口气还没能去完,体内的气如长江奔腾,隔着皮肉都能感受到其中剧烈的震动。但奶妈知道,越是强大的攻击,体内气的运行就越容易出现漏洞,只是强者往往可以隐藏这些漏洞,比如白刑。但白刑强大的是身体还有那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战斗直觉,而不是灵魂力。所以一切漏洞,在张月眼里都清晰可见,也意味着在奶妈眼里清晰可见。 奶妈的手从白刑的胸口处划到小腹,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五指并拢如刀,用力刺去。噗的一声!震动停止了,白刑体内奔腾的长江被截断了,气体逆行,直接攻入心脏,他猛地往后退开,路上洒下了鲜红的血液。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话 战白刑 “我变弱了?” 白刑低头看着胸腹那道长长的深红色划痕,喃喃自语。这是不可思议的,他不是第一次和奶妈交手,他清楚奶妈的天赋和实力。也许,多年后,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会超越自己,但不应该是现在,他竟然在第一个回合的交手就落了下风。 奶妈的手有些疼,特别是方才并起的五指,现在她连握拳都在颤抖,但比起白刑要好上不少。刺客最必要的素养就是抓住时机,得势不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刺客其实很流氓,很无赖。 奶妈动了,身隐于风,意凝而不露,在白刑眼里,她彻底消失了。战斗本能和直觉会帮助他规避危险,但那是在心足够冷静的时候。奶妈的第一下已经让他心乱了,这个时候,本能和直觉反而会害了他。 白刑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感受着四周,很快,他感受到了异样的波动,是在右边,他毫不犹豫地往左边垮了一步,但这一步没有跨实,那巨大的脚悬停在半空,看上去很是滑稽。白刑收回了步子,往后挪了半步,又往斜后方跳了一步,他感到周围都是风险,因为,风,无处不在。 在他踏出第五时,真正的风找到了他,缠住了他的脖子,顺着他跨步的方向,轻轻一甩便将他砸到了地上。烟尘中,奶妈的身影显露出来,双腿正缠着白刑,将他压在地上,双掌按在他的后脑,劲力在掌心凝聚,正打算轰上去,却又退开了。 下一瞬,无形的劲力从白刑后背冲天而起,天空的乌云被轰开了一个大洞,阳光从其中射出来,照在白刑身上,暖洋洋的,但他心却是冷冰冰的。白刑从地上的人形大坑爬了起来,看向站在高空的张月,那双黑白瞳盯得他心里发毛,也许从一开始真正需要对付的不是那个小姑娘,而是这个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出过手的张月。 感受到白刑的目光,张月很不要脸地躲到了老黑的背后。“敢情你让我不要出手,就是为了这个?”老黑诧异地偏头看向动作极快的张月,问道。 张月也不否认,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刺客游走输出,肉盾保护辅助,这不是刷boss的常规套路吗?” 老黑摇了摇头,张开火翼,将张月保护了起来,自己则是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用鼻孔对着白刑,虽然这个模样在别人看来,其实很幼稚,甚至有些滑稽,但老黑觉得这是一种蔑视,应该是很帅,所以摆得很自然。再说,他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躲在别人身后很舒服吗?小眼睛。”白刑冷冷地说道,一边说,一边迈开大步跨过了数千米的距离,实实在在的一步登天。感到那压迫而来的气息,老黑身上缭绕的火焰雀跃起来,那是一种兴奋的情绪,他双拳紧握,挺起胸膛,傲然地迎向那滔天的气势,但他没有出手,因为不需要。 奶妈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周身一尺。 风,又变得狂暴了。天上的乌云被吸引过来,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是闪耀的雷霆。白刑身上那破烂的衣衫被疯狂地吹拂,拍打着他强壮的身躯,发出啪啪啪的声响。他依旧找不到奶妈,或者说,奶妈此刻就是那乌云,那雷霆,那狂暴的风。 轰! 雷光撕裂苍穹,从漩涡中坠落下来,撞上了狂暴的风,凝成一个巨大的直径百米的雷球,也不管张月和老黑两人,当头砸了下去,大地瞬间被清出了一片空地,方圆千米,被大火席卷,寸草不生。更不要说此刻在天空中疯狂肆虐的雷霆,空气中都满是暴躁因子,在碰撞,在挤压,在融合,冲击波席卷,乌云渐散,天地间一片清明。这时,太阳终于可以展现出它完整的身姿,但比起方才的雷光球,似乎少了几分威势。 张月和老黑从一片落地的黑色羽毛中走了出来,赤裸着上身,裤脚上还燃着火,身上冒着青烟。老黑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虽然对自己的样貌没有什么影响,他又俯身借着张月裤脚的火焰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说道:“我平时是不是太纵容她了?这是谋杀亲夫和亲弟啊!” 张月和老黑要了一支烟,也借着裤脚上的火点燃后,才将火焰拍灭,惬意地吸了一口,“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高空,白刑头上的短发根根直立,背对着太阳,将他衬托得如同神袛,但如果可以看到后背那一片焦黑,还有淡淡的血迹,便知道他到底有多狼狈,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的力量,神色愈发难看,浑浊沧桑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恐惧,“我真的变弱了,为什么?你的攻击,不应该这么轻松就打破的防御。难道,先前,你面对我,还敢留手?” 奶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隐于风中,寻不得踪迹,“我敢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要不要试试?” “别嘚瑟,你的左手还能动吗?”白刑淡然地说道。 风中,奶妈捂着自己软绵绵的左手,她的手臂骨已经全部粉碎了,此刻正像一滩烂泥挂在肩膀上,右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满是血痕。方才的碰撞,她被白刑缠住了,雷光中硬抗了一下,那平实的一拳,却差点把她打成肉泥,若非及时爆掉了左手的骨头,削弱了拳劲,她现在应该已经粉身碎骨,湮灭在自己轰出去的雷光中了。 “你猜猜?”奶妈轻飘飘地挥出一掌,气流凝聚,化作一道飓风直刺白刑的心脏。白刑连忙后退,不敢硬撼,同时大手探出,直接穿透飓风的中央,气劲从掌心吞吐,嗤啦一声,天空上多了几道细细的裂缝。 奶妈脚步在风中虚幻地舞动着,别人看不见她,但张月却看得很清楚,此刻的奶妈就像是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后,举手投足潇洒自然,却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他忍不住问道:“奶妈以前是不是学过舞蹈?” 老黑吐出一口烟,笑道:“何止啊!你的老姐以前可是大小姐出身,别说舞蹈了,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贵族礼仪,她都会,而且顺手也教会了我。你忘了上回在欲之花的舞会上,我们的风度了吗?你姐她啊,是真正的贵族。不过,她有一样,不好。” “什么?” “咳咳咳,说实话,你姐她读书不咋地……”啪的一声脆响,老黑脸上多了一个通红的掌印,顺带着连嘴里的烟都飞了出去。 张月默默地闭上了嘴,方才奶妈本来要拍出去的手掌,转换了方向,顺手就甩到了老黑的脸上。他心里暗暗念叨:战况这么激烈,怎么还有空打队友? 天地之间,时不时传来一声震响,从天边打到地下,尘土飞扬,碎石乱舞,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云层也会被莫名其妙地吹散。战况陷入了僵持,奶妈也没有余力再分心了, 老黑和张月已经抽完了一整包烟,地上却只有几个烟蒂,因为过不久就会被风吹走。“真的不用我出手吗?我感觉不太好啊,奶妈打生打死,我们几个在这里抽烟,我有点过意不去。” “差不多了,做好准备吧,争取一击必杀,绝对不能让他逃出去。不然永无宁日的将会是我们。放开身心,一定要挡住。”张月拍了拍老黑的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的灰尘,目光遥遥望向高空,落在那和奶妈碰撞的白刑身上。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话 争夺力量 天空上,狂风吹拂,清理出一片宛若大海一样的碧蓝,突然风停了那么一瞬间,划过白刑的后颈,溅起一片鲜红。白刑猛地向后撞去,双肘齐齐往后用力一撞,狂风变得慢了些,在百米之外洒下了一滩血液。 奶妈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和白刑碰撞了,她的右手正在颤抖,嘴角含血,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状态似乎不错,但她已经要维持不住此刻这种身隐于风的状态,体内的气被白刑的反劲震得有些乱,仿佛有一头野兽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白刑看上去曜比她凄惨不少,特别是后背,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血腥味和焦味混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在天空中飘扬,原本的两米高的身形竟然被打得缩水,现在只有一米八几,也不如先前强壮,皮肤开始变得松弛,眸子愈发的黯淡,失去了先前的光彩,白刑的寿命正在飞速流逝,随着他的力量。他已经没有筹码再耗下去了。白刑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双手在胸前捏了一个印法,他引爆了留在奶妈体内的气劲。 砰的一声闷响,风停了,奶妈咳着血显露出身形,面色更苍白了,娇小的身躯在白刑面前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白刑长出一口气,身体想泄了气的皮球,急速收缩,岁月开始在他的身体上显现出来,只是一口气的时间,白刑从一个壮汉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半身入土的病怏怏老人,他剧烈地咳嗽着,血液从已经掉光牙齿的嘴里吐出,夹杂着内脏的碎片,“总算把你给揪出来了。” 奶妈倒不惊讶,她从来没有奢望可以一直这么耗下去,被揪出来是迟早的事情,奶妈甚至觉得自己撑得时间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计划,“现在的你还有力气和我打吗?说到底,你只是一个怕死的糟老头而已。” “试试?”白刑操着沙哑的嗓音,吐出每一个字,仿佛都要用尽的力气,现在他的样子,的确给人不了多少威慑,但他依旧走向奶妈,颤巍巍的,每一步的距离却都控制的很好,分毫不差,而他的气势也随着步伐,一层一层叠加,他不只是在走路,也是攀登,当他登到巅峰时,便是拼命的时候了。 奶妈没有动,她在等,等白刑过来。白刑在蓄势,她何尝不是,周遭的气流愈发安静,一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白刑越走越近,奶妈却巍然不动,动静之间,相互有着独自韵律,开始在碰撞。空间无声无息地剥落了,裂缝从缺口处开始蔓延,空间乱流从裂缝和缺口中涌了出来,却在两人气势的威逼下,顺从得像只小兔子,只在周围形成一方不可侵略的结界。 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空间崩坏的速度在加快,已经承受不住这两股气势碰撞间产生的压力,爆炸随时有可能发生,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谁也不知道风何时开始咆哮,雨何时开始倾洒。 张月的灵魂力在这一场战斗中第一次全力施放,瞬间将这个小天地囊括其中,脑海里呈现出一个别样的天地,在他的视野里,一切事物都被剖开,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被放慢了无数倍,他再一次掌控了这个世界。 “要开始了,做好准备。” 张月两指并起,只听锵的一声,黑白剑从指尖弹出,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细小的裂缝,但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这一声,就是点燃引线的火花,真正的爆炸降临了。 奶妈终于动了,在白刑走到自己面前不过一步位置时,她迈开了步子,光溜溜的赤足很小,看着有些别致,是在想不通这样的玉足是怎么把天空踩塌的。白刑前进的身形第一次停了下来,他漠然地看着奶妈,挺起了胸膛,干枯瘦削,透过皱皱的皮肤,甚至可以看到那一根根凸起来的肋骨。 奶妈的拳头贴了上去,天空中的气流开始狂躁,而后瞬间平静,一动一静之间,气劲已经在拳头上压缩了无数次,最后伴随着奶妈的拳头往前的轻轻推动,穿透进白刑的体内。 砰砰砰砰……一连数声闷响,将白刑的咳嗽声掩了去,但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是没办法掩盖。奶妈满脸的血污,衣领上也被染红了一片,那都是白刑的血,缺乏生机的血液,散发着死亡腐朽的味道。奶妈推着拳头再往前踏了一步,脸色却变了,他感到了白刑体内突然爆发的力量抵挡住了她的二次攻击。而后,白刑的身体在她惊诧的目光下迅速膨胀,岁月的力量从他身上消失,他打破了时间的禁锢,他在返老还童,旺盛的生机喷薄而出,化作最精纯的气,白刑借着奶妈的攻击,一朝梦回巅峰, 看着那身姿挺拔,长发飞舞,面容俊逸的白刑,张月和老黑都震惊了。张月推了一把老黑,大喝道:“死都要扛住了!” “废话!那他妈是我的女人!草,这老头子怎么长得这么帅?”老黑火翼张开,卷起一股热风,一跃升上高空。 白刑瞥了一眼正在逼近的老黑,笑道:“你说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死了,会不会很生气?” 奶妈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拳头,却发现白刑的胸膛像个无底洞一样,正在疯狂吞噬着自己的力量,甚至还有生命力,白刑这是打算把自己吸干了啊! “我不知道,因为这家伙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一幕!”奶妈伸直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还黏在白刑胸膛,之间流动着黑色的气流,左手往后打开,指尖流动着白色的气流,一黑一白形成一个完美循环,在奶妈周身画了一个圆。那些被白刑吸过去的力量,竟是转了一个周天,重新返回到奶妈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又转入白刑体内。 白刑面色有些不自然,“你这是在和我双修?” 奶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这种周天循环看上去的确很像双修,但却有着质一样的区别,毕竟每次运行的都只是奶妈自己的气而已。但在老黑看来,他只觉得自己头顶上一片青青草原,就是张月都楞了一下,一时间没搞懂奶妈的操作。奶妈也是有苦难言,她不这么做,在老黑赶来之前,她真的有可能被吸成人干。 白刑自然不可能任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他得活下来,就必须杀掉眼前这个难缠的人,趁着力量回到自己身上时,他动手了,很简单地一个勾拳,自上而下,砸向奶妈的头,拳风吹拂着奶妈的长发,划破了她的脸。 奶妈在等,等力量回归,不然凭她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抵挡白刑的全力一击。拳速很快,何况又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奶妈连眨个眼睛的时间都没有,拳头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只感到自己的头疼欲裂,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她,要将她整个压成肉泥。 轰的一声!奶妈身后的天空直接塌陷了一大块,生生轰出了一个空间黑洞。奶妈侧着头,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一直延伸到耳后,血液沾着发丝飞舞。千钧一发之际,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白刑的拳风变弱,而她也终于挣脱开那种窒息的压迫力,躲开了这几乎必死的一拳。 白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张开,竟是强行把奶妈的力量夺了过来,而后就欲震开奶妈,这次轮到奶妈不答应了,右手变拳为爪,左手按在右手上,黑白气流相融,凝成一个漩涡,将被夺过去的力量又夺回了一半。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被相撞的冲击波震飞,皆是吐出一口血。 这时老黑,终于赶上了,一把揽住从空坠落的奶妈,“不好意思,来晚了。” “赶上就不错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话 将军 “赶上就不错了。” 这句话的确不是开玩笑,方才发生的一切,说起来内容很多,其实也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在那一瞬间,奶妈走进了鬼门关,又强行退了出来,在人鬼殊途的大门关闭前。那种惊险刺激的感觉,一点也不值得回味,奶妈这辈子都不想再重来一次了,她很少觉得自己躺在老黑怀里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于是她感慨地说了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不会嫌弃你身上的烟味。” 老黑皱了皱眉头,讶异地看着怀里的奶妈,“你在逗我吗?你之前说过不介意我抽烟。” 奶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说介意,你就不抽了吗?” “喔,你伤了我的心,不过这事儿,先放着,我要先把这个调戏我女人的家伙,揍一顿。”老黑甩出一团火焰将奶妈包裹住,缓缓送回地面。 “老头子,接下来,让我们算算账吧!你刚才对我的女人出言不逊,有没想过即将被我打烂嘴巴?”老黑心情很不好,接连遭受刺激,让他很火大,此刻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所以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煽动双翼向白刑冲了上去,他很少这样雷厉风行。 白刑状态很不好,最后奶妈那一下反抢,不仅让他没能回到巅峰状态,甚至还受了一些暗伤,他自己都不知道还维持现在这种年轻状态多长时间,也许下一秒,他又会变成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到那时,他也就成了任人蹂躏的小鸡仔。 所以,速战速决,是唯一的出路。白刑很无奈,战斗一开始,他就只能被迫去弥补先前留下的大坑,就像现在这样,他又一次被迫做出了选择,做出了张月想让他做得选择。两道同样强壮的身躯撞在了一起,白光和赤光各占据了半边天空。 奶妈落到张月身边,面色还有些苍白,但脱离了战斗的压力,稍稍也泛起微微的红润,她看着天空上的战斗,那拳拳到肉的打击感,让整个天地都跟着震颤,“是不是觉得,老黑的战斗观看体验好多了?” “并没有,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别人看得到的,我看得到,别人看不到,我也看得到。”张月笑道,指尖轻弹,坎字卦射向奶妈,在她身上洒下一片冰蓝色的雨,雨珠穿过肌肤,渗入体内,滋润着奶妈虚弱的身体。 “好好休养吧,还没有结束。”张月说道,目光依旧注视天空上的战斗,观察着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 老黑的小腹凹陷了下去,然后又从后背的隆起,他整个身体弯成了弓形,白刑的拳劲毫不留情地轰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五脏六腑都如火烧一样发烫。老黑咬着牙,双手合握,对着白刑的后脑猛地砸了下去。白刑眼珠子凸起,看着下方的大地破碎,塌陷,而且一抹土黄色在瞳力逐渐放大,猛然间又被黑暗笼罩,他被砸进了地底。 老黑煽动双翼,追着下坠的白刑,身后拉起一道长长的火尾,一同撞入了地底。突然,地面被掀了起来,一道道火柱冲天而起,连接天地,而在这些火柱往往还缠着粗长的白色光束。红白两种光芒持续碰撞,一个个冲击波炸开,宛若末日景象。 张月拉起奶妈在各个冲击波之间穿梭,他们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张月看着脚下刚刚站立的地方,在冲击波的爆炸中成为虚无,说道:“其实我比较喜欢你的战斗方式,至少我不用这么躲来躲去。” “希望你别告诉他,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很不适合玩暗杀。”奶妈也忍不住吐槽道。 火柱从两人背后升起,传来一句气急败坏的话,“吴韵涵!我都听到了!” 奶妈无奈地摊了摊手,看向张月,眼神带着询问。张月只好叹道:“咱们精神链接着呢,你和我说话,等于和他说话。” “好吧!”奶妈扶额。 火柱炸开,显露出老黑和白刑的身影,两人的拳脚撞在一起,体内的气劲相互抗衡,僵持。“老头子,撑不住了吧!”老黑看着白刑身上升起的白烟,那有一部分是被烧得,还有一部分就是他体内正在流逝的力量。老黑明显可以感到白刑的拳劲越来越弱了。 白刑抬起头,看着老黑嘚瑟的黑脸,眼角多了几道皱纹,“老了,斗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过不付出一点代价就想杀死我,是不是太自信了?”说着,白刑突然分开双手,上前抱住了老黑。 夺目的白光从白刑体内绽放,从每一个毛孔射出,淹没了老黑。白光中,白刑变回了年轻的模样,长发飘飘,眉清目秀,身姿挺拔,而他生命也在飞速流逝。在最后的关头,他竟然选择了自爆。 老黑却是笑了笑,身处白光中,他最能感受到那股躁动不安的庞大能量,那可是一个百年老怪物的毕生修为,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引爆,足以炸掉小半个镜司。但老黑却并不慌乱,那抹微笑在白刑看来,代表着绝望。 一片片黑羽,夹杂着红色的花瓣在白光中飘散,隐隐间还能听到凄厉的鸦鸣。白光冲击着黑羽和花瓣,却将它们越冲越多,看上去就像是在催生它们的生长。渐渐,黑羽和花瓣竟是在白光中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了。 张月脑海里传来了老黑气急败坏的声音,“还站着看戏?我快撑不住了,赶紧的好不咯?” “恢复的怎么样?”张月没有理会老黑的怒吼,而是转向奶妈,问道。 “明知故问。” 张月不置可否,“那就开始吧,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阴阳八卦图如一轮大日从张月脑后升起,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自从他从少林寺回来,他的灵魂力总是带着一丝佛性。 奶妈的身影消失了,不知是隐于白光中,还是化成了风。 白光愈发炽盛,已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老黑的黑羽和花瓣已经不起作用了,甚至在白光中渐渐变得式微。白刑不知道老黑的笑容是依靠什么自信,他不相信自己拼尽全力的自爆,还不能给自己轰出一条生路来,所以他依旧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自己的百年修为,任由那力量冲出自己的身体,去毁灭这个世界。 但他的念头却被一种奇怪的力量遏制住了,那是死亡的力量。无声无息间,他的心跳停止了,而他的自爆还差最后的引燃。填满了火药的炸弹,没有点燃引线,又要如何爆炸?白光成了无主的力量,在天地间乱窜,小天地自主吸收这力量,开始修补先前被战斗余波波及的伤口。一道道空间裂缝渐渐合闭,坍塌的山拔地而起,重新铺满了绿色。 噗!砰! 心跳声回来了,从白刑左胸传开,他怔怔地睁开眼,看着自己释放出来的力量,变成了天地的养分,愣住了,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再也没办法变成那个两米高的壮汉了,他只能维持着现在这风烛残年的老人模样。 下一秒,他连这种模样都无法维持了,因为奶妈的手穿透了他的心脏,溅起滚烫的鲜血。吸收了他一部分力量的老黑,正站在他面前,宽厚的手掌按在他的眉心上。从头到尾只砍了一剑的张月也凑了过来,把黑白剑搭在他的脖子上。 “白老,将军!”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话 灰飞烟灭 山峰耸立,山巅直插云霄,周围缭绕着云雾,宛若仙境,抬手便可触及天空。山下也是一片祥和,大茶园中,采茶女们一手提水桶,一手抓木瓢,倾洒下清凉的山泉水,在半空散开,变成一颗颗珍珠落在微垂的茶叶上。茶园旁驻扎着一个小村庄,炊烟袅袅升起,与天上的云融为一体。 一切都是那样宁静祥和。 但在某一个时间点,一切突然变了。采茶女放下了手中水桶和木瓢,村民们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儿,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天空之上,淹没在云海中的山巅,在那里本应有一间小茶馆,住着一个爱喝银针茶的老人。但现在,似乎发生了一些小变化。 白刑愈发苍老了,皮肤像是失去了支撑,全部耷拉了下来,叠在一起,皱成一道道难看的沟壑,一只看着有些娇嫩的手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血染红了那只手,散发着腐朽的血腥味,而他的生命力正从那儿飞速地流逝。奶妈缓缓抽回手,看着更多的鲜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她笑了。 “将军了,竟然真的将军了,被你们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白刑冷笑着,但很快苍老的面庞便因为疼痛开始扭曲,话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奶妈一脚将白刑踹翻,踩着他的伤口,精致的玉足踩在鲜血上,被溅起的血液点缀了几多红花在脚踝和小腿上,“你现在没有资格评论我们?” 白刑咬着牙,忍着那钻心的疼痛,笑道:“我说错了吗?我在战场上斩妖除魔的时候,你们的爷爷还只是个受精卵而已,你们竟然敢杀我?我就算从灵道盟里退休了,我一样有人,你们最好想清楚了,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这些后果是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 张月的剑依旧搭在白刑的喉间,甚至往前靠上去了一些,割破了那层老皮,鲜血从破开的伤口渗出来,站在黑白剑锋上,瞬间被燃成飞烟,随风飘散,“我们从来不怕这些东西。而实际上,你自己也清楚,如果我们没有人撑腰,是不可能敢来这里来杀你的,临死之前的无谓反扑而已,没有什么意义。” “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白刑叹道。 老黑眉头皱了皱,嘟囔道:“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吗?” 奶妈甩手敲在老黑的脑壳上,嗔道:“我请你别丢人,好不咯?” 张月也是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废话就到这里,你该去死了。” “在最后一刻,就不打算让我这个老头子说点遗言吗?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从战斗一开始就……” “对不起,你凝聚的灵魂波动我隔着数千米都感受得到,更不要说现在,再见吧!”张月割断了白刑的脖子,看着那颗至死还未瞑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 “结束了?”老黑一脚踢开了滚落在脚边的头颅,问道。 张月犹豫了一会儿,笑道:“应该……” “闪开!”话未说完,张月便感到了腰部被重重地踢了一脚,然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他忍着疼,下意识转身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影像却先一步倒映在他的脑海里。 白刑的尸体复活了! 张月怔怔地看着那咆哮着挥舞拳头的苍老肉身,还有那颗被踢飞的头颅此刻正腾空而起,喷吐着黑气,向奶妈和老黑撕咬而来。 奶妈一副见鬼了的模样,一掌震开缠上来的肉身,“这是什么鬼东西?灵魂都已经灭了,怎么可能尸体还能动?大白天,真的见鬼了?” 老黑还在躲避着那缭绕着黑气的头颅,虽然没有从其中感到什么危险,但毕竟是未知的东西,尽量不要沾上是最好的。 “肉身通灵?有可能做到的吗?”张月很确定白刑已经死了,在他割断他头颅那一刻,白刑的灵魂就已经消散了,别说留有残魂了,白刑连轮回都不可能,但没有灵魂的肉身,为什么会动?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肉身通灵。 奶妈纵身一跃,一记横扫将那无头肉身踢翻,一落地激起一阵烟尘,扎稳马步,弹指射出一道道风锥,将头颅周身的黑烟吹散。没了那诡异的黑烟侵扰,老黑也终于放下了心,方才吸收的力量毫无顾忌地爆发开来,倾洒一片白色花瓣和羽毛,看似轻轻飘飘得,没有重量,可花海和羽毛*囊括的范围里,地面生生往下坍塌了一层。头颅嘶吼着,黑烟从眼耳口鼻涌出,与花羽海洋相互侵蚀。 奶妈返身,掌心内凹,吸住无头身,在猛地将其摔进花羽海洋中,“炸碎它们!” 话音落下,花瓣和羽毛躁动起来,旋转起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然后往内不断压缩,威压没有减弱,反是在不断升高,天地都因为这个白色的光球颤抖,高挂在空中的太阳也黯然失色。 张月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精妙的配合有一点好转,反是那两道平时耷拉着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在眉心拧了一个小疙瘩。 白光中,白刑的头跳到那盲目乱走的身体上,转了一个圈,调整好方向,眸子不断涌出黑烟,注视着眼前向它靠拢的白色花羽。那张苍老的脸上,被黑烟笼罩,却仿佛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张月看到了,和他共享视野的老黑和奶妈也看到了,三人脸色同时一变,压缩的花羽也停住了。老黑现在有些尴尬,压缩着的力量正在他体内不安分地躁动着,急需一个释放的契机,但白刑尸体露出那一抹得意的表情,让他不敢这么做。 然而,事情不等他作出决定,就已经帮他往最坏的结果推了一把。 白刑动了,张开了嘴,一口咬住了花羽,竟是生生撕下了一块,喉结一动,便吞进了肚子里,有了第一口,便会有第二口,而且动作越来越纯熟,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将光球吃出了一个口子。 张月和奶妈的脸色都很精彩,但他们都是感到了死亡的危机正在脑后偷笑。白刑正在变得年轻,光秃秃的脑袋上生出黑色的发丝,身躯也变得挺拔,就连那张老脸上的皱纹也在逐渐消失。 “怎么办?我快压制不住了,但我觉得我根本炸不死这个怪物,还有可能让他更强……”老黑的话在两人的脑海里响起。 “炸!” 老黑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这两姐弟异口同声的大喝吓到了,喃喃道:“哇哦,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废话真多!赶紧的,一口吃不成胖子,你不懂吗?”奶妈骂道。 老黑闻言,恍然大悟,立刻放开对力量的压制,任由白刑临死前留给他的最后的力量宣泄出去。 轰!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乘着白光,冲上了云霄,将云雾吹散,将这个还在修复中的小天地打回解放前。山峰被夷平,森林被火焰吞灭,这个小天地,又成了一片荒凉的大地,而在地面中央,是一个巨型大坑,至今千丈万丈有余,深不见底,好似一个深渊。 张月和奶妈跌落在坑边,搽着地面倒飞出数百米才停了下来,身上衣衫早已经被炸毁。张月赤着上身,长裤已经变成了短裤,裤脚呈锯齿状,黏在大腿上。奶妈从阴阳戒里扯出一套衣服盖住了自己春光大泄的身体,脸颊微微泛红。 不远处,老黑迈开步伐,以飞一样的速度奔了过来,身上只穿着一条大裤衩,衣服毁得更彻底。他挡在了张月的面前,留给张月一个黝黑宽厚的后背,“臭小子,眼睛放干净点,那可是你姐。” 奶妈漠然地瞥了他一眼,迅速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赤着脚从地上站了起来。 坑中央,白刑张着嘴不断呕吐着白色液体,原本完好无损的身体多了许多裂缝,同样流出了白色液体。 “果然,一口吃不成胖子,但是能吃成碎瓷片,奶妈,去给他最后一击吧!”张月瞅了一眼,便躺下了,而后顺手甩给奶妈三个卦象。 坎离巽,水火风。 奶妈吐出一口浊气,脚下踏风,轻飘飘一步跨出,融入风中,吹拂过白刑的身体,将那已经满是裂痕的身体吹得摇摇欲坠。风止,奶妈的拳头从虚空中轰了出来,如同一团燃烧的火,轰在了白刑的胸口。 咔擦,咔擦……碎裂声被唤醒了。 风中,拳下,白刑的身体成了飞灰。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话 落幕背后 云雾散了,茶园,村庄投来无数道目光,皆是带着震惊。缭绕了无数岁月的云雾竟然散了,那位大人出事了吗?当他们看到云雾背后那个光秃秃的山峰时,脸色都变了。山巅不见了,仿佛云雾遮住的一直是片虚无。不过,那位大人不是住在山巅之上的茶馆吗? 没人会告诉他们答案,因为能告诉他们答案的人已经离开了。 对张月,老黑和奶妈三人来说,这是一场堪称完美的行动,从走进茶馆,交给那个小伙计银针茶的时候,计划就开始了。张月给出的是一包有毒的银针茶,能不能毒死白刑并不重要,他只需要让白刑知道,有人要杀他,而且还在茶叶里留下了灵魂印记,能够让他们找到白刑的居所。 张月不担心白刑不会喝,因为白刑会让他们找到他。能够想出毒死一个活了百年,在灵道盟刑法场上混迹百年的老妖怪的弱智计谋的杀手,是不足为据的,至少在白刑看来是这样的。所以,才会有一开始白刑的装死和张月等人的落网。 在张月踏出酒店那一刻开始,戏,便开场了。虽然其中遇到了一些小插曲,便是那个笼罩了整个城市的大阵,也因为这个大阵,改变了接下来的许多计划。按照原计划,张月等人只要在与白刑的交手中落入下风,降低白刑的警惕,然后张月用幻术让白刑落入梦境,再由奶妈全力一击必杀。但张月很庆幸,他们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始终低估了一个老怪物。 为了解决掉城市大阵的问题,张月必须找到阵术的中枢,并破坏。所以他们才利用白刑需要强大生命力来维持生命的心理,选择了落网。然后在柴房里的几天,张月除了吃吃喝喝养伤之外,还在做另一件事,分析白刑这个小天地,也正因为这个,他才能在最后用灵魂力将山巅那一片空间圈了下来,成了自己的地盘。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当白刑来柴房带他们三人离开时,便坠入了张月准备好的幻术,直到张月三人被大阵吞噬,成了茶叶,都不过是白刑看到的假象,他从未离开过茶馆,也没有去找张月三人,而是他们三人找上门来。因为张月的幻术影响,白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应敌,所以才会出现变弱了的错觉,实际上,不过是他自己没有使出全力而已。 最后的大战,虽然险象环生,但所幸都在张月的掌控之中,运用车轮战耗掉了白刑各种后招,直到最后成功击杀了这个比他们强大无数倍的男人,并且破坏了中枢,拯救了这座城市。 …… 镜司,众人看着颜夕屏幕上那三个暗下去的头像已经整整一天了,没有人愿意把目光移开,也没有人选择离开去寻找援助,所有人都选择留下来等待,等待一个预料之中的奇迹,因为他们相信这三个人不会死,一定还会回来。他们想念奶妈做的饭,想念老黑那粗犷的嚷嚷叫,想念小舟上那个睡得香甜的张月,因为想念,所以相信,没有道理,但足够让人信服。 时间渐渐流逝,在众人的目光之间,在那三个暗下去的头像前,不对,应该是亮起的头像前。 “亮……亮了!又亮了,又亮了,他们还活着。”兔子眨巴着眼睛,突然感到眼前闪过了淡淡的光芒,一下子从沙发跳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指着那光芒,大声地喊,其实她自己也还没意识到那是头像的光,因为瞪得太久,她的眼睛已经有些麻木了。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仔细地看了几秒,纷纷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我去滴点眼药水?有谁要的?”小姨率先站了起来,随口说道。没想到,响应非凡。老庄牵着她的手,自然而然便起身了,方才还在发疯的兔子也冷静了下来,举起了手,叫道:“我要我要,我眼睛疼死了。” 不一会儿,五个人,便走了三个,只剩下颜夕和周浅颖还看着电脑。 “你看,他们没事儿,还是好好的,就是光暗了些,应该是受了点轻伤,你的花有没可能拿来疗伤?”颜夕问道。 周浅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当然可以,可是花瓣一人只有一片,吃了就没了,那可是可以救命的,拿来疗伤太浪费了。” “那你以后试着弄一些质量差一点的,但是可以量产的,你懂我意思吧?这种东西越多越好,在战场上作用很大,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危险性极大的任务。”颜夕讲得很认真,认真得让周浅颖觉得有些怪异。 “额……小夕,你是不是开心过头了?我觉得你像兔子刚才那样跳起来大叫也是没有问题的,很符合你的人设啊!”周浅颖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到了颜夕身上,那双眼睛真诚地看着颜夕,仿佛能把人心揭开。 颜夕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可以,我是司长,司长得在任何保持一个淡定的心态,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我镜司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垃圾任务中丧生?太丢人了。你也看了一天了,也累了,你也去滴一点眼药水,然后睡吧!” “那你呢?” “我想去呆月常待的那个小舟上躺一躺,那里比较舒服,你要不要一起?” “可以躺两个?” “可以啊,我以前经常和呆月一起躺的。他睡觉会打呼噜,你知道不?”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直到两人推开门离开阁楼,方才说要去滴眼药水的三人才从楼梯口转了出来,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大厅。“我经常和呆月一起躺的,他睡觉会打呼噜,你知道不?”兔子模仿颜夕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小姨脸色变得沉凝,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呆月要完了,这场戏比得上那种狗血言情剧了!你说呆月会选哪个?” 兔子沉思了一会儿,还未开口,一道金光便射穿了大门,从兔子耳边擦过,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洞,冒出阵阵青烟。兔子吞了吞口水,默默地缩了回去。小姨深吸一口气,牵着老庄,掉头就跑。 小舟上,颜夕吹了吹枪上的青烟,得意地笑了笑。周浅颖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开枪了?敌袭?” 颜夕无奈道:“你神经太敏感了,哪里来这么多敌袭,我们这里可是镜司,能杀我们镜司的人,不多,但我们镜司能杀的人,那可就海了去咯!”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话 后事 “老祖,白大人死了。” 灵道子双腿盘在一起,端坐在悬崖边,看着眼前的大日,身前被渲染得一片金灿灿,身后却是漆黑的阴影,他就是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巫飞从和颜正卿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两旁,刚才是巫飞从在说话。 灵道子笑了,声音很轻,落在颜正卿和巫飞从耳边,就变得很重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杀掉一个人,这效率还可以啊!给他们擦擦屁股吧,对了,顺手给白老一个风光大葬,他在位期间,还是做出了不少贡献的。” “老祖,他们太招摇了,甚至都不知道变换个容貌避嫌,已经有人怀疑到他们身上了。”巫飞从躬身说道。 灵道子笑道:“那巫老你怎么看?你打算和他们接触一下,教教他们暗杀之道吗?” “额……不敢,他们是老祖选中的人,我绝对信任。”巫飞从的腰弯得更低了,头几乎要磕在膝盖上,那谦卑恭敬的姿态让颜正卿看着很不舒服,灵道子从来不是那种注重形式颜面的人,在他看来,巫飞从这副做派是对灵道子的亵渎。 “知道就好,放手让他们去干,我们负责替他们处理后事就行,要知道,做这个任务已经很艰难了,我不希望他们再为其他事情分心,懂吗?”灵道子淡然说道。 巫飞从认真地说道:“明白,那我先离开了。” “对了,巫老。” “老祖还有何事?” “你爬的有些快了。” 巫飞从一惊,脸色微变,苍老的脸庞上挂起了一颗颗珍珠,“明白。”匆忙说完,脚步也一样匆匆地离开了,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迅速地离开了灵道子身后这片阴影。 灵道子起身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他轻轻拍了拍地面,示意颜正卿坐过来。后者不敢怠慢,哪怕他也不是很愿意直面这轮大日,但还是乖乖地坐了过去。颜正卿眯着眼睛,不敢直视那日光。 “人人都很羡艳光明,因为它不像黑暗给人阴阴森森的感觉,让人恐惧。光明往往带给人勇气和温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灵道子问道。 颜正卿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当他想要回答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似乎不能成为一个问题,因为没有人去想过答案,光明一直被人们歌颂,已经成为一种真理,就好像你问你的爱人为什么要爱你,一样没有意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颜正卿没有回答,而是选择了沉默,他想听灵道子继续说下去。 灵道子似乎早有预料,没等颜正卿沉默多久,便继续说道:“因为光明能照亮人的视野,能让人看到这个世界所拥有的一切。人们对能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总是比较放心的。黑暗则恰好相反,伸出黑暗里的人,伸手不见五指,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的,面对未知,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展现出紧张,恐惧的情绪。” “老祖,您想说的是?”颜正卿有些晕,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的解释,难道光明受人歌颂,仅仅是因为它让人能够看见吗? 灵道子说道:“光明可以让人看见,但当光太亮的时候,你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了,那还怎么看呢?” 颜正卿一惊,眸子下意识就要睁开,却被灵道子用手捂住了,枯槁的手掌很粗糙,像是一张砂纸。灵道子指了指身后,笑道:“光太刺眼了,你什么都看不到的,在你能看到之前,先好好看后面吧!” “谢谢老祖。” “嘿嘿嘿,谢什么,我该谢谢你陪我聊天才对。” 颜正卿笑了笑,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剩下灵道子一人,继续安静地上太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就要融入那金光中,一同消失。 …… 昏黄的灯光竖在床头,柔和地洒在张月的脸上,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向窗外,现在正值黑夜,一轮明月高挂夜空。张月下床推开窗,微凉的夜风吹来,嫌弃他额前的刘海,将他那张懒散的脸完整地展现在黑夜中。 张月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星期。在离开了白刑的阴阳司后,他便和奶,老黑重新换了家酒店,头一沾床便睡着了,至于其他事情,通通被他抛诸脑后,那时的他,太累太累了,比追捕白蛇要疲惫的多。至少白蛇还不能给他造成致命的威胁,但白刑不一样,若非有环环相扣的计划,他们三个一起上也只是送死而已。 所幸,万幸,他们成功了。这一刻,张月贪恋房间里安全的环境,他甚至可以回到床上,钻进被窝,再睡个回笼觉,迎接第二天的太阳。心里这般想着,张月便自然而然地跟随着心里的想法钻进了被窝,被窝软绵绵的,还残留着余温,多舒适啊!张月真想自己就这么烂在床上,但他知道,名单上还有四个名字,任务仅仅是完成了五分之一而已。 掌阅闭上安静,虽然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不代表他不会这个动作。 “这货怎么可以懒到这种程度?”奶妈和老黑站在床边,看着入睡的张月,皆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奶妈手里抱着电脑,便踢了踢老黑,示意让他去叫醒张月。老黑倒是简单粗暴,直接把缩在被窝里的张月拎了起来。 “醒醒,不然我就把你扔进一群吃了春药的牛栏里。”老黑大声喊道。 听得那污秽的话语,张月也只好从梦中醒来,他睡得很浅,所以知道自己合上眼不到半个小时,就被这对粗暴的情侣叫醒了,窗外依旧是黑蒙蒙一片。 张月从老黑的手上挣脱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大晚上不让人睡觉,做什么?” “小夕他们找你。”奶妈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然后拔掉耳机,便听到了一窝蜂嘈杂的叫声。 “呆月呆月,还活着不咯?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啊,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上次看你们的头像突然暗了,还以为你们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和我们说说啊!” “……” 张月看到电脑屏幕里挤在一起的一张张熟悉的脸,笑了笑,“奶妈,你这电脑屏幕太小了。” 奶妈冷冷地看着他,嗔道:“嫌弃别看!”说着就要把电脑盖上,瞬间,引起了一众人的反对。张月按住了奶妈的手,笑道:“说说而已,别激动。” 电脑另一边,颜夕说道:“都别闹了,你们三个都给我到电脑前,任务完成要报告,不知道的吗?让我们担心了这么久。”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奶妈把电脑扔到床上,三人则是并肩一排坐在地上,等候着电脑另一边伙伴们的询问。 镜司,一众人挤在客厅里最大的那个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里那三个完好无损的人,都在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颜夕本是准备许多问题,但看到这三张略显无辜的脸,不知为何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话多的兔子今天也没了话头,抱着膝盖缩在颜夕旁边,愣愣地看着张月他们。小姨和老庄靠在一起,也是沉默着。唯独周浅颖捧着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众人见状,连忙示意她赶紧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周浅颖,见状,连忙摇了摇手中的花,说道:“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这段时间又给你们培育了一朵花,我让快递给你们寄过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话 喝酒 月夜下,湖面被渲染成暗绿色,几支木舟随波飘荡,穿过桥底,打个转儿,又飘回小亭旁。某支小舟上,有一对美人儿并肩躺着,都是面容姣好的女子,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一个是一杯清茶,茶香悠远,飘向远方,越品越有味道;一个是一朵小花儿,没有艳压群芳,却也别样精致。两人便是颜夕和周浅颖,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似乎也开始迷恋起这种在小舟上飘啊飘啊的感觉。 阳台上,小姨和兔子看着这两人儿,心里思绪复杂,满脑子都想着那个常常躺在小舟上的男人,脑子里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个三角形。直到颜夕掏出了枪,并且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们之后,她们才迅速地跑回房间,小声嘀咕。 “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一起跟着呆月?” “哇,那呆月也太幸福了,傻人有傻福啊!” “……” 砰的一声!玻璃窗破碎,溅起一滩玻璃碎片,一道金光从碎片中飞出,穿过小姨和兔子两人之间的脸颊,掀起了她们的长发。两人吞了吞口水,闭上了那八卦的嘴,还象征性地在嘴唇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然后迅速跑回房间,一刻也不敢逗留,天晓得,下一枪会不会直接开在她们脑瓜上,虽然打不死她们,但也是很疼的。 颜夕无奈地收回枪,说道:“真是的,我们又不是搞百合,整天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看着我们,不务正业。” 周浅颖却并不在意,把玩着手里的红花,说道:“为啥呆月不让我把花寄过去呢?这花可是可以救人的,我培育出来可辛苦了,他竟然不要。” “你培育这些花朵,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吧?”颜夕看了一眼那红得如血的花儿,问道,心底里也有些猜测。 周浅颖捧着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我的异灵,我发现我弄出来的花朵,其实就是我自己的血。所以,我想我的异灵就是血,可以救人,也可以毒人的血。平时那种迅速就可以弄出来的花,消耗就不是很大,不过像这种,一个月弄出三片花瓣,勉强凑成一朵花,已经是极限了。” “一个月三片?”颜夕反问道,隐隐间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周浅颖张了张嘴,又合上,眼珠子转了转,想着怎么跳过这个话题,却发现身边的颜夕,开始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那灼灼如火的目光,烧毁了她所有小心思,只能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了,我现在受了重伤,估计得休养个一年半载吧!可能更久,反正我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能再动用异灵了。” 颜夕说道:“呆月他很关心你,很在乎你,甚至超过了关心我,在乎我。所以他不会乐意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这花你自己吃了吧,应该对你的伤势会有好处。” “好……好怪啊,我自己整出来的,又吞回去。” “废话真多。”颜夕扯下一片花瓣,便塞进了周浅颖的嘴里,完全不顾她的挣扎。周浅颖嘴里嚼着略带腥味的花瓣,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这花似乎对谁都有奇效。 颜夕看着气色渐渐好起来的周浅颖,笑道:“或许我真的捡到了宝也说不定啊!” “那你以前把我当什么?”周浅颖嚼下了第二片花瓣,问道。 颜夕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答:“情敌!” “……嗯?你认真的吗?我可以……”周浅颖一听,有些急了。 “唉,逗你玩儿呢,你还真信,呆月有什么好的,耷拉眉,黄豆眼,塌肩膀,整天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在颜值上,他也就比老黑那个油腻大叔好一点……”颜夕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张月的不好。 周浅颖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边听边笑。 一夜便悄然过去了。 …… 同样是夜色,张月眼前的夜晚,似乎要显得更深,更黑,更厚,就像杯中的酒,纯红色的酒液,如血一般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轻轻晃荡,散发着醉人的酒香。张月其实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奶妈竟然会在执行这种危险任务时带酒,还是这样的名酒——罗曼尼康帝,张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哪怕他现在已经算的上是腰缠万贯了,也一直没有机会喝。 奶妈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酸涩划过唇齿,她没有急着咽下,而是让酒液在口腔里慢慢流动,酸涩的味道开始变化,一种醇厚的香味开始发散,渗进口腔的每个细胞,到这时,奶妈才动了动喉结,让酒液划过喉咙,带着这股酒香,落入自己的胃,整个过程,不是在喝酒,而是在享受酒带给人的无尽奢华。 “怎么样?”老黑看着奶妈那闭着眼睛,一脸满足的表情,笑道,他已经给自己倒第二杯了。 奶妈笑道:“还是红酒好喝,以前在镜司里和你们劈的什么德国黑啤,完全不能比。” 老黑皱了皱眉,对于奶妈的言论,表示非常不满,“你不懂,喝啤酒有喝啤酒的乐趣,虽然没有红酒那样高贵奢华,但是喝得畅快,喝得放纵,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输给红酒。” 听着两人的争辩,张月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酒,的确不错,不过我们不是来讨论下一个目标的计划吗?现在是不是跑题了?”张月指了指在桌上静静躺着的名单,上面还写着四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已经被奶妈划掉了。 奶妈瞥了一眼名单,上面那四个名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早在很多年前,她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否则她也没有办法给张月提供这么多有关白刑的信息,能让张月针对他的性格和心理制定计划,完成暗杀。奶妈常常有种,梦回当年的错觉,这一次任务,对她和老黑来说,更像是完成当年遗留下来的心愿,只是这本应该是两个人的心愿,此刻多了一个人。 “接下来这几个人啊,可都比白刑厉害多了,杀掉白刑,只能说是我们接下这个任务的基本要求,我们目前的评分顶多算是及格,再继续下去,可就真的要没命了,毕竟面对白刑,我们都有信心逃出来,而面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一旦被逼到正面对决,那被杀死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的。”奶妈笑道。 看着奶妈的笑容,张月也笑了,“你这是在劝我退出,还是觉得我不够紧张?” 老黑说道:“陈述事实而已。奶妈说的没错,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会越来越艰难,所以,你得跟着我们走。你很聪明,也许这是灵魂力强的人天赋,但是,你杀人没有我们多,有些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详细到每一个细节的计划,而是对生死的敏感。” 听着老黑的话,张月想起了在天国的父亲曾和自己说过的话,“越是怕死的人,越不容易死。这是做杀手的必须要知道的道理,是吧?” 奶妈笑道:“你父亲教了你不少东西,但懂得,和能不能做到是两码事。接下来的任务,就让我们来主导吧!白刑,已经让你过了把瘾了,没有问题吧?” “白刑要是知道你们拿他给我练手的话,估计能气活回来。不过,做领导什么的,的确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被别人牵着走。听你们的,接下来,我就把命交给你们了,你们可得好好待我。”张月说道。 奶妈举起酒杯,和张月的酒杯碰了碰,笑道:“那现在,就给我好好喝酒吧!”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话 不告而别 太阳从天边悄悄爬上天空,洒下一片晨光,敲开了人们的眼睑,在他们的耳畔轻声低语:“起床啦!” 而在某座城市的某家酒店的某间房,似乎并不欢迎的晨光的到来,窗帘半掩,只留下一道缝让光透进来,在房间里留下一小片扇形的光环。突然一阵风吹来,掀开了窗帘,将晨光迎了进来,一下子整个房间都亮堂了。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正是张月,身边散落着一个个酒瓶和酒杯,房间里散发着重重的酒味儿,把这里变成了一个酒窖。晨光的到来,让这个有些颓靡的房间,多了一点生机。昨夜的碰杯声,杯子里晃荡的酒液,还在他的脑海里交缠,连晨光都无法驱散。 不知过了多久,张月才从沉重的梦里醒了过来,脑子宛如被灌了铅,重重地压着脖子,让他根本没有办法从地上坐起来,强烈的眩晕让他看这个世界都在转圈圈,甚至天地都颠倒了。 张月干脆放松身心,让酒精的作用慢慢散去,稍微清醒一些,他才开始理一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昨晚似乎喝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样子放纵自己,但跟在那两人身边,似乎总能让自己不自觉地安心,所以一喝起来,也就醉了。 不知道奶妈和老黑怎么样了。张月心里想,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轻轻揉捏着太阳穴,希冀着能让自己清醒一些,他踢开脚边的酒瓶子,给自己清理出一块,能行走的路,心里有些疑惑,奶妈和老黑都不在,难道回房间了?昨晚喝成那样都没醉?他们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带着疑问,张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瞥了一眼客厅,空空荡荡,他眉头蹙在一起,不安涌上心头。 张月运气直到喉间,再徐徐吐出,浓郁的酒气散开,他瞬间清醒了大半,而后快步跑到老黑和奶妈的房间。站在房门前,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用灵魂力直接探测,他怕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张月礼貌地敲了敲门,一次,没有反应,两次,还是没有反应,张月沉住气,敲了第三次,叫道:“奶妈!老黑!” 寂静无声。 张月管不了那么多了,灵魂力直接释放,瞬间,整座城市都呈现在脑海里,纤毫毕现,却找不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奶妈举起手中酒杯,和张月碰杯,酒液在两人的杯中晃荡,都是鲜红如血,皆散发着醇厚的酒香。老黑在一旁轻轻摇晃着酒杯,似乎有些安静。 酒液顺着众人的唇角,流入喉腔,滑入体内,涌起阵阵酒意,像有无数只手在给他们的细胞按摩,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人痴迷,这或许就是这么多人酗酒的原因吧! 张月的目光有些迷离了,不可以去驱除酒意的话,张月在酒量上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虽然不至于一杯倒,但在这烈酒的冲击下,也渐渐有些不支了。 一瓶酒很快就干完了,这一次,奶妈脸上泛红,直接抢过老黑和张月手里的杯子扔到一边,掏出三瓶酒砸在桌上,大笑道:“碰杯多无聊,来,我们对瓶吹!你不是说喝红酒喝不出豪爽的感觉吗?那我们这次喝伏特加,对瓶吹,豪不豪爽?” 奶妈似乎有些醉了,抛掉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态度,那样子看上去反倒是有些像女版的老黑,而老黑则是很安静,只是默默地拧开瓶盖,仰头便灌,只听咕咚咕咚的声音,六十度的烈酒就在喉间滚动的时候,滚进了他的胃。 “呆月,愣着干哈!干啊!”奶妈高举酒瓶,大声叫嚷着。 看着这样的奶妈,张月觉得很新奇,想着要不要拿手机拍下来,镜司里的人肯定没有见过。可当他正打算掏手机的时候,奶妈就已经扑了过来,敲着他的脑袋,“你干啥呢?喝酒喝酒,是不是男人!” 张月拗不过奶妈,只好拿起酒瓶,喝了点,没想到奶妈竟是托着酒瓶下方,硬是把酒瓶往上提,大笑着,“对瓶吹,对瓶吹……” 张月感受不到酒的味道,他只觉自己在吞火,浑身似火烧一样滚烫,不到半瓶,张月便受不了了,往后一退,躲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奶妈,剧烈地咳嗽着,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液,看着在那一边笑,一边往嘴里灌酒的奶妈,苦笑着。 “放开喝吧,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奶妈脚步有些踉跄,倒在了老黑的怀里,漠然地看着他,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 张月喘着粗气,酒精开始在他体内发散,吹响了出征的号角浩浩汤汤地冲向他的大脑,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知不觉得,他也拿起了酒瓶,开始灌。 “喝!”奶妈突然跳了起来,竟是又从阴阳戒里拿出了几瓶酒,威士忌,二锅头,拉菲,没有一瓶是重复的。张月看着那摆成一排的酒瓶,心里暗叹:混酒喝啊!这怕是要喝断片了。但他却不再有顾忌,也许他也想在“最后一刻”放肆一下吧! 记忆来到这里便结束了,张月呆坐在沙发上,整理着思绪,却再也想不起来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许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被如火的酒精少成了飞灰。他醉得不省人事,那老黑和奶妈又去了哪里呢? …… “我们这样不告而别?是不是不太好?”老黑驮着还有些晕乎乎的奶妈在云层之上飞向,煽动宽大的火翼乘着热风,穿过云海,向天边飞去。 奶妈趴在老黑的后背上,浑身暖洋洋的,那一缕缕暗红色的火焰包裹着她,却没有半点炽热,反是温暖着奶妈的身体。 “不然还能怎样?真的带上他吗?其实你从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想的吗?要不是因为呆月这人太敏感了,白刑的事儿我都懒得戴上他,早在上路前我就灌醉他了。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我说,你倒是飞快点,他追上来,怎么办?”奶妈的话变多了,唠唠叨叨的。 老黑笑道:“你是不是酒还没醒?怎么还是这么多话?我还以为你昨晚是装得呢!看来你是真的喝醉了,酒量不行啊,才那么点酒,要不是有我在,你可能就不是灌醉呆月,而是和他醉倒在房里了。不过,你回头打算怎么和小夕解释?呆月的加入,明显是她授意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了,等我们有命回去挨批了再说吧!”奶妈捂着发烫的脸,面容有些呆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喝醉就变成以前的样子,喜欢说话,叨叨个没完,现在听起来,感觉烦死了,但她就是止不住话头,不如睡一觉,奶妈心想,从昨晚灌醉了呆月后,她便没有合过眼了,此刻借着酒精的劲儿,不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听到后背传来若有若无的鼾声,老黑提高了飞行的速度,更多的火焰在奶妈身上形成又一层护罩,将因为高速飞行带来的罡风全部阻挡在外。奶妈在他的背上睡得很安详,如果他的后背能够更软一点,或许会更舒服。 …… 张月退掉了房间,走在大街上,有些茫然,他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会欺骗自己,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失落。走着走着,脑子纷乱的思绪开始渐渐理清了,一条完整的线在脑海里形成,直指远方。 “唉,得先找到他们,然后再揍一顿吧!”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话 安景 “奶妈和老黑走了。” 颜夕看着手机刚发来的短信,叹了口气,接到这个消息,她一点也不惊讶。对奶妈和老黑的了解,她要比张月强多了,在奶妈和老黑答应了带张月参与任务的时候,颜夕便猜到了事态这两人不会安安分分得直到任务完成,其实张月能参与刺杀白刑的行动,已经让颜夕有些惊讶,现在老黑和奶妈扔下张月不告而别,不过是预料之中而已。 “需要帮忙吗?”颜夕回道。 张月双腿盘在一起,座下一团清风乘着他在高空中飞翔,在云海中穿梭,他打开手机,点开信息,拇指在手机屏幕上迅速按了起来,“不用了,我一个人来吧。”回完信息,张月便干脆躺了下来,看着云海之上的高空,时不时身边会有几只好奇的鸟儿飞来,张月饶有兴趣一边挑逗,一边继续向前飞去。 看上去轻松的他,却是一直释放着灵魂力,凭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感应,寻找着他们的踪迹。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奶妈和老黑,毕竟他们是自己熟悉的人,凭借那种熟悉感留下的点滴感应,他终有一天能找到他们,只是要花多长时间,他自己也没个定数,这个就只能看缘分了,不过他也不急,反正急不来,倒不如慢慢找,说不定,转角就遇到了呢? 对于张月这种悠闲的姿态,老黑和奶妈完全没有想到,在他们此刻的想法里,张月应该会用尽一切办法寻找他们,也有可能会找镜司等人帮忙。不过,他们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看着眼前的小镇,风景明显更吸引人。 奶妈站在小桥上,桥洞下是一条小河,一个老人撑着杆推着竹筏从桥洞穿过。小桥连着两旁的街道,络绎不绝的人流漫步在小桥流水边,空气中飘着各色小吃的香气,耳畔回响着吴侬细语。老黑站在奶妈身旁,融入这幅画面中,让他们有种来旅游的错觉。 “跳戏了,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奶妈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满嘴流油,看得老黑直流口水。 “我知道,但我饿了,我也去买一个吃,好不咯?”老黑问道,他虽然抱着奶妈,可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不远处那个被人群围着的,冒着白烟的鸡蛋灌饼小摊。奶妈没有说话,沉默地把鸡蛋灌饼吃完了,然后一脸疑惑地老黑,“饿了就去买啊,你没钱吗?” 老黑怔住了,“可你不是说,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吗?” “吃东西又不是旅游。你不想吃就算了,我要去吃另一家了!”说着,奶妈拍开老黑的手,便窜进了人流中,在各种各样小吃中迷失了方向。老黑自然不可真的丢下自己女朋友不管,连忙跟了上去,忙着给钱,忙着找人。 …… 这是一座独特的园林,一条条长廊被嶙峋古木围绕,将一片碧绿湖面裁剪开,而中央则是两排低矮的房屋,暗绿色的瓦片层层排列,光芒落下反射出片片波澜,翘起的檐角,是高昂的龙首,嘴里含着一颗灰扑扑的石珠。房屋之间,有一朵硕大的三叶金莲,花蕊处升起一团火,在夜晚会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在房屋外,有四个石亭,分别名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恰好镇守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往外,湖面上有五株苍劲的古木突破水面,压过了所有植物一头,傲然耸立…… 这间园林很乱很乱,各种各样的元素掺杂在其中,若非是熟门熟路的人,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这里。但如果可以从高空俯视,便会发现整座园林,暗含着某种大道。以一整个湖面为基础而见,便是一元;两排房屋的排列,像极了阴阳图中的两个黑白勾玉,便是两仪;而阴阳之间的三叶金莲,便是三生;四个石亭,自然便是四圣……除此之外,还有五行,六道,七星,八卦,九宫等等全都包含在其中,这简直就是一座为了大道而建造的园林,坐拥这里的主人,必定不是凡人。而实际上,按个正坐在湖面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如痴如醉的老头子,的确不是一般人。 安景,灵道盟长老院的成员之一,虽然现在退休了,在家养老,只是挂了个名誉长老,但论辈分,他和灵道子是一个年代的英才,只是灵道子更强,强的离谱,强的只能让他仰望,而在那时,有资格仰望灵道子的人,都是佼佼者。 安景喜欢看书了,在他决定退休那一天,他看完了灵道盟里的所有藏书,他还记得当时看得最后一本,是一个八卦记者写的杂志,里边甚至还有现任盟主颜正卿的罗曼史,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颜正卿年轻时就是一副臭黑脸,不是因为当上了盟主染成的习惯,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表情,才坐上了盟主的位置。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安景因为看的书多,所以懂得也多,当他将那些知识运用起来时,便成为了理论上离道最近的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离道最近的人,是灵道子,那个不爱看书,看也只看黄色杂志的老头子。 自从退休之后,安景有些后悔,因为他发现自己退不退休,生活都没有什么变化,退休前他在镜司的图书馆看书,退休后无非是换了个地方,有时候想找新书还不大方便。不过他倒也不在意,一个钟情于书,本就活得比较简单,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景便感觉自己这份简单正在渐渐变化,直到今天,已经形同虚设了。 安景合上书本,长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许多事情,书也有些看不下去,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了。安景放下书本,叫唤了一声,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扎着发髻,露出一对招风耳,穿着不合身的儒衫,屁颠屁颠地跑来,半路还被长长的裙摆绊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眼角挂着两颗泪珠。 小娃娃爬上安景的怀里,摸着红肿的鼻子,奶声奶气地问道:“爷爷,你找我做什么?” “来,馒头,和爷爷说说外边的事儿吧!你不是常往外跑吗?肯定知道不少新鲜事儿吧!”安景搂着自己这个小孙子,摸了摸他那软软的耳朵,笑道。 馒头很开心,他最喜欢和爷爷讲故事了,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爷爷在为自己而感到骄傲。三岁时,馒头的异灵便觉醒,便是他那对倾听世界的耳朵,凭借这耳朵,他可以听见许许多多的声音,也因此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就像他的爷爷一样,只是用的方法不一样。 “爷爷,最近出了件大事儿,好多人在传呢!你一定会被吓到的!”埋头拍着胸脯保证。 安景倒是来了兴趣,将馒头高高举起,大笑道:“那就快告诉爷爷吧!让爷爷听听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还能把爷爷吓到!” “不过,馒头怕爷爷伤心。”馒头正打算说出那件事情,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犹豫了。 安景摸了摸馒头的头,替他憋了一个发簪,理了理那没有扎紧的发髻,说道:“不怕,爷爷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你就快说,别再卖爷爷关子了,不然爷爷以后都不给你买鸡蛋灌饼了。” “我说我说,那我说了,爷爷不许伤心,以后还要给我买鸡蛋灌饼。爷爷,您的老朋友,白爷爷,死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话 突变 灵道盟被轰炸了,不是指妖族的祸乱,而是一个消息的传开。刚退休不久后的前任刑法院院长,前任大法官,灵道盟异灵法的创编者之一,白刑死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官方传来的消息,是寿终正寝。而白刑的葬礼也将在一个月后举行,灵道子老祖亲自主持。这一个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多久总部所在的空中城又热闹起来了。 “小夕,我们要过去吗?” 镜司,客厅。众人都缩在沙发上看着颜夕,等着他们的司长大人下达命令。颜夕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消息,眉头紧蹙,灵道子这突如其来的做法让颜夕有些猝不及防。白刑的死讯太早暴露了,这样只会加大奶妈他们任务的难度,而且这相当于告诉了其他几个目标人物要做好被杀的准备,这根本就是再把奶妈他们往火炕里推。 颜夕盘起双腿,两手压着脚踝,银牙紧咬,“通知呆月,让他尽快找到奶奶和老黑,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带回来。坑蒙拐骗,打断手脚也要带回来,而且要在一个月内。” “好!”兔子连忙掏出手机还是发消息,其余人依旧望着颜夕等待她接下来的吩咐。但是沉默却在众人之间蔓延,只有兔子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许久,颜夕才说道:“我已经吩咐完了啊!任务暂停,把奶妈和老黑带回来,咱们一起去参加葬礼,剩下的那几个目标以后再动手,反正老不死也没有限定死时间。再说了,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厚道。咱们就是撂挑子不干了,他也说不了什么。” 说完,颜夕便起身离开了。兔子等人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猜测灵道子会被拔掉多少头发和胡子,不对,灵道子身上已经没东西可以给她拔了,最后的那几根发须也早早被岁月的风吹落了。 还是那个悬崖边,灵道子依旧端坐着,只是今天的他表情看上去并不淡定,因为他猜到了那个小魔女又要来折腾他了。他已经不再年轻,不知道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早,事情的发展似乎和自己计划的不太一样。 颜夕撑着青伞,走向悬崖,越往前,太阳的光越炽盛,温度也越高,但在伞下,永远有一片阴影将颜夕完美地保护起来,凭借着这把伞,她与灵道子一样,可以直面这轮大日,而不留一滴汗。 “老不死的,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颜夕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青伞压低,以保证自己不会被那该死的阳光晒到,此刻,她就像一个吸血鬼,面白唇红,而且怕光。 灵道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说,为你们擦屁股的人不是我,或许你应该去问问直接负责人,你爸,还有巫老。” “巫飞从?那个老巫婆?为什么让她来?她恨不得我们镜司全部人死得干净,上回呆月被送去少林的事情,不也是她一手策划的吗?你竟然还让她来处理后事,你是疯了,还是早有预谋?”颜夕冷冷地说道,躲在阴影里的她,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眸光还带着几分煞气。 饶是以灵道子的实力,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来这件事把这个小魔女彻底惹毛,如果自己不能好好说话,天晓得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会做出什么来。 “我承认,我并不希望他们活着回来,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应该死掉了。能让他们活到现在,我已经足够容忍了。不过,我不可能这么快就给他们下绊子,现在只死了一个白刑,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标准。我最理想的情况,是两边人一起死个干净,不包括张月,他和你一样,是我们的未来。”灵道子缓缓说道,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述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哪怕这涉及到了许多人的生死。 颜夕拔出了枪,指着灵道子的太阳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这些身居高层的人吗?因为你们从来不把人命当命看,所有人,不,所有事物在你们眼里都是棋子,与其说你们是领导者,不如说你们精通下棋的棋道高手。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是谁你都有资格把他们变成你的棋子。”颜夕扣下扳机,一声枪响,子弹擦着灵道子的面门破空而去。 带着火药味的青烟从枪口升起。颜夕收回了枪,“这个任务,我们镜司全员接了。另外,我需要加多一个筹码,任务完成之后,我们镜司要控制下一届灵道盟长老院,而我就是下一任的盟主。” 灵道子有些讶异,看着颜夕,笑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们镜司也希望权力这种东西,你不是最讨厌身居高层的人吗?为什么又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呢?还要拉上你的伙伴。” “因为我需要一个全新的灵道盟,而我只相信他们。”说完,颜夕便起身了,也不管灵道子会不会答应,因为她本来就不是过来和灵道子商量的,她只是过来通知的,就算不给,她也会抢过来,不择手段。 灵道子看了看自己枯槁的手掌,在胸前合十,轻轻地摩挲,那粗糙的质感令得他心情有些感慨,他抬头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黯淡的太阳,苦笑道:“也好,新的时代需要新生的力量去引领,那些老家伙,或许真的该退下来了。” 镜司全员都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他们的司长,颜夕大人。“除浅颖外,全员出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让他们和白刑一起安葬吧!” “这样才好,一家人,最重要就是齐齐整整。”小姨笑道,从衣柜里拿出几套方便战斗时穿着的服装,老庄则是捣鼓着一些武器,身后传来小姨的声音,“把那个给我放下,那是用来毁灭一个国家的!” 兔子正在周浅颖的房间里安慰她,“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吧,乖哈。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好全员出动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去?我也是镜司的一员啊!而且我把那花吃下去了,恢复了不少,好吗?至少,我可以动用异灵啊,可以给你们治疗啊!”周浅颖死活不依,不顾兔子的阻挠,就要往门外走,但她哪里抗得过兔子,直接被兔子压到了床上,动弹不得。 “诶,你别这样,你等我一下,我再问问小夕。她是司长,她愿意让你去,你才能去,不然你就在家里待着。这是命令!”兔子难得严肃了一会儿,吓得周浅颖也不敢多言,只是眼里的执拗一点没有减少。 接到的电话的颜夕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没等兔子说完,便说道:“敲晕她。”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兔子怜悯地看了一眼周浅颖,然后毫不留情地让她睡过去了,贴心地为她盖上被子,关门的时候随手画了几笔,在门上留下一个巨大的阵图,正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我是不是该给她准备点吃的?唉,算了,就当减肥吧!” 客厅里,老庄和小姨已经准备好了,见到一脸无奈的兔子,问道:“怎么样?” “让她睡过去了,这丫头倔得厉害。”兔子说道。 小姨看了一眼楼上,笑道:“我们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倔脾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能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伙伴吧!” “走了。”老庄喃喃道。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话 问天 高空中,云层之上,万里无云,因为云朵都在脚下,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蔚蓝色,风景正好,可惜了看景的人,心里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厚重如铅的乌云压在心底,时不时还有雷光闪烁。 张月收到了镜司的消息,任务突变,并不是什么好事,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事态发展超出了原有的计划,而且产生了极大的危险,致命的危险。这些天,他一直在寻找奶妈和老黑,那种感应越来越真实,他已经隐隐约约找到了方向,但依旧有不确定性。他本来打算继续晃悠,待他能够完全确定方向后,便全速追上去,毕竟时间还很充足,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张月很疑惑,他并不明白灵道子这么做的意义,但很明显,因为这件事,张月对灵道子的尊重已经没有了,甚至,他脑海里闪过一道杀念。张月坐在一朵白云上,吃着随身带的干粮,时间不允许他再这么悠闲了,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比如先填饱肚子,保证自己的状态。 一顿饭饱后,张月随意抹了把嘴,满足地打了个嗝儿,反正天上没有人,就连鸟儿都看不见几只,不需要在意形象。张月摸了摸浑圆的肚子,确认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有问题,才摘掉了眼睛,睁开了黑白瞳,身后升起了阴阳八卦图,外罩一圈金边,有几分如来托日的气势。 张月脸色渐渐变得沉凝,他缓缓张开双手,背后的阴阳八卦图迎风暴涨,升上高空,急速旋转。张月手势开始变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乾坤两卦各自飞出,一个融入高空,一个射向大地,而后张月顺着阴阳图旋转的方向画了一个圆。黑白色气流从指尖涌出,相互冲撞,相互融合,而后猛地张开,从一个平面变成一个立体的球,上方是乾字卦,下方则是坤字卦,暗含了天地之理。 张月双手合十,迅速变化印决,其余六个卦象飞出,融入这个还不稳定的黑白光球,一瞬间光球里热闹起来了。 山峦拔地而起,直指天穹,大泽滋润着土地,一轮太阳倾洒下阳光蒸发出浓郁的水汽,升向空中,汇聚成一朵朵白云优哉游哉地飘荡。一阵疾风吹来,将那轻柔的白云聚在一起,云层变得厚重,漆黑瞬掩盖了太阳的光芒,碰撞间,响起阵阵轰鸣,一道雷霆划破天空,紧接着大雨倾盆,洗涤着这个小世界,一颗小小嫩芽破开泥土,迎着风雨张扬那一片绿叶。雨后初晴,阳光温暖,落在嫩芽上,为叶片上那几颗珍珠镀上一层彩光。 张月捧着这个光球,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黑白瞳在微微震颤,精神世界里,小娃娃散发着宝光,端坐在黑白水池上,阴阳鱼化作双龙环绕在他的身边,发出低沉的吼叫。 这是一种神迹,也只有张月有这个本事,凭借一副阴阳八卦图硬是创造了一个简单的小世界,在那颗嫩芽生长出来时,张月就知道自己对灵魂力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即便如此,张月也不敢怠慢接下的事情,他要算卦,不算未来,不算过去,而是直接要答案,问谁要?自然是只能问天了。这是一种玄妙的仪式,张月也是第一次做,毕竟在他成为异灵人之前,他从来不相信有天这种东西。但在学习了八卦图后,他改变了对天的看法,或者说改变对世界的看法。 如果把世界看成是死的,那自然没有去问的必要,死物如何给你答案?但如果把世界看成活得,那便不一样了。这种解释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并非没有可能,因为世界也有生命,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而且世界无时无刻在变化,它也在承受着岁月的煎熬,和我们所认知的生物似乎没什么不同。当然,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张月来说并不重要,他更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张月双手托着光球,看向远方,将世界送了出去,嘴里念念有词,吟诵着莫名其妙的咒语,每一个文字化作实体飞出,铺成一条通向天空的路。光球顺着这条路,徐徐向上,直到彻底消失。 张月咳出一口血,两行血泪从眼角淌落,问天是大忌讳的事情,问小事尚可,但问大事,不仅需要献祭,问的人也会受到极强的反噬。张月没想到自己献祭了一个新生的小世界依旧受了重伤,刚才那一下反噬,差点把他的精神世界摧毁,小娃娃都被震晕了去。张月有些疑惑,他只是想问问人在哪,至于这么大反应吗?随后想想,恐怕只有一个可能,他要找的人,可能是会改变世界的人。 张月抹了把脸,看着满手的血迹,苦笑着,为了找到这两人,他牺牲不可谓不大啊,而且这两货看上去似乎还挺安全的,正在一个小镇里闲逛,奶妈手里还拿着不知名的小吃,老黑跟在后边一路掏钱。 看着这一幕,张月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生气,但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见到面后,肯定要打一顿的,奶妈不能打,那就只能把气撒在老黑身上了。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处理一下伤势。这副身体,就算找到了他们,他也没有力气动手。 …… 古朴的小镇,小桥流水,青青竹排,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在阵阵香气中,热闹却不恬躁,还带着一份难得的宁静祥和。 老黑和奶妈作为人流中的一员,似乎也渐渐融入其中,甚至有些忘我。逛了不知多久,两人才找到一家小吃店,坐了下来,原本堆满笑容的脸慢慢变得沉重,就连唇角的弧度都变得苦涩。 “老祖这是要我们死啊!”想着方才一路打听来的消息,老黑只觉得头大,一切来的太快,而且毫无预兆。或者说,是一开始,他就太相信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祖。 奶妈看上去要平静些,但看着眼前的菜单,也觉得索然无味。在踏入这个小镇时,奶妈便知道这里是一个异灵人的聚集地,就如同白刑的那间茶馆。她和老黑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也在打听一些消息,谁知道想要知道的没有听到,倒是知道了一些坏到极点的消息。 “白刑寿终正寝,联盟同哀,一个月后,老祖亲自主持葬礼,给白刑一个风光大葬,还真是毫无漏洞,倒是没有把我们供出来,只是这消息一出,我们还怎么动手?那几个老家伙,现在估计一个个都开始做好防范,等着我们去送死了。”老黑扶着额头,叹道。 “老祖没那么傻,他就算要我们死,也不应该这么急,现在才死了一个白刑。应该有其他人,暗中搞动作。”奶妈沉吟道。 老黑冷声道:“没有老祖的授意,谁敢?” 奶妈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颜正卿,或者是最近升上长老院大长老位置的巫飞从。他们只需要稍微曲解一下老祖的意思,便可以了,而且老祖也不能随便动他们,毕竟地位摆在那里,他们是明面上的领导层,就像老祖以前不敢动还没退休的白刑一样。” “一个月内,如果我们没办法各个击破,就要承受他们共同的追杀了。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可就要做亡命鸳鸯了。”老黑叹道,这种在背后被“队友”捅刀子的感觉,真不好受。 奶妈也是无力地揉了揉眉心,说道:“能杀多少是多少,比如先把这个最近的家伙干掉。”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话 惶恐不安的安景 九宫门,八卦廊绕七星穴。六道石,五行木外四圣亭。三叶莲,两仪屋荡一极湖。这句话是安景对自己的园林最好的概括,对他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读书千万卷,而是建了这一座最贴近大道的园林。一至九,九至一,顺行是道,逆行也是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循环,或者说,这座园林本身就是一个道。 待在这里,安景向来很放心,因为他有信心,哪怕是长老院那些老怪物亲身驾临,在这里,也讨不了什么便宜。但当馒头说出那个消息时,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白刑死了,自然不会是寿终正寝,那家伙不像是走到尽头的样子,至少他不是那种为了养老才选择退休的人。那是什么人强行让白刑“寿终正寝”的人呢?安景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因为很可能,他将会是第二个“寿终正寝”的人,而一个月后的葬礼,很明显不只是为了白刑一个举办的,到时候,会有多少人一起被埋葬,安景愈发不敢去想。 他搂紧了馒头,片刻不敢松手,放在腿上的书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他也没有去捡,他可是个爱书如命的人。 “爷爷,你在发抖。”馒头奶声奶气地说道,一双纯真无暇的大眼睛直视着安景,带着些许担忧。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在担心什么,但安景身体的颤抖,让他害怕,“爷爷,爷爷,是不是馒头说错话了?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啊!” 安景连忙正了正神,摸了摸安景光秃秃的后脑,笑道:“没事没事,爷爷有些冷,你去叫爸爸给爷爷拿件衣服来,好不好?” 馒头乖乖地点了点头,从安景大腿上跳了下去,踩着一双小球鞋,啪嗒啪嗒便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叫,“爷爷,馒头马上拿衣服来。爷爷等着。” “诶,你跑慢点,看路!”安景看着馒头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中,才猛然发现脚边的书,连忙捡起来,拍干灰尘,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多久,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子,皱着眉头快步走来,那模样与馒头很像,只是看上去要更加成熟,这根本就是长大后的馒头。他便是馒头的父亲,也就是安景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后代,安洋。 “父亲,出什么事了吗?”安洋没有拿衣服,开什么玩笑,安景这种修为的人怎么可能会觉得冷,那只是哄小孩儿用的借口而已。安洋自然是直到自己的父亲,是有要事吩咐,不禁感到有些不安。向来与书为友的父亲,向来都是优哉游哉,无欲无求的样子,今天突然把自己叫来,想来事情不会简单。 看着眼前的男人,安景熟悉中又夹杂着些许陌生,想想他也有好些时间,自己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而且是这样仪表堂堂,他很欣慰,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惶恐,“孩子,来,你坐下。”安景指了指周边,才发现周围根本没有椅子可以坐,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有些尴尬。 “父亲,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情弄得这么慌张。”安洋上前搀扶住满色苍白的父亲,询问道。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父亲这般失态。 安景抓住安洋的手,抓得很紧,“马上走,带着馒头还有珊珊,离开这里,去外头避一避。不要问这么多,不要带太多人,就跟去旅游一样就好。” 安洋怔住了,他不明白,如果是有危机,为什么父亲要让自己离开,明明这座园林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可是安景耗费毕生心血,建造出来的家,本身就是一个道,常人不要说想攻进来,就是最外围的九宫门,他们都没办法打开。安洋可是亲眼见证过这座园林的厉害,当时安景请了数位高手前来破阵,全都无功而返,甚至有一位心气极高的前辈不服气,打算强硬破阵时,差点丧命。到底是什么危险,让安景对自己最骄傲的成就都失去了信心。 “父亲,你冷静一点,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为什么要走?有我在,还能给你搭把手,到时候,就算是盟主亲自来,也未必能讨到好果子吃。何况,谁感动我们?”安洋劝慰道,他可不想这么窝囊地离开。 “混账东西,让你走就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你们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这次的事情,不是你们可以参与,都给我离开。这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会承担。何况,你们留在这里,我操纵大阵放不开手脚,还得悠着会不会误伤你们。赶紧离开,不要给我添堵。”安景斥道,老脸涨红,仿佛被火烧了一般。 安洋被吓得不敢吭声,印象中慈眉善目的父亲,突然发这么大火,他也懵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父亲,真的要……” “赶紧走!”安静吼道。 安洋见状也不敢怠慢,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还是很信任的,“好,那我先带他们去避一避,父亲,你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通知我,我会带救兵来。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突如其来的不知名危机,让安洋有些慌神,但他还是稍稍保持住了冷静,毕竟,他也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 “去吧。”安景揉着眉心,无力地倒在椅背上,待得安洋走远,安景才唤了一声,“黑牙。”一道黑影从脚边立起,形成一道完整的人形,但是看不见五官,只能看到一片黑蒙蒙的,仿佛笼罩在阴影中。 “带上全部人马,保护好他们。”安景吩咐道,他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透不过气来。 黑影沉声道:“景爷,那我留下来陪你吧。” “你也走吧,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等这里事情结束了,你在护送他们回来。”安景摆了摆手,说道。 黑影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安景那悬空的手,便消失了。很明显,这里不需要他。 安景靠坐在竹躺椅上,面前是那朵三叶金莲,他坐直了身子,手掌向下,轻拍地面,整个人从竹躺椅上飞起,落在金莲前,端坐在水面,他伸出手在按在花瓣上,花蕊上升起一簇小火苗,整座园林在那一刻仿佛活了。 “不管你是谁,都来斗上一斗吧!”安景深吸一口气,重新捧起书,静静地看,在他的感知里,安洋已经带着一家老小离开,黑牙也领着一众影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去。现在的园林,只剩下安景一个人,就像他说的,只有他可以完美控制园林,其他人在只会让他分心。 …… 奶妈躺在一朵白云上,翘着二郎腿,看上去很是惬意,旁边老黑叼着根烟,望着云层之上的一片蔚蓝。 “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缺德?”想着一会儿自己要做的事情,老黑忍不住问道。 奶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了,你第一次干嘛?待会儿干净利落点,先把躲起来的小猫小狗解决了,再去搞定正主儿。” 老黑伸了个懒腰,砸吧砸吧嘴,“这些事儿你比我擅长多了,我就是给你鼓劲儿喊加油的,必要时刻再出来英雄救美,和我说这些没用。你应该提醒你自己……” 话没有叨叨完,便被奶妈一脚揣进了云层中,“闭嘴,猎物来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话 绑架 云层之上,一架飞机撕裂空气,疾驰而过,将下方的云层吹散。飞机上,刻有灵道盟的专属标志,这是一架不属于正常社会的飞机,能够搭乘飞机的人,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安洋正坐在机舱里的套房的沙发上,有些焦躁地喝着茶,他的妻子哄着馒头在一旁玩耍,面含忧色。几个佣人恭敬地站在门外,随时恭候差遣。 打发了馒头,珊珊才做到安洋身边,询问道:“爸他没事吧?”突然接到这样的通知,她也是始料未及的,她甚至连问都没来得及问,就在安洋的催促下匆匆收拾行李,带着馒头就上了飞机,直到现在她才有空问上一句。 安洋笑了笑,给自己的妻子倒了杯茶,说道:“放心吧,爸他会解决好的。他可是长老院的人,虽然是名誉长老,那地位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乱来的。放心吧,不会有事。” 珊珊知道安洋只是在安慰自己,他只要紧张烦躁的时候,便喜欢喝茶,但她也是个知道看颜色的女人,在这种显赫世家里生存,除非自身实力强横,否则就要聪明点,才可以过得幸福。所以,珊珊没有再问下去,哪怕心中的担忧没有任何消减,但很显然,现在的安洋不希望再听到疑问。比起这些,安洋更需要其他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珊珊说道:“要不要一起去陪馒头玩吧,他正愁着那个高达模型呢!” 安洋刚捧起茶杯想喝,听到这话,便看向自己的儿子,馒头手里正抓着说明书,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澄净的瞳孔里倒映着各种复杂的解释,很明显这些东西在馒头脑子里已经纠结成一个线团,根本找不到出口。 安阳笑道:“好吧,也很久没陪陪孩子。”说着,便和珊珊一同走向馒头,与他一起馒头研究这小小的说明书。 一道道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不知隐藏在何处,但他们确实存在,或者可以说,他们无处不在。他们便是安景身边最得力的侍卫,黑侍,而他们的头头便是黑牙。此刻,黑牙正站在安洋一家人不过一步距离,如影随形,片刻也不敢离开,这是他的职责,那他就会用生命去执行,这是每个黑侍都要遵守的准则,他们都是最忠心的猎犬。 一切都是那样宁静祥和,飞机继续在空中疾驰,划开空气,穿梭在云层之间,阳光在机身上留下了点点金光,像是撒上了一层金沙。疾风在飞机周遭盘旋,那是被划开的气流形成的风,很大很急。随着飞机速度的加快,风似乎也越来越快,不知怎的,一小缕风,掠进了飞机里,消散了。 紧接着,一道隐藏在暗中的目光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被风吹进了沙子,但是为什么闭上了就再没有睁开了呢?越来越多的目光闭上了,随着这些目光的消失,却有着其他东西出现,便是血红色的人影,他们有的在仓库,有的在厕所,浴室,有的在厨房,就像先前说的一样,无处不在。 血腥味没有散开,好像被空气锁住了,停留在人影上。 黑牙动了,他感到了不对劲,机舱里的空气流动似乎有些怪异,好像多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可当他只是转了转眼睛,便感到喉间涌起一阵凉意,他看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他吓得冷汗狂冒,身形一颤,迅速推开,包裹着全身的皮衣在喉咙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和它一起裂开的还有他的喉管,黑牙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就连血液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渗不出来。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眼睛的光彩流逝,他看着还在捣鼓模型的安洋一家,直到生命结束。 黑侍全员,死亡。 房间里,一道人影显露,身形娇小,束着高高的长马尾,穿着一身血红色t恤裙,一来方便活动手脚,二来血液沾上衣服不明显。她便是奶妈。 奶妈缓缓地走向安洋一家,蹲在她们身后,看着那个即将成型的高达模型,看着这一家子洋溢出来的温馨气息,眉头微微蹙起,呼吸有些不匀。 馒头耳朵动了动,挠了挠头,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珊珊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傻孩子,哪里有人?这里就咱们一家三口啊……”话未说完,就被安洋捂住了嘴,在馒头说出那句话时,安洋就转身了,一眼便看到了与他们近在咫尺的奶妈,吓得脸色煞白。奶妈也看着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安洋一把推开珊珊,大喝道:“走!”而后起身就是一脚踹出,动作很快,换了兔子那样有些呆头呆脑的人,估计还真反应不过来。但在他面前的,是奶妈,那个实力一直没有上限的奶妈。踹出的腿踢爆了空气,带着恐怖的气劲袭向奶妈的面门,这一脚是要把奶妈的头踢得爆碎才肯罢休。谁知道,腿影掠过,却直接穿过了奶妈的脸,没带起半点血花。 “残影?什么时候?”安洋大惊,连忙看向正抱着馒头逃窜的珊珊。在这个时候,珊珊的选择很准确,一切以保护孩子的安全为大,因为馒头是他们这里最有天赋的人,他是安家的希望,而且作为父母,孩子也永远是他们的心头肉。所以在安洋推开自己那一瞬,珊珊便反应过来了,毫不犹豫拔腿就跑,但终究完了。 在门打开,珊珊就要跨出去那一刻,奶妈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透体的冰凉让她浑身一僵,俏脸剧变,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把馒头扔出去,喝道:“跑!快跑,别回头!”说着,她猛地转身抓住奶妈的手就欲拧断,却发现自己根本拧不动,在她想要做第二个动作时,小腹已经被奶妈的膝盖顶起,肉从后背隆起,五脏六腑都被震得搅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珊珊吐出一口血,直接晕死了过去。 这时,安洋赶了过来,看到自己生死不知的妻子,双目通红,嘶吼着挥拳砸向奶妈,拳头上响起阵阵龙吟声,将整个房间震的裂缝密布,就连飞机都颤了颤。而奶妈却只是漠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安洋的拳头,五根纤纤玉指轻轻一握,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掩盖了方才威风的龙吟声。安洋惨叫着,看着在奶妈手里逐渐变形的拳头,脸庞也渐渐变得扭曲。 到这一刻,他才这么痛恨自己天赋平庸,没有继承父亲那种可以通晓万法的学习能力。只能凭借着父亲的关系,在灵道盟里混了一个铁饭碗。但论起真实实力,他在灵道盟甚至排不上中等。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一家人跟我走一趟。”奶妈抓着安洋的拳头,慢慢地走到馒头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你……你是什么人,放开我爸爸!”馒头吓得浑身哆嗦,却依旧迈着不稳的脚步,挥着那小小的拳头,轰出几个气弹。奶妈躲都懒得躲,气弹还未靠近她身体便自动散开了。奶妈吹了一口气,便将馒头吹飞数米撞在机舱的墙壁上晕了过去。 奶妈一挥手,将这一家三口全部撞进了阴阳戒里,然后潇洒离开了飞机,任由这飞机飞向目的地。当她回到老黑身边,这货正在拿着手机玩游戏,头也不抬,“回来啦!还挺快啊,我一盘游戏还没打完呢!” 奶妈瞥了一眼满不在乎的老黑,有点生气又有点得意,因为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信任呢?只是看着这家伙偷懒得这么光明正大,实在有些不爽而已。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话 一封信 酸痛,晕眩,反胃,各种各样的令人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冲击着刚醒过来的安洋,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却没有办法看清眼前的世界,视野还是模糊不清,喉间突然涌起一抹甜意,鲜红色从唇角淌落,像一条蠕动的蚯蚓。在他身边,珊珊和馒头还昏迷着。 过了许久,安洋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干净的天花板有些诧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可以睁开眼睛看世界,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活着,这种感觉很好,但下一瞬,这份庆幸就荡然无存了,因为他没有行动能力,身体捆绑得结结实实,他根本挣脱不了半点。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儿什么情况,更多的绝望涌了上来,让他甚至想着刚才睁不开眼睛会更好。 脑子里的思绪还是乱乱的,一块面包当头砸了过来,瞬间让他清醒了。一层油沾在脸上,滑腻腻的,他甩了甩脸把面包甩到地上,冷冷地看着那个扔面包的黑脸大汉,“镜司的杨斌,你们这是在找死,知道吗?为什么绑架我们?” 那张黝黑又有些猥琐的脸,除了那个臭名昭著的杨斌,还有谁能够长成这样?老黑也许在老一辈,还不算太出名,所以白刑先前才没有认出来,但是在年青一代,镜司全员都是明星。 老黑抹了一把脸,撑着脑袋的手突然滑了下来,有些讶异,“妈耶,被认出来了,这会儿咋办?这屁股恐怕不好擦了。” 奶妈坐在一旁,面色淡然,压根儿没有打算搭理安洋,在她眼里,一个俘虏说的话多半是没有价值的,比如像这种毫无力度的恐吓和质问。没有哪个绑匪会告诉你绑架你的原因,也不会有哪个绑匪会被你一两句话恐吓。因为这不是在拍警匪片。 安洋看着老黑那有些夸张的惊讶表情,便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在逗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我劝你尽快放了我,不然你们会后悔,安家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动的。” 老黑摇了摇头,说道:“所以说,现在的灵道盟,越来越腐朽了,这样的大家族观念,在寻常人的社会都不受待见了,我们异灵人自持人类的守护神,救世主,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可笑。而且,你智商也不怎么高。绑匪被人认出,你知道一般会怎么做?” 安洋脸色一变,怔怔地看着老黑渐渐阴沉下来的脸,不禁有些后怕,他当然知道绑匪会怎么做。为了隐藏身份,自然是要消灭所有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证据,人证也是证据。没有人会在劫后余生的时候,又欢迎死神降临的。安洋不敢再多言了,他知道,现在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保持沉默反而能展示出一个让绑匪放心的态度。 见安洋不再说话,老黑感到有些可笑,“很听话吗,安少爷,那现在需要你帮忙做点事情。你也不会介意吧!”说着,老黑走到安洋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安洋很想往后退,但被绑住的他,连一根小手指都动不了。 老黑上前解开了安洋的绳索,掏出纸笔,放在安洋面前,笑道:“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安洋很想说不懂,但这种谎言,比起自己先前的质问还要幼稚。老黑这是让他用异灵写一封信传回去给安景,沾染了安洋气息的信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认主的园林,而且也能让安景相信自己孩子被绑架的事实。 安洋没有办法,一家三口的命都被人掌握着,他还有什么反抗的资本?而且眼前这两人的强大,她早有耳闻,特别是奶妈,他可是不久前才亲身体验过,现在为止,被奶妈捏碎的右手还没有恢复,他只能拿左手写。不一会儿,信便写好了。 …… 安景端坐在湖面,静静地看着书,莲花花蕊上一簇小火苗在跳跃着,时不时绽放的火光溢出生命气息。整座园林都在变化,不断调整,这是最高的迎击状态,这个时候,任何没有园林气息的食物靠近,都会遭整座怨灵的反击,灰飞烟灭。 但那封被折成千纸鹤信不会,因为那就是这安景的独生子,安洋亲手写的。 当安景看到那煽动着翅膀的千纸鹤时,他仿佛一下子走完了余生,本就苍老的面庞被岁月侵蚀得更加厉害了。他颤巍巍地接住了千纸鹤,纸鹤通灵,重新变回一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很熟悉,那就是安洋的笔迹。 拿着信,安景呆站了许久,老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那双浑浊的老眸却这段时间闪烁出各种各样的光,不可思议,惶恐,决绝,犹豫,自责……等等,复杂的光汇聚在一起,让安景的眼睛看上去浊乱不堪了。 安景跌坐在湖面,激起一串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衫,仰天长叹:“是我害了你们啊!孩子!”他无力地将信放到花蕊处的火花中点燃,任其变成飞灰,随风消散。 “这摆明是引蛇出洞,如果我离开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对方一定已经挖好陷阱等我去挑了,我不能去救人。只要我不动,敌人就不敢动,以不变应万变。” “不论生死,那都是我的家人,我一定要去就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犹豫,再说了,没有了这个园林,我依旧是强者。” “不过,如果他们被用来威胁,我该怎么办?乖乖听话,任由差遣吗?那我一定会死,可是,那都是我的家人啊,而且是因为我才遇害的,我到底该怎么办?” “……” 无数道声音在安景的脑海里炸开了,嗡嗡嗡地叫,好像有无数支蜜蜂军队在向他宣战一样,纷乱的声音,杂乱的思绪,充斥着他的大脑,在他的脑海里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激战。安景抚摸着三叶金莲,对整个园林顿时又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他迅速平静下来。 …… 五星级酒店的某个房间,安洋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珊珊和馒头,脸色沉重,哪怕他们现在都获得了手脚的自由,但他们依旧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刚才,安洋尝试过反抗,结果是脸上挨了奶妈一掌,那个红手印依旧触目惊心。 所以安洋真的老实起来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一会儿,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嘤咛,安洋精神一震,刚刚还昏昏欲睡的他,瞬间来了精神,他紧张地看藏正在苏醒的珊珊和馒头,确认他们身体没有状况,才松了口气。 “爸爸……我们在哪里?”馒头受的伤较轻,率先醒了过来,他睁开大大的眼睛,入眼却不再是机舱的墙壁,而是酒店的天花板,还有自己父亲那半张忧愁的脸, 安洋搂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放心吧,没事没事,爸爸会保护你的,馒头要勇敢,不要害怕,知道吗?” 馒头扑倒安洋的怀里,低声抽泣,“刚才那个阿姨好可怕,她是不是不会再出现了?” 躲在门外监听的老黑和奶妈听到这句阿姨,脸色都很精彩。 “我明明长着一个萝莉身材。”奶妈看着自己娇小的身躯,吐槽道。 老黑捂着嘴在憋笑,“可你脖子上顶着的却是一张主妇脸,认清现实吧,岁月不饶人啊!” 轰的一声巨响!吓得房间里的一家三口都警惕了起来,方才机舱里发生的一切,成为了他们永恒的噩梦。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话 威胁,恐吓 三天,晃晃眼便过去了。每天日升月落,白天黑夜尽职上岗,踩着时间的步伐,将每一天的故事翻开一个新篇章,可却没有人所期待的那个情节。对于这被软禁的一家三口来说,他们最希望的,便是第二天醒来时能看到安景的身影,唯有那道身影才可以让自己安心。 三天前,信便寄出去了,如果没有意外,安景应该已经看到了信。但事实上是,信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有了消息,或许那只纸鹤半路被一个小屁孩截住了,拿去玩也说不定呢!时不时,安洋会用这种可笑的借口安慰自己。因为他需要对生保持希望,至少目前来看,他们一家人被老黑和奶妈照顾得还不差,除了提供的饮食都是五星级的水平,房间里也有配套的娱乐设施,此刻馒头正兴高采烈地玩着电子游戏,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满足。 珊珊坐在安洋身边,面含忧色,她不敢多问,但不代表心里不害怕,她只是尽量不表现出来,徒增丈夫的担心。不过,已经三天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珊珊不由得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虽然那时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是人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总喜欢想些别的东西来安慰自己,比如责怪别人。 安洋看着她眉宇间皱起的小疙瘩,也不恼,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有用,哪里还好意思发脾气,但如果他知道珊珊心里真实的想法,或许又不会这么想了,他握住了珊珊的手,说道:“不用担心,父亲肯定是在准备点什么。我们不会有事的。” 珊珊怔了怔,猛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可怕,连忙抛了个一干二净,反握住安洋的手,笑着点点头,“我不怕,有你陪着我呢!” 另一个房间,老黑一边看着电脑屏幕里的画面,一边着薯片,学着珊珊那柔情蜜意的话语,说道:“我不怕,有你陪着……”话没学完,就被奶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打停了。 “少恶心我了,这个女人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奶妈看着画面里的珊珊,那张有些僵硬的脸。 …… 安景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犹豫和纠结,当他下定决心,从湖面站起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金莲上的火依旧雀跃,执着地散发着光与热,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没有敌人,这座大阵的运转只是在白白消耗能源而已。 信早早就收到了,敌人的谋略也很简单,甚至有些粗暴。就是要逼你离开自己固若金汤的家,就是要用人威胁你,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陷阱,但安景似乎没有不跳的道理,那是他的家人,他的亲儿子,儿媳妇还有亲孙子都等着他。安景自持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会在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但作为人的良知还在,所以他决定去走一趟,不管等着他的是鬼门关,还是惟一的生门。 安景挥手灭掉了花蕊上的火,将其托到掌心,再一翻,便收进了袖子里,而后他咬了咬牙,大袖一卷,袖里乾坤屯吐出一阵狂风,整座园林都在风中晃动,最后分崩离析,落进那宽大的袖子里。 “孩子们,等我!” …… 关了三天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外露出的还是那张常在噩梦里窜出来的脸,这对安洋一家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安洋和珊珊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奶妈,就连在玩游戏的馒头都忐忑地放下了手柄。 奶妈漠然地望着这一家三口,好像在看得不是人,而是三件工具,她瞥了一眼珊珊,冷声道:“出来。” 珊珊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什么,摇着头往安洋身后躲,安洋也连忙站了起来,将珊珊护在身后。两夫妻都惊恐地看着奶妈,他们知道这没什么用,实力差距摆在那,但如果挣扎都不会了,那他们就真的彻底失去了希望。 奶妈也懒得多说,玉手探出,轻轻一挥,将安洋甩到床上,而后隔空一握,揪住珊珊猛地一扯,吸附在掌心上。奶妈揪住珊珊的衣领,不顾安洋和馒头的怒吼带上了门。安洋捶打着门,嘶吼道:“杨斌!如果你敢对珊珊做什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一直在客厅里抱着薯片啃的老黑听到这句话,把嘴里的残渣喷了满地,摆着一张无辜脸,看着奶妈,还有那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捂着胸口的珊珊,憋了许久,只能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我靠!” 奶妈早已经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敢情,安洋一家这么怕,是想着老黑对珊珊图谋不轨,打算对她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老黑这次是真的无辜,人在客厅坐,锅从天上来,而且还是这么无厘头的锅。 老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郁闷,只好开多了一包薯片,把事情全部丢给了奶妈,自己跑回房间打游戏去了,好落个清净。珊珊跌坐在地上,看着跑开的老黑,有些茫然,确认那个黑脸大汉不在,她才放下了手,警惕地看了一眼奶妈,又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往后挪了一步,静静地捂住胸口,眼角渗出两三滴泪水。 奶妈感叹人类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她挥手控制气流,将珊珊压在地上,防止她乱来,“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杨斌是我的男人,他就是对你有想法,也没有那个胆子,而且他说过,他不喜欢胸大的。” 房间里,老黑耳朵动了动,捕捉到这句话,嘟囔道:“废话,我哪里敢说。” 话音落下,一阵狂风吹开了门,掠过了他的脸,风很冷,带着肃杀的寒意,吓得老黑一阵哆嗦,动也不敢动。 奶妈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想让我做什么?”珊珊心中的警惕依旧没有消除,也许抱住了自己的贞操,但有些东西明显比贞操更加重要,比如自己的小命。 奶妈笑道:“你们救星准备了这么久,应该也快过来救你们了。我需要你给我们带带路,我想要在半路提前和他见见。”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那可是我的公公!”珊珊厉声喝道,但说出来话却始终少了些底气,她很害怕,怕死,也怕被房间里的丈夫和孩子听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奶妈弹了弹指,挥出一道气刃,落在珊珊脖子边,将瓷砖地板划出一道裂缝,只要在稍微偏一点,就可以结果了她的性命,“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的丈夫和你的孩子不会知道我们谈了什么的,按我说的去做,你就不会死。”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根本就是恶魔。连长老院的人都敢杀,你们没有想过事后如何处理吗?一旦事情暴露了,你们就算是第一司又怎么样?一样逃不了干系!”珊珊怒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奶妈不紧不慢再次挥出一道气刃,这次直接割破了珊珊脖子上的皮,渗出一丝血迹,“有些事情不需要我担心,而且,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因为,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懂吗?所以,请你做好选择。” 珊珊两瓣红唇在发颤,一直抖个不停,像筛糠子一样,她看到奶妈的手指动了动,气流凝聚在指尖,这一次她或许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吧!那个角度似乎正对着自己的喉间呢,只要轻轻一划,自己就会死。不,我不想死! “我愿意!我愿意!”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话 面具 天空之上,云雾稀疏,似轻纱一般,笼罩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安景鼻梁上挂着一副老花镜,他眯着浑浊不堪的眼睛,站在一朵薄薄的白云上,目光穿透云层,落在下方一个废弃的工厂。这里便是信上让他来的地方。 安景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些时间,他不敢下去,因为这废弃工厂有点太过安静了,只准备了一个隐藏的结界。安景有些捉不准,如果敌人只有这点准备,太过草率了,但如果不只有这些准备,也就意味这个工厂里还有自己看不透的东西,那更加可怕。 奶妈带着珊珊正在往工厂方向走,在安景来到这里上空时,她在酒店里便有所感应了,便优哉游哉地收拾好东西,慢慢地走过来,那样子,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急。以至于,专注于工厂的安景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你家姥爷也是胆小如鼠的家伙,我什么都没准备,他愣是在上面不敢下来。”奶妈笑道。 在她身后,珊珊低着头,两只手缠在一块,放在身前,一句话也不敢说,眸光里隐隐有些害怕,挣扎。 奶妈眼睛微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拦住了思绪已经飘远的珊珊,食指勾起她弧度正好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阳光反射在奶妈的镜片上,一片白,珊珊怔怔地望着,却没办法透过镜片看到奶妈的眼睛,天晓得那眸子里藏着怎样的杀意,珊珊只感到浑身冰冷,心脏的跳动都仿佛要停止了。 “你信不信,在你姥爷面前,我想杀你,也是很轻松的事情。”一股气从奶妈的指尖窜出,渗进珊珊的体内,安安静静地潜伏着。珊珊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那包裹住自己心脏的气,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将其驱除,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时时刻刻地抓着你的心脏,稍有不慎,就会被捏爆。 珊珊咽了咽口水,轻轻地点了点头,一颗汗珠从额上滑落,汇聚到下巴,滴落在衣领,匀湿了一小片地方。奶妈放开了珊珊,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大刺刺地走进了那废弃的工厂,然后抬头望向高空,正好与安景的目光相撞。 奶妈笑了笑,探出手,往身后隔空虚握,而后猛地一扯,珊珊便被她扯了过来,直接甩在不远处的坍塌了一般的工厂大楼,直接让那大楼彻底坍塌了,碎石坠落,将珊珊掩埋了去。奶妈一直看着安景,丝毫没有理会被埋在碎石堆里的珊珊,她只是动了动手腕,珊珊的身体便从碎石堆里飞了出来,定格在半空中,浑身是血,低着头,微弱的气息从口鼻间流出,还带着血。 奶妈提起了手,珊珊的身体随着往上空飞去,速度越来越快,与空气冲撞的力量压弯了她的腰,她的身体变成了弓形,传出了骨裂的声音。安景看着这一切,苍老的手缓缓握紧,他动了,俯冲而下,要拦住那还在上升的珊珊,就当他要追上时,珊珊突然停了,身体又猛地下坠,安景的手探出,刚好差了不过一寸的距离。 安景脸色一变,脚一踏虚空,速度陡增,手握成爪,掌心爆出气劲,抓住了下坠的珊珊,刚要用力,却感到一股逆时针旋转的气旋,生生将他气劲震开。珊珊的身体离她更远了。 “混账!你找死!”安景大袖一甩,速度全力爆发,直接撞碎空间,从珊珊身边现出,枯槁的手向前抓去,却有着无匹的力量,震碎了奶妈裹着珊珊的气,在要揽住珊珊时,安景又瞬间收回了力,这就是强者对力量的操纵,只要一念间,收放自如。 奶妈手腕一转,往身后拍去,卸去部分力量,直接将地面掀开,露出棕色的土层。她看向揽住珊珊的安景,默默地笑了。 安景此刻正担忧着珊珊的身体,他抹干净珊珊脸上的血,温和地问道:“孩子,你还好吗?不用担心,爸爸来救你们了。” 珊珊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看着安景带着老花镜的脸,那双躲在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沧桑,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但她却能看到眸子深处那抹深切的担忧。珊珊叹了口气,这让安景有些奇怪,然后下一刻,他就被惊怒充斥了心。 珊珊的手抚了过来,抓着一副面具。安景怔怔地看着那笼罩过来的阴影,本能地就要推开珊珊,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儿媳妇,又犹豫了,而就在这犹豫的瞬间,面具盖在了他的脸上,伸出无数只触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头,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没办法甩开,仿佛这面具从来都长在他脸上。 面具原本并不好看,一片白色,什么也没有,但戴在安景脸上后,去莫名勾勒出许许多多的纹路,描绘出一幅瑰丽的图画,那是一片浩瀚星空,闪烁着点点星光。 安景最后还是推开了珊珊,轻轻地,让她摔下去时还有力气稳住身子。安景踉踉跄跄地降落在地面,摸着脸上那薄薄的面具,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这面具疯狂吞噬,那副瑰丽的浩瀚星空,其实就是他的力量显化出来的画面。 珊珊缓缓后退,竟是跑向了奶妈的方向。安景抬起头,看着珊珊后退的身影,还有那张惊惶不安的脸,喉咙很干涩,说不出话来。 “珊珊!你……这是做什么?”安景的喉咙滚动好一会儿,才打开了嗓子,但心中的郁结依旧堵着,在珊珊动手那一瞬,他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这面具还不错吧,安老。”奶妈笑道,手隔空虚握,将珊珊甩到自己身后,一个人站在安景面前,双手自然地下垂,风自她身体吹起,长发飞扬,衣服猎猎作响。那气势,丝毫不弱于安景,若有人看着这场对峙,说不定还会觉得安景在气势上弱了些许。 安景最后一次尝试摘下面具,可当他发现自己越用力,力量流逝得越快时,他选择了放弃,“幻蚀蝙蝠的皮做成的面具,啧啧,为了对付我,你还真是下了血本啊!吴韵涵,你不在阴阳司里好好待着,做你的年轻一代第二人,跑来找我做什么?” 珊珊龟缩在角落,紧张地看着这场一触即发的战斗。她现在不敢动,因为那只是握着她心脏的手还没有消失,甚至比先前握得更紧,让她呼吸困难。她蜷缩着身体,微微发颤。 安景的目光注视着她,渐渐变冷,直到那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在瞳孔里熄灭时,珊珊觉得入坠冰窖,她知道,这一次事情过后,她将不再是安家的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踏入安家的门。但她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她只是想活下去。 安景把目光从珊珊身上移开,一个叛徒而已,没必要给予她太多的注视,眼前这个穿着连帽短袖衫和热裤的女人,才是他今天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我一直以为镜司出来的人,都是光明正大的,不喜欢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想到,绑架,威胁,离间这种下贱的事情,你一个人都干全了。你这是在丢你们镜司的脸!”安景冷声道,他依旧在想办法摘下面具,一次不行,那就来多几次,总可以找到方法的。他好歹也是一个老人,老人别的不多,人生阅历和经验足够,更何况是一个爱看书的老头子。 奶妈没有说话,而是向前迈步,一步,跨过了她和安景的距离,她也知道老头子经验丰富,耐心而足,但年轻人就是很着急的,所以她用年轻人的方式来对付安景,你要时间,我就不给你时间,谁爱听你瞎扯了? 拳头砸落,压缩空气,在拳头前形成一个凝聚的气旋,吹开了安景那一头花白的长发,吹裂了他的衣衫。 正文 第三百话 战安景 安景笑了,却是很苦涩,很无奈的笑。年轻人这样充满朝气和活力,有时候真的让他这种老人很羡慕,也许是真的到了年纪,才总想着说多点,而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实在是太伤身了。心里这般想着,安景也不得不做出了应对,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一个身位,将奶妈这一拳躲了个干净,而后手从袖袍里探出,五指并拢,指尖泛起点点白光,犹如星辰,他宛若抓着一片星空砸了下来。 “星陨?”奶妈秀眉一挑,身形隐于清风,再出现时,已经绕到了安景的背后。而她原先踩着的地面,凭空多出了一个大坑,冒着青烟。安景一招未果,感到后脑的凉风,心里微诧,但也并不慌张,老迈的步伐踏出,身后跃起一条巨大的鱼,张开双翼,化成金翅大鹏,扶摇直上,一声清亮的鸟鸣,震得奶妈眉头紧皱。 安景转了个身,大鹏收缩翅膀,身后展开的尾羽伸长,变成一条龙尾向暂时无法动弹的奶妈抽击过去。奶妈咬咬牙,心知躲不开了,便双手交叉挡在身侧,黑白气流凝聚,化作气旋,任由那龙尾抽了过来。坚硬的鳞片撕裂气旋,巨力倾泻在奶妈的身体上,却没有将她抽飞,而是将她抽没了。 安景脸色微变,眉心绽开,一轮小太阳升起,照耀四方,隐于风中的奶妈被逼现出了身形,干脆一脚踢出,气流在脚底凝聚,融合了踢腿本身带有的劲力,压缩成一根气针,洞穿虚空,瞬间来到安景的眉心前,气针撕裂阳光,让那轮小太阳直接爆开。安景连忙闭上眼睛,灵魂力收缩,切断和小太阳的联系,头往后仰去,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脑海里依旧乱哄哄的,被震得有些晕。 短暂的迟滞,对奶妈来说却是一个无比大的机会,她没有藏匿身形,直接冲了上去,贴近安景的身体,拳脚便是她最锋利的武器。轰!一声巨响,拳头贴着安景的身体一推,只前进了不过一毫米的距离,但气劲却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层层叠叠地炸开。安景的身体直接被轰进地底,砸出一个大坑,气劲如浪潮继续推进,他便像钉子一样被一下一下凿了进去。 奶妈的脸色并不好看,一拳轰出,她想也没想,迅速收劲,身隐于风,退开了去。安景从另一个方向推开了一扇门。门很大,灰扑扑的,当安景推开时,涌出一股浓郁的生气,原本杂草丛生的地面,突然开出一朵朵鲜花,长出一颗颗参天巨树,那些被遗弃的碎石,水泥,钢筋被粗大的枝条缠住了,化成了养分,只是眨眼间,工厂变成了森林。周围鸟语花香,莺歌燕舞,让人心旷神怡。 奶妈脸色却并不好看,那扇门,她认识,八门中的生门。这里的生,是相对而言的,对于安景来说是生,对于奶妈来说,那是通往地狱的鬼门关,是一扇必死之门。 “你竟然把你的家带过来了。”奶妈切断了伸过来的枝条,踩在一朵望向张开花瓣吞噬她的红花上,周围气流躁动,无数气刃围绕着她飞舞,方圆半米内,任何威胁都无法近身,不一会儿,她周边便是蠕动的枝条,树叶和花瓣。 安景笑了笑,样子看上去很谦虚,站在门边,看着这生机勃勃的世界,方才消耗的力量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幻蚀蝙蝠的确有吞蚀人力的奇效,现在的我能发挥出来的力量,还不及平日里的三分之二,也就比一半多一些。但我带了些工具,应该能弥补掉这些差距了。” 奶妈笑了笑,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她双脚站定,深提一口气,撤去了所有防守。瞬间,四周,所有植物都发了疯似撕咬而来,将她淹没,但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轻喝,一股如滔天火焰般的气炸开,直冲云霄。草地,参天巨树,奇异的花,在这一声轻喝中,变成了湮粉,奶妈长发冲天而起,双眸绽放精光,气劲从她体表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她此刻就是一个炸弹,气体炸弹。 “爆气?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安景看着那炸开的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所谓爆气,是一个运气最简单不过的方法,就是将体内的气压缩,凝聚在丹田,然后在引爆,起到一个震开敌人或攻击的效果,但能做到奶妈这种杀伤力的,恐怕不会再有别人了。 安景双脚陷入地面,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吹出几米远,才勉强停了下来,而那扇门,则在这炸开的气中碎了。 奶妈扭了扭脖子,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星陨,鲲鹏步,龙摆尾,八门,不愧是书读万卷的老怪物,道法三千你都会,但你没有一样精通的。不然在你看到我的爆气时,不应该有那样的表情,更不会问。” 安景拍了拍吹弄脏的衣袍,说道:“御气,我不如你,或者说,整个异灵人界都找不到比你强的人,我第一次见到可以把爆气这种小道法,用出这种杀伤力,不过,我也有你没有的东西,学会了三千道法,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奶妈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刚才那一嗓子喊得她身子有些酸麻,也需要时间恢复,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就懒得听老人家吹嘘自己的功绩了。 风吹起安景的白发,那是一记劈砍而去的手刀,撕裂空气,向安景的脖子划去,转瞬间,安景的身体消失了,只留下几滴悬浮在空中的血滴。几乎是同一时间,奶妈也不见了,在风中游动,脚步轻飘飘的,却快的人眼根本无法跟上。安景踩着一道奇异的轨迹,仿佛是踏着星空,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灿烂的光点,每当奶妈追上时,光点变回炸开,但依旧没有办法阻止奶妈的步伐。 地面,一个个大坑接二连三地出现,伴随着气爆声,烟尘刚升起,又被吹开了。这个工厂在模糊与清晰的界限中来回跳跃,渐渐的,气爆声开始远离工厂,往天空而去。工厂上空的白云都被吹散,只剩下单调的蓝色。 安景袖袍一卷,一条灵蛇探出,吐露出一条红色的蛇信,伴着猩红色的毒雾。奶妈不管不顾,迎着毒雾冲了上去,周遭气刃飞舞,将毒雾吹散,直面那射来的蛇信,两指并起,随意一划,却划破了空间,连带着割断了蛇信。而后身形再一次隐去,一脚踩在安景的天灵盖。 砰的一声!安景双手托天,一座座山峰凭空升起,与奶妈的脚撞在一起,在天空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而两人拍拍屁股,便回到了地面,回到了最开始碰撞的地方。那几滴溅起的血液,也落在了地面,散发着灼目的光。 奶妈和安景两人拳掌相撞,溢出的力量,让脚下这个坑变得更深了。奶妈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不匀,胸口一上一下起伏着,安景脖子上的伤口裂开了,渗出了鲜红的血。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面具,第五十九招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我比你晚出生一百多年,你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一话 六道轮回 一一个老人,一个少女,拳掌紧贴,保持着一个进攻的姿势,在这本应该是废弃工厂的巨大坑洞中矗立着,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乱发披散,一黑一白,都沾满了汗水,黏在脸上,脖子上,其中老人一缕白发还染红了一片。 安景和奶妈依旧在对峙着,两人的目光碰撞,有无数虚影在其中掠动,那是他们精神的战斗模拟,看上去无声无息,却决定着这场战局的走势。脱离肉体的限制,他们的精神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一般来说,年轻人和老人进行这样的对决,都讨不到好果子吃。因为老人家活得久,见得也就多,有无数种办法应对年轻人天马行空的想象,但那是对于一般情况。 两人的目光愈发凝实,越来越多的虚影在碰撞,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战场早已经脱离了这个废弃工厂,上升到了天边海外。他们满世界的飞,一会儿轰散一片云,一会儿踏平一座山,一会儿掀起一片海,风云在两人之间飞速变幻。 突然,奶妈欺身提膝,撞进安景怀里,浑身气劲集于一点爆发开来,粘着安景,一路升上高空,突破云层,撞碎苍穹,直达那浩瀚的宇宙。安景愣住了,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停滞了,当他回过神来时,奶妈拎着他踏碎星辰,搅乱星河,最后抓着月亮就往他身上砸了去。 安景两眼闪过一道精光,从那无厘头的精神世界里逃了出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后退了数步,才停了下来,“你发什么神经?我们就算再怎么非同寻常,也是人类,怎么可能做到靠肉体飞上宇宙?” 奶妈摊摊手,看上去有些无辜,“我们刚才不是在靠精神力打架的吗?别这么当真嘛,只是想象力而已。” “开什么玩笑!那是宇宙,充满未知的宇宙,哪怕是我们异灵人,对于宇宙的了解也是微乎其微的,那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们应该对宇宙保有敬畏的心,你刚才那简直就是胡闹!如果精神深陷其中,你将永远沉沦。”安景厉声喝道,那模样看上去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 奶妈顺了顺有些乱的长发,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老头子,怕这怕那,灵道盟才会像现在这样停滞不前,而且养了一群没用的毒瘤。灵道盟在很多年前,就该更新换代了。”说着,她缓缓走向了安景,身后一道道龙卷拔地而起,冲入天穹,狂风肆虐,将大地撕裂,碎石烟尘都成了最锋锐的刀子,切割着一切阻挡她脚步的事物。 安景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拍打着老迈的身体,一头凌乱白发飞扬,露出他瑰丽的面具,上面的星空愈发璀璨,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宇宙,“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年轻人,还是要讲礼貌。” 安景脚步往前一踏,一步一级阶梯,一步踩下了一片天,气势也随时疯狂攀升,竟将奶妈的脚步阻挡了下来。奶妈瞧着那阶梯,心有所悟,“九天梯?” “别慌,还没完呢!”九步落下,安景的身形已经高大了几分,衣袂飘飘,颇有几分出尘的仙气,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莹光,一扇扇门从这些光芒中推开,轰隆隆地响。奶妈秀眉微蹙,不再理会九天梯那恐怖的威压,硬生生撞碎了去,一手抓着一条龙卷,当做棍子,抡圆了当头砸了下去,天上的云都被吸引了过来,遮掩了阳光,一下子就让白天过渡到黑夜。 这一次安景没有退,他迎了上去,手对着天空一抓,七颗星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柄勺子,他抓着勺子带着漫天星光,九天八门之力在体内汹涌,与星光相融,发出靡靡大道之音。 奶妈双手合十,两条龙卷合成一条,天穹之上乌云密布,一道银光炸开,像是点燃了引线,越来越多的银光从乌云中窜起,冲入那龙卷之中。 碰撞开始了,这是棍子和勺子的斗争,也是人和道的斗争。铛的一声轻响,龙卷破碎,奶妈浑身被挤压得变形,被星光照耀的地方,冒起青烟。一道道不受控制的风刃,开始肆意挥洒,在这个并不大的空间窜来窜去,七颗星辰碎了三颗,另外四颗被风带走,安景袖袍被割裂,脚下的九天梯塌了一般,身上荧光里的七道门碎了五道。 两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卸去碰撞的后劲,而后又猛地直起腰,冲着中间那还在压缩凝聚的冲击波撞了上去。乌云沉重,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悲悯,雷光中,洒下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哗啦啦地洗刷着大地。奶妈矗立在风雨中,身上的血顺着雨水滑落,瞬间便将这地面染红,她轻轻抬起了手,血雨猛地一滞,涌向奶妈抬起的那只手,不一会儿,那只本来白皙娇嫩的手变得血红,宛如鲜血浇灌。 雨停了,乌云也散了,洒下一片温暖的阳光,这个世界又重新恢复了光明,然而这却显得奶妈那只手,红得更渗人。 安景踩了踩还湿润的泥土,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笑道:“这环境不错,适合种树。”说着,洒下了五颗种子,中字还未落地,一阵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奶妈的手探过来,轻飘飘的,看上去毫无力量,但没有力量的手又怎么可能有刚才的速度? 安景老眉紧蹙,屈指一弹,将还在半空的种子射进泥土里,瞬间,五道光破土而出,化作五根粗大的枝条向奶妈缠绕而去,而奶妈的手也拍到了安景的胸膛,血色从手上蔓延向安景。 噗!安景衣衫裂开,胸膛上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隐隐间可以看到森森白骨。奶妈被缠住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完全不同的力量,形成了奇妙的平衡,竟将奶妈镇压在地面上,甚至在吞噬她的生命力。 “想拿我做养料?我今晚就拿你们煲汤!”奶妈深提一口气,气息凝聚在丹田,疯狂压缩,只等炸开的那一刻,摧毁一切牢笼,换自己一个自在。 “还想爆气!看谁先炸!”安景忍着疼,嘴角淌血,捏出一个印决,五行木上突然掉落一颗颗奇异的果子,似人似鬼似神似仙似畜生,简直是六不像,但掉落在奶妈眼前,却让她冷汗狂冒。 “这不公平,装备差距太大了!六道果都来了!”奶妈不敢怠慢,仰天轻喝一声,将体内压缩的气尽情地释放开来。五行木崩断,但那炸开的气还未来得及真正释放其威能就被压了回去。一颗颗六道果裂开,直接将这个地方变成了地狱,奶妈深陷轮回,被无数厉鬼缠住要带她轮回。 奶妈嘶吼着,黑发飞扬,周遭风刃飞舞,却断不了这轮回,仿佛这一切都被刻上了命运的印记,任她手段万千,也逃脱不了。 “希望你下辈子能做一个可爱的女孩,打打杀杀这种事情,终究不是什么好生活。”安景跌坐在地上,捂着正在溃烂的胸口,喘着粗气。 奶妈只剩下一颗头颅和两只手还在挣扎着,大半边身体都被厉鬼缠住,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拖,六道巨大的身影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手里拿着锁链,困锁住奶妈。 “姐姐我不想死,阎王爷也别想带我下去!都他妈给老娘我闪开!”奶妈愤怒地大喝,身体突地往上拔了一截,竟是将厉鬼震开,但紧接着,六道虚影猛地一拉锁链,将奶妈捆了个结实。其中一道虚影,上前一掌拍了下去,奶妈惨呼一声再次坠落下去,这一次她只能有一只无力挥舞的手,和一双充满怨毒的目光向安景表示自己的愤怒。 安景看着那只白皙的手到最后依旧握着拳,在一群厉鬼的啃噬下,高高地举着。 正文 第三百零二话 安景之死 那是一只白皙的手,小小的,看上去还有些娇嫩,五根修长的手指很纤细,如果这双手放在古筝上,一定非常养眼,可此刻,这只手却在一群厉鬼之间无力地挥舞。 奶妈只感觉自己沉入一个很深很深的水底,耳畔嗡嗡作响,竟是厉鬼的哭嚎,口鼻被灌了铅似得,无法呼吸,身体也变得沉重,最可怕的是意识渐渐飘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离体而去。奶妈艰难地睁着眼,看着一张张鬼脸眼前掠过,低声喃喃,“阴阳乱,生死逆,轮回道,都是屁!”那只手猛地一阵,指尖流转着黑白色气流,相互碰撞融合,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 两条巨龙,一黑一白低沉地咆哮着,冲天而起,龙尾一甩,轮回破碎,厉鬼纷纷倒退,在黑白色气流中烟消云散,那六道虚影,惊怒地冲上去想要阻止这黑白巨龙,却忘了那从轮回中挣扎出来的奶妈,她眉心裂开一道竖眼,血色中一颗黑白阴阳瞳孔直视着前方。 安景诧异地看着那道竖眼,惊呼出声:“阴阳眼?你修的是太极阴阳?” 奶妈轻挥了挥手,黑白双龙咆哮着张开嘴,吐出两道黑白龙息,直接将那六道虚影喷成青烟,“我说过的,我不想死,阎王也没有办法,不信你试试?”说着,黑白双龙俯冲下来,盘旋在奶妈身侧,冷冷地盯着安景。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狂了。”安景给自己重新套了件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便站了起来,也不管胸口上渗出的血,将衣衫又重新染红了,这一刻的安景显得很老很老,弯着腰驼着背,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 奶妈却不敢有任何怠慢,手指动了动,黑白双龙从身边绕到身前,警惕着眼前这个看上去风烛残年的老人。安景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看着这神威凛凛的黑白双龙,说道:“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抓了我的儿子和孙子,为什么不用他们来威胁我?为了他们,我就是自杀,又有什么问题?” 奶妈说道:“我想靠自己杀死你,这面具,只是为了让我们的对决可以公平点而已,毕竟,你比我多活了一百多年,还带着一个家。九天梯,八门,七星穴,六道石,五行木你都用了。你还剩下四圣亭,三叶莲,两仪屋和最可怕的一极湖,战斗还没有结束,你就打算自杀投降了?” 安景笑道,脸上的面具愈发瑰丽,那一颗颗星辰犹如真实的一样,在宇宙中静静徜徉,那是安景的知识,也是他学会的三千道法,“你修成了阴阳眼,还有黑白龙护身,三叶莲和四圣亭对你想来也没什么用,毕竟离开了那个风水宝地,我没办法把这些东西完美地组合起来,实力大打折扣,继续和你打,只是在浪费我的心血,我还想给我的孩子们留点家底。剩下的东西虽然简陋了点,但装饰得当,也是个挺雅致的园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放了我的儿子和孙子,我就自尽,我这次来,本就是为了救人的。” 奶妈怔住了,她甚至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把底牌通通翻开和眼前这个老人继续这场惊天的搏斗,但没想到安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家人对他来说原来是这么重要的。 “没想到啊,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挺顾家的哈,不错不错,我喜欢。好啊,既然你愿意自己动手,我也省了这么多力气,你的家人在这里。”奶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收回了阴阳眼和黑白龙,低着头,不让安景看到自己通红的双目。两道光从奶妈的阴阳戒射出,显现出两道人影,正是被绑架的安洋和馒头。 祖孙三代在这样的环境相见,却没有半点温馨,只有无尽的悲凉。战斗从一开始,他们就看在了眼里。他们看到了暗算安景的珊珊,那个他们无比相信的女人,在那时候,两父子的心已经凉了大半,直到最后安景说出要自杀时,安洋差点昏死过去,但在儿子面前,他依旧要是那一个坚强的父亲。 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安景也是老泪纵横,不管不顾就要冲上来,他长着双手,步子摇摇晃晃,佝偻的身体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得,动作滑稽可笑,惹人捧腹。奶妈伸出了手,气弹在安景脚边炸开,直接将他炸飞数米,摔在地上。 “父亲!!父亲!吴韵菡!你个混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放我走,我一定会带齐人马,踏平你们镜司,把你们通通杀光!杀光!”安洋被绳索捆绑着,倒在地上像一只虫子,笨拙地扭动着身躯。 奶妈厌恶地瞥了一眼,一脚踩在他头上,把他的嘴踩进泥土里,“吵死了,给我安静点。”被吓懵的馒头突然大叫起来,张开嘴咬住奶妈的脚,一口银牙嘣的一声跳了出来,还带着血,馒头满嘴是血,大声地哭着,血与泪混在一起,流了满地。 “吴韵菡!不要伤害他们!”被轰飞的安景,一声爆喝,震碎地面,气势瞬间又回到了巅峰,他双手颤抖着紧握成拳,还想发作,说多几句,奶妈却不耐烦地回敬道:“那你他妈怎么还不死?” 一句话,便堵住了安景的满腔怒火。 安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那苍老枯槁的手,抓着自己的脑袋,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是骨头在撞击发出的声音,力量从丹田发起,汇聚在这只手上,分成五股,对应五根指尖,“吴韵菡,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不然,我一定打翻孟婆汤,不入轮回,化成怨鬼,拖你下地狱。” 奶妈冷笑一声,“届时,我会欢迎你的。” 话音落下,安景的头颅便留下舞蹈细小的血流,划过脸庞,滴落在胸口上,他的瞳孔渐渐涣散,眼睛凸出,将眼角都瞪裂开来。奶妈脚下的安洋在挣扎着,他能感受到自己父亲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泥土堵住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出声,也没办法呼吸,被捆绑住的身体只能在地面上毫无意义地挪动。 突然,他感到浑身一松,第一时间便爬了起来,猛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直直地矗立着的安静,至死,他都还保持着手抓头的姿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也许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第一眼就看到自己那怨毒的眼神,只好把这份怨气指向了天空。 奶妈坐在地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胸口微微起伏。在她身边,馒头哭叫着也跑了过去,路上还跌了几跤,磕破了额角,他抱住安洋和安景的大腿,抓着两人的衣服,哭泣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和爷爷,然而他唯二可以依靠的大人,在此刻也是那样的无力,一个身死,一个沉浸丧父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安景啊,安景,你也是这么爱你的家人,可你当年为什么又要参与那些事情呢!我的痛苦,你感受不了,我就只能让你的后代好好感受一下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三话 安景的落幕 奶妈躺下了,仰头直接倒在地面上,四肢摊开,气息均匀地呼出去,又吸回来,这种正常的呼吸方式在这一刻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随着呼吸的放缓,疲惫感也涌了上来,奶妈甚至感到了些许困意,眼皮子已经开始在打架了。 而就在她眼睛即将闭上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安洋和馒头愣愣地看着在安景头上盛开的三叶金莲,三片花瓣在风中飘摇,突地全部凋落,两条黑白小鱼从花瓣间跃出,想那根孤零零的花杆撞去,相互融合,化作一个阴阳图,在缓缓旋转,一簇小火苗在图中央燃气,散发着温暖的光。 安景眼睛眨了眨,缓缓放下了手,笑了,“战斗的时候打瞌睡,可是很致命的,年轻人。”说着,安景顺手把面具也摘了,扔到一旁,任其化作风沙消散。他挥了挥手,把安洋和馒头卷进袖袍,一人面对着那睡相并不太好看的奶妈。 “看来胜负已分了。”安景抬起了手,指尖升起一簇火苗,与方才金莲上那的火焰有着同样的气息,却有着不一样的气质。简单来就是说,这火焰生气了,极不安分地扭动着,狂躁因子随着火焰的舞动,持续升温,灼烧着空间。 奶妈从地上跳了起来,脚步还未站稳,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挤压着她的身体,砰的一声,她膝盖一弯,撞在地面上,血液自膝盖两侧溅起,森森白骨磕在碎石上,传来了咔擦咔擦的声音,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缕跳动的火苗,见鬼了一样,“你没死?” 安景笑道:“你算计了我这么多,我算计回你一次,不赚你便宜吧!你的阴阳能逆生死,破轮回,我有三生莲和阴阳屋,起死回生,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我只剩下这最后一击的力气了,但这是我最巅峰的力量,能不能接住,就看你造化了。” 火焰升起,发出一声咆哮,刹那间,整片天空都被烧红了,仿佛有火焰在天空燃烧,天边的太阳也被火光淹没了去,触目所及,遍是火红。 奶妈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膝盖上缺了一大块,裸露出破烂的骨头。安景的身体颤抖着,身上还残余着暗红色的火焰,如跗骨之蛆,缓慢却坚定地吞噬着安景的生命。安洋和馒头张着嘴,白齿裂开,红舌静静地躺着,他们的表情凝固了,面部肌肉忘记了变化。 “怎……怎么可能?”安景到死或许都不会忘记最后那一刻发生的突变,他释放了火焰,火焰也如他所想一样,引动了天地异变,威能惊天动地,绝对不是人力可以承受的。可是,就在一切都应该水到渠成的时候,火焰突然不认主了,它没有随着安景指尖挥出的方向射出去,而是顺着安景的手指反过来灼烧他,那场景看上去就像是安景点火自燃一样滑稽可笑。 安景重复着这句话,嘴巴一张一合,双目瞪圆,瞳孔在满是血丝的眼百里颤动着,倒映着火红的天空,奶妈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身边,两巴掌扇晕了早已经吓懵的安洋和馒头。这大起大落,可比坐死亡过山车刺激多了,在鬼门关前进进出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受的了的经历。 “九天梯,八门里,七星擎天柱;六道穴,五行木,四圣镇守亭;三生莲,阴阳屋,一极碧波湖。这就是你的园林,你一生最大的成就,三千道法都隐于其中。当年,多少人上门挑战,没有一个人破得了这个阵,哪怕是那个人,也失败了。可他却是所有人里面最接近成功的一个,他见到了真相,然后告诉我,真正的一极,不是那碧波湖,而是那被三生莲裹着,被阴阳屋围着的火,天火。”奶妈手捏着安景的脖子,掌心处气流凝聚,轻轻摩挲着安景的喉咙。 “你……你是?”安景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奶妈,思绪一下子飘向了远方,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那个单枪匹马差点毁了他园林的人。 奶妈手微微握紧,制止了安景继续说下去,“不要随便打断我说话,我会很生气,一生气就想杀人。其实,你会复活我真的很惊讶,我以为我甚至不需要用到最后的杀手锏就杀死你,没想到,还是要利用你的火。那个幻蚀蝙蝠的面具不只是为了压制你的实力,也是为了在你体内种下一个火种,侵蚀你的天火。当然这些火焰不是普通的火焰,是在地狱彼岸燃烧的火焰,焚烧一切,净化一切的火焰,红莲业火。现在,你死的明白了?” 火焰已经蔓延到安景的胸口,其余部位早已经变成了焦黑的飞灰,在半空一个盘旋,便消散了,乘着风,不知飘向何方。安景无助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求你,放了我的家人。滥杀,永远不会是一件让人喜欢的事情。那件事情之后,我从来没有睡过一场好觉,甚至连书都不爱看了。我在我的家里留下了一本书,那是我写的。我阅书千万卷,只写过那一本,你们拿去吧,当做是交换我家人性命的筹码也好,当做是我对你的亏欠也罢,死在你手上,我倒是不觉得难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说这些话很没用,因为死去的人不会回来,哪怕有轮回,再见也是隔世,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成为我那样的人,不要像我一样做错事。” 奶妈低着头,长发自脑后落下,遮住了她的面孔,掩住了她血色的眸子,她动了动手,只听喀拉一声,安景的脖子被她捏断了,最后的业火烧毁了安景的尸体,让他少受了一些痛苦。业火漂浮在半空,形似一朵红莲,缓缓旋转,一个男子从天边降落,面色憔悴,身后生着一双黑色的翅膀在轻轻扇动,一头黑色乱发在飘扬。 奶妈坐在业火旁,没有去看那个男子,男子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上前用手托住红莲业火,一口吞进了肚子里,手上一片片羽毛印记迅速消失,身后的黑色翅膀也变成漫天的羽毛飘落下来。男子矗立在羽毛中,黝黑的脸庞上留着或短或长的胡渣,看着有些猥琐,他便是老黑,从战斗开始一直潜伏到现在,完成最致命一击的老黑,那团红莲业火便是他的火焰。 老黑挨着奶妈坐了下来,轻轻地顺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赢了,还不开心吗?现在目标还剩下三个了。距离完成任务我们又近了一步。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 “我刚才是不是对他太好了?就因为他的几句话。”奶妈无力地靠在老黑的肩膀上,长发盖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疲惫憔悴的眸子,呆呆地望着前方。结界渐渐崩毁,这个被毁掉的废弃工厂,只剩下了一个大坑,在一眼望去,只有飘荡的尘烟。 老黑揽过奶妈的肩膀,施了个隐身咒,将两人的身形隐藏起来,然后将奶妈抱了起来,往酒店的方向飞去,至于安洋和馒头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对于仇人家的后代,不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一会儿,两人便回到了酒店,老黑将奶妈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你做得是对的,你自己不也和呆月说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吗?在最后一刻,你还能保持冷静,我其实很欣慰。我们的任务是杀死他,不是虐杀他,你做的没错,完美完成了任务。” 奶妈反手搂住老黑,嘴唇颤抖地印了上去,深深地吻着老黑,许久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是我们完美滴完成了任务。” 老黑笑了笑,踢掉鞋子,直接爬上了床,搂住奶妈,正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听到了一道十分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正文 第三百零四话 大伙儿都来了 “咳咳咳……难道这就是你们丢下我的原因?”张月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倒在床上,抱在一起的男女,那股子腻歪的甜蜜已经满溢出来,充斥在空气中,让人呼吸的空气都是甜滋滋的。如果让摄影师把这画面拍下来,一定会让后期p上满屏幕的粉红气泡,然后用爱心框柱她们满脸通红的模样。 老黑掀起被子,向那个该死的眯眯眼扔了过去,冲上去就是一顿胖揍,“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偷看你姐夫和姐姐的私密生活,找死是不是?”粗大的手臂硬是给老黑舞出了残影,隔着被子,摁着张月乱锤,被压在被子下的张月很无奈,他本来是过来训话的,没想到反而被占了主动,此刻遭受着老黑雨点般的攻击,虽然不同,但也是憋屈的很。 奶妈扶着额头,有些看不下去,扬手吹起一阵风,将两人分开,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用力地咳嗽几声,算是化解了方才的尴尬,然后一副无事人的模样看向张月,“我这是在给你上一节课,哪怕是身边的人,也不能随便相信。现在吃瘪了吧。” 张月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被打歪的眼睛扶正,想要反驳几句,但发现奶妈的话还真不留漏洞啊,最后,只能愤愤地丢下一句话,“这事儿不是你说了算的,一会儿大家就都要来了,让他们来和你说吧。” 奶妈倒是不惧,靠着床头,看向窗外,她已经感受到那一道道熟悉的气息正在往这里靠近,“只要他们以后还想想吃上好东西,都不会为难我。不过,呆月,你不应该把他们带过来。这个任务,没必要把整个镜司都牵扯进来。事实证明,哪怕只有我和老黑两个人,也能完成任务。杀死安景,对我们来说不算太难。” “安景是一个老实人,书呆子,做了大半辈子的图书管理员,一生都在研究道法,不问世事,不理事故,脑子不好使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他还算是个善良的人。如果换了白刑,就算你们绑架了他的家人,你觉得他会为了家人去冒险吗?而且,幻蚀蝙蝠的面具已经没有了,接下来,你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限制那些老怪物的实力?”张月这次倒没有留情,没一句话都打破了这看上去还算不错的现实。 老黑和奶妈没有去怀疑为什么张月会知道这么多,他们相信只要张月想知道,他自然会有办法,就像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他们一样,这个曾经被自己教导的新人,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异灵人了。奶妈感到欣慰的同时,却也有些无奈,现在的她可有些怀念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张月,比较好欺负,现在站在眼前这个张月,可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三人沉默着,窗边传来一阵咚咚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奶妈扭头一看,只见颜夕手撑着伞,矗立在半空中,身后老庄,小姨,兔子三人一字排开皆是眉间带煞,冷冷地看着自己。老黑暗道不妙,心思电转间,思考着对策,而奶妈却想着这群人是不是应该一人扛着一根棒球棍,再换上日本高中生的校服,就是十足的不良少年团了。 张月上前推开了窗,给窗外的大伙儿,让开了一条路。一时间,这个房间显得有些急了。老黑腆着笑,双手拍在一起,眼睛弯成月牙儿,快步走了上来,“各位,这么巧?都来了啊,这里挤,咱们去客厅里说。”说着,便在前面带路了,众人冷着脸跟在后边,奶妈见状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 颜夕一如既往地坐在最中间,众人往两边排开,和在镜司里的位置一模一样。颜夕看着气息还有些虚弱的奶妈和老黑,目光含着些许愤怒,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你们先去休息吧,其他人和我一起去买多几间房住下来,接下来的任务,镜司全员出动。” 奶妈还想说什么,却被老黑制止了。张月睁着黑白瞳,看着老黑,说道:“你教我的,不能随便相信人,哪怕是身边亲近的人,所以这一次,就不要再想耍花样了,就按小夕说的做吧,我们是一个团队。” 老黑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张月,说道:“诶,那我刚才想什么,你心里没点b数吗?”说完,便拉着奶妈进房间休息了。 还没走远的颜夕听到这对话,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刚才那下流胚子想了些什么东西?” 张月闭上了黑白瞳,想了想方才老黑心里所想,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走了。留下颜夕在后边不甘心地叫嚷。 “啧,这会儿事儿闹大,大家都来了,看来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了。不能让韵涵乱来,而且,刚才那股劲儿还没退,下边正难受着,得赶紧回去解决一下啊!韵涵,你就别添乱了,让小夕骂完我们,再回房好好休养。” 这便是老黑心里想的事情,出乎意料地单纯,让张月有些无语,所以刚才的恐吓和威胁,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罢了。 接下来,老黑和奶妈在房间里会做些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颜夕抓着办好的房卡,已经从刚才的执着中跑了出来走进了张月的房间,留下兔子站在门口一脸茫然。踏进门的颜夕才猛然想起来,连忙把门卡交给了兔子,才重新回到张月的房间。老庄和小姨则在另一间房,镜司一众人便在这五星酒店里安顿了下来。 张月回到自己房间,做得第一件事便是摘掉眼镜,躺倒在床上,任由那软绵绵的床单将自己全身都包裹住,舒适感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入,通过神经传递向大脑,像是在他的脑海里奏响了催眠曲,疲惫和困意一股脑涌上来,让他在碰到枕头的第一课,便传出了呼噜的声音。 张月前脚爬上了床,小夕后脚便追上来,刚张开嘴想要叫一声,却被那呼噜声制止住了。换了平日,颜夕也许会钻进被窝,用尽各种方法把张月弄醒陪自己玩,但这次她没有,她也爬上了床,躺在张月身边,就像以前在小舟上一样,她也睡了,睡得很香。 张月感受不到奶妈的存在,对于没有恶意的生命体,进入深度睡眠的他,已经失去了探查的能力。除掉老黑和奶妈,他便是镜司里最需要休息的人了,再问天之后,他甚至还来不及休息,便强撑着反噬带给灵魂世界的创伤,一路追到这里,便躲在暗中,一边观察老黑和奶妈两人的行动,一边等着镜司的大伙儿过来。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合过眼,灵魂力一直处于消耗的状态,就连最开始的创伤也都开始恶化,小娃娃此刻抱着阴阳鱼,睡得很熟,时不时还会伸个懒腰,一脚踢翻阴鱼或者阳鱼。 所以,颜夕纵使有很多话要说,也忍住了,保证成员的安全是她这个司长的首要任务,而且这种和张月同床共枕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颜夕莫名觉得这一次没有把周浅颖带过来,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正文 第三百零五话 熟悉的感觉 张月睡得很香,轻轻的鼾声像是婴儿的呢喃,恬静的睡颜在阳光的照耀下,踱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发丝盖在额前,划过他的眉毛,垂至眼角。在他对面,颜夕已经醒了,她背对着窗,面对着张月,头发披散,有几缕被张月压在手下,她也没想过抽回来,而是同样手捋着张月耳边的发丝。 痒痒麻麻的感觉从脸边传来,张月睫毛轻颤,眉头皱了皱,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嘴巴抿了抿,张开了,“醒了?”颜夕盯着那眼睛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它到底是睁开了还是闭着,反正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区别,她所幸也放弃了观察,反正可以确定的是,张月已经醒了。 颜夕拍了拍张月那不安分的手,嗔道:“压了我一宿的头发,还不松手。”张月瞥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发丝,柔顺丝滑,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但他也还不至于因此就有什么非分的想法,还是乖乖地松开了手,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大亮的天空,问道:“几点了?” “你说呢?都可以去吃中午饭了。”颜夕嘟囔着,搀着张月坐了起来,“不过不急,反正奶妈也还没起床,他们两个也累坏了,让他们睡多一会儿吧,还是你饿了?” 张月摇摇头,见颜夕没有从自己身上挪开的打算,索性也靠着床头,就这么坐着,抬头看着天花板,看着墙上的空调,听着那呼呼的冷气吹拂的声音,倒是惬意的很。颜夕靠着张月的肩膀,手指缠着发丝轻轻地往下顺,“还剩三个人,不过,不能逐个击破了。七打三,可比三打一的难度大多了。” 张月从阴阳戒拿出周浅颖给他的花瓣,鲜红似血,散发着淡香,“不,如果运用得好,我们可以有二十一个人,二十一打七,可比三打一,简单多了。” 颜夕怔了怔,看着花瓣,旋即便领会了张月的意思,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少年,你很有想法,而且还有些疯狂。不过,丫头没告诉你,这花一人短时间只能吃一次吗?连续吃,是没有药效的。” 这回轮到张月语塞了,他收回花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真没告诉我,不过也能相当于有十个人了,分配的好,也能打出三打一的效果。” “我们还有别的什么法门,可以限制他们的实力吗?如果没有,几打几,都是去送死的而已。老不死给奶妈和老黑安排的是一条死路。”颜夕叹道。 张月说道:“既然如此,你还带着大家来做什么?你心里其实也没有放弃的吧。这么消极的态度,可不像你。” 颜夕白了张月一眼,倒在张月大腿上,不悦地看着张月,“我偶尔也想男人安慰下我的嘛,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刚才你应该像个男人一样抱住我,然后坚定不移地在我耳边说,我会保护你,保护大家,你放心就好了!懂不懂啊你,难怪你还没把丫头追到手。” “又关她什么事了。”张月很无奈,“不要老是为难我嘛,那种台词像是我说的话吗?除非作者脑子被门夹了。” 嘎吱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奶妈手抓着门把,推开门,倚靠在门边,头发还没有梳,乱糟糟地披散下来,几缕乱发落在额前,沾着些许汗水,身上带着食物的香味,“别卿卿我我的了,起床吃饭吧。” 看着奶妈那明显还是精神不足的眼神,两人都愣了愣。张月撇过头,看向颜夕,“你不是说奶妈没醒吗?” “我头发被你压着,根本脱不了身,我只是猜测而已,谁想到她昨天伤成那样,今天还能爬起来。”颜夕毫不犹豫地把锅扔了回去,至于张月会不会接,不是她要考虑的。 两人一番洗漱后,便出房间了,来到客厅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在等他们。这着实有些尴尬。桌子上,一如既往地摆满了菜肴,比起在镜司的伙食,不遑多让。果然,只要带了厨子,走哪儿都不担心没吃的。 颜夕拉着张月坐了下来,然后咳嗽一声,目光望去正好坐在她对面的老黑和奶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家有意安排,反正随着她的目光,众人的目光也集中了过去。一时间,老黑和奶妈成了众矢之的。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两人默默地放下了筷子。老黑淡然地看向大家,目光与镜司的大伙儿碰撞,“我们知道错了,也愿意承担责任,所以,你们想骂也行,想干嘛也行,接下来的安排,我们也愿意接受。所以,你们说吧。” 奶妈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两人都是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批斗,结果却先听到了铛的一声轻响,那是碗筷碰撞的声音,颜夕夹起一块酸甜咕噜肉放到碗里,“看啥呢,肚子不饿吗?我和呆月可饿死了,赶紧吃吧,吃完再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说着,颜夕还夹了一块鸡翅膀放到张月的碗里,这人妻一样贤惠的举动,可把大家吓坏了。张月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夹起那块鸡翅膀放到嘴里,心里暗道:真香。 司长都动筷子,大家也就渐渐放开了,不一会儿,镜司熟悉的饭桌文化又回来了。老黑依旧在和兔子抢吃,作为正宫的奶妈则是淡定地从两人的争夺中,获取事物,生动地为镜司的各位讲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颜夕在贤惠了一把,又打回了原形,开始从身边张月碗里夹菜,而且只夹肉,碰也不碰那些绿油油的菜,渐渐的,张月便开始只夹青菜吃,愣是不夹肉,颜夕无奈地看了一眼,只好好乖乖地开始吃青菜。大家都觉得,颜夕这些年的体重之所以没有出现大幅度的增长,都多亏了张月时时刻刻的督促,特别是在饭桌。 老庄和小姨算得上是饭桌上最正常的两人了,夹菜,低头,吃饭,重复着三个动作,与纷扰的众人,格格不入。在饭桌上,他们更像是观众, 当桌上的碗碟都只剩下食物残渣时,众人都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看着天花板上微亮的灯光笑了。这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虽然不是在家里,但只要家人在,到哪里都是家。 奶妈起身收拾盘子,就好像在镜司里一样,挑起了这个家的所有家务活。看着奶妈转身的去厨房的背影,颜夕突然说了句,“其实,大家都很需要你,没有你在,我们在镜司里吃得都是外卖,丫头虽然会做饭,但比起你真的差太多了,而且她也不了解大家的习惯,帮我打扫的时候,可没你得心应手。就像当初呆月一样,所以,下次不要再乱跑了。” 老黑抓了抓头发,嘟囔道:“怎么好像都不关我事一样的。我走了,你们就没啥变化?” 兔子捏着下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没有你和我抢吃,我好像吃饭都没什么味道了。” “而且你不在,我们不知道吐槽谁。除了你之外,好像没什么人可以找乐子了。所以,别担心,你还是很有用的。”小姨适时地补了一刀。 老黑顿时就不干了,一拍桌子,嚷嚷道:“几个意思啊,你们,太过分了,感情我的存在,就是给你们拿来吐槽,找乐子的,是吧?” “没办法,谁让你这么能抗呢?你可是我们镜司的第一肉盾啊!”张月笑道。 老黑正要发作,听到最后一句话,又乐了,抬起脚踩在凳子上,摸着下巴的胡渣子,笑得有些憨,眼神有些猥琐,“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瞅瞅人家呆月,就是写小说的,有文化,还懂得先抑后扬,哪像你们一个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听着身后的吵闹声,奶妈笑了笑,走进了厨房,继续她的忙碌。 正文 第三百零六话 大战在即 幽深的洞穴里,四周皆是冰雪,一根根冰柱从地上拔起,高矮不一,矮可能只有几厘米,高也可能有几丈高,冰柱上盛开了一朵朵水晶花,反射着天上射来,已经黯淡的光芒,愣是将这一缕来之不易的光放大,勉强照亮了这个洞穴。洞穴越往深,气温越低,冰就如同镜子一样,倒映着一张张人脸,这些人脸都是一样,因为都是一个人的。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如果忽略掉那不健康的苍白色,而嘴唇那一抹黑色,这黑白撞击形成的强烈色差,让这张脸缺失了一部分美感,多了一丝恐怖的色彩。他坐在冰雪雕琢的椅子上,穿着一身华袍,一头冰蓝色的头发垂下,发尾沾着白霜,幽暗的光将他衬托的好似被封印的魔王,又像是被打入冷宫,遭到遗弃的深闺怨妇。他明明是个男人,但眉目间,却有着女人也不及的哀怨和风情。 而实际上,他就是一个戏子,唱了大半辈子的花旦,比女人美,比女人娇,更比女人懂男人。可惜他终究不是男人,所以当年他在那个男人身边,唱了十年的戏,也没有与他一拜天地。那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不如他美,也不如他娇,更不如他了解那个男人,但与那个人洞房花烛的偏偏是她。自那以后,他便不再为那个男人唱戏了,他开始给妖唱,唱一次,收一条妖命,他成了异灵人,成了灵道盟长老院杀妖杀得最多的长老——花溪子。一晃便是百年过去,他退休了,回到这个洞穴里待着,还记得,当初那个男人就是在这里把他捡回家的。 花溪子很久没开口了,喉咙都变得干涩,他看着冰面上自己的脸,心想自己现在开口唱戏是不是很难听?正当他要张开自己的嘴时,冰面突然裂了,一道道裂缝被撕开,组成了一段话,看上去就像有人躲在角落,用剑在冰面上写字。花溪子读着这句话,本就苍白的面孔变得更白了。那段话写着,“白刑和安景被杀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暗含着很多很多意思。花溪子沉默了许久,挥了挥手,冰雪受到召唤,迅速聚拢在花溪子跳动的五指,随着它的律动开始变化,不一会儿一个冰雪化妆台便形成了,上面还摆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花溪子要唱戏了。没有谁愿意想要听他唱戏,因为他只唱给死人听。 …… 稀疏的光,从遥远的天边射来,散布在这条安静的巷子里,留下了一块块昏黄和一片片阴影。有一片阴影格外的大,那是光与一颗苍老的榕树完美合作,为阴影中那些个人儿在炎热的夏天,留下了阴凉。 阴影下,两个老人盘腿而坐,摆着一副象棋,正杀得难解难分。光头老爷爷抓着一只马,犹豫着要不要和对面这个满脸老年斑,却噙着狡黠微笑的老顽童换一只炮。在他们身边,几个小孩儿看得聚精会神,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反正武侠剧里经常说下棋的老人都可能是隐世高手,高手下棋那自然是高深莫测,而且不可以出言打扰,那边只能认认真真地看了。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根本坐不住,在熬了几分钟后,便纷纷败下阵来,欢叫一声便跑了。两位老人只是遥遥地喊道:“狗娃子,早点回家吃饭啊!” 孩子的身影奔跑在光与影的交界,两位老人在阴影下高声叫唤,挥舞着自己枯瘦的手臂,其中一个光头老爷爷中食两指还夹着一个棋子。不远处,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留着大络腮胡的老头子,稳稳地拿着单反,按下快门,正好拍下了这一副画面,他低头检查了一番,满意地笑了。他一直在等这一刻,总算给他抓拍到了,他很满意,拿着相机翻看着一天下来的收获,默默离开了。 他是郭茂峰,一位摄影师,这是在退休后,退休前,他是灵道盟的外交部部长,也是长老院的一员。郭茂峰是个传奇人物,不然也没有资格进入长老院,凭借外交部部长这一个职位还不足以,他进入长老院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很有钱而已。有钱到什么程度?他如果被抄家,可以让灵道盟科研院重启至少十个因为钱被搁置下来的研究计划,而这些研究计划一旦成功,可以让灵道盟跨入另一个纪元。这就是郭茂峰最值得人称道的地方,他是一个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 退休之后的他,远不如先前那样高调,而是做起了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旅游和摄影。郭茂峰曾经是长老院的人,除了有钱之外,实力自然不会弱,他有能力飞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但像现在这样漫步世界,是他从未做过的,所以他倒是很喜欢这种悠闲的时光,商业的事情已经被他丢给了公司的手下自己打理。他也不担心公司被人吞了,反正他有足够的家产,来养活自己,还有自己以后的好几代人。郭茂峰的人生,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郭茂峰走得很慢,仿佛是舍不得这巷子里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来的祥和,特别是黄昏后,总是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让人变得慵懒,这或许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吧!郭茂峰伸了个懒腰,甚至想着要不要随便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他有些懒得走回酒店,毕竟还有些路程。正想着,兜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喜,以前他就是个忙于接电话,和电话那头的人谈生意的外交官。但出于礼貌,郭茂峰还是接通了电话,传来的是一道男音,他很熟悉的声音,而且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告诉了他一件这辈子都不想发生的事情。 “白刑和安景被杀了。” …… 殷不正放下了手机,坐在马桶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熏香,在厕所里。他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消化着方才在酒会里听到的消息,冷汗在他的额头上凝聚,即便是深深的皱纹也拦不住,依旧淌落下来,划过脸庞,汇聚在下巴,最后滴落在洁白的衬衫衣领上,留下一片汗渍。西装外套里的白衬衫已经被沾湿了,黏在身上,让他很不舒服,他只好解开领带,和衣领上的第一个口子透透气,空调的冷气从其中灌进去,让他的身体顿时一颤,凉意陡升,冷汗不仅没有停,反是越冒越多。 这一届从长老院退休下来的有不少,殷不正是最舍不得的一个。所以,即便是退休后,他也喜欢和自己曾经在官场上奋斗的同事们聚一聚,听一听现在官场上的消息,然后他便听到了安景死掉的事情。在不久前,知道了白刑死去的消息后,殷不正便开始坐卧不安,这一次是特来打听此事的一些小道消息,没想到得知了另外一个死讯。 死一个白刑,或许不算什么,再死一个安景。殷不正怕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其他人或许不会这么联想,但他会,因为他知道这其中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或者说,只有他清楚自己和白刑,安景两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正文 第三百零七话 分花瓣 殷不正。 花溪子。 郭茂峰。 名单上只剩下这三个名字,一笔一划如刀割剑削,透着一丝杀意,雄浑的笔力要将这纸都穿透了去。另外两个,安景和白刑的名字已经黯淡了下去,被一笔红色划过,失去了生命力,就如同他们本人一样。 镜司一众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上,看着眼前这张暗黄色的名单,上边儿那三个名字犹如千钧巨石,仅仅是看着,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三个名字代表着三个传奇,也代表着一个时代。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不仅仅是常人社会动荡不安,异灵人的社会亦是如此,能在那个年代走上巅峰的人,说是传奇一点也不过分。而他们,新生代的领头人,同样是这个时代的代表,要去杀死这些老人。这是一场新老的交替战。 张月拿出周浅颖的花瓣放到茶几上,然后看了一眼老黑和奶妈,两人也心领神会,一同把花瓣拿了出来。鲜红欲滴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只是嗅一嗅,身体便有种被洗涤升华后的舒适,浑身的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充满了生机。兔子不由得赞叹道:“呆月,你还真是带了一个宝丫头回来。可惜战斗力方面缺乏一些天赋,但这治疗的能力,灵道盟首屈一指啊!” 张月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兔子的赞赏,但他却更担心周浅颖的身体状况,这么厉害的药,不付出一些代价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还是相对公平的。“这三片花瓣是我们这一次最大的倚仗,我问过丫头,只要我们还没死,这花瓣都可以把我们救活,相当于直接多了一次复活的机会,而且是满状态。” “但是花瓣只有三片,该怎么分,很重要的。希望大家明白,我们是为了大家都能活着,所以花瓣给谁肯定是出于团队的考虑,因此,就让大家一起来决定该给谁吧!”颜夕将花瓣摆在一起,像是一个三叶风扇。 众人看着这花瓣都陷入了沉思,并不是想着怎么获得这条命,也没有想着怎么把命让出去,换一个人情,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没必要的,在镜司,每个人都是坦诚的。没有人会逼你说出黑暗的过去,但是你也没有必要戴着面具和大家跳舞。所以他们想得很简单,怎么让大家活下来。 不一会儿,张月拿起了一片,“我是辅助,有群体恢复,我恢复一次,相当于全体恢复一次,我拿一片,作用最大。” 大家没有异议,打游戏的都知道,让一个辅助复活,有时候比让一个输出复活意义更大,特别是一个带恢复技能的辅助,这往往能扭转一场战局。张月便安然地将花瓣收好。台上还剩下两片。 老黑伸手了,他按在花瓣上,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要正面扛伤害,死的最快了……你们……怎么说?”他试探性地看了众人一眼,众人则是默默地低下头,一声不吭,表示默许。老黑便珍重地收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有这玩意儿,被打死了算我输。” 还剩最后一片,这时大家都做了一个动作,极有默契地把花瓣推到了颜夕的面前。 “干哈?你们这是?给我个理由,我觉得这花不如给小姨好,相当于咱们有两次一击必杀的机会。说不定,这正好可以阴死两个人,那剩下最后一个,就好打了,不是?”颜夕果断地往后缩了缩,说道。 “兄弟,你是司长啊!” “怎么咱们司还带特殊照顾的吗?你们不能这样,虽然我是大佬,但是咱们要平等对待嘛!你们不觉得我的提议更好吗?”颜夕手脚都收到了椅子上,使劲儿地往后躲,仿佛那红色花瓣不是治疗圣药,而是一种恐怖的毒雾。 张月拿起花瓣,抓着颜夕的手,硬生生塞给她,“我们不是搞特殊待遇,而是因为你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是我们的主心骨,如果战斗中,你站不起来了,我们可能都站不起来了,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站在我们身边,给我打气,所以,这花瓣只能给你了。” 颜夕看着张月的眯眯眼,心想着,这个时候一般应该是看着他真诚的眼眸,然后心生感动,满怀感激地接收下这珍贵的花瓣,可是张月的眼睛哪里能让人看到眼眸,只有一条缝,至于缝隙里藏着什么,谁知道呢?所以,颜夕犹豫了一会儿,才收下花瓣,最后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长叹,让众人有些疑惑,纷纷投去询问的眼神。颜夕说道:“呆月啊,你刚才要是能睁开眼睛,该多好,我想想看你充满感情的眼睛。” “你……确定?” “嗯!” 于是张月摘掉了眼镜,睁开了黑白瞳,看着颜夕。“你还是给我闭上吧!”颜夕扶额,“是我太为难你了,对不起。” 张月无奈地摊了摊手,合上了黑白瞳,想看到他充满感情的眼眸这种要求,的确有些为难他了。众人皆是忍不住笑了,简单的笑声,让原本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名单上那三个字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沉重,至少大家现在还在身边,可以开玩笑。家人在,家就在。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打?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开始警觉,说不定已经会面,正商讨着要怎么对付我们。我觉得,暗杀已经很难,我们只有可能在他们去总部的路上埋伏。呆月,你的幻术能困住他们多久?”颜夕问道。 张月想了想,说道:“三个人的话,成功都很难,我需要小姨的帮助。准备一个小世界,这样成功的几率会比较大,但时间不会长。” “能对他们产生影响就好。小姨,你和老庄有没带上一些可以削弱他们战力的东西?” “能让他们受伤,重伤或许不行,但他们不会好受。” “告诉大家怎么用……” 阳光从绚烂走向昏暗,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对于镜司的大伙儿,时间的概念渐渐变得模糊,当渗过窗,流进来的阳光已经如一滩被稀释开的金水时,他们的讨论还在继续。直到太阳彻底被墨色的夜淹没,月亮披着轻纱,领着群星霸占天空时,他们才隐约感觉到时间对他们的影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黑的肚子,那一声咕噜咕噜响,就像多骨诺牌倒下的第一张牌,紧接着,兔子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一声又一声,很快,房间里便接二连三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奶妈一拍桌子,“吃饭。” 兔子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闹钟,时针和分针重合共同停在了十二这个数字上,只有秒针还在孜孜不倦地行走着,“这个点,还吃什么饭,咱们应该吃宵夜。说起来,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让奶妈给我们做过宵夜。” 小姨笑着答道:“那是因为晚上的时候,奶妈压根儿就不会出房间,那是玩游戏的最佳时间。” “我有什么办法,白天都要照顾你们,只有这个点我才能安心肝一肝游戏,我容易吗我?”准备去厨房的奶妈撇了撇嘴,嗔道。小姨只好歉然地吐了吐舌头。 “那我就去给你打下手吧。”张月起身也跟着奶妈进了厨房。 老黑便从阴阳戒里拿出了一箱啤酒,放到脚边,拿起一瓶,直接撬开瓶盖,笑道:“吃夜宵当然要配酒,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贪杯的颜夕,正准备把自己的杯子递了上去,刚走进的厨房的张月听到这声音,又转身探出头,睁开黑白瞳看着老黑,“没下药,可以喝。” 厨房里,见到张月这般作态的张月,奶妈忍俊不禁,“你不会以为我上次灌醉你,是因为下了药?” “难道不是吗?” “你想太多了,只是你酒量不如我们而已,没有那么麻烦的。” 正文 第三百零八话 老怪物的聚会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吹得殷不正这双老眼犯疼,老花镜片都挡不住这风的吹袭,听新闻说,今天正是台风天,天上的乌云都聚集在一起,时不时响起几声雷鸣,可就是不下雨。街道上为了绿化刚种不久的小树枝在狂风中,比殷不正这个百岁老人还不济。也许是因为台风,街道上人很少,就连不少店铺都关了门。若非今天有朋友要来,殷不正也是不愿意出门的,一把老骨头,谁还愿意挺着风到处跑呢? 酒店很冷清,少有的冷清,即便如此,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姐,依旧向殷不正致以最甜美的笑容表示欢迎,这就是好酒店的作风,不会因为一天生意的冷清,而稍有懈怠。殷不正依旧享受着最顶级的服务,他可是砸了钱,自然不能丢了面子。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良好的隔音效果,把烦人的风声全部隔绝在外,房间里播放着六十年代的金曲,是殷不正熟悉的歌曲,他甚至煞有介事地跟着哼了两句,那腔调倒不比原唱的差。茶已经泡好,是上好的龙井,殷不正品着茶,听着歌,倒是一点也不急,他也不期待自己的那两位朋友可以准时到,毕竟都是官,都免不了要摆谱,也只有自己作为东道主要积极一些。 …… 看着冰面里的自己,花溪子自己都不忍有些惊叹,但更多的是憎恨,男人长着这样一副绝美的容颜,又有什么用呢?遭女人嫉妒,却得不到男人的欢心。花溪子皱了皱眉头,用力一挥袖,冰面直接破碎,无数碎片飞溅,上面依旧映着他惊为天人的容貌。 花溪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他已经许久没有化妆,今天毕竟是去见老朋友,他也不好怠慢,所以小小地修饰了一下。他换了一身贴身西装,一头长发束起,扎了一个高马尾,随意地落在脑后,额前两缕发丝垂落,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清冷。他已经懒得在照镜子确认一下自己的形象,看着那张脸,只会让他生厌,所以他直接离开了那幽深的洞穴。 花溪子是个北方人,少有地感受到了南方台风天气的肆虐,那阵阵风,吹得他银发乱舞,马尾扎得再紧也被吹松了,他没有去理会,自顾自地在大街上慢慢地走。街道上若有其他行人,他这副模样,分分钟就会在网上蹿红,上哪儿找一个被吹乱发型还美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哦,不,是男人。 按着殷不正发来的地图,花溪子找到了那家酒店,没有人发现他,他也不想被人发现,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走了进去,推开了房门,“你唱歌真难听。”刚进门,花溪子便毫不留情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生生地浇灭了殷不正哼歌的热情,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世界上没几个,但花溪子偏偏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最敢这么说的一个。 殷不正无趣地闭上了嘴,指了指已经给花溪子斟好的茶,“呐,你最喜欢的龙井。” 花溪子摸了摸茶杯,毫不犹豫地倒掉了,自己斟了一杯,“茶都凉了。” “你自己不能加热啊,每次见你都一副臭脸,我又没欠你钱,真是看着眼冤。”殷不正没好气地说道,花溪子的确是他老朋友,却是他最不想见的老朋友,一个最爱最官的人,和一个最不像官的人,或许早早便决定了他们的关系不会好到哪里去。 伴着两人的充满火气的吵架声,一道快门声突然响起,毫无预兆地出现,让两人都闭上了嘴,循声望去。只见郭茂峰拿着单反正对着他们,手指轻按快门,又是一张照片。 “你们要不要看看自己刚才那滑稽的嘴脸?两个加起来两三百岁的人,还吵架,幼不幼稚。”郭茂峰一边看着刚才拍的照片,一边说道,突然他发现自己说的话好像没什么可信度,因为花溪子就是吵架的时候,也不影响他的美丽。他只好把照片删了,因为这照片呈现出来的效果和事实相差太多。 见到郭茂峰来了,殷不正的脸上才多了一些笑容,“老郭,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起摄影了?让我看看你拍的怎么样?” “算了吧,删了。”郭茂峰落座,拿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也不管凉没凉,反正他只是用来解渴的而已。 “好端端地,为啥删了呢?”殷不正问道。 “没办法,照片看上去就像是你在欺负小花,不得不说,长得好看,是一种天赋,是一种不可否认的优势,你认了吧。”郭茂峰叹着气拍了拍殷不正的肩膀。 也许其他方面,殷不正会不服气,但就长得好看不好看这个问题,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 在收到殷不正邀请后,郭茂峰便来了。他其实离得要比花溪子近,但耐不住沿途风景不错,他忍不住驻足观望,拍了些照片,才耽误了时间。但他也没想过抱歉什么的,他是来见老朋友,又不是来外交谈生意,自然要随性一点。 郭茂峰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问道:“老白和老安怎么死的?” 殷不正和花溪子都愣了愣,他们的老朋友今天似乎有些急,这可不像一个外交官应有的话题切入方式。郭茂峰又喝了一杯茶,望着殷不正,正在等回答。他自然知道两人被自己反常的态度惊了一下,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来叙旧,他只想解决问题,好继续他的旅行。 “不知道。官方给的解释,寿终正寝。老祖已经决定在下个月给他们一起大葬,以长老院最高规格的葬礼下葬。”殷不正说道。 花溪子冷声道:“寿终正寝?那两个老不死,怎么可能死的这么早,我们都还活着,他们就舍得去死了?灵道子倒是找了一个好借口。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埋藏当年那件肮脏事而已。这么点小伎俩,你难道看不懂?” 殷不正黑着脸,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扯淡。老白死了的消息传出来后,我就去调查了,但消息封得很死,而且这事儿是老巫婆再办,我也没什么办法查的太深。对了,老巫婆现在是可是副盟主,还是长老院的大长老。” 郭茂峰眉毛一挑,刚举起的茶被眉间散发的冷意冰住了,他放下茶杯,喃喃道:“老巫婆应该是在帮我们。” “什么意思?” “老祖既然要借刀杀人,那自然不会去找我们都熟悉的人。但我们在官场呆了这么久,除了一些新人不太熟之外,其他人就算不认识,也心里有个底。所以,老祖找的只能是新人。你觉得新人杀死我们只需要一个月?”郭茂峰笑道。 花溪子说道:“一个月后办葬礼,就是老巫婆在给我们报信儿了,她要我发现不对,然后抱团。逼杀手现身,面对的将是我们共同的怒火。可惜你这个最早知道消息的家伙,脑子太笨,白百害死了老安。寿终正寝这么扯淡的解释,你都能信?你应该早点通知我们。” 殷不正被说得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只能连喝了三杯茶,压下心中的不悦,说道:“算我错了,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守株待兔呗!新兵蛋*子也能威胁到我们?” 正文 第三百零九话 天上山 天上山。 这是通往灵道盟总部空中城的必经之路,隐于尘世中,终日大雪覆盖,却有满山青松挺立,白色和绿色交相辉映,一深一浅,冲撞融合,让这座山看上去就是生命与死亡的结合体,在风雪中,那一颗颗青松,嘲笑着每一个登山的人。山巅有一条长长的阶梯,走上去,便能到达空中城。这阶梯是非战区域,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动手,不论你地位多高,都会受到灵道盟执法部门的处置。 今天是给白刑和安景两位大佬级人物安葬的日子,据说,两位长老的尸体已经被火化,而安然的内脏都交由科研部进行研究。网上甚至传开了他们的遗书,上面每一句话都充斥着对灵道盟的忠诚,对异灵界未来的美好展望,甚至还提到了新生代的领头羊,镜司一干人,对他们提出了鼓励和鞭策。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心系异灵界,有着高尚节操的老者形象。一时间,白刑和安景成了每个异灵人心目中的偶像。一时间,灵道盟的司法院和图书馆都收到了来自各地的哀悼信还有简历,大家都想成为这两位已逝老人的接班人。 张月坐在一颗青松上,靠着树干,两条腿悬空优哉游哉地晃荡,双手捧着一抔雪,在捏着雪人玩。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是多少天了,只知道今天他便能看到猎物的到来。当然,来的会是强大的猎物,一个不小心,也有可能自己成了猎物。张月小心翼翼地勾出雪人的眼睛,谁想一阵狂风一吹,一团雪从上方的树干掉下来,正好砸在张月手里的雪人上,将它砸了个稀巴烂。 张月无奈地甩了甩手,把手上的雪花甩干净,呼了一口热气,融掉手上的冰霜,重新看向了远方,许许多多的人影从他视野中掠过,都是赶来参加葬礼的人,有年轻人,也有老人,大多都是抱团聚在一起。一行行脚印在雪地上向前延伸,后边又被卷起的风雪淹没,以至于脚印一直保持着一个长度往上爬。 …… 花溪子带着一个花旦面具,银发与这里的雪几乎要融为一体,即使遮住了面容,那一举一动也带着倾国倾城的气质,惹得路人的目光没少往他身上落下。这让殷不正和郭茂峰都很无奈,两人都是掩藏了真容,希望能在这条路上做一个不显眼的路人,但耐不住花溪子的魅力,跟在他身边,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对此,花溪子也没有感到抱歉,他依旧淡然地走着自己的路。殷不正和郭茂峰也只能心里苦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分开行动,他们要面对可是未知的杀手,虽然很大可能是年轻人,但年轻人是最擅长创造奇迹的人群,他们纵使仗着活多了一些岁月,可以摆摆架子,也不敢真的那般骄傲。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三人一定不能分开,白刑和安景就是最好的例子,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他们? …… 树干上,张月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眯成缝的眼睛缓缓睁大,黑白瞳直视着远方,以他为中心,周遭的空气发生了诡秘的波动。他从树干上站了起来,灵魂力散开,连接到六个点上,在那里埋伏着他的伙伴们。 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在镜司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猎物落网了。开始准备吧!” “这货是不是刚睡醒啊?” “不知道,我感觉有点悬。” “……” 听着众人的议论,张月有些无奈,只好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很清醒,赶紧做好准备吧!” “这调调才是要猎人的气质嘛!” “来吧来吧!” …… 花溪子三人一点也不急,不像周围的行人那般步伐匆匆,生怕迟到了会遭人诟病。他们更像是来旅游,时而在某棵青松下驻足,郭茂峰拿出相机,找了半天的角度,最后不满地摇摇头,放下相机一声不吭便往前走。殷不正和花溪子倒也不恼,跟着郭茂峰走走停停。有时,殷不正兴致来了,还会拉着郭茂峰让他给自己和花溪子拍一张合照。 随着深入,周围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多已经超过了他们,爬上了更高,或者已经到达了山巅,正在登梯。他们还在兴致勃勃地游玩,好似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得安静了,只剩下他们三人的谈话声。行人似乎已经全部上山了。殷不正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金表,说道:“似乎快迟到了,要不要走快点?” “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难道他们在更上面?”郭茂峰透过相机的镜头观看着这个世界,漂亮的雪花,苍劲的树干,脚下厚厚的雪层,身后或深或浅的脚印,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正常。 花溪子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他绝美的容颜,他化了妆,戏子妆容,两瓣红唇如血一般,轻轻张开,露出两颗玉白色贝齿,一声清亮的吟唱从她唇齿间传出,风雪陡然静止了一瞬。当声音停下,风雪才重新开始飘舞,这座山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在没有什么人的时候。花溪子两道峨眉粗气,一双丹凤眼,秋水眸透着几分雾气,“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三人有些不敢往上走了,过于正常的环境,往往意味着不正常,但是他们看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要面对的人,似乎不简单。这般想着,三人顿时浑身冒了冷汗,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产生了怯意,这是战斗的大忌讳,未战先怯,等同于送死。 “是我们想太多了。”郭茂峰苦涩地笑了笑,第一个迈开步子就要踏出去,却发现身边的花溪子硬是比自己快了一步,往山上走去。殷不正和郭茂峰两人对视一笑,快步跟上。三人依旧有说有笑,时而拍照,时而讨论着一些闲事儿,丝毫不像是落网的猎物,更像是准备打猎的猎人。 …… “三个人果然胆子要大些。”老黑看着正走向自己的三人,嘟囔道。旁边奶妈已经跳了出去,隐于风雪中,向那谈笑的三人吹去。 这一阵风格外的冷,吹动了花溪子的长发,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结下了冰霜,片片雪花落在他的头顶上,轻如纱衣,薄如蝉翼。花溪子捋了捋发丝,将头上的雪花飘落,而后纤纤十指,向这阵盘旋的风拂去,动作很轻,像是在掸掉衣服上的灰尘一样。风停了,雪地上留下几点斑驳血迹,还有一些沾在花溪子的指尖上。 郭茂峰拿着相机,对着某处,按下了快门,只听咔擦一声,一道模糊的声音显现出来,白衣黑发,腰间有一道红色的痕迹,还在淌血。殷不正反应得最慢,出手却是最凌厉的,大手一翻,一片雪地被他翻了过来,镇压向那乘风而去的身影。轰的一声,一团火光彻底打破了这平和的氛围,暗红色的火焰升腾,与雪地相撞,一团团水雾升起,掩去了他们的身形。 待得水雾散去,一切又重新归于了平静。 郭茂峰看了一眼照片的身影,喃喃道:“我们掉进人家的埋伏圈了,这里或许是一个幻境,不知道我们到底走到了哪里。” 殷不正阴沉着脸,说道:“我有计算时间,以我们的歩程,现在应该还在半山腰。看来,新兵蛋*子不止一个,老郭,小花,你们比较擅长灵魂力,能看出什么来吗?” 花溪子摇了摇头,说道:“刚才看不出来,现在自然也看不出来。我们竟然在灵魂力上输了一筹。” “会是谁?小何吗?”郭茂峰猜测着。 “如果是他,那就得小心点了,这小子战力谈不上多强,但掉进他准备的阵法,也挺麻烦的。见招拆招吧。”殷不正紧了紧领带,继续往前走。 正文 第三百一十话 漫漫风雪路 老黑搂着受伤的奶妈,感受到手臂那温热的液体,脸色很难看,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只是一个简单的试探,都会负伤,哪怕是轻伤,依旧让他们感到了窒息的压力。奶妈被老黑搂着,其实很想挣开,毕竟腰间的伤口不深,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这么躺着好像也挺舒服的。 “下回,我们一起上吧。”老黑低声道。 奶妈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棵青松,示意他上树躲起来。两人缩在浓密的树叶间,看着远处的三人,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人去试探,他们要趁着这时间蓄势,等重新轮到他们时,可以发出全力的一击。 小姨坐在虚空之中,看着逐渐靠近的三人,稍稍探出玉手,黑色的光在掌指间迸发,轻而易举地撕裂开空间,直刺殷不正的天灵盖,刚才她一经发现,这是三人中反应最慢的人,虽然只是相差不过一瞬,但高手过招,一瞬便是生死。所以,小姨出手毫不留情,抓着殷不正反应不够灵敏的弱点,一击出手,便是致命。 殷不正只感到头盖骨升起阵阵凉意,想也不想,第一时间蹲下身子,拉开和小姨的距离,双手抱住头,形象十分不雅地挡住了小姨的攻击。可以撕裂虚空的黑光,却划不开殷不正手背的皮肤,只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花溪子速度比殷不正还快,在他蹲下的时候,手已经挥了出去,冰雪呼啸,将虚空冻结了那么一瞬,小姨的身体就这么定格在了虚空中,只一瞬,就是生死的距离。 夺目的雷光绽放,自小姨的心口,一颗雷霆种子破开,生长出枝桠一般的雷霆,将花溪子的冰雪震开。小姨身形一动,立刻隐于虚空,却听到一道快门的声音,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身体一歪,跌进虚空,身体仿佛被抽掉了一些力量,脸色有些苍白,裂缝闭合也因此慢了一步,殷不正的拳劲轰了进来,轰碎了她的右小臂骨。 小姨不敢恋战,迅速远遁。当她重新出现时,倒在了老庄的怀里,一张开嘴,便有一粒药扔了进来。这个时候,她也不讲究了,嚼也不嚼直接吞了进去,把耗去的体力迅速补回来。 “骨头碎了。”小姨说道,脸色稍稍红润了一些,但那软绵绵的右小臂,依旧让人心疼。张月几个起落,轻飘飘地落在他们身边,手在小姨小臂上轻轻安抚,坎字卦在掌心化作冰凉的水渗入小姨的体内,包裹住碎掉的骨头,帮助其恢复。 花溪子等人余悸未消,正准备继续走时,却猛然发现方才已经安静下来的雷霆种子又开始生长了,万千雷光四散开来,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还结出了一颗颗雷霆果子,掉落下来。一时间,雪地被雷光淹没,轰鸣声响彻,三人在雷光中闪转腾挪,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爆炸。 郭茂峰眼睛微眯,轻喝道:“伤不了我们!” 殷不正闻言,大手一抓,将雷光收缩在掌心,直接捏碎,愤懑地说道:“虚张声势,真是一群狡猾的家伙。” 花溪子一挥袖子,卷起一片雪将被雷光炸的焦黑的雪地掩埋住,“第三个人了,到底还有几个?目前看来,似乎实力都不算很强,我们还是太谨慎了。不如直接点?” 殷不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可以杀了白刑和安景,那肯定还有些本事。我们可以不怕,但不代表可以乱来,还是要小心点,继续走吧。倒是要看看这个幻境能把我们困到什么时候!” 其余两人闻言,也都没有反对,毕竟殷不正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白刑和安景的死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得不提防的点。毕竟,他们并不知道白刑和安景是怎么死的。 小姨活动活动小臂,虽然没有痊愈,但战斗不成问题,他向张月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后者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身体慢慢变的虚幻,消失在原地,就连气息也感受不到半点,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小姨偷偷地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叹。 另一边,花溪子等三人继续走着,三人不再谈笑,沉默在三人之间开始蔓延,周遭只剩下了风雪声,让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但没有感到不适,不如说,这才是应该有的气氛。走了不知多久,一切都那般平静,这让他们愈发警惕,他们相信,不会只有三个人。就在他们升起这个想法时,郭茂峰脸色变了,当他的脚踩在雪地上时,却发现雪地不是软的,而是硬的。 “有机关!” 郭茂峰喝道,但反应过来已经满了,一道道黑色锁链从雪地里射出,伴随着阵阵哭嚎声,搅得他们心烦意乱,竟是一时间没有躲开,被缠了个结实。紧接着,咆哮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仔细听听,似乎不止一道。一头头巨兽张开爪牙,带着刺鼻的血腥味从树林间向他们冲来,每一头都栩栩如生,甚至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这简直就是创世的能力。 花溪子眉毛一挑,寒意自体内喷薄而出,直接冻住缠住她的锁链,微微一用力,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锁链应声而断,而后她向前踏了一步,停止了腰杆,两道修眉紧蹙在一起,一根根冰锥从雪地拔起,以他为中心,方圆数百米成了一片寒冰荆棘地,那些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巨兽瞬间被突然而来寒冰荆棘洞穿了身体,化作漫天光点飘散。 循着这些光点,花溪子捕捉到一丝气息,五指轻点,只见远处一颗轻松突然爆裂,被一条冰蟒缠住,一道倩影慌乱地从漫天木屑和风雪中乱窜。而那风雪仿佛都长了眼睛,化作刀刃,向那道倩影砍去,眨眼间,白茫茫之中多了几点红色。 郭茂峰和殷不正也动了,两人想也没想,一步跨出,直接冲向那道身影,两只手穿透风雪,抓向那道倩影,却突然感到眼前一花,两人又回到了原地。身旁的花溪子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呼啸的风雪变得平静,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花溪子不信邪地挥袖想要操纵周遭的冰雪,却发现自己竟然和这里的冰雪失去了联系,他感到了冰雪对他的抗拒。 “怎么回事?”殷不正问道。 花溪子捏了捏拳头,冷哼一声,一拳轰了出去,一排树木轰然倒下,激荡起漫天的冰雪,他的声音在冰雪中传出,透着丝丝冷意,“不是我的冰雪?就不让我用?开玩笑,全世界的冰雪都是我的!” 花溪子玉手虚握,硬是抓起一抔雪,凝成一把冰刀,对着虚空砍了几刀,众人只听见耳畔回荡着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花溪子正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对砍。但只有花溪子知道,他是砍那层不知哪里来的薄膜,那层隔绝了他和这里的冰雪建立联系的隔膜。 张月额间渗出了汗水,他双腿盘在一起,屏气凝神,黑白瞳前所未有的凝视,精神世界里,小娃娃与他一样,宝相庄严,黑白双龙环绕成一个圈,犹如一轮明日,高挂在天空。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话 目标!花溪子! 冰蓝色的刀刃在风雪中挥舞着,一下又一下,响起当当当的声音,像是在打铁,震得人耳朵生疼。 殷不正和郭茂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只是捂着耳朵,静静地等待。在他们三人中,花溪子的灵魂力是最强的,也只有他有机会带他们走出这个幻境。所以,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现在他们完全相信对手有一个灵魂力高手,至少本身修为不比他们差。这或许就是白刑和安景会被杀死的原因,毕竟如果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掉进了灵魂力高手准备好的陷阱,想要逃脱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花溪子却不是这么想,那层灵魂力薄膜其实很粗糙,但是却出奇的精纯坚韧,在质量上竟是甩了自己好几条街,但可惜用的人还是个半吊子,只能这样硬抗,纳迟早会被他劈烂。 张月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像被汗水淋了一身一样,面色苍白,黑白瞳也在微微颤动,他自然不是使用灵魂力的半吊子,但他需要给花溪子一些惊喜,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黑白瞳猛地一凝,身后八个卦象飞出,围成一圈,阴阳双鱼从其中跃出,鱼跃成龙,又重新落回,变成阴阳图,一圈金边环绕而上,阴阳八卦大日升起,挂在张月的脑后,将他衬托的如同一尊道佛。 张月双手摊开,头微微仰起,像是在环抱这个世界,身后的八卦大日开始缩小,缓缓融入张月的身体,变成一道道纹理铭刻在他身上,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这个人一定不能让他待在这里。” 话音落下那一刻,花溪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挥刀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原本只是平铺着的灵魂力薄膜突然蠕动起来,仿佛拥有了生命。“装神弄鬼!”花溪子历喝一声,体内寒气奔涌,手中冰刀绽放出夺目的光芒,生生又变长变宽了一杯,刀刃伸出一根根锋锐的倒刺。刀光挥下,万千倒刺飞出,四散开来,射向各个地方,一颗颗青松倒下,雪地被掀翻,激起层层雪浪,伴随着万马嘶鸣般的巨响。一旁的殷不正和郭茂峰都遭到了波及,纷纷腾上高空,躲开那千尺高的雪浪。 咔擦咔擦…… 冰蓝色的刀刃反射着阳光,瑰丽而耀眼,所以当其破碎时,花溪子宛如置身于星海当中,每一缕经过折射后的光照耀在他身上,都成了最完美的装饰。然而,美丽没有持续多久,花溪子愤怒地一挥袖,冰晶被吹散,席卷上高空。 殷不正砸吧砸吧嘴,看花溪子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看来我们的花哥哥生气,对手的灵魂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小何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郭茂峰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行,小何的天赋差不多就是那样了,这些年就是有进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降落到花溪子身边,都不敢多说话,现在的花溪子是一点就燃的炸弹,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别让我走出去,否则,我让天上山的冰雪为你埋葬。”花溪子看着前方,冷声道,话语间,那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殷不正和郭茂峰也只能后退一步,让花溪子走在前方,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远处的一棵青松上,张月长出一口气,“他和冰雪的联系太紧密了,我不可能完全让他用不了这里冰雪,只能稍作干扰,所以,你们要小心点。” 他的声音传递给了镜司每一个人的脑海里,特别在奶妈和小姨的脑海里最为沉重,因为他们是需要近身攻击的,最容易受到伤害。 三人走得依旧很慢,时刻保持着警惕,愤怒的花溪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指尖缭绕着森森寒气,随时准备应付像先前那几次的突袭。他自己也清楚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灵魂力高手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并没有太过于慌张。 殷不正计算着时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前方,依旧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他甚至一眼望去看不到山巅,只能看到茫茫的白色和绿色,“不能再往前走了,按照我们的脚程,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山巅了。再往前就是天梯了,可是我们看不到在哪,怎么登梯?” “那就只能把人揪出来先了。”郭茂峰扬手掀起一层雪浪,卷起一棵青松,将其吞没,而后他手一张,掌心内凹,劲力喷涌,在掌心形成一个小心漩涡,将那被冰雪覆盖的青松压缩成一根丈八长的冰棍,棍身上雕刻着万寿奔腾的花纹,一龙一凤一上一下往两边棍尖飞去,发出两道嘶吼,竟是化作两个秤砣。 郭茂峰扛着这华丽的秤砣,腰杆子微微弯了一些,,一直沉寂着的气势慢慢散发出来,有种诡异的压力。 见到这杆秤,殷不正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看多了几眼,才悻悻地收回目光。这杆龙凤秤是郭茂峰的本命法宝,早已经融入灵魂,想抢都不可能抢得到,也正是因为这样,郭茂峰才可以就地取材,随手做出来。这法宝已经没有形体,只剩下灵魂,只要主人愿意,一根牙签也可以是一杆龙凤秤。 郭茂峰两指轻轻摩挲着龙凤秤的中间,任由这秤在自己肩膀上摇摇晃晃,一会儿龙形秤砣翘起,一会儿凤形秤砣翘起,到的后边,竟是旋转了起来。郭茂峰看得,觉得挺有意思,肩膀干脆一挺,将龙凤秤扔上天空,任其瞎闹腾。 外人看不懂,但花溪子和殷不正却是明白,这是在丈量天地,预测吉凶。郭茂峰灵魂力不如花溪子,但却是在这方面有些歪门道,别说,还挺准。但每次见,殷不正都忍不住要问一句,“准不咯?” “我怎么知道,随缘吧。”殷不正笑了笑。 …… 张月眉毛却是一挑,毫不犹豫,低声喝道:“上!” “还等你?”一样看出不妥的奶妈,在听到张月的话之前已经动了,身隐于风,气匿于雪,迅速掠出。慢一步的小姨妈,也挥动了手。 龙凤秤猛地一颤,响起一声龙吟,龙兴秤砣重重压下,一挑寒冰巨龙腾空而起,冲进一团风雪之中。 郭茂峰笑了笑,“你看,还是挺准的。”说着,他大手一招,唤回龙凤秤,准备与冰龙一起对付前来突袭的敌人,突然凤形秤砣也动了,一双寒冰双翼展开,射出漫天冰晶,将一片虚空戳的千疮百孔,一道身影从其中飞出。 花溪子没有动,而是张开了嘴,浑圆饱满的戏腔在喉结滚动间炸开,他只喊了一个字,却让风雪停息,空间凝滞,“死!”。 “闭嘴!” 字音刚落下,一道蛮横不讲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生生打破了花溪子的声音,压得他一时半会儿竟是发不了声。殷不正知道是那个高手动手了,连忙站到花溪子的一旁,一双大手往周遭虚拍了无数掌,虚空中顿时多了无数个掌印。 风雪被拍散,奶妈跌跌撞撞地落下了来,脚一沾地,立刻贴地飞行,身体两侧是被她掀起的雪浪,只消一瞬间,她已经撞进了郭茂峰的怀里。后者仿佛一直等着这一刻,不慌不忙地把秤砣当棍子使,当头砸了下去。 谁想奶妈半路突然拐弯,只留给了郭茂峰漫天风雪,秤砣也砸在了风雪中,清空了一片树木。 奶妈的目标是被方才的声音震到的花溪子。 “小花!”郭茂峰厉声喝道。 花溪子早已经恢复过来,见到敌人竟是把他当成了弱势的一点,打算先行解决,这让他很恼怒,还真是不把他当人看了。花溪子选择了最简单的硬撼,扎马步,握拳,平直地轰出去。他甚至连做出一些变化的想法都没有,他要让这些人知道,实力差距不是靠袭击可以弥补的。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话 杀人啦! 风雪吹拂,卷起一道长长的龙卷,直捣云霄。龙卷中,花溪子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奶妈的身体却已经飞出了龙卷,整只右手臂的臂骨都粉碎了,软绵绵得,靠着皮肉连在肩膀上,随着她倒飞的身体一起摆动,就像一条丝带一样。 花溪子正打算收拳,却看到了奶妈嘴角的狞笑,不由得心下一凉,回身一脚横扫,划开龙卷,腿风如刀芒,割倒一大片青松。一道黑光从脸边一闪而逝,带走了几缕发丝。花溪子没看清是什么人,只隐隐约约看到飘扬的短发。 奶妈的身体还在空中,殷不正和郭茂峰便冲了过来,虽然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但现在是一个难得好时机。龙凤齐鸣,先一步冲了过来,带着森森寒气,空间都被冻结了。殷不正比较简单,一大步跨出,瞬移般来到奶妈身后,大手探出,掌心上散发着莹白色的光,抓向奶妈。 突然,空间爆发出璀璨的黑光,发出嗤嗤嗤的声响,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奶妈,直接拖去被撕裂开的空间裂缝,消失了。殷不正的手抓在了空出,生生抓碎了虚空,却终究晚了一步。龙凤也无功而返,郭茂峰扛着龙凤秤,眉头皱起。 花溪子摸了摸脸,脸上有一道白痕,耳边还有几根掉落的碎发,他掸落这些碎发,任其在空中便被冻住,然后破碎成小冰晶随风飘散。花溪子顺着方才奶妈消失的方向望去,银发乱舞,看上去他就像顶着一头风雪的男人,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道冰冷的目光闪过,头着杀意,“竟然敢伤我?” 看着花溪子渐渐变幻的脸色,郭茂峰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喊道:“小花,不要冲动,小心有……” 话还没说完,花溪子已经动了,不管不顾,身如脱弦的利剑,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虚空被划开两道长长的裂缝,两边的大树纷纷断裂,一些靠得近的,直接碎成了粉末。纷飞的木屑,在空中跳起了舞,像是在为花溪子送行一样。 郭茂峰很无奈,花溪子的暴脾气真是说来就来,谁也压不住,这个时候,说是没有用的,他只能动手了。郭茂峰一挥衬托,龙凤齐飞,他踩在冰龙上追了上去,冰凤则是先一步飞出,射出一道道冰晶,想要拦下暴怒的花溪子。殷不正也在后边紧紧跟上。 而在这时,一片片花瓣从天上落下了下来,那是莲花的花瓣,或者说是火焰的花瓣。一只火鸦从花海中飞出,扇动双翼,直接撞上了那冰凤。冰火相争,立刻爆发出恐怖的爆炸,大量气雾蔓延开来,瞬间将周围变成了雾霭重灾区,能见度几乎为零。郭茂峰脸色一变,连忙停了下来,这些气雾不仅隔绝了视线,还阻碍灵魂力探测,很明显是那位高手的手笔。 黑色火鸦撕咬着冰凤,发出难听的鸣叫声,这让冰凤极为愤怒,对于它来说,火鸦是低等的生物,而自己竟然遭到了低等生物的攻击,怎能不怒。寒气四溢,一根根寒冰翎羽相互碰撞,那双寒冰翅膀变成了锋锐的铡刀,直接将火鸦劈成了四散的羽毛。 黑羽迅速飞退与花瓣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的墙,拦住郭茂峰和殷不正的去路。 “不追?” “看不见,小心有诈。”郭茂峰眯着眼睛,想要看清这浓浓的气雾中隐藏着什么。正当他差不多可以揭开面纱时,嗤嗤嗤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脸色一变,猛然想起这些气雾可都是水分子,而这声音,明显是电流。 殷不正也是脸色煞白,大喝一声,浑身肌肉鼓荡起来,闪烁着莹莹白光,他变成了一个可爱的白玉娃娃,任由那电流冲击过来,巍然不动。郭茂峰横举龙凤秤,唤回冰凤,与冰龙一同将自己包裹住,将那些电流尽数导开。 殷不正脸色有些怪异,他活动活动身子,发现这些电流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他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这么弱?” 听到这话,郭茂峰直接撤掉龙凤,凭借自身的气劲将电流震散,连带着气雾也吹开,视野一下子恢复了清明。但花溪子的气息,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 “糟了,我们想得太多了,那只是普通的气雾,吹散就完事了,我们还以为是那位大能的手笔,生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敌在暗,我们在明,太吃亏了。而且,小花应该是被他们算计好了,这暴脾气一来,谁都拦不住,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郭茂峰扛着秤砣,看着平静下来的四周,眉间的疙瘩越皱越紧。 …… 小姨抱着重伤的奶妈,看着那软绵绵的手臂,想到前不久的自己,不禁心有余悸。空间通道中,她速度全开,不敢有半点停留,因为她可以感受到,那道从未从她们身上移开过目光,那杀意,甚至穿透了空间,让她们通体冰凉。 “到了!”小姨眼睛一亮,毫不犹豫撕裂空间,抱着奶妈一步踏了出去,但她却感到了一阵寒意突然从四周袭来,与此同时,花溪子的身影闯进了空间通道,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直沉默不语的奶妈第一次张开了嘴巴,却不是说话,而是吹气,一口憋了老久的气,将寒气吹散了一些。 小姨的身体迅速恢复知觉,周身绽放黑光,轰碎空间,抱着奶妈跳了出去,跌倒在一级阶梯上。花溪子紧随而上,让女子都羡慕不已的手向前方抓去,寒意重新凝聚,自掌心喷涌而去,瞬间将奶妈和小姨的下半身冻住,并且还在往上蔓延。两人可以明显感受到那被冻住的地方正在飞速流逝生命力,她们完全可以确定,当寒冰完全冻住她们时,她们的命也没了。这就是硬实力的差距,任何事情都弥补不了的差距。 “什么人敢在天梯动手?”一根根锁链从虚空射出,直接抽开花溪子的手,连带着将那寒冰抽碎。一道道人影从虚空中踏出,穿着清一色的西装,带着墨镜,手上拽着一条漆黑的锁链,上边铭刻了无数复杂玄奥的纹理。这可是执法部的镇部之宝,无常链,比起龙凤秤还要高上一级的法宝。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抽开花溪子的手。 保住一命的小姨,第一时间不是缓口气,而是撕裂空间勉强带着奶妈躲到了那些人影背后,直到这时,她才敢把那口压在心底里的恐惧吐出来,正当她要看看奶妈的情况时,却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哭喊。 “夭寿啦!杀人啊!天梯上都敢动手啊!没有法律啊,太可怕啦,妈妈,我要妈妈……”奶妈大声地叫着,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看上去好不可怜。惊得那些执法人都纷纷侧目,刚毅的面庞多了几分同情。 小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在心里暗叹:妈的,这戏也太足了吧? 花溪子紧紧地握着拳头,盯着那躲在人群里的奶妈和小姨,冷声道:“不想死的就让开,那两个人,我杀定了!” 天梯不能动手,这是灵道盟自古以来便定下的规矩,花溪子当然知道,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话 给您唱段戏 “无常链是好东西,但给你们用就跟女生的腰带一样,不过是个装饰。”花溪子负手而立,宽大的袖袍里藏着一双冰蓝色的手,寒意在指尖流转,又在掌心凝聚,冻结成冰晶附着在手上,他相信下一链子抽过来,被抽飞的就不再是他的手了。 人群中,一道人影走了出来,竟是个女子,束着高马尾,清丽的面容被一副墨镜遮了大半,但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和那两瓣红唇可以看出,也是一个美人。 “前辈是花溪子吧?”女子恭敬地问道。 花溪子秀眉一挑,有点讶异,自己虽然曾经身居灵道盟高层,但没多少人知道他,毕竟自己只会杀人和唱戏而已。“既然认识我,就麻烦让开吧,我只要那两个小娃娃。”花溪子语气稍微放平缓了一些。 女子向花溪子鞠了一躬,然后喝道:“结阵,保护好伤员,灵道盟的规矩谁也不可以逆,花溪子前辈,也不行。” “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穹,执法队的人迅速落位,舞动手中的无常链,结成一张大网,直接禁锢了空间,两道巨大的人影,一黑一白,吐着红色长舌,一个舞着狼牙棒,一个挥着招魂幡,各自抓着链子两头,蹦蹦跳跳地向花溪子逼近。 奶妈和小姨手脚并用,一级一级阶梯地往上爬,奶妈还不忘捂着自己的断手,哭嚎几句。那惨叫声真的是撕心裂肺,若不是小姨知道这是在演戏,她或许都要忍不住掉几颗眼泪。 “简直是恶魔,竟然对一个姑娘家下这么重的手。” “而且那可是我们新生代的领军人物,那可是吴韵菡和王彦怡,镜司的成员,竟然以大欺小,太过分了。一定不能放过他!” “对,她们可是灵道盟未来的希望。” 听着这些话,小姨脸色一僵,看向奶妈,问道:“我们原来这么多粉丝的吗?” 奶妈也是怔了怔,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看情况这么发展下去挺不错的。” 两人谈话间,战斗已经爆发了。 大网张开,从天而降,随着黑白无常舞动的铁链一起缠向那始终负手而立的花溪子。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看上去颇有几分隐世高手的风采,但出于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在众执法者眼里,他们只看到了自以为是。 骄傲的人,总有其骄傲的本事。花溪子的本事,就是战斗,当无常链抽来时,他终于动了,一双手从袖间探出,连带着还有冰蓝色的寒气,一层层冰霜附着在无常链上,而后迅速蔓延,直接将那黑白无常冻住了。 花溪子手一翻,寒气上涌,化作无数道冰刃飞出,只听到一阵咔咔擦擦的声音,那连空间都能禁锢的大网被切成了碎片,无力地坠落下来。花溪子气都没有喘一下,淡然地收回手,像刚才那样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个个西装革履的执法者,眉毛沾着冰霜。 只是一道普通的目光,所有人却感觉自己掉进了万年冰山,身体不自觉地便僵住了,就连意识都变得缓慢,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冻住了。寒气正透过身体,侵入体内,众人都感到自己的生命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随时随地都可以送他们归西。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从头到尾,花溪子在意的只有无常链,对于这些执法者,连出手的必要都没有。看着这一幕,奶妈和小姨都不禁感叹自己方才能够逃出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碍事儿的人已经解决了,现在,还有谁来救你们?”花溪子望向正要撕裂空间逃离的小姨和奶妈,目光一凝,两人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冰霜从脚底延伸,他们的生命正在被一只只冰冷的手拖向地狱。 花溪子一步一步,慢慢地登上阶梯,冰霜从他脚底漫出,将这条天梯冻住了大半,走到奶妈和小姨身边,两人只剩下一颗脑袋还保持完好,脖子以下全部被冰霜覆盖,寒冷侵蚀着他们。 “这个世界上,很少人可以伤我,你们很不错,如果能大几岁,说不定,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我欣赏你们,要不要我给你们唱一曲儿?”花溪子说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他的脸那样冰冷,而是带着暖意,如春风扑面,是生命的律动。 奶妈漠然地看着花溪子,凝视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你唱戏只唱给死人听,我为什么要听?我还没死,而且也不会死。” “你真的以为那些规矩能奈何得了我吗?就是执法长老来了,也保不住你们,我想唱戏的时候,谁拦的住?”花溪子笑了,如血的嘴唇勾起,那是恶魔的弧度。 “你就不好奇吗?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你呢?我们镜司也只是收钱办事的而已。”奶妈笑道。 花溪子拳头猛地握紧,一种出于本能的对危机的预测,让他迅速退后,甚至连给奶妈和小姨最后一击都来不及了。他感到了一股很强大的气息,强大到让他生不出战意,让他感到绝望的气息。 奶妈和小姨这次是真的放松下来,整个人直接躺在阶梯上,身上的冰霜融化成温暖的水,浸透进她们的身体,恢复着她们的伤势。一道人影从虚空中走了出来,佝偻的身形,光秃秃的脑袋,灰扑扑的中山装,还有那一根竹节拐杖,不正是灵道子吗? 奶妈动了动原本碎掉的右臂,发现骨头已经基本上长好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可以战斗了。不愧是矗立在巅峰的老妖怪,这疗伤的手法都让人匪夷所思,奶妈和小姨甚至不知道灵道子做了什么。 见到那苍老的身影,花溪子甚至想直接离开天梯,但很快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退,和灵道子的距离不仅没有拉远,反而在渐渐拉近。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离灵道子已经不过一步的距离了。 “老祖。”面对灵道子,花溪子就是再高傲,也不敢多说什么,不仅是实力上的差距,还有那不可替代的地位。 灵道子扶着拐杖,上前拍了拍花溪子的肩膀,“你啊,就是太骄傲了,有些规矩不能动就是不能动,有些人不该杀就是不该杀,而有些人想要杀你,你怎样都逃不了。” 花溪子脸色渐渐变幻,一抹暗色攀上面庞,“老祖,原来是你吗?” “如何?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在天梯动手,伤害灵道盟新生代的精英,这些说法应该够你去死了。很抱歉,让你死之后,也拿不到一个好听点的名声。如果你能想白刑和安景他们那样,乖一点,今天的葬礼我不介意加多一个你。”灵道子笑道,明明笑容看上去是慈祥和蔼的,花溪子却只看到了一个恶魔向他宣告了死讯。 花溪子散开了体内凝聚的寒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眼角多了几道皱纹,“既然是老祖要出手,我又有什么办法?因为当年的事情,是吗?您果然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们。” “那是一段黑暗的过去,是灵道盟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但是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重新翻出来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一些愚蠢的人想太多,让社会不安定。所以,那些事情让它永远地成为历史就好。”灵道子面色变得沉重。 花溪子苦笑道:“当初真是死了不少人啊,那个衣冠冢又要添多几个墓碑了吧!” 灵道子摇了摇头,“不会的,你们葬的地方不一样,毕竟都是罪人。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安葬你,保证你死后不会受到侵扰。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 “我想和他葬在一起,老祖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灵道子愣了愣,很快便想到了那个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最后,让我给您唱一段戏吧!” “呵呵,好啊!”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话 花溪子的戏 花溪子,前半生是一名戏子,后半生是一个异灵人,前半生为爱的人唱戏,终得一场空,后半生为将死之人唱戏,赢得了一生荣华。真是可笑,却是现实。也许很多时候,现实就是那么可笑,那么滑稽。他今天要给灵道子唱戏,自然不是为了表达敬意,而是要杀人。 灵道子瞥了一眼身后的奶妈和小姨,说道:“怎么?你们也要留下来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听戏吗?” 小姨摊开手,掌心处黑光迸射,却奈何不了这里的空间,“老祖要是愿意放我们离开,我们早就走了,还是老祖真的打算留我们在这里陪您一听听戏?”灵道子转过身去,凝视着奶妈,目光充斥着复杂的情感,似乎在纠结,在犹豫。小姨紧紧地拽着奶妈的手,态度已经表明得很坚决。 花溪子很像现在就开口唱戏,但是老祖不让他唱,他也唱不了,实力的差距根本无法逾越,这已经不是沟了,而是深渊,深不见底的深渊。许久,灵道子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年轻人哪里喜欢这种东西,该回哪去回哪去吧!” 话音落下,小姨和奶妈的身影便遁入虚空消失了。当两人回来时,一切还是平静的。众人聚在一起,正焦急地等待,看到两人回来,都是松了一口气。张月第一上前,搀扶住两人,坎字卦飞出,洒下一片甘霖,帮助他们恢复。 “呼,差点就没命了,老不死的还想把我们留下来。”小姨拍着起伏的胸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面对最熟悉的人,总算把内心的恐惧都释放出来了。方才她发现空间被禁锢,自己没办法瞬移的时候,她真的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老庄从张月手里接过余悸未消的小姨,轻轻搂住,低声道:“没事了。回来就好。”眸子间绽放着雷芒。 “这里情况怎么样?”奶妈问道。 颜夕拨开枝叶,看着那两个在风雪里兜兜转转的两人,说道:“差不多了,做好准备吧,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协战已经到期了。” …… 天梯上,灵道子拍了拍阶梯上的灰尘便坐了下来,手在虚空中虚握一把,凝成两个冰晶杯子,而后从那破烂中山装的口袋拿出一包茶叶,泡了两杯茶,“喝杯茶,润润喉再唱吧!” 花溪子接过茶,也不怕烫,仰头一饮而尽,轻咳几声,试了试嗓子确定没问题了,才向灵道子鞠了一躬,说道:“老祖,这会是我这辈子唱的第二好的戏,最好的在一百多年前已经唱给他听了,希望你不要介怀。” “为爱的人唱戏,自然是此生最美的,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脑子还灵活着呢,你唱吧,我听就是了。”一边说着,一边小口小口地抿茶,笑眯眯的模样还颇有亲和力。 花溪子紧了紧束腰,抬头望着天,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从他双眸的泪光中幻化出来,一眼望穿秋水,望不到佳人音容,又有什么用呢?他抬手举到眉前,向前迈了几步,极力远眺,突然间,他停了下来,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他一直抿着的嘴终于张开了,“戏子欢唱,唱一曲温柔乡暖;台上霓裳,舞一段妖冶迷魂香……” 伴随着那花溪子戏腔响起,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灵道子坐在一间小茶楼里,周围竟是嗑瓜子和喝茶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些嘈杂,但这些声音却压不住在舞台上花溪子的声音,那柔肠百转的嗓子一开腔,便渗进人们的脑海里,头进人们的心里,不需要用耳朵听,而是用灵魂感受。 灵道子笑了笑,手往前推了推,周围的事物迅速脱离开,尽数往前移去,又变成了一个舞台。灵道子依旧是一个观众,观赏这一出大戏,戏里边,一群人喝茶嗑瓜子看戏,他们看得戏,是花溪子的戏。 “我老了,就不和你一起掺和了,戏里太累,我还是做个戏外人吧。”灵道子笑吟吟地说道,从兜里摸出一包瓜子,喜滋滋地嗑了起来,虽然牙齿早已经掉光了,但手指有劲儿,轻轻一捏,瓜子仁儿便跳了出来,正好落在嘴里,舌头一卷也不嚼,便吞进肚里。 戏里头,一个美女穿着高开叉旗袍,举着托盘,盘子上边儿放着茶点,袅袅婷婷,漫步而来,袭来一阵香风,熏得灵道子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硬是把美女给喷了回去,鼻涕星子甩了人家一身。灵道子抹了一把脸,笑道:“不好意思,香水过敏。” 花溪子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依旧高声地唱着,脚步轻而柔,在红绸段子上小步小步地跺,两道柳眉微微蹙着,脸颊上浮现两抹红晕,一双秋水眸子紧紧地盯着台下一穿着长袍马褂,挥着折扇的男子,睫毛轻颤间,不知暗送了多少秋波。他突地一个转身,裙摆飘起,他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红得诱人,又像一团炽盛的火焰,烧得人心滚烫,就是那公子哥儿也忍不住喝多了几杯茶。 “公子眉眼沐春风诶,羞得娇儿红花开啊……”花溪子捏了一个兰花指,搭在嘴前,红唇嘟起,吹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花香,只见那指尖真的绽放出一朵红玫瑰,花溪子向前迈了两步,屈指一弹,花朵恰好落在那公子哥的桌上。公子哥先是一愣,便起身对着花溪子一拜,将花收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就好像此时茶楼外的天空,红得通透。 灵道子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好一对痴男怨男啊!这应该就是那些年轻人常说的耽美了吧?看上去不错嘛,男人之间的爱情,也是爱情,那些家伙比我这个老家伙还要迂腐!”灵道子小声地点评着,继续欣赏着这出戏。 “西子湖畔,上了你的船,九曲桥边,入了你的怀,这一生啊,一世诶,愿做你美娇娥诶……”画面又开始变了。 碧绿的湖水向灵道子用来,一下子将他淹没了,他在湖底抬着头,看着湖面的景。花溪子穿着戏服,依旧化着妆,打扮成女人模样,跳上了那公子哥的小舟,一直游啊,荡啊。花溪子站在船头,高声地唱,公子哥坐在船尾,轻轻地划,两人虽然没有挨着,但那目光却始终交融在一起,片刻不肯分开。 灵道子感到了窒息的感觉,湖水不知不觉灌进了他的身体,从那细小的毛孔,他的身体慢慢鼓了起来,像一个气球,仿佛一戳就破。他倒是不慌,肥胖的手还能抓着茶杯,他屈指一弹,一粒瓜子仁儿飞出,正对着他的嘴而去,他很自然地伸出舌头,把这里瓜子仁儿吞了进去,然后打了个饱嗝儿,一个很长很长的嗝儿,长到可以让他恢复原样,把渗进来的水全部吐了出去,连带着整个湖。 “嗝……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我说了,我当个观众就好,没必要把我这老头子扯进来嘛,再有下一次,这戏我可就不听了。你以后也别再唱戏了。”灵道子不管花溪子是否听得到,他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话 定格住的美好 长长的天梯直通云霄,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灵道子坐在天梯的中间位置,一手嗑瓜子,一手拿着茶杯,眉目含笑,欣赏着眼前这一出大戏。 花溪子脱掉鞋子,从船头跃起,身体舒展,像扑火地飞蛾飞了出去,赤着脚,踩在湖面上,一圈圈涟漪在脚底下划开,他立在这涟漪的中央,风吹起他的裙摆,露出那雪白的小腿,只见脚尖轻转,向远方划去,涟漪由圆形变成了扇形,向两边扩散,他在湖面轻轻一点,止住去势,回身转了一圈,激起一片圆形水幕将自己掩住,他隐在其中,扭动腰肢,曼妙舞姿与这湖光水色融为一体。 公子哥放下了手中的船桨,走向船头,痴痴地看着这一幕,隔着水幕他只能看到花溪子模糊的身形轮廓,但也正是这种朦胧的模糊感,让他如痴如醉。水幕渐渐落下,花溪子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了,他高高跃起,两腿劈开,双手舒展,脚尖带起两道水线,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弧,阳光洒落下,映照着那些晶莹的水珠,反射七彩斑斓的光,他此刻就像置身在一个彩色的光球之中,美得不似人间物。 灵道子嗑瓜子的速度都变慢了,不住地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花溪子身上被风吹掉的腰带,正向他飘来。不知不觉便落到缠在他脖子上,正要勒紧时,却突地蹦断了。灵道子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而那还在跳舞的花溪子却突然身体一震,摔进湖水里,口吐鲜血,红色从湖底蔓延,不一会儿,湖面上便出现一片红色,随着湖波飘荡。公子哥依旧一副痴痴的表情,入戏太深,似乎出不来了。 花溪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拍湖水,从水底跃出,踩着掀起的水浪,气势突然变了,眸子间迸射出寒光,森森寒意自他体内喷涌出来,这幅画面被他冻结住,永远地冰封了。他缓缓落在湖面上,看向灵道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唱完了?”灵道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 花溪子笑道:“唱的不好,让老祖见笑了。” “故事不是还没有结束么?”灵道子看着那被冰封住的公子哥,那双痴醉的眸子,有一道身影,正是方才花溪子在湖面舞蹈的身影,但那个花溪子是一个女子,美若天仙的女子,“为什么不继续唱下去?” “故事到这里结束就挺好的了,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花溪子面色很苍白,与被血染红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灵道子也不为难花溪子,随手一挥,茶水和瓜子便消失了,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捡起放在一旁的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花溪子面前,说道:“那就该走了。”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花溪子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花溪子的身体燃起一团火,他在火中渐渐陨落,只留下了一朵红色的玫瑰花落在阶梯上,散了。那被冰封的画面变成了冰雕,融入天空中,成了以后人们登天梯时必观赏的美景。关于这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人们看到只是一个美人为自己心爱的人舞蹈的盛世美景,让人羡艳不已,甚至这里还成了人们求姻缘的地方。被人叫做冰缘石。 将故事定格在最美好的时间,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 郭茂峰扛着龙凤秤,靠着那微弱的指引,带着殷不正在风雪中兜兜转转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们在等花溪子回来,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不免有些担心。直到前不久的某一瞬间,两人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脚步,遥遥望向远方,望向那山巅,一种极强预感在两人心里升起。两人呆呆地站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花溪子已经死了。虽然只是一种若隐若现,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他们却很相信,没有理由地相信。一时间,两人面对这风雪,都紧张了起来,能杀死花溪子,也就意味着能杀死他们。 “当初可是你说的,几个新兵蛋*子,怕什么?”郭茂峰偏头看向殷不正,眼神很平静,也正是因为这平静,才让殷不正感到了压力,一切似乎都超乎了他的预想,他甚至开始觉得这风雪世界有些摸不透了,仿佛处处都充满了危机,对于那个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更是生出了一丝敬畏。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能出去了吗?”殷不正说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人家愿意让我们出去才可以啊!”郭茂峰紧紧握着龙凤秤,之间那一龙一凤都飞了出来,在郭茂峰身边围绕,龙吟凤鸣齐响,掀起一阵狂风,吹得树叶沙沙乱响,风雪乱舞,一下子,两人的视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殷不正脱掉了西装外套,撸起衬衫袖子,皮肤上闪烁着莹莹白光,像是裹了一层玉石,就连双眸都好似镶嵌了两颗玉珍珠,当真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珠光宝气。风雪渐渐逼近,落在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带着一连串火花。 冰龙冰凤咆哮着冲了出去,喷吐着冰蓝色的火焰,将漫天风雪烧了个干净,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晰时,他们竟然回到了山脚下。郭茂峰横握龙凤秤,警惕地看着前方。雪地上,青松树下,一个男人靠着树干站在那儿,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的很整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下是一双眯成小缝的眼睛。 说实话,张月其实并不太喜欢这样装束,但为了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先,他只能从外在开始改变,想要演一场好戏,怎们也得有戏服嘛! “欢迎来到我的冰雪王国,郭茂峰前辈和殷不正前辈。”张月恭敬地向两位老怪物鞠了一躬,保持着完美的绅士风度,如果眼睛能睁大些,或许会更好。 殷不正站在了郭茂峰的前面,冰龙冰凤将两人围住,形成一个简单的防护,只要张月一有动作,他们可以迅速做出反应。 见到两人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张月倒是放松得很,微笑着向前走去,就像是去和多变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步子不急不缓,轻松自然,“两位前辈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一个新人,有些问题想向两位前辈请教。” 殷不正冷着脸,说道:“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吗?你想做什么,我们很清楚,说这么多废话,不如直接动手好了。”说着,殷不正就想先发制人,正当他踏出这个保护圈时,郭茂峰拦住了他。 “太弱了,这么弱哪里来的胆量站在我们面前?”郭茂峰低头在殷不正耳边轻声说道。 殷不正脸色微变,感受着从张月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实在感受不到丝毫强者的威压,但是为什么他这么有自信呢?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眼前这个人便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那个灵魂力强得可怕的人,甚至,花溪子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郭茂峰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拦住了殷不正。 想法看上去很荒唐,但他们却没办法控制住心里的恐惧,已经死了三个人了,他们又能不能幸免呢?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掉进了一个出不来漩涡,这个漩涡,名为恐惧。 走到两人面前,张月才停下来,此刻他距离这两个可以轻松杀死他的人不过一米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龙凤喷吐出来的冷意,“两位前辈,我想问问,你们觉得怎么死会比较舒服一点?” “放肆!你这是在找死!”殷不正瞳孔圆睁,眸子间闪过一道玉石光芒,皮肤上的莹莹白光突然变得凝实,伸出无数只白玉般的手臂,换成一个巨大的圆,眉心燃起一团火化作一点朱砂,浑身散发宝光,威压如山岳倾塌砸了下来。 张月的身体直接破碎,化作一缕青烟,再出现时,已在十米之外。看着突然爆发的殷不正,张月只是笑了笑,转身走了,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大大方方地将后背留给他们,但殷不正和郭茂峰愣是不敢动手,直到他消失,出现了另外五道身影。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话 战启 五道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悄然地出现,伴随着张月的消失,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诡异,就是郭茂峰和殷不正两位前辈都没有看出蹊跷。而这五人自然是奶妈,老黑,兔子,小姨和老庄。站在两对情侣中间,兔子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往后退一点,她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正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张月的声音,“醒醒!” 兔子愣了愣,吓得连忙向前小跑了几步,莫名其妙就跑到了其余四人前面。众人已经摆出了冷漠肃杀的表情,气氛酝酿得正好,就差说出那帅气拉风的台词了,结果见到兔子这可爱的小碎步生生绷不住脸,笑了,一下子气氛全无,反而整得有些可笑。 隐于冰雪中的张月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搭在鼻头上,“兔子真的是……难怪她是出丫头外出任务最少的人,还不如我多。”一旁的颜夕漠然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专心地擦拭着手枪。对于颜夕这有些反常的举动,张月也不多问,他相信颜夕。 殷不正双手合十,身后那上千只手臂已经凝聚起能量准备攻击了,看到对面敌人嬉笑的样子,不由得又怔住了,这种生死之战,怎么可以笑出声来?是看不起我,还是在示弱诱敌?一下子,两人都不敢动了,明明没有感受到多么强大的气息。 见到这情景,张月笑了,倒是没有想到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反而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先前的铺垫,已经让殷不正和郭茂峰再不敢把他们当成所谓的新兵蛋*子,而是真正可以杀死他们的存在。这是一件好事,让敌人先产生恐惧心理,多多少少都会让敌人束手束脚,削弱他们的发挥。 众人笑了一会儿,觉得心中的压力都消散了不少,原本紧绷的肌肉放松开来,倒是让异灵运转更加流畅了。战斗还未开始,但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知道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五人心里不由得这么想。 “兔子,你还真厉害,是不是事先就想好的,看把人家吓得,光摆着招式都不敢动手了。”老黑抬头看着殷不正那千手观音似得架势,指指点点地说道。兔子至今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早就把张月骂了个千儿八百遍,一听老黑这么一说,也发现面前这两位强得一塌糊涂似乎真的不敢随便动手,不禁更加疑惑了。 看到兔子渐渐呆滞的表情,奶妈上前对着后脑勺就是一拍,说道:“别走神了,他们不动,我们动。”说完,一脚把老黑踹了出去。 半空中,一团炽盛的暗红色火焰飞出,在这冰天雪地里温度不减,烧得大片大片的冰雪融化,不一会儿便将这里变成了熔岩地带,滚烫的水冒出一个个小气泡,伴随着大量的气雾。 五人的身影同一时间消失了,大量的气雾用来,一下子将殷不正和郭茂峰两人淹没,他们宛若身处于*大海的迷雾中,失去了方向。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有意思吗?”殷不正冷声道,身后数千只手臂同时挥动,一个个莹白色的掌印轰出,瞬间将气雾吹散,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红色花海,和漫天飘落的黑羽,再一次将他们淹没,他们依旧看不到那五个人。 郭茂峰端坐在殷不正肩膀上,双手握着龙凤秤,看着那秤砣时而往右倾斜,时而往左倾斜,也是一脸无奈,在这里,灵魂力像是被剥夺了一样,十成发挥不出一成,只能靠五感去捕捉细微的波动,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常人被挖去了双眼一样,这种感觉令得他们十分恼火但却没有办法。那个眯眯眼的灵魂力太强了。 “硬攻吧!”郭茂峰将龙凤秤抛向空中,一龙一凤飞出,搅得花海和黑羽一团乱。没了花海和黑羽混淆视线,他们终于找到了目标,但却只有两个人。兔子立在半空,高举着毛笔似得法杖,将虚空当做画布,一边念动咒语,一边挥洒这么墨水,一副瑰丽山水画卷渐渐成型,其中响彻众多奇珍异兽的嘶吼。老庄端坐在云层之上,坐下云朵凝聚,形成一团厚重的乌云,一道道雷光在其中闪烁跳跃,环绕上他的身躯,映衬着他冷漠的脸庞,散发着无尽威严, “怎么只有两个人?”殷不正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郭茂峰懒得解释,一脚点在殷不正肩膀上飞了出去,抡起龙凤秤就往下砸,冰龙冰凤咆哮着跟了过来,一个喷射龙息,一个攒射冰羽,相互碰撞在一起,先一步轰向老庄和兔子。突然不明黑光闪过,空间被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缝,像是张开的一张巨嘴,直接将攻击吞了进去。当裂缝闭合,乌云如一头史前巨兽迈着沉重的步伐碾压了过来,伴随着璀璨的雷光,老庄坐在一张雷霆凝聚的椅子上,手持一方雷印,一把雷尺,丈量天地,审判是非。 郭茂峰丝毫不惧,这些雷光看着可怖,但对他来说还不是不可应付地存在,所以他没有止住自己的去势,反是踩在虚空中的脚步更重了,一个加速,直接冲入雷光之中,挥舞龙凤秤,将漫天雷光打散,冰龙一个腾跃,冲破了乌云,浑身绽放雷光,张开巨嘴溢出森森寒气,向老庄撕咬而去。 老庄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坐起来,只是漠然地瞪了一眼这桀骜的冰龙,一尺子拍了下去,像是在管教不听话的畜生,尺子挥出时,有雷光伴随,雷鸣阵阵,天空之上,原本一片晴朗,毫无预兆地落下一道雷电,直接在冰龙头上炸响,劈断了一根龙角。 郭茂峰脸色微变,惊声道:“晴天霹雳?你面对我,竟然敢留手?” “留手的可不止他一个!”兔子娇喝一声,最后一笔饱蘸浓墨,点在每一头巨兽的眼睛上,目光闪烁,凶戾之气如烽火狼烟直冲云霄,将天空染得一片血红,“让你感受一下小动物们的愤怒!”画卷抖出,将愕然的郭茂峰裹住,生生地将其拖入了那个世界。 冰凤嘶鸣着,拍动双翼,伸出两只锋锐的爪子,要去抓那画卷,却被突如其来的黑光逼得无法前进。 老庄和奶妈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直接离开了,冲向那正在与花海黑羽纠缠的殷不正。一阵风裹着雪在漫天掌影穿梭来往,殷不正知道那是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完全捕捉到其鬼魅的身影,而且那花海黑羽极其难缠,越拍越多,跟苍蝇似得围着他,怎么也赶不走。那阵风雪便在各种间隙里寻觅机会,时不时来一下,让殷不正烦得很。 这边还在纠缠,一片乌云便冲了过来,雷光之上坐着一男子,雷光之下飞着一女子。这让殷不正一时间想大喊一声,自己实力不如殷不正啊!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话 有答案了吗? 血色的山海,居住着数不清的巨兽,时而有饕餮吞食太阳,穷奇喷出黑色烈焰,青鸟乘风飞来,它们都睁着猩红色的眸子,散发着凶厉气息,围绕着那矗立在山巅之上的人类。 郭茂峰看着这些史前凶兽,感觉自己根本就是掉进了妖窟,冰龙冰凤护着它,却发出了恐惧的悲鸣,面对如此之多的凶兽,饶是它们也抵挡不了这充满血腥味的威压。郭茂峰轻唤了一声,龙凤得到了解脱一般,倏地一声便飞了回来,化作两个秤砣,落在郭茂峰手中,他轻轻一捏,秤砣变化做光点融入他的两只手臂,勾勒出一道道龙纹和凤纹,覆盖了整只手臂。 郭茂峰双臂轻轻一震,便有龙吟凤鸣之声响彻,将脚下山石击碎,他直接站在虚空之上,周围碎石漂浮。他伸手抓住一旁的秤杆,那根冰蓝色的长棍,一圈无形的波纹散开,碎石飞出,撞进兽群之中,几个稍弱些的小兽爆碎成了血沫。血腥味散开来,让那些凶兽发了狂似得,打破这对峙的僵局,迈动着令天地震动的步伐,向那手持长棍的人冲击。 “我想你们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了?”郭茂峰手腕轻转,棍尖砸向身后,整座山瞬间被夷平,巨大的石块坠落下来,一头倪俊被生生活埋,巨石堆里隐隐可以看见那闪烁着光芒的血液。他单手拖着棍,猛地向上挥去,撒落下一道银白色光芒,好似月华,又像是冰凤的翅膀,所过之处,冰峰林立,化作一条长长的冰雪山脉,山脉之中,冰封了无数凶兽的尸体。 一转一条之间,山平又山起,郭茂峰根本不是在屠戮凶手,而是在摧毁这个世界。一层层冰霜从画卷中央开始蔓延,不一会儿便将整个画卷都冻住了,生命力在迅速消耗,直到冰霜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缝,这副画卷便宣告毁灭了。一根冰蓝色长棍在倾洒而下的灿烂冰晶中冲了出来,带着郭茂峰的身影。 兔子的画卷连十秒钟都坚持不了。不过这十秒钟也够兔子他们做很多事情了。殷不正身后手臂如散花一般,散成一个圆,莹莹白光在掌间流转,将一道道掌印拍出,轰得雪花乱坠,寒风吹舞,乌云被搅散,雷霆被他抓在手里当纸一样撕扯。但他们却依然可以给殷不正造成点伤害,虽然那些掌印划过身体掀起的劲风,让他们感觉了挨了无数拳头一样,浑身疼。 郭茂峰持着长棍便准备冲上去和殷不正会和,突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吹来,夹杂着冰雪,将他吹飞数米,吹成一个雪人。奶妈一脚踩在殷不正的脑门上,原本拍向殷不正的一掌,突然回身拍向脑后,掌心气旋伤害不足,但吹飞效果确实拔群,不仅止住了郭茂峰冲来的去势,还能吹出去几米远。 殷不正像是没看到她一样,依旧在攻击着其他上蹿下跳的人,眉心的朱砂却窜出一条火蛇,一口咬向奶妈。黑光闪烁,一只手从其中探了出来,揪住奶妈直接拖入黑光中,火蛇咬了个空,埋怨地缩了回去。殷不正厌恶地瞥了一眼那黑光重新出现的地方,一只手臂捏了一个手印,弯曲的指尖燃起一缕灯火,窜入虚空中。 小姨脸色一变,毫不犹豫一脚踹开了奶妈,后者则是屈指一弹,数道风刃撕碎小姨的t恤,一缕火苗不知何时缠了上来,将上下的布料烧成灰烬。见到这一幕的老庄,一声不吭,确实从雷霆座椅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扔了一个令牌,令牌上写着一个,“斩”。 “你以为你身上窜点电光就真的可以司长天罚吗?斩我?做梦!”察觉到乌云中凝聚的力量,殷不正看也不看一眼,两只做托天状,向乌云撞去。一柄巨大的雷霆铡刀从云层中劈落。刺目的光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视野。 郭茂峰刚从那疾风中挣脱出来,就被蒙蔽了眼睛,心情也是极其复杂,光芒中,他突地感到腰部一紧,想也不想,运气聚丹田,扎稳马步,正要将要气爆开,却发现这气一收竟是一时半会儿放不开,然后他便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往后拖。他连忙把秤杆往地上一砸,棍尖砸进地底,成了一根定雪神针。郭茂峰双脚深深陷进雪地里,甚至没到了腿肚子,他刚想松一口气,耳畔却响起了一道声音,“你是不是傻?那破秤杆我扯不断,这地面我还不能扯出到沟来?” “你!”郭茂峰一惊,便感到那股拉扯的力量没有半分减少,甚至还在逐渐加强,雪地被他双腿和秤杆犁出一道深而长的沟壑。 远处,颜夕和张月拽着一根灿金色的绳索,阴阳八卦图在她脚下缓缓运转,八个卦象倾洒下一片光雨将她的综合战力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也只有这样,她才有能力发挥出这捆仙绳的大部分威力,把殷不正扯过来。 “混蛋!就这么想我过去吗?”郭茂峰见一时半会儿挣不开,这捆仙绳不禁缠住了他的身体,还困锁住丹田那一口气,他干脆一脚蹬在地面上,从沟壑里跳了出来,双手持棍,龙凤纹发出一道低沉的嘶吼,棍风如雷,当见到颜夕时,他的力也积蓄到了顶点,时间卡得正好,气聚丹田,力凝双臂,一切都刚刚好,唯独这一棍子没敲着人。 颜夕似乎早有预料,在郭茂峰还未能看到她的身影时,她已经先一步走远,所以这棍子只能将雪地砸出一个大坑,震起层层雪浪,让自己的出场显得帅气一些,没有那么窝囊。颜夕揪着捆仙绳,立在那雪浪之上,漠然地看着郭茂峰,那眼神竟带着几分不屑,丝毫不像是一个后辈看前辈的眼神,倒像是反了过来。 张月依旧没有露脸,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注视着这一切。 郭茂峰小腹微微鼓动,那凝聚了许久的气终于将那禁锢震得有些松动了。颜夕感受到捆仙绳上传来的反震力,连忙握紧了绳索,想要继续将他困住,但终归实力有所差距,只感到掌心一痛,捆仙绳便弹了回来。 “是个好法宝,可惜你差了几分力,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吗?”郭茂峰摸了摸有些酸麻的小腹,张望了一下四周,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眯眯眼男人的身影,在他看来,只有他是深不可测的。而这样的强者却躲在暗处里,随时准备阴人,这让他根本放不开手脚,天晓得会不会在他使出全力,没有回头的时候,突然致命一击把自己结果了。想到那个背对着自己和殷不正,走得淡然潇洒的背影,郭茂峰心里便始终吊着一个疙瘩。 如果让他知道张月是这里所有人战力最弱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颜夕甩了甩手,将掌心上渗出的血迹甩干净,几点鲜红落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极为扎眼,“对,就我一个人,够了。” “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不过如果自信过头就是狂妄,而狂妄往往会让人断送性命。”郭茂峰挥动秤杆,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寒气如井喷,自棍尖涌出,松软的雪地瞬间变得坚硬,竟是冻结成光滑的冰面,倒映着他与颜夕的身影。 颜夕没有回答,而是松开了捆仙绳,任其悬浮在半空中,而后缓缓摊开双手。 接下来,郭茂峰便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无数兵器似洪流一般从颜夕的戒指里涌出,将整片天空都占满了,颜夕立在其中,处在最中央,却成了最不显眼的一点,她瞥了一眼,随意抓了一柄方天画戟握在手中。 “你是颜夕?镜司的颜夕?”郭茂峰问道。 “难得前辈竟然知道我?”颜夕说道。 郭茂峰笑了笑,说道:“虽然我常年在外和人交流,但作为灵道盟新生代第一人,我还是有所耳闻,这法宝的储存量,全灵道盟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了,不是你还有谁?” “多谢夸奖。” “听说镜司和老祖关系挺好的。” “是啊,所以你为什么要去死这个问题,有答案了吗?”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话 移形换影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在认出颜夕的身份时,郭茂峰的心里已经浮现出一个身影,苍老的面庞,佝偻的背,颤巍巍的步伐,以及那根竹节拐杖。郭茂峰苦笑着叹了口气,“那我不是不得不死吗?”心底突然蒙上一层阴云,让他感到绝望,如果是那位大人要他死,那他一定不会寿终正寝,现在逃过一劫,只是可以活久一点而已。 那为了活久一点,值得去拼吗? 郭茂峰没有说,而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做出了回应,他斜握秤杆,指向那铺天盖地的法宝,还有立在法宝群众的颜夕,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味道。现在颜夕和张月面对的是一个精气神都到达了顶峰的郭茂峰。 张月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向他施压,让他在心理上限制自己的发挥,这是张月最开始的对策,而直到刚才都完成的很不错,自己的神秘,这个用幻术和小姨的空间之力创造出来的小世界的诡异,以及花溪子的死,都让郭茂峰这个老怪物乱了阵脚。可当压力施加得过多时,压力就会变成了动力。现在的郭茂峰就是如此,当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时,他反倒放开了许多,可以更加集中精神地面对这一场杀劫。接下来的走势会如何,张月也没有办法推断了,他也只能尽人事,看天命。 张月的想法,毫不保留地传递给了颜夕,在她脑海里回荡。而颜夕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舞动方天画戟,向前方指去,法宝们纷纷震动起来,能量开始凝聚,一股惊天的威压渐渐攀升,空间出现了无形的波纹,一圈一圈向郭茂峰碾压过去,将他脚下刚冻结的冰面轰然震碎,冰屑四散,划破了他的一身,割断了他的头发,而他依旧持棍而立,巍然不动,抛去了杂念的他,甚至有信心面对那一直躲躲藏藏的眯眯眼。 颜夕紧握方天画戟做了一个投掷动作,看上去略显瘦弱的手臂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戟尖上凝聚了一点金光,“死!”脚下一片虚空坍塌了一块,手中的方天画戟脱手而出,撕裂虚空,带着无数法宝的攻击飞了出去。失去了冰面保护的雪地,直接被掀翻,劲风吹得郭茂峰的衣服猎猎作响,面对着这狂风暴雨的攻势,郭茂峰只做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动作,双手持棍,高高举起,自上而下砸了过去。 张月手里摸着一副八卦图,手按在中央那阴阳图上,轻轻转动,八个卦象也跟着一起改变了方位,只听一阵齿轮碰撞的声音,他漠然地注视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郭茂峰的眼前闪过一道黑光,毫无预兆,让人感觉郭茂峰是自己撞上去,没有丝毫回避的可能,他就这么被黑光吞没了。当他的视野恢复过来时,面对不是狂风暴雨的攻势,而是一片白茫茫,他这聚了大半天气势的一棍,又砸碎了虚空,也仅仅是砸碎了虚空。对于这个小世界,还无伤大雅。 而紧接着,一幅画卷缠了上来,全力出手还未来得及收力,就被困锁在一片墨汁牢笼里,身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风声伴随着雷鸣便撵了过来,在耳畔炸响,震得他耳膜生疼,他忍着痛重新举棍,双手直接变成龙爪与凤爪,布满了鳞片和羽毛,力量再一次攀升,而且直接跳过了蓄势的阶段,举棍就大,瞬间黑暗尽散,光芒重新刺激他的眼睛,让他看清了这个世界。迎向他目光的是一只闪烁着黑光的手,还有周遭狂暴的空间乱流,他的身体正在被撕扯着,皮肤上多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他仰天怒啸一声,音浪喊着一口怒气滚滚而出。 与郭茂峰几乎面对面的小姨,只觉得脑子里点起了一团火,烧得她浑身发烫,她双目通红,咬着牙,七窍流出丝丝血迹,像是蠕动的红色蚯蚓,绽放黑光的手依旧向前探去,却偏了一些位置,全力出手的她,划破了郭茂峰的脖子,血液飞溅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如同恶鬼。下一秒,她的身影便回到了老庄的身边,喘着粗气,脚步都变得虚浮。 “还好吗?”老庄连忙扶住小姨,低声问道。 “放心吧,我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改换了位置的郭茂峰,一脸茫然,只能用怒火宣泄自己的疑惑,而在这时,一阵极强的不安从心底涌起,他迅速跃上高空,不管冰龙冰凤愿不愿意,也不得不让它们出来护主了。 一声嘶哑的鸦鸣自天边传来,只见一只黑色的火鸦乘着红色的花海飞来,迅速追上逃闪的郭茂峰,那炽热的温度整座冰上的冰雪都开始融化,这天上山正在坍塌,大块大块地冰块,碎石混合滚烫的沸水一起滚落下来,这个世界都开始震动了。面对这样惊人的力量,郭茂峰也诧异地往后看去,这种力量真的是新人可以拥有的吗?那追来的火鸦和花海,仿佛被裹上了一层玉石,在阳光照耀下映衬得星星一样的光,看上去就像是殷不正运功时闪烁的莹光。 火鸦和花海的速度很快,慢了一步的郭茂峰没办法完全躲开,只能侧了侧身,躲开了火鸦,却被花海淹没,在一团暗红色的火焰中,传出来郭茂峰的惨叫。 老黑的身影也从这火焰中坠落下来,浑身冒着青烟,被奶妈稳稳地接住。 “嘿嘿,吞了那个家伙这么多掌,差点没把我撑死,这会儿还不把你烧成煤灰?”老黑胸口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结实的肌肉正在发烫,而且飘着一股肉香味儿,玩火的人却被火烧伤了,只能说这火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畴,才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反噬,为了这一击,老黑也是从战斗开始准备到了现在。 奶妈给老黑喂了一颗药,说道:“还有力气?有的话,继续给我们抗伤害吧!” 一想到那一掌掌爱在自己身上那种痛苦,老黑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需要休息一下,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说完,便笑着晕厥了过去。 奶妈叹了口气,挥手凝了一个气罩,将老黑保护好,重新将目光看向那在天空之上灼灼燃烧的火焰,那可是相当于殷不正挥出的数百掌,甚至是数千掌。虽然,每一掌都留了手,但耐不住数量多,而且还掺杂了老黑火焰的威力,经过他的加工压缩,其威能已经让郭茂峰不得不重视了。当然老黑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战斗刚打响没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成了第一个倒下的人。 而在另一边,那一声接一声的轰炸,也让人胆战心惊。殷不正还在挥舞手掌,拍苍蝇似得,突然面对了一群强力的苍蝇,也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淹没在爆炸的火光中。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话 便宜货色更顺手 同样苍蝇,来一只,无伤大雅,来一群呢?怕也要吓得不轻。更何况,此时向殷不正扑来的,可不是什么苍蝇,是苍鹰!刀枪剑戟,枪支弹药,从古至今的兵器法宝不计代价地轰砸在他身上,直接引爆,其中蕴含的力量化作最纯粹的能量冲击波,将毫无准备的殷不正炸翻,淹没在火光之中。 颜夕双手手腕轻翻,两柄长刀自掌心浮现,刀身上铭刻着繁奥的道纹,描绘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缭绕着森寒鬼气,一个闪烁着温暖的光,她双手紧握,轻轻一碰,有神鬼之音响彻,弑神斩鬼,鬼神莫近。这不同于方才扔出去的法宝兵器,这是真正的神器,甚至比那捆仙绳还要高级一个档次。 精纯的异灵在颜夕体内运转,速度渐渐加快,一缕缕金色水流在经脉间游走,尽数流入两手,透过皮肤,落进那鬼神双刀之中,不带丝毫杂志的力量唤醒这尘封多年的神器。弑神刀上,一圈圈青色光晕荡开,浓郁的生命气息喷涌而出,缠绕着左臂,延伸向肩膀,凝聚出一道青色的虚影,生命女神双手合十捧着胸口的绿色宝石,为颜夕歌颂。斩鬼刀却完全是另一番情景,血色烽烟如火一般,点燃了颜夕的右臂,一张鬼脸自烟火中跳出,低沉地笑着,笑声如雷,又似战鼓。 火光还在持续,无数兵器法宝在其中葬送了,换了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心疼地想要自杀,也只有颜夕,有这样的资本,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在心里暗暗骂娘,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她的冷静镇定只是因为心里有一道声音一直在提醒她。 藏在暗处的张月偷偷地擦了擦汗,不断在颜夕脑海里重复着一句话,“冷静,可以报销!” 只有让颜夕保持这个冷静的模样,才可能让殷不正感到压力,毕竟有时候强大的财力也是极具威慑性的。 颜夕还在压制着自己准备暴起大骂的冲动,火光中便伸出了无数只手,如玉般温润,又似山一样沉重,挥动间,空间扭曲,劲风扫过之处,一片清明,火光消散,殷不正端坐在虚空之中,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身后千只手臂,好似孔雀开屏般散开,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眉间朱砂化作火焰在风雪中飘摇不定,眼睛缓缓睁开,目光落在颜夕身上,没有半点烟火气,倒有几分道韵,但他的面容却变得有些模糊,仿佛始终有一层迷雾笼罩着他,让人看不真切。 “这就是玉菩萨?”看着殷不正此时的模样,活像一个玉瓷娃娃,便想起了许多年前听到的故事,“你就是那个在印度修佛法,取得菩萨果位又还俗的人?” 殷不正双手合十,捏着一串佛珠,浑身散发着宝光,让人感到祥和大气,就连那吐露出来的声音,也像那大道梵音,“是,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杀我了吗?” 颜夕笑了笑,说道:“杀啊,怎么不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说完,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再出现时,她的刀已经到了殷不正的喉间,鬼气涌动,鬼脸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上去,无数厉鬼从其口中涌出,还未沾染到殷不正身上,便被那层淡淡的光膜烧成飞灰。 “厉鬼冤魂,轮回都入不了,能伤我?”殷不正漠然地看着颜夕,任那斩鬼刀劈来,也连他的防御都破不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巍然不动。而颜夕这一挥刀,便向蚍蜉撼大树,滑稽可笑。 “那就换一把!”颜夕冷喝,回身带动左臂,生命女神张开双手,洒下一片青晖,却被那层光膜吞了去,刀锋已经被阻挡着,砍不下分毫。 殷不正伸出手指,按在刀刃上轻轻地推开,“硬实力的差距不是靠一件神器就可以弥补的。” 颜夕身体一顿,脚下的地面自她脚后跟开始,一层层被掀翻,土浪翻滚,烟尘伴着风雪冲向天空,世界一片混沌。殷不正的手指继续向前,直到刀背按在颜夕的肩上。颜夕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烟尘与风雪同时消散,世界重新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深深的大坑,怎么也填不满了。 殷不正收回手指,脸色并不好看,他的手指被划破了皮,血液顺着刀身流了过去,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他的确被伤了。颜夕瞥了一眼弑神刀,咬了咬牙扔了出去,刀一离手,便看到刀身上密布了裂痕,最后在半空中破碎,只剩下刀柄掉落在地上。 “你说的对,神器的确没办法弥补。”颜夕很心疼,心疼地滴血,那可是神器,虽然只是一把,但鬼神刀本来就成双成对,如今碎了一把,价值跌了可不止一半,其中的损失有多大,颜夕甚至不敢去想,她只能收回斩鬼刀,至少要把损失降低一些。 颜夕两手空空地站在殷不正面前,看上去颇有些凄惨。 “怎么?打算投降了吗?你的队友一定很失望。”殷不正笑道。 “对啊,我投降了,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杀我,也得动手吧?”见殷不正只是笑,颜夕便知道这家伙不过是在打口水仗而已,依旧不敢贸然出手,否则这么近的距离,他早该动了。 “你当我不敢?” “那你倒是动啊!” 殷不正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身后千只手臂齐齐挥动,地面震动,多出了一个个巨型掌印,颜夕在其中寻找间隙,每一次脚尖点地,原本所立之处便会多出一个掌印,这大地几乎要被凿穿。颜夕脚踩虚空,扶摇直上,身上金光闪耀,将她衬托宛若太阳。殷不正瞥了一眼,大手探出,便要摘下这太阳,那霸道的气势,想要把天也掀了。 手未倒,天上悠闲地飘荡着的白云便凝滞了,颜夕身处其中,只觉得身陷泥潭,难以动弹。那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已经拍来,缓缓合拢,白云都被笼罩在其中,这不是在抓人,而是在收天,黑暗降临,光芒被这只手抓住了。 噗嗤……鲜血飞溅的声音。 殷不正探出去的手弹了回来,掌心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小伤,但是他眸子深处闪过的雷光却让他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眩晕。那是一道雷音,不知从哪里来,直接在他的精神世界炸开,瞬间摧毁了他对手掌的控制。颜夕抓住机会,一刀劈了出去,让他挂了彩,当他看到颜夕手里提着的还是一把柴刀时,脸色更难看了。 “还是便宜货色用得顺手。”金色的异灵缠绕在柴刀上,让这把在普通不过的武器多了一个属性,锋锐,纯粹的锋锐,只为了斩断而存在。 殷不正只消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手上的上转瞬便愈合,一把柴刀能伤他已经是奇迹,还想怎么样?唯独那神出鬼没的雷音,让他更害怕,“明人不做暗事,躲躲藏藏的,有意思吗?你个四眼眯眯男!” 张月脸上划下无数道黑线,以至于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黑,他默默地注视着殷不正,像一尊泥塑,动也不动,这个称呼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不得不说,殷不正是个厉害的角色。只是厉害的方向好像歪了。 站在云颠之上的颜夕正抱着柴刀在笑,笑得很开心,毫无形象,眼泪都出来了,一时间竟拿不稳柴刀,让那柴刀掉了下去,刀锋正对着殷不正的脑袋,颜夕见状便顺手一指,这柄无意掉落的柴刀迅速下坠,划破虚空,砍向殷不正的脑袋,伴随着颜夕那魔性的笑声。 感受到头上传来的刀风,殷不正千只手掌的其中一只迎了上去,毫不在意地要抓住那柴刀,却在触碰到刀刃时猛地缩了回来,掌心上又是一道划痕,而柴刀则是弹了回去,被颜夕接住,刀刃起卷了。 一把柴刀,颜夕也不心疼,随手扔了,又坏了一把剪刀,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宝似得,又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很是满意。 正文 第三百二十话 颜夕的真实实力 剪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生活用具,但对于以杀戮为职业的人来说,那便是凶器。颜夕可以是大多数人,却也摆脱不了自己的职业问题,以至于她不仅仅拿剪刀做手工,也要拿剪刀杀人,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剪刀,染上血后会如此疯狂。 颜夕的手指捏着被拆开的剪刀,让这锋锐的刀刃在她的五指间舞蹈,划出无数刀影,出刃时还是无形的,回刃时却在空中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月牙,那是溅出去的血液还未来得及分散,凝聚在空中。而颜夕的身影,早已经追上了那后退的殷不正。以至于,在颜夕身后,一弯弯月牙静悄悄地漂浮着,这情景看上去竟有些美丽。 张月甚至看呆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场战斗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不禁回想起出发前那一个夜晚。 …… 夜色的温柔,多亏了那丝丝缕缕的月华,床褥的温暖,多亏了佳人的芬芳。看着钻进自己被窝里的颜夕,张月脑子里跳出了这么一句有些黄色浪漫的话,“明天就出发了,早点睡吧。” “诶,等等,先别睡,计划变更一下吧。”颜夕揪住张月的面庞,说道。 张月拍开她的手,说道:“没睡,你当我是什么,说睡就睡的吗?”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颜夕惊讶地问道。 张月一时想不到话反驳,只好捡回方才的话题,“你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 颜夕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让我一个人和殷不正打吧。” 张月并不觉得惊讶,虽然这的确是一件需要惊讶的事情,“给我一个理由。不然,就算你是司长,我也不会同意,我想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诶嘿?你嘚瑟啥?我是过来通知你的,你还敢跟我凶哈?郭茂峰有龙凤秤,那是货真价实的神器,而且他曾经是外交官。知道外交官做什么的?不是和别人扯嘴皮子的,是出去和其他国家的异灵人打架的。他的综合战力比不上花溪子,但远胜那个只会拍马屁的殷不正。我一人应付的过来,让奶妈过去帮他们对付郭茂峰吧。”颜夕说道。 “人家可是……” “你知道老不死为什么对我们镜司这么好吗?真的是因为我们是异灵人的未来?需要我们继续守护人类,守护世界?别傻了,天才遍地都是,但没成长起来的天才对于他来说,和大白菜没什么区别。他只是害怕我而已。”颜夕打断了张月的话。 “害怕你?” “不然害怕你?” 张月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准主意,他知道颜夕很强,但一直没有一个概念,对于她的真实战力,始终还是个未知数,因为这家伙虽然做着司长,受大家尊敬,但似乎从来没有全力出手过。哪怕是在前几次的生死之战中,她也是从旁策应,并不是主攻手。反而对于奶妈的实力,他有更多的体会,甚至有时候觉得奶妈才是镜司里的第一打手。 不过,出于对颜夕的信任,张月还是同意,至于其他人似乎比张月接受得更容易,特别是奶妈和老黑,甚至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直到现在,张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奶妈和老黑对颜夕这么有信心了。殷不正被颜夕的剪刀砍得还不了手,只能被动防御,身后那孔雀开屏似的手,成了盾牌。而且还是不怎么坚硬的盾牌。 颜夕侧身踩着雪地划去,掌风掀起了她的长发,露出她嘴角那一抹有些疯狂的笑容,已经起了裂痕的刀刃在她指尖旋转,撕开了那白玉手掌的皮肉,只听一声脆响,刀刃碎掉了,一片片碎刃散开,每一片都沾着血。颜夕双手一握,碎刃直接成了湮粉,被洒了出去。噗噗噗……一阵乱响,殷不正大步往后退,震惊地看着颜夕,跟见鬼了一样,每一只手掌的掌心上都多了一个看不见的血洞,很小很小,因为微尘洞穿的,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来。 “只是一个司长,怎么可能!”殷不正怒喝一声,猛地扯掉一直拽着的佛珠,十颗木珠子散落开来,悬浮在空中,他他双手结印,身后的千只手化作了光芒,佛珠受到牵引,与那光芒融合,百缕聚一点,凝入那珠子中。 “十殿阎罗!”十辆马车撞碎云海,从天而降,乘着鬼雾,马蹄声混着车轮声,踏得震天响,十只手同一时间先开了马车的帘子,那手苍白无血色,宛若盖了皮的骷髅,一双双目光从门帘后透露出来,落在颜夕身上,瞬间将他周身化为地狱,黄色的泉水在奔涌,每一颗溅起的水珠砸在她身上,都有千万均的力气,一根根锁链在黄泉中捣鼓,将她缠住,要把她拖入轮回。一个老婆踏着泉水,漫步而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散发着诡异的香气,颜夕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就这么被拖了进去,泉水灌进她的口鼻,封住她的五官,一直往下沉,越沉越深。一个个气泡从她身边浮起,倒映着她的一生。 突然其中一个气泡破开了,那是一双眼睛,黑眼白瞳。 “退!” 平静的一个字,那十殿阎罗却吓得瞬间消失,不敢有半点犹豫。一切景象恢复如初,这里还是天上山的山脚,他们依旧站在雪地上。颜夕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的确不擅长灵魂力,对于幻术这种招式,没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不过,和你打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两柄小刻刀弹出,洞穿了雪地,留下了两个小洞,下一刻,一模一样的小洞便出现在了殷不正的肩膀上。 颜夕转动刻刀拔了出来,继续向前,斜斜划了出去,那清澈的眸子丝丝地盯着殷不正,把他看成了一块刚刚出土的璞玉,正等待着有缘人去雕琢,而她就是那个有缘人。 殷不正虽然是玉菩萨,但不是真正的玉,这一刀划下来,若是劈实了,他就成了血色玛瑙了,他只好用手挡了一下,任由那血液溅到自己的脸上,趁着这个空档,他才迅速后退拉开距离,但颜夕的刻刀很快便追了上来,直指他的眼睛。 “眼睛太小,得开大点。”颜夕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 听到这话,殷不正差点被气得吐血,迅速捏了一个印决,手伸向虚空,抽出一根枝条向那刻刀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刻刀被拍开了,震得颜夕虎口发麻,她连忙停住脚步,谨慎地看着那绿色纸条。 殷不正也总算缓过了气,刚才施展幻术,瞬间被解,他还有些发懵。十殿阎罗是鬼,他自然是请不来,只是一个灵魂攻击的道法,借助佛珠的力量,几乎可以做到颠覆现实的地步,却抵不过那双漠然的黑白瞳,和一声轻轻的“退”。那不仅仅是灵魂力的差距,而且似乎还牵扯到了一丝本源的压制,让殷不正感到疑惑。 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话 暴走 一片精巧的雪花飘落,在风中滴溜溜地转,像个淘气的小孩。突地一道光划过,雪花碎成两半,在那道光上蒙上一层冰霜。那是颜夕的刻刀,在风雪中舞蹈,森森寒意在刀刃上流转。 颜夕两指捏住刀柄,身形在殷不正周遭来回跳跃,刀刃可以从任何一个角落出现,劈,砍,挑,刺...没一下都在殷不正身上留下一道伤痕,很浅,不一会儿便愈合,但殷不正也耐不住这不会停歇的攻击,再小的伤也是会痛的。 “可恶!我就不信了!”殷不正双手合十,双腿张开扎了一个马步,身体向下压,凝息聚气,异灵极速运转,在体内压缩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外放至体表形成一面球形护罩。 只听叮的一声,刀尖刺在护罩上,火花四溅,却依旧刺出一道缺口,刀气从缺口刺了进去,噗嗤一声,血液从那小小的伤口喷射出来。 一击结束,颜夕立即抽刀想要退后,却发现刀刃被护罩卡住了。她也不留恋,一把不值钱的刻刀而已,但是这一个愣神对殷不正来说就是一个反击的机会。仅仅是一瞬,殷不正的反击就来了。 千只白玉大手捏着同一个印决,垂落下一根根碧绿色的柳条,随风飘动,闪烁着翡翠一样的光芒,洞穿虚空,追上那想拉开距离的颜夕,狠狠抽了过去,将地面撕裂,一块块被冰块裹着的碎石被掀翻,向颜夕合拢了去,要将她困住。 “人家佛法修的菩提,你整出几根柳条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吗?”颜夕两脚一撑,踩在那些碎石上,稳住了身形,两把斧子落在手中,和她那娇小纤细的身体比起来,这两父子大的有些厉害,但她依旧握得很稳,砍柴似得,向那些柳条劈去,掀起的劲风将柳条吹散,却没有砍断,这些柳条在躲避颜夕的攻击。 “换武器吧,这太重了。”张月的声音在颜夕脑海里响起,这斧子不同于先前那些普通的东西,是一件低级法宝,对于颜夕的异灵相适性要差一些,不如普通食物好操控,颜夕拿出这武器也是为了提防一下殷不正的反击。 “不用你说。”颜夕在心底回道,手腕一翻,斧子便变成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和螺丝刀,异灵涌入,这两把毫无特色的武器便成了颜夕手臂的延伸,那种亲切感甚至反馈到了颜夕的血肉和灵魂,她可以听到水果刀和螺丝刀那种欢呼雀跃的声音,颜夕的异灵是最纯粹的能量,对于没有灵性的东西来说就是最好的养料,所以颜夕最厉害的武器往往不是什么法宝,而是那些寻常玩意儿,一花一叶,甚至一根枯柴都可能成为她最得力的武器。 有时候,镜司的人会出现颜夕很好养,这种无厘头的错觉,就是因为她的战力不需要多好的装备进行提升,身上的衣服就是最好的铠甲,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就是最好的炮弹了。 颜夕依旧很久没有这样燃烧异灵了,一缕缕金色光焰涌入水果刀和螺丝刀里,绽放出炽盛的光芒,看上去,颜夕就像手持两个小太阳与人战斗,那威势让人不禁胆寒。 颜夕从柳条中冲了出来,在不断破碎的地面上飞驰,伴随着她每一步踏出,手中的水果刀都会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并不优美,但却足够准确,一根根柳条被他砍断,那风雷般的速度根本躲不开,刀光密布,在虚空中铺成了一条路,还洒下了一片柳条雨。 殷不正额上渗出了汗水,他已经尽全力去操纵这些柳条,只要有一根伤到颜夕,他都有机会做出第二次反击,但颜夕的反应和速度实在是太变态了,加上那纯粹的异灵给武器提供的加持,让他根本伤不到她,难道面对一个年轻人,自己这个修炼多年的老怪物只能被动防守吗? 这场战斗绝对是殷不正出道以来打过最憋屈的战斗,处处被压制,他感到自己十成的力量甚至没能发挥出一半,他是千手观音玉菩萨,最擅长群攻,若是放在战场上那就是毁灭性的存在,但面对一个上蹿下跳,总能在间隙里寻找机会的人,他的群攻失去了作用。天下功夫,无坚不破,唯快不破,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颜夕侧身闪过一根直刺她心脏的柳条,脚尖轻轻点在另一根抽来的柳条上,带着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水果刀和螺丝刀,一划一刺,直接割断这两根柳条,继续向殷不正靠近。 “还抓不住你了,是吧?”殷不正咬碎一口牙,鲜血飞溅,落在他双手,他迅速画了一个符号,按向地面,瞬间一只只手从地面伸了出来,每一只手的掌心都画了一个血色的符号,从其中裂开一张嘴,尖利的牙齿可以轻松啃噬掉那些坚硬的冰石,甚至虚空都在牙齿碰撞间发生了轻微的扭曲,齿缝间流淌着腥臭的口诞,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看着这些恶心的手掌,颜夕只感到反胃,她可不想被这些手掌咬上一口,就算没有皮开肉绽,单是那些唾沫,也能让她脱皮掉骨了。 颜夕不再落地,悬浮在高空,异灵运转得更加迅速,金光愈发耀眼,她拧身一甩,水果刀和螺丝刀被扔了出去,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直指殷不正的面门,攻敌所必救。殷不正连忙操纵柳条和地面的手掌来挡,全力掷出的攻击,比起方才要更加迅猛,一路势如破竹,直到冲到殷不正面前时,速度才慢了几分,殷不正忙偏头躲开,依旧将他的脸颊划伤了。而这时颜夕的手竟然抓住了这两把武器,正好停在殷不正的脖子处,她腰部用力,带动手臂,横劈了过去,那凌厉的劲风让殷不正狂冒冷汗,最后硬拼着自己的玉石般身体防御挨下这一刀,那伤口可比先前砍得都要深,甚至还残余着些许金光。 “颜夕!” 殷不正怒喝,倒地的同时,柳条和手掌都乱舞起来,冲向颜夕。后者扔掉了已经废掉的水果刀和螺丝刀,翻出数个手榴,想四周扔了出去,只见光芒炸开,直接轰出一个缺口,但很快就有新的柳条和手掌缠了上来。颜夕阴沉着脸,手榴跟不要钱似得,从两指之间飞出,绽放出各色的光,如同开出了一片花海,炮火组成的花海。在这花海之中,一切靠近的食物都会被摧毁。颜夕硬生生地凭这狂轰滥炸,冲出了一条血路,那些被炸毁的手掌还在地面上不死心地蠕动着,猩红的舌头掉落出来,用尽全力地伸长,想要将那升上空中的颜夕扯下来。 拉开距离的颜夕,得到了缓冲的空间,扔出最后一批的手榴,两把菜刀飞出,将那些追来的柳条和手掌砍个细碎,血液溅射在她身上,她沐浴着鲜血向前,刀光被挥成一个球形的护罩,保护着自己,也将来犯之物切碎,最好的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颜夕的眼睛被血染红,却依旧遮掩不住那几乎要冲出瞳孔的金色光芒,以至于她的眼睛变成了金红色,金色光焰从体表涌了出来,让她看起来像是身上着火了一样,两把菜刀已经碎了,没有了形体,但颜夕的异灵自动形成了刀刃,她连武器都懒得换了,直接用异灵进行攻击,最纯粹的力量换来的便是无坚不破的攻击。她越来越快,不只是动作,还有那有些不受控的异灵,火焰从丹田直窜,涌过经脉,攀上了五脏六腑,甚至开始往灵魂深入。颜夕此刻只觉得浑身发烫,无处发泄,殷不正操纵的这些柳条和手掌就成了她最好的宣泄力量的对象。 感受到颜夕那根本不受控制的疯狂攻击,殷不正开始害怕了。柳条和手掌更新的速度甚至要跟不上颜夕的斩击,大量的鲜血喷射出来,在地面凝结成血色的冰晶,颜夕踏着这血色的路靠近着,手里舞动着两把异灵凝成的菜刀,浑身染血,束成马尾的长发早已经散开,随着风在脑后飘扬,她脚下的高跟下在地面上踩得哒哒响,像是索魂的步伐,索得不只是殷不正的魂,也是自己的魂。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话 浴血的战士 “醒醒!小夕,给我醒过来!” 张月的声音在颜夕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灵魂力渗入那正在被金色光焰焚烧的精神世界,在那里有一轮太阳正在无限制地释放光与热,点燃了颜夕的灵魂,正在将颜夕送上归西的路。而颜夕的意识不仅没有阻止,反是在催促火焰的灼烧,这让张月很不解,颜夕到底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你想把自己烧死?赶紧给我醒过来,丫头的花瓣可救不了死人。”张月愤怒了,黑白瞳直接作用在颜夕的灵魂上,他要控制颜夕的身体,阻止她这样自残下去。没想到却遭到了颜夕的抵抗,“你烦死了,我自有分寸,等我不行了,你可要保护好的身体,有一点损害,我拿你是问。” 颜夕喝退了张月,继续提速,她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浴火的人,金色的火焰将她包裹,由内而外喷涌出来,这形象到有一点像龙珠里的超级赛亚人,如果那头长发能够变成金色炸起来。她仰天嘶吼着,音波中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脚下的大地塌陷了,震得殷不正身形不稳,那些冲出去的柳条和手掌也被震成了碎片。 颜夕手腕一翻,菜刀伸长,变成了两柄战矛,足有丈八长,她单手持矛,冲了上去,矛尖舞动,甩出一朵朵枪花,每片花瓣都是致命的攻击,直接向殷不正笼罩了去。疯狂的攻击,让殷不正彻底落入了下风,这一次,他不再感慨自己实力没有发挥出来,因为他发现,他已经在硬实力上输给了眼前这个每个毛孔都透露出杀意的年轻女孩。 千只手齐齐拍出,硬撼矛尖,响起一连串的打铁声,血花伴着火花一起飞溅。殷不正忍着疼,迅速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开距离,矛尖紧紧跟随,花瓣绽放,弹开那些手掌,花蕊处吐露出一点金光,那是蓄力的一击,直接洞穿了殷不正肩膀,压着他砸在地面上。颜夕一脚踩在殷不正胸膛,猛地用力,把矛尖拔出,殷不正也被他踩得陷进了地面,血液从肩膀上两个血洞中喷出来,滚烫而灼热,那是被金光烧得。 殷不正吐出一口血沫,咬着牙,千只手掌凝聚力量,射出千道光束向颜夕射去,才逼退了这个疯子,但也仅仅是让颜夕往后跳开了一段距离。殷不正才站起身来,加大了光束的力量输出,颜夕便直接赤手空拳冲了过来,在光束之间穿梭,那速度就是殷不正的目光也捕捉说来,当他反应过来时,颜夕的手已经按在了他受伤的肩膀上,身体贴着他的胸膛,劲力喷吐,将他撞飞上天。颜夕一步便追了上去,拳脚挥动,舞出的影子,比起殷不正的千手还要多,雨点般地砸在他身上,将他不断往天空推,拳脚落在他身上,将他的皮肉砸出一个个凹陷,连愈合的时间都没有。 殷不正的脸被打得扭曲,五官挤在一块,都沾着血,张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已经要忘记他的模样了。颜夕的拳头招呼了过来,砸碎了殷不正的牙齿,那几颗白色牙齿沾着血飞了出来,碰到颜夕身上缭绕的金色光焰,被烧成了虚无。殷不正张着已经没有了牙的嘴,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他凹陷了一层的身体开始膨胀,力量和气势也迅速攀升,他开始拼命了,面对一个比自己修炼少了至少百年的女人。 颜夕像是没感受到那逐渐加重的威压,拳头一下比一下重,扛着殷不正爆发的威压,将他那凝聚起来的异灵生生打散,膨胀的身体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但喷出来的不是气,而是血。殷不正的身体向上飞去,拳头砸在他的小腹,那正是丹田所在,异灵被打散,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乱窜,最后顺着颜夕的拳风,从他背部爆开,他的小腹深深陷进去,印了一个焦黑的拳影,后背却血肉模糊,那千只手早就变成了碎肉,从空中掉落下来,隐隐间可以看见那白色的脊椎骨。 殷不正咳嗽着,他只想要一个喘息的空档,可以把体内乱窜的异灵能量调整一下,可是很明显,颜夕并不想给他这个空档。只是,殷不正不明白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不会疲惫吗?打游戏也不能刷出这种等级的连击吧? 颜夕当然累,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喊累,甚至已经做好了罢工的准备,但她必须得压榨。虽然一开始,看上去颜夕在压着殷不正打,但殷不正最出名的除了他的群体攻击之外,便是他的防御,就先前给殷不正造成的伤害,根本影响不了他多少战力,只能让他感到难受憋屈,只有像这样的重伤,才能削弱殷不正的实力。所以一开始,颜夕的打算就燃烧自己的异灵,让自己暴走,这个状态的她,连灵道子都不敢惹,更不要说殷不正了。可是,强大的实力背后,便是致命的弱点。保持这样的状态,是要消耗生命力的,与其说是在燃烧异灵,不如说是在燃烧生命,所以颜夕从一开始就在拼命了。她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打出最恐怖的伤害,那自然就是不停歇的攻击。 张月根本没有时间关心殷不正的死活,比其他,颜夕的生命更重要,灵魂力收缩,仔细观察着颜夕此时的身体状态。她的五脏六腑,经脉血管,骨骼血肉都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异灵能量,她正在往一团异灵能量而转变,当她完全变成异灵时,或许她就成为下一代真灵,要隐藏起来,寻找下一个继任者,而那个时候,颜夕也就死亡了。 “混蛋!你真的想自杀吗?”张月已经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了,他从虚无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柄漆黑的刀,阴八卦全部融于这把刀里,这是一把幻刀,他要做好准备,随时让颜夕陷入假死状态,阻止她继续发疯,然后再用丫头的花瓣把她救回来,当然在颜夕恢复期间,他就要正面面对受了重伤的殷不正。他没有什么把握,他的实力虽然提升了很多,但依旧是镜司里战力最弱的人,只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兔子都可以把他吊着来抽。 “给多我最后十秒。”颜夕说道。 张月点了点头。 殷不正一眼便瞥到了张月的身影,眼神中满是惊恐,一个颜夕就已经够恐怖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眯眯眼,他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正被人按在砧板上,随时都要被剁碎。 颜夕按着他的脑袋,遮住了他的目光,将他从天上拉了下来,飞速地下坠,与空气摩擦,殷不正的肉体被火焰包裹住,高温炙烤着他残破的身体,他成了一个火球被砸向了大地,陷入一个巨大的深坑中。颜夕喘着粗气,双手平举,对着那个大坑,异灵能量凝聚,射出一道巨大的冲击光束……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话 陨落的太阳 太阳之所以瞩目,便是因为那闪耀的光,人们对于的光的追求,让太阳成了希望。每当阳光洒落时,不管温暖还是灼烫,都能点燃人的意志,但是又有谁会去在意那光暴动起来会有多可怕呢? 金色的光,在颜夕两手中凝聚,她矗立在高空之上,成了天空中第二个太阳,那灼目的光闪耀了整片天穹。所有人都停下了战斗,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太阳”。 “那是?”郭茂锋怔怔地拿着龙凤称。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战斗,天边那不断攀升的力量让他感到了胆寒,这是生命受到威胁后切切实实的恐惧,从心理到生理的恐惧,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强大,纯粹的强大。他在想,如果自己被这么轰一下,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而正面承受这攻击的殷不正能活下来吗?他不知道。 殷不正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被威压死死地压着,动弹不得丝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被凝聚成冲击波向自己砸来。身下的大地开始塌陷,碎石挤压着自己的身体,皮肉被撕裂,露出了碎裂的骨骼。 “不正!”郭茂锋大喝一声,想要去救,手中的龙凤称已经举了起来,冰龙冰凤咆哮着冲出,却被一头穷奇领着万兽拦了下来。奶妈从侧边飞来,拳头已经贴到了郭茂锋的脸边,“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和我们打,还敢东张西望?” 腿风横扫,将郭茂锋整个人踢飞,在半空中,他还没站稳身子,其余人的攻击便一同轰了过来,这里的战斗重新开始了。 另一边,颜夕浑身冒着青烟,皮肤被灼伤,露出一大片烧得滚烫的血肉,一头长发也烧关了,模样惨不忍睹,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几分清明。张月抱着她,坎字卦化成甘霖滋润着她的身体。当十秒数完之后,张月便接管了颜夕残破的身体,帮她稳定下暴动的异灵。对付真灵,恐怕全天下也只有总有真魂的张月有这个本事了,否则,就是灵道子在也只能看着颜夕被真灵同化,彻底陨落。 “唉...早知道你要这样拼,我死也不会让你这么做,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张月叹道,将颜夕事先交给他的花瓣塞进她嘴里。花瓣入口即化,落入腹中,再散开,渗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恢复着这身体的生命力。血色的丝线从灼伤的血肉中伸出,将颜夕层层包裹,像一个血茧,从张月手中飞离,悬浮在宝龙。 隔着血茧,张月可以感受到颜夕那渐渐强盛的心跳声,“丫头,这次你真的是全司的救星啊!”张月将血茧收回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让小娃娃看着她。这是目前情况来说最稳妥的一个方法。 安顿好颜夕,张月才将目光望向陷在深坑里的殷不正。比起颜夕,殷不正的情况要凄惨的多,他可是正面抗了暴走后的颜夕的燃烧生命的一击,此刻只剩下一副骷髅还有一颗心脏还活着。在张月的视野里,他的灵魂正在脱离他的肉体,离死已经不远了。但张月不敢放松警惕,那是一个修炼多年的老怪物,就算是死,也有可能做出点什么,所以他必须要让殷不正烟消云散。 张月走到殷不正身边,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刃呈漆黑色,流转着诡异的力量,仅仅是靠近过来,便吓得殷不正的灵魂就欲逃窜,只是在张月的眼皮底下,他的灵魂根本无法动弹,“曾经,我的这把刀杀不了人,只能让人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现在,我可以杀人了,很抱歉,得麻烦你去死了。” “等等……刚才那一刀,是你砍的嘛?”殷不正的灵魂说话了,他摊在自己的肉体上,用自己仅剩的一些生命力问道。在面对颜夕的攻击时,他好歹是做出了抵抗,体内的异灵尽数喷涌出来,千手重新凝聚,挡在自己身前,可当他的防御就差一丝时,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那一瞬间,他竟然死了。死人是没办法防御的,所以他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实实在在地挨了颜夕这一击,没有当场丧命,已经是奇迹了。 张月笑了笑,没有说话,那一刀当然是他砍的,但是何必跟一个死人解释呢?刀落,魂灭。这一次,殷不正,是真正地死了。 张月收刀而立,身影渐渐消失在虚空中,继续作为郭茂峰心中那个神秘的梦魇。 …… 奶妈双手挡在身前,气流凝聚逆行旋转,将郭茂峰这一棍子卸去了半成力,脚跟在地面重重一踏,震得碎石乱飞,再卸去了半成力,即便如此,奶妈的双手也仿佛被千钧巨石砸中了一样,隐约可以听到骨裂的声音,她借着最后的余劲向后退去。老庄的雷光紧随而至,掩护奶妈逃离,顺带着也掩护了另一个人。漫天雷光中,郭茂峰巍然屹立,丝毫不为所动,扛着秤杆将雷光打散,龙凤围绕身边,追击隐于风中的奶妈。 小姨在空间中穿梭,悄无声息摸到了郭茂峰身后,黑光在掌心闪耀,她的双手就是最锋利的剑,直刺殷不正后心口。一阵凉意从脚底窜起,郭茂峰迅速反应过来,返身一棍抽了过去。小姨仿佛未卜先知,进行一个短距离的空间跳跃,保持着出击的姿势,直接出现在郭茂峰的侧边,黑光撕裂他的皮肤,却没能破开他即使凝聚的防护罩,黑光闪烁间,只溅起了三两点血液,伤口很浅,不一会儿便愈合了。 小姨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办法,身形往后退去,撞击虚空。郭茂峰没有去追击,在这样混乱的战局中,小姨想逃,就是他也很难抓得住。郭茂峰的目标很简单,他一直在往兔子的方向靠近,在他看来,兔子便是最薄弱的一点,各方面比起其他人都要弱一些。当然,他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就冲上去,天晓得那个始终藏在暗处,会不会就等着这一刻。 兔子很紧张,她始终盯着郭茂峰,一旦他的目光撇过来,手里的毛笔法杖便会立刻挥动,扬手便是一副画卷铺开,猛兽,巨人,各种奇异的植物都在一股脑地从画卷里跑了出来,兔子这是在拿一个世界和郭茂峰对抗,虽然只是画卷中的一方水土,但也极为难缠。郭茂峰就这样镜司众人围攻,一时半会儿竟是脱不开身。 郭茂峰一秤杆砸在地面上,龙凤环绕,向云霄冲去,龙吟凤鸣响彻天穹,周遭的重力突然暴增,无形的压力压迫着镜司众人,地面塌陷,将众人的小腿紧紧地缠住。奶妈在空中也突然身形不稳,坠落下来,小姨则是被困在虚空中,重力将空间压得更加凝实,一时半会儿竟出不来。 兔子,老庄和奶妈三人被重力压制着,速度大受影响。郭茂峰见状,连忙冲了上去,他扛起秤杆,向前方砸去,龙凤在上空维持着重力区域,“我就不信你不出来!”郭茂峰心里暗道,下手没有丝毫留情,秤杆敲下,借着重力,力度再重几分,砸向那速度最慢的兔子。奶妈见状,周身气流涌动,承受着重力,先前飞奔而去,但终究是慢了一步,那秤杆距离兔子的脑袋不过半寸。 张月睁着黑白瞳,没有看向这一幕,而是看向天空中那冰龙冰凤,淡然道:“孽畜,还不退?”低沉的嗓音,充满了历史的沧桑感,因阴间似乎还有几分像兽吼。龙凤听到这声音,神色大变,竟是吓得撤回到龙凤秤中。重力一消,小姨撕裂空间,将兔子带走。郭茂峰的秤杆只能落在空处。 “这是?”郭茂峰震惊地看着化作秤砣的龙凤,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话 战斗才刚刚开始 郭茂锋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因为他只听到了那道声音,恢宏而古老,甚至像是妖兽的吼叫。而实际上,他的龙凤秤曾经沐浴过真龙和真凤的血,以此养出两头妖魂,对于人类怀有杀心,反而不太畏惧,但是听到比自己更高级的妖兽的声音时,也会害怕,就像刚才那样。可是,还有什么妖兽,能让真龙真凤感到恐惧呢? 郭茂锋想循声找到那个始终隐藏在暗处操控全局的人,哪怕他很强,郭茂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但总比任其躲着给自己造成心理压力要好,“你到底是什么人?有实力为什么不愿意站出来!难道你想看着你的同伴苦战吗?”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被他们请来掠阵的。只要你不下杀手,我不会出手。而且,老关注我,你也不会太好受哦!”声音从郭茂锋的心底响起,根本寻不到方向,就连龙凤秤也在转圈,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身影。若不去寻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在哪儿,但若有心去找,你便会发现,他无处不在。 也正因为这样,郭茂锋才感到了压力,如影随形的压力。张月继续端着架子,等待着和郭茂锋的对话,虽说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可镜司的众人都能感觉他的灵魂力前所未有的集中,郭茂锋和龙凤秤早已经被他剖析得毫无秘密可言,异灵运行的轨迹,肌肉的震动,心脏脉搏的跳动,甚至还有他的所思所想,全部反映在他们的脑海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可以在和郭茂锋的战斗中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找不到突破口,他们依旧赢不了。 “那我倒要看看,我下杀手,你能怎么阻止?”郭茂峰冷声道,站在地面上轻轻跳了跳,突然身体像失去重力一样,向前跃去,速度比先前快乐不知多少倍,以至于奶妈即使看清了他运动的轨迹,身体也跟不上思维的速度,慢了半拍。郭茂峰把龙凤秤当成棍子使,当头砸了过来,她只能选择防御,两脚岔开,稳住下盘,手绕向棍子的侧边,避其锋芒,功其弱点,可当她一切动作都准备就绪时,却猛然发现在棍子周边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一股异样而又熟悉的力量加持在棍子上,那是重力。 这一棍,可要比先前重上许多。挡不住!这是奶妈迅速做出的判断,但是没有用,因为挡不住,她也躲不了,那就只能挡了。气流在手臂间环绕,顺着她手臂的移动一起旋转,形成一个卸力的漩涡,但当棍子砸过来时,那力量根本没办法卸去,漩涡几乎是瞬间便宣告破碎,紧接着奶妈便被击飞了,手臂骨再一次粉碎,她没有惨叫,而是咬着牙,在心底里暗道:“重力控制,不要硬碰。” 郭茂峰没有落地,而是浮在半空,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老庄身后,棍子横扫,砸向他的腰。老庄早有准备,也被惊了一跳,想要化雷逃走,却来不及,依旧挨了一棍,五脏六腑几乎要被震碎,一口鲜血从嘴角淌落。奶妈忍着疼,脚下狂风大作,速度全开,冲向兔子身边,一脚将她踹开,兔子在半空中随意画下一笔,彩色颜料化作一柄长刀劈向那根砸来的棍子,只听当的一声,长刀甚至没有碰到棍子就被一股反作用力弹开,变成了郭茂峰的攻击。奶妈躲开了棍子,却没有躲开长刀,肩膀被洞穿,整个人被长刀钉在了地上,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浑身骨骼发出瘆人的脆响。 张月手捧八卦,五指在八卦盘间来回拨动,艮字卦被挑了出来,化作一座无形的山压了下去。突然,郭茂峰的身体变得沉重,少了方才的轻盈,在半空中生生被定格了一瞬间,他没有理会,挥动龙凤秤,震开禁锢,咻的一声又消失了。张月屈指一弹,兑子卦融入虚空,将空间变成沼泽一样寸步难行,郭茂峰的身体再一次被缠住了,而此时他的龙凤秤已经高高举起,正要砸向奶妈。 郭茂峰低喝一声,力在他身旁形成护照,排斥一切东西靠近,甚至包括神秘的大道之力。连续两次的阻击,总算让郭茂峰的速度慢了下来,奶妈也从他的棍下迅速逃离,一片甘霖洒下,治疗着她的伤势,碎骨很快便被渗进体内的水包裹住,重新连接起来。虽然还未痊愈,但勉强能够战斗。 “聚在一起对抗,他会的不只是重力控制,而是对力的控制,或轻或重,就目前来看,哪怕被我的阴八卦削弱了,他的全力一拳也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可以轻易抵抗的,你们要小心一点,我会尽量限制他的速度。”张月在众人的心底说道。这不是声音,只是思想的交流,所以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众人已经开始行动,全部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和郭茂峰抗衡。 见到这情景,郭茂峰反倒笑了,“你知道你们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我不用一个个跑这么远去打,现在我一棍子下去,你们都得完蛋!”郭茂峰双脚一踏,虚空塌陷,而他也是直接在原地消失,飞到众人头顶,正要举棍时,小姨先一步撕裂空间,掌心黑光凝聚,拍向他的脑门,可她的攻击去被排斥开来,反震力将她震回虚空通道,整只手臂都麻了。郭茂峰的龙凤秤还是砸了下来。 奶妈站在最前面,除了老黑之外,她便是镜司里最能扛的人了,气流迅速在周身凝聚,一黑一白流转与手臂和指尖,她双掌划了一个圆,响起阵阵龙吟,黑龙和白龙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在这个循环里,力量生生不息,可攻可防,可是这还不够。因为郭茂峰对力的控制太可怕了,一力破十会,便是对他的攻击最好的形容。 兔子挥动法杖,一副潦草的画卷抖落,无数根参差不齐的荆棘从虚空中伸出,刚冒出头,便被郭茂峰的棍子砸成碎片,但好歹挡住了一些攻势,再落到奶妈的防御前,给了奶妈一口喘息的机会。阴阳破碎,黑龙白龙发出一声悲鸣,奶妈吐出一口血,身化清风撞上老庄的身体,只听风雷齐鸣,原地拔起一道雷电龙卷,一道黑光闪烁,带着龙卷消失了。 郭茂峰一惊,立刻远离,只见龙卷竟是从他所站的虚空中窜了出来,扶摇直上,搅碎云霄,搅乱天穹,那风雷声还在耳畔回响,其中狂暴的力量,让他也不敢怠慢。 “原来你也会怕?你不是一棍子下去,我们就完蛋了吗?”兔子怒气冲冲地抖落一幅画卷,千万座火山喷射出火柱,从天空洒落下一片火雨,向郭茂峰笼罩而去,“原来你也会害怕我们的攻击!这一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面对着漫天火雨,郭茂峰站得笔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话 破防 火雨漫天,烧得天空通红,兔子手持法杖,矗立在火雨之中,冷眼看着郭茂峰,颇有几分大将之风,一人当关万夫莫开。郭茂峰腰杆挺立,身如长枪,手中秤杆砸在虚空之上,漫天火雨硬是落不下来,被凝滞在天空中,看上去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火幕。只是一个脸色淡然,一个脸色很难看罢了。 “这要怎么打啊?铁皮乌龟似的,根本伤不了啊!”兔子看着那前进不得丝毫的火雨,很是尴尬,正想着对策,突然一声巨响,那火雨便尽数弹了回来,那炽热的温度瞬间烧的兔子浑身发烫,衣角都被点燃了,“这是自带反甲啊!救命啊!” 兔子大叫着往后退,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握着黑龙白龙冲向那火雨,搅动着火雨,将其凝成一个赤色的龙卷,抽了过去,在距离他一尺外停了下来,巨大的反震力一波接一波的涌来,奶妈虎口破裂,伤口蔓延向手臂,要将她整只手都废掉。赤色龙卷在两股力的作用下开始变形弯曲,最后直接崩断,火雨坠落下去,融化了一大片冰原。 奶妈抱着兔子踩在扩散开的冲击波上向后飞退,同时挥动着溅血的手,张开一面血色的气罩,稍稍阻挡了一下冲来的郭茂峰,才脱身而去,原本所站的虚空已经破碎,巨大的空间黑洞中,小姨飞速后退,直接撞碎空间通道,从另一条通道中跳了出来,一口血终是没忍住吐了出来。老庄化雷追到小姨身边,将她紧紧搂住,紧张地问道:“还好?” 小姨深深地呼吸几口气,把心口中被郭茂峰一拳打乱的气理顺了一些,可是那深入骨髓的痛,依旧让她浑身乏力,只能瘫在老庄的怀里休息。而郭茂峰可不会给他们时间歇息,奔雷般的攻势紧接而至。可以随心所欲控制力的郭茂峰,攻击方式也极其简单,像一个推土机,在这片天地间横冲直撞,无人可挡。以他为中心,直径一尺的范围内,一切事物都被推开,就连小姨的空间之力都奈何不了。 郭茂峰身形轻晃,几乎没有重量的他,只需要一点点的力,便可以达到匪夷所思的速度,若非有张月的灵魂力,他们甚至连郭茂峰的行动轨迹都捕捉不到,不过就算能看清,身体也没办法跟得上。奶妈身边劲风吹拂,一头长发乱舞,郭茂峰的脸贴着她侧边,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心底涌起,但想要逃离已经做不到,她只能抬起手,挨了这一强横的一击,半边身子,整个人搽着地面飞了出来,背后黑光闪烁,避免她撞进山石里,收到的伤害更深。小姨抱紧了她,替她分担了这一份力,两只手臂已经骨折,踩在地面上双脚也渐渐弯曲,膝盖上传来了骨裂的声音。 老庄身化雷霆,为了避免自己的攻击被弹开,伤害到自己人,他只能选择并不擅长的近身攻击,拳头上雷光凝聚,压缩在每一根手指,每一寸肌肤内,将整个拳头都变成了银白色,轰了出去,拳头与空气摩擦绽放出尖锥形的光,像是一颗牙齿。轰的一声巨响,拳头落在郭茂峰的面前,距离他的脸仅有一寸的距离。 “一寸,就是一线生死。”郭茂峰笑了笑,眉毛轻佻,老庄的力度经过一个回转又返了回去,那根修长瘦削的手臂发出一声爆响,血液从毛孔中迸射出来,溅到老庄的脸上,他没有表情,只是看着郭茂峰,染血的瞳孔让人心底发毛。老庄动了另一只手,同样是雷牙,只是这一次更快,拳头真正地化作闪电,在这短距离,短时间内轰出了上千拳,雷光密布成幕,却又在攻击到目标时凝聚为一点,三千雷,化一心。郭茂峰的瞳孔里倒映着雷光,满目的雷光,让他眼神有些呆滞。老庄的每一次击打,都会受到自己力度的完全反震,也就意味着他这三千雷都打在了自己身上,虽然没有雷电附带的麻痹属性,但那一下接一下,层层叠叠的力也早该让他身体爆碎,但他却依旧坚持着,哪怕越来越多的血迸射出来,他的拳头依旧那样快,准,狠! 张月一直观察着战局,剖析着郭茂峰每一个举动,从肉身到异灵,甚至深入灵魂,他都在窥视,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他便要极致,可当他已经看穿了这个人,却依旧没有办法对付时,这便是完完全全的硬实力差距,不是靠一些辅助手段或者阴谋诡计可以跨过的鸿沟,这时,便是绝望的降临。 “不,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规矩,没有谁是不可战胜,一定可以的,他们只是一些活的比我们要久一些的老东西而已。控制力,多么普通的手段,一定有破绽,他是怎么控制的?控制的时候,需要承担什么?灵魂力在消耗,异灵也在消耗,这是他的天生异灵,但也需要灵魂力辅助……”张月脑海里闪现过许许多多的信息,一条一条地被筛选,分析,他就像一个计算机,计算着一切所得到的数据,却始终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突然,他脑子里发出一声轰鸣,那是颜夕的心跳,充满生命力的跳动,他的司长就要苏醒了。 不知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通张月的窍门,视野中,他突然发现到了什么,并且捕捉到了,“全部人一起攻击他,维持全方位的力场控制,他是需要消耗的灵魂力,只要让他应接不暇,一定可以产生破绽,而他的消耗,我来帮你们消耗和干扰。” 张月的话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 老庄的眼眸更明亮了,雷电将血液直接烧掉,浑身冒着青烟,这一次他不只是用拳头砸,而是浑身绽放雷霆,拳,脚,腿,膝,肘,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他当做武器,疯狂地攻击着眼前这无形的护罩。郭茂峰脸色一冷,力场控制的范围扩大,将老庄整个人弹开,但他却粘着那护罩,丝毫不停歇地攻击。 其余人也纷纷站了起来,包括膝盖已经碎掉的小姨,她的膝盖上缠着纱布,露出两片殷红。兔子撑着毛笔法杖,浑身的剧痛,让她真想躺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死一次。奶妈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踩上了虚空,另一只手软绵绵地挂在肩膀上随风摆动,就和那残破的衣角没什么两样,方才郭茂峰那一下,直接废了半边身子,就连那一只眼睛也是闭着的。 张月手按在八卦盘上,轻轻往上一提,一副全白色的八卦图被抽了出来,剩下的便是手里托着黑色八卦图,这是八卦阵的阳之力,代表着生命。白色八卦融入虚空,洒下一道道光,分成四股,落在奶妈,小姨,兔子和老庄身上。光芒似水,洗刷着他们身上的疲惫还有伤势,不过片刻,小姨的腿站直了,兔子也不用再搀扶着法杖了,奶妈活动活动全身,筋骨拉伸开来,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就连老庄的拳头也变得更硬了。 郭茂峰目光望向虚空某处,眉心裂开一道竖眼,射出一道光束,却只是击散一片云朵,张月在更远的地方注视着他。“想要找到我吗?那就用力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张月笑道,声音低沉而沧桑,似幽幽空鼓的低声,又似少林寺早晨敲响的晨钟。 郭茂峰眉头紧皱,在那一瞬间,他抓住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却依旧没能准确找到张月的身影,那若隐若现的危险始终压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混蛋!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管你的事儿!”小姨第一个冲了过来,他的爱人正在奋战,她早已经按捺不住内心那股战意,习惯了隐藏虚空,进行刺杀的她,少有地正面冲了上来,伸出食指,漆黑色凝聚在指尖,向前按去,空间瞬间扭曲,而后破碎,一个小心黑洞在指尖成型要吞噬一切,却在接触郭茂峰的力场控制时,受到了相反的吸力,自己的身体反而正在被吞噬,她双脚死死地踩在虚空上,空间凝滞,将她的身体紧紧地锁住和小黑洞的吸力相互抗衡,竟是形成一个短暂的平衡。 兔子作为一个法师也不得不,把毛笔法杖挡枪使,发挥着自己相对粗糙的武技攻击着,最后蓄力已久的奶妈,在地面上扎着马步的她,突然出现在郭茂峰的身后,拧身带起一道龙卷,腿部的肌肉绷紧,一根根青筋在小腿处蠕动,看上去着实有些破坏美感,但那每一根青筋,都是力量在涌动,她一脚横扫而去,掀起一道龙卷,重重地砸在郭茂峰的力场控制上,但这一次,反震之力没有出现。 一道身影出现在郭茂峰眼前,西装革履,带着黑框眼镜,眯着一双眼睛,嘴角微微翘起,看不透表情背后的真实,让人移不开目光,想要去探讨那被隐藏着的黑暗。而这付出的代价,便是在毫无准备下,挨上奶妈全力的一脚。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话 复活的老黑 轰! 巨响响彻,郭茂峰只感到劲力连绵不绝,一层接一层轰在后心口上,灵魂力被干扰,让他对力场控制一下子应接不暇,终是在背后露出了破绽,奶妈这一脚他算是挨得结实了,背后一个黑乎乎的脚印,心口一阵疼,嘴角更是渗出一丝血,他倒是没想到奶妈的攻击竟然会这么强,似乎比先前要厉害少许。 奶妈长出一口气,看着那被揣进地面大坑里的郭茂峰,憋了这么久的怨气总算是吐出来了,浑身说不出的舒爽,甚至有冲上去踩上两脚的冲动,但她也深知郭茂峰的厉害,还是把心中的冲动按捺住了。 郭茂峰推开压在身上冰块碎石,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形象有些不是太好,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完全破烂了,只剩下一件白衬衫,脖子歪歪斜斜地绑着领带,他看向天空上镜司四人,但目光仿佛要落得更远。张月知道,他依旧在找自己,对于他来说,自己才是最大的威胁,而且他的目光愈来愈自信,看来自己的位置已经隐藏不了多久。 张月将八卦图翻了过来,背后有八个光点,其中一个已经有些暗淡了,这是现在在这个小世界里提前设下的空间节点,先前的移形换影便是凭借这些空间节点做到的,张月捏碎了一个光点,身体掉进了背后的空间黑洞消失了,临行前,在原地留下了一张符,符纸被风一吹,便自动折成了一个小人,幻化成张月的模样,静静地坐着。 郭茂峰突然眼睛一亮,眉心的竖眼裂开,穿透风雪,模糊间仿佛看到了什么。众人见到竖眼也是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一拥而上。郭茂峰笑了笑,方才只是因为灵魂力被干扰,力场控制出了差错,现在面对一个方向,只需一个简单的反弹就可以了。四人撞到一面无形的墙壁,全部悲弹开,体内异灵运行被震散,一口气没缓过来,人就砸在了碎石堆里。 郭茂峰看也不看四人,径直往那个模糊的方向奔去,虽然他也不确定那道身影是不是他,但是难得的一个线索,他不敢放过。 兔子一脚踹开碎石,第一个冲了上去,扛着法杖,双目通红,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奶妈慢了一步追了上去,心底暗道:兔子,演过头了,又不是你什么人,紧张成这样。后面跟上的老庄和小姨也在心底里表示了赞同,但速度却丝毫不减,一副死也要拦住郭茂峰的样子。兔子怔了怔,心里暗道:“我给我自己的人设就是呆月的爱人啊,演戏的第一步不是要先给自己套人设嘛?” “你哪学的?”张月问道。 “演员的自我修养。” 如果郭茂峰知道这些人还在美滋滋地聊着天,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反正他现在感受到身后追上来的众人,心里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反倒有些开心。突地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嗤嗤嗤的声响,那是电流撞击空气的声音,第一个赶上来竟然是老庄,一来就是自己最强的武技,三千雷。银色的拳头凝聚了不知多少雷电能量,对着那力场控制形成的无形墙盾一顿强打,一阵接一阵的反震之力反轰回来,震得他浑身都在发颤,但拳速和力度却没有丝毫减少。 郭茂峰皱了皱眉,他需要留足精神去对那个隐在暗处的灵魂力高手,只能将身后这些闲杂人等驱赶一下,他回身一掌拍了出去,三千雷涌来的力被凝为一点,只是轻轻一推,老庄的三千雷便向后凹陷了下去,拳头甚至发生了变形,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飞去,被当成了炮弹砸向追来的三人。看着飞来的老庄,小姨撕裂空间直接出现在老庄背后,手按在他背上,只听一声骨裂,小姨面不改色,带着他一起瞬移,砸进了山体中,冰雪和碎石将他们掩埋。 “混蛋!”兔子大喝一声,两道秀眉蹙起,手中毛笔法杖高高举起,彩色颜料淋了下来,法杖幻化成一根长枪,顺手还画了一匹马,兔子一跃坐上马背,在天空中跨马提枪,冲了上去,长枪如龙,枪尖从红缨中刺出,如同火焰中冲出来的银龙,直刺郭茂峰。奶妈化作清风,紧跟其后,掌心间气流凝聚,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长枪点在力场控制上,便再难刺进去,枪杆几乎要完成o形,最后猛地一绷直,兔子连人带马飞了出去,奶妈上前左右手画了一个圆,气流自掌心间喷出,兜住兔子,在周身转了两圈,卸去那沉重的力,才将她抱在怀里,而郭茂峰早已经去远了。 “还追吗?”兔子捂着发麻的手,问道。 奶妈说道:“不用了,让他好好喝上一壶吧!” 张月望着赶往自己原本藏着的地方的郭茂峰,手中多了一把刀,漆黑的刀身流转诡秘的气息,一双黑白瞳漠然地注视着。郭茂峰一路飞奔,总算是看到了那道身影,那道压在他心底的身影。“张月”端坐着,面带微笑,一双眼睛依旧是眯着的,看不透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社民额,仿佛他就是一个隐于黑暗中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将你拖进地狱里。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淡定到什么时候!”郭茂峰伸出一指,力尽数凝在指尖,两侧空间被割裂出两道细小的裂缝,漆黑色的。指尖落在“张月”的眉心,直接洞穿了去,毫无阻碍,而且这触感,感觉根本不像是血肉,更像是纸张。郭茂峰脸色一变,抽出手指便要后退,只见“张月”燃起一团火,一张符纸从火焰中飘落下来。 郭茂峰不敢再怠慢,迅速后退,很明显,他被骗了,但他不相信这个最危险的人没有其他后招。当他往后退去时,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动作竟然已经慢了,不知不觉间,赤红色的火柱从四面八方升起,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方火幕,将自己笼罩其中。郭茂峰也不慌张,力场控制撑开,将收缩的火幕重新撑开,但他却发现,这火幕竟然把力全部卸了出去,虽然被撑开了,却始终无法撑爆。 “既然如此,那就一点破之!”郭茂峰像方才那样,聚力于一点,指尖处空间崩碎,甚至还加上了龙凤之力,传出阵阵龙吟凤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火幕,郭茂峰也是全力以对,他此刻的灵魂力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这般集中,甚至超过了先前寻找张月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不想沾染到这火幕。 郭茂峰全力聚在指尖,力场控制的护罩便消失了,火幕迅速笼罩过来,要将他吞噬。郭茂峰冷静点出一指,指尖与火幕触碰,直接洞穿了,而后力将这个洞撑大,他一步踏出就要冲出去,却猛地发现指尖上的力被吞噬了。火幕外,一片片花瓣和羽毛飘落下来,碰到了郭茂峰的手指,还有那火幕。 这花瓣和羽毛,郭茂峰再熟悉不过了,第一次移形换影就被狠狠地烧了一次,心有余悸,此刻他根本不敢多想,踏出去的步伐快了几分,却终究停在了半空。一道无形的刀光划过。郭茂峰双眸开始涣散,一抹灰色攀上瞳孔,身体机能迅速消失,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停了。 张月脸上满是汗水,灵魂力的使用已经有些超负荷了,连续动用了两次阴八卦和一次阳八卦,还要一直隐身,若不是他在少林寺受到过如来电话,灵魂力暴涨,他早就已经晕过去了。不过这一次之后,他便只能专心隐藏自己和共享灵魂探测了。他只希望,这一次能给郭茂峰真正的伤害。 花瓣和羽毛趁机拥了上去,将火幕和郭茂峰指尖的力一并吞噬,左后凝成一只巨大的火鸦,一口叼住郭茂峰,飞上高空,火焰将天空烧得通红。火鸦渐渐缩小,直到飞到云层之上时,已经变成和郭茂峰身体一般大小,化作一滩火浆渗进他体内。而这时,郭茂峰也从那假死状态中醒了过来,浑身发烫,却依旧冒着冷汗,他精神还处在死后复生的惊喜之中,对那渗进自己体内的火浆,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其在体内爆开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麻烦。 一朵赤色红莲在天空绽放开来,洒落下一颗颗火焰流星,穿透云层,落在冰面上,融化成滚烫的熔浆,在地面上奔腾,整个小世界都震动了,众人站在破裂的冰面欣赏着这一灿烂的烟花,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眸光中都是火焰的赤色。 隐藏在暗处的张月也笑了,他看得要更仔细,在那红莲中的花蕊处,郭茂峰浑身焦黑,体内的骨骼和内脏都被烧伤,火焰从他体表的每个毛孔喷射出来,他成了一个喷火机器,而实际上这些火都在伤害着自己。唯一让张月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吞下花瓣恢复过来的老黑能够吞噬的力量有限,不得不将一些火焰吐出来,否则全部作用在郭茂峰身上,或许这场战斗已经有结局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话 再死一次 冰天雪地,被火焰吞没,冰面融化,滚烫的熔浆在支离破碎的冰块中奔腾,冒着白气,不一会儿,这常年冰封的天上山便开始崩塌,众人立刻飞离地面,没有理会正在崩毁的山,而是看向天空,那上面也缭绕着火焰,不过在火焰中有他们更在意的东西。 老黑喘着粗气,瘫坐在一团火焰上,任由那火焰窜上自己的身体,这火本就是他放的,他自然不怕。不过,另一个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郭茂峰颤颤巍巍在火焰中站了起来,浑身赤裸着,烧得只剩一身血厚的肉,皮肤已经完全被烧毁,那张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彻底毁了,浑身冒着白烟,像是一个行走的烧红的铁块,体表的温度不知道高到什么程度,就是血液都蒸发得差不多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睁着,瞳孔在眼白中不住地颤抖着,被血丝淹没,那是恶鬼的眼神。 老黑看得不禁有些心悸,而且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中了这样的攻击,郭茂峰就是再强,没死也不应该再站得起来了。可是这个郭茂峰竟是硬撑着这副身躯走了过来,而且看这样子有些奇怪,让人毛骨悚然。 暗处,张月皱紧了眉头,视野共享给每一个人,这让大家都不禁紧张了起来。视野中,郭茂峰竟然如同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那是生命之火,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垂死的样子。老黑冷汗狂冒,距离郭茂峰最近的他,不再犹豫,整个人散开成无数只黑鸦,向四周飞去。 “救老黑!快!”张月低喝道。他感到了不妙,非常的不妙,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冥冥之中,他看到了可能全军覆没的大劫,而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保护住最需要保护的人。众人在张月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动身了,不需要他说,伙伴面临危险,他们也自然会出手相救,否则他们怎么成为一个团队呢? 奶妈冲得最快,她可不需要像兔子那样给自己套人设,她本身就是老黑的爱人,此刻全力加速,如同一阵狂风冲进了黑鸦群中,推了黑鸦一把,自己一个人面对像丧尸一样扑过来的郭茂峰。奶妈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出手,拳头轻握,气流凝聚,配合着体内奔涌的气劲,一同轰了上去,熟悉的反震力在距离郭茂峰一寸距离便出现了。 还好奶妈有所防备,一有察觉便立刻后退,将反震之力躲了大半,但手臂还是一阵疼,拳头都有些握不住,她的寸劲不像老庄的三千雷,一拳便是全力,所以这反震之力也要更加可怕,这是这一下,便让她受了大伤,不过她也懂得借力,迅速后退,否则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这一下阻挡,也终于让老黑逃开,黑鸦在远处凝聚,老黑一脸冷汗地站在空中,惊疑不定地看着郭茂峰。 众人连忙聚在一起,再次拉开了和郭茂峰的距离,他们可是见识过郭茂峰那变态的速度。 “你竟然没死!”老黑一边调戏着身体,一边说道,他希望用言语给自己争取一点恢复时间,毕竟刚才那一下,他消耗得也不少。 郭茂峰叹了口气,重新站定身子,活动活动身子骨,身上那层被烧得通红的皮肉开始脱落,露出白皙的新皮,待得全部老皮脱落干净,他才抽出一件道袍穿上,一头黑色长发披散下来,俊秀的面孔挂着邪魅的笑,他竟是变得年轻了。 见到这样的郭茂峰,众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老怪物唯一的不足便是年龄,可当他们回归年轻,拥有了绵长悠远的生命气息,那自然是更加恐怖的。特别是老黑和奶妈,亲身体验过一个恢复年轻的老怪物有多么恐怖的战斗力,此刻看到变得年轻的郭茂峰,两人是感到最为惊惧的。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站在了众人的最前方。 张月坐不住了,手托着八卦盘,指尖在上面摩挲,思考着还有什么对策,突然他目光一凝,灵魂力凝聚收缩,仔细探查了一番郭茂峰的身体情况。与他共享了视野的众人,立刻反应过来,郭茂峰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好,刚才那一招还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现在的他已经受了重伤,实力比之先前要弱了不少。 奶妈动了动手臂,喃喃道:“难道刚才的反震力,没有把我手臂废了,看来不是我动作快了,而是他慢了。”听到这话,老黑也笃定了张月的探测,望向郭茂峰,笑道:“受了重伤,还有装神弄鬼,郭茂峰,你还真是老戏骨啊!” 郭茂峰眉头微皱,他很快便想到了是哪个藏在暗处的灵魂力高手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给这一群人,否则他相信自己的伪装不会这么容易被看穿,“是的,在最后时刻,我用了金蝉脱壳才从那大火中保住一命,不然,我就是不死,也废了。为此,陪伴我多年的龙凤秤也报销了,冰龙冰凤的惨叫还在我耳边回响,你们只能拿命来赔我!” 众人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而是凝视着他,那一道道目光向一柄利剑将他一切伪装切得支离破碎,半点秘密都藏不住。“他想打破小世界,阻止他!不能让他出去!”张月低喝道,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小世界已经变得不稳固,刚才那场大火,不仅烧伤了郭茂峰,也让接连承受巨大战斗冲击的小世界出现了崩坏,他只恨自己被郭茂峰吸引了心神,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张月翻过八卦盘,抓住余下的六个光点,拍进八卦盘中,只见那坍塌的冰上迅速稳固了下来,天空隐晦的裂缝也渐渐开始愈合。而这时,郭茂峰也动了,他无视了那些冲过来的人,凝聚了一半的拳头匆匆轰了上去,瞅准方才火焰爆发的中心轰了上去。一声脆响,裂缝从拳头下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小姨速度最快,直接瞬移到郭茂峰身前,掌心黑光绽放硬撼郭茂峰挥动的第二拳,身体剧震,鲜血喷出,身后的虚空多出更多的裂缝,但刚才要细小一些。小姨咬着牙,硬挺着伤势,黑光蔓延全身,整个人扑向郭茂峰,要将他撕成碎片。 郭茂峰也不躲,腰杆挺直,力场控制收缩到最凝实的程度,黑光在他面前闪烁却始终近不了身,而小姨却是参加一声,身体上满是被自己的空间之力撕裂的血痕,坠落下去。解决掉小姨,郭茂峰立刻挥动第三拳,可他的拳头却没能砸下去,五根修长纤细的手指抓住了它。一簇簇银光随之攀上他的身体,郭茂峰只觉得身体一麻,那层白皙的新皮立刻焦黑了一些,他凝了凝神,力场控制再次化作护罩将自己护住。化作雷光的老庄刚缠上来,便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推开了一些,整个人在雷光中变成了焦炭,跟着小姨一前一后掉了下去。 “一定要拦住!”张月双目开始流血,黑白瞳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色,浑身缭绕着黑气,八个黑色的卦象在手中排列,形成一柄黑色的刀,这是他最强的阴八卦封禁,凭借他现在的灵魂力,一天使用两次已经是极限,这第三次已经在透支生命了。 风卷着漫天花瓣和黑羽,在郭茂峰挥出第四拳时,冲了上去,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火焰龙卷犹如擎天之柱,接连天地,而郭茂峰则是身在最中间,举着拳头,力场控制形成的护盾不断地将风火之力反震回去,而这旋转的风又重新将力送回来。两者互相卸力,竟是僵持了下来。 张月见状,一手执刀,一手祭起八卦盘,指尖在上边不断划动,控制卦象的移动,修复着这个濒临破碎的小世界,方才拍进去的光点开始起作用了,那几个空间节点化成最纯粹的空间之力帮助小世界修复,至少要将刚才因为大火而形成的创伤补救回来。否则让郭茂峰逃出去,他便会打破幻术,而且回到熟悉的师世界,他也可以借助天地之力,那个时候的他,就不是他们可以战胜的了。 郭茂峰举着拳头,却始终没有办法砸下去,这风火龙卷竟是形成了一个超强的禁锢,想要突破只能用非常法了,“是你们逼我的!”郭茂峰猛地放弃了护罩,任由那风火之力作用在自己身上,而他将力全部凝聚在拳头之上,以点破面,一拳轰碎了龙卷,老黑和奶妈皆是口吐鲜血,从空中坠落。而郭茂峰的拳头,则是砸向了那还在愈合的裂缝。 张月一咬牙,七窍都溅射出鲜血来,手中的封禁之刀砍了上去,瞬息之间,刀光划过郭茂峰,不斩肉身,只斩灵魂。郭茂峰动作僵住了,凝聚在拳头的力失去了控制,轰的一声爆开,将他整只手臂炸毁,而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心跳停止,再一次死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话 最后一片花瓣 张月持刀而立,站立在山巅之上,这里便是他藏身的地方,他看向他的伙伴们,都昏迷在风雪之中,浑身染着鲜血,气息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他默默举起刀,一抹绚烂的白光从刀柄开始蔓延,将这把刀都渲染成白色,阴阳切换,只在一念之间。而张月却已经累得站不住了,单膝跪在地上,手中的刀被他抛向空中,插在一块浮冰上。一副八卦图以刀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晕倒的众人全部囊括住。从上往下看,就好似地上多了一个太阳,灼目的白光几乎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唯一。 张月疲惫地闭上双眼,接连运用灵魂力,就是他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虚无,就好似一缕幽魂在飘荡,小娃娃神色冷峻,漠然地看着张月的精神世界,那双亮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是泛着泪光,还是因为过于晶莹剔透而反射着光。张月面临着和方才颜夕一样的近况,真魂运用过度,自己的精神经受不住,即将要身化真魂,准备寻找下一代的继承者。 “没想到这么快……”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张月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他从怀里掏出丫头给他的花瓣,这是最后一片了。他看着花瓣,鲜红如血,上面有一道道诡异的纹理,看上去像是一段人生,或许这就是新生的含义吧,张月心想,张开嘴将这花瓣吞了下去。赤色的丝线,从张月身体涌出,将他整个笼罩,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茧,张月躺在其中,传出轻微的心跳声,证明他还活着。 郭茂峰已经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前方,方才那种死亡的感觉又一次将他笼罩,让他如坠魔窟,眸光中透露着绝望,哪怕他现在已经活过来了,但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死亡感觉,他再也不想再承受了,这对心理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人越老越怕死,这句话真是不假。 他看向远方那个血茧,从上面感受了张月的气息,也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那个灵魂力高手,“想不到,最后我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能把你逼出来。我更想不到的是,你竟然如此年轻,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你的使命该结束了。”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将精神拉了回来,瞳孔渐渐变得凝实,目光积聚在那血茧上,身形一闪,便飞到那血茧身边,举拳就要打,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 那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白得透亮,在阳光照耀下,就像羊脂玉一样。但郭茂峰却能感觉到这手掌的掌心是粗糙的,特别是虎口处,那块厚厚的茧磕得他皮肤发痒。手微微用力,要将郭茂峰的手移开。 郭茂峰冷着脸,力场控制收缩在手腕,要将这手弹开,却猛然这手竟然震不开,依旧死死地握着,力气之大,让他感到手腕生疼,多年来,从未失手的力场控制第一次失败了,他震惊地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女子。 黑色长发飘扬,一双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震惊的脸,两瓣红唇微微抿着,眉目间锁着万千风情,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总是不能看清,又让人移不开目光。她是颜夕,是一杯清茶,茶香悠远。 “你……竟然没事,那殷不正呢?”郭茂峰甩不开颜夕的手,便直接上前一掌拍了上去,力凝一点,拍碎虚空,从黑洞中出来,直接印在颜夕的肩膀上。颜夕不退不避,硬吃一掌,同时一脚飞出,踩在郭茂峰的胸膛,借着掌力往后拉,只听喀拉一声,郭茂峰的肩膀被直接卸了下来,颜夕掌心金光闪烁,死死抓着郭茂峰的手,猛地往后拉去。 嗤啦! 鲜血飞溅,带着碎肉和碎骨,一起飞洒。 颜夕含着一口血,动了动喉咙,硬是将血给吞了回去,手里拿着郭茂峰的断臂,肩膀上微微金光闪烁,透过金光依旧能看到那黑色的掌印。颜夕轻轻动了动肩膀,发现肩膀的骨头已经折了,她笑了笑,抓着肩膀一拉一推,便将骨头接了回去,“看来你这一掌远远不如我啊!” 颜夕抬起肩膀转了转,确认骨骼没事,体内的异灵疯狂运转,金色的光焰从体表升腾而起,将她的长发吹拂起来,清澈的眸子染上一层金色,犹如两个小太阳,散发着威严。她的气势攀升得很快,最精纯的能量在体内疯狂膨胀,像是决堤的长江大河在经脉中奔腾,冲破了一个个穴道,毫无阻碍地流淌进身体每一个细胞,这一刻的颜夕,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理性的消失,金色的眼眸附上一层淡淡的血色,周身的金焰也被一圈血色气息缭绕着。 八卦图中,晕倒的四人站了起来,他们皆抬头望向那笼罩在金焰中的颜夕,心生余悸,这股气势比起先前遇到的任何一次暴走都要厉害,颜夕这是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只差那临门一脚,便会万劫不复。这个时候,五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敢上去和他并肩作战。 “呆月,你要快点啊!不然,我们下一个对手可就是小夕了。那我宁愿和郭茂峰打!”兔子双手合十,向那血茧祈祷道。在这里,唯一能够让颜夕安抚下来,只有拥有真魂的张月了。 小姨上前抱住兔子,说道:“拼到现在,如果还不能杀死他,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小夕一旦落败,我们就要顶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伤害呆月,我们在这里祈祷是没用的,做好准备吧!” 兔子点了点头,唤出毛笔法杖,点在虚空中,开始作画,她要画一幅画,为镜司的所有人。当众人看到笔下渐渐出现的熟悉轮廓,都不由得笑了。老黑走上前来,摸着下巴的胡渣子,指着一个涂满墨汁的人,问道:“不是,为啥别人的色儿和我的不一样啊?你对我的肤色是不是有什么偏见?” “你在晚上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不管,反正我看的是这样的,我画画最讲究实在了,不会画错的。”兔子一脚踢开老黑,骂道。众人见状,哄笑一场,便干脆坐下来,一边调息着刚恢复过来的身体,一边欣赏着兔子作画。 郭茂峰一眼瞥见那恢复的众人,脸色不由得一暗,捂着断臂,血液从指缝间淌落,眼前的颜夕那疯狂攀升的气势,让他感到了危险,两人之间的差距正在不断缩小,郭茂峰甚至觉得任由颜夕这样爆发下去,说不定会在硬实力上超越自己,难道殷不正就是这样被杀死的?郭茂峰心里不禁想到。 “颜夕,你的队友好生淡定,竟然还有心情作画?这就是你们镜司的作风吗?”郭茂峰也不清楚这样的言语攻击是否有用,但此刻断了一只手臂的他也需要争取时间恢复,只能耍耍嘴皮子,让颜夕分身。谁想颜夕只是笑了笑,眸子中的血色愈发深沉,甚至要改过金光。 郭茂峰脸色一变,心知大事不妙,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郭茂峰一步踏出,想要瞬移到颜夕身前,却发现人在半路时,颜夕的脸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双金红色眸子猛地睁大,闪过两道血色电光从瞳孔中窜出,嘴微微裂开,露出一排玉瓷般的白牙。 “好快!”郭茂峰心底暗惊,却迅速反应过来,拳头紧握,自下而上挥了上去,在这极近的距离,他自信自己的拳速可以打到颜夕,但事实上,眼前的女人偏偏躲开。拳头砸着颜夕的脸飞过,只是掀起了她额前的刘海,毫无意义。 郭茂峰立刻收拳,手肘向下砸去,一上变一下,反应极快。颜夕脸色不变,掌心一道银光轻旋,随着她的手,迎向那重重的肘击。噗嗤!血液从小洞中溅射出来,洒了颜夕满脸,一柄刻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肘上。郭茂峰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有看到那从颜夕手中突然出现的武器,而且只是一柄毫无特点的刻刀。 颜夕唇角勾出一抹冷冽的弧度,靠近郭茂峰的耳边,笑道:“你的好伙伴就是这么死的喔!” 声音如地狱中的恶鬼,嘶哑阴暗,牙齿摩擦间,仿佛有一柄利刃把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割下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郭茂峰不顾手肘上插着的刀,拼着被刀划伤,也迅速后退,要拉开距离。但他却发现,颜夕的速度丝毫不比他慢,那把刀依旧扎在他的手肘上,甩不开!他想到了先前颜夕断自己手的一幕,心里更加着急,却一下子想不到解决的方法。 颜夕握着刻刀,用力一转,刀刃割开血肉,深入骨骼,刃尖在骨头上划下了一道裂痕,剧痛让郭茂峰清醒了许多,断臂出血肉蠕动,一只沾满血,没有皮肤的手臂猛地钻了出来,握住颜夕握刀的手,“忘了告诉你,我们三个人之中,最难杀的其实是我!”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话 恐怖的颜夕 两人立在山巅之上的云层中。颜夕紧握着刻刀,扎进郭茂峰的手肘,刀刃在血肉搅动着,血液从那道长长的伤口中淌落下来,如同小瀑布一样,把颜夕的鞋子染红。郭茂峰新生出来的手,没有皮肤,只有血色的肌肉,能看到上面蠕动的筋,他抓着颜夕握刀的手,要将那锋锐的刻刀拔出来,否则他还得断一只手,但颜夕的力气远超他的预想,明明这手臂是那样纤细,郭茂峰觉得自己的大手可以握住两只这样粗细的手臂。 两人似乎在僵持着,但实际上颜夕只用了一只手握刀,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平静放在身侧,微微弯曲,看上去是在用力的样子。郭茂峰当然不相信颜夕会放着那只手,全力和自己硬拼,一个真正的战士,会活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丝力量,而颜夕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一如郭茂峰猜测的那样,那只手动了,掌心一摊,银光闪过,郭茂峰眯着眼睛,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把裁纸刀。他心里不禁吐槽:这都带的什么东西啊!莫名其妙。 裁纸刀划破空气,刀刃未至,刀气先行,刷得一下,郭茂峰猛地跃起,整个人平行于地面,刀气斜斜地从他身前划过,几片布屑随着刀气一同飘去,连带着几点血液。郭茂峰心里暗暗庆幸,却猛地感到手肘一痛,心下一惊,那只新生出来还没有皮肤的手,抓了一个空,只感觉一阵温热,那是血液的温度。 颜夕拎着砍下来的郭茂峰的小臂,看也不看一眼,便扔掉了,与此同时,她一步欺近郭茂峰的身,裁纸刀和刻刀一同挥舞,刹那间,编织成一片金色的网。而郭茂峰则是这网中的猎物,满目的金光让他瞬间从震惊和茫然中回过神来,他不敢怠慢,拼着受伤也撞碎这张网,从缺口处逃了出去,他速度提到最快,虽然力场控制不知道为何对颜夕没有用,但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重力减轻,整个人就如同一片落叶,在风雪中飘摇,行踪捉摸不定。 颜夕还在挥刀,全立提速的郭茂峰已经飞到了数米之外,和她遥遥相望,那张破掉的金色刀网,看上去有些可笑。郭茂峰心里却没这么嘚瑟,后背上的刀伤,每一道都几乎要贯穿他的身体,若不是自己最后将力凝聚在后背,他就要被剁成碎片了。 颜夕也觉得可惜,她自信刚才如果砍出去的不是刀气,是刀刃,那郭茂峰就应该已经死了。心里这般想着,颜夕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受影响,金色的光焰变得平静,依附在体表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金灿灿的,暴走的程度正在加深,体内异灵的运转已经逐渐失去了控制,颜夕也很无奈,谁想到刚复苏过来,就立刻面临着死亡的危险。 刀光划破虚空,撕裂云海,直追郭茂峰,那只一把刻刀和裁纸刀,再普通不过的一把工具,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武器,可在郭茂峰眼里,那是致命的武器。金光在瞳孔越放越大,从一开始的细裂缝,渐渐占据了眼睛。颜夕后来居上,追上来了。 郭茂峰不敢硬拼,他大概已经猜到殷不正是怎么死的了,颜夕的刀就是殷不正菩萨法身也挡不住,更不要说他了。所以他只能躲,这场战斗直接变成了身法上的比拼。郭茂峰脚步突然一晃,仰天发出一声龙吟,一条神龙虚影拖着他飞上九天,再踏出一步,已是万里之遥。 奶妈眼睛微眯,看着那神龙虚影,“龙腾万里,好厉害的身法。比安景要厉害多了。难怪他会说自己是最难杀的人。” 正在作画的兔子,听到奶妈这话,毛笔一顿,惊惶地问道:“不是吧,难道还能让他逃了?” “放心吧,郭茂峰身法好,人尽皆知,他要穿洋过海和各个国家的高手谈判,逃命的次数可能比他战斗的次数还多,所以这个小世界从一开始就防着他这一点。如果是在外面,这龙腾万里,或许真的就让他飞出万里了,但在这里,所谓万里只是看着像而已。”奶妈笑道。 话刚说完,郭茂峰便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撞进了什么东西,然后在一个地方来回穿梭了数次,让他头晕目眩,当他回过神来时,颜夕的刀已经捅了过来。郭茂峰眼前金光绽放,眼睛刺痛,只能凭借直觉挪动身子,但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洞穿了,不过好在躲过了致命一击,刀刃穿透他的胸膛,距离他的心脏不过两指距离。 颜夕猛地向左划去,仅仅两指,只要割破心脏,眼前这个最后的敌人就解决了。然后就是这两指,颜夕再一次错过了杀死郭茂峰的机会。最难杀的人,的确不是假的。刀刃划过,却只砍到了一团血雾。颜夕鼻尖微动,嗅到一阵异香,连忙后退,金光涌动,将一丝丝红色气息从心口处逼了出来。 郭茂峰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在虚空中向后退,根本不敢靠近这个时候的颜夕。 “血遁?那是血妖的遁法,他怎么会?”小姨见到那方才从郭茂峰身上爆开的血雾,脸色一变,惊喝道。在这里,每个人都认识这种遁法。血遁,人称妖族第一遁法,没有任何施展的预兆,随心所欲,想走就走,任何东西都困不住,相对的,也有极大的弊端,其一是遁走的距离有限,其二便是需要消耗大量的血气。 颜夕看了一眼手里的刻刀,刀刃上还沾着方才的血,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你……你……是妖?人……不会妖法!” 郭茂峰擦去嘴角的血液,露出一颗非同常人的尖牙,在满嘴血沫中,依旧洁白如霜,“呼……是啊,人不会妖法。所以,你们一定要死,不然我就没办法寿终正寝,然后继续待在灵道盟里做外交官了。”郭茂峰眸光攀上一抹猩红,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郭茂峰白得厉害,脸上看不出半点血色,像是尸体一样的白色。 “血妖?”颜夕问道。 “他死定了,哪怕我们杀不了他,一旦他离开这个小世界,藏不住妖身的他,一定会被灵道子发现,那个时候,他还是要死的。不过,我想他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奶妈说道。 老黑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说道:“做好准备,小姨已经要撑不住了,在呆月醒来之前,我们是最后的庇护。” “嗯!” 颜夕意识竟在这个时候清醒了一些,异灵的运转被她强行压制了下来,她睁着金红色的眸子看向郭茂峰,丢掉了手中的刻刀和裁纸刀,从阴阳戒里抽出了她常带在身边的青伞。没有人知道,这把伞陪了颜夕多久,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除了她自己之外,谁也不可以碰这把伞,包括镜司的各位。 而镜司众人也是第一次看她这把青伞当成了武器,他们甚至不知道原来这把伞竟然还有攻击力。 颜夕单手握住伞柄,一缕缕清辉从青伞中渗出,融入金光中。令众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金光渐渐暗淡,不一会儿,颜夕便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长发飘扬,明眸星目,还是那杯清香悠远的茶。 “我只有十秒钟的时间可以杀你,你做好准备吧。”颜夕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就像一缕风,从耳边吹过,便过去了,你不会记住,甚至可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就像此刻,她挥出去的伞,在郭茂峰眼前突然消失了,他只依稀记得颜夕抬起来,然后向下挥动,然后伞尖便到了他的肩膀,只是一个轻轻的触碰,血肉便被划开了。 疼痛让郭茂峰瞬间清醒过来,血雾炸开,他再次遁走数百米,气还没缓过来,好不容易重新生长回来的手臂又飞了,甚至皮肤都还没有长出来,只是一块血色的肉*团。郭茂峰眸子瞪大,瞳孔收缩,颜夕的身影已经彻底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只有这仿佛在自己身体上长出来的青光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眼前,每一次出现,他就会受一次伤,逼得他不得不使用血遁保命。 一时间,天空满是血雾在飘洒,一道身影在血雾中来回穿梭,每一次出现,身上必舔一道伤口,没有任何意外。不一会儿,他就被削成了人棍,四肢掉落在不知何处的冰面上,随波逐流。 “这……是小夕?”兔子看着画卷里颜夕那潇洒自在的身影,特别是她点下的那双眼睛,点点眸光便包含了一个宇宙,千万种风情都在其中,让人看不懂,猜不透,这才是颜夕。可是此刻在天空中战斗的人是谁?那青光就像是她的目光一样,冷厉,无情,弑杀,不只是郭茂峰胆寒,就是他们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奶妈紧握住老黑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始终注视着那血雾,喃喃道:“是因为……他是妖吗?” 正文 第三百三十话 镜司,我们的家 血雾弥漫,在天穹之上,将长空染成一片红色。颜夕的身影在血雾中不断闪动,留下一个个血红色的影子,每一次出现,天上的红色便会变得更深,更浓,她的伞一次又一次地击出,仿佛从未离开过郭茂峰的身体,他的血遁到哪,伞就跟到哪,或刺或劈,砍断了郭茂峰的四肢,刺瞎了他的双眼,割掉了他口中的舌头,身上不知道被削去了多少块肉。 十秒。 郭茂峰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他从未感到十秒钟竟是如此的漫长,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用血遁逃走了多少次,他也从未有现在这样庆幸自己的是妖,可以施妖法,否则颜夕的第一刀就应该取了他性命了。郭茂峰也不知道现在过了几秒,他只知道不断血遁,不断地逃,血气消耗了多少,早已经没有了概念。 时间在血雾中缓缓流逝,镜司的众人在心里数着时间,他们不知道十秒之后,颜夕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死,或许会变得更加可怕,然后杀死这里所有人。不管是哪个情况,他们都要撑住,等到那个可以安抚颜夕的人回来。 “五,四……” “三……” “二……” 颜夕的伞穿透了郭茂峰的胸膛,跳动的心脏骤然停止,血液喷涌而出,被伞面上的青光阻挡,半点都没有溅射过来,伞依旧是青伞,颜夕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郭茂峰身体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施展血遁,却只是往后移动了几厘米,身体变化一缕血烟飘了去。 “一……” 颜夕撑开了伞,将自己罩住,伸出手隔空虚握,那缕血烟突然极力地震动,挣扎,想要逃脱。颜夕叹了口气,手轻轻一捏,血烟便被吸了过来,在青伞洒下的清辉中彻底消散。 郭茂峰,潜伏灵道盟多年的血妖,死在了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灵道师手里,这是一个奇迹,但此刻,在众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了。镜司的大伙儿,认识了颜夕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毫无情感的眸子,冷到透心刺骨的目光,平静,悠远,却充满了杀意,手中那把伞没有半点血腥味,却让人不敢把目光望过去,因为一眼望去,只有满目的血红。 颜夕转过身来,缓步走来,身后仿佛奔腾着黄泉和厉鬼。老黑推开怀里的奶妈,就要站在最前面,却被奶妈一把拉住了,“我来!”奶妈第一个冲了上去,身化清风。老黑见状,脸色大变,连忙追了上去,火焰顺着风缠绕而上,化无形为有形,风与火齐鸣,冲向颜夕。 兔子停下笔,就要冲上去,一只手却不知何时搭上了她的肩膀,“画,继续画,记得画好看点。”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兔子回过头,便看到一双黑眼白瞳,眼睛一红,泪水便落了下来,她抱住眼前的男人,大声道:“救救小夕。” 张月看向颜夕,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撞,无声无形无息,却让人感到了窒息的压力。张月轻唤道:“奶妈,老黑,让我来吧。”话音落下,风火分开,老黑搂着奶妈往后退去。 “已经结束了,醒醒吧。”张月走向颜夕,看着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眸子,这样的颜夕,他也是第一次见。此时此刻,视野里只有一片血色,没有颜夕的身影,或者说,颜夕已经变成了血色地狱, 颜夕没有说话,而是收起了伞,轻轻一挥,青晖凝聚在伞尖,刺破了虚空,而后虚空变成了一张画布,一条细长的黑线向前延伸而去。张月眉头微皱,并没有闪躲,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躲不了,他的身体不会比自己的灵魂力快。黑线猛地停止,颜夕的身影也再次出现,伞尖停在张月脖子边,一丝血液顺着伞尖流下,被伞面吸走。 张月喉结滚动,吞了一口唾沫,“好了,该回去了。”他把额头按在颜夕的额上,一丝灵魂力钻进颜夕的精神世界里,慢慢地放大,在最惊险的一瞬间,控制住了颜夕的身体,在一片血色中,他看到了那龟缩在真灵旁的颜夕,双手环抱着双脚,头埋在双脚间,整个人蜷缩着,身体微颤,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真灵像一颗晶莹的宝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笼罩住颜夕的灵魂,光线缓缓地渗进去,颜夕的灵魂渐渐变成了金色。张月脸色微变,缓缓闭上眼睛,凭着这丝灵魂力,将自己整个灵魂都送了进去。一道声音在张月脑海里炸开,既熟悉而又陌生,张月听得出来,这是颜夕的声音,但这样嘶哑凄厉的语气,张月第一次听。颜夕的灵魂重复着一句话,“杀!妖,该死!” 张月皱眉,硬扛着这些声音,走到颜夕的身边,将她和真灵一起抱住,八个卦象在身后飞舞,散发着白光,“阴阳两仪,八卦周天,阳极而生。”炽烈的白光绽放开来,在这片血色中,艰难地寻找自己生存的地方。一道道白色光束从张月灵魂内*射出,将血色刺的千疮百孔。但那道声音,就像是无形的丝线,将被分裂开的血色黏在一起,甚至开始收缩愈合,要将白光一起同化。 “阴阳逆乱,颠倒众生,八卦为我,如意随心。”张月低声喃喃,白光突然一转,多了一丝黑色,八个卦象顺着光芒飞出,在血色中撑起一个护罩,张月缓缓站起来,看着这血色,伸出一指,护罩受到指引,竟是猛地张开,要将血色挤出去。谁想,一直蜷缩着的颜夕的灵魂却是猛地暴起,抱住了张月的灵魂,发了疯似地乱吼。 张月一惊,这血色都是颜夕心中的怨念,对妖的仇恨,她为什么会这么在乎?颜夕的吼声愈发凄厉,甚至张开嘴要啃噬张月。 “你要留着吗?”张月问道。听到张月的声音,颜夕似是冷静了一些,茫然地张着嘴,想要咬下去,却没有咬,而是睁着金光四溢的眼睛,点了点头。张月感受到了一丝祈求的意思,叹道:“想留着,就给你留着吧。”说完,他便张开手,护罩张开,变成一张网,将血色尽数收拢起来,凝成一颗血色珠子,递给颜夕。 “收好,别让它控制了你,这可是你的东西。” 颜夕双手接过这血色珠子,如获至宝,身上的金光却愈发炽盛。张月不敢耽搁,阳八卦的力量尽数涌出,丝丝缕缕的白光将颜夕包裹住。一副白色八卦图自颜夕体内冲出,将两人笼罩其中。 张月的灵魂还留在颜夕的体内,他看着抱着血色珠子如痴如醉的颜夕,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这样的颜夕看上去更加奇怪。 “兔子,画好了吗?” 兔子挥动法杖,落下最后一笔,这副画总算是完成了,“可以了。” 张月伸手隔空一抓,便将兔子的画抓了过来,轻轻一抖,把颜夕裹住,将她带进了画里的世界。 张月搂着颜夕,站在小舟上,看着熟悉的阁楼,还有四周的青翠竹林,“别看那珠子了,看看风景吧,我们回家了。”张月拍了拍颜夕,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后者却像没听到一样,目光注视着血珠,眼里只有这珠子。张月皱了皱眉,手在珠子轻轻一抹,血色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道人影。颜夕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想要责问张月,却被一道尖利的叫声吓到了,她猛地向后退去,紧紧地护住血珠,看着前方。张月连忙跟上,说道:“别紧张,兔子估计又看到帅哥了。” “兔……兔子?”颜夕的声音,让张月眉头稍微舒展,他带着颜夕,脚压着船头,推着小舟像阁楼划去,他说道:“我带你回家。大家伙儿都等着我们呢!” 老黑掏着耳朵,嘴里还叼着根刚点的烟,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大踏步走向兔子房间,“兔子,你又发什么神经?瞎叫唤什么啊?而且,你丫的是不是又抢我网速了?我和奶妈打着boss呢!” 房间里,兔子气急败坏地按了暂停,打开门,指着老黑的鼻子骂道:“又抢你网速!怎么没见奶妈过来吼我,都是学计算机的,人家都知道自己设置路由器,你干什么吃的呀!我还没说你抢我下载速度呢!”说着,一把将老黑嘴里的烟抽掉。 “诶,你这个……”老黑还想理论。 奶妈推着眼镜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言不发,揪住老黑的耳朵便往自己的房间里拖,任由老黑瞎嚷嚷地喊疼,她也不松手。兔子在后边,默默地挥起了小拳头,大喊道:“奶妈威武!” 老庄和小姨被这里的声音吸引,身上还穿着防辐射的衣服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老黑被拖走的一幕,都心目了然。但小姨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兔子,你刚才又看到什么帅哥啦?” “啊,小姨,我和你说啊!”见到小姨,兔子连忙冲了上去,也不管小姨穿着的那厚厚的辐射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跟你说,真的超帅超可爱,你过来看,过来看。” 小姨眼睛一亮,很果断地丢下了实验,被兔子拉走了,留下老庄一个人拿着试管,有些发懵。 张月搂着颜夕一直站在楼梯口,默默地看着,直到众人都回到了房间,颜夕才问道:“这是哪儿?” “镜司,我们的家!”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话 刺激一下 窗外,有些喧闹,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青葱竹林间穿梭,爪子将竹叶踢落,让其顺着风在空中打一个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只猿猴踩弯一根竹子,借着反弹的力高高跃起,在竹林间荡来荡去,好不欢快,吓得鸟儿们乱叫一声便飞散,有几只穿过竹林落在阁楼二楼的一户窗窗边。 张月打开窗,阳光洒落,将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鸟儿们见到张月也不怕,一蹦一跳得,好不欢快。张月见状,便笑了笑,从房间里取出点面包屑,放在手上,任由鸟儿在他手上轻轻地啄。 身后,颜夕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着,青伞被她紧紧抱住,怎么样也不愿松手。张月便干脆不管了,任由她抱着伞,蜷缩着身体,睡得像一个小孩儿。自和郭茂峰的大战结束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镜司全员都活了下来,他们没有上空中城,而是直接回到了镜司。灵道子在天梯等了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颜夕回来后便一直在睡,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如果不是有张月打包票,确定颜夕已经脱离了危险,不会有事,奶妈他们便要闹上灵道子那儿去了。七天里,镜司众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只有张月不再老躺在小舟上发呆,而是待在颜夕身边,关注着她的伤情。 每每见到坐在床边看着颜夕的睡颜发呆的张月,周浅颖都不忍打扰,来探望几次后,便不怎么来了。 奶妈和老庄日常待在房间里,时不时能从里边听到骂娘的声音。比如现在,老黑拿起凳子就要砸向电脑,那屏幕上一片灰暗,他操纵的角色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火海里,一个大大英文字母“lose”弹出,是那样的刺眼。 奶妈没有动,只是周身气流凝聚,代替了她的手,将张月整个人缠住,让他根本动弹不得,就连脸部都只能保持着那龇牙咧嘴的表情。奶妈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盯着同样灰暗的屏幕,问道:“冷静下来没?” 老黑勉强张了张嘴,喷出一团火,在半空中烧了一下,便消散了,“冷静了。赶紧放开我吧。” “啧,激动什么呀?重新刷一个就好,坐下坐下。”奶妈松开了对老黑的禁锢,从他手上抢过椅子,用力地拍了拍,示意他坐下。老黑只好愤愤地坐下,嘟囔道:“你见过冲在坦克前面,近身平aboss的法师吗?” 奶妈想也不想,说道:“老庄啊!” “人家的施法不读条的!那个辣鸡玩意儿,读个条要十几秒!能一样吗?”老黑嚷嚷道。 “废话真多!刷boss吧!” 说着,两人又重新投入到枯燥无味的刷boss之旅,旁边放着手机,上面设置了闹钟,提醒奶妈准时准点去准备饭菜。作为镜司里的最佳大厨,生活也是很不容易的。 键盘敲击声在房间此起彼伏,两人的耳畔满是游戏里激烈的战斗音效,正沉浸在游戏世界里,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被外界的事情所打扰,除非闹出来的动静非常大,就好像此刻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和从门缝里飘过来的黑烟。 老黑抽了抽鼻子,怪怪的味道萦绕着鼻尖,让他反胃,他连忙松开鼠标,一只手在键盘上疯狂地敲,一只手捂住口鼻,喃喃道:“发生了什么事?” 奶妈扔掉耳机,吹了一口气,便将黑烟和味道一同吹走,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估计是小姨和老庄又搞出事情了,去看看吧,不知道又炸掉了什么。” …… 小姨愣愣地看着眼前被炸得粉碎的培养舱,大量的黑色液体从其中流了出来,一遇到空气便化成黑烟往外飘。但小姨被银色的雷光包裹着,将黑烟阻挡在外,半点也渗不进来。老庄在一旁,捂住口鼻,眉头皱得很紧,身上绽放雷光,将四周的黑烟驱散,给两人清理出一片还能呼吸的空间。 “你怎么不先护住自己?”小姨连忙上前,看着老庄发紫的脸色,问道。 老庄没有回答,而是冷着脸,把小姨推开,冲进了厕所。这时,住在对面房间的老黑和奶妈走了过来。奶妈操纵着气流将黑烟全部吹走,没有让镜司都沦陷在这恶臭之中。见到小姨凌乱的房间,和碎掉的培养舱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庄呢?”老黑东瞅瞅,西看看,却没有发现老庄的身影。 小姨苦笑地指了指厕所,两人瞬间了然。方才那黑烟的味道,老黑只是闻到一点,已经脸色大变,更不要说近距离遭到冲击的老庄,现在估计在厕所要把自己的胃吐出来。 “不好意思啊,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们来处理。”小姨虽然很想笑,但还是担心着老庄的情况,便将老黑和奶妈先行打发走。小姨小跑进厕所,手里拽着一卷纸巾,忐忑地递给正在洗手台漱口的老庄。 小姨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嘴角一直在颤,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实在很滑稽,连关心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透过镜子,老庄看到了小姨这副模样,撇了撇嘴,说道:“笑吧。” 得到了允许的小姨,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不是……我,你刚才那个表情实在是……你知道吗,那估计是你这一整年最复杂的表情了。太精彩了。” 老庄用纸巾擦了擦嘴,没有说话,而是看到小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笑声,也跟着笑了。 好一会儿,小姨捂着肚子,才平静下来,问道:“你为啥只护住我?” 老庄说道:“距离太近,只能护住一个。” “真的吗?” “嗯!” 小姨把头靠在了老庄的胸膛,手轻轻揽住他的腰,“谢谢。”老庄手抚过她的短发,指尖缠着她的发丝,轻轻往下划,正好拉到了肩膀,“长了。” “那你帮我剪吧。” “好。” 于是,本来就凌乱的房间里有多了一地的碎发。小姨坐在梳妆台前,上面摆满了妆品,却都是没有开过,只有几个口红有用过。老庄站在她身后,剪刀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一根根发丝随之掉落,他动作很快,眼神却很专注,就像小姨透过镜子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 房门前,周浅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正在喂鸟的张月,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便将手上的面包屑全部洒在窗台,起身去开门,见周浅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周浅颖指了指小姨房间的方向,说道:“小姨那儿好像又发生爆炸了,要不要去瞅瞅?” “无妨,我用灵魂力瞄了一眼,奶妈已经解决了。”张月说道。 “那,小夕怎么样了?”周浅颖偏过头,看向还在床上熟睡的颜夕,问道。 张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她应该要醒过来的,只是她自己好像不太乐意。”他走到颜夕床边,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灵魂力释放观察着她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但内心却有着一种抵触,她仿佛很享受这种状态。 周浅颖听得有些懵懵懂懂,便用自己的话来解读,说道:“所以说,我们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也有几分道理。所以,只能看她自己了,什么想醒,自然就会醒过来。说起来,真的多亏了你的花,不然,我们这里谁都回不来。你现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能用异灵了吗?”张月问道。 周浅颖摇了摇头,说道:“还不能啊,说实话,消耗挺大的,可能还要在休息多一段时间。” “嗯,小夕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让她醒来的。你先回去好好休养。”张月说道。 周浅颖正打算要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我们要不要试试刺激一下她?说不定,吓一吓她就醒了呢?” 张月想了想,问道:“你打算?” “小夕,张月昨晚向我求婚了,我已经答应下来了,现在正准备婚礼呢!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我还想要你做我伴娘呢!”周浅颖走近颜夕身边,说道。 听到这话,张月脸色不变,而是睁开了黑白瞳,观察了颜夕的身体。许久,他才苦笑道:“看来没什么用,还是慢慢等吧,反正,她的生命不会受到危险。我相信,她不会睡太久的。” 周浅颖失落地敲了敲额头,“难道我要告诉她,你喝醉了,不小心把我那啥了,我是奉子成婚,没有办法,她才会吓得醒过来?” “丫头,你变了。” “嘿嘿,都是你教的。那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看着周浅颖离去的背影,张月笑了笑,比起以前那个文静舒雅,彬彬有礼的周浅颖,他更喜欢现在这个真性情的丫头。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床上传来一声嘤咛,他猛地转过头去,见到颜夕的睫毛颤了颤,脸色顿时精彩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话 欢迎回家 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细不可查,但张月却看得很清晰,不只是因为他灵魂力出众,对于一些小细节十分敏感,更大的原因还是这些天来,颜夕总算有一些苏醒的征兆了。张月很开心,但想到方才周浅颖说得刺激,又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这法子还真的管用? 一声嘤咛,打破了张月繁杂的思绪,他连忙收起心思,睁开黑白瞳,观察着颜夕的身体状况,只见一直沉睡的意识第一次有了一丝动静,渐渐地,这动静越来越大,一双澄澈的眸子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中缓缓睁开,又迅速闭上,许是太久未曾看到阳光,有些不适应。张月连忙冲到阳台,将窗帘拉上,在窗台嬉闹的小鸟,吓得连忙飞起,掉落下几根羽毛,似乎在诉说着它们的不满。 张月自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事情,房间的光线变得柔和,颜夕也终于可以把眼镜睁开了,只见一张有些模糊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直到视野恢复清晰时,她才看清了那张脸,或者说那双眼睛,黑眼白瞳,镜司里独一无二的眼睛。 “啊……唔……”颜夕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根本发不出一句正常的话,只能说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她委屈地看着张月,眼睛有泪水在打转。 “你刚醒,就不要说话了,我给你弄杯水喝,会好受点。”张月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床头刚倒好的一杯水,插上吸管,让颜夕一点点地啜。清凉甘甜的水,带着某种力量,划过喉咙,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劳和饥饿,两颊都泛起了微微红晕。 颜夕感到身体说不出的舒畅,堵塞的经脉血管都被疏通,异灵和血液的运转变得流畅,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有一点点战斗的力气,仅仅靠一杯水,她看向张月,滚动了一下喉咙,尝试着说道:“坎……字卦?”喉咙不再干涩,口齿也变得清晰了,她很开心,对于一个话痨来说,能说话就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张月笑道:“嗯,好点了吗?” “嗯。刚才……听到了。你要和丫头,结婚?”颜夕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月,眼神中噙着几分好奇,怀疑,又有几分失落,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收起黑白瞳的张月,自然没有用灵魂力去窥探她的内心,否则,说不定他能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丫头骗你,她看你一直没醒来,就想着刺激一下你,没想到你还真的醒了。怎么,你是等不及给她做伴娘,还是舍不得她嫁给我?” 颜夕说道:“都不是……职场,上,谈恋爱有风险,你们要是以后吵架了,还怎么合作出任务?何况……我们的任务,都是会死人的。” “咱们镜司里的情侣还少吗?”张月有些无语,这个理由放在其他阴阳司里或许还有些说服力,但放在镜司,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毕竟,镜司里可是有两对堪称楷模的情侣啊! 颜夕眼珠子转了转,再一次义正言辞地说道:“人家是老夫老妻,经过岁月考验的,和你们这初出茅庐的小情人不一样,热恋中的情人最腻歪了。所以说,你真的追回人家丫头了?” “想太多了,都说了她是为了刺激你。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听到这个才醒过来的吧?”张月有些怀疑,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从长达一个星期的昏睡中突然醒过来吗? “那不然呢?这么大的事情,我作为司长兼你的老大,怎么可以在这里躺着?没想到,你们是骗我的,早知道我睡久一点了。”颜夕翻了个身,怀里依旧抱着那青伞,“最后怎么样了?” 张月想起了那个毫无感情,毫无理性而言的颜夕,想起了那个抱着怨念和仇恨不肯放手的灵魂,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心里却蒙上一层阴霾,他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颜夕,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久之后还会遇到。 张月叹了口气,把那些繁杂的思绪抛掉,笑着说道:“赢了。你全场最佳,殷不正和郭茂峰的人头都是你的。” 颜夕没有笑,反是脸色变得沉凝,“郭茂峰是血妖?对吧?” “……嗯。不过,已经被你杀了。”张月依旧在笑,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在颜夕面前,他总是没办法发挥出自己的演技,连个笑容都笑不好。 颜夕看着他僵硬的嘴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别勉强自己,你一辈子都不可能骗我的。很可怕吧,那个时候的我。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你过来看我了,带我回镜司,还答应了我那个无理任性的请求,那个时候,你终于有一点攻的气质了,挺好的!可是,其实那个时候的你很怕吧!” “我可以让你忘记那些东西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没打算去窥探,我只想让那些东西远离你。怨念,仇恨,呈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一片血海,一个血色地狱,你的灵魂在发抖,在渴望解放,可等我准备救你出来的时候,你却阻止了我,你掐住了我的脖子,要我住手。那个样子的你,真的很可怕。为什么要紧守着不放?要像我那个时候的我一样吗?”张月握住了颜夕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皱起一个小疙瘩,装满了担忧。 “所以,你以后都要留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你真的和丫头在一起了,你也不能离开我。你放心,我不会和她抢你,但说不定我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我需要你看着我,在那种时候,救我回来。这个要求是不是很无理?”颜夕一手紧紧拽着青伞,一手轻轻抚摸着张月的面庞,一伞一人,在她生命中,缺一不可。 张月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说道:“除非镜司不在了,否则,我一直都是你的家人。” 门外,传来一道愤愤的声音,兔子穿着一件长t恤,两条大白腿踩着一双棉拖鞋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有我!最后能把你救回来,我的画也功不可没好吗?呆月你也是的,小夕醒来也不和我们说,要不是我刚好经过,我都不知道呢!”兔子眼圈有些发红,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不知道在后边躲着哭了多久。 颜夕见到兔子这模样,果断拍开了张月的手,艰难地坐起身来,就要去抱兔子。兔子也少有地没有像平日那样拒绝,而是和颜夕紧紧地拥在一起,在颜夕耳边,念叨着,“别再那样了,真的好可怕,你当时甚至想杀了我们,你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会的,怎么舍得杀你们呢?”颜夕安慰着,眼睛却望向了张月,泪光轻转的眸子仿佛在说着,“拜托了。” 张月点点头,便起身出了房间,把颜夕苏醒的消息通知给众人。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来了,颜夕的房间一下子显得有些挤。 颜夕搂着兔子,看着围在她床边大伙儿,熟悉的穿着打扮,熟悉的面庞,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或许这就是家的温馨吧! 奶妈还是老样子,乱发披散,一根根发丝翘起或卷起,没有任何打理过的迹象,镜片下,黑眼圈包裹住她的眼睛,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和身边那个同样邋里邋遢的老庄倒真有几分夫妻相。 老庄和小姨脸上还沾着灰,也不知道在房间弄什么实验,又引起了爆炸,还好威力不大,只是让他们吃了一阵灰,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周浅颖缩在最后边,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精致小巧的圆脸,唇角两个酒窝煞是可人,虽然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睡裙,却显得雍容大气,颇有大小姐的气质。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想了好一会儿,颜夕这个话痨,也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奶妈抓了抓脑后的乱发,想着要不要理顺一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笑道:“欢迎回家,能下床的话,一个小时后下楼吃饭,不能下床,我让呆月给你送上来。想吃什么?” “糖醋鱼!” “准了!” 一听到吃的,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兔子欢呼着叫道:“我要毛血旺!辣子鸡!水煮牛肉……” 说着说着,房间里便只剩下兔子的声音了,众人漠然地看着这个欢呼的女孩,在这样的眼神攻势,兔子也默默地收起了高举的手,委屈地说道:“怎么了嘛!又不是第一次才知道我喜欢吃辣。” 奶妈叹道:“水煮牛肉准了。” “好耶!我要变态辣!”兔子丢开颜夕,上前抱住奶妈,央求道。这让颜夕非常不忿,在床上骂道:“兔子!你个负心的女人,吃着锅里还想着别人碗里,你太恶劣了。” 小姨扯了扯老庄的衣角,老庄便微微低头,将耳朵凑到小姨的嘴边,仔细地听。“我能吃那个水煮牛肉不?” “不行,你来大姨妈了。”老庄说道。小姨嘟着嘴,满脸委屈。 张月和周浅颖站在一旁,看着闹成一团的大伙儿,相视一笑,镜司,又回来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话 灵道子和颜正卿的谈话 海浪乘着风,轻轻拍打着沙滩,在金色的沙子上留下一弯阴影,随着阳光照射,又迅速消失。海浪不信邪,在一起拍了上来,于是乎在沙滩与海水的交界处,总能看到进进退退的阴影。 颜正卿站在窗户边,捧着一杯咖啡小口小口地抿,眼眶深陷,有一圈淡淡的黑色,目光有些涣散,这些天来,他为了处理殷不正,郭茂峰等一众大佬身死的事情,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天都得靠着咖啡来提神。 他倒不讨厌这样的生活,身为一盟之主,明面上的掌权者,辛苦点也是正常的,累了喝杯咖啡,看看窗外这片海,也还算惬意。待得眼睛的干涩稍稍减轻了些,精神也好一点,便转身准备坐回椅子上处理文件时,却看到了一个人。 灵道子抱着竹节杖坐在沙发上,正在喝茶,苍老的面庞带着浅浅的笑意。 颜正卿手一松,杯子失去支撑,便坠落下来,喝了一半的咖啡倾洒而下,他连忙弯腰,一把借助杯子,手腕轻抖,摆正白子,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空中转了一转,洒出去的咖啡便受到牵引,回到杯子里,一滴不剩。 “哈哈哈,做什么虚心事了?还怕我看见?这么紧张做什么。”灵道子呷了一口茶,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到颜正卿身边,看着窗外的大海,“最近,小夕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颜正卿正了正脸色,后退半步,站在灵道子的斜后方,说道:“小夕已经醒过来了,其他的,没打听出来。您知道的,镜司那边不太方便。” 灵道子当然知道,毕竟镜司很多特权都是他给的,换了其他阴阳司,根本不需要总部去打听,自己就应该及时进行战后的伤亡情况报告,也只有镜司可以不当一回事。灵道子手按在竹节杖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似乎比前几天又老了几岁,岁月在最后的冲刺阶段,跑得特别快,“过不久长老院就要换届了吧。” “嗯,半数的长老都已经退下来了,新人也全部内部确定好,盟主的位置,还是我。”颜正卿恭敬地说道,这些话他说得很自然,没有半点别扭的感觉,仿佛事情就应该这么进行。 “推迟一年。”灵道子说道。 颜正卿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弯下腰,诚惶诚恐地说道:“老祖,是我这些年做的不好吗?如果不是,这个位置我随时可以让出去,为什么要推迟?老祖,您还要时间观察些什么吗?” 灵道子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我要给点时间给镜司的人。下一届领导班子,就是他们了。包括你的位置,让给你的宝贝女儿吧!” 颜正卿更迷糊了,灵道子说的话,很突然,让他一下子根本搞不清楚个中缘由,只能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呆呆地看着灵道子,祈求一个解释。 “我们都老了,该退下来了,让真正年轻的人去接手这个世界,而不是让我们选出一群老人去重新做我们的事情,从我们的政策中挑挑拣拣,换一种文字排列,换一种语气,然后附上自己的名字,就是新时代的新思想了。老人家总是很胆小,生怕改变会坏了前人的努力,所以便让那些条条框框永远束缚着我们的脚步,一直这样,灵道盟终有一天会烂在这里。这个世界,也会走向灭亡。”灵道子说道,心里想着那时颜夕丢下要求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禁觉得自己还真有点不要脸,能把被人威胁说的这么高光伟岸也是不简单了。 颜正卿自然没有听出其中别样的意味,只是觉得灵道子高瞻远瞩,实在一代伟人,若不是灵道子不喜他下跪,他当真要五体投地了,虽说如此,但他也有他的想法,“妖族那边不安分了。我派人彻查了一番现在上层,发现除了郭茂峰之外,还有其他妖族混进了灵道盟的高层,虽说都远没有郭茂峰这么厉害。但危害也不小,我想妖族会不会……” “你害怕战争?”提到郭茂峰,灵道子向来舒展开的脸庞也皱了起来,深陷的眼睛多了一丝戾气,让人望而生畏,“你觉得你的女儿会打不赢吗?” “我……”颜正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颜夕虽然是他的女儿,但从来没有听过他的话,不只是因为颜夕的性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颜夕有实力不听他的。所有人都以为颜夕只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人,是一个天才。对于那些活了很久的老怪物来说,只要是年轻人都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所谓天才,也不过是孩子王罢了。所以这些名号加持在颜夕身上,只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噱头。 但只有灵道子和颜正卿明白,颜夕到底有多可怕。如果要拼命,他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都没有把握从颜夕手上活着回来,最有可能的发生结果是同归于尽。这就是颜夕的实力。所以,如果颜正卿觉得颜夕赢不了妖族,其实就是对自己实力的不信任。 灵道子继续说道:“世界已经和平太久了,战争和灾难终有一天会降临,日子不会永远这样安宁地过下去。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还是我们这些人带领灵道盟,去面对未来的战斗,或许,倒霉的就是我们了。新生的力量需要战火来洗礼,如果他们能够在战争中存活下来,那未来必然会比我们更强。你觉得呢?” 颜正卿沉默了许久,把杯中的咖啡慢慢喝完,才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懂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时间差不多了。”灵道子说道,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的海,看着那时退时进的海浪,还有云卷云舒的蓝天。突然,清脆的碎裂声在脚边响起,白色的陶瓷碎片洒了一地,有一些还沾着褐色的咖啡渍。 颜正卿的手在颤抖,他没有弯腰去把碎片拾起来,而是用力地把手放下,握成拳,许久许久,才松开。灵道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拄着拐杖,转身离去,脚步颤颤巍巍的,拐杖在地上有节奏地敲着,哒,哒,哒……直到声音即将远去,颜正卿才忙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搀扶着身形佝偻的灵道子,“老祖,我扶你。” “诶……好,好!” …… 镜司一行人少有地围着小亭的石桌子坐着,看着被风吹着瞎晃悠的小舟,将湖面划出一圈又一圈,一弯又一弯。忽而,几只小鸟飞了过来,在小亭边盘旋一周,便落在栏杆上,其中一只胆子扑闪着翅膀,飞到了石桌子上。 小鸟蹦蹦跳跳地飞到张月面前,鲜红的鸟喙一张一合,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乎在抗议着什么。这让众人都感到惊奇,敢情这鸟和张月还是老相识了。 张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瞅了瞅,才发现正是上回来颜夕窗边嬉闹的小鸟中的一只,他还曾喂过它,虽然最后把它们都吓走了。看来这鸟是过来表达被赶走的不满。张月见状,只好从阴阳戒里搜刮了一点吃食喂它。 “诶哟,呆月,你真是来者不拒啊,小鸟你都勾搭,还嫌不够多吗?”老黑露出颇有深意的微笑。 周浅颖当做听不懂,颜夕就没那么淑女了,一高跟鞋便踩了上去,疼得老黑黝黑的脸庞没有了五官,“让你多嘴。今天叫大家出来是商量正事儿的!” “那为啥不在屋里说?屋里还有空调呢!”兔子拉了拉衣襟,让风可以灌进来,让自己凉快一点儿。 听到这话,众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小亭边时而也有清风吹过,但比起阁楼里的空调还是差了不少。 颜夕严肃地说道:“多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我伤势恢复,大家迁就迁就我咯!”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话 我,不甘心 风轻吹,竹叶沙沙响,鸟儿组成的乐队高唱着自然的歌曲,小舟在湖面上伴着歌声起舞,而小亭里的众人却像焉儿坏的草杆,耷拉着脑袋,和高温做着斗争。 看着渐渐融化的众人,颜夕愈发担心自己的身体了,自从醒来之后,她就变得不像以往那么怕热了,按照张月的说法,是因为之前异灵连续运转过度,又被强行压制下来,现在正处于一个冷却状态,所以就会导致身体发冷,不像以前那样仿佛体内藏了一团火。一开始,颜夕甚至有些开心,这不相当于自带冷气吗?这对一个怕热的人来说,自然是福音。可以一想到战力打折,她又有些担心了。 “今天要说的事情就是我们该去那我们应有的报酬了。”颜夕敲了敲石桌子,让大家稍微清醒一些,而且报酬两个字她说的特别重。众人一听到报酬,果然精神了些,耷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 老黑眼睛一亮,说道:“报酬?什么报酬?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现在不说,我都要忘了。”众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颜夕,一双双眼睛都充满了财富的渴望,谁能想到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们也都是一群小财迷。 对于这种情况,颜夕也已经习惯了,毕竟自己也是,“这一次报酬,不是钱,也不是什么资源。不过,我敢保证,我向老不死要的,会比那些东西更加值钱。老不死也到了要死的年纪,所以他打算把最后的岁月给我们。” “老祖……是要为我们渡灵吗?”小姨问道,她的声音在发颤,凝视着颜夕,希望能从颜夕的脸上看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颜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哪怕是周浅颖,也听张月和自己说过渡灵。这是一种无私的奉献,也是一个异灵人能给出的最大的馈赠。所谓渡灵,说白了便是一种灌输,以生命为代价,成全一个人,把自己一生经历毫无保留地传授出去,在缩短了无数倍的时间里过完自己的一生。而灵道子的渡灵,有多大价值,自然是无法估量的,目前所知的异灵人中的最强者,他所经历的一生,是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哪怕是天资愚钝的人,能得到一丝半点的领悟,也会走上强者的道路。 也正因为珍贵,所以才没有人敢想,也不会有人认为灵道子会在最后的时间里,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使用渡灵的人,将从这个世界里抹去,真正的身死道消,不入轮回,更不要说留下残魂什么的。没有人知道,灵道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有过什么样的思想斗争,哪怕是颜夕也不知道。在听到灵道子给出的这一个报酬时,她的心情和此刻的伙伴们是一样的,只是表现得要冷静些。 “他为什么?”老黑问道,这是每个人心里的问题,他只是做了那个说出来的人。 颜夕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报酬你们想要吗?如果不想要就算了,我个人并不是很需要这些。渡灵听起来不错,但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缩短了修炼的时间而已。人生,还是经历自己的最好,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只能当做是经验,而不能成为那个人。” 张月说道:“我也不需要。这种事情,我有些腻。”他想起了自己刚觉醒真魂时,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人生,什么人都做过了,所以,他是最没兴趣的那个人,甚至连好奇心都没有多少,他只是疑惑灵道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月说完后,其余人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答案出奇的一致,包括实力最弱的周浅颖。 “这算啥?这可是这两个报酬里,最有价值的,结果你们全都不要?我很尴尬的!早知道这样,我跟老不死要多点好处了。”颜夕有些哭笑不得,哭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亏了,毕竟这次任务大家差点把命交代了,笑是因为,镜司的成员都是坚定自我的人,作为司长,她很欣慰。 张月突然偏过头,看向某个方向,缓缓起身,弯下腰,鞠了一躬,“老祖,一大把年纪了,进来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听到老祖两个字,众人都是一怔,而后迅速起身,顺着张月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灵道子从竹林中缓缓走了出来,手里拄着竹节杖,脸上堆满了笑容。 “真是老了,你都可以发现我踪迹了呢!”灵道子踩着水面,走向小亭,竹节杖在湖面上敲出一圈圈涟漪,向外不断扩散,却始终不会消失,“介意老头子我过来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唠唠嗑不?” 颜夕双手抱胸,看着灵道子那温和慈祥的笑容,冷声道:“介意,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当然不是。” “那还废话?” 灵道子笑了笑,竹节杖在湖面轻轻一敲,身后那一圈圈涟漪飘出一片片竹叶,托着他飞上了小亭,“看样子,身体恢复的不错嘛,说话中气十足,都可以呛我了。我坐哪儿呀?” 亭子不大,镜司八个人已经有些挤,现在又多了灵道子,便彻底没地儿坐了。周浅颖见状,自动自觉地让开了位置,“老祖,坐我这儿吧。” 灵道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浅颖,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笑道:“生面孔,是个好娃子,我不坐了,姑娘你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 周浅颖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张月,后者很果断地又望向颜夕。“他不坐就让他站着吧,这老不死还欠我们报酬没给呢,不用这么客气,坐好坐好。”颜夕摆了摆手,说道。 众人这才一一就坐,只有灵道子一人站在一旁,这场景看上去还真有些怪异,好似灵道子是他们镜司请来的老奴一样。 灵道子也不在意,他看上老黑和奶妈,收起了竹节杖,本就直不起来的腰,更不要说弯下去了,所以他只好用点头代替鞠躬,“杨斌,吴韵菡,首先我要对你们说一声抱歉。虽然我的确给你们使绊子,但我没想过这么早让你们死。不过,你们最好能活下来,那很好,很好。希望当年的事,不会成为你们未来的绊脚石。” 奶妈冷笑道:“那一直是你们的绊脚石,不是我们的。” 灵道子没有反驳,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那模样看上去甚是谦卑。众人不禁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别的意思,只有最简单的尊敬。灵道子继续说道,这次是向着镜司的所有人,“你们一定都想知道为什么我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为你们渡灵,是吗?其实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想给灵道盟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贡献。很不巧和,我活的这几百年来,人族强盛,妖族势衰。哪怕是其间,人族发生了几次革命,也没有给妖族反扑的机会,我是在一个和平年代生活的,空有一身本领,但杀的最多的,其实是异灵人。但现在不同了,隐于暗侧的妖族蠢蠢欲动,说不定新的战争将会到来,偏偏是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候,我,不甘心!”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话 一个接一个的惊吓 我,不甘心! 四个字,从这个老人嘴里吐出来,没有多少力量,平静而温和,就像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可湖面突然向上凸了起来,一根根白花花的水柱撞碎了绿色的湖面,冲上高空,与云相接,最后化作瓢泼大雨倾洒而下,噼里啪啦砸回湖面。 待雨停后,灵道子才继续说道:“妖族不安分了,而且我有预感,战争很快就要到了,给你们的时间其实不多。我为你们渡灵,最大的好处,就是缩短你们修炼的时间。你们很强,都有自己的路,我希望在最后的时刻里,让你们走的更远。未来,保护人类。” “我不需要。”颜夕甚至没有犹豫,依旧把这个有些伤人的答案说了出来。让众人讶异的是,张月也没有多想,便和颜夕说出了同样的答案。或许在镜司里,他们两个人是最不需要渡灵的。 灵道子苦笑了笑,把目光转向其他人。周浅颖有些忐忑地举了举手,小小声地说道:“我……我也不太想,感觉怪怪的。”灵道子一怔,目光在这个陌生的姑娘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撇开,说道:“看来,老头子我还真是被嫌弃了,如果大家都不愿意的话……” “等等……”颜夕突然打断道,她看向众人,“渡灵对你们的好处是很大的,我和张月有自己的原因,就是接受了渡灵,收益也很小,所以没必要。当然,你们如果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像丫头那样,我也不会组织你们,但我建议你们试试。” 兔子的大眼睛左右瞧了瞧,最后还是落在了颜夕身上,目光中带着询问,后者回了一个确认的眼神,她才开口说道:“那……那我试试吧!不过,没有人陪我,我就不试了。” 听到这回答,灵道子的心更痛了,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异灵人最强者变得这么不招人待见了。其余人则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除了张月,颜夕和周浅颖三人拒绝了这个报酬外,其他人都接受了。 “最后还有一件事,便是你们的第二个报酬。这是小夕亲口跟我要的,”灵道子说道。 颜夕接过话,“任务成功之后,我们将接手灵道盟,成为新一届的领导班子。” “我……我们?”小姨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又转了个圈,把全部人指了个遍,然后望向颜夕,当看到颜夕那精致的下巴点了点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夏日的高温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就是张月都挑了挑眉。 这个所谓的报酬,比起先前的渡灵要来的更加震惊。毕竟,渡灵只牵扯到灵道子个人,而接手整个灵道盟,这相当于牵涉到了整个异灵人界,是足以让全世界的异灵人都为之震动的大事情。没有人能想到颜夕敢把这件事情当成报酬提出来,更不会想到灵道子竟然答应了。 张月问道:“为什么?” “因为灵道盟已经老了,而我们年轻。”颜夕平静地说道,哪怕灵道子就站在一旁,她也丝毫没有想过避讳。 灵道子笑了笑,说道:“我们都老了,未来的确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世界,把灵道盟让给你们也没什么问题。” 兔子抓了抓头发,神色依旧茫然,“我们可没当过官,这么突然丢一个烂摊子给我们,怎么弄?我只会煲剧和画画而已。” 奶妈和老黑附和道:“我们只会打游戏,当官?不太适合我们。” “我只会躺小船上发呆。”张月指了指在湖面上飘荡的小舟。 周浅颖紧跟着说道:“我只会睡觉,而且实力也不咋地。” 小姨正想和老庄一起跟上大家的步伐,却被颜夕打断了,“我知道你们不擅长这些东西,所以,灵道盟的事务不用你们管,我来就可以。你们知道怎么战斗就好,没问题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好一会儿,奶妈才打破了沉默,“我们还是能像以前那样生活吗?只要没有那些繁琐的应酬和政务让我处理,我倒还能接受。我最大的梦想,只是在宅在家里打游戏而已。” “我最大的梦想是陪着她打游戏,只要不影响这个,就没问题。”老黑笑道。其余人也露出了类似的目光。颜夕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啊……真是懒出新境界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去做那些事情,你们平时该怎样,就怎样吧,需要你们打架的时候,别偷懒就好。” “这个没问题,打架更擅长!” “对对对,这事儿简单,反正现在也是你让我们去打架,我们就去的。” “灵道盟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啊?异灵界第一黑帮?” “……” 颜夕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而后向灵道子问道:“老不死的,这件事情,你不会赖账吧?换届,应该是在三个月之后。” 灵道子笑了笑,“没那么快,最近刚改了时间,换届推迟到明年了。” “我需要一个解释!” “最近灵道盟比较乱,妖族都混到长老院里来,我们需要整顿一下。你也希望接手一群听话的人,而不是怀有异心的集体吧?一年时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灵道子说道。 “那个时候,你早就死翘翘了,你怎么给我保证?”颜夕冷声道。 “你还有个好父亲,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这一年时间,你也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带领这个腐朽的组织。老头子我今天就说这么多,先走了。一个月后,我会过来给你们渡灵。”说完,灵道子便离开了,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颜夕眉头微蹙,“回去吧,下个月后做好准备,接受渡灵。” …… 天色渐暗,由一片金黄过渡成幽蓝色,将那白云也染得一片暗色。许是,今天那场雨,让今晚的夜显得极为浑浊,像极了沼泽泥潭,月光和星光都落不下来,只有阁楼的灯光还在夜色中闪烁。 颜夕刚洗好澡,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湿漉漉的长发洒落下来,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发丝间滚落下来,滴在那性感的锁骨上缓缓往下滑,滑向男人梦里的伊甸园。 砰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不急不缓,有一种刚刚好的节奏,镜司里只有张月会这样敲门。 颜夕用毛巾胡乱擦了擦长发,异灵运转,随着毛巾脱离自己的长发,也带走了所有的水分,只见长发散开,像绽放的花朵一样,有淡淡的馨香散发出来,“进来。”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张月穿着t恤大裤衩,头发还是湿哒哒的。颜夕瞥见他这副形象,有些嫌弃,“你这样子就敢进女生房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图谋不轨。” “我想图谋不轨的话,很多年前就可以下手了。”张月说道。美人出浴,正是最诱人的时候,但张月却没有一点感觉,他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浑浊的夜色,似乎这沼泽泥潭一样的夜空比起身后的颜夕,要更加美丽。 颜夕没好气地说道,“你就是个缺心眼,而且缺的那心眼比这个世界还大。” 张月依旧注视着夜色,丝毫没有要回头看一眼颜夕的打算,“为什么想接手灵道盟?我印象中,你不是那样醉心权力的人。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颜夕坐在床上,看着张月此刻的背影,才猛然发现这家伙竟然长高了,身材也壮实了一圈,“我不放心把现在这个灵道盟交给别人,除了我们,你觉得还有谁有资格接手吗?长老院内定的人,也不过是一群继承了他们思想的人而已。对灵道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至于为什么要带上你们,因为除了你们,我谁都信任不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话 颜夕的梦想 灯光将房间照得亮堂,和屋外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张月站在床边,最接近光与暗交接的地方,直面黑暗,背部留给了光明。这和灵道子的坐姿正好相反,让颜夕看着看着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喜欢官场那一套东西,更不喜欢处理那些繁琐的事务,你把我们带进那种地方,真的有用吗?还是你真的打算一个人来?”张月转过身来,看着颜夕,说道。 “你质疑我?”颜夕冷冷地问道。 张月叹道:“我只是不明白,我从来没有在你身上感受到你对灵道盟的好感,在你心里,只有镜司,没有灵道盟。可你现在说,是为了整顿灵道盟,才打算接受这个烂摊子。我想,你是需要用灵道盟做点什么吧?” 颜夕沉默了,她不打算再说什么,说到这个份上,她相信张月已经知道自己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已经懒得解释了。张月在等,等颜夕告诉他,不是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她还有别的解释,但现实却是颜夕沉默了。 “你想提前发动战争,用灵道盟的力量,带领整个异灵界,屠戮干净。你需要一个高地位,需要权力,才可以整合足够的力量,去实现你的梦想。杀妖!从头到尾,你都只有这一件想做的事情。让大家去接受渡灵,也是你希望能够让我们更快地加强实力,成为你的战力,是吗?”张月说着,睁开了黑白瞳。镜片一震,出现一道细密的裂痕。 颜夕双手撑在床边,抬起头,直视着张月那裂开的镜片,“是。怎么?担心我说谎?灵魂力都用出来了?想要窥探我的内心吗?” 张月摘掉眼镜,合上了黑白瞳,“你不屑于说谎,我自然没有必要读你的心,只是我有些生气。我以为我们是你的战友和伙伴,现在感觉更像你的工具。除妖,是我们的职责,但是……” “对不起……” 话未说完,颜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把张月后边想说的所有东西都堵住了。颜夕低下了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但那双紧紧拽着窗边被子的手,可以猜想她现在的神色定然是不太好的。张月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终究只是发出了几声唔唔的声音。 颜夕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带着歉然,“很抱歉,事先没有和你们好好商量,我太急了。这次的任务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一直在向灵道子索取,但每一次能得到的都不多,唯独这一次,当他说出愿意为我们渡灵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以从他手里得到更多东西,甚至有我一直想要的。所以,我应下了这一次的任务。灵道子想让奶妈和老黑死,这是我一早就明白的,所以我在等他出手,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不过,不重要,因为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每一个人,我要在保证镜司全员安全的情况下,向他提出第二个条件,也就是我目前最想要的东西,灵道盟。这就是我的全部打算,我很抱歉,利用了大家。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工具,你们永远是我的战友,伙伴,在斩妖除魔这条路上,最值得信任的战友,伙伴。我承认,我恨妖族,恨每一个妖,恨不得下一秒所有妖便全部死掉。但我最希望的还是,能和你们一起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张月靠着窗,静静地听,想到了那天他在颜夕灵魂力看到的血色炼狱,还有那个捧着血珠不肯松手的颜夕,后背泛起冰冷,汗水从一张一合的毛孔中渗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衫,“我妈曾经说过,越聪明的女人,越可怕,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敌人,都会让你心底发寒。不过,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女人作为朋友,我不会吃亏。” “这是在安慰我?”颜夕苦笑道。 “呵,不是,因为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都进来吧,挤在外面做什么?”张月笑道。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一群人涌了进来。颜夕怔怔地看着大伙儿,有些发懵,“你们……都听到了?” 老黑用手挡着眼睛,手指却叉的老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贼兮兮地在颜夕身上流连。面对穿着浴袍的颜夕,这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表现,而不是像张月那样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察觉到老黑小动作的奶妈,甩手就是一掌拍得他眼冒金星。 “小夕,你把衣服穿穿好先吧。”小姨说道。 颜夕这才想起自己穿得有些小性感,连忙掀起被子,整个人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这下,男生们的眼睛便不会无处安放了。 “小夕,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接受你的道歉,反正只要我当了官,还能安心画画煲剧就可以了。至于,什么工作,什么伙伴这些东西,我不是很在意,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一起玩,一起闹,一起战斗,那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兔子说道。 小姨也附和道:“其实没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法,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一直都按着你的指示来的吗?我们相信你,所以放心让你去为我们做决定。做官就做官,如果觉得这对我们不会有坏的影响,那我和老庄愿意跟着你。除妖是你的梦想,也是我们的职责,这并不矛盾。” 周浅颖躲在最后后边儿,只探出个脑袋,“我就是个小萌新,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们别不要我就好。” 最后老黑和奶妈也是笑着表了态,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曾经答应过你,除非镜司不在了,不然我会一直陪着你,我是个守承诺的人。”张月说道。 见到众人这态度,颜夕第一反应是捡起身边的枕头扔了过去,嗔道:“那你刚才还阴沉着脸吓我,你什么居心,我差点被你吓死,还以为镜司要散了。” 张月无辜地挨了这一下,“我只是想问问清楚,再说了,我哪有阴沉着脸,我有表情吗?” “误会已经消除了,那是不是该庆祝一下我们这次死里逃生呢?我香槟都准备好了!”说着,兔子已经举起了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香槟,正要开瓶的时候,却被张月上前按下了,“小夕有伤,不能喝酒,要庆祝的话,今晚喝牛奶吧!”张月晃了晃手里的纯牛奶,“我还有甜的,酸的,你们想要喝哪种?” 老黑从张月手里一把抢过牛奶,仔细端详了一番,摸着下巴说道:“我记得有种鸡尾酒可以拿牛奶调的。” “可是……”张月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浅颖拉住了。 “大家开心嘛,就别扫兴了,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普通人,喝点小酒而已,不碍事儿的吧!”周浅颖在张月耳边低声说道。闻言,张月也只好妥协了。 “那个……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换身衣服?”颜夕打断了正在狂欢的众人,指了指自己。 众人猛然惊醒,尴尬地笑着出了房间。关上门时,周浅颖揪着张月低声问道:“我觉得小夕那件浴袍不错,要不我也穿给你看,好不好?” “啊?”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话 崖边的身影 山巅之上,大日绽放着灼目的金光,照亮了崖边上的老者。他背后是一片阴暗,面前则是一片光明,他一个人,双腿盘坐,变成了光暗的分界线,直面最可怕的光明,留给后人一片阴凉。 老者头上光溜溜的,只有皱巴巴的皮肤,就和他的脸一样,像是揉过的破抹布,五官被挤在皱纹里,满是岁月的痕迹。能在这里修炼的人,只有灵道子一人而已。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今天便是准备渡灵的日子了。此刻正是夜晚与早晨交班的时候,外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由深到浅的渐变色彩,仿佛是在翻开一页新的图画。 灵道子闭了一个月的眼睛,在这一刻也终于睁开了,目光平静而悠远,明明是普通的黑色瞳孔,却犹如宇宙般深邃,一眼望去,望不到尽头,看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他拾起身旁的竹节杖,缓缓起身。 在他身后,颜正卿已经站了整整一天,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将他本就高大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挺拔。他向灵道子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一如往常,“老祖!” 灵道子走到他身边,看着眼前这个把腰弯到几乎要和自己同高的男子,笑了笑,“人总会死的,我这样死还比较有价值,你伤心什么?你是我的学生,从小就很乖,很听话,但直到现在,你还有一点就是做不到。” 颜正卿喉咙轻轻滚动,咽下一口唾沫,问道:“学生哪里没有做好了?” “向你的好女儿学学,做人有时候需要放肆一点。她小小年就就敢把我胡子玩了,你长这么大,看到我还是诚惶诚恐的,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我真希望,哪天你会阻止我的决定。”灵道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走过颜正卿的身边,将那一直被他挡着的阳光露了出来。 光芒渐渐转移到颜正卿身上,不一会儿,颜正卿成了那个交界线,他面朝大日,背对阴暗,一如灵道子,他的师尊。他直起腰,直视着那灼目的阳光,双眼泛起丝丝金色,“老祖,请留步。如果你今天不去,还能活多久?” 灵道子一怔,竹节杖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落了下去,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圆形小坑,他没有回头,而是单手负在背后,继续向前走,“不好说,不过苟活个十年应该是可以的。” 颜正卿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看着灵道子那佝偻的背影,向前迈出了一步,瞬息之间来到了灵道子的面前,将阳光尽数还给了灵道子,“老祖,我还想为你多尽孝十年。”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你大半辈子都是个乖宝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不听我的话,来阻止我。很好很好,我很喜欢,这才是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才是个领导者该有的样子。虽然留给你的时间只有一年了,但也不算晚,你还有时间为灵道盟做点什么,为你的女儿做点什么。来吧,来阻止我吧。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跟我闹脾气了,我的好徒儿!”灵道子放肆地笑着,笑声在山崖之上响彻,将云雾吹散,顺着风越飘越远。 颜正卿双手垂下,拳头紧握,异灵在体内运转,从一开始阻滞慢慢变得顺畅,最后更像是决堤的洪水在经脉里奔腾,隐约能听到浪花拍击的声音,“老师,得罪了。”黑暗被驱散,颜正卿自身成了一轮太阳,金光四射,将这个山崖彻底照亮,与那真正的大日争辉,竟然不落下风。 灵道子手伸向金光,一把长弓缓缓浮现,他勾住弓弦猛地向后一拉,枯瘦的手臂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弦拉满月,无尽金光在两指间凝成一支箭,只听崩的一声响,长弓破碎,箭矢射出,刹那间,两轮太阳都黯淡,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箭。 陡然,一轮弯月平地升起,带着漫天繁星,黑夜驱赶白天,占领了天空,光箭成了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点亮了繁星和弯月。颜正卿自夜空中而来,月光和星光共同洒落,在他身上化作一副银白色的铠甲,上面刻满各种各样的符文,乍一看,是扭曲的线条,再仔细一瞧,是星月,深看,才发现那是宇宙。 颜正卿大手张开,五根手指犹如擎天之柱,掌心之中便是苍穹,一掌向灵道子缓缓拍去,用天地禁锢他。 这便是强者之间的对决,举手投足,都是天地之力,早已经超脱了自身。当然世间也不乏那些将自身修到极致的人,他们不屑于运用天地之力,因为对他们来说,自身可比天地,甚至更超天地。灵道子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的应对也很简单,握着竹节杖,对着那手掌点了过去,杖尖绽放绿光,米粒大小,与那大手完全不成对比,却偏偏将这手拦了下来。 噗的一声响,掌心上多了一个血洞,鲜血从其中溅落,洒在竹节杖上。 灵道子收回竹杖,看也不看颜正卿一眼,继续往前走。竹杖在地上落下,点出一个个深有一指的小洞,一点点笋尖从小洞里破土而出,探出一个小脑袋,张望着这个弥漫着战意的世界,而后迅速生长,眨眼间,灵道子走过的路变成了一个小竹林。竹子还在升高,仿佛不会停止,直直长到了天上去,捅破了天空,只见虚空中掉落下一片片冰蓝色的碎片,世界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一如往常,灵道子用身躯挡住了所有光明,他坚定地向前走,步子很轻,却偏偏给人一种无法阻拦的感觉。颜正卿还站在他面前,两人的距离正在拉近,颜正卿双手垂下,右手的掌心上有一个血洞,前后通透,看上去像是生生少了一块肉,血滴到黑色的西装裤上,有一大滩深色的血渍。 灵道子走到了颜正卿的身边,阳光照耀在两个人的身上,只要灵道子再往前踏一步,颜正卿将自己面对那轮大日了,也就意味着,两人的交接完成了。到了那一刻,颜正卿就再也没有机会阻止灵道子的死亡。所以,颜正卿还是动手了,他抬起了自己受伤的右手,拦住灵道子,地面响起一声震动,掀起层层土浪,千万条龙从地底涌出,在烟尘中咆哮飞舞,托着灵道子将他推回到崖间。 “老祖,留下来……”颜正卿的声音卡住了,竹节杖点在他的喉咙上,将他最后一个字生生压住了,灵道子依旧站在他身边,而崖间那道佝偻的身影正在渐渐消散。 “正卿,你能做出这些事情,老头子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是你实力不够,阻止不了我。留着力气,去欺负那些打不过你的人吧!我走了。”灵道子收回竹杖,同时向前踏出了一步,后背所有阳光都过渡在颜正卿身上,将他染成一片金色,犹如一尊神佛。 颜正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背负,直直地站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有眼角两行金色的泪水滑落,落在地上,响起清脆的声音。 而灵道子的身影则彻底消失在阴暗中。 过了许久许久,颜正卿才深吸一口气,掌心的伤已经愈合,他走着方才灵道子走过的路,一直走到崖边才停了下来。阳光烧得他浑身发烫,眼睛都睁不开,当他一个人面对这些时,他才切身地体会到有多难。而灵道子已经在崖边坐了百年,晒了百年的太阳。这就是差距。 颜正卿顶着燥热,坐了下来,一如灵道子,双腿盘坐,恍惚间,一阵风吹过,他发现自己的黑发中掺杂了几根白色发丝,想来在落泪那一瞬间,他便老了几岁。 从此以后,这悬崖边坐着的身影,便换了,不再佝偻瘦削,而是挺拔高大,更想一堵墙。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话 怀疑 清晨,世界还处于一个相对宁静的环境,只有少数的人在这个时候早早起床,开始忙碌,大多数人都还在被窝里做着自己的美梦。梦里面,有横流的物欲,也有伟大的理想,一如现实的世界,只是这些东西大多不属于做梦的人。 镜司的大伙儿也在做梦,只是他们做的梦要更加离谱一些。张月坐在云巅之上,捧着一卷书,身边周浅颖在为他斟酒,醇厚的酒香飘出,在鼻尖萦绕,颜夕则在另一边,准备了几碟小菜,用筷子为他吃。有酒有肉,有万卷书,还有佳人作伴,这大概就是张月梦里的神仙生活。当然,做梦而已。 只可惜这个梦做得不长久,便被一声异响惊碎了。云海消散,酒也倒了,那几碟小菜被颜夕一脚踹翻,两女同时跳起,揪着张月便将他从天上摔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他从小船上猛地坐起身来,黑白瞳下意识地睁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头。那只手苍老枯朽,给人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消亡,但就是这一只手,让张月合上了眼睛。 “这么早,老祖过来,是要做什么?”张月看着灵道子那满是皱纹的连忙,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思绪,灵魂力悄无声息地连接上了镜司众人的精神,正想要传话,灵道子却开口了,“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张月怔了怔,还是收回了灵魂力,“那老祖能不能让我先睡会儿呢?我昨晚熬夜了,现在挺困的。要不,老祖您晚点再来吧。” 这下轮到灵道子愣住了,他抓了抓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苦笑道:“怎么?我是过来给你们送福利的,你们倒好。竟然还嫌弃我来早了?我这是热脸贴冷屁股,你们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呵,老祖,如果你的计划顺利的话,你根本不需要渡灵。因为奶妈和老黑,在你的计划里不应该活着。只是我们都比较顽强,活下来了。小夕说的对,灵道盟的确需要改变了,再让你们带下去,维持了几千年的局势就要被改变了。”张月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抹刀锋。 灵道子收回了按在张月头上的手,背在身后,“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对我产生了芥蒂?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所谓的上位者,看似掌握了很大的权力,但实际上只是被人声捧上去的傀儡,很多事情,我们无可奈何。我只是希望有些秘密可以永远消失,我是为整个灵道盟着想。况且,现在我已经不再想这些事情,因为我不再是你们的老祖,我现在只是一个一心为灵道盟贡献最后一份力量的老人而已。” “是吗?还是你无可奈何,不得不这么做?”张月的声音渐渐变冷,连最开始做出来的表面功夫都省了。他看着灵道盟,虽然没有睁开黑白瞳,但灵魂力却早已将他笼罩,灵道子这个老怪物被脱得赤条条的,半点掩饰都没有了。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知道太多,让人厌烦。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我已灵道盟老祖的身份许下了诺言,那我就只能去遵守。还是你担心我连这个都做不到?”灵道子说道,两道秃眉紧蹙在一起,一双浑浊的老眼镜突然变得明亮,凝视着张月,目光如刀,要将他千刀万剐。 张月说道:“奶妈和老黑的渡灵就不劳烦您了。您为小姨,老庄和兔子进行渡灵就可以了,他们一定会是未来战争中的中流砥柱,我希望老祖能好好掂量。” 湖面炸开,张月坐下的船只直接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一层层水浪掀起,几乎要整个湖给掀翻了。张月依旧保持着坐姿,悬浮在虚空,面色平静。灵道子说道:“你怀疑我?难道你觉得我会在渡灵的时候做手脚吗?真是荒唐,我想要杀死他们,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 “这里是镜司。”张月目光微凝,小湖瞬间平静下来,一艘小船从湖底升起,重新将张月托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扇窗被推开,颜夕慵懒的脸蛋儿从其中探了出来,睁着惺忪睡颜,打了个长长呵欠,“老不死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少两个人,你渡灵不是更轻松吗?这是为你着想啊,你答应下来不就好了嘛!多大点事儿。” 灵道子吐出一口乌黑的浊气,老脸重新变得温和慈祥,“这是你们的选择,我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最适合渡灵。叫醒他们吧,我希望我是在太阳底下离世的。” 颜夕撇了撇嘴,还是动身去把仍在睡梦中的三人叫醒。 张月则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脑海里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 夜色渐深,星月如约登上了舞台。刚洗完澡的张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便趁着夜风,来到了小舟上,一如既往地躺在上边发呆,或者数星星。这种随着湖波轻轻飘荡的感觉,让他着迷,以至于他可以放弃空调,好在夜晚的风还算凉快。 不知晃了多久,张月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困意上涌的他有些遭不住了,便打算起身回屋洗漱,在来这里睡上一觉,刚站起身来,准备向阁楼跃去时,却看到老黑和奶妈正往自己的方向划船。 “有事?”张月有些好奇,平日里会来打扰他的,大多是颜夕和周浅颖,今晚却是这小两口,着实少见,所以一时间也猜不出来意。 奶妈闻言,便用竹竿一撑,将小舟稳住,而后轻轻一跃,跳到张月的船上,老黑如法炮制,只是因为他的体型,让这船差点翻了去。三人稳住小船,便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有些困了。”张月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困字已经写在了脸上,哪怕现在只是晚上十点而已。 老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明天,我和奶妈不想接受渡灵。我们回去想过,觉得这不安全。” 张月瞬间了然,当初执行刺杀任务时,灵道子那个葬礼的公布,几乎是把奶妈和老黑往绝路里逼。灵道子最开始的打算,便是所有人都死掉,其中包括奶妈和老黑。 “你们担心他在渡灵的时候做手脚?可是,据我所知,渡灵是施法者全身心的无私奉献,如果藏有一点私心,这渡灵只会伤害到渡灵者,对被渡灵的人不会有影响。灵道子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吧。”张月说道。 “那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渡灵呢?”奶妈说道,神色微冷,眉宇间有淡淡的煞气流露,显然对于灵道子那时的做法,她依旧怀恨在心。 张月心里一紧,奶妈的话就像一把刀,一刀划开了那层蒙在光明背后的黑暗,哪怕只是具有可能性,也就让张月背脊骨发凉,“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重要到,要你们死?” 老黑苦笑道:“秘密一旦被揭露了,灵道盟将会受到整个异灵界的质疑,甚至攻击。在现在这个有可能发生战争的时刻,任何不平稳因素,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定要驱除的。所以,要我们死,也不奇怪。” “为什么不和小夕说?” “我想,她更希望我们能增强实力吧……” 张月沉默了,许久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话 渡灵开始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将世界照亮,正是阳气初生的时候,也是最适合渡灵的时间。因此,纵使小姨,老庄和兔子三人困意满满,也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匆匆洗漱后,顶着一双半闭的眼睛走出了阁楼。 灵道子端坐在湖面,膝盖上放着竹节杖,双目微眯看着眼前这些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个第一人还真是不受人待见,“时间不多了,做好准备吧。” 听到灵道子的话,众人也渐渐打起精神来,一跃落至湖面,与灵道子一样,双腿盘坐,精气神迅速调整到最佳状态。张月在一旁,摊开手掌,八卦图张开,八个卦象随着指尖的拨动,翻了一面,阳气充溢,绽放着白光,张月往前一拍,八卦图飞出,将兔子三人笼罩其中。 “舒服!”三人心中同时出现了这一个词,困意,疲惫瞬间被驱散了,只感到力量充满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们甚至有长啸一声,大战一场的冲动,这才是他们的最佳状态。 灵道子看着那距离自己只有一直距离的八卦图,有些无奈,还真是完全被当成了外人对待。不过准备了这么多,渡灵总算是可以开始了。灵道子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那轮金色太阳,柔和的阳光落在他瞳孔里,将他的眼睛染成一片金灿灿的颜色。 “做好准备了吗?” “嗯!” “那好,放开身心,接受我的渡灵吧!”灵道子缓缓起身,一缕缕金光从体内透出来,他走向众人,伸出了手,身影分成三个,将手按在三人的头上,四溢的金光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涌向三人。 其余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色平静,丝毫没有为这个壮观的场景而感到惊讶,这是他们放弃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吸引到他们的目光。他们更担心兔子三人的安危。 颜夕问道:“你的灵魂力能观察他们的情况吗?” 张月摇了摇头,“不可以,任何力量的介入都会破坏渡灵,你不应该比我更知道吗?” “我以为你的灵魂力比较厉害嘛!”颜夕撇撇嘴说道。 两人正讨论着,张月突然睁开黑白瞳,目光望向竹林深处,喃喃道:“最近客人有点多,门是不是要锁紧点?” 听到张月的话,老黑自觉地走到最前面,身上火炎缭绕,目光灼灼,凝视着前方。 “你就是这么欢迎你父亲的吗?小夕。”颜正卿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从竹林中走出,目光直接略过老黑,落到了颜夕身上,神色微冷,眉宇间隐着几分怒气。老黑往侧边跨了一步,把颜夕挡在了身后,也挡住了颜正卿的目光。 “一声不吭就跑过来,没把你当敌人就不错了。老黑,让开吧。”颜夕没好气地说道。有了颜夕的指令,老黑才收回身上的火焰,给颜正卿让开了一条路。这是一种态度,属于镜司的态度。镜司本就是灵道盟里最独特的阴阳司,别说是盟主,哪怕是灵道子也没权利直接管理。 颜正卿走到颜夕身边,目光虔诚,看向那绽放金光的灵道子,喃喃道:“老师这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给他一点尊重吧。也许,他不是最完美的领导者,但至少他也庇护了灵道盟百年,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压制住了人们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才没有让灵道盟分崩离析。我敢保证,他现在只是想留点东西给你们而已。” 众人不再多言,安静地等待这场仪式结束。 …… 金光中,灵道子的神色愈发肃穆,相反,兔子,老庄和小姨则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他们在做着一个梦……梦里面,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灵道子。 乡间小道上,满是飞扬的尘土,两旁的禾田插着稀疏的秧苗,像是一块块零零碎碎的绿色被扔在了水田里,稍微能给人一些慰藉。沿着小道向南,便能看到矮小的砖瓦屋,错落地排列着,到了这里,小道便开始分岔,一条条小路在房屋之间穿插,将这一片地域分割成小块,最后汇聚在村子的中间,那儿有一颗大榕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据说比村子里最老的村长年纪还要大。 兔子穿着一件碎花长裙,裙摆下晃着两条白皙光滑的小腿,脚下踩着一双细高跟鞋,在这小道上走着,时而烟尘飞过,她只能草草用手在面前轻挥,挥不了两下,她便败下阵来,任由自己被烟尘淹没,只是有些心疼自己脸上的妆还有这件价格不菲的裙子。 “好漂亮的花裙子啊!”稚嫩的声音随着风从后边飘来,一个扎着小辫子娃娃坐在牛背上,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里抓着一根鞭子,欢快地挥动,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兔子身上的碎花裙,说不出的欢喜。 兔子转身瞅见那娃娃的眼神,顿时脸色有些变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爸妈没有和你说过,男孩子不可以这么看女生吗?多不礼貌啊!” 小辫子娃娃嘟起那两瓣小小的红唇,不屑地说道:“我只是看你的衣服,谁看你了?你这种大城市里跑来的大小姐,挑水砍柴啥都不会,有啥用?我娘说过了,女人要找能干活的,你瞅瞅你,细胳膊细腿,就胸前和屁股有几两肉,一看就是被人从小宠到大的小公主。” 听得这毫不留情面的评价,兔子气得直跺脚,想也不想,一步迈出,瞬息之间便把小娃娃从牛背上揪了下来,一把将他裤子脱掉,只听啪啪啪一阵乱响,手掌像雨点一样落在小娃娃光溜溜的屁股上,不一会儿,上边便多了几个红掌印。 “让你贫嘴,让你贫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臭小子,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是谁?”兔子将小辫子娃娃整个拎了起来,提到自己面前,责问道。 “我……我叫林丘先啊!姐姐,美女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贫嘴了,别打我了……” 兔子扬起手作势欲打,吓得林丘先连忙捂住脸,大气不敢出。见到他这副模样,兔子也懒得再计较了,正要把他放下来时,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把他揪了起来,“等等……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林……林丘先啊!树林的林,山丘的丘,先后的先……美女姐姐,我没有撒谎,我真的叫林丘先啊,美女姐姐,你要相信我……”林丘先吸着鼻子,鼻涕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流,这熊孩子早被兔子吓破胆了。 “林丘先?好熟的名字,嘶,这不是灵道子老祖的真名吗?你这家伙就是小时候的老祖?”兔子凑近前,仔细打量小娃娃这哭成一团的脸,好一会儿后,她缓缓放下小娃娃,喃喃道:“虽然哭成这样,丑不拉几的,但好像和老祖还真有几分相像。据说渡灵,是把自己一生奉献出来,难道我要陪着这小屁孩走到老死那一天?” 被放开的林丘先,趁着兔子在思考的空档,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便爬上牛背,挥起鞭子,在牛屁股上狠狠一抽,“臭婆娘!你给老子我记着,我回头再来找你算账!”小娃娃一边大骂,一边驱赶着座下的牛一路狂奔。 吃痛的牛发了疯似得,扬起牛角,长嘶一声,便迈开四蹄向前飞奔,烟尘激荡,吹了兔子满脸。兔子被呛得连连咳嗽,只能眯着眼睛,看着这林丘先向村子里奔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那些难听的话。 “难怪老了也是老坏蛋,敢情老祖小时候就不是个东西,熊孩子长大了,就是个坏老头。这渡灵到底有什么用?”兔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直接跃上高空,向村子飞去,她再也不想在那儿吃土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话 不一样的灵道子 街道上,人流涌动,一个数十人组成的方阵高举着旗帜和横幅,上面用毛笔写着革命的标语,领头的人拿着一叠叠传单,四处派发。他们喊着响亮的口号,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显得极为突兀,就像是掉落进深潭里的小石子,把平静的湖面撞破,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果能有更多的石子,水花就会变成浪花,这方小潭也会有所改变,也正是这样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他们跳进那深不见的幽潭。 小姨坐在一家小摊贩旁,手里还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泡馍,瞧着这架势,眼睛都瞪得圆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穿越到这里,看样子应该还是近代时期,这闹哄哄的革命口号,突然从史书跳出来,在自己眼前出现,在自己耳畔回响,让她一下子有些茫然,只能靠着碗里这羊肉泡馍压惊。 泡馍吃了一半,小姨正想着要不要来多一碗,突然一道枪声吓得她差点没拿稳,汤汁从碗里溅出来,弄脏了她的衣领。一瞬间,整条街道都骚乱了起来。原本气势汹汹的方阵刹那间被冲乱了,火光在人群中闪烁,几个抓着枪杆子的警察冲进了人群之中,用枪声掩盖了那激昂的口号声。 小姨神色微变,连忙放下碗,躲进了人群乱流中,仿佛没有看到那一个个在枪声中倒下的身影。一个少年跪倒在地上,高高举着白色横幅的一角,上面写着一个“抗”字,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带起一朵血花,也带走了他的生命。小姨微眯着双眼,对这一切不闻不问,与那些普通市民一样,随着人潮消失了。 小姨娇小的身体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不经意间,她顺着一道力掉进了虚空的裂缝中,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一栋大楼的顶楼天台上,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下方密密麻麻的人流,便收回了目光。她也不知道这一次骚动,又要死多少人,她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而不能做一个参与者,这是她的无奈。 “唉,真是造孽啊,自己人打自己人。”小姨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神色间闪过一丝警惕,身形往后一退,便隐于虚空之中。她消失的下一瞬,两道身影便出现在天台上,是两个男人,一个面如刀削,眉宇间透着沧桑,应该已经到了中年,另一个则是面容清秀,看上去还是花样年华。 少年一拳用力地砸在天台的护栏上,差点没把护栏给拆了,“老师,为什么?就这么让他们肆意杀人吗?我们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街道上的骚乱,而是漠然地转过身,看向小姨藏身的地方,说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那些所谓的坏人,是吗?这战争,如果只涉及寻常人之间,那对世界的伤害是最小的。一旦有异灵人插手了,这场战争将会升级到另一个层次。你想看到世界各国的异灵人打起来吗?我们异灵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团结在一起,你想再经历一次分崩离析吗?到那个时候,妖族趁虚而入,你来挡?” 少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话可以反驳。中年男人说出来的后果,任何一个,他都没有办法去承担,最后他只能愤愤地低下头,彻底把天台的护栏给拆了,扔到地上,跟着中年男人一同飞走了。 确认两人都离开后,小姨才从虚空中走出,喃喃道:“那少年看着有点像颜夕她老爹啊!那另外一个,是他老师,莫不是灵道子?这难道就是渡灵中所谓的奉献人生吗?” 小姨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繁杂的思绪,此刻的状态,她还是一无所知的,只能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她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猛然发现天台的地面上留下了一行字,“有缘再会。”字迹很熟悉,和灵道子曾经写下的那张名单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此刻,小姨更加确定刚才那个男人就是灵道子。 “那就让我看看,这个时候的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小姨笑道,一步踏入空间,循着这字迹留下的气息,追了上去。 …… 村子上空的一朵厚厚的白云上,兔子正趴在上边,看着那个在家里倒腾东西的林丘先,也就是年幼时期的灵道子。此刻,他正挥舞着斧子劈柴,年纪不大的他,却有着一身神力,挥起斧子那叫一个有气势,比起村子里其他成年汉子还有快。不一会儿,柴已经堆成了小山,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冷冷道:“哼,老子现在有武器,再去找那个娘们儿算账,城里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霸道!” “诶哟,还霸道!”兔子冷笑一身,两指在虚空一捏,缩小版的毛笔法杖从两指间浮现而出,蘸了蘸身下这朵云,而后在虚空中随意画了几笔,“嘿,我看你怎么霸道!”说完,笔尖下飞出几只白色的大鸟,发出一声嘶鸣便俯冲下去,沿途撞破了一层层白云,尖锐的鸟喙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丘先耳朵轻动,听得那声音,顿时吓得冷汗狂冒,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他连忙操起斧子,警惕地看着那俯冲而来的大鸟,待得距离拉近后,他连忙一跃而起,斧子高高举起,劈向那大鸟。他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换了正常点的鸟,早已经被砍成两半,被他抓回去当午餐了,但这可是兔子画出来的神鸟,轻轻松松便避开了斧子,最后鸟喙和爪子一起上,把林丘先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再一翅膀将他扇飞到门外,摔在那满是尘土的乡间小道上。 “妈了个棒子,什么怪鸟!”林丘先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连忙四周张望,暗自庆幸没人在这个时候经过,向来大家都在家里准备午饭呢! 见到自己的打算竟然落空了,兔子有些不满,继续躺在云朵上,观察着这个年幼版的灵道子,她想,这或许就是她完成渡灵的第一步吧! …… 对比起他们,老庄要更快认出灵道子的身份,因为他看到的灵道子,已经是异灵界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虽然须发皆白,皮肤松弛,但没有人敢去惹这一个头上飘着零星几根白发的老头子,除非人多。 灵道子背负着双手,腰杆挺得笔直,一双老眸还散发着淡淡的威严,这个时候的他,还不需要靠拐杖走路,他的武器还是自己最骄傲,最自信的身体。在他面前,站满了人,而他身边只有一个身受重伤的中年男子和不明真相的老庄。 “年轻人,你确定要站在我这边?”灵道子温和地笑着,他没有看老庄,而是望着眼前这一群目光里充盈着欲望的人。越是和平的年代,越容易滋长欲望,在大家都以为妖族不足为惧的时候,便总会有人想站出来,展现自己的力量,来获取更多,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们也会按捺不住。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话 灵道子的人生 “灵道子,灵道盟该散了!这个所谓的联盟,从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就是错误的。你难道真的想凭你一个人,统领我们吗?” “就是就是!凭什么让你一个人一家独大?我们这么多门派,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休养生息,却要组成什么联盟,向一个所谓的盟主低头,凭什么?在这里的哪个人不是响彻一方的强者?” “……” 嘈杂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从一点,连成一片,迅速炸了开来,最开始的火星已经点燃了引线,成功引爆了人心这个炸弹。而灵道子则是火力的集中点。在他身后,是已经成了废墟的空中城,碎石悬浮在云层之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天梯也断裂了,他脚下的石头,就是其中一级阶梯。 老庄扶起染血的颜正卿,帮他恢复着伤势。 “谢谢,你现在还可以离开,他们不会为难你。”颜正卿感受到老庄输送进来的力量,迅速借着这股力量调节了一下异灵在体内的运转。不一会儿,他吐出一口浊气,伤势恢复了一些,多少有了些战斗的力气。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然敢站在这种弄权者的身边,你不知道大义在什么地方吗?”说着,一道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隔着虚空,远远拍出一掌,厚厚的云层瞬间被清空,数不清碎石破碎,变成了湮粉。一时间,天空中,烟尘飘荡,隔绝了众人的视野。 老庄眸子间有雷光闪过,却渐渐消散了去。因为在他面前有一道伟岸的身影。灵道子站在了他面前,替他挡住了那一掌,身上灰扑扑的中山装,依旧整洁如新,甚至连皱褶都没有,“你知道团结需要什么吗?” 老庄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颜正卿,但是他可以听听回答,这或许也是灵道子想告诉他的东西呢?颜正卿想了一会儿,说道:“人……人心。” 灵道子点了点头,袖子里的拳头也悄然握紧,“而,人心,是靠拳头赚来的。”话音落下,他的拳头也跟着轰了出去,出拳的瞬间,老庄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天地在刚才那一瞬间,变暗了。可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只看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挥拳动作。 人群中,领首的数道身影迎着那拳头冲了上去,虽然他们也不愿意面对这一拳,但一感受到背后那恐惧中带着逼迫的目光,他们便不由自主地动身了。 “佛光普照!” “剑动九州!” “诗书九万里!” “……” 各色的光挤满了这片天空,席卷器一阵接一阵的狂风,冲击波在其中肆虐,碎石变成了湮粉在飘荡……这一次,老庄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天变暗了,因为太阳的光被战场中心的那几道身影挡住了。不过黑暗只持续了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新的一轮太阳便升起了,那是灵道子。他的拳头,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平直有力。 一拳!禅杖断裂,长剑崩碎,纸卷成了纸屑……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数道身影纷纷坠落,沿途血花不断,眨眼间,便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路。灵道子松开拳头,对着那血液招了招手,在掌心中凝成一颗浑圆血珠,而后猛地一捏,直接捏爆了去。坠落的几人,身体再受重创,体内血气一阵翻腾,几乎要将他们身体轰爆。 灵道子重新将目光投向人群,却没有打算和他们说话,“自身实力是你获得一切的基础,你的拳头不够硬,不够大,即便你有通天的权术,也难以施展。所以,一定要记住,拉拢人心也好,玩弄人心也好,首先你得保证有这个资本。这次事了之后,好好修行吧!可别浪费了你这一身天赋。” 老庄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这本身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 马蹄声自山上而来,愈来愈急,一群人在马背上高声呼喊着,时而有明晃晃的刀光闪过,几根枯枝烂叶被砍断,掉落下来,再被马蹄一踩,便陷进泥土里,成了大自然的养分。这些人是盘踞在这山里的山贼,方圆数十里的村子都成了他们予取予求的“仓库”。 只听那马蹄声伴着烟尘而来,在这并不宽的乡间小道上,如同掀起了一层海浪。村子里头,一下子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紧闭门窗,躲了起来,外人看来,这仿佛就是一个死村。 林丘先也不例外,远远看到那飞扬的烟尘时,他便操起斧子关上门窗,和自己的父母躲进了地窖里。兔子在天上看着这一幕,手里拽着毛笔法杖,在虚空中写写画画,又无奈地擦掉。异灵人不能对凡人下手,这是铁律,所以她也只好借此来发泄自己对这些山贼的不满。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踢翻,紧接着村子里的寂静便被打破了。一个长得水灵的姑娘,死死地拽着自己的父母,哭嚎着,姣好的面容被泪水洗刷后也变得狰狞扭曲。 一个大汉上前一脚踹翻了女子的父母,三只手在一番挣扎后,依旧被分开了,任由那哭嚎声多么凄凉,这些沉浸在唾手可得的快乐中的人,早已经忘记了最基本的人性。马蹄声渐渐向村子里深入,林丘先蹲在地窖里,听着那渐渐接近的声音,拽着斧子的手愈发得紧,当听到木门破碎的声音时,林丘先忍不住了。 一把斧子砍破了木板,高高飞起,在空中旋转,血光一闪,一个头颅滚落向地面。染了血的斧子转了一圈后,又重新飞回那只从破木板里伸出的手,“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林丘先一跃而起,紧紧拽着斧子,冷漠地看着眼前这群山贼。 兔子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一切,她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摸,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零食,顿时感到很失望,只好继续趴下来,静观其变,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帮忙。 …… 小姨躲在虚空之中,看着在前方不远处吃着狗肉煲的灵道子和颜正卿,有些难受地摸了摸肚子。虽然距离离得远,狗肉的香味不至于飘过来,但那一块接一块的肉,饱含着肉汁,被他们送进嘴里,仅仅是看着他们鼓动的腮帮子,空空如也的胃就被勾引了。 其实,小姨一直觉得灵道子已经发现了她,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思来想去,在美食的诱惑下,他还是从虚空中走了出来,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大声吆喝了一嗓子,“小二!”全然不当他们一回事。 灵道子见状,笑了笑,两人之间形成一种无形的默契,互相不点破,就当做对方是正好顺路的陌生人。 一顿酒足饭饱后,小姨一摸阴阳戒,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用的钱似乎在这个年代完全就是没人见过的废纸。换句话来说,她没有钱。小姨苦笑着看着前来收账的小二,颤巍巍地拿起一条项链,放到桌上,“你……看,这个可以吗?这上边镶的可是蓝宝石。” “客官,你这可就……”小二瞧了一眼那蓝汪汪的石头,有些犹豫不决。 小姨正打算继续忽悠下去,一张银票便放了过来。灵道子对着她笑了笑,转身便走。小姨连忙把银票推了上去,说道:“找钱呀,还愣着做什么?” 刚走不远的灵道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颜正卿则是一脸怪异的表情。 “老师,你为什么要帮她?她都跟了我们好长一段时间了。”颜正卿问道。 “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杀意,看上去只是纯粹因为好奇心。而且,你忘了我们出来的目的吗?一是为了避风头,二是为了招兵买马,我们需要伙伴,才能坐稳那个位置。记住,统领一个集体,最重要的便是人心。”灵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话 连起来了 烟尘不再飘扬,大都是因为下了一场雨,雨水将烟尘压在地面上。这本应该是件好事,雨后的世界总是干净清新,带着点新生的味道。但,如果这是一场红色的雨,就另当别论。 林丘先抓着斧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小道上,血液把他的衣服打湿,黏在身上,在他身后躺倒了一具具尸体,或是断手,或是无头,或是被削成人棍,总之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这些尸体身前还是无恶不作的山贼,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临死前的表情都充斥着惊恐,就好像此刻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最后一个山贼。 “一次,两次,三次……还有完没完?我们也是人,不是你们养的畜生!粮食本来就不多,你们还要过来抢!梁伯五十多岁才有那么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家里大小伙计都指着她,你还要抢!你们是人吗?是人吗?啊?”斧子被高高举起,再狠狠砸下,鲜血溅射,呈一个宽大的扇形,一只手臂跟着血液一同飞起,最后掉落在地上。 林丘先一边砍,一边骂,直把这人砍成了肉酱,自己也累得精疲力尽为止。他跌坐在地上,斧子已经拿不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发晕,强烈的酸麻感在身体放轻松的时候开始袭来,像一只猛兽一口将他吞噬,他无力地躺倒,浑身似火烧,嘴唇干裂,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张着嘴,咿咿呀呀地叫着,声音细不可闻。他艰难地转着头,向两边砍去,视线渐渐模糊,却依旧能看到一双双目光,从门窗缝隙中窥探的目光。 那些个目光,他很熟悉,都是村子里的人,和他朝夕相处的邻里乡亲,他甚至能通过这些目光叫出人的名字。但是,他突然感到很陌生,因为这些目光里含着异样的情绪,恐惧,不安,鄙夷,嫌弃……每一种情绪都冷得刺骨。林丘先慢慢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目光都隔绝在外。 人类是弱小的,所以总是害怕那些不存在自己认知的事情。比如一个扛着斧子杀了一队山贼的小孩子,这在他们看来,比山贼要可怕多了,那不是人,是怪物,怪物又怎么可以得到人类的关怀呢?哪怕怪物救了他们。许是明白了这一点,林丘先也接受了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天生神力是怎么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星月占据了天穹。林丘先借着惨白的月光,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血腥味变成了腥臭味,让人作呕。他像是没有闻到,面色平静,捡起身边的斧子离开了村子,也没有去和父母告别,这迈出去的第一步,便是永别。 一直躲在云层上的兔子注视着这一切,娇俏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叹道:“我们终究和常人不一样啊!” 林丘先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彻底融入黑暗中。 接下来的岁月,兔子便一直跟着林丘先,看着他渐渐长大,从一个十来岁的花样少年,长成了满脸胡子的糙汉子,直到他度过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百年。在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兔子观察好久才发现,那竟然是颜夕的父亲,颜正卿。 时间依旧在流逝,兔子却没有多少感受,她只觉得自己在看一场电影,还是快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曾经在村子里暴起杀人,大彻大悟的小孩已经一百多岁,收了一个学生,混上了灵道盟的高层,已经是这片天地间顶尖的强者。 兔子时时感到恍然,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时常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似地闪过,如同一场梦,猛然醒过来时,她便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甚至在这个世界里还看到了熟人。那个在灵道子身后鬼鬼祟祟的少女,怎么越看越眼熟呢?干净利落的短发,一米七多的身高,完美的曲线身材……兔子一拍大腿,大叫道:“小姨!” 身后突然惊现的一声大叫,让小姨也整个人吓得愣住,这声大叫是多么的熟悉,基本上每天都能听到这样尖锐的叫声,只是一般情况下,叫声只会发出一个字,“啊!”今天竟然是两个字,而且好像在叫自己?小姨连忙回头一望,便瞧见了扑向自己的兔子。 两位美人在大街上相拥,那还是一道非常靓丽的风景线,惹得路人纷纷侧目。两人自知惹眼,连忙跑走,不一会儿便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两人躲在云层之上,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兔子拉着小姨,问道,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疑惑。 小姨望向那在城市里快步行走的灵道子和颜正卿,说道:“所谓渡灵,就是渡灵者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被渡灵的人,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奉献方式吧。我们有三个人,灵道子应该是把我们分到了他人生中的不同时间点,最后让我们在终点交汇。你应该是从起点来到这里的吧?” 兔子想到了那个小小年纪的林丘先,点了点头,说道:“那这样不是不公平吗?我经历的要更多啊!” “不好说,每个人不一样,不过,我想灵道子应该不至于让这场渡灵变得不公平。既然你来了,我们就一起到终点找老庄吧!我想,终点应该会是一场大战。灵道子一生中最辉煌的大战。”小姨说道。 “那场拯救了灵道盟的大战吗?不过,这么说来,老祖他一生,都在和自己人斗啊!”兔子喃喃道。 “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小姨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两人不再多言,继续跟着灵道子的脚步,游历世界。看着他招兵买马,在灵道盟渐渐有了自己的班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高层,可就在那个时候。隐在暗处的欲望终于按捺不住,彻底炸开了。一天之间,天地崩断,空中城成了废墟。两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在一片灿烂的光芒中那道伟岸的身影。 一只手从虚空中伸来,轻轻一抓,肆虐的冲击波立刻安分了起来,在掌心中发出噗地一声轻响,一缕缕青烟从指缝间飘出,随风消散。灵道子一挥袖袍,无形的气劲将所有逼近的人吹开,为自己的好学生颜正卿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少年清理出一片天地。 “是老庄!”兔子拉扯着小姨的衣角,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带进了空间通道,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老庄的身边,也就是包围圈的中心。兔子感受到周围那压抑的气氛,喃喃道:“小姨,你下次动身之前先吼一嗓子,好吗?” 这时,兔子才发现,小姨压根儿没有听她说话。小姨正在老庄旁边嘘寒问暖,完全无视了在身后一脸尴尬的兔子。 “你的朋友?”灵道子问道。 老庄摇了摇头,拉住小姨的手,说道:“妻子。”而后指了指身后的兔子,“朋友。” “挺好的,郎才女貌。那照顾好你的家人和朋友,如果有余力,顺带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学生,这些人我来就好。”说着,灵道子缓缓走向前,面朝太阳,踩在了光与暗的交界线。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话 陨落 绿色的茶水从壶嘴处缓缓流下,落在茶杯中,淡淡的香气从其中飘出,随着风散开,将每个人的嗅觉勾住,一双双眼睛都循着香气望了过来。张月捧起托盘,将泡好的茶一一送了过去,颜正卿接过茶,近距离地被那茶香抚摸,向来严肃的面庞都缓和了一些,忍不住赞道:“真是好茶啊!” 张月无心喝茶,纵使茶香四溢,他也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继续看着那一直被金光笼罩着的小湖。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渡灵依旧没有结束的迹象。他能感受到金光中不断流失的生命力,想来是灵道子距离最后的极乐已经越来越近了。但他更在意的,还是老庄,小姨和兔子三人的情况。他们的气息完全感受不到,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张月只在典籍上了解过渡灵,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心里自然放心不下。 颜夕坐在他身边,倒是看不出担心的样子,一边喝茶,一边用笔记本看着最近的新番,乐得清闲。奶妈和老黑依旧敲着键盘,进行着激烈地战斗,屏幕上闪烁的光影倒映在他们的瞳孔中,仿佛要把他们的魂儿都勾走了去。 唯独周浅颖察觉出张月的异样,捧起他的茶杯递了过去,笑道:“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谢谢。”张月接过茶,应付地抿了几口,便又放下了。 “还在担心吗?”周浅颖问道。 张月也没想过要掩饰,点了点头,说道:“我就算没用灵魂力,也不应该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 沉浸在茶香中的颜正卿,突然说道:“渡灵一直是异灵界中最神秘的仪式,可以直接进入到渡灵人的人生之中,亲身体会他一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其中涉及到什么样的力量,至今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所以,在渡灵的时候,会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不过你大可放心,历史上有记载的渡灵,死的都是渡灵人。而接受渡灵的幸运儿,无一不是得到了巨大的收获。” “那没有记载的呢?”张月反问道。 颜正卿神色一滞,不再说话,而是把喝完的茶杯递了过来。张月正要拿茶壶斟茶,周浅颖却抢了过来,说道:“有记载也好,无记载也罢,已经开始了,担心也没有用。都耐心等等吧。” 话音刚落,一直未曾有变化的金光,突然颤动了一下。张月眉毛微挑,喃喃道:“老祖,去了。”那磅礴的生命力在刚才的一瞬间,彻底消散了,半点不剩。颜正卿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颜夕按了暂停,老黑和奶妈也把手从键盘上移开,任由自己的角色死在了红血boss的屠戮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光上,凝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破坏了这个仪式的最后一步。 …… 灵道子踩着一位老者的身体,脚底下原本挺起的胸膛此刻已经凹陷了下去,那双老眸透露着绝望和恐惧,最后渐渐失去色彩。灵道子望向面前这支异灵人大军,淡淡道:“下一个?” 没有人敢出声,看到那一具具悬浮在空中的尸体,还有那凝聚在灵道子身后的血海,还有什么人能提起胆气站出来?在生死面前,他们都是胆怯的。这并不可耻,怕死的人往往有责任感,因为活着就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这些人默默地放下了武器,或者跪伏下来,来承担接下来活下去的责任。 灵道子踢开了老者的尸体,向前走去,“你们觉得我应该放了你们?” 依旧没有人敢说话,这是个送命的问题,失败者有什么资格谈觉得不觉得?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更何况是你的命。灵道子见没人回答,便转过身看向那出现的莫名其妙的三人,“你们觉得呢?” “胜而不杀,至少能让大部分人信服。逞一时快意,杀了,结下了仇恨,以后处理起来反而麻烦。所以,不杀。”小姨想了想说道。 灵道子又把目光望向兔子,后者怔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都是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不杀。”老庄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小姨和兔子都愣住了,神色间带着不解。 灵道子笑了笑,默默地抬起了手,天空突然被剖开了,一个巨大的光球缓缓下落,带着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天地压塌。瞬间,所有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跪伏下来,身体上每一个细胞都被死死压着,一点力气也挤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 小姨拽着老庄,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当盟主。”老庄看了一眼气息还很虚弱的颜正卿。小姨和兔子两女瞬间了然,看向灵道子的目光有些变化。 颜正卿咬了咬牙,眸光沉凝,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他注视着光球的举动,那一点点下落的趋势,虽然很慢,但没有丝毫想停下的迹象。他当然知道灵道子的打算,但在他的心里,盟主的位置应该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他自己。 光球依旧在下坠,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人不堪重负,开始吐血,更有不甚者直接晕了过去。 “住……住手!”那卡在喉咙里进退两难的话,终于是被颜正卿喊了出来,他双眼含着泪,跪在虚空中,用力地磕头,“老师,放了他们吧!我们的敌人,终究是妖啊!我们没有杀他们的理由!”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灵道子冷漠地说道,但光球已经停了下来,距离那些失败者不过一米的距离。 颜正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说道:“我明白,可是,灵道盟遭此劫难,已经元气大伤。现在的灵道盟需要的不是杀戮,而是和平,我们需要休养生息,才有底蕴去面对妖族的反扑。才有能力继续庇护这个世界!你难道忘了吗?异灵人是除妖的,不是杀人的!” “我当然知道。”灵道子放下了手,任由那光球散去,再说出那句话时,他一下子老了,原本挺拔的腰渐渐弯了下来,牙齿也掉光,皮肤松弛全部皱在一起,一道道皱纹像是被刻上去一样,他手一招,唤出一根竹节杖,撑着自己颤巍巍地转过身,看着那还跪伏在地的异灵人大军,叹道:“现在,我让我的学生正卿当盟主,你们不会有意见了吧?他这次能放了你们,下次就可以不放,你们自己好好掂量。异灵人是除妖的,不是杀人的,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还需要我说吗?”说完,灵道子便离开了。 …… 金光变得愈发黯淡,最后彻底散去,老庄三人弯着腰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而灵道子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虚影,双腿交叉,盘坐在虚空。渡灵总算是结束了。 灵道子看着眼前的三人,笑道:“我的人生还算丰富多彩吧?” 小姨笑道:“多谢老祖指点,虽然,你一生都在与人斗,但也为我们争取了一个和平的时代,你对人类是有功的。” “对呀,而且你也不是完全没除过妖嘛!你年轻的时候,还是杀过几只捣乱的小妖精,不用这么妄自菲薄的。这次渡灵,我学到了很多,谢谢你。”兔子也在一旁附和道。 灵道子正要还礼,老庄却开口了,“最后时刻,还要拉拢人心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灵道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而后又缓缓浮现,只是多了几分苦涩和无奈,“人临死前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我也是,我只是希望在未来,不管发生什么,哪怕灵道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为了人类,为了世界,你们还能回来。为灵道盟而战斗。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异灵人是除妖的,不是杀人的。” 两行清泪滑落,滴在湖面上,溅起两个小水花,灵道子的身影彻底淡去了。一代传奇,就此陨落。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话 还是那个灵道盟 灵道子仙逝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空中城再一次变得拥挤,距离白刑等人的葬礼没过去多久,灵道子也离世了。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平稳了许久的灵道盟发生了震动。如果白刑等人的死,只是灵道盟这个国度丧失了几座城池,而灵道子的死,则意味着国王驾崩了。颜正卿虽然是盟主,却一直被当成明面的标志,和傀儡没什么两样,人们真正服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灵道子一个人而已。 依旧是那崖间,最接近太阳的地方,灵道子的修炼地,也是灵道盟最重要的禁地。而随着灵道子的离世,这个禁地失去了最大的庇护,终于有人忍不住要来揭开这神圣的面纱了。颜正卿端坐在崖间,面对太阳,背对黑暗,一如他的老师,灵道子。所以,当长老院的游野找来这里时,一时间不敢降落,只是站在天空远远地望。 颜正卿依旧端坐着,目视着阳光,将所有的光都挡住了,留给身后人只有一片黑暗,“游长老,就你一个人吗?怎么不带多些人来做客?” 游野摸着唇边长长的八字胡,听得那稍显稚嫩的声音,便安心地落到地上,那没有光芒的山崖,他背负双手,大踏步向前走去,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仿佛坐在那儿的人,不是什么盟主,只是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晚辈而已。 “游长老,回去吧。我不想拿你立威,何况,这阳光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如果实在不信,不妨到我身边坐坐。”颜正卿依旧只有一道背影,他拍了拍身边的地板,示意游野过来坐下,那亲切的动作,哪里有半点火气,倒更像是在接待客人。 游野脚步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一眼这背影,比灵道子要更加伟岸,但少了几分灵道子的沧桑,始终让他看不入眼。于是乎,游野撇开了目光,望向了太阳,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不过他深信自己没有搞错方向,他就这么昂着头,大踏步地走,走到了崖间。光芒撕裂黑暗,毫无预兆地射来,瞬间便将游野整个人笼罩。 “现在你信了吗?”颜正卿问道。 游野艰难地张了张嘴,身上燃起一缕缕金色的火焰,他直挺挺地站立着,任由那火焰将自己吞没,“我信了。”说完,只见火焰一卷,一簇飞灰飘落山崖,随风消散。一个长老,活了百年,竟活生生被这阳光点燃,烧成了飞灰,令人唏嘘不已。 自这事儿以后,原本躁动不安的灵道盟平息下来了,只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小团体还在闹事。颜正卿还未想要怎么处理,底下就有人积极地站了出来进行清剿,并且第一时间向颜正卿报告了情况。办公室里,颜正卿翻阅着新来的文件,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一脚踢在地上,推着转椅窗外去,转个身便看到了窗外的海。比起那灼目的太阳,还是这蔚蓝的大海适合他。 “老师,您放心,在小夕接手前,我一定会照看好灵道盟,哪怕不能前进,也不会让它后退。” …… 一声整天兽吼在竹林里响彻,惊起一群飞鸟,穿透密林,带起一片片竹叶,冲上高空,在天空中发出惊恐的叫声。向来寂静的竹林,难得的这般热闹,让躺在小舟上发呆的张月,都不由得从船上坐起,看着这骚乱的竹林,不知为何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他莫名觉得自己再待在这小船上会很危险,所以他不作太多犹豫,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脚尖刚离开,无形的音波便轰了过来,将这小舟吹得支离破碎。 “狮子吼?”张月捂着耳朵,跃上高空,远远逃离,可即便如此,他的耳朵依旧嗡嗡震响。 这边的骚动还没停止,阁楼里也炸了。一道金色光柱轰破红木墙,悍然冲进竹林,沿途一根根竹子直接被气化,半点阻挡的作用都没有,这光束是真正的势如破竹。 轰! 光束在竹林深处炸开,掀起一层气浪,将远在天边的张月都吹飞了去。原本完整的竹林,此刻多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从高空往上看就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块。 张月有些心疼,这竹林环境不错,他有事没事也喜欢去里边散步,现在被破坏成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回来。至于那处于爆炸中心的兔子,则不在他担心的范畴之列。这些天来,已经发生了不少这样的情况了。 自从渡灵之后,兔子便吵着要试试自己的实力提升了多少,向来沉迷煲剧的她竟然会抽空在竹林里修炼。而兔子的确成长了不少,画出来的生物灵智比起以往要更高,甚至可以和她交流,已经和真正的生命没有什么两样。灵智的提高,也就意味着更难控制,所以时不时会发生这种失控的情况。 阁楼里,颜夕收起刚抽出来的巨炮,脸色铁青,眸光还是涣散的,眼皮也是半开的,看来是被刚才的狮子吼破坏了美梦,刚才的一炮应该已经算是宽容了。这个样子的颜夕,能不惹,自然是最好的。所以张月压根儿没有想过从天上下来,他要等颜夕躺回到床上,他才好避开颜夕的视线,回到自己中意的小舟上,继续自己的发呆生活。 很可惜,他的想法再一次未能实现。 颜夕抽出手枪,对准了他,“给我下来!” 张月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对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他也提不起拒绝的心,只好乖乖地下去了,“再睡回去就好,叫我做什么?” “哄我睡觉!”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好啊!那我和你说些上头那边传来的大新闻,让你开心一下?”张月试探性地问道。 颜夕瞥了他一眼,拢了拢被子,重新缩回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说吧,我那个好爸爸,能撑住吗?如果不行,我现在就带你们反了,我要接手的可不是当年那个分崩离析的灵道盟。” 张月笑道:“你爸爸做得很好,据说,他全程没有动手。游野自己闯进了老祖修炼的地方,被太阳精火烧死了。而你的好爸爸每天都在那太阳底下修炼,实力差距一目了然。这件事之后,所有的骚动都平静下来了。灵道盟还是那个灵道盟,只是昔日的灵道子,变成了现在的颜正卿。” “算他有点本事。还有一件事,你要不要带兔子去接个任务做做?这妮子最近是真的疯了。到了她这个层次,一个人在竹林比划有什么用啊?她需要实战。人家小姨和老庄多安静,她怎么就突然开始沉迷了。”颜夕说道。 张月真想帮兔子解释一下,却听到手机通知铃声响了起来,点开消息一看,才发现成年冷清的微信群被刷屏了。 “小夕说的对,拉去祸害别人吧!” “老子戴着耳机都差点被震耳聋了,赶紧把她拉出去吧!” “顺便赚点外快回来,呆月,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 张月抚了抚额头,叹道:“好吧。”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话 老人与猫 “喵呜…” 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从雪地里伸出去,搭在自己的脑袋上,浑身蜷缩成一个球,橘色的皮毛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薄薄的冰霜慢慢将它覆盖。微弱的气息若有若无,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散。 在这雪夜里,人们都窝在家里,靠着地暖度日,兴致高点的或许会开一瓶二锅头,再弄一顿火锅和屋外的严寒抵抗,只吃的满头大汉,大呼过瘾。至于大街小巷里那些个缩在角落里,借着点点路灯等待死亡的生灵,总是无人理会。也许,在第二天清晨,会有有心人看到躺在雪地里的死尸,或是猫,或是狗,也有可能是人。 在那些人们看不到的阴暗里,有无数生灵苟活着,但大多数都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路灯下,这只小橘猫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鼾声很小,被风雪声掩盖,就好像它此刻的身体,也将被风雪掩埋。它多半已经做好了死亡准备,不然为什么那张睡颜看不到半点恐惧,反是那样安详。 一道黑影蔓延过来,挡住了灯光,将小橘猫笼罩住,“这么可爱的猫,都要流浪,世道真的变了。”沙哑的声音传来,没一会儿便被风吹散,唯有冻得通红的手,即使在发颤,也还是坚定了伸了出去,将小橘猫抱起。 “喵呜…”突如其来的搂抱,惊醒了小橘猫,它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小小的身体在黑影的怀里挣扎着,橘色的皮毛中亮起一蓝一青两道光芒,在黑夜里像两点鬼火一般,散发着幽幽森气。黑影猛地一颤,被那鬼火吓得差点没抱稳。 “看来猫的眼睛在夜里发光是真的,只是这猫的眼睛怎么一股子阴邪味道。”黑影喃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错愕,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猫抱住,用他那油腻腻的手抚摸着橘猫的皮毛,粗糙的手掌并没有舒适的感觉,橘猫只觉得浑身发痒,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表示抗议。 黑影没有管它,反正只是一直虚弱的小橘猫,那点有的没的挣扎无伤大碍,两颗小尖牙也只是亮了亮相,便收了回去。黑影弓着腰,将风雪挡在后背,为怀里小橘猫留下一丝丝温暖。小橘猫喵呜了几声,渐渐没了声响,在黑影的怀里重新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初升,在寒风中倾洒而下,落在那茫茫白雪中,这是严冬中少有的温暖。不过,对于那些缩在被窝里,屋子里开着暖气的人来说,这些温暖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甚至嫌弃被窝以外的温度,软乎乎的床褥才是他们的最爱。 屋外,雪已经停了,而街道上已经铺满了一层层白雪,人们感慨着昨夜的风雪,呼呼的风声,飘零的雪花,让这个世界一夜之间染上了这苍白色,像极了人心。 公园里的一幢用铁皮打成的简易帐篷,躺着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几乎与雪融为一体,满脸的胡子沾着冰渣,被阳光一晒,融化成冰冷的水滚进衣领口,将他从睡梦中生生拉了出来。 老人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拍掉衣服上的冰渣子,惺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有眸光凝聚,意识缓缓从脑子里回归,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很快,他便在做铁皮帐篷里的最里边,看到了那个身影。 “还没醒吗?”老人上前轻轻摸摸了那橘色的皮毛,还能感到一丝温度,鼻尖还有呼吸,这至少证明这个小生灵还活着。也许是老人的手实在太粗糙了,那一块块疙瘩刮得小橘猫很不舒服,它扭动着身躯,愣是控制着僵硬的身体从老人的手下挣脱了出来,它挥动小爪子拍开了老人的手。 “都这个环境,你还嫌弃?我的手再脏,也好过外头那些冷冰冰的雪,真是不识好歹。”老人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管小橘猫如何反抗,一把将他抱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军大衣,用体温抵挡严寒。小橘猫从领口里露出脑袋,凶巴巴地望着老人,露出两颗小尖牙,喵呜喵呜地叫着,它或许在幻想自己是一只小老虎,叫出来的声音应该是嗷呜嗷呜的。 老人一只手托住它,另一只手则伸出了手指放到小橘猫的嘴里,笑道:“这小牙齿还挺别致,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手手?” 小橘猫极力地抗拒,老人那满是油污的手指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儿,它只感到胃部一阵翻涌,想吐点东西出来,却无奈它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尽力后仰着头,要躲开那手指。 “嘿嘿嘿,嫌脏是吧?那就乖乖在里边儿呆着,别作威作福的,不然就让你舔手指。”老人笑着威胁道。小橘猫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回瞪了一眼,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眯了起来,暗藏着杀气。 老人愈看愈是喜欢,这小猫咪倒是灵气的很,常年孤身流浪的他,多了一个玩伴也是件难得幸事,心情极好地他唱起了歌儿,“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歌声并不好听,像是被剪刀剪碎的破布,一片一片地散落,在寒风中打个旋儿便不见了,也没人能听出这歌声中的感情,开心,快乐还是自嘲,不知道,就是老人自己耳边,也只有凛冽的风声而已。 “小家伙,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许是唱得累了,老人喘了口气,低头瞧了瞧怀里的小橘猫,问道。话刚说完,便挨了小橘猫一爪子,几根粗长的胡子被揪了下来。 老人吃痛,愤愤地道:“混账东西,动口不成改动手了,是吧?没人告诉过你,这是不礼貌的吗?这么调皮,简直就是个熊孩子,你干脆就叫熊橘子得了。不接受反驳,就这么定了。” 小橘猫想要抗议,但看到他伸出的手指,它只能回一个愤怒的眼神,不敢再向先前那样胡乱动手了。至于这个名字,它是不是接受了,似乎不在老人考虑的范围,反正接下来的称呼,小橘猫只听到了那个该死的熊橘子,不知不觉,它已经习惯了。老人吆喝一声,它还会条件反射地抬头,投去一个没好气的目光。 老人是个流浪汉,唯一的收入,便是在垃圾桶里捡废品去换来的几块几毛钱,运气好点,说不定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大米饭,运气差点,连小馒头都买不起,只能翻剩饭菜充饥。不过,今天他翻出了自己这些天存下来的五块钱,很大方地买了五个大白馒头,热乎乎的,拽在手心里说不出的暖和。 “这是庆祝你的到来,别说我亏待了你,这里五个馒头,你吃三个,我吃两个,怎么样?”老人的话特别多,那张平日里常常抿着,隐藏在胡子里的嘴张张合合,暗黄色的牙齿时隐时现,吐出一个个愉快的字音。 老人撕下一块馒头,送到熊橘子嘴边,那白白胖胖的馒头上已经沾上了一层污渍。熊橘子斜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张口,最后它很果断地拧过了头,在雪地上踱步,那高傲的模样,看得老人啼笑皆非,他也不理会儿,把那撕下来的一小块馒头放到嘴里,自己满足地吃了起来,那模样很是享受。 “热腾腾,暖呼呼,还很松软,再带着丝丝甜味,简直是人间美味啊!”老人舔了舔嘴,仰天长叹,一双苍老却明亮的眼睛眯起来,好像那落入腹中的不是什么馒头,而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丹。 这下子,熊橘子按捺不住,它焦虑地踩着雪,时不时用舌头舔舐*着爪子,异瞳总是瞥向几个大白馒头。 老人见状,便拿起一个馒头,转过身去,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一会儿,他便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老人一口吃掉了馒头,满足地笑了笑。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话 半个馒头 午后的雪,零零星星,在风中飘飞,少了几分寒意,许是那西落的太阳,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那层昏黄的光,透过蓝天白云,远远地,斜斜地射来,划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总能汇聚在一起,不知道要蔓延到何方。其中有一道影子,极为突兀,一大一小,直直地往后伸,始终保持着平行,就是合不到一起,似乎这影子的主人天生八字不合。 想想应该也是,毕竟人和猫又怎么会八字相合呢? 熊橘子踱着它高傲的步伐,小短腿迈得有模有样,后边那毛绒绒的尾巴跟着屁股一起,一扭一扭的,活像个走t太的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用各种颜色的面部织成的衣服,脖子上还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围巾,这是刚刚在垃圾场里捡到,虽然看上去不太好,但至少可以保暖,在一番挣扎后,熊橘子也只好接受了,反正自己身上这件碎花小棉衣也好看不到哪去。 但是老人很喜欢这个装扮,他觉得这是一个艺术,比那些什么自诩时尚的服装设计师要厉害得多。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去宠物店应聘一个宠物服装状设计师的职业。两人已经相识一个多星期了,流浪汉加流浪猫倒是可以算的上萍水相逢,同病相怜,虽然熊橘子对老人一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但老人却很喜欢这个喜欢昂着头走路的小橘猫,那个滴溜溜的异色大眼睛流转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时候,老人会幻想熊橘子突然开口叫自己一声爷爷。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不一会儿,身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雪要下大了,熊橘子,咱们走快点吧。”老人把身上的雪拍掉,说道。熊橘子也抖了抖身体,将那些冷冰冰的雪全部甩掉,小短腿迈得比先前要快乐一些,但丝毫不打乱她引以为傲的模特步。 老人见状,也加快了步伐,紧紧拽着兜里刚换来的两块钱,这是他们这一天最后的钱,顶多只能买两个馒头。老人迈大步往前走,不一会儿便超过了熊橘子,再走几步便和熊橘子的距离拉远了。 “喵呜,喵呜……”看到老人那越走越远的背影,熊橘子急了,大声地叫唤着,小爪子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凌乱的梅花印子。听得那叫声,老人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走了回来,正欲弯身安慰这个被吓坏的小祖宗时,却看到小橘猫抬起了自己的小爪子,那模样有点像清宫剧里的老佛爷。 老人忍俊不禁,连忙伸出手搭在那小爪子上。熊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前爪踩在老人的手掌,蹦跶了几下才爬了上去,然后在老人的护送下钻进了军大衣上唯一完好的兜里,露出一个脑袋,斜着眼看着老人,仿佛再说:“还不起轿?” “哈哈哈哈,你倒是很会使唤人。那就让老奴载载你吧。”老人不顾熊橘子的挣扎,用他那粗糙的脏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一路笑呵呵地走着,路过一个包子摊,便用一块钱买了一个大馒头,剩下一块钱是要留着应急的。以防什么时候收益不好,还能买个馒头充饥。 熊橘子缩在暖和的衣兜里,不自觉地把脑袋也缩了进去,沉沉地睡着了。直到回到他们在公园里铁皮帐篷,还能听到它细细的鼾声。老人瞧着它缩成团的睡姿,也不好叫醒,只好把馒头捂在怀里保温,渐渐地,也睡去了。 直到夜深,熊橘子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砸吧咂嘴,一双异色眸子在黑暗里闪烁着微弱的光,看上去有些不精神,它揉了揉眼睛,只感到口干舌燥,而且肚子饿得厉害,它悄悄地溜出帐篷外,舔了舔地上的雪解渴,直冻得它浑身发抖,很快它又跑回帐篷里,围着老人转,鼻子使劲儿地抽了抽,它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转了一圈,它便看到了那个被老人捂在怀里的馒头。 “喵呜……”熊橘子叫了一声,老人没有反应,睡得很熟。无奈,熊橘子只好钻进老人的怀里,好在它身材娇小,挤一挤就进去了,它挥了挥爪子,扒开包装纸,开始大快朵颐。馒头已经冷了,而且很硬,但它依旧吃得很开心,这可比那些剩饭剩菜要好多了,至少是新鲜的。不一会儿,馒头便被它消灭了一半,它张着嘴正要继续往下咬,却犹豫了,它抬头看了看老人的睡颜,粗长的络腮胡,油腻的脸,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但他看得出神。 熊橘子又瞅了瞅只剩下半个的馒头,舔了舔嘴,干脆闭上眼睛,小爪子交叉把自己整张脸都挡住了,蜷缩着身体,在老人怀里睡去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丝丝缕缕的光洒落,从帐篷的缝隙里透了进来,化作一个个小光点,印在老人的脸上。老人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怀里的馒头便掉了下来,连带着还有熊橘子。听得那声响,老人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喵呜乱叫的熊橘子,还有那剩下半个的馒头。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熊橘子很恼,自己正在梦里吃着大餐,突然之间一道天雷劈下,把它的幻想劈了个粉碎。醒过来的它,愤怒地挥着爪子,一双异色眸子冷冷地盯着老人,却看到老人湿润的眼角,冰冷的面色突然僵硬,它吓得四个小爪子都缩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和惶恐,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老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熊橘子笑。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让熊橘子更加不解了,它试探地伸出爪子,蹭了蹭老人的衣服,又猛地缩回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半个馒头是你留下的?”老人一边揉着它的头,一边问道。 听到这个,熊橘子立刻明白了,瞬间变脸,小爪子拍开老人的手,别过小脑袋,目光东望西望,就是不看老人,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见老人不吃馒头,它又急了,翻了个身,走到馒头旁,用爪子踩住,抬起头,恶狠狠地露出了小尖牙,似乎在说,“你吃不吃?不吃本大爷就要吃了。” 老人笑了笑,捡起馒头便往嘴里塞,冻了一夜的馒头跟冰疙瘩似得,又冷又硬。老人靠这一口不全的牙,硬生生啃完了,最后那几口馒头还沾着血迹。老人咳嗽几声,用塑料瓶舀了一点雪,等融化了之后,便喝了一点。见到有水,熊橘子一蹦一跳,爪子挥得那叫一个欢脱。喘过气来的老人,连忙把塑料瓶递了过去,喂熊橘子喝了一点。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便将小半瓶水喝完了,这便算是吃饱喝足,该进行接下来一天的工作了。 “熊橘子,我保证,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除非我饿死了,冷死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活着。虽然,活得不一定好。希望你不会介意吧!”老人将熊橘子抱起,这次熊橘子不像往日里那样挣扎,只是摆着一副臭脸,任由他将自己揣进衣兜里。 “我老眼昏花,你视力好,可要帮我多盯着,咱们今天捡多点。”老人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走出了铁皮帐篷,在雪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话 熊橘子开口说话了 垃圾场,不管在什么时候,永远都是人们避而远之的地方。冬天再冷,雪再大,也掩盖不了那堆成山的垃圾,还有那些抗寒能力极强的飞蝇蚊子。臭味也不会因为下雪就会被冻住,反是随着冷风越传越远,让人的鼻子再受到嗅觉冲击时,还要被冰冷伤害多一次。 又有谁能想到,这垃圾场却是某些人的宝地。 老人拖着麻袋,步履蹒跚,走进这垃圾场,开始了他这一天的工作。熊橘子缩在衣兜里,异色眸子瞪大,目光凝聚,寻找着瓶瓶罐罐,最好是一些废弃电器之类的东西,若能捡到那些东西,可是可以换一笔巨款。 老人从麻袋里拿出一个火钳,撩开堆在外层没有用的东西,夹起一个还剩半瓶的可乐,瞧着那已经被冻住的黑色饮料,老人眼睛一亮,没有扔进麻袋,而是揣进大衣里,用腋下紧紧地夹着,“熊橘子,待会儿给你尝尝可乐,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甜甜的,还有点冲气儿,可好喝了。” 熊橘子敷衍地喵呜一声,继续寻找着可以拿来卖钱的东西,眼尖的它突然感到有一道异样的金光闪过。它连忙从衣兜里伸出小爪子,指着那个方向,大声地叫。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给吓到了,差点把腋下的可乐整掉了。 “嗷嗷什么?看到金子了吗?”老人笑道,顺着熊橘子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挑开一块被冻住的厨余垃圾,一眼瞥见了那躺在垃圾堆里的“猫”,暗金色的身子,身上挂着一串边跑,一只爪子举起,缓缓地挥,“诶哟,招财猫?倒是个好意头。”老人喜滋滋地把那个招财猫捡了起来,用军大衣擦了擦,看着那略带喜感的表情,呵呵直笑,“是个好东西,保存得还挺好的,还能用呢!唉,这么好的东西都扔了,这东西的主人也真是浪费。” 熊橘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招财猫,爪子挥得很用力,硬是从衣兜里地爬了出来,只可惜腿短的它根本没办法稳住身子,直接摔下去,被雪埋住了小半个身子。也好在有雪做缓冲,它这一摔,没伤到哪儿。但也把老人吓得够呛,连忙蹲下身子把熊橘子抱起,腋下的可乐滴溜溜地掉落下来,砸进雪地里,刚融化了一些可乐又被冻住了。 熊橘子躺在老人怀里,眼睛却盯着那招财猫看,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刚才那一摔对它来说,就好像没有发生过。老人有些疑惑,随后想到了什么,诧异地说道:“你不会是喜欢上这招财猫了吧?醒醒,这是假的,你要发*春也去撩个活的啊!” “喵呜……”听得老人的话,熊橘子气得直接一爪子揪住老人的胡子,狠狠地扯下几根,而后指着那招财猫喵呜喵呜地叫,异色眸子瞪得圆圆的,算是怒目圆睁了,只是以它这娇小的体型实在没办法给人什么威慑,倒更像是小孩子在撒娇,容易让人心软。 老人笑道:“你喜欢就给你嘛,又没人和你抢,去吧去吧,和你的相好玩儿去吧。”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熊橘子和招财猫一起放下,任由它闹腾,自己则是捡起刚掉下去的可乐重新放到腋下捂着,然后拿起火钳和麻袋,继续他的工作。 熊橘子则是全然忘了一开始答应了老人的话,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这个招财猫身上,它学着招财猫的姿势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甚至笑了笑,一只爪子抱着肚子,一只爪子则是有规律地挥着。 一旁的老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但笑着笑着,他却猛然发现,这熊橘子和那招财猫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像,而且越看越觉得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老人以为熊橘子就是那招财猫。 “这有点邪门儿啊!”老人念叨着,感到有些怪异,便放下了火钳和麻袋,夹着可乐跑了上来,蹲在熊橘子身旁,想着要不要叫一叫它,他担心着小橘猫就这么挥着挥着傻掉了,那和招财猫一模一样的表情,让他感到背脊有些发凉,不是因为这严冬,而是因为那诡异的感觉自心底里升起的冷意。 不知过了多久,熊橘子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也恢复了正常。看到这一幕,老人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熊橘子的头,说道:“小家伙,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想对象想到疯了。这招财猫有那么好玩吗?” 出奇的是,熊橘子没有挥爪子反抗,也没有拧头躲开,而是给了老人一个冷漠的眼神。这一眼,看得老人愣住了,粗糙的手搭在熊橘子脑袋上,不敢再动半分。 突然,熊橘子笑了笑,像人一样,不,应该说完全和人一样,它推开老人的手,开口说话了,“吓吓你的,我的老奴才!” “老……老奴才?”老人怔怔地重复了一遍,手已经悬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冻僵了一样,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老人幻想过很多次熊橘子开口的情景,但他怎样也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而且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话。他还希望熊橘子可以叫自己一声爷爷呢!看来是不太可能的。想到平日里熊橘子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还有昨天在路上那一个传神地伸手,他突然觉得这声老奴才才是最正常的。 “你……会说人话?你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天上的神仙?”老人忙问道,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抱回来的流浪突然开口说人话而感到害怕,反是有些兴奋,就连一开始对熊橘子的异样产生的冷意都烟消云散。 熊橘子直立了起来,只凭一双短小的后肢站着,同样短小的前肢则是环抱在胸前,“我可不是什么神仙,我是妖怪!妖怪,知道吗?吃人的那种!喵呜……额,嗷呜……”会说人话的熊橘子,想来一声虎啸吓唬吓唬老人,没想到一开口还是习惯性地喵呜了一声,就连那奶声奶气的语气都改变不了。 老人伸出手指,放到熊橘子嘴边,笑道:“一开始我就给你吃了,你自己不要而已。如果你现在要吃,就吃吧。我老头子活了这么久,早就无所谓死亡了。何况,我答应过你,除非我死了,否则就一定会让你活着。” 这一次,熊橘子没有看那个脏兮兮的手指,而是看着老人温和的笑脸,脸上不自觉地涌起一抹红,它撇过脸,将手指推开,嘟囔道:“脏成这样,我可不吃,不过作为交易,你得好伺候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主子。不许再叫我熊橘子,要叫就叫橘子大人。” “喔?其实你还是喜欢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嘛!”老人大笑道,依旧用手揉了揉熊橘子的头,这一次,熊橘子的反抗不再是喵呜喵呜的叫了,而是义正言辞,充满了悲愤地骂道:“给我撒手!你个混蛋!我会长不高的!” “你还想长高?你还有的长吗?再说了,这小小的模样也挺可爱的不是,长得牛高马大有什么好看的?”老人收回手,却是继续调笑道。 熊橘子气呼呼地握爪成拳,用力地挥动着,喝道:“你不知道男不可摸头,女不可摸脚的道理吗?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正经,像什么样?” 老人伸手摸了摸腋下的可乐,轻轻捏了捏,可以感受到瓶子里的可乐已经融化了一些,还有一些碎冰在液体里漂着,他把可乐拿出来,拧开瓶盖送到熊橘子嘴边,阴阳怪气地说道:“桔子大人,喝可乐!” “竟然让我喝别人喝过的东西,哼!太放肆了!”熊橘子一边说着,鼻子却抽个不停,显然被可乐那独特的味道吸引了,忍不住往里头瞅了一眼,最后一把抓住瓶子,仰头便往嘴里灌。 “嗝……”熊橘子放下瓶子,舔了舔嘴角沾着的一些可乐,脸色有些严肃,“好像……还,不错。不过太冷了,我要喝热的,热的!” “好好好,让小的给你捂热了哈!”老人接过那只剩下瓶底一点点的可乐,继续放在怀里捂,过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来让熊橘子喝时,它却别过头,说道:“大爷我喝腻了,不喝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话 只是想吃顿饭而已 这一天,老人和熊橘子收获颇丰,他们捡到了一个废旧的电视,虽然有些毛病,但勉强还能用,只要忽略掉屏幕上频繁出现的雪花。这台电视机,老人换了一百元,他已经快忘了自己上一次摸百元钞票是什么时候了。这张红色的钞票,换作平日,已经够他们吃上一个月了。但今天,老人决定带着熊橘子去下馆子,好好吃一顿,庆祝熊橘子显灵口吐人言。在第一天见到熊橘子时,老人便被它颇具人性的表现吸引了,那个时候便觉得这只小橘猫不简单,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老人把熊橘子揣在衣兜里,和百元大钞放在一起,一边走,一边哼着沙哑难听的歌,“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迎春风……”歌声唱得很响,飘得很远,就是那呼呼的风也吹不散,反是歌声乘着风越飘越远。熊橘子缩在衣兜里,小爪子拽着那百元大钞,看得出神,似乎对上面印着的人像产生了兴趣。 “熊橘子,咱们今天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老人说道。 熊橘子拽着百元大钞,说道:“就这一百块能吃什么好吃的。去个稍微好点的餐厅,也就能点两三个菜而已。还不如存起来。而且,我说了好多次,叫我橘子大人,熊橘子是你叫的吗?” 老人笑了笑,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放心,会花钱才可以赚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别碰我的头,不然我咬死你,把你生吃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可是超凶的!”熊橘子一边叫着,一边挥着小爪子示威,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很认真地想要变现出自己威严的一面,只可惜只换来了老人的一笑。 老人慢悠悠地光着,目光在街道上一家家餐厅扫过,很快便被一家自助火锅店吸引了目光,“诶,你看看那儿,自助餐啊!39一位,咱们就吃这个吧,不仅管饱,而且热乎乎的,味道肯定也不差。要不要?” “有肉就行,管它呢!大白馒头都当美死啃了,还有啥是吃不下的。”熊橘子想到这些天来的凄惨生活,倍感唏嘘,但它却不反感,若不是大白馒头,和冰冷的雪水,它早已经是一只死猫了。只有在死亡边缘挣扎过的生灵,才知道品尝食物的美好。 闻着那暖暖的香味儿,老人只感到空空的胃叫得愈发欢腾,他紧了紧军大衣,将那百元大钞拽在手里,快步走到店门口,还没跨过那门槛,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便拦住了他,“先生,要饭麻烦您去大街上,咱们这里不欢迎。” 老人见到人,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摊开手掌,百元大钞已经被他拽得发皱了,他低着头弯着腰,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要饭,我我有钱,我就是来吃东西的。你看,我这里有一百块呢!” 见到那百元大钞,服务员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开了一条道,“那就进来吧。” “诶,诶,好的,好的!”老人笑着走进店里,暖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熊橘子舒服地喵呜一声,小小的身子融化了一般,瘫在衣兜里,一双大眼睛带着迷幻的光。 “一个人吗?”服务员问道。 “是的是的。给我随便找个离人远点的地方就好。”老人始终弯着他的腰,仿佛在这些穿着干净整洁的人面前直起腰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服务员也没有在意,他只想赶快远离这个流浪汉,那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种臭味的味道几乎要把他熏晕了。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这个人进来,少做他这一单生意,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服务员张望了一眼,还没找空座位,便感受到了一道道复杂的目光,嫌恶,害怕,恶心……各种各样。一个穿着黑色羽绒大衣的中年妇女实在忍不住,她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老人骂道:“你们店怎么做生意的?连这种乞丐都能放进来?那股味道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还有你看看他那双手,跟摸了屎一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吃屎活下来的。让这种人进来,我还怎么吃东西?你是不是还想让他用这里的碗筷,夹子什么的?他用过的东西,谁还敢用?” 妇女越说越气,尖利的声音在店里压过其他人所有的议论,满是横肉的脸,被上帝随意点上了两个豆豉眼,直勾勾地盯着老人,小眼睛里却有着大大的厌恶。老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答应了让熊橘子吃一顿好,怎么可以走呢?他紧紧拽着百元大钞,喃喃道:“我……我有钱,我是来吃东西的。” “妈的!一百块钱,你嚣张什么?来来来,我给你两百,赶紧给我滚,也不要说我一点爱心都没有。你不就是要钱吗?拿了钱赶紧滚,赶紧滚。我看到你多一秒种,都受不了,我现在都想吐了。我以后都不会来这家店里吃东西了,真的是……”妇女依旧在喋喋不休,她从包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扔在地上,再踹了两脚,把钞票往老人方向踢。 老人怔怔地看着那百元大钞,红红火火的颜色多喜庆啊?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换了平日,他捡起这钱便跑了。三百块钱对他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可是现在他的衣兜里还揣着一个想吃肉的熊橘子,说好了在这里大吃特吃,又怎么可以反悔呢? “老奴,把钱拿了,走吧。”熊橘子低声叫着,喵呜喵呜的声音有些凄厉。 “可是……?”别人听不懂,但老人听得懂,他不希望自己连给家里的猫一顿好饭菜吃都做不到。 “拿钱,走人,我们一会儿再过来吃。”熊橘子的声音变得急促。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捡起两百块钱,准备离开。这时,一个扎着脏辫,手臂上纹着奇怪符号的少年,走上前来抓住了老人的手,“老爷爷,不用走,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吃?” “我……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再来?”老人吓了一跳,连忙挣开少年的手,往店外跑去,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少年怔怔地看着老人的背影,手心上沾上了一层油污,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好奇老任刚才最后那句话,一会儿再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店里一段小小的插曲,不一会儿便被人们遗忘了。中年妇女依旧在和身边的人说着老人的事情,搜肠刮肚把这辈子学到的骂人的词语一股脑用了出来,直把老人贬得一无是处。 少年则是特地和服务员说了一声,加个位子,哪怕他已经吃饱了,但他要等老人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老人一定会回来,而且是以一种让人震惊的方式。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话 神仙熊橘子 白雪覆盖的巷陌,一老一毛鬼鬼祟祟地缩在角落,四双眼睛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偷看,才收回了目光。老人蹲在雪地上,看着怀里的熊橘子,老脸上带着茫然和不解,他现在肚子饿得厉害,心里更是难受得紧,拽着三张百元大钞,却不知道该去哪里讨吃的。难道还要去澡堂子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吗?那这消费可就不是三百块可以吃得消的。 熊橘子从老人怀里跳了下去,四只小短腿在柔软的白雪上,留下四朵小梅花,“咱们现在这个形象,就算有好心人不嫌弃我们,也摆脱不了受人白眼的结果。所以,今天既然要去庆祝,咱们就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得好看。” “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流浪猫,哪里敢有这么多的要求?温饱都求不来。这三百块对我们来说是巨款,对那些人来说,只是一顿饭而已。我还想能存下来给咱们家加固一下。”老人苦笑道,历经岁月沧桑,在社会最底层蹉跎岁月的他,比谁都知道活着的艰辛。” 熊橘子踩着雪,一朵朵小梅花在雪地上时隐时现,它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小脑袋上挂着纠结的表情,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舔脚上的冰霜,不知过了多久,它才愤愤地喵呜一声,看着老人说道:“老奴,我是你的主子,看在你这些天对我尽心尽力侍奉的面子上,我替你实现一个愿望,告诉我,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老人权当熊橘子是在和自己的开玩笑,虽然是一只口吐人言的猫,但如果自己许下的愿望都可以实现,他应该在夏威夷帮比基尼美女搽防晒油,“我现在最想要的?当然是和你一起吃一顿饱饭,在一个有暖气,没有白眼的地方。最好能回到刚才那火锅店,我答应了那个扎鞭子的小姑娘,要回去。” 熊橘子怔住了,随后想到了什么,生气地拍着爪子,激荡起一层接一层的雪浪,它瞪着眼睛骂道:“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吗?我真的可以,我是神仙,会法术的,快,认真的,你到底想实现什么愿望?我一定帮你实现。金银满屋都可以!腰缠万贯也没问题。只要你能提出来,我就可以帮你做!” 老人也不知道熊橘子说的是真是假,但面对一个像人一样在发脾气的小橘猫,他觉得可信度还是很高,他伸出双手将气得乱跳的熊橘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重新站了起来,弓着背,任由那风雪落在后背上,他不知道扛了多少年的风雪,这点不算什么,“我说了呀,我只想回去那个火锅店吃顿饱饭,我答应了那个少年,要信守承诺。熊橘子,你和我一起……” 话还没说完,刚被抱起的熊橘子又跳了出去,它四肢张开,平稳落地,而后尾巴伸进雪地里,再猛地一抽,一抔白雪飘扬而起,砸在老人脸上。 “熊橘子,你还闹!”老人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疑惑,这小猫咪开口吐人言后,脾气越来越大,而且有些莫名其妙的。他蹲下身子要把熊橘子抱起,却被一抔接一抔的白雪接连砸中,不一会儿,他脸上便沾满雪。 “要回去吃饭嘛!那就好好洗个澡,把身上的酸臭味都给洗了,还有身上这件军大衣也给换了,咱们穿西装去,胡子也要剃!”熊橘子一边用雪砸老人,一边愤愤地说道,那双异色眸子闪烁着光芒,看上去灵异非常。 听着熊橘子的话,老人只觉得好笑,他用手去抹掉脸上的雪,突然发现这雪一点也不冷,甚至散发着丝丝暖意,而且脸上那不知道积累多久的油垢随着雪一起掉落,当他的手触及到脸上皮肤时不再是油腻的,黏糊糊的,而是粗糙的,老人可以清楚地摸到自己的皱纹,一条一条,或深或浅,在剥离了油渍污垢的情况下。 熊橘子停了下来,看着此刻老人的脸,依旧苍老,依旧饱经沧桑,但至少是干净的,“把衣服脱了躺下来吧。”它举起小爪子,猛地向雪地拍去,这一次留下的不是小梅花,而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洞,刚好能让老人躺下来。 “熊橘子,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人喃喃道,看熊橘子的目光多了某些东西。 “我是你的主子,橘子大人!”熊橘子昂起头,高傲地笑着,“快点躺下去,我去给你弄衣服穿。” 老人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脱掉了军大衣,还有里边一件灰色的长袖t恤,露出一副包着皮肉的骷髅,几乎每一根骨骼都可以透过皮肉看得清楚,直到所有衣服都脱掉了,熊橘子才知道那个一直用体温给自己热食物的老人,根本没有多少脂肪可以燃烧,也许那些时候他燃烧的只是自己那颗心吧。 老人躺了下去,被雪埋着。熊橘子在上边踩了几脚,确定不会被发现后,便离开了。不多久,它便带了一套西装,放在雪地上,自己也是换了一身新衣服,而后用小爪子刨雪,虽然它爪子小,腿也短,但速度一点也不慢,不一会儿雪便在另一边堆成了小山。躺在里边的老人醒了过来。 还是那副皮骷髅,瘦削,佝偻,不过没有了那股子臭味儿,甚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老人从洞里做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除了不可思议,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把身体洗干净是什么时候,一个流浪汉哪里敢奢求自己干净整洁呢? “把衣服穿上吧。”熊橘子指了指一旁的西装,说道。 “谢谢。”老人的声音颤抖着,如同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了,动作大了,冒犯了天地,让他从梦里醒来。是的,他没有把这些当成现实,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梦,既然是梦,那晚点醒来总是好的。 老人换上了西装,很合身,或许全世界只有他可以穿上这件这么小的西装。熊橘子帮他打领带,整理领口袖子,折腾了老半天后,它才满意地踱着步,“这才有做我奴人的样子,比你先前的模样要好上太多了。走,我们去吃饭吧!你的胡子先不剃,不然我怕他们认不出你。” “坏心眼。”老人笑道,重新把熊橘子抱起,搂在怀里,“你说,我这样过去,他们会不会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偷来的?” “你想多了,不是我们,只是你而已。猫可不会偷衣服。”熊橘子坏笑道,缩在他怀里,美美地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脑海里却有千万种思绪在挤压,碰撞,隐隐约约似乎要想起什么,却又记不起来。 火锅店并不远,老人没走多久便到了,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推开了门,没有人过来拦他,只有服务员恭恭敬敬地上前准备迎接他。老人瞥了一眼,发现正是先前赶他走的服务员,他下意识地想要弯腰低头,却听到怀里熊橘子那不满的叫声,连忙抑制住自己多年的习惯。 服务员很尴尬,当他走进认清楚老人的脸时,他愣在原地半晌,才装作无事的样子,说道:“先生,几位?” “一位。”老人说道。 “老爷爷,你回来了,不用舔位子了,过来陪我吃吧。”脏辫少年一直在等,目光在店门口兜兜转转了许久,总是被他看到了,只是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军大衣而是一身整洁的西装,让他有些出戏,回过神来后,才急急忙忙地开口叫住了老人。 “你还在?”循声望去,见到那头独特的脏辫,老人有些讶异,想到这是方才店里唯一一个愿意触碰自己的人,心里暖意陡升,得到了熊橘子的允许后,便过去坐到了少年的面前。 刚坐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尖细的声音,“一个乞丐竟然穿得起西装,什么世道,指不定是在哪里偷回来的,这身行头还像模像样的,真以为穿上龙袍就是太子了。不要脸,还拿人家两百块,哼!” 正文 第三百五十话 分别 有些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眼瞎,哪怕事实摆在面前,他们也总有各种各样的说辞推脱,解释。他们在这种时候,词汇量会出奇得多,或许平时听别人说自己也听得多,便记住了各种各样的说法。 那个还低声叨叨的中年妇女,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染着一头火红火红的头发,脸上化着劣质的妆容,在火锅冒出的热气中已经花了,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似得,两瓣厚厚的嘴唇一边嚼着肥牛肉,口齿留香,却又满嘴喷粪。 脏辫少年很生气,年轻气盛的他是在遭不住这种埋汰,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冲那妇女喝道:“阿姨,麻烦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过来吃顿饭而已,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说人家脏,不卫生,人家特地回家换了身好看,你还要污蔑人家,你这个人嘴上能不能积点德。看你这年纪,也该为人父母,不能为孩子做点榜样吗?丢人!” 见两人有吵起来的驾驶,老人连忙起身阻止,笑道:“吃饭吃饭,别吵别吵。” 妇女可不干了,自己那点小心思还得不到满足,还要被一个乳臭未干,看上去就老不正经的不良少年教育,她这个做长辈的是不是太丢脸了?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就要开始爆发了。 老人回身一瞅那张开的嘴唇,上面的油渍把口红洗掉了,只剩下一层腻腻的油光,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吼了一声,“吵什么吵?吃饭!” 一声吼,四方平,谁也不会想到不久前还对人点头哈腰的老者,突然有了这般气魄,浓眉下那双浑浊的老眸噙着一丝执着的愤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老人很无奈,他只是想好好地吃顿饭而已,为了自己,也为了兜里的熊橘子。店里总算安静了,老人坐了下来,看着锅里沸腾的红油,笑问道:“小伙子,你点的?” “嗯,变态辣,可够味儿了,老人家你吃得了不?不行,我帮你再点一锅,咱俩分两个锅吃。”脏辫少年笑道。 “不用不用,变态辣好,好啊!我……我们去夹菜吧!”说着,老人就要起身,却被脏辫少年拉住了。 “我来吧,您老好好坐着就行,我是这儿的熟客了,给你推荐几份这里的招牌。”少年笑道。 老人见状,也只好领情,乖乖地坐下,看着少年的背影自语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熊橘子,今天咱们能好好吃一顿了!” “嗯。” …… 走出火锅店,和脏辫少年告别,老人摸了摸兜里剩下的两百块钱,满足地离开了。他吃得很撑,肚子微微鼓起,胃里满满当当的,辣椒让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烫,在严寒之中,他也能感到丝丝热流在体内流转。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也。 熊橘子缩在衣兜里,微眯双眼,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实在是吃的太饱了,它正在放空自己,用心去感受这种饱腹的美好感觉,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回到公园里那个铁皮帐篷,老人有些舍不得坐下,他现在穿的可是西装,多少钱他不知道,但相信肯定不便宜。这么好的衣服,直接躺在地上该多脏啊!他怔怔地站在帐篷前,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他只好折回去,看看能不能以前那件军大衣找到,心想还是穿着那件衣服方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躺下就可以休息了,没有这么多心理负担,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心里这般想着,老人转身准备走了,一直在睡觉的熊橘子却在这时醒了过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他,“我说了,我是神仙,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太过玄幻了,难不成真的上天可怜他,让他在晚年之际捡回来一只神仙猫? “熊橘子,我是个流浪汉,不敢想,也不敢做。这西装,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来,我穿上这一次,就已经害怕了。我早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你如果真的是神仙,就走吧,哪有神仙跟着一个流浪汉的。这些天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很谢谢你。”老人想了许久,将兜里的熊橘子抱在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说道。 熊橘子没有反抗,只是翻着白眼,脸上写满了不爽的表情,“你真是个怪人,你确定不许愿吗?我虽然是个神仙,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你要是真没有愿望,我可就走了。刚才那个忙,就当做我还你照顾我这几天的恩情了。如何?” 老人点了点头,弯身把熊橘子放下,便离开了,那道背影依旧佝偻,脚步迈得或疾或徐,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也是或深或浅。熊橘子漠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脚印,歪了歪脑袋,也离开了,遍地梅花,反向而行。 老人一路找回到那个巷子,军大衣还放在地上,他脱掉了西装,换上了军大衣,闻着那股子酸臭味笑了,笑道:“这才是流浪汉嘛!”随后,他把换下来的西装用心叠好放在雪地上,用手指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字,“熊橘子,哪里拿的,就还到哪里去,这一百算是租用的钱。”老人拽着那百元大钞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次,他走得很快,几乎是用跑的。那可是一百元啊!他在心里沮丧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那行字很快便被新下的雪掩住,西装上也结了一层冰霜,拿百元大钞压在西装下面,在风中扑棱扑棱的响,像鸟儿在挥动翅膀。熊橘子迈着小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它看着钱和西装,便猜到了老人的用意,那行字其实可有可无。 熊橘子趴伏在雪地上,视线渐渐模糊,回忆又一次向它袭来。许许多多的人跪伏在它面前,跪拜它,呼喊着它的名字,不是熊橘子而是另一个名字,他们喊得很大声,如同天上的雷敏,轰隆隆的,所以根本听不清。它只知道,那个名字对那些人来说很重要。 在嘈杂的声音,它还听到了很多很多的愿望。 “我想要青春永驻。” “我想要家人幸福安康。” “我想要嫁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 “……” 数不清的愿望,编织成一张大网,将它笼罩住,困锁住。它被供奉在神台,香火缭绕,还有许多的贡品,神台放不下,便排开在地上,它似乎还看到了一对哭泣的龙凤胎婴儿。难道自己以前也吃童男童女的吗?那是神仙的食物?怎么感觉更像妖怪才做的事情。 记忆愈来愈多,它也愈来愈混乱,一觉醒来,它娇小的身体被雪埋了大半,只露出两只前肢被自己的小脑袋压着。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话 大雪 风雪飘洒了整整三天,大地已经一片雪白,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在这个北方的城市里,已经见怪不怪了。街道上变得越来越冷清,放假在家的人们在暖气的包裹下,困锁在名为懒的牢笼里。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跑到屋外迎风傲雪,那是梅花和青松干得事情,也有可能是无家可归的人。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公园,此时,一个人也没有,那藏于树林中的铁皮帐篷,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雪中。帐篷里,老人抱紧自己的身体,像一只虾一样蜷缩着身体,并不灵活的关节在风雪侵袭下,开始发痛,他已经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了。他也想舒展,可是身上每一个关节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只要轻轻一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几乎要断裂开来。疼痛,让他动弹不得,他只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尽量让自己的意识沉浸下来,不去在乎那些疼痛。 老人嘴唇发紫,哆嗦个不停,一直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不冷,不疼,不冷,不疼……”言语的暗示,有时候不是一种心理调节的方法,而是人在恐惧和绝望时候的挣扎,到了那个时候,往往意味着那人已经离死不远。 “不冷,不疼……”两个词交替地重复着,从两片发紫,干裂的薄唇间吐露出来,又被风雪吹散,没有丁点的力量。人类自诩伟大,但脱去身外物,以自身肉体面对大自然,依旧脆弱得可怕。 老人白眉紧蹙,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让黑暗笼罩了自己的视线,说什么也不愿意睁开。他始终坚信,自己只要睡着了,就一定会醒过来。他这样在心里告诫自己已经三天了,在风雪天持续的第一天开始,他便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 大雪冰封了城市,这个刚吃了一顿饱饭的老人,便被逼得只能龟缩在这个简陋的帐篷里。薄薄的铁皮在冯雪的吹拂下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让这个帐篷一直撑到了今天。 那风雪挂在铁皮上,呼呼呼的声响,像是有万鬼在哀嚎。一开始,他捂着耳朵,不敢去听,现在,他只能抱着身体,尽量让自己的体温没那么容易散失掉,让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风雪一如它的温度,冰冷无情,肆意地吹拂,压弯了树,吹落了梅,卷起的白雪在地上嫌弃一层层白色浪花,又像是战争的号角,吹响了进攻的步伐,千军万马踏着铁蹄,激荡起白色烟尘,在这个城市里征战。 耳畔,风雪声在轰炸;身体,温度在流逝;眼前,黑暗都渐渐消散……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大脑里开始回忆起许许多多的事情,像是在看一部快放的老电影。一开始,影响很模糊,越往后越清晰。只可惜,那些清晰的画面里充斥着谩骂,白眼,还有臭气熏天的垃圾场。这些才是他最熟悉的回忆。 老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已经苟活于世这么久了,每天艰苦度日,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真的还有必要活下去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脑海里滋长,无数只手从黑暗中伸出,将他缠住,缓缓地拖进那寒气森森的深渊。 老人放弃了挣扎,也不再说奇怪的话来给自己做暗示了,他面目变得很安详,眉宇间隐隐还有笑意。 脑海里,电影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熟悉的画面闪过。突然,无声的画面里传出一声猫叫。沉浸的意识,猛地醒了过来,开始挣扎。老人的灵魂在怒吼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虚空,硬生生地从千万只黑手里挣脱了出来,他疯了一样向那只猫跑去,一直跑,一直跑,片刻不敢停歇。 一只橘色小猫的身影从回忆里跳了出来,它迈着高傲的脚步,小短腿小爪子在雪地上踩下一片片梅花,毛绒绒的尾巴跟着屁股一起左晃右晃,像是模特走秀一样。老人一直觉得熊橘子一定是猫咪界的里名模,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骚气的姿态呢? 回忆突然变慢了,有关于熊橘子的事情在老人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循环,渐渐地,黑暗被撕破,熊橘子一颦一笑取而代之;风雪声被拍碎,熊橘子的猫叫声在耳畔时高时低;寒冷被驱散,熊橘子软乎乎的皮毛将他包裹,温暖升起。 老人睡着了,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想很想,鼾声如雷,丝毫不受外面的风雪声影响。 一个赤着脚丫子的男娃娃伏在他身边,听着他慢慢复苏的心跳,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穿的不多,只有一件五颜六色的棉衫和棉裤,脖子上裹着一条围巾,丝毫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但他一点也不怕冷,瘦削单薄的身影,似乎隔绝了寒冷。 “就知道你要撑不住。没想到才第三天就要嗝屁了。人类真是太脆弱了。”男娃娃摸了摸那一头橘色的头发,嘟囔道,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嫌恶,双手按在老人后背,一股股热流从掌心涌出,替老人疏通气血,一层层淡淡的红光从老人体表绽放开来,那是气血被刺激后产生的异象。 男娃娃见状,便收回了手,随意抓起一抔雪将其融化,就算是洗了手了。做完这些,男娃娃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出了帐篷,头也不回地往帐篷出拍了一掌,一道金光射出,将帐篷笼罩住。 …… 当第三天的夜晚彻底过去后,当第四天的晨光从云间洒落向人世时,这场大雪总算是停了。 银白色的世界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棉毡帽,长筒靴,在阳光下,雪地上缓缓地走着。 一个男娃娃躲在公园的小树林里,坐在一块被雪覆盖的巨石上,远远地望着那藏在树林间的小帐篷,他在等,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 梦,总是很美,因为往往是人心所愿,不同于现实那样残酷。所以当人从睡梦中醒来时,总是会感慨现实与梦的差距,然后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要理会那虚妄的梦,认清现实,脚踏实地才可以活着。 老人每天醒来也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唯独今天不是。因为他压根儿没想到在大雪封路的三天,他竟然活了下来。当他睁开眼,看到帐篷里熟悉的一切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直到他在帐篷里折腾了好久,才终于确认了这是现实。他的确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很好。 老人走出帐篷,猛然发现,门口垒起一道冰雪护栏,足有半人高。雪栏和帐篷隔了有数米的距离,在这个间隔里,别说雪了,老人甚至感觉不到寒冷,仿佛有着一个无形的护罩保护住了这一方小空间。 “这真的不是梦吗?”老人再次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产生了质疑,他跌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怔了许久许久,才想起了那道身影,橘色的皮毛,滴溜溜的大眼睛,还有那高傲的踱步,“熊橘子,是你回来了吗?回来看我了?你可是个神仙,怎么可以这么在乎我这个流浪汉呢?你应该去帮助那些更有用的人。一个流浪汉的死活,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影响啊!”老人自嘲地笑了笑,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我很好,不用担心。” 写完后,老人便回到帐篷,拿上麻袋和火钳,准备外出讨吃的。他已经三天没吃上东西,虽然不感觉饿,但不去捡垃圾,他又能做什么呢?小心翼翼地翻过雪栏,老人重新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两行或深或浅的脚印,向远方蔓延。 男娃娃静静地注视着,直到老人远离,他才跑回到帐篷,小手清辉,便将那堆积的雪通通清走,以帐篷为中心直径十米,一片雪花也找不到,一丝寒冷也侵入不进。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字,冷笑道:“臭老头子,就知道嘴硬!”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话 一千元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家门咱迎春风……” 沙哑的歌声从小树林里传出,老人佝偻的身影,紧裹着阳光缓缓走出,满是皱纹的脸上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歌声正是从那笑容里跳出来的,虽然有些跑调。冬天渐渐走到了末尾,风雪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人们的生活中离开了,下一次再会,便是明年了。 冬末春初,温度渐升,大街小巷上人慢慢多了,垃圾自然也跟着多了。老人很开心,这意味着他的收成会变好,就算捡不到什么能换钱的东西,他也不担心饿死,垃圾桶里吃剩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想到这里,歌声忍不住要更响亮了。 一只橘色小猫伏在一块石头后边,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老人的背影渐渐远离,“老家伙,还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老人一路晃悠,时不时在垃圾桶里翻翻捡捡。不多久,麻袋里已经装了一小袋的瓶瓶罐罐,在地上拖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老人侧耳倾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街道上的新人纷纷避开,有的捏住了鼻子,有的皱着眉头…… “别过去,那是个疯子,等下他就会把你抓走,带去左小疯子。”妇女牵着自己的小孩儿,低声说道,选择了绕道而行。小孩儿也吓了一跳,紧紧拽着妈妈的手,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瞄着老人。 老人见状,回忆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吓得妇女连忙抱着小孩儿一溜烟小跑走了。看人这对母女离去的身影,老人的笑容僵住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拖着麻袋晃悠,路过一个垃圾桶,便在里边用火钳夹垃圾,突然,一抹红色吸引了他的眼睛。他好奇地用火钳夹了起来,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张百元大钞,而且不止一张,是整整一叠。 老人吓坏了,连忙把这钱收好,快步跑开。跑到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确定没有人跟着,他才从麻袋里拿出那一叠整洁如新的钞票,这质地简直就像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什么人会这么大糊涂,把这一叠钞票当垃圾扔了? “一百,两百,三百……一……千?”老人颤抖着手点了点钞票,不信邪地重新了输了一次,“一张,两张,三张……十……张?”这里竟然有一千块。如果是一百对于老人来说是天文数字,那这一千便是他这辈子碰过的最多的钱,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老人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自已,浑浊老眸被红色占据,不是血丝,而是百元大钞的红色。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会从垃圾桶里见到一千元?老人拿着钞票,学着平日里看到的那些人,在手心拍了拍,只听那啪啪啪的脆响从钞票中传来。老人傻傻地笑着,拿着钞票使劲儿地拍,一边拍一边笑,渐渐眼角有泪光流出。 隐隐约约,他想到了什么,于是一咬牙,起身往警察局里跑。他拖着麻袋火钳,一路上跑得很快,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大冷天的,额上竟然渗出汗水,跑到警察局时,他已经累得不行了,只能把火钳当拐杖,支撑着身体。 一年轻警察见到在门口喘气的老人,好奇地走了出来,还未走近,那股子酸臭味先一步给他鼻子一拳,熏得他头晕目眩,他皱起了眉头,一只手捂住鼻子,站得远远的喊道:“老头,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这里是警察局,不是慈善堂,你要想乞讨,去别处,别在这儿晃悠。” 老人摆了摆手,将那一叠钞票放到雪地上,喘匀了一口气,大喊道:“我……我捡到钱了。” 警察一见到那钱,也吓了一跳,忍着恶臭也跑上前来,捡起钱,一脸的诧异,“老头,你这钱哪里拿的?” “那个……我就在一巷子里捡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老人低头哈腰赔笑道。 “你确定就这么多?我告诉你,要是私藏了,可是犯法的。”警察眼睛一亮,摸着折叠钞票,爱不释手,也不害怕老人的手几天没洗沾上多少细菌了。 老人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就……就这么多了,不然,你搜身?”老人配合地举起双手,向前凑了凑。警察吓得连忙后退,骂道:“滚滚滚,少在这里碍老子眼,一个老乞丐还知道拾金不昧,瞧把你高尚得,走吧走吧。这钱我收着了。” “诶,好的,好的。”老人拿起麻袋火钳,咬咬牙,最后把目光在钞票上流连一番,便离开了,心里感到空落落的,他摸了摸兜里昨天剩下的几块钱,自嘲地笑了笑,“对啊,我还是个拾金不昧的老乞丐,可高尚了。” 他走后不久,那警察便悄悄把钱收了起来,在厕所了用洗手液洗了三四遍手才满意地又把钱拿出来,咧开嘴傻笑,“这钱是脏了点,不过,毕竟是钱啊!” 突然,一声猫叫从背后传来。警察好奇地转过身,一道历光在眼前划过,他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在地上,手里的钞票拿不稳四散飘飞。橘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几番起落,叼着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那是一只橘色的小猫,短腿小爪小尾巴,却自带一种高傲的气质,那在雪地上奔跑的步伐,还有几分猛虎下山的气势。转过街角,小猫不见了,一个男娃娃靠在墙上,手里拽着那十张百元大钞,喃喃自语,“这老头怕不是个傻子,给钱都不要,那他要什么东西?” 男娃娃烦躁地抓了抓橘色的头发,在地上愤怒地跺着脚,一边走一边骂。 …… 碧绿的湖面,闪烁着翡翠一样的光芒。几只小舟躺在上面,悠然地飘荡,一如那船上的少年。张月惬意地享受着这种闲暇时光,真想就这么度过一生。可现实很淘气,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人们心中所愿的好事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人总要经历点风雨。 于是乎,张月的船翻了。一条碧蓝色的大鱼从水中跳了出来,撞碎小船,也把张月撞上了天。张月是茫然的,委屈的,他只是想在这个美好的下午,发发呆,放空思想,与大自然交流,可这突如其来的鱼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他面前又飞来一束火光,掀起了他厚厚的刘海,那双眯眯眼漠然地看着火光里的人影。 兔子从被火焰烧焦的大洞里,飞了出来,正要挥动毛笔法杖,却猛然发现了躺在天上的张月,一时间明白了某些事情,默默地放下了法杖。 “能不能别每次打架都殃及我?”张月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呆呆地看着兔子。 “嘿嘿,失误失误……”兔子吐了吐舌头,歉然地笑道。老黑则是躲在了张月身后,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颜夕站在岸边,对着天空来了一枪,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她看向兔子,笑道:“精力旺盛啊,和呆月出任务吧!”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话 出任务 兔子抱着毛笔法杖,怔怔地看着站在岸边的颜夕,那张美丽的面庞上噙着一丝坏笑。兔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两步……第三步时猛地加速,就要冲回房间。这一步还没迈开,一道金光闪过,将她移动的身形逼停。 “你这也太狠了吧?”兔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发烫,是被刚才的金光擦到了一些,如果她没有及时刹住车,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 颜夕没好气地说道:“还说呢,自从你渡灵完之后,整个人就变得特别跳脱。前段时间,在竹林里闹腾,整得我们都没个好觉睡,现在更厉害了,竟然找老黑打架。同样是实力进步了,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小姨和老庄,人家小两口多安分。” 兔子撇了撇嘴,“我和他打架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大惊小怪的吗?而且,我只是想试试手,整个镜司就这家伙最耐打,谁知道他竟然临阵脱逃,我都还没动手,跑的贼快!” 躲在张月身后的老黑,连忙辩解道:“我闲得蛋疼给你做靶子,而且你画的画声势有点浩大,我是被吓跑的。” “好了,别吵了。”颜夕打住了这对冤家的吵嘴,心里暗想:好在这两货不是一对儿,不然每天都要换一个房间。颜夕说道:“想试手,就去找妖怪嘛,别自己人打自己人,多不好。我给你找了个任务,让呆月陪你去。” 兔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她一直觉得做任务是件苦差事。她在镜司虽然很久了,但出过的任务只比最新来的周浅颖要多,连张月都比不上。 “那个,你们是不是忘了问问我的意见?”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张月,终于开口了,“我又没闹事,为啥我也要去。我觉得我的灵魂力还没有恢复好,我需要休息。” 颜夕眼角微挑,斜眼看向张月,“老黑和奶妈要打游戏,小姨和老庄搞科研,我是司长,日理万机,浅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都去不了。你整天在船上发呆,白天晒太阳,晚上数星星,最有空的就是你,你不去谁去啊?” 张月沉默了,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有点咸鱼。虽然他也很想知道颜夕所说的日理万机都做了些什么,但很明显,这种疑惑是没有意义的。无奈之下,他也只好选择了默许,告别了这美好的闲暇岁月。 飞机上,张月看着窗外一一闪过的白云,思绪渐渐飘远,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什么东西了。兔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想要猜他心里正在想什么,但一看到那双眯成缝的眼睛,便放弃了。 “呆月,抱歉喔,把你也连累上了。不过,小夕应该不会给我们安排什么困难的任务,我们快去快回吧!”兔子笑道。 听到这话,张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小夕好像没有告诉我,做什么任务。” “你没问?” “我以为你会问……” 兔子扶额,倒在椅背上,想想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搭档,还真是颇有默契啊! 镜司里,颜夕正在房间里玩着游戏,,却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又死活想不起来,直到游戏界面变成了来电界面,她恍然大悟,然后挂掉了电话,开玩笑,游戏中,任何闲事都要靠边。 张月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无奈道:“估计在打着游戏,等等吧。”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日理万机。”兔子恍然大悟。 “下次应该把她拉上。”张月说道。 两人在飞机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约莫半个小时后,张月的手机便响了,他点开信息,便看到了一段话,“b市出现多起盗窃案件,丢失的东西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人命。据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每次丢失的东西,都能找回来,就连死掉的人,都有人给他立了碑,做了坟墓。而那个人,似乎是个流浪汉。” 随后,张月便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人,油腻腻的脸,被一圈黑白掺杂的胡子围住,一双浑浊老眸满是岁月的沧桑。 “看来的确是个简单的任务。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张月把手机递给兔子。 “看上去好可怜啊,这么老了,还无家可归。嗯?等等,这人是在b市?那应该是在北方。”兔子看了一眼颜夕发来信息,喃喃道。 张月疑惑地问道:“是啊,怎么了吗?” “可我们现在往南飞啊!”兔子说道。 张月更加疑惑了,“你平时连出门买个菜,都会迷路,竟然还分得清南北?” “我是路痴,可不代表我地理不好。上机前,你忘了我们这趟飞机设置的地点在哪儿了吗?h市啊!那是在南方!”兔子叫道。 “额……你知道怎么调吗?”张月问道。 兔子摊了摊手,“我可是文科生,这东西明显触及了我,不对,我们的知识盲区,醒醒吧。” 张月瞥了一眼窗外,无奈地笑道:“跳机吧!只能自己飞过去了。看来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了。”无计可施的两人,只好放弃飞机这个便携的交通工具,选择自力更生。如果他们知道这飞机是可以声控的,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云和风在两人身侧飞掠而过,他们穿过云海,看着下方的城市渐渐变得模糊,直到完全成为一条五彩斑斓的丝带。张月睁着黑白瞳,用灵魂力寻路,就这么带着兔子赶路,但路上还是不免要停下来,把被各种东西吸引了注意的兔子给拉回来。他觉得这一次任务不会太轻松。 …… 三月春初,万物复苏,一切都处于一个欣欣向荣的气象,告别了冬天的风雪,春日的暖阳就像金子一样,备受人们的呵护。当然,这只是现状,过多一段时间,当暖阳变成烈日,人们就会开始渴望大雪飘洒的日子。 这就是大多数人。 老人也很喜欢现在这种不冷不热,暖烘烘的天气,一出门是阳光铺就的路,那些金色光点就像迎宾的精灵,欢迎他的到来。如果没有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鸟屎,今天的出门会很完美。老人抹掉了头上那一滩白色的鸟屎,随便找了棵树擦了擦,便若无其事地开始收帐篷。 春天到了,公园开始变得热闹,他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今天他就要早早收拾东西离开,不然到了天桥底下,可就寻不到一个好地方休息了。好在东西不多,老人装好一麻袋,便拖着离开了。 没走出几步,一股浓郁的香味勾住了老人的魂,不知多少天没吃过饱饭的老人循着香味儿,拖着麻袋,一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到了公园的绿道上,只见长椅上摆着一份精致的早餐。豆浆油条胡辣汤,煎饼果子肉夹馍,还有一碗豆腐脑。老人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那香味永远地留在鼻尖。 这可不是剩饭菜,虽然老人如果能在垃圾桶里翻出这样的剩饭剩菜来,已经是上天眷顾了。毕竟,这些美食,没有谁还会吃剩的。现在,这些还散发着热气的美食,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托盘上,等待着他享用。 “唉……我是个流浪汉,捡破烂儿的,吃不起这些刚出炉的美食。你要真想我吃,留给信儿,等我下次筹够钱了,再去找你。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老人摇了摇头,正要回头,又走到食物前,认真地抽了抽鼻子,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橘色头发的男娃娃一直躲在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他真恨不得冲上去揪住老人,然后把那些自己精心准备的美食全部塞进去,如果不肯张嘴,那就换个方向塞,好歹男人也有两个洞! 经历了一番长期的思想斗争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见老人已经离开了,便想着自己去把早餐解决了,总不能浪费了。却听到身后传来低声的笑。 “看到刚才那个老乞丐吗?嘿嘿嘿,跟恶鬼投胎一样,看到吃的就往上凑。竟然只是闻了闻,吃都不敢吃,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他也不怕自己身上那股臭味儿污染了美食。” 男娃娃走向长椅,抓起一根油条便往嘴里塞,回头看着那个还在笑的少年,俊美的小脸上攀上一抹冰冷肃杀的神色。吓得那少年赶忙闭上了嘴,灰溜溜地跑了。 “难怪有人说,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打!”男娃娃端起托盘,抓着上面的食物便往嘴里,美味到了他的嘴里,也被郁闷的心情冲淡,剩下的只有满嘴的油腻,和一个响亮的嗝。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话 万事开头难 柔和的灯光落在装满酒的玻璃杯上,倒映着一张眯着眼睛的脸。 张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任由酒液划过喉咙,落入腹中,阵阵暖意从胃里开始发散,延伸向四肢百骸,不一会儿,寒冷便被驱散了。张月长出一口气,靠着酒吧沙发的椅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一件件羽绒服,毛大衣让他好生羡慕。 对面,兔子强忍着那呛人的酒味,一口干了杯里的酒液,还打了个嗝儿,“诶,你别说,这酒挺不错的,虽然难喝了点,但至少真挺暖的。”两抹红晕不知不觉间,攀上了兔子的脸颊,不一会儿这红晕已经蔓延向她的耳根了。 张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酒杯,又看了看兔子的,喃喃道:“同样的分量,怎么差距会这么大?”说着,兔子已经砰的一声倒在了桌上,身上还穿着一件露肩低领长裙,裸露出来的肌肤泛着红晕,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如果目光是刀,兔子的衣服肯定已经被砍成碎片了。 张月抚了抚额头,只感到头大,半个小时前,他们才刚降落到这座城市,便被那突降的气温袭击了。在镜司里,穿着夏装的他们,突然来到了春天,北方的春天,还是在深夜,两人落地的第一个动作都是浑身颤抖了一下。 最后,在张月灵魂力的帮助下,两人先来到这家酒吧避寒,顺便喝点酒暖暖身子。哪像兔子一杯就倒了,张月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大家每次庆祝喝酒的时候,兔子都要兑可乐,雪碧或者冰红茶。 无奈,张月只好抱起兔子,准备离开。刚走出酒吧,一阵夜风吹来,掠过他瘦削的身体,他咬咬牙,离字卦悄无声息地从指尖飘出,将两人笼罩。张月想着要去找家酒店先住下,还要买几件保暖的衣服,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异灵来保暖。 张月抱着兔子,灵魂力扩散开来,很快便找到了离这里最近的酒店,虽然看上去不是很高级,但凑合凑合已经足够了。有了目标,张月便赶紧动身,谁想刚迈步,便被一只手拉住了。张月一惊,苦笑道,刚才专心找酒店,竟是没注意到身后,算是一个失误了。 “有事?”张月问道。 六个少年,将他围了起来,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其中一个站在张月面前,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对着张月一口喷了出来。呛鼻的烟味儿从兔子的鼻尖飘过,兔子一阵咳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见到六个模糊的身影将自己包围了起来,吓得连忙从张月怀里跳了下来,扬手便是六个耳光甩了过去,一边甩一边大喊:“敌袭?敌袭!” 张月没有阻止,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反正兔子也没用力,只是下意识地防御而已。这六个少年也只是晕了过去,没有大碍。甩了一圈后,兔子总算是清醒了一些,看着倒在地上的六人,喃喃道:“这么弱?我们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想多了,走,我们先去开房。” “开房?开什么房?丫头和小夕会砍死我的!呆月,你放我下来。” 张月抱起走路都在晃悠兔子,一步迈出,便消失在夜色中,这一次他直接踩着巽字卦走了。 …… 翌日,春阳初升,温度渐升,夜里的寒冷被阳光驱散,城市呈现出一片金色。大街小巷上,行人来来往往,步履匆匆,都在为着生活奔波,却又洋溢着一种生机,或许这就是社会能够持续运转下去的原因吧。 张月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阳光透过窗,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他还算好看的轮廓。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酒味儿,让张月手里这杯茶味道都变得怪怪的。一夜已经过去了,兔子还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任务刚开始第一天,就已经倒下了一个人。张月也无力去吐槽什么,毕竟这是一次从出发开始就出错的任务。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他知道他们要找谁。 张月看着颜夕发来的照片,灵魂力缓缓释放,像四周延伸,一张张人脸像是涌入他的脑海里,然后又迅速掠过,每一张脸停留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秒。不一会儿,酒店附近的几条街已经被他搜查完毕了,其中看到的不乏一些香艳的场面。 灵魂力持续扩散,一点点将这个城市渗透,黑白瞳虽然注视着手机上的照片,却是在看着大半个城市。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苍老的脸撞进了张月的脑袋,筛选瞬间停止,呈半球形扩散的灵魂力开始收束,凝聚在这张脸上,渐渐地,这穿着军大衣的老人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张月的脑海里。 “找到了,接下来就该去拜访一下了。”张月缓缓收回灵魂力,继续欣赏着窗外的风景,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兔子总算是醒了过来,顶着一头乱发,推开了房门。听到开门声,张月也走出了房间,想要看看兔子的情况。 两人在客厅相遇,四目相对,一声尖叫在两人之间炸开。 张月一脸茫然地被兔子捂住眼睛,一路推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巨响,关上的门撞到了他的鼻子,让他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脑子还有些晕。 门外的兔子,哭丧着脸,骂道:“小夕没教过你,不能随便看女孩子起床的样子吗?特别是宿醉的女孩子!赶紧把刚才看到的全部给我忘掉,不然,不然,我让你永远也记不起来。” “额……好,好吧。”张月叹道,摸了摸自己无辜的鼻子,躺回到床上。 兔子一路小跑到的厕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欲哭无泪,本就容易炸毛的头发在睡醒后永远都是东翘起一簇,西翘起一簇,像是八爪鱼一样。她绝望地捂着脸,“我没脸见人了。” 张月在房间里继续等,等换好装后的兔子,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不再去打扰,而是颇有耐心地慢慢等,于是他就在床上舒服地睡着了。 兔子窝在房间里,一会儿玩玩手机,一会儿拿起一件衣服,站在镜子前比了比,又不满意地丢掉。时间在一人的鼾声,一人的埋怨声中流逝,直到日上三竿,咕噜声打破了这个僵局。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话 出发 夜深,星月都隐于乌云之中,天空只剩下厚重的黑色,和地上绚烂的光河交相辉映。 人们行走在五颜六色的街道上,自己也被光染得五颜六色,成了这光河中流动的一滴水,没有人知道光河最后会流向那儿,只知道这光河里有着常人看不到的暗涌。光与影永远是相对的。街道上的繁华热闹,和天桥底下的寂静无声,共同存在与一个地方,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少了其中一个,会显得很奇怪。 老人穿过繁华街巷,从光的人群中脱身而出,转眼间便来到了影的世界。几个流浪汉和他一样,躺在自己搭的“床”上,可能是纸皮,也可能是地板。老人摸索着走到自己早早占好的位置,也没有和自己的邻居打声招呼的打算,便躺下来睡了。 眼睛还没合上,耳畔的一声响却把他吓得跳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只能在黑暗里看到模糊的影子,想要去追,却被脚下一个冷冰冰的事物绊倒了。他手一撑,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也知道了脚下这是什么东西,他手撑着的地方是一张人脸,没有了呼吸。 老人吞了吞口水,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尸臭味儿,“又是你。”老人喃喃道,目光在黑夜里来回张望,却没有办法看到那道身影,那道时常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身影。老人深吸一口气,趁着其他流浪汉没有因为好奇来找他麻烦之前,把尸体撞进了麻袋里,拖走了。 “你越来越过分了,一开始那些偷偷抢抢,我都忍了。可是,你现在已经开始杀人了。这是第二个,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第三个?”老人一边拖尸体,一边低声说道,他相信自己说的话,那个身影一定能听得见,他必须要阻止这一切。 “我说过了,我只是个流浪汉,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老天爷还眷顾我,我就可以继续靠捡破烂为生,哪天我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结束自己悲剧的一生。没什么不好,我也没有需要你实现的愿望。你为什么……从神仙,变成了妖怪?”老人继续说着,干枯的双手拽紧麻袋口,生怕里边儿的尸体会滚出来。他一路拖着尸体,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寻到一个僻静地儿。 老人看了看四周,说道:“死的人,要好好埋葬。我以后也会死,那个时候,你有心,就过来把我埋了。不要再杀人了,也不要再去偷抢了,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不会要的,太新了。我捡的是破烂,不是宝藏,更不是人命。”老人把尸体搬到一边,而后用曾经拿来搭帐篷的铁皮当铲子挖坑,直到大半夜,才好不容易挖了一个能够容纳一个人浅坑。 做完这些,老人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能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本来还光彩流转的街道,也沉寂在夜色中。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尸体扔进坑里,草草地埋了。这一次,他没有力气树碑了,因为他还得回去睡觉,总不能今晚睡在尸体旁边。 临走时,老人对着尸体拜了三拜,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待得老人走远了,男娃娃才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一脚掀翻老人刚挖好的坑,“人类!好心当作驴肝肺,真是扫兴!” …… 那一道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就像是晴天里突然来了个霹雳。张月也在这咕噜声的折磨中,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窗外那高挂在上空的太阳,喃喃道:“竟然已经中午了。兔子还没好?” 张月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看着还紧闭着房门的兔子房间,有些无语,只好上前敲了敲门,问道:“兔子,中午,我们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出发找人吧。” “啊?喔,好好好,再等我一下下。”房间里,传来兔子急促的声音。 张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手表,“快点吧,我们已经耽误了……”话未说完,房门便被打开,打扮好的兔子拎着一个包站在张月面前,乖巧得像个小公主一样。 张月愣了一会儿,说道:“原来你可以很快。” “女孩子换装这种事情,不要去过多评价,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兔子笑了笑,挽住了张月的手臂。 一顿简单的午饭后,耽搁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任务总算是开始了。循着先前留下的灵魂印记,张月和兔子很快便找到了正在垃圾场忙碌的老人。 那一身绿色的军大衣,裹住他瘦削的身体,从袖口里伸出的似鹰爪般的手,抓着一杆长长的火钳在垃圾堆里翻找,苍蝇飞蚊在他身边环绕,嗡嗡嗡的叫声像歌儿一样欢快。 “就是他了。要怎么说?”兔子问道。 “用嘴说。”张月拉着兔子,走向垃圾场。 老人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他有些讶异,当他转身看到来的人还是一对年轻男女,更是震惊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好呆愣愣地站着,手里的火钳还加着一个易拉罐。 张月微微躬身,说道:“老爷爷,我能问你一点儿事情吗?”张月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凿进了老人的脑海里,迅速将他从呆滞的精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啊?喔喔喔,好啊好啊,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老人连忙放下钳子,往后退了一步,一双脏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只好尴尬地悬在半空,“要不先,先出去吧,这里这么脏。不适合你们这些人过来的。” 张月点点头,笑道:“好,那麻烦您陪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吧。” “啊?去……哪儿坐?我……这样子,貌似不方便吧!”老人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无妨,我们会给你换身干净衣服,或者,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们现在住的酒店,”张月说道。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说道:“不好不好,那多麻烦你,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我真的不方便。你是不是想问路,我虽然老眼昏花,在这一带,我还是很熟的,流浪汉嘛,哪里都要跑。”老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似乎没有了戒备心。 张月也不在意是在什么地方,他只是要问问题而已,既然老人不愿意走,那就直接在垃圾场里谈,也未尝不可,“老爷爷,你最近有没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像丢失了什么东西,或者经常性地多了什么东西。” “啊?”老人脸色微变,刚放下的戒心瞬间提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自然知道张月问的是什么,“我就是个捡破烂的,平时捡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什么东西,更别说丢丢东西了。谁会理会我这个流浪汉?” “真的吗?那你再回忆一下,往更早之前,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而且还和你建立不错的关系的。”张月继续问道。 老人抹了一波油脸,笑道:“我遇到奇怪的人,可多了去了。在别人眼里,我们流浪汉就是奇怪的人,那自然是和奇怪的人待在一起了。所以你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小伙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还得换个地方捡垃圾呢!” 张月认真地看了一眼老人,眉头蹙了蹙,又舒展开来,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你们中,有谁消息是最灵通的?” 老人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当然有,沿着这条路直到尽头,再往下便能看到一座桥,桥底下那些个流浪汉,都是打听消息的好手,只要你们出得起钱,他们能把哪条巷子哪户人家的夫妻两晚上做了啥都可以告诉你。” 听得这话,张月也是眉毛一挑,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塞到老人手里,“谢谢你。有缘再见。”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话 追捕 孩子的嬉笑声在树林间奏响,他们围绕着树干跑跳,时而被惊起的蝴蝶吸引,时而好奇地观察着新生的嫩芽,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他们接触着大自然的种种奥妙。父母们或跟着他们一起嬉闹,或累了席地而坐,互相交流。 一个个家庭在这里,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述说着各自的温馨与美好。一切都是那样祥和宁静。如果没有那突然闯进来的老人,一身破烂的军大衣,黑白掺杂的络腮胡子,还有身上散发着的恶臭。 他的出现,是一只蛮横的手,瞬间撕开了人们隐藏的嘴脸。亲切的微笑,在下一秒变成了眉头紧皱的厌恶脸。父母们连忙拉住自己的孩子,像见鬼一样,匆匆跑开,任由孩子们在自己的怀里哭闹抗议,他们也不愿意在这里再待多一秒。 对于自己的破坏力,老人很清楚。冬天的时候,这里是他栖息的地方,冬天一过,就会被这些有家可归的人霸占。有时候,他很想对着他们大骂一句,“滚回自家去,我家不欢迎你们!”当然,也只是想想。 和张月聊完之后,他第一时间便跑来了这里,手里还拖着麻袋,里边装了半袋的瓶罐。老人四处张望,依旧看不到那道身影,但他有种直觉,那道身影一定在注视着他。老人大喊道:“快走,不要再出来了。有人要找你,虽然看上去是挺温柔的小伙子,小姑娘,但他们肯定不是你的伙伴。你做了这么多坏事,他们或许是警察也说不定。你赶紧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说完,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提起麻袋就要离开,却在一个草堆里看到了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熊橘子高傲地昂着头,迈着骄傲的步子,缓缓走来,依旧是熟悉的样子,它走到老人面前,“老奴,为什么不接受主人的恩赐?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丢我脸了。” 熊橘子站了起来,皮毛渐渐消失,身体也慢慢变大,不一会儿便化成人形,变成一个有着橘色头发的男娃娃,稚气的脸上依旧难掩他的高傲,一双青蓝异瞳,直勾勾地凝视着老人,“老奴,我要让你知道,如何成为我合格的奴仆。首先,第一点,就是不可以被人看不起!” 他揪住老人衣领,将他扯向自己,小小的身体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一个起落便带着老人跃上半空,脚丫子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两人的身影分成了无数道,向四周散开。方才在树林嬉闹的人全部被抓了回来,扔到地上。 老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没回过神来,表情还保持被熊橘子揪住衣领时的惊讶,当他看到这些被扔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时,惊讶变成了惊恐。他想也不想连忙跪了下来,挡在熊橘子面前,张开双手,护住了这些刚才嫌弃厌恶他的人。 “老奴,你疯了吗?他们刚才那种眼神,你忘了吗?这里是你的家。他们作为客人,竟然用那种眼神看你这个主人。他们凭什么?”熊橘子把老人整个提了起来,看上去还是孩子的他,此刻却像个帝王一样,审视着自己的臣民。 “熊橘子,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换过来,我可能也是那样的。再说了,公园是公共场所,谁都可以来的。不是我的家,我从来就没有家!”老人跪伏在地上,泪水润湿了他的眼眸。 熊橘子迈出去的脚,无奈地放了下来,“放过他们可以,不过我要你住在这里。你没有家,我给你家。你没有钱,我给你钱。你缺什么,我就给你弄来什么,你不许拒绝我。否则,我就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一个一个杀了,你就给我把他们都埋了吧!我看你能埋几个!” 老人还想说什么,但嘴巴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了。熊橘子肉呼呼的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拍,空间直接凹陷了一块。轻飘飘的一掌,竟是直接轰出了一个黑洞,空间乱流从其中溢散出来。熊橘子手虚握,控制着空间乱流将整个公园都包裹了起来。 …… 正在回酒店路上的张月突然停住了脚步,猛地回头望向天边,黑白瞳猛地睁开,灵魂力全力释放,瞬间将整个城市都囊括其中。片刻后,他又疑惑地收回了灵魂力,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到了妖力的波动,但当他再次探查的时候,却又消失了,而且整个城市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最让他感到讶异的是,留在老人身上灵魂印记也被抹除。 “怎么了?难道遇到了比你还厉害的灵魂力强者?应该不会吧。”兔子扯着张月的衣角,问道。当她看到张月回头时,她两指间已经夹住了缩小的毛笔法杖,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最后张月却是无功而返,灵魂力探查没有收获,这还是第一次。 张月依旧看着那个方向,虽然有些模糊,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刚才察觉到一丝妖力波动,想要确定位置,却发现波动消失了,一点印记都没留下。能够逃过我灵魂力探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这个人灵魂力比我强。第二种,他走远了,我距离不够。” “还真是简单的可能,我以为你会说出什么牛逼的结论。”兔子满怀期待地想听听张月的解释,却没想到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本来就不复杂。”张月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兔子问道,循着张月的目光向天边望去,却只看到了天空的蔚蓝,和白云的悠然。 张月揉了揉眼睛,“还能怎样,距离不够,再加大点呗。”说完,他便重新睁开了黑白瞳,灵魂力冲破束缚,阴阳八卦图在脑后升起,如同一轮黑白大日,他平静地站在街角,眼睛却注视着世界。 “走!”张月低喝一声,不带兔子反应过来,已经踩着巽字卦,拉着兔子跃上高空,目光注视前方。风吹乱了兔子的头发,也吹醒了还没回过神来的她。兔子捏着毛笔法杖在虚空中迅速画了几笔,一只雪白大雕煽动翅膀,迎风飞起,将两人驮着背上,双翅轻扇,卷起一阵狂风,速度比起张月还要快上一些。 “给雕雕加持。”兔子说道。 张月虽然想吐槽一下这个奇怪的名字,但毕竟是关键时候,他还是收住了,巽字卦和离字卦一起飘出,化作风火之力,加持在大雕身上,速度陡增,那一双大翅,划破虚空,带着张月和兔子直接穿透空间,瞬息之间便横跨了这座城市。不远处,一道橘色的身影渐渐在两人瞳孔放大。 “雕雕,再快点,再快点!”兔子捏着毛笔在大雕上轻描几笔,一簇簇火焰从翎羽间迸发出来,大雕变成了凤凰,发出一声清亮鸣叫,速度再增几分,甚至可以远程发动空间,一个个火球在翅膀煽动攒射而去。 “还真是方便啊!”张月笑道。 兔子自豪地挥了挥笔,笑道:“那当然,我可是专业的!”说完,毛笔在她指尖急促地翻动起来,一笔接一笔地落在凤凰身上,只见那浑身的火焰中绽放出璀璨的雷光。风火雷三种属性的力量加持,这变异的凤凰总算是追上了那逃窜的橘色身影。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话 过于简单 熊橘子很郁闷,他自信自己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逃得也足够远了,可当那双目光穿透万里,落在他身体时,他震惊了,他感觉自己的由内而外都被目光的主人掌控者,在这道目光前,他没有了秘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等他回过神时,凤凰已经追上来了。 熊橘子暗道倒霉,不敢有所耽搁,转身就走,速度全开,整个人化作一道橘色的光,撞破云海,随意寻了个方向,玩命地跑。可身后的灼热和雷声却在不断拉近,他的衣服已经被点燃了,耳畔也尽是雷鸣。 “不要欺人太甚!”熊橘子回身对着冲来的凤凰,长啸一声,攒射而来的火球被轰爆,天空被火光照亮,音波冲破火光,继续往前冲去。所过之处,云海散尽,虚空不堪重负,被吹出一道道皱褶。 兔子一把抓住张月把他往后扔了出去,自己则是站在凤凰的头上,指尖毛笔法杖迎着音波冲了出去,鼻尖洒下一片墨汁,落在法杖上,将其变成一柄长枪。兔子的手握在枪杆上,往前踏了一步,一枪暴刺而出。枪尖撕裂虚空,发出尖锐刺耳的枪鸣,与音波撞在一起,气劲炸开,将熊橘子吹飞。兔子则是挺着枪,踩着凤凰的头,将气劲撕裂,冲进那冲击波中,一枪挑住熊橘子,将他挂在枪尖上。 一直在后方的张月,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拍了拍手掌,这么强硬的兔子还真是少见。而且,她的施法也出现了变化。以前她倾洒出去的是颜料,画出来的画色彩鲜艳,却少了某种韵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开始用墨水作画,寥寥几笔,便有无尽道韵蕴含其中,要更加强大。 “小娃娃,我看你还跑不跑?”兔子扛着枪,得意地看着熊橘子,那张稚气的脸上噙着一丝不甘,异色双瞳冷冷地盯着兔子,杀意弥漫,恨不得要将兔子撕成碎片。不过,他也不傻,枪尖正抵着他的脑袋,只要他一有动静,就可以直接取他性命了。 张月上前,看着熊橘子,黑白瞳睁着,“猫妖?竟然还是一直小橘猫。看来之前那些案件都是你做的。杀人也好,盗窃也好。我说的没错吧?”脑后阴阳八卦图飘出,在掌心凝聚成一柄刀,通体漆黑,犹如夜空一般。 熊橘子脸色微变,他在那把刀上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息,比起头顶上那杆枪还要恐怖,即便如此,他神色间的高傲一点也没少,他依旧昂起头颅,异色双瞳绽放出异样的光芒,让他的内心迅速平静下来,“是不是又如何?你们这些不是自诩正义,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那就不要手下留情啊!倒是动手啊!” “你以为我不敢?”张月缓缓提起了到,漆黑的颜色渐渐占据了熊橘子的视野,刀为至,只是轻轻动了动,就让他如坠地狱,灵魂都在颤栗。熊橘子吞了吞口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紧咬着牙,一言不发,任由那刀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些人都被你带去哪里了?”张月问道,刀刃刮破了熊橘子的脖子,血液从伤口流出,落到刀刃上消失不见了。熊橘子浑身猛颤,瞳孔陡缩,他的灵魂多了一道伤口,也在脖子上。 熊橘子冷笑道:“你灵魂力这么强,竟然找不到?真是好笑。我没有带走他们,他们就在公园里,想找,自己去找啊!不过我告诉你,去晚了,说不定剩下的就只有尸体了。诶呀,让我想想看,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 “我要找到他们,还不需要你。问你,只是想轻松一点而已。”张月挥动了刀刃,黑光在熊橘子的脖子闪过。张月收回刀,看着熊橘子的尸体从空中坠落下去。兔子屈指一弹,射出一团火焰追了上去,将他烧成了飞灰。 “就这么结束了?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很多嘛!”兔子拍了拍手,长枪变回毛笔,被她握住。 张月却是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一眼落下去的火焰,“总觉得有点太简单了。虽然凶手的确是他。我也的确把他杀了,可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兔子摊了摊手,“现在只要把被他困在公园里的人救出来,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啊!是不是最近,我们接到手的任务都难得过分,现在来了一个简单的,你反而有点不习惯了?其实我们接到任务,正常情况下都挺简单的。只是二货作者不乐意写。” “或许吧,那我们走吧。去救人。”张月揉了揉眉心,想着自己可能放松得还不够,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和颜夕请个年假,外出旅游,做一个自由自在地普通人。渐渐的,那始终压在张月心底里的担忧,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对旅行的期待。 主谋已经死了,要救人也容易。张月只是漠然地望了一眼,那些被熊橘子困锁住的人便被放了出来,虽然还处于昏迷的情况,但没有生命危险。见到没有人伤亡,兔子也笑了笑,“这样,任务就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张月摆摆手,目光落在唯一一个清醒着的人,那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人,“那个人为什么醒着?他和那个猫妖有什么关系?” “他可是我们这次任务最大的线索,和那猫妖有关系也不奇怪啊!唉,你想太多了,赶紧溜吧,我想回家。”兔子扯了扯张月的衣角,恳求道。 张月却拍开了她的手,径直飞了下去,兔子见状,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两人在老人身后落下,张月上前打了声招呼,“老爷爷,我们又见面了。” 听得那声音,老人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他转过身看向张月,老眸湿润,有泪光闪烁,他猛地冲了上去,伸出手要抓住张月,却又在半空停了下来,“你们是不是找到它了?” “他?你认识他?”张月问道。 “它其实只是想帮我。它很善良的,只是用错了方法,我希望你们不要为难它。你们是警察吧,是在调查最近那些盗窃和杀人的案件吧?它已经有悔改的心了,你们千万不要……”老人跪了下来。 张月皱着眉,他当然知道老人和猫妖有关系,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关系。难道猫妖盗窃,杀人都是因为这个老人?期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让他很好奇。 “老爷爷,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我希望你明白。”张月蹲下身子,扶起老人,柔声说道。 “是,是,你说得对。那它现在在哪?你们就算是警察,也不可以对它动粗吧?应该要带回监狱里让它好好反省。它在哪?我想见见它,我还有话想和它说。”老人问道。 张月面不改色,说道:“它被我同事带走了,我可以代你转告。” “真的吗?” “当然。” “那帮我转告它,我很好,很好,靠捡破烂也能活下去。我也是一直这么活下去的。我已经习惯了做一个流浪汉,习惯了吃不饱穿不暖,习惯了受人欺负和白眼,所以,我不需要它为我做什么。我也没有什么愿望,我只希望它能好好的,不管是作为一只猫,还是作为一个神仙。”老人哽咽着说道。 张月点点头,说道:“老爷爷,我会帮你转告它的。希望你能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这些钱你拿去用吧。就当是你先前回答我问题的报酬。然后,有些东西,你不需要记得,就让这些记忆,随风去吧。”张月往老人的手里塞了一大笔钱,对着他吹了一口气。 老人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泪水夺眶而出,某种重要的东西似乎正在不受控制地被剥离出去。待他回过神来时,他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窗外是西下的昏黄阳光,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床头还放着厚厚的一叠钞票。 他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哭了。 对面大楼的天台上,张月和兔子透过窗,看着哭泣的老人。 “那个猫妖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兔子问道。 “关系应该不错。老人与它有恩,猫妖偷东西应该是要给他用的,杀人,自然便是那些欺负过老人的。有时候,我经常想,人和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们除妖是杀生,妖吃人也是杀生,我们做的事情,其实和妖做的事情……” 兔子没有让张月说下去,她用手捂住了张月的嘴,脸色少有的严肃,“呆月,有些话不能乱说。不论是作为异灵人,还是作为人类。有些疑惑,也不一定要解开,顺其自然下去,或许才是大势所趋。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我们回家吧!” 张月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在房间里抱着钱,茫然地哭泣的老人,轻轻一跃,便追上了腾空的兔子。西斜的阳光,向他们倾洒而来,黯淡的金色,有一种悲壮的美。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话 复活的熊橘子 一簇橘色的火焰在一块山石上漂浮着,看上去像是一个光点,在黑夜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山脚下是一条蜿蜒的高速公路,即使是黑夜,由车子组成的光河也从未断流,二十四小时都在流动,只是在深夜时,光芒没有那般闪亮罢了。橘色的火焰轻轻晃动着,隐隐间,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火焰中睁了开来,注视着在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 突然,橘色火焰猛地一震,九条尾巴在火焰中展开,像是孔雀开屏一般,其中一条尾巴显得极为黯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夜风吹散了。一只可爱的小橘猫从火焰中走了出来,背后八条尾巴晃动着,变成了一条。 小橘猫高傲地昂起头,一青一蓝的异色双瞳,在黑夜里像是两团鬼火在燃烧。小橘猫看向马路上的车辆,突然迈开步子,向山下冲了出去,一边跑,身形一边发生变化,当他跳到马路上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着橘色头发的男娃娃,憨态可掬,伸着胖乎乎的小手直接横穿马路。 “爸爸,你看前面是什么?”女孩儿推了推有些困意的父亲,指了指前方那个正一步步走向危险的男娃娃。 男人连忙提起精神,见到车子前方不远处竟然走过一个小孩子,吓得连忙踩死刹车,抓紧方向盘,紧张的他,甚至不知道扭动方向盘改变方向,只能任由车子往前滑行,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刹车上。 所幸,车子距离男娃娃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男人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连忙推坐在副驾驶的女儿,“这里是高速公路,不能停车,先赶紧把人带上来。” 女孩连忙推开车门,趁着后面还没有来车,不顾男娃娃那一脸茫然的表情,直接抱上了车。男人也不敢怠慢,不管怎样也得先把车开下高速公路,否则这样停在路中间是很危险的。 重新启动车子,男人那一直提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可以静下心来,好好问一问这个突然从路中间窜出来的小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儿搂着男娃娃,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还有那头柔软的橘色头发,越看越是喜欢,“小弟弟,告诉姐姐,你是哪里人?你爸爸妈妈呢?” 男娃娃惊恐地看着女孩儿,小身子使劲儿地挣扎想要从女孩儿的怀抱里跳出来,小手小脚乱挥,还踢到了正在开车的女孩儿的父亲。女孩儿吓得连忙抱紧了男娃娃,柔声安慰道:“小弟弟,你不要怕,不要怕,姐姐不是坏人。这里是高速公路,姐姐没办法才把你带上车的。前面很快就可以下高速了,到了就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不要乱动,很危险的……” 男人也想要帮自己的女儿哄一哄这个神秘男孩,可是在夜里开车的他,再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如果刚才不是自己的女儿及时提醒了自己,他可就酿下大错了。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读幼师的女儿了。 也许是专业对口,花了一番功夫后,男娃娃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坐在女孩儿怀里,扁着嘴,大眼睛里满是泪光,可就是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女孩儿揉了揉他的头,凑到他耳边,说道:“小弟弟,乖哈,下了高速路有加油站,姐姐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嗯?”见男娃娃总算不闹腾了,女孩儿也开始尝试着和他套近乎。 男娃娃摸了摸肚子,脸颊上浮现两抹红晕,他摇了摇头,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不饿,我要回家。” 瞧着男娃娃这模样,女孩儿忍住了去逗弄的心情,这毕竟是在车上不安全,若是换了在幼儿园遇到这样的孩子,她肯定母性泛滥,能和这孩子玩上一整天。女孩儿继续说道:“好吧,那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姐姐可以送你回去哦。” 男娃娃怔怔地看着窗外,好一会儿后,他才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 “那里?是哪里??”看着男娃娃值得方向是一片漆黑,女孩儿就有些无奈,这么个指法,天晓得是什么地方啊!正当她一脸无奈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的父亲却是笑道:“这小家伙,不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城市,方向却可以认的出来,也是奇怪。他指的是北方,那个方向过去是b市,这小家伙的家应该就在那里。不过我们可没办法送他,还是把他交给警察比较靠谱。下了高速,就要和这个小家伙分别了。” “啊,真是太可爱了,舍不得啊!” “那就赶紧长大,找个男朋友,自个儿生呗!” …… 车子一路疾驰,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后,便下了高速,一路开到加油站后,车子才停了下来。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便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加油,谁知走到车边却呆住了。在加油站等待的警察,看了一眼车牌,认出是向他们报警的人的车子,也跟了上去。 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已到中年,头搭在方向盘上,双手无力地垂下。女的还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姣好,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苍白的面孔,却遮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车里坐着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但是,死人是怎么开车的? 几个警察第一时间拔出了警棍,推开了愣住的工作人员,将这辆诡异的车子围了起来。他们的手在颤抖,腿肚子也在发软,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后,才有一个胆大一点的,上前把车门打开。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地面。在这个黑夜里,犹如死神降临前铺下的红地毯。开门的警察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的伙伴们也没好到哪里去,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留下他一个人,近距离地面对车内未知的一切。 可折腾了半天,车子里只有两具死尸,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夜空中的某处,橘色头发的男娃娃坐在一朵云上,默默地注视着一切,冷笑道:“人类,脆弱,无知,自私,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话 重新出发 清晨,阳光柔和,透过窗,落尽房间,倾洒下一片温暖还有初春的生气。放在床头的花儿,刚浇了水,水珠在花瓣上滴溜溜地滚动,落在叶片上,汇聚到叶尖,反射着阳光,倒映着老人沧桑的脸。 仅仅只是过去了一天,但老人却觉得自己好像丢失好长好长的一段记忆,就连放在床头的那一笔钱是哪儿来的,他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是个流浪汉,靠捡破烂为生,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房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什么创伤,在床上躺了一天,他才有力气下床。 老人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样子。黝黑的脸,被岁月这把刀刻上了无数的痕迹,那一条条皱纹占据了自己这张脸,一双浑浊的老眸带着茫然和不安,他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很硬,很扎手,感觉一点也不好,还是它的…… 它的? 老人抓了抓头,想着那个它,渐渐陷入了沉思,他想要循着这个源头,往里挖,却发现中间空了一大块,无论怎么挖也没有任何收获,这依旧是一条有头没尾的线。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醒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脱掉了身上那件干净的睡衣,拿起一边不知被谁洗干净的军大衣穿上,床头的钱厚厚一叠,静静地躺在那儿,他分文未取。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只住了一天的房间,有些不舍,但他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他的麻袋和火钳不知道遗漏在什么地方了,他得去垃圾场找新的。 老人刚推开房门,却怔住了,门口站着一个男娃娃,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模样,有一头橘色的长发,一双漆黑的瞳孔突然变成了一青一蓝的颜色,凝视着他。不知为何,看到这个诡异的男娃娃,老人一点害怕的感觉,反是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那一头橘色的短发,软软的,很舒服。 “老奴,把你的手给我放开!”男娃娃自然便是复活回来的熊橘子。 “老……奴?你,你认识我?”老人愣愣地收回了手,不自觉地便让开了道。 熊橘子瞥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进来,冷笑道:“哼,我给你的施舍,你不要。那个人给你的,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你就是这样对你的主子?”他手往虚空一探,隔空虚握,老人还未来得及说话,无形的力量便抓住了他的喉咙。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熊橘子手腕轻震,稚气的脸涌现出一抹异样的红,那不是害羞,那是心底的怒火。他恨眼前这个老人,他掌心内凹,一股吸力将老人整个人从空中扯了过来。 熊橘子悬浮在空中,胖乎乎的小手抓着老人的脖子,将他提在半空。老人紧紧地握着熊橘子的手臂,张着嘴发出唔唔啊啊的声音,竭力地挣扎着,只是他的挣扎在熊橘子看来如同儿戏。 熊橘子愈来愈用力,老人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距离死亡只差那么一丝力气。 熊橘子甩手把老人扔到床上,受到撞击的老人直接晕了过去。熊橘子气得一拳打碎放在床头的花瓶,猛地看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不由得怔住了,他看向晕过去的老人,又看一眼钞票,痴痴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老奴,你个臭老奴,竟然敢骗我,等你醒了,我一定要惩罚你。”熊橘子笑得很开心,在房间里上蹿下跳,那蹦跶的模样,总算有一丝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 趁着清晨的暖阳,张月一如既往地躺在小船上飘荡,他双手枕在脑后,数着天上和他一样随风飘荡的白云,却有些心不在焉,数了几次,也没数对,甚至数着数着,思绪就飘向了别的地方。 任务完成过去一天了,当他和兔子回来时,一切平静,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唯独张月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天,那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去,反是愈发强烈。 张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摇得小舟也跟着晃了晃,溅起细小的水花。 “要是觉得有问题,就回去看看嘛,待在这里想有什么用?反正任务也还没结呢!”颜夕赤着脚坐在岸边,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玲珑小巧的玉足踢着水,破位可爱。 张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颜夕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安心过,我相信你的直觉,去啊,确认任务完成了再回来。哦,对了,我已经把兔子叫起来了,你再稍等一下吧,女孩子换衣服呢!” “其实男生喜欢女生不穿衣服的样子。”张月想到先前等兔子等到睡着的事情,忍不住吐槽道。 颜夕不满地撇了撇嘴,说道:“这就是你们男生不乐意给我们女生买衣服的原因吗?还有,我穿不穿衣服,你都不喜欢,是几个意思?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说着,颜夕用力踢水,溅起的水花化作刀芒,砍向张月。后者不躲不避,只是弹了弹指,离字卦化作火焰和水刀撞在一起,迷蒙水舞间,张月的身影踏水而来。 “看多了,就没感觉了。”张月说道。 颜夕没好气地踹了一脚在自己身边走过的张月,“快去快回,这次任务可不是什么难事儿,花太长时间,我会鄙视你的。” 张月没有说话,径直走近阁楼,一直走到兔子的房间,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兔子,我们一起去吃个早餐,然后回去确认一下任务情况,怎么样?” “诶,好啊,好啊!”话音落下,房门便打开了,娇俏可人的兔子站在张月面前,甜甜地笑着。 张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我大概知道怎么催你们换衣服了。” 阁楼外,湖岸边,颜夕扶着额头,笑道:“真像个小姑娘。” …… 熊橘子很开心,平日里高傲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只可惜老人还在昏迷中并看不到。他拿起床头的钞票,随意点了点,也不清楚一共有多少,反正绝对不少,“你不要,我就不客气了。今天心情好,准备点好吃,庆祝一下。臭老奴,这次我看你还怎么拒绝我!” 熊橘子拿着钞票,直接翻窗跳了出去,不多久便带着一堆吃食,还有烟酒回到了房间,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兴奋地搓了搓手,爬到床上,小手按在老人的后背,雄浑的力量缓缓渗入老人的体内,帮他疏通经脉血管,最后直接在老人脸上一拍,便将老人拍醒了过来。 刚清醒过来的老人,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睁开眼睛一看,被眼前的“满汉全席”吓了一跳,特别是正中间那只烤乳猪,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哼,怎么样?不错吧?今天,你可以吃顿饱饭了。”熊橘子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笑道。 老人却是吓得从床上摔了下去,身体不停地往后挪,“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当这句话说出来时,老人便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熊橘子倒竖的粗眉,还有那圆睁的异瞳。 “你说什么?”熊橘子一闪身,小手直接按在老人眉心上,正欲用力,却怔住了,随后他愤愤地甩开了手,一掌拍向梳妆台,气劲喷吐,这木质梳妆台便便化成漫天木屑,散落一地。 熊橘子揪住老人的衣领,冷声道:“我是你的主子,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你想吃什么,用什么,我全部都可以帮你搞到手。有什么人欺负你,我也会帮你杀了他们。你只需要尽心尽力地服侍我,做我的奴仆就好,懂吗?” 老人很想拒绝,但他从那双异瞳里看到了疯狂。 正文 第三百六十话 人质 风在耳边呼啸,掀起张月额前的刘海儿,一双黑眼白瞳,冷漠地注视着前方,灵魂力收缩成一束,向前方延伸,b市的轮廓映入脑海,心中的不安更加沉重,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缠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兔子跟在张月身后,黑色长发随着风乱舞,她有些讶异,她虽然也知道张月对这次任务感到不安,但没想到是这么急切,从镜司一出来,他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询问的机会,就直接跃上高空,全力飞行,这架势是打算直接飞到b市。 两人沿着北方一路飞驰,中途没有丝毫停顿,仅仅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飞到了b市上空。张月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一朵白云上,微微喘着气。兔子连忙跟了上来,状态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额上还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 “大哥,至于么?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奔过来,难道这个任务真的有问题?”兔子终于逮到了机会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回到镜司后,她也静下心来想了想整个任务的过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凶手找到了,也的确杀死了。硬要说奇怪的话,只能说这个任务完成的太快,太简单了,但这个能成为漏洞吗? 张月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灵魂力也从收束状态变成了扩散状态,瞬息之间囊括了整个b市,“任务完成的太快,太简单了,而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兔子震惊了,她从来没想过原因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她抓了抓脑后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些茫然地看着全力施展灵魂里的张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相信,哪怕只是无厘头的直觉和预感。 …… 熊橘子抓着一块喷香的猪肘子放到嘴边啃,小小的嘴却吃得很豪迈,一口咬下一块肉胡乱嚼几口便吞进肚子里,留下满嘴的油腻和肉香。老人坐在他旁边,用筷子夹起一块薄牛肉片放到嘴里,嚼了老半天才舍得咽下,头一直低着,看着那沾了点酱汁儿的碗。 “老爷们儿,吃个东西怎么细嚼慢咽的?跟个娘们似的,像什么样儿?要吃就痛快吃,别吃那碟牛肉片了,来,吃这个酱肘子。”熊橘子一脚踹翻摆在老人面前的酱牛肉,抓起一块肘猪子塞了上去。 老人往后跌了一下,差点没坐稳,那猪肘子停在他的嘴边,阵阵肉香扑来。他是个流浪汉,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吃饱穿暖,对于美食的渴望,他要远超于常人。猪肘子的香味就像是一只无形无色的手,揪住他的味蕾,轻轻地拨弄。老人的鼻子狠狠地抽了抽,却紧紧地闭着嘴。 “你什么意思?不肯吃?你信不信我把你当猪肘子给撕了?我可是你主子,你个做奴仆,敢不听我的话?”熊橘子揪住老人的衣领,缓缓张开嘴,露出两颗尖牙猩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在老人脸上轻轻舔了舔。 “什么主子?什么奴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哪家的孩子……”老人哆嗦着嘴,问道。 熊橘子伸出手,弹出五根利爪,噌的一声,虚空中多出了五个黑色的小洞。老人的嘴微微张着,想要说的话被那五个小黑洞生生地吓住了,卡在喉咙里,吞不进也吐不出。 “不记得我是谁,不是你违逆我的理由。好好吃,否则,我真的会吃了你。”熊橘子甩开老人,把猪肘子扔到他怀里,坐下来,正准备继续他的大餐,心头突然升起一丝恐慌,他抬起头,青蓝两色的异瞳绽放异光,望向天边,仿佛看到了什么。他抓起老人一跃而出,直接撞碎了墙壁腾上高空。橘色的皮毛从体表生长出来,身体也渐渐变大,身后闪过八道光影,又重合成一条。 城市上空,一只巨大的长尾橘猫驮着一个老人飞越过林立的高楼,巨大的黑影笼罩了街道,也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哇!那是什么?超人猫?” “我怎么觉得像加菲猫?” “醒醒,加菲猫是那个躺在沙发上吃意大利面的家伙。” “……” 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橘猫跳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黑洞中,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 张月矗立在天空之上,睁着黑白瞳,注视着这座城市,突然他脑后升起一副阴阳八卦图,外围闪烁着金光,像是缠了一圈金边,他偏了偏头,扩散的灵魂力凝聚起来,集中在一个点,他的目光也随着那个点望了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错的。可老天爷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心里的兔子也唤出了毛笔法杖,笔尖流淌着墨汁,随时准备动手。张月脚下巽字卦和离字卦共同飘出,化作风火之力。兔子挥动法杖,墨汁随着笔尖在虚空划下一笔,倾洒而出,一只凤凰仰天长鸣从墨汁中飞了出来,兔子一步跃上,瞬息之间便追上了张月。 而张月则是停在了某处,漠然地看了一眼脚下已经围城一群的人们,而后头也不回地顺着一个方向追了上去,“兔子,照顾好这些人,再过来帮我。” 刚想追上去的兔子,听到这话,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看向全部晕倒在大街上的人们,有些无奈,“所以说,做任务是真的麻烦,唉……” 张月脚下风火齐鸣,时不时还绽放出一道雷光,速度瞬息之间得到爆发,整个人撕裂虚空,直接撞进虚空,灵魂里始终锁定着那个橘色的大猫。 “可恶,你为什么还会回来?”熊橘子察觉到后方追来的气息,愤怒地嘶吼着,他猛地一踏虚空,止住自己奔逃的身影,一拱腰,将背上的老人弹起来,一口叼住,异色双瞳冷冷地凝视着那步步逼近的张月。 “你以为我很想回来?如果你能乖乖地死掉,我自然不会回来。可没办法,你还活着。”张月握着漆黑的刀,站在熊橘子面前,身上没有半点异象,看上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唯有那双眼睛和那把刀有些神异。 “你不要再过来了,否则,我一口就把这个老不死的吞了,你信不信?你们异灵人不是自诩要保护人类吗?那如果,有人因为你而死,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我想,这可是大罪吧!”熊橘子昂起头,晃了晃嘴里的老人,只要他愿意,瞬间就可以把这个无助的人类变成自己的食物。 张月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漆黑色的刀身流转着极阴邪的力量,是从地狱而来的刀,此刻在空间通道中和空间乱流碰撞,发出低沉的嗡鸣,听上去就像是恶鬼的哭嚎,“这没有用,我在你身上已经留下了我的灵魂印记,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就算你现在逃了,最后的结局也是一样的。” 熊橘子冷笑道:“那有怎么样?死之前拉多一个垫背的,不知道多棒!我警告你,不要逼我,我可是妖,吃的,就是人!” “你!”张月身体微微向前,却又猛地止住了,因为熊橘子露出了他的尖牙。 “走吧!”张月无奈地叹道。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话 九尾猫 赢了? 熊橘子有些讶异,挟持老人做人质只是他的无奈之举,没想到异常的好用。他叼着老人,眸光凝聚,凝视着张月,缓缓退向黑暗之中,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张月也没有动。张月只是握着那把漆黑色的刀,刀身上流淌着黑色的气流,飘飘袅袅。 “哼,异灵人果然是麻烦,这么多规矩,也能抓到妖,异想天开。”冲出空间通道,熊橘子一刻也不敢停留,一爪子踏破虚空,瞬息之间便消失了。 空间通道里,张月的身影也缓缓消失,像是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熊橘子把老人重新扔回后背,专心赶路,张月的速度他见识过,哪怕甩开了,他也不敢怠慢,随时都有可能被追上。所以,哪怕老人在后背抓着他皮毛,一个劲儿地说着话,他也无心理会,只是埋头赶路。 老人跪坐在一片“橘色草丛”之间,惊恐地看着四周,漆黑的通道时不时出现一个个小漩涡,隐约能看到一些现实世界的风景,强烈的罡风刮着他的脸,感觉要把他皮扒掉,他嘶吼着,让熊橘子停下,但自己说出去的话才刚离口,便被风吹散了。 老人很绝望,他的大脑依旧是乱的,这只大猫他感到很熟悉,包括那个男娃娃,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而且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流浪汉,捡捡破烂,晚上在天桥底下凑合,一天不起波澜地就过去了。这几天的起起落落,让他好像在坐过山车,还是没有安全措施的那种,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去世。 心里正忧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远离橘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丢了出去,穿过一个通道里突然出现的漩涡,掉进一个女孩儿的怀里,淡淡的馨香飘入鼻尖,让他浑身打了个机灵,挣扎着就推开了身后的人,跌跌撞撞坐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兔子怔怔地看着一脸惊恐的老人,有些难受,自己一个花季少女有那么可怕吗?竟然把一个老头子吓到了。兔子理了理自己的仪容,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亲近力一些,“老爷爷,你别担心,我们是好人。是来救你的。” 老人往后退了几步,伸出手拦住想要靠近的兔子,哭丧着脸,喊道:“别过来!别过来!我求你们别过来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求求你们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是一个流浪汉而已,我什么都不需要啊!”老人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这些天的经历,还有脑子突然缺了一块的回忆,都让他备受煎熬,他已经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回到他的天桥底。 兔子也无奈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在大哭的老人,那一颗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又被他脸上的皱纹拦住,顺着那些沟沟壑壑划开,不一会儿,整张脸都湿润了。老人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声音渐渐没了,只有止不住的泪水。 “我们之间的战争,牵连到人类,果然是没有好处的。老爷爷得罪了,我的伙伴在战斗,不能陪你多久,你先好好睡一会儿吧!”兔子叹了口气,上前在老人头上轻轻点了点,施了一个简单的咒法,便让老人昏睡了过去。 …… 熊橘子一直在奔逃,片刻不敢停息,老人的突然离开,他都毫无察觉,更不要说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张月。在张月说出,“你走吧!”这句话的时候,幻术已经开始了。直到现在,熊橘子也没有逃出张月的幻境。 在熊橘子看来,他已经跑出万里之遥了,而事实上,他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连最开始的空间通道都没有跳出来。张月静静地看着,他在等,等兔子过来。虽然他自己也有信心单独解决,但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反正他也不担心这只大猫能逃出去。 不多久,兔子便赶了上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这只猫咪事后一定要留下心理阴影的。不是我说,幻术什么的实在是太作弊了。你要不干脆让他自杀吧,这样绝对安全了。虽然我觉你先前的阴八卦也不应该会失手。”兔子说道。 张月却没有感到多少安全感,他握着手中的刀,阴八卦的力量已经酝酿到极致,只要他挥刀,便可以让这只猫妖从肉体到灵魂彻底消失,就和最开始一样。但事实证明了,即使是那样,这猫妖也不会死,一样可以复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张月的灵魂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猫妖的身体,渗透进灵魂,将他完全剖析开来,哪怕是他此刻心里的庆幸,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所以他才迟迟动不了手,他的目光停在了橘猫那长长的尾巴上,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其实不是一条尾巴,而是八条重合成了一条。 “你听说过九尾猫吗?”张月问道。 兔子想了想,在脑海里搜索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成为异灵人看得万妖录中记载过这一种妖怪,“传说猫有九命,说的其实是九尾猫,没死一次就会少一条尾巴,一共要死九次,才算是真正的死亡。否则就是挫骨扬灰,焚烧灵魂,都可以强行复活。你别告诉我,这只大猫是九尾猫?” 张月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是八尾了。而且,你还记不记得,九尾猫每复活一次,实力都会比之前要强。剩下最后一条命的时候,就是九转猫妖,实力堪比那些修炼千年的大妖。你说,这猫,我是杀,还是不杀?” “天啊,还以为我们接的是一个小人物,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九尾猫,唉,我们能不杀吗?异灵人本来就是为了除妖。难道你还想把它收为自己的宠物?”兔子说道。 “人妖殊途,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看来,这会是一场苦战,我们两个能应付吗?”张月问道。 兔子笑了笑,说道:“之前我不敢说,现在我有信心。我比以前强了,而你不也是吗?虽然我没确切地看过你出手,但我有种感觉,你已经把在少林寺收获到的东西真正滴变成了自己的东西。正统的佛教点化,对灵魂力的帮助是很大的,现在的你说不定比我还强呢!” “我只有一招杀戮的道法。”说着,张月缓缓举起了刀,挥了下去。刀光闪过,熊橘子的身体定格在半空,身体渐渐坚硬,青蓝色的异色双瞳也失去了光彩,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向身后持刀而立的张月,瞳孔中溢出来的怨毒,让张月都为之一颤。 兔子瞥见那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心不由得紧了紧,下意识地唤出了毛笔法杖,“果然,猫星人都是不可以惹得,惹恼了,有我们好受的。” 张月挥手,阴阳八卦图飘飞,落在掌心,阴阳鱼在黑白池水中嬉闹,八个卦象环绕着它们,突然,阴阳鱼跃出池水,化成一黑一白两条巨龙,牵引着八卦共同飞舞。白龙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一轮金色太阳,无尽光芒从其中绽放开来,落在每一个卦象上,阳气带动生机,在虚空点燃了一簇簇白色的火焰。黑龙扶摇直上,两个龙角间,升起一弯黑月,盖过了那灼目的阳光,将虚空冻结,一块块黑色玄冰附着在八个卦象上。黑白双龙,一龙吞日,一龙举月,日月阴阳,八卦飞舞,这便是张月的成长。 张月矗立在这种种异象中,却给人一种普普通通的感觉,甚至让人不愿意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而是被这些异象所吸引。张月双手自然垂下,和一个欣赏风景的旅客一样,看着自己的异象。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话 激战 漆黑的空间通道中,双龙齐鸣,日月同光,八个卦象环绕,自成一个小世界,竟是将这个乱流肆虐的空间通道稳定住了。张月站在其中,静静地等待,等待熊橘子的重生,七尾的猫妖应该会更加强大,而其中增强的幅度,他暂时还没有个定论,只能一开始便用最强的姿态应对。 兔子站在身侧,手持毛笔法杖,杖尖墨汁流淌,幻化万千,一个个小世界的虚影在其中掠过,看到了无数生灵的一生,这是创世之笔,而兔子则是那个创世的女神。 “呆月啊,一会儿,你辅助?我主攻?”兔子一直在等,等张月的指示。这么久以来的合作,她已经习惯听别人指挥战斗了。可张月却一直没有回复,甚至连灵魂力都没有连接过来。这让她有些不解,张月到底在等什么? “一会儿你在外面守着吧,我一个人和他打,你负责拦住他,并杀了他。可以吗?”张月说道。 兔子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不直接一起上?这样不是更方便吗?单挑,不是我们的风格啊!亲!” 张月笑道:“你有成长,我也有成长,也让我试试我现在是什么样的程度吧!而且,这猫妖很狡猾,我们不留个心眼儿,说不定还会给他跑了。放心吧,我有分寸,我又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输出的纯辅助了。” 看着张月自信的笑容,兔子晃了晃神,什么时候,张月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她猛地想到了什么,“呆月,我们是异灵人,除妖是我们的使命,哪怕你有疑惑,你有不解,在这个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动摇。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还想犯第二次吗?” 张月握刀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任由那刀飘在自己身边,片刻后,他又重新把刀握住,“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相信我,在外面守着,他一定会逃得。”张月黑白瞳完全变成了黑色,极致的阴邪气息从眸光溢出来,还有一丝隐而不发的杀意。 “没关系,如果你真的下不了手,我会帮你的。”兔子笑了笑,挥笔划开通道,跳了出去,在外面随时等候张月的指示。 “唉,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无可奈何。”张月握紧了刀,他怕自己再犹豫了,这刀怕是要握不紧了。思绪正纷扰着,前方突然出现了异样的波动,七条橘色尾巴突然升起,散开成一个扇形,如同孔雀开屏一样。 张月的思绪连忙收了回来,所有缠绕的丝线都在这一刻都被草草地揉成了球,塞进自己的心底。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战斗的时候胡思乱想,可是会送命的。 “喵呜……”一声凄厉的叫声在通道中响彻,只见一只猫头从橘色的光芒中跳出,青蓝两色的异瞳透着一股疯狂和怨毒,看得张月浑身一颤,冷意从心底升起。紧接着,七条散开的尾巴直接绷断了六条,只剩下唯一的一条摇晃着。 “自杀?倒是够狠。”张月庆幸自己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否则要是还像一开始那样随意出手,倒霉恐怕就是自己了。 比之先前强横了不止一倍的妖力在通道中肆虐,张月好不容易稳定住的空间通道又一次躁动起来,乱流席卷,空间裂缝不断崩裂,时不时还会形成空间漩涡,吸扯着一切。张月手握漆黑长刀,不等熊橘子彻底复活,率先发动了攻击,丈长的刀光飞掠而过,将橘色光芒披散,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其中伸出,想要抓住这刀光,谁想刀光直接忽略了他的爪子,劈砍在他的灵魂上。 “灵魂攻击?”熊橘子稚嫩的笑脸闪过一丝恍然,灵魂受到冲击,换了谁都会出现停滞,只是修为的强弱决定停滞时间的长短。而对张月来说,哪怕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可以利用的机会。 张月迈步而出,脚下黑色的风裹着火焰和雷光席卷而出,他御风而行,距离形同虚设,无法形容的速度,让他穿透了物理空间的阻隔,不带熊橘子反应过来,已经砍出了第二刀,森冷的寒气从刀刃中飘出,躁动的空间通道被冻结住,乱流,裂缝,漩涡通通失去了活力,在黑色的玄冰中,发挥不出半点作用。 熊橘子身体依旧平静,但灵魂却不住地颤抖,一块块水晶丝的黑色玄冰从肩膀开始蔓延,要将它整个冻住了。 熊! 青蓝色的异瞳突然绽放光芒,一缕缕橘色火焰自灵魂深处点燃,冲出体表,将熊橘子笼罩住,没有高温,也没有热流,却将周围的玄冰吞没,融化成虚无,就连张月的刀都被挡了回去。 熊橘子扑了上去,眸光如火炬,看上去就像漂浮着的幽幽鬼火。他手握成爪,锋锐的指甲和虚空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沿途一个个空间漩涡被切开,直到穿透了张月眉心,却没有溅出半点血花时,爪子的威力才彻底爆了开来。张月的虚影还未来得及消散,就已经被爆炸的冲击波淹没了。 一时间,通道里到处都是张月的身影。千万个日月,千万条龙,更有千万个卦象。场面看上去也是极为的壮观。熊橘子被包围在最中央,看到这一幕也是愣了一会儿,而那青蓝异瞳则是自动射出两道光束,直接将这些幻想清了个干净,于是整个通道都找不到张月的身影了。 “和我比灵魂力?当年的人类最强者都不敢。”张月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忽近忽远,捉摸不透。 熊橘子怔怔地看着只剩下漆黑色的空间通道,有些茫然,看不到人要怎么打?还是说,他又一次掉进了张月的幻术?什么时候? “我看不到你,但你肯定是在我身边。大不了,无差别攻击,看你能躲多久!”熊橘子摇了摇牙,幻化成圆形,浑身橘色的皮毛竖起,钢针一般,呈球形散射出去,其密集程度不亚于一场暴雨,甚至更厉害,几乎要形成一个球面扩散开来。 这是最笨的方法,自然也是最好的方法。张月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被这攻击沾到了身,但也仅止于此。张月灵魂力全开,所有的皮毛都被放慢了无数倍,每一根的运行轨迹,速度都清晰地反应了出来,他在近乎静止的无差别攻击中,找到了一条有一条躲避的路线。 这样的散射持续了足有好几分钟,熊橘子才有些力竭地停了下来,这个空间通道已经濒临崩溃,在细小的伤口经过重重叠加,也会成无可返回的创伤。此刻的空间通道便是如此,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大块大块的空间碎片掉落,最后被乱流冲走。张月和熊橘子的身影也变得扭曲,再待下去,他们就是金刚不坏身,也会被撕成碎片。 熊橘子怒吼一声,在生死的逼迫下,他放下了高傲,直接撞碎通道冲了出去。而他刚看到外面的世界,一张瑰丽的画卷却将他笼罩住了。兔子轻展画卷,挥动法杖,笔尖对着画卷里熊橘子的身影狠狠一点,墨汁晕染开来,化作一场大雨,淹没了熊橘子。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话 日常 叶绿花红,蜂鸣蝶舞,青葱碧玉节节高,饶了一圈儿,环抱着一块碧绿翡翠。石桥小亭,红木阁楼,依靠着山又坐落在湖上,几只小舟划破湖面,将这个翡翠弄得皱巴巴的,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颜夕立在这画中,一身素白色长裙,裙摆滚了一圈镂空蕾丝边,齐至脚踝,两只玲珑玉足痴着,踩在湖面上,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扎成马尾落在脑后,额前只有一缕发丝垂落,一双明眸透过发丝看着前方,瞳孔伸出犹如深渊,又似无尽夜空,望不到边,更看不透背后,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忽而,微风吹拂,额前那缕发丝轻轻飘动,张月从竹林里走了出来,身旁一片片竹叶在飞舞,他一如平日,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忍不住好奇他眼里的世界是不是也只有缝隙这么大。 “真会挑时间,现在回来,刚好能赶上吃饭。”颜夕笑道。说完,阁楼的木门也被打开了,奶妈从里边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握着锅铲,“回家了,就赶紧吃饭吧!晚点,饭菜都要凉了。” 张月笑着应道:“诶!” 他的确是算好了时间的,赶回来正好是饭点,饥肠辘辘的他,也可以饱餐一顿了。这一个月来,他游览过许许多多的地方,江南小镇,塞外大漠。雪山边疆……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便是伙食不好,外边的美食远不如奶妈做得好,这或许便是家的味道。张月心想着,以后出去旅游一定要拉上奶妈,如果不行,也要先从她那儿把厨艺学精了,才不会在满足了视觉享受后,亏待了自己的胃。 镜司的午餐永远都是丰盛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只要大厨在,一切都不是问题。看着餐桌上熟悉的饭菜,张月有种游子归乡的感觉。伴着饭香,大伙儿也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了。 “旅游的感觉不错吧?”见到张月,兔子有些惊喜,连忙凑上来,坐到张月身边,问道。那次任务完成后,张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而是自己一个人去旅游了。这让她担心了一阵子,毕竟最后说的那一番话,并不是兔子想要听到的。以至于回来后,兔子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那次谈话。 张月笑道:“还行吧,就是吃不上奶妈的饭,有些可惜。下次旅游,还是要带上奶妈,就完美了。” 听到这话,奶妈翻了个大白眼,“敢情我就是给你们做饭的。信不信,我明天就收拾行李学张月一样,外出旅游个一年半载,让你们自己叫外卖。” 众人吓得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民以食为天,不只是适用于普通人,一样适用于异灵人。少了奶妈这个大厨,镜司的幸福值可是要下降好几个点数。一想到这个,所有人都把凶恶的目光投向引起这个话题的张月。 后者只能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讯速低下头,用自己的脑门儿来抵挡这些充满了杀意的目光。 一顿饭,吃得很满足,老庄这样高冷的人,也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儿,吓坏了众人,最后在他漠然的目光下渐渐止住了笑声。奶妈一如往常地开始收碗,大家也各回各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张月回来,并没有打乱镜司的节奏,这或许也是它的魅力之一,任何人在这里都可以做到真正的放松。哪怕是对于久别一个月的人。 张月在厨房里帮着奶妈忙碌了一会儿后,便推开了阁楼,看着湖面上飘荡的小舟,迈开了脚步。身后,一道身影带起阵阵香风追了上来,周浅颖和他一前一后落在一只小舟上,正好站在了船头船尾的位置,让本有些晃悠的小船稳定了下来。 周浅颖笑道:“就知道你第一时间会来划船。你要不考虑把这小船弄成自己的房间算了。反正一天下来,你也没什么时间回房间。如果不是我闲得无聊,帮你打扫过房间,你房间早就积灰了。” “嗯?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还帮我打扫房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求我?”张月开玩笑道。 “别说得我以前就对你很不好一样,好吗?显得我很无情一样。难得你回来了,陪我聊聊吧,就当是我要的报酬咯!”周浅颖拉着张月坐了下来,两人并肩坐在船中间,随着湖波飘荡,倒是惬意。 阳台上,两双眼睛偷偷摸摸地望了过来。兔子和小姨蹲下身子,透过护栏看着湖面上悠然的一对人,眼睛里燃烧着诡异的火焰,那是人们常说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兔子扯着小姨,小小声地说道:“如果这个时候,小夕出现了,那岂不传说中的新欢旧爱修罗场?” “等等,谁是新欢?谁是旧爱?”小姨问道。 兔子一下子愣了愣神,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地说道:“丫头是呆月的前女友。可是呆月和小夕青梅竹马,啧,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我还是站月颜cp的。虽然有些对不住丫头,但这样的情景,以前一般都是呆月和小夕两个人的。” 小姨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又陷入了另一个疑惑,“可是小夕不是喜欢女生吗?”说着,小姨略带深意地看着兔子,那目光看得兔子心里发毛。 “唉,什么跟什么啊?小夕闹着玩儿的,你还当真了不成?而且,我也不乐意啊,我可是钢铁直女好吗?”兔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解释道,却发现小姨不知为何低下了头,一副准备负荆请罪的模样。这时,她才感受到身后泛起的丝丝凉意。 颜夕站在两人身后,神色漠然,手上握着两把枪抵着她们的脑袋,枪已经上了膛,这一枪下去,伤不了,但疼是必须的。为了不吃痛,小姨和兔子还是乖乖地抱头,瞬间溜走了。 阳台上的骚动,也引起了正在泛舟的张月,周浅颖两人的注意。 “你们女人都是这样的吗?”张月打趣儿道。 “别说的你们男人不是!”周浅颖两指伸出,一片红色花瓣飘落,被她捏住,只见她一抖手腕,劲力喷吐,花瓣如刀向阳台护栏射去。砰的一声炸响,护栏上爆开一团火花。 奶妈的房间里,老黑看着屏幕里突然飞来一片花瓣,紧接着便是一团赤色的光芒还带着烟雾,下一刻便黑屏了。坐在一旁打游戏的奶妈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颜夕有些诧异,这个针孔摄像头,连她都没有发现,周浅颖这个新人竟然一眼便察觉了,“眼力不错嘛,开始钻研灵魂力了?”颜夕站在阳台上,向周浅颖问道。 “没有没有,是我上次看到老黑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弄着什么东西。所以我一直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周浅颖解释道。 张月这才知道周浅颖的底气是哪里来的,看来老黑还真是丢了他们男生的脸。 颜夕笑道:“既然他们都不在了,那我们三个人就一起来叙叙旧吧,不介意我打扰你们两个二人世界吧?” “下来呗,我们以前不也是一直三个人待在一起吗?”周浅颖笑着让开了一个位置。 听着两女的对话,张月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莫名的怪异。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话 人妖殊途 一副瑰丽的山水画卷,困锁着熊橘子,他立在山脚下,瀑布倾斜而下,每一颗水珠都有万钧之力,汇聚成一片水幕,仿佛是天塌了一样。他凄厉地嘶吼着,一青一蓝两色异瞳张望着天穹,如同两团幽幽鬼火,然而这鬼火也即将熄灭了。 兔子在画卷之外,轻挥笔尖,墨汁在笔下晕染,飞洒,每一滴落在画上,都幻化成一只异兽。顷刻间,万兽奔腾,那声声兽吼掀起一阵狂风,直接将熊橘子最后的挣扎吹灭。瀑布下,他无力地跌倒在地,身上的皮毛变得暗淡,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死吧!”兔子高举笔尖,狠狠砸在画卷上天空的位置,而后猛地往下一划,只听一声雷鸣,一道银色闪光划破虚空,撕裂了画卷,熊橘子惨叫一声,身体被洞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液汨汨而流。 熊橘子向地面坠落下去,被张月接住了,这么一只染血的大猫跌在热闹的街市上,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自然要阻止下来。熊橘子身体渐渐缩小,变回了人形,稚嫩的脸毫无血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带着高傲,与生俱来的高傲。 张月清清地搂着这个奄奄一息的男娃娃,只有三四岁年纪的样子,留着一头橘色短发,一青一蓝两只大眼睛在临死前依旧神采飞扬,眸光闪亮。如果没有肚子上那个几乎把他整个人剖开的血洞,他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不给他最后一击吗?”兔子问道。 张月摇了摇头,“已经是个死人了,何苦呢?让他说完遗言吧!”张月抱着熊橘子缓缓降落,随意停在一栋大楼的天台上。张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他想,这个当世少有的九尾猫妖应该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的吧,他应该会留下一些话。 兔子手持毛笔法杖,站在张月身前,笔尖墨汁涌动,有万千世界在成型有消失。张月摆了摆手,示意兔子不要紧张。张月睁着黑白瞳,灵魂力注视着熊橘子一举一动,生命力的流逝清晰地反映在他的脑海,这已经是熊橘子最后一条命了。 见到张月睁开的黑白瞳,兔子想了想,还是退开了。 熊橘子平躺在地上,血液止不住地流淌,却被张月用离字卦一点点烧成血气挥发掉。他抿了抿嘴,想将嘴边的血液吞下去,却发现他做不到了。熊橘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曾经,我是你们人类供奉在神台的神仙,听取你们的愿望,用香火的力量,尽自己全力为你们人类实现愿望。这是我们九尾猫代代传承下来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突然变成了妖怪,神台被砸烂,金身也被烧毁。我们一族遭到了屠戮,至今,活下来的,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了。” 兔子脸色微变,一丝沉凝攀上眉宇,“是当年那次清理行动。所有修出灵性的……妖物,都被清理过。哪怕是龙凤那种被人类称为祥瑞的神兽,像龙凤什么的。那次事件引起了很大争议。在异灵人中,有一大部分人是妖使,他们修通灵术,召唤妖兽作战,虽然人数不多,但实力也不弱,一直是我们的中坚力量。那次事件之后,再没有妖使,通灵术也失传了。” 熊橘子冷笑道:“你们人类真奇怪。需要我们的时候,好吃好喝地伺候,说着各种各样的好话,还为我们写书赞颂。却可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一网打尽。我记得你们人类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是非常符合你们人类那点小肚鸡肠。人是人,妖是妖,人妖殊途,诚不欺我也。” “可你也不能否认,你犯下了大错。你杀了这么多人,不管怎样,我们也不能放过你。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兔子举起了法杖,涌动的墨汁中,探出一个黑色龙首,獠牙外翻,喷吐着黑色的火焰。 张月伸手拦住兔子,“反正都要死了,不要浪费力气了。让他说完吧!” 熊橘子摇了摇头,“她说的对,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我们九尾猫虽然是妖,却有一手操纵生灵愿力的手段。我们这一族也正是靠这个实现你们人类的愿望。现在,没人供奉了,也听不到人们的愿望,没有愿力的我,自然只能靠别的手段来实现那个老汉的愿望。不过这家伙不领我情而已。我们妖和你们人不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过,对错是非想来都是胜利者规定的。” 张月说道:“你的确错了,人家不想要的东西,强塞给别人,就是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已。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神仙又怎么样?一样免不了凡俗。不过,人类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事已至此,你安息吧!对了,你想要他记起你吗?我可以把记忆还给他。” “算了吧,他就是一个流浪汉。”说完最后一句话,一簇簇橘色火焰无声燃烧,将熊橘子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一丝一毫痕迹都少了个干净。从此以后,九尾猫一族又少了一个成员,天地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 “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其实也只是人说的。妖都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张月伸了个懒腰,笑了笑,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是那样牵强,“任务完成了,走吧,接下来,我要好好休息一下,不管什么任务,我都不接了,反正不缺钱。” 兔子收回法杖,看着地面上刚才熊橘子躺着的地方,喃喃道:“呆月,你不会又胡思乱想了吧?你现在可已经不是小萌新了,这么多年了,你该成老油条了吧?” 张月摊了摊手,“想什么呢?我可不想再被抓一次,而且我已经没有免死金牌了。要是出了岔子被关进去,不知道要被关多久。你放心吧,我只是有点累,想去请个假,去旅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了不了,有时间休息的话,我选择宅在家里煲剧,这才是我作为死肥宅的快乐日常。”兔子连忙摆摆手,推辞道。 张月瞥了一眼,兔子那衣服都要裹不住的胸,笑道:“如果肥宅都像你这样,估计会有不少女生愿意做宅女。不仅舒适,而且很吸引目光。” 兔子不知所云,愣愣地抓了抓头发,跟在张月后边,升上高空,不疾不徐地向前方飞去。 …… 转眼间,一个月飘然而过,时间总是这样,不经意间,从指尖流走,又不经意间,会提醒你岁月已经不再了。 一个无字的墓碑竖在公园的小树林里,张月坐在墓碑前,轻轻抚摸着这简陋的木牌,也就是这个墓的墓碑,犹豫着要不要写点什么上去,可是又有什么好写的呢? 想了许久,张月伸手在木牌上刻下一句话,“橘猫之友流浪老汉墓”。 那个穿着军大衣穿梭在各个垃圾场的老汉离世了,不声不响,在最后临死前的时刻,他回到了这里,曾经是他和熊橘子的家。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温暖的阳光倾洒在他渐渐僵硬的身体上。视线中,金色的太阳变得暗淡,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橘色,他看着这层橘色闭上了眼睛,耳畔有一声轻轻的猫叫。 在老人身上留下了灵魂印记的张月,第一时间便有所感应,在外游玩的他,也直接赶了回来,在尸体还没有被清理掉之前来到这里,并且将老人下葬,顺手立了个碑。至于之后,这个墓碑会被游客当成什么,他就没有心力理会了,作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匆匆过客,张月自认为不欠什么。 做完这些,张月望向南方,那是镜司的方向,他犹豫了一会儿,一步踏上天空,玩了一个月,也该回家看看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话 如果我是妖 清清小湖,悠悠小舟,是一幅画,画中的三人,则是人人羡艳的神仙。如果他们听得到这三个神仙说着什么,或许又会是另一种风景了。 张月坐在周浅颖和颜夕的中间,浑身不自在,一种诡异的感觉在心头纠结成一块,压在心底,“你们有没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我们要聊点什么?” 颜夕笑了笑,往张月身边凑了凑,“如果妖族大举入侵,人族落败,只剩下我们三个。妖族让你杀死一个,来换取另外两个人的生命。你会留下谁?” “颜夕。”张月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而且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挣扎纠结的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决定。而周浅颖的神色间则是掠过一抹淡淡的失望,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颜夕有些诧异,但很快,她便想到了原因,她一拳锤在张月脑门上,“你个死心眼儿的,能不能看看气氛?这么感性的时候,你要弄得这么理性?你是不是想着,留下我,你一个辅助,我一个输出,还有机会反抗妖族?至少也有几率逃跑。如果留下丫头,你们两个辅助,多半会沦为妖族的俘虏。” 听到这番说辞,周浅颖猛地抬起了头,目光带着期望,她拉着张月,质问道:“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张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做了那个情况下,最正确的选择。不过,我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和丫头都会让你活下来吧!你才是人族的希望,也是在未来的战争中,人类最大的依仗。我们都可以死,你一定要活到最后。” 颜夕挥了挥手,“瞎说什么,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镜司的每个人都会活下来。人类不会输,而妖族,一定会死,死得很干净。你们会帮我的吧?”颜夕看着张月和周浅颖,眼睛很亮,却是一道猩红色的光。 “为什么……”周浅颖刚开口,便被张月拦住了。 “当然会,我们是一家人。而且,异灵人的使命不就是除妖吗?”张月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回去睡觉咯,吃饱了就困。”颜夕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颜夕的背影缓缓离去,张月一直提着的心悄悄地放下了,直到颜夕推开木门走进阁楼,背影随着门关上,彻底消失在张月的视野中,他才看向身边的周浅颖,叹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你也是这么想的是吗?之前,我就听小姨提起过,你以前从来不下杀手。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妖怪,听说你还因为这个,被抓进了少林寺。其实,人和妖,说不定,我是说有可能,有可能不用互相伤害。妖吃人,是犯罪,人杀妖,是什么?你想,也不是什么妖都是邪恶的吧,不是什么人都是善良的。谁是正义,谁是邪恶,谁又可以定论呢?”周浅颖紧紧抓着张月的手。 张月面无表情,心里的思绪却像一团线球,理不清,也剪不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躺在小舟上,让身体充分地感受那种随着湖波飘荡的悠然,“是啊,你说的没错。人分好坏,妖,也分好坏。这个世界上,黑白正邪,是非对错,都是相对的。站在不一样的立场,有着不一样的正义。只是有绝大部分,和一小部分的区别。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大多数人所相信的,所认可的,便是正义。少部分人坚持的,便是邪恶。邪不胜正,那是因为邪恶的人没有正义的人多。或者说,胜利的人往往是正义的,毕竟是他们自己说的。” 周浅颖问道:“那,你想做大部分的,还是少部分的?” “我想一辈子随着这湖波漂流,漂到哪儿算哪儿,这个世界最后会走向什么结局。我都不想管,我只希望一辈子都待在镜司,和你们一起做这个世界上最独立的……家。”张月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数着那一朵朵漂浮的白云,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安慰自己,也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闲暇。 “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可你应该明白,你做不到。因为小夕做不到,她代表了整个镜司,她要杀妖,你们都会跟着她一起去杀妖。难道真的不会有和平的一天吗?”周浅颖也躺了下来,靠着张月,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张月握住了她的手,入手有些冰凉,掌心指尖那一个个老茧,很熟悉又有些陌生。许多年前,她的手就是这样的,听说是在家里经常做家务形成的,现在成了异灵人,开始习武,手上的茧不减反增,“我没有什么梦想,我只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好,其他人,或者妖的死活,我可以……可以当看不见的。”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妖,你怎么办?要杀了我吗?”周浅颖凑在张月耳边,轻声说道。字字句句,汇成一柄钻心的刀,刺进张月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也是他最恐惧的地方。 张月犹豫了许久,叹道:“我可能会自杀吧。你知道吗?你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你和我妈掉水里,救哪个一样,没有答案的。陪我睡一会儿吧,梦里面什么都有。” 周浅颖羞红着脸,瞪了张月一眼,翻身起来,“睡你个大头鬼,流氓。”说完,转身便走了。 张月也没有去拦,任由周浅颖离开,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小舟上,不一会儿便合上了眼,轻轻的鼻息声响起,被风一吹便散了。周浅颖推开窗,看着船上的张月,他安详的睡颜清晰地倒映在自己的瞳孔中,她喃喃道:“敢情你就是为了赶我走才这么说的吧!” …… 奶妈和老黑的房间里,两人戴着耳机听得入神。许久许久,都保持着呆滞的表情,看着彼此。不知过了多久,老黑回过神来,他一把扯掉了耳机。耳朵里突然少了东西,让奶妈也回过神来。 “你是有多八卦?装了摄像头,还装窃听器?”奶妈问道。 老黑摊了摊手,“咱们这里谁不想知道呆月,丫头和小夕三个人的感情会是什么走势?刚才那场景多刺激啊!只是没想到呆月那家伙,这么机智,强行解围。不然,肯定能听到更劲爆的消息。”老黑不甘心地说道。 “你一直在关注着那些东西?”奶妈问道,神色间,有些无奈和疲惫。 “你是说,后面呆月和丫头说的话?他们说的没错啊,人妖殊途是大势,也就是所谓的正义,我们没得选择。”老黑笑了笑,把奶妈搂在了怀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就像呆月说的,只要大家都在,镜司这个家还在,一切都会好。” 奶妈把脸埋进老黑的怀里,两行清泪划过脸庞,她侧了侧脸,让泪水润湿了老黑的衣衫,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我只是有点害怕,还记得小夕那个样子吗?比起妖,那个时候的她更加可怕,简直就是一个噩梦。面对着那样的她,我没有把握,一点把握也没有。当我感受到那股气息,一想到她有可能会把杀意,把枪口指向我们,我连抵抗的心都提不起来。” “别傻了,你可是镜司里第二强的人。第一和第二不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再说了,小夕不会伤害我们的。她要杀得是妖,我们要杀得也是妖。我们有着共同的使命,我们是家人,是战友,是伙伴。你害怕什么呢?”老黑抱得更紧了。 奶妈感到头上有些湿,似乎有什么滴在了上面,她猛地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浮现在老黑面前,而她看到的也是一张无声哭泣的脸。黝黑的脸庞,晶莹的泪珠,还有无助的目光,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时候的老黑,因为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一直作为盾牌的男人,第一次需要人保护,需要人将他紧紧地笼罩住。再坚强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无条件地站在你身前保护你。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话 海底 春天,万物初长,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哪怕是死寂的夜晚,依旧能听到生命的歌唱。黑夜里,走在青葱竹林间,点点荧光在风中晃悠,时而轻飘飘地掠过,时而猛地散开来,像是烟花一样。 周浅颖便是这个夜晚的观众,她也没有想到,夜晚的竹林这么有趣,不过她没有心情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周浅颖一路往竹林深处走,在夜深人静时,离开了镜司。 张月睡得很浅,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谁在这小船上,就像是镜司的看门人,谁进谁出,他都知道,只要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他都会醒过来。比如现在,张月坐起身来,看着隐于竹林里的周浅颖,喃喃自语,“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做什么呢?” 虽然好奇,但张月还不至于跟踪上去,那可是痴汉的行为。所以,在疑惑了一会儿后,张月便直接躺倒了,睡觉重要,睡觉重要,张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不多久,他重新进入了梦乡。梦里面,张月躺在一朵悠悠白云上,漠然地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漫山遍野的血,分不清是人血,还是妖血。天上一片祥和,地上则是血色的炼狱,张月也说不清这是好梦还是噩梦。反正梦终归是梦,张月心里如是说道。 走出镜司,看着昏黄路灯渲染的街道,周浅颖有些失落,比起那夜晚的竹林,镜司外的世界少了些生气。一眼望去,点点路灯,洒落下一个个光圈,照耀了一小块地方,将这些光点拼接起来,便是一条在普通不过的街道。 周浅颖叹了口气,一闪身,脚下红色花瓣升起,她乘着花海向天空飞去,速度渐渐加快,当她升上高空,花瓣将她簇拥着,她就是花中的女神,妖艳的红花也只是她的裙下臣。 …… 海底,是一个神秘的世界,就好像独立与地球的一个小星球。开发至今,人类也没能完全了解海底的世界。在那个黑暗的国度里,有着独属于*大海的规则与制度,莫说寻常人类,就是怀有超自然能力的异灵人,面对海底也怀有敬畏之心。 鲲穴,坐落于海底深处,千万年来,经历过世界的无数动荡依旧存在着。天下间,已经有千年没有再见过鲲了。世上,只有只字片语对鲲的描写,不知真假,也无从考证。传闻,在异灵界,数千年前,有一位修为高深的异灵人,曾经养过鲲。那时,人们常能看见一个仙人骑着鲲在海天之间肆意流窜,天大地大,也没有能拦住他的沟壑险阻。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道不出真假。 而今天,第一次有人,不对,有妖揭开了这个传说的面纱。保持了千年安宁的鲲穴第一次发出了动静,虽然只是一声低沉的闷响,却也在瞬间,赶走了方圆万里的生物。流窜的海底生物,将海底搅得天翻地覆,淡红色的血被海水晕染开来,像一缕缕烟在飘。 女人穿着一身血色华袍,三千青丝束成一个流云髻,用一只红花簪别着,面目俏丽,两道柳眉微微挑起,一双明眸含着血光,腥红的嘴唇抿着,仿佛咬着一颗血珠,眉心间点了一粒朱砂。 黑暗中,两束金光猛地射出,所过之处,一切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万籁俱寂,没有半点生命的声音。女人毫不在意,她手在海水里轻轻晃动,纤纤细指波动海波,一柄血红色的镰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掌心中,密布着瑰丽的花纹。 “死神?”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这寂静,有人敲响了沉睡千年的钟,那种大气掺杂着喑哑,包含着岁月的气息,悠悠而来。 女人举起镰刀,对着某处划了一刀,却依旧挡不住那涌来的岁月气息,黑色的发丝多了几点雪白,她伸手在发丝间轻捋了捋,“我本来就没有生命,时间对我来说是静止的。前辈,不必浪费力量了。” “没有生命?果然是那边来的人。一千多年了,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声音在耳畔,又像在远方,忽远忽近,却能听得清楚,仔细感受又感觉这声音是从心底而来的。 女人笑道:“我只是一朵生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而已。不是什么死神,这一次来叨扰前辈,是奉老祖的命来的。老祖要做点事情,需要前辈的帮忙。事成之后,老祖会有重谢。” “老祖?鬼祖?你一朵小小的彼岸花,竟然能奉她的命?你把我当傻子吗?”光芒撕裂了黑暗,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其中撞了出来。只听一声巨响,海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大量的海水倒灌进去,还伴着破碎的巨石。 女人几个起落,便在宛若天灾般的漩涡中脱了身,身上飘满了红色的伙伴,如同踏血而来的女鬼。她挥动镰刀,将碾压而来的气势砍了个干净,让她在面对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怪物面前,依旧保持着冷静。 那身影俯瞰着女人,庞大到不知如何形容的身躯开始缩小,变成一个瘦小的老头子,穿着不合身的海蓝色长袍,光秃秃的脑袋上,有一块块黑色的老人斑,“斩魂镰,怎么在你这里?一朵彼岸花,也有资格拿斩魂镰吗?那个老妖婆,怕不是老年痴呆了吧!” 女人躬身一拜,收回了镰刀,“老祖身体还很好,多谢前辈关心。小辈只是有幸陪伴过老祖一段时间,承蒙老祖信任,才一直伺候在身边,直到现在,也有千年岁月了。我们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可能会有些出入。” 老人漠然地说道:“有事,就快说吧,没事,就请回,我人老了,喜欢睡觉,不喜欢别人打扰。” 女人笑道:“前辈,老祖希望你能带着妖族的未来,扶摇直上。” “你说什么?”老人眸光猛地一绽,纯粹的杀意迸发出来,一道海沟生生被填平了,被一块块碎石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坍塌了多少山。 女人嘴唇轻启,只有其形,却不闻其音。老人的脸色渐渐变了,忽而愤怒,忽而欣慰,忽而狂笑,到得最后,只有满目的悲壮,他放声地嘶吼着,音波滚滚如雷,血雾弥漫了这片海域,只是一瞬间,这里成了血色海域。 女人被花瓣簇拥着,身上的红色与周围的血雾几乎要融为一体,她有种错觉,自己又回到了黄泉路上,还是那个生在彼岸花海中其中一朵不起眼的彼岸花。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平静下来,仰头看向不知距离多远的海面,再往上,目光甚至触及到了无尽长空,“要开始战争了吗?这个世界又要生灵涂炭了。千万年前,人类还只是未开化的低等生物,是我们妖的口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族愈来愈势大,反过来侵略杀戮我们妖族。他们”与我们一样,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只是用了更多的方法,人来好像管那叫烹饪,就自以为是的高贵了。其实,人也好,妖也罢,都不过是一群得了志,便耀武扬威的家伙罢了。不过,我是妖,我终究是妖。”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话 打一架吧 夜晚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要悄然无声,听不见脚步声,也看不见行走的影子。一闭眼一睁眼便是一晚上,张月总会想,如果不睡觉,自己的人生是不是要比其他人丰富太多太多。但到了晚上,张月便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 这一夜,他依旧安眠,一觉睡到天亮。厚厚的刘海搭在额前,有些凌乱,一张白皙的脸满是惺忪睡意,特别是那眯成缝的眼睛,总让人觉得他是在梦游,而不是在梦里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竹林,张月的意识慢慢地恢复过来,忽然间,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熟悉的倩影飘然而至。 “丫头!”张月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名字,这名字是一道光,瞬间劈开张月脑海里的睡意。周浅颖脚尖轻点,落在船头,宛若没有重量,船只动也不动,仍然在水波上飘荡。张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笑着问道:“一晚上没回来?” 周浅颖的脸色不经意地变了变,“对啊,去和大学的姐妹聚会,喝了点小酒,也算是和她们告别吧。怎么?昨晚我这么小心,都吵醒你了?我特地饶了一圈过湖的呢!” 张月笑道:“没事儿,我睡觉本来就浅。不过,以后也别闹得太晚,通宵对身体不好。你的黑眼圈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切,谁说的,我这是天生的,睡不睡觉都一样。请不要对其产生任何幻想。再说了,我有黑眼圈,不好吗?你以前还说喜欢我这种昏昏欲睡,懒懒的感觉。”周浅颖蹲下身子,凑到张月面前,嘴角挂着一丝略带玩味的笑容。 张月无奈地摊了摊手,高挂免战牌,和女人讲道理,那是不存在的,毕竟女人本身就是道理。 镜司依旧是和平的。 老黑和奶妈的房间还是能听到激烈的厮杀声,由老黑的嘴里吐出来的,别有一番风味。小姨和老庄沉浸在自己的科学研究里,时不时发生的爆炸,炸坏了他们不知道第几个门了。兔子抱着一堆零食,盯着电脑,眼睛里时不时闪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小舟上的一对人,张月和周浅颖,肩并着肩躺在一起,数着天上的白云,听着耳边的鸟鸣,惬意自在。镜司里,唯独少了一个人,颜夕。没有人会担心她的安危,反正到了饭点,她自然会在,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饭香从楼下的饭厅飘来,一扇扇门被打开,大家陆陆续续地顺着饭香自动自觉地走到楼下。一如往常,不过少了个人。大家纷纷落座,习惯性地等了一会儿后,在饭香的折磨下,大家开始蠢蠢欲动了。 “怎么回事?小夕有说不回来吃饭吗?”老黑拿着筷子,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美食在眼前,能看不能吃,实在是一种煎熬。 奶妈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收到消息,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先吃吧,等她回来,我再做一点就好。” 得到了厨师的批准,大家忍耐许久的狼性再也压抑不住了。 …… 苍茫大海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天穹。站在海边,踩着柔软的细沙,远远望去,能看到海天相接的一条线。颜夕撑着伞,目光悠远,比那条线还要远。仿佛要望穿秋水,望尽天涯,忽然间,颜夕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瓜,默默地收回眼光,喃喃道:“差点忘了,我是个近视眼,刚才应该让呆月来看。” 颜夕笑了笑,向海面走去,四周形形色色的人在嬉闹,却没有人看到颜夕这个踩在海面上的人。海水很冷,隔着鞋子,颜夕也能感到那股子冷意,不寻常的冷意。刚从总部回来的她,一经过这片海域便嗅到了一股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味道。 妖的味道。 颜夕揉了揉鼻子,低头往海面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色在涌动,她的目光被隔绝了,眼前这片海不再是印象中那蔚蓝色的大地,而是黑色的深渊,时而在耳畔响起的不是海浪拍击的声音,而是深渊里不明觉厉的风声。 “看来不仅是妖,还是一只大妖!”颜夕喃喃道,心想差不多到饭点了,该回去了。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无情地掐灭了,一只暗蓝色的手从海底伸了出来,苍劲磅礴的气息从掌心上那一道道交错的纹路间溢散出来。恍惚间,周围的世界已经变了。 漆黑,冰冷,一串串气泡往上漂,而身体却刚好相反,一点一点地找回,隐隐约约,在距离手不远处有一粒小小的光点。颜夕猛地回过神来,张开手抓向那道光却抓空了,黑暗渐渐将她吞噬,光点离她愈来愈远。颜夕捂着自己的嘴,脚在水里胡乱倒腾,却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一种无力的虚浮感油然而生。 颜夕头一次这么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过游泳,毕竟,像今天一样掉水里的事情,还是很小概率。只是,没想到一发生就是要没命的。颜夕很崩溃,失重感,以及渐渐升起的窒息感冲击着她的大脑,最要命的是那无孔不入的压力限制着她的行动,体内的异灵被死死地困锁住。 突然,一缕缕清晖从手中的那把青伞落下,在这一片漆黑色之中,青伞成了唯一的太阳。清晖落下,压力顷刻间消散,颜夕浑身一松,金色的异灵能量立刻涌出体表,金光划破黑暗,冲了出去,阳光,海风,人们嬉笑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身边,颜夕轻轻地落在沙滩上,长出了一口气,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怀念。她在想,这趟回去之后要不要好好地学学游泳,不过一想到刚才那种在水里的无助和狼狈,她果断掐灭了这个念头。 白色的浪花在蓝色的海面上涌起,托着一个滑板,乘风而来,滑板上站着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闪烁着力量的光泽,刚毅的面庞刻满了岁月的划痕,花白的发须成了最完美的修饰,而非年迈的体现。当沧桑和帅气同时集中于一个男人身上时,这个男人将充满魅力,在任何地方都是焦点。 一道道目光,含着惊讶,好奇,羡慕,更多的是星星一样的光芒,那是心动的感觉。谁能相信,穿着比基尼的火辣少女迷上了这个站在滑板上的老男人。众多目光之中,唯有一道带着不屑和厌恶,那是颜夕的目光。 “你这是在挑衅我吗?妖物,堂而皇之地在异灵人面前出现,苟延残喘的妖族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看着缓缓走来的老人,颜夕眼神愈发的漠然。 老人推了推自己的脖子,发出咔啦咔的声音,“苟延残喘的妖族?你们可能忘记了天地开辟之时,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就连你们人类本身,也是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那是我们妖族最伟大的神。说白了,你们伤害妖族,就是在欺师灭祖。人类不是最忌讳这些的吗?” 老人很高,两米开外,现在颜夕面前就是一堵墙。颜夕没有抬头看他,依旧平视着,视野里只有那白皙的腱子肉,“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们妖族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无法否认,现在的世界是人类,妖,终究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是吗?妖物没有没落,我们存活了无数岁月,看着这个世界成长,我们所经历的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们人类只是突然兴起的一些小风浪而已,妖族的底蕴,从来没有真正滴展现出来。”老人楞楞地说道,言语间透着一丝自豪。 颜夕收起了伞,伞尖弹出一道青色的光,将虚空刺出一个小洞,“你费尽心思把我吸引过来就为了和我聊天的吗?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动口的,不服,打一架吧!”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话 打不过,打不过 迷蒙雾气弥漫了整个沙滩,不知不觉间,那这个嬉笑耍闹的人消失了,被雾气吞没,只剩下一老一少面对面站立着,两人相隔不过半尺,在这个极短的距离间,两人的气势碰撞了不下百次,一丝丝黝黑色的光相互缠绕交织,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搓着这黑光,不一会儿黑光凝成一个球,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每一次震动,虚空都破裂开一道裂痕。 “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碍手碍脚的。”颜夕抓住了黑色光球,那是两人气势对碰冲撞融合成的冲击波,里面充满了躁动不安的力量,而在颜夕手里却温顺得像个宠物。颜夕微微握拳,冲击波破碎成细密的黑色光点,破碎的虚空也恢复了。 老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不一会儿后,便舒展开来,“那就到天上吧!我也不屑于拿这些凡人的命来威胁你。” 雾气渐散,沙滩上依旧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俊男美女在阳光下展示着自己的完美身材,时不时传来几道稚嫩的笑声,小孩子们追着一个排球到处跑,踩碎了刚刚用泥沙搭建起来的城堡。阳光,大海,细软的沙子,砰砰跳动心脏,火辣辣的热情在燃烧,这是海边的狂欢。而在这大海之上,云层之间,沉重的气氛让这片天空变得安静,就连时间的流逝仿佛都慢了一些。 老人笑道:“在很久以前,你那些自命不凡的老祖看到我都是一脸凝重,甚至掉头就跑。你有胆量站在我面前,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不过,我想问,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一条老咸鱼,有什么好嘚瑟的?我家有个黑脸大汉,还不屑于吃你呢!他嫌弃鱼腥味儿太重。”颜夕反唇相讥。遥远的天边,正在饭桌上大快朵颐的老黑突然打了个大喷嚏,喷了自己一身的饭菜。众人见状,都不由得停下来筷子。老黑瞅了瞅粘在自己衣领上的牛肉,犹豫了一会儿,捡起来放到嘴里嚼了嚼,一脸满足。瞬间,饭桌上响起了一连串摔碗摔筷子的声音。 颜夕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虽然随便一句话,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现在,眼前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大妖,才是她真正头疼的地方。虽然嘴上说是老咸鱼,但颜夕很清楚,鲲现世意味着什么。这是真正的上古之妖,其存活岁月可比那本号称异灵界里最古老的史书还要久。颜夕做梦也不会想到,这股吸引自己前来的妖气,竟是鲲的气息,她以为这种老古董早已经入土作古了。看着眼前这个老人,颜夕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超过了先前逼到自己暴走的郭茂峰。不仅于此,颜夕想,如果鲲没死,那上古时代的真龙,真凤等等大妖是不是也活着呢?如果真是如此,即将发生的战争,人和妖的结局会是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 “老咸鱼?还真敢说啊!你见过咸鱼长翅膀的吗?”老人笑了笑,身上突然绽放出无匹金光,两肋伸出一双宽若千万丈的翅膀,犹如天地铡刀,只是轻轻一扇,天空便崩塌了,层层叠叠的气浪将天空撕成碎片,飓风在席卷,怒吼,狂啸,下方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无数白马在海面上奔腾着,铁蹄踏响死亡的号角。 天地之力,只在这一扇之间。 颜夕脸色剧变,一直在体内酝酿的异灵能量瞬间爆炸开来,金光自体内绽放,又猛地收缩回来,她紧握住手中的青伞,迎着飓风,把伞当成刀,向前砍了出去,只听哗啦一声,天地间恢复了安宁。掀起的巨浪突然失去了风的承托,砸了下来,白色战马发出一声无奈的悲鸣,重新归入大海,只有那一朵朵巨大的水花,还可以证明一下它们曾经的存在。 “鲲!鹏?”看着那双遮天蔽日的大翼,颜夕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如果说在之前,她还有一点战意,但此刻,她心里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了。鲲 和鲲鹏完全是两种生物。如果说鲲是上古大妖,那鲲鹏则是大妖中的王者,比起真龙,真凤要更高上一个层次。传说中,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这里说的鲲和鹏,不是两种生灵,而是一种生灵。鲲跃出海水,张开双翼,扶摇直上九万里,搏击长空,是可以捕食龙凤的存在,是傲视天下的妖神。 颜夕感到很委屈,自己只是去总部走一趟,谁想归途会遇到这种等级的大妖。此刻,颜夕只能祈祷,老迈的鲲鹏没有以前那种毁天灭地的神力,否则,她没有信心活下去。颜夕双手握紧了青伞,一缕缕清辉将自己笼罩住,丝丝清凉渗入心田,扫去脑海里繁杂的思绪,渐渐地,恐惧,惊讶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逃! 逃跑需要空间,需要条件,而最好的制造方法,便是攻击!只有敌人受伤了,自己才有机会逃。所以,颜夕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退缩,而是沉入那时于郭茂峰对战的状态,异灵能量疯狂运转,金色的火焰在体内熊熊燃烧,却没有溢出一丝一毫,而是和自己身体完美融合,将潜能无限制地激发出来。这是颜夕最熟悉的作战方法,全方位增强己身。 “鲲也好,鹏也好,鲲鹏也罢,来吧!”颜夕喃喃道,脚步已经向前踏去。金色的光芒划破长空,厚厚的云层瞬间被清散。老人伸出了手,又迅速收了回来,向另一个方向拍去,当的一声,金光闪烁,他的掌心上密布着金色的羽毛,是他最坚实的防御。 青伞被金光包裹住,直接化作一把一丈长的巨刀,颜夕长发在风中披散,一双金色的瞳孔没有情感,只有无比凝聚的神色,死死地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心神沉浸在战斗之中,她此刻所做的一切举动都是因为战斗。她双手紧握巨刀,带动身体旋转,一道道金色龙卷呼啸着冲了出去,将老人夹在中间,刀气在他身上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 老人巍然不动,一手抓破刀气,向前探去,穿透了颜夕的身体,却没有血花四溅,只是一个简单的虚影。颜夕踩着他的手,手中巨刀自下而上斩了过去,刀刃瞬间拉长,砍到老人身上,如同两个小世界在对撞,巨大的声响传开,好似雷鸣,冲击波自刀刃下炸开,将颜夕整个人弹飞。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小腹,那里有一道淡淡的伤痕,弥补的羽毛掉落了一根,他信手捏住,将羽毛向前射去,瞬间洞穿了虚空,天地间的距离在这羽毛面前都成了笑话,直接瞬移到颜夕面前,锋锐的气息掀开了颜夕额前的发丝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小腹,那里有一道淡淡的伤痕,弥补的羽毛掉落了一根,他信手捏住,将羽毛向前射去,瞬间洞穿了虚空,天地间的距离在这羽毛面前都成了笑话,直接瞬移到颜夕面前,锋锐的气息掀开了颜夕额前的发丝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话 回家 午后的阳光,就像一个温和知性的邻家大姐姐,带着丝丝暖意抚摸着世界,向大多数人传递着自己的善意,让人忍不住想投入其怀抱,懒懒地睡个觉。这是张月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躺在小船上,随着湖波荡一荡,船只推开满湖的金子,不知要飘向何处,张月的思绪也早早地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然而,祥和宁静的午后还未能持续太久,竹林里飞出的炮弹,将小湖掀翻,一根根水柱冲起。张月连人带船一起飞向空中,他噌地一声坐起,直接冲向那撞进湖底的炮弹,那可是一个人体炮弹,而且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镜司的司长颜夕。 阁楼里爆发出一道道强横的气息,镜司全员都出动了,他们清楚地感受到了颜夕的气息,略带虚弱。众人纷纷落向湖面,眉头紧蹙,直到张月被颜夕一脚踹出水面,大家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还有精力打人,那证明颜夕伤的不厉害,不过为什么要打人呢? 水里,颜夕的身影飞速地沉入,一股巨力推着她,不给她丝毫反抗的机会,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占据了心头。颜夕有些慌乱了,水里的她失去最踏实的地面,只能任由这力量继续把自己往水底压,她集中精神,扫去心中无用的思绪,这时,一道身影迅速追了上来,向她伸出了手。颜夕偏头一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双眯成缝的眼睛。 张月抓住了颜夕的手,黑白瞳睁开,身后阴阳八卦图缓缓升起,将两人笼罩住。被压制的异灵能量得到了增幅,立刻愤怒地嘶吼起来,在体内飞速运转,颜夕的身体猛地一顿,整个小湖震动了一下,那股巨力被生生震散,颜夕微微喘着气,总算从那种无力感挣脱了出来,她感到很疲惫,便干脆倒在张月怀里,也不管自己现在光着身子。 张月轻轻地搂着她,有些疑惑地喃喃道:“怎么变小了,被打瘪了。” “嗯?什么小了?” “胸啊,平时看着应该有c啊!难道你平时有垫?” “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裸着?” “以前没注意……” “死吧!” 涌起的水柱中,张月脸上有一个小巧的脚印,他面无表情,只是心里暗暗庆幸,这一脚的力度还是平时的她,伤得不重,可以放心了。水中,颜夕已经换好了衣服,浮出水面,狠狠地瞪着在天上呆着不敢下来的张月,她自然知道张月为什么突然惹自己,只是她想吐槽这家伙有一双黑白瞳自己不看,还要用这种无聊的方法。 颜夕看着大家,镜司全员都在,一种莫名的心安涌上心头,她有信心,哪怕此刻面对鲲鹏,镜司也不会输。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信心,也是对伙伴的信心。颜夕笑道:“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我们回屋里头说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阁楼,众人便忍不住问道。 颜夕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不紧不慢,“去总部和颜正卿谈了一下我们一年后接手灵道盟的事情,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 “妖怪袭击?”奶妈一针见血,问道。 “嗯,打不过我就逃回来了。”颜夕面不改色地说道。看上去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背后隐藏着的波涛汹涌,颜夕打不过的妖,是什么样的妖?那至少也是和血妖郭茂峰一个层次的。 老黑握了握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暗示要打架了吗?”众人看着老黑这个模样,纷纷鼓起掌来,下一刻,嘈杂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好,就决定是你了,去单挑吧!” “我们为你擂鼓掠阵。” “我给你加油刷精神buff!” 听着这些明显是在搞事情的声音,老黑默默地低下了头,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低声喃喃道:“一群二五仔,我现在算是明白枪打出头鸟是什么体验了。”一旁的奶妈在他后脑轻轻拍了一掌,嗔道:“让你多事,听小夕说下去。” 颜夕笑道:“很强,可能比郭茂峰还要强。而且,这妖不应该还活着,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这生命强得让人胆寒。”一想到那双金色的大翼,颜夕此刻还些喘不过气来,恐怖的压力如影随形,哪怕脱离了战斗,也依旧发挥着作用,这就是大妖的气势。 “到底是什么妖?”众人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鲲鹏!”颜夕淡淡地说道。 突然间,大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没有人出声,众人只是沉默地咀嚼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史书中各种记载,从字里行间,便可体会到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更让他们感到沉重的是,这种活在上古时代的妖,竟然熬过了岁月的侵袭,活到了现在,这个世界最无敌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你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时间。 奶妈面色沉凝,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不用这么害怕,上古之妖,厉害也只是厉害在上古,我们活在当下。再说了,小夕一个人可以在它手上全身而退,证明也不是完全没有战斗的可能。而且,活了这么久,终归是老了,生命力应该也像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现在重新降世,大概是想在生命的终点为妖族做点贡献。” 颜夕点点头,说道:“奶妈说的没错,我和他交过手,不得不说,气势很强,带着上古的气息,但也充满了腐朽的味道。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后一个鲲鹏了。如果能把他解决了,对未来即将发生的战争有很大的作用。” “你想吞?”张月在一旁,幽幽地说道,虽然眯着眼睛,不过那外人看不见的瞳孔却可以清晰地洞穿人心。 颜夕不置可否,“你们没有信心?单打独斗,我不一定能赢,但可以逃,而且可以伤害他,如果我们一起上,不是没有机会。再说,异灵人本来就是为了除妖而生的。这不会是我们面对的最恐怖的妖,以后还会遇到更恐怖的。当然,你们不愿意,我不强求,我可以让颜正卿出手。鲲鹏比他要差点。” 大家还在权衡着,除妖是己任,但也不是遇到什么大妖也往前扑,打不过就跑才是真理。这段时间来,镜司经历了很多次大战,灵道子生前留下的那个清缴任务,就已经让他们元气大伤,大家都还在犹豫着,奶妈突然说道:“打吧。打下来,就是一个大功劳,我们以后接手灵道盟,需要这样的功劳。让一群可以猎杀鲲鹏的人做领导者,其他人心里也会比较服气。” 老黑深深地看了一眼奶妈,说道:“我也这么觉得,既然不是不可战胜,那就可以去试试。毕竟,镜司始终是年轻人眼里的王者,在那些老怪物眼里,并没有多少分量。我们杀了郭茂峰,殷不正这些事情又不可以抖出来,所以,老一辈对我们的战力估计是有很大偏差的。既然如此,就用这一次的功绩,告诉他们,镜司不比长老院差,甚至可以做得更好,因为我们还这么年轻。” 其余人有些讶异,这些话可不像奶妈和老黑这一对儿会说出来的话,他们更多时候是跟着大家的意愿走,很少会说出一个方向,就连张月都有些疑惑两人的想法。不过既然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不再多想,纷纷表示跟着组织走。 “好,那我们修整一下。这一次,我们人齐,回去把场子找回来!”颜夕冷声道。 “我怎么觉得我们跟黑帮打架一样。老大被打了,跑回来叫上小弟们,操上家伙回去再打过!莫名觉得好无赖啊!”兔子搂着抱枕,喃喃道。 小姨捋了捋微卷的长发,笑道:“我们本来就很无赖啊,人多欺负人少,不是我们常干的事情吗?” “挺好。”老庄少有地开口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话 我叫人了 海滩很安静,安静得有些阴森。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充满朝气的地方,男女老少感受着大海的磅礴和伟岸。现在,却只剩下一个光着膀子的老人平静地坐在沙滩上。温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描绘出来,那一道道充满力量的线条将肌肉分开,每一块都如同铁水浇筑,泛着金属的光芒。 如血残阳,渐渐西沉,在天边留下漫天的血红,还有一轮半圆。老人半边身子都被染红,像个浴血的战士,丝丝肃杀气息不知从何时开始弥漫,整个大海都变成了战场,那一波接一波冲来的海浪,吹响了号角。战斗一触即发,只等那个应战的人。颜夕撑着伞,踩着细沙,缓步走来,血红色的阳光被她的青伞遮住,她安然地躲在伞下的阴影里,看上去像个散步的人,与这个战场格格不入。 老人睁开了眼,金色的目光直射而去,瞬息之间,迷雾尽散,在颜夕身边,一道道身影显露了出来。镜司全员,都来了。 “挺聪明,打不过还知道叫人。你们人类,果然都很无耻。”老人站了起来,身后,海浪翻涌,一条暗蓝色的大鱼跃起,连带着还有一道粗大的水柱,撞碎了天穹。老人翻身一跃,落在大鱼上,远远地看着沙滩上的镜司众人。 老黑挠挠头,瞅着这老人威猛的样子,竟然还有点羡慕,“那个时候的人,都这么直接的吗?话没说两句,这就已经要开打了。” “不好吗?没那么多废话。”奶妈周身气流涌动,卷起黄沙,一道道黄沙龙卷直冲云霄,将天穹搅得一塌糊涂,那几多血色残云被吹散,重新凝聚成一团厚重的乌黑铅云,隐隐间还能看到舞动的雷蛇,与老庄身体缭绕的雷霆相互呼应,只见一道惊雷劈落,黄沙四溅,冒着黑烟。 老黑看着这风雷齐鸣,有些发酸,“咋回事儿呢?这是……”说着,他便走到众人面前,张开火翼,滔天火焰顺着奶妈身边的风想天穹卷去,一时间,两人之间牵连了一道火焰红线。这种宣示主权的方式,众人啼笑皆非,但奶妈似乎还挺受用,毕竟是风助火势嘛! 三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展现出自己的力量。一幅画卷摊开,环绕着众人,传出声声兽吼。张月站在队伍的最中央,睁着黑白瞳,漠然地望着前方,视野却已经囊括了所有,将一切信息反映在所有人的脑海里,掌心间阴阳八卦图随心所欲地运转,八个卦象散开,隐于这天上天下的各个角落,随时随地发挥着作用。周浅颖站在他身旁,手臂轻轻舒展,一片花海盛放开来,簇拥着众人,每一片花瓣都是血红色的,流淌着神秘莫测的力量,引动着众人的血气。 “这就是你的依仗吗?我和你们相隔了万古,在我眼里,你们连刚出生的婴儿都算不上。”老人笑道,他轻轻向前伸手,点出一指,大鱼缓缓张开巨嘴,黑暗侵袭而来,顷刻间,将整个沙滩吞噬,“记住我的名字,吾名伽古。” 颜夕冷漠地注视着这黑暗,她很清楚,这不是黑暗向他们攻击,而是他们自己坠入了黑暗。那张嘴爆发出狂猛的吸力,要将他们一口吞进肚子里,就像大鱼在海里吃小虾米一样。这是一种鄙视,源自于血脉的高傲。 “谁要记住你的名字,老古董!”颜夕在黑暗中猛地一踏,金色的光芒从体内爆开,将镜司的所有人都罩住,颜夕扛着两把巨炮,炮口处金光凝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给我吐出来!”金光收缩成两道光束,电射而去,最后在黑暗中爆炸开来,冲击波肆虐,将众人推开。周围的环境又变回了熟悉的沙滩,而前方,那大鱼口吐金光在大海里翻滚,掀起万丈巨浪,欲与天高。 “趁他病要他命!”老黑大笑一声,火翼煽动,化作一道火线向前飞去,身后奶妈悄然跟上,化作一阵风吹动着他的火焰。张月指尖在掌中八卦轻轻拨动,离字卦,巽字卦共同落在老黑和奶妈身上,为他们加持,风火之力相融,一只火焰凤凰发出一声长鸣,直扑伽古,所过之处,大量海水被蒸发,升起白色的气雾。 忽而间,气雾消散,老黑的拳头和伽古的拳头撞在一起,水珠在两个拳头之间飞溅,滚烫的。奶妈伏在老黑的后背,掌风如刀,劈在老人的额上,却没有丝毫血液溅落,只有四散的火星,一枚蓝色的鳞片凸起,上面有细密的裂缝。老黑拳头在微微颤抖,碎了几根指骨,有些握不稳,火焰也被掀起的浪花浇灭,现在的他不得不说有些狼狈,“真是个硬骨头。” 伽古没有看他,而是抬起头,金色的眸子凝视着冷漠的奶妈,火焰中那一只白皙的玉手,看上去是那样娇弱无力,却差点劈开了他的脑袋。伽古想起了人类的一句话,喃喃道:“人不可貌相,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海水不可斗量。”话音落下,海水却升了起来,瞬息之间,一睹巨大的水墙便将老黑和奶妈两人留在了里面,与镜司的其余人隔绝开来。 “打碎它!”颜夕喝道,一门门巨炮从虚空伸出,数不清的炮口喷射出一道道光束,尽数轰在水墙,却只是轰出了一圈圈涟漪。 兔子轻抖画卷,万只猛兽从画卷中冲出,声声兽吼震天响,要将天穹都吼下来,它们踏着另天地震动的脚步冲锋着,撞在那堵水墙上,万兽奔腾的力量,也不能撼动这水墙,再沉重的力量都被海水吞噬了。大海无边无涯,可以承受的力量远超人力所能达到。这水墙,竟一下子让镜司众人束手无策。 “水墙能抵挡攻击,是以柔克刚,让它变脆就可以了。冻起来再打。”张月说道。 “不用。”老黑摇了摇头,手指向天穹,指尖闪烁一丝微弱的雷光。众人见状恍然大悟,其实也不一定要把水墙打破,只要让伽古意识到这个水墙其实抵挡不住攻击,自然就会撤掉。 一道雷光撕裂天穹,从乌云之中砸落下来,顺着海水无差别地绽放开来,一时间水墙内到处都是流窜的闪电。伽古面色沉凝,浑身闪烁着蓝光,那是一枚枚宝石般的鳞片凝成的。电流伤害不到他,但附带的麻痹效果,还是限制了他的行动。方才还在水墙里躲避攻击的老黑和奶妈,立刻空出了手脚,趁着伽古动弹不得,一顿拳脚便招呼了上去。 周浅颖捏着花瓣,有些无所适从,“我是不是也做点什么?感觉大家都打得好欢乐啊!” 张月轻轻拍了拍周浅颖的肩膀,笑道:“不用担心,我们是辅助,是受到保护的。看准时机,给予队友帮助就可以了。”其实,一开始,大家都没想过要带周浅颖出来打这一场仗,毕竟对手是上古大妖,而周浅颖还是一个萌新,有一定的风险。不过,大家拗不过周浅颖的倔强性子,才将她带上。 周浅颖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集中精神看着在战斗的伙伴,手里的花瓣愈发鲜红。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话 战伽古 “知道最打群架最忌讳什么吗?”张月在八卦图上轻轻拨动,兑字卦在指尖轻转,化作生命之水,张月隔空虚握,聚水成团,向众人倾洒而去,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落在众人身上,瞬间渗进他们的体内,为他们补充体力,治疗伤势。 周浅颖在一旁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张月在整个团队的战术地位,一副八卦图,掌控着敌我,那闲庭信步的模样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自在和豪迈,“最忌讳什么?” “和队友失去联系,所以,哪怕你再弱小,也要尝试和队友建立联系,一旦切断了,危险的时候,要么是你去送死,要么就是队友去送死。”张月在周浅颖额上轻轻一点,生命之水透过皮肤,直接落进她的灵魂,让她大脑一下子变得晴明,许多繁杂的思绪都被一扫而散 “我懂了,我不能就这么看着,我也要上去参一脚。”周浅颖抬起双手,脚下的花海迅速生长,一根根开满红花的细长藤蔓,穿透海浪,准确无误地缠在众人的腰上,“不用担心,我过来帮忙的。” 大家像是没有看到那藤蔓一样,手上的攻击丝毫不受影响,在翻涌的海浪之间腾跃,和伽古缠斗着。 伽古站在大鱼上,瞰着众人,眸光透着冷意,他举手投足间,整个大海为自己所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眼光便能掀起海浪,立在这大海之间,他有无敌之姿,自战斗开始,他甚至没有挪动过脚步,“一群烦人的苍蝇!”伽古伸手在虚空中一握,一把黄金三叉戟被他握住,缓缓抽出,金色的戟刃在海面上轻轻一点,九条水龙仰首飞起,瞬息之间,边冲散了围攻过来的镜司等人。 九龙咆哮着,犹如活物,自主飞出去,爪牙齐舞。行动最迟缓的兔子被三条水龙盯上,那狂猛的压力将她掀翻,在空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龙牙已经撕咬了过来,兔子举起法杖,迅速在虚空中花了几笔,几只火鸟只能堪堪挡住了一瞬,水龙还是冲了过来。突然,兔子感到腰间一紧,缠在腰上的藤蔓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直接脱离了水龙的攻击范围,原来所站的那边虚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 逃脱陷阱的兔子,连忙回过神来,手中毛笔法杖迅速挥动,虚空中留下了一副瑰丽的画卷,一座座大山坐落,圈住一方海域,任由那三条水龙上蹿下跳,也冲不出来,龙飞得越快,山也跟着一起生长。兔子法杖在猛地一戳,墨汁晕染开来,射出一条条粗大的锁链,将水龙缠住,一团暗红色火焰从天而降,正好吞没了水龙,将其蒸干。弥漫开来的白雾,掩去了兔子的身影。 老黑则是化作火焰巨人,抓起一座大山,直接捏爆,火焰席卷而上,将四散的碎石当成流星向伽古扔去,攻击方式着实朴实,但却很有效。一块块缭绕着火焰的巨石,撞碎空气,将大海也剖开了一个个大洞。 乱石流星中,伽古探出了手,无尽蓝光收缩在掌心间,像是抓着大海向前拍去,将那一颗颗流星拍成碎片,而后反手又抓向一缕风。奶妈的身形狼狈地显现出来,在掌心下,无处可逃,就连腰上那根藤蔓也被定住了。奶妈咬了咬牙,双手举天,黑白气流在指尖流淌,化作一个阴阳图,周围的风都顺着这图旋转,将倾泻而来的压力分散开。 不远处,周浅颖只觉得手上的藤蔓一松,便猛地拉紧,将奶妈拽了回来,同时心念电转,在另一边蓄力的老庄被甩向伽古的头顶,千万道惊雷随着老庄手中雷印的落下,一同劈了下来。伽古整个人往海底下沉,滔天巨浪从四周炸开,一个圆形的水幕升起。伽古眸中蓝光闪耀,他脚下的大鱼发出愤怒的嘶吼,猛地抬起头,两道光束从眼睛中射出,直刺老庄。 老庄也不恋战,抓着雷印迅速后退,借着藤蔓的拉扯,成功冲出了要将他围困住的水幕。伽古不依不饶,骑乘着大鱼冲了上去,额头上被印了一个字,由雷光凝聚成的囚字。伽古追了每一段距离,一丝丝雷光突然从那个囚字中窜了出来,遍布全身,甚至蔓延上脚下的大鱼,突然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伽古被雷光囚禁住了。 “好机会,快……”老黑喊道。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光束便撕开海面,直接洞穿了伽古的眉心,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只手从其中探了出来,闪烁着黑光,正要砍向伽古的脖子,却被这一道光吓得顿了顿,才砍了过去。伽古的头颅滚落向海底,突然,砰砰砰的一连串响,一道道光在虚空排列出死亡的图像。伽古的头颅在光芒中湮灭了。 不远处,颜夕拿着手枪,平直地举着,指尖不断地扣动扳机,枪口出金光绽放,最后在一团金色火焰中炸开,那也是这把枪射出最后的光束,将伽古的身体射飞数百米远。此刻的颜夕,回到了那个时候,一如她面对郭茂峰那样,精神无比的集中,那双澄澈的眸子,只剩下了伽古的身影,那时的她,一把刀砍断世间万物,这时的她,一把枪自然可以射穿伽古的金刚不坏身。 周浅颖愣愣地看着颜夕,缠在她腰上的藤蔓松开了,有些无力地坠落向地面,“那个人是谁?” “颜夕。一个人强到一种地步,的确是可以让战友都无法理解。想和这样的颜夕合作,那就只有跟上他的脚步了,让藤蔓缠上去吧,我们是一个团队,没有人可以孤身作战。而且,眼前这个怪物,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做。”张月拨动八卦图,八个卦象齐齐翻了面,黑白色的阴阳图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圆,张月就像托着一个太阳,炽盛的白光照耀在众人身上,先前战斗消耗的体力和所受的伤开始恢复,体内的异灵能量更是被点燃,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火光。 这种全面提升的加持,唯独没有落在颜夕身上,这个状态的她需要的不是提升,而是稳定。毕竟,颜夕是站在悬崖边上战斗,一旦力量不受控制,她将坠落深渊,万劫不复,所以张月扔给她的,只有一个简单的清心咒而已。 “那个大妖怪,难道没死?”看着严阵以待的众人,周浅颖忍不住问道,她可是亲眼看到,颜夕一枪打爆了伽古的头,还接连开了数枪,把他的头颅都打成灰了,那副无头身体难道还可以动吗? 张月笑道:“你应该能看到那团火吧,很微弱,似风中残烛,但的确在燃烧着,那是伽古的生命之火。他活了无数岁月,如果死得这么简单,也太对不起他的身份了。” “小崽子,说这些抬举我的话,是不是打算求饶了?不得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我都快忘了,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我只记得那个家伙,硬是要我给他当坐骑,在海里追了我无数年,最后我被逼烦,便驮着他邮乐一圈世界,一直到他死。之后,就再没有人可以伤我了,我也陷入了沉睡。没想到一觉睡醒,竟然被人打爆了头,看来我真是老了。任何生命都逃脱不了岁月的掌控,不只是我,你们也是。对吧?”伽古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坐了起来,脖子上有蓝光在闪烁,水流从其中涌出,重新长出了一个头颅,样子看上去竟是比先前还要年轻一些。 伽古站起身来,脚下的大鱼化作虚影,破碎成光点,汇聚向后背,蓝光变换成金光,一双金色大翼猛地张开,天地被黑暗笼罩,整个天穹,放眼望去,只有一根根黑色的翎羽,那是伽古的翅膀,真正地遮天蔽日。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话 苏醒 没有光的路,世间的一切概念都被模糊了,空间,时间,就连自己本身似乎都正在消融。一道人影在这条路上,茫然地走着,不知道尽头在哪儿,只知道不断地抬脚,放脚。黑暗中,不知道已经留下他多少个脚印,很长很长,歪歪斜斜。 “逃……快逃……”张月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却没能坐起来,头磕到坚硬的石壁又把他给弹了回去。张月捂着额头,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看到光芒,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漆黑通道里,连忙摸索着身边,想要找些实质的触感,很快山石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人,让他一下子安心了不少。那么,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张月想着,黑白瞳已经睁开了,灵魂力穿透一切障碍直接扩散出去,瞬间,所有信息便反馈到张月的脑海里。张月有些迷茫,自己是怎么掉进这个悬崖上的石缝里的。张月动了动身体,确定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有些疲惫而已,于是,他便放心地运转灵魂力,巽字卦在自己身下破碎,化作一阵风将自己托起,从这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石缝里飞了出来。 张月没有往上飞,而是向下降落,因为悬崖下是一条清澈小溪,他渴了,得找水喝。落到溪边,张月也懒得在意什么形象,蹲下身子,直接用手捧起水便往嘴里送,冰凉的水很快划过他干涩的喉咙,那种畅快感,让他恨不得呻吟出来。张月揉了揉眼睛,看向天空,此刻正是清晨,想来已经过了几天,只可惜他身上除了小指上的阴阳戒还有腰上的藤蔓,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就连手机和钱包都丢了,钱包里还有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张月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这些东西丢了,他倒是不紧张,更重要的是,他把其他人丢了,周浅颖的藤蔓没能把全部人都缠在一起,在最后被时间碎片淹没时,他们还是不小心分散了。那么,人都去哪儿了呢? “希望不会分开太远。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好歹我也是周游过世界的人啊,而且,这里的气息很奇怪,有点陌生。”张月伸手在空气中胡乱摸了摸,灵魂力却已经飘向远方,不一会儿,一条山脉的大致轮廓便呈现在脑海里,灵魂力开始收缩,将山脉的某处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一道熟悉的倩影跳入脑海,“兔子?” 那个挂在树上,昏迷不醒的俏丽女子不正是那个成天对着明星海报傻笑的兔子吗?张月也没有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伙伴,那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呢?张月心里忍不住想,但此刻还是要去拯救可怜的兔子,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张月的灵魂力也没有闲着,不断地向外扩散,探索着这个世界,一个让他难以相信的真相渐渐在脑海里勾勒出来,他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却又偏偏那样真实。 张月晃了晃脑袋,暂时抛去脑海里那些繁杂的思绪,决定一切先找到伙伴们再说。不多久,张月便落到兔子所在的那棵树上。兔子正躺在粗大的枝干上,旁边还有个鸟窝,一群刚破壳而出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不一会儿,鸟妈妈飞了回来,一瞅到这庞然大物吓了一跳,扑闪着翅膀,不敢下落,只能用它两只爪子示威,企图吓走这个人。无奈兔子根本听不见,她还在那条没有光的道路上走着。 张月缓缓下落,一把抱起兔子,跳了下去。鸟妈妈这才战战兢兢地把嘴里的食物喂给自己的孩子们。张月小心地将兔子平放在草地上,任由微凉的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唉,只能找到你一个,你可千万别出事啊!”张月用灵魂力将兔子的身体检查了许多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松了口气,但不敢叫醒她。兔子此刻正处于一个很奇异的状态,只能让她自己慢慢苏醒,外力随意唤醒,很有可能对灵魂造成伤害,这种伤可比身体上的伤要难治的多。 张月也没办法,只能在一旁静静守候,这一等便是七天。兔子依旧睡得很安详,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张月也在旁边干坐了七天,灵魂力无时无刻都在探索着,最后他才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这几天正思考着以后的出路。 这一天,乌云密布,太阳被流放了,一道道雷光在挤在一起的厚重云层之间相互碰撞摩擦,那轰隆隆的声音仿佛要把这天地都轰碎。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便一股脑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张月一挥手,巽字卦撑起一个简单的空气罩护着自己和兔子。这场大雨,把张月唤醒了,一醒来肚子便饿了。现在不是在镜司,醒来简单地洗漱一番后,便可以下楼吃早餐,奶妈永远都是最早起的人,但是这个醒来就饿的毛病倒是被惯出来了。 张月摸了摸肚子,灵魂力一扫,便锁定了远处的鹿群,“鹿肉大补啊,就吃你吧,挑个老的好了。”鹿群中,一头老鹿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猛地冲进大雨中,一路狂奔,远离了鹿群,直到冲到张月面前,才缓缓停了下来。 “得赶紧动手,不能给兔子看到,不然说我残害生灵。”张月心里暗想,伸手捏住一颗雨珠,正欲弹出去,取这头老鹿的性命。突然身后,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惊得他连忙收回雨珠,任由它湿润了自己的掌心。 兔子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大喊道:“不要!”漂亮的大眼睛睁开,还带着一丝惊恐和不安。张月并不感到意外,他相信自己醒来那一瞬间,也是这种表情,只是恰巧自己撞墙撞醒了而已。张月伸手按在兔子的眉心上,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在,一切都会好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话 穿越了 雨下得很大,伴随着狂风,吹拂这座山林,漫山遍野的大树在风雨中挺立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成了最天然的颜料,将落下来的雨滴都染成绿色的。唯有一棵大树下的一小片土地免受了风雨的侵袭,无形的气罩将雨滴全部弹开。张月和兔子肩并肩靠着,坐在气罩内,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老鹿。张月的手按在鹿头上,说道:“要不,还是把它放了吧。” 兔子伸手对着气罩外的雨轻轻一拢,一团被净化过的雨水便收拢在双手之间,兔子低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才开口说道:“你本来打算拿它来做什么的?” 张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这老鹿的头,说道:“你觉得呢?我要饿死了。我特地找了一只活不久的鹿。”他偏头望向兔子,眼睛眯着,只能通过微微蹙起的眉头表示自己的渴望和祈求。看着这张有些滑稽的脸,兔子忍俊不禁,“下手利落点,别让它死得太难受了。” “嗯?”张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答应得有些太爽快,反而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下手。兔子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两指捏住缩小的毛笔法杖,在老鹿头上轻轻一点,墨汁晕染开来,渗进皮肤里,不一会儿,这老鹿便倒在了草地上,蹬了蹬腿,咽下最后一口气。 张月疑惑地问道:“上次,老黑把你带回来的兔子拿去给奶妈,做成麻辣兔子,你不是差点把房顶都掀了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心疼小动物的人,怎么这次就可以狠心了?鹿没有兔子可爱?” “我还不至于对小动物有偏见,最主要的是,其实还是而我买那兔子是准备回来养,当宠物的。老黑倒好,一声不吭就把我的兔子抱走,转眼就到了餐桌。虽然,不得不说,奶妈做的麻辣兔子的确很好吃,但我也不能放过那个贱人。而且,那个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饿嘛!”兔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看着那倒在草地上的鹿,偷偷地咽了咽口水。 张月笑了笑,说道:“最后一个而且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放屁,赶紧处理掉,鹿腿留给我!”兔子在后边,拍了一下,嗔道。 张月点点头,抬手,随意挥出几道风刃,砍下几根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烤架,将鹿仔细地清洗了一遍后便挂在烤架上,用离字卦点燃篝火,开始烤,“没有佐料,将就着吃吧。” 兔子也不娇气,她是异灵人,从生死中走过的战士,就算舌头给奶妈养得再刁钻,也知道事情的轻重。 渐渐地,在这气罩里,一阵阵肉香随着升高的温度扩散开来,兔鹿肉子不争气地舔了舔嘴唇,作为一个美少女,在朋友面前,她可没有丝毫的自觉,兔子挪了挪位置,凑到火堆前,看着鹿肉上淌落下来的肉汁,瞳孔里已经装不下其他东西了。看来这些天的昏迷,虽然没有让她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体能的消耗是不小的。 张月搓了搓鹿肉,确认已经烤的烂熟,便直接撕下一大块肉送到兔子嘴边,也不怕烫。兔子吹了吹,最后耐不住那肉香,也直接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嚼,肉汁从嘴角流了出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好吃!好吃!”兔子抹了一把嘴,便自己上手撕了,一点也不客气,扯下一只大鹿腿便坐到一边,埋头撕了起来。张月将整只鹿提了起来,放到一旁晾凉,顺手也扯下一只鹿腿,凑到兔子身边,一起埋头啃。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专心享受手里的美食。不多久,一整只鹿变成了满地的骨头,依稀还能看出这鹿生前的模样。 兔子十分满足地摸了摸有些微胀的肚子,靠在树干上,耳边还是哗啦啦的雨声,山雨总是能下很久的,一点也不见停。张月正在吮吸自己的手指,上面还站着肉汁儿呢,饿了好几天的他可不想浪费,他觉得自己其实还可以再吃多一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唤一只鹿过来,肩膀突然变重了,兔子靠着他呆呆地看着连成线的雨丝,编织着一张暗沉沉的网,“这里是什么地方?大伙儿都去哪里了,应该都没事吧?” 张月抓了一把雨水。洗了洗手,说道:“我和你都只是昏迷而已,其他人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用太担心,迟早可以找到他们的。不过,至于我们在什么地方,就不太好说了。一开始我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不过,我观察了很久,我想这里不是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 兔子倒不觉得惊讶,“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也感受到了,这里的空气很奇怪,好像很……很老,我的异灵能量运转起来都有些不奇怪。说说你用灵魂力看到的,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貌似是北宋年代。”张月苦笑道。 “哦,北宋嘛,我知道……啊……什么?北……北宋?”兔子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随后慢慢咀嚼这句话,立刻就蒙了,失声惊叫,猛地从张月身边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这被乌云笼罩的天空。这竟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天空了,兔子在心里暗暗道。 张月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笑道:“北宋是个不错的时代,经济繁荣,文化繁荣,多少文人雅士希望自己可以生在宋代。只可惜,在军事上一直没什么气势,被外族欺负了多年。最后还是落了个灭亡的下场。” 兔子说道:“你还有心思和我说历史呢!我们这是穿越了时空啊,你到底……到底看到了什么?” 张月摊了摊手,很是无辜,“在这个山林里,距离尘世遥远,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些边边角角,要想确认是不是真的,还是得走出去。我用灵魂力探测过了,从这个方向走出去,可以看到一座城池。我也是从那里的人们装束和生活习惯猜测现在是宋代的。最主要的是,我看到有人用交子。” “啊?那是啥,听上去很熟悉啊!”兔子抓了抓头,努力地在回想。 “你好歹是重本毕业的,交子都不知道吗?中国最早的纸币,北宋时期开始发行的,这个高中历史有教的。我记得你以前还是文科生。”张月有些无语。 兔子则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我大学学的服装设计呢?” 两人在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乌云之间穿梭,巽字卦形成的空气罩保护着他们,但时不时窜出来的雷光,还是会吓到兔子。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压低飞行,撞碎寓目,不一会儿便远远看到了城池的轮廓。两人不是凡人,自然不会用凡人的入城方式,更何况以他们现在的穿着,估计会被人当成异类赶出去,更别说进城了。所以两人直接越过城墙,随意找了条街道落下。 此时正是大雨,街道上很冷清,一个人也看不到。但是那一幢幢建筑,很明显与现代不同,没有林立的高楼,只有瑰丽的雕梁画栋。 “要换衣服,我好像还带着几件汉服,不过只有女装的。”兔子拉着张月躲到一家屋檐下,问道,眸子里闪烁着异样兴奋的光芒。张月被这目光忘得有些害怕,默默地挪开了身子,手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一抹,短发迅速生长,张月熟练地把长发束起,扎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你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偷件衣服来穿。” 说完,张月轻巧地一个翻身,便翻过了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看着张月这麻溜的身手,兔子感到很疑惑,“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熟练?”一边想着,她也翻过了墙跟了上去,她也得找个地方换衣服,虽然她可以施法隐藏自己的身形,但在大街上换衣服这种事情,还是很羞耻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话 妖气 这应该是一户大户人家,庭院里还有个别致的小花园,阵阵花香扑面而来,就是这大雨也冲不掉,洗不净。张月静悄悄地绕过庭院,随意推开一间房子的门,瞬间花香一扫而尽,只有浓浓的霉味。张月好奇扫了一眼,看到十来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躺在床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这家的主人也太小气了吧,住宿条件这么差。”张月心里暗道,溜进房间里,随意找了件衣服换上,便迅速离开了,大雨中,他像一缕幽魂,来无影,去无踪。翻过墙,兔子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在街角,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等待。素白的褙子,轻罩娇躯,一个小巧的铃铛别在腰间,风轻吹,便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与雨点的激进不同,这声音要更加的婉转入耳。 张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衫,苦笑了笑,这要是解除了障眼法,走在兔子身边,活脱脱就是大小姐带着下人上街的配置。心里这般想着,张月突然觉得这个组合也挺不错的,越是刺眼的光,越容易遮掩背后的阴影。既然如此,那就让兔子做那道刺眼的光,自己做她的影子,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好好走一遭。 张月刚走进,兔子便掩住了鼻子,“你怎么不偷件好点的衣服,这衣服都发霉了,我看这家庭院里还有小花园呢!生活应该不差,何至于穿成这样?” “不怕,你现在就是尹家大小姐,尹若嵚。我是你的杂役,张三。”张月在自己衣服上掸了掸,那股子霉味儿便消了。 “现在我们服饰问题解决了,但是没有钱啊,这要怎么办?这里连人民币都没有的。我这个大小姐要是没钱吃饭,不是很尴尬?”兔子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钱包,拉开链子抖了抖,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张月笑了笑,“我随身带了点金条,就是防备着什么时候钱用不上了,有这些硬通货币,到哪里都不担心。” “点?到底带了多少?”兔子连忙凑了过来,兴奋地看着张月小指上的阴阳戒,这个东西常人看不见,但在兔子眼里,这里边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金库。张月望了望四周,确认没人后,再施了个障眼法,才在戒指上一抹,瞬间一道灿烂的金光闪耀,空气中都弥漫着财富的味道。 兔子吞了吞口水,竖起了大拇指,“看不出来你还是只貔貅啊!你这哪里是带了一点金条,你是随身带着一座金山。我这个大小姐还不如你个杂役有钱,太丢人了。快分我点,分我点。”兔子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扑向了那金光,连手中的油纸伞都扔了,毫无形象。 张月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伸手在金光中轻轻一碰,便将所有的金条收了回来,“杂役的钱,就是大小姐的钱,你急什么?大家闺秀,行事要从容淡定。咋咋呼呼的,惹人笑话。” 看着那金光消失在眼前,兔子嘟着嘴,恨恨地盯着张月,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不是怎的她发现了其他的东西,“呆月,你的话变多了。我刚才有种错觉,还以为你是老黑呢!穿越之后,你变了,不会是撞到什么地方了吧?” 张月愣了愣,旋即想到这些天来,自己似乎真的比平日里要活泼得多,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无力,“毕竟两个人有些无聊嘛!” 兔子神色也黯淡了,她望向满是乌云天空,目光穿透雨幕,“大家会没事的,对吧?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 张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胡乱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心里却沉着一份深深的不安。他拥有真魂,灵魂力出众,就算不主动去进行预测,也能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直觉,这在生死时刻,往往能救他一命,不过此刻,他希望自己的直觉是假的,因为心底的不安让他感到害怕。难道大伙儿会在这里遇到什么麻烦?张月心里不断问自己,最后,他很果断地摇了摇头,猛地睁开黑白瞳,灵魂力扩散,瞬息之间将整座城池都囊括其中,一切信息都反馈在大脑里,进行排列重组。与其在这里担忧,不如先找到镜司的大伙儿,只要人齐了,什么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这是张月给自己的回答,所以他直接动用了灵魂力开始搜城。 这不搜不要紧,一搜,便搜出了问题。 “妖气!”张月凝望向城中心的位置,那里有一座府邸,恢弘大气,应该是一个大官住的地方,只不过有一丝丝妖气缠绕在上空,很淡却很纯粹。这意味蛰伏在府邸的妖不弱,反而很强,能将妖气隐匿到这个地步很不简单,如果不是张月有真魂,寻常精修灵魂力的异灵人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兔子吃惊地循着张月的目光望去,“额,要去解决掉吗?这可不算任务,没有报酬的。” 张月也在思考,此时停下来和妖怪缠斗,势必会影响接下来的行程,他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失散的其他人,除妖反而应该排在其次,“走吧,这个时代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掺和的好,这个时代也有异灵人,那些高僧,道士不一定比我们差,就交给他们解决好了。” 兔子笑道:“其实你话多也挺好的,平时总是安安静静,没精打采的模样,看着就眼冤。” 两人说说笑笑,撑着一把伞,在雨中漫步,不自觉地便经过了那座府邸。这么近的距离,张月甚至已经可以直接锁定那个妖怪是谁,在什么地方了。张月没有理会,继续迈动脚步,想要拿出大禹三过家门不入的决心,可他却淋雨。因为撑伞的兔子停了下来。 “呆月,你实话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妖?”兔子看着府邸紧闭的大门,问道。她感受不到妖气,但她嗅到了血腥味,那只妖正在行凶,在这个阴暗的雨天。 张月叹道:“一个女凶魂,把府邸主人堵在房间里了,打扮的和我差不多,生前应该是个杂役,身上有很多伤,还有被奸污的痕迹。没什么稀奇,每个时代都有的悲剧,只是在这个时代,可能会更残酷。” “救吗?”兔子问道。 张月说道:“府邸主人三年前强奸了她,被主人的妻子发现了,关进了柴房活生生打死,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血从柴房里流出来,顺着雨水蔓延,很鲜艳。要对付也不难,只是……我们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随意和这里的人发生关系,是篡改历史。岁月的规则,没有人摸得清,风险太大了,还是走吧。一切都只是因果报应而已。这一家人,自己种下的因,今天吃了这样的果,不冤枉。” 兔子依旧没有走,“如果是小夕在这里,你还会这么说吗?” “她不会给我说这些话的机会。不过……就算不说,我心里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结束了,两夫妻都被杀了,同样的伤痕,就连殴打的力度和位置都是一样的,恨得很深啊!”张月喃喃道。 “这样的人不救可以,不过,凶魂不控制,会有无辜的人丧命。”兔子还是没有走。 张月站在雨中,点了点头,黑白瞳缓缓睁开,亮起两团火,一黑一白。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话 斩魂 很多时候,张月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力没有用,可以看清这么多东西,却还是会迷茫,会不解,会疑惑。人世间,纷纷扰扰,是是非非,他看不懂。也许,展露在他眼前的始终只是一个表面而已,背后的真理之门,不要说推开了,就连看也看不到。 看着眼前这个站在血水里的凶魂,张月握住了刀,漆黑色的刀身很长,斜斜向下,在地面上刮着,火星四溅,点燃了顺着雨水从主人卧房里蔓延出来的血。火焰烧得很快,眨眼间便窜上了凶魂的身体,将她整个人吞没。 兔子没有出手,撑着伞站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两指间捏着毛笔,墨水从笔尖处低落,融在雨水中,不经意间便形成了一个结界将这个府邸笼罩住了,隔绝外界的探测。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凶魂的存在。 火焰灼烧着凶魂,却没有多少作用,只听一声嘶吼,火焰飞散,一道道火雨散落开来,凶魂从火光中冲了出来,丑恶的嘴里吐出一条鲜红的长舌,刺爆空气,卷向张月的头颅。一股极为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看来,刹那间,整个府邸被染成了血色,一声声惨叫在张月耳畔响彻,无数只手从血色中伸了出来,要将他拖进炼狱。 张月的身影凭空消失了,依旧在血色中,但凶魂却没有了目标,他的长舌敲碎了地面,碎石飞溅,敲出一个大坑。凶魂茫然地看着四周,舌头从嘴里耷拉下来,跟着身体一起晃动,突然长舌自主弹起,刺向某处。一道模糊的身影被洞穿,凶魂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很快感到了不对劲儿,他一点打中实体的感觉都没有,那一下似乎还是落在了空处。 “嚎!”凶魂嘶吼着,在庭院里不断地跳跃,奔跑,攻击,整个庭院都在震动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这样折腾了好一阵子,凶魂许是感到累了,有些疲惫地停在了原地,茫然地看着血色的四周。 兔子一直在看着,神色有些复杂。这种战斗方法,对于镜司的每个人来说都太熟悉了。凶魂很强,却也强不过张月,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妖,迅速解决,以免节外生枝是最好的。但张月却在用幻术消耗凶魂,这意味着张月并不想杀掉这个凶魂。 自从日本的事件后,张月走出了心结也打开了杀戒,像这样的战斗方法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直到今天。 兔子不由得捏紧了笔,笔下一个个小世界被创造出来,又在墨汁中湮灭,她有些按捺不住了,她猛地抬起了手却又被一只从血色中伸出来的手按住了,张月轻声道:“让我来。”兔子暗暗吞了吞口水,后背已经湿了,张月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法,有时候不仅会吓到敌人,还会吓到朋友。 “那你快点。” “好。” 说完,一道炽烈的白光便撕裂开血色,那是一把刀,纯白色,如同天使的羽毛,自天而降,劈落下来,将凶魂劈成两半,一半燃烧着血色火焰,另一半则是被背光笼罩着。张月收刀而立,一把抓住血色火焰将其整个抽了出来,最后手一握,血色火焰被捏碎成一点点火星,在白光中渐渐消融。 张月拍了拍手,头也不回,便离开了。身后,一个女子的魂魄缓缓向天上飞去,她向着张月郑重地鞠了一躬,任由白光将自己接引去轮回。 兔子见状,连忙撑着伞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快步跟上张月,替他挡雨,这急切的模样哪有小姐的气质,看上去更像是张月的丫鬟。张月也感到有些怪异,便从兔子手上接过伞,后退半步,将伞挡在兔子头上,自己的后背则在风雨中湿润了,“这才是小姐和杂役。” 兔子笑了笑:“也是。那我们出发吧。” 无声的默契让两个人都不再去提起那个凶魂的事情,只把这一切当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插曲。他们最要紧的还是找回镜司的大伙儿。 …… 看着窗外一朵朵粉嫩的桃花,小姨脑子很乱,她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路,没有光,只有看不见底的漆黑色。当她醒来时,眼前便只有窗外的桃花了。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她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白t牛仔裤。 小姨靠在床头上,让自己的脑子慢慢平静下来,理一理现在的情况。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应该是别人家里,家具陈设和现代完全不同,完全是按着旧时的风格。小姨在脑海搜刮着自己认识什么样的人,是一个古风爱好者。正想着,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俏丽女子,穿着青色对襟褙子,下身一条淡蓝色长裙,低着头,捧着铜盆,缓步走向前来,“姑娘,你终于醒了。” 看着这打扮,小姨先是怔了怔,但还是迅速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当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情况时,说多就容易错多,保持沉默反而更方便保护自己。 女子将铜盆放在一边,里边儿装了清水,还挂着一条白色毛巾,她将毛巾浸湿递给小姨,“醒了就好,我叫箐箐,是我家小姐把你带回来。我们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就穿着这身奇怪的衣服,腰上还缠着一根藤蔓,一直昏迷不醒。我家小姐宅心仁厚,恐你出了差错,便将你带回来照顾。你快些洗漱好,与我去答谢小姐,懂吗?” 小姨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大概也能明白意思,自己应该是被救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悦,接过还是暖的毛巾认真地擦了擦脸,就要起床去答谢那个所谓的小姐时,却被箐箐拦住了,“你疯了吗?这样衣衫不整,外人还以为我家小姐救了一个青楼女子回来呢!就真是青楼女子,也不会像你这样,穿的……”箐箐瞥了一眼小姨暴露在空气外的修长大腿,羞红了脸。 小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虽然是清凉了一点,但满大街的少女不都喜欢这么穿嘛?不过,想到是别人救了自己,小姨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在箐箐的帮助下,换上了和她一样的衣服。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练穿个衣服都不会?”箐箐絮絮叨叨地说道。 小姨感到很冤枉,她还是第一次穿古装,完全就是一脸懵,那个时候她特别怀念平时会穿汉服的小夕和兔子。换洗好后,小姨便被带去见那个所谓的小姐了。穿过满是桃花香的庭院,走过木质长廊,便来到一个简易的小花园,一女子正坐在石桌上,自己与自己对弈,手边放着茶点,身上也是古时候的穿着打扮,让小姨心里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刚冒出来又被她强行压回去了,因为如果这个念头是真的,那她现在遇到了大麻烦。 “小姐,人带来了。”箐箐欠身一拜,恭敬地唤了一声。 听到声音,正斟酌要下哪一步的女子转过头来,看向小姨,笑道:“你终于醒了,可把我急坏了,还以为我捡了一具尸体回来了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姨犹豫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无奈地摆摆手。 “你,你不会说话?”女子问道。 小姨低着头不敢看眼前这个女子,周围的一切都太奇怪了,让她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就好像是穿越了,去到了另一个时代。这种情况,她只在渡灵的时候经历过,但那只是一种灵魂的体验,不是真实的。这一次,小姨感觉自己从身体都灵魂,都无比真实,她似乎真的来到了另一个时代,而且这个时代距离自己的时代,还有点远。 岁月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历史也有可能因为一点点小风浪而发生改变,小姨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历史的变异点,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尽快离开,少于这里的人接触,否则一旦篡改了历史,她可就成了历史的罪人。 心里这般想着,小姨不敢再多留,嘴唇轻启,念出一句咒语。箐箐和她的小姐直觉得大脑一痛,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两人纷纷晕倒在地。小姨歉然地说道:“抱歉,我灵魂力一般般,消除记忆这种事情不是很会。希望你们醒来之后不会记得我了,再见。” 小姨一步踏进虚空,消失了,她必须找到自己的伙伴。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话 话痨道士 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尾巴在湿润的泥土上爬行,无声无息,推开满地的枯枝烂叶,停在了一个女子旁边。蛇尾上身,俯下一副精壮结实的身躯,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这昏迷的女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一头蛇妖,修练了几百年,有些奇遇,侥幸化成人身,只可惜化了一半,还有一半依旧保持着蛇的身子,这半蛇半人的模样,看着颇为滑稽。 蛇性善淫,嗅到人类气味的他,本打算前来饱餐一顿,但看到这昏迷的女子,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女子穿着一件露肩长恤,遮住了小短裤,一双壁纸圆润的大腿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当中,充满了诱惑。蛇妖舔了舔嘴唇,双手轻轻抚过女人的大腿,正要探向那私隐地,一巴掌狠狠地抽了过来,金光四溢,蛇妖直接飞了出去,接连撞到十数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颜夕阴沉着脸,从地上坐了起来,清澈的眸子深处泛着金光,漠然地盯着那被一掌扇飞数百米远的蛇妖,刚刚苏醒的她,只是下意识地做了那个动作,但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还有些乱,梦里那条没有光的路,还占据着她的思绪。不然,换做正常情况,眼前这个蛇妖早就被她拍成肉饼了。 “你是修道之人?”蛇妖皮糙肉厚,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只是把他扇飞,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此刻从断树堆里翻身起来,怨毒地看着颜夕,一双三角眼,流露出更加兴奋的色彩。他仰天长嘶一声,身形直接暴涨数百丈,扭动蛇尾迅速冲了出去,沿途一切都被他撞开,巨石,大树,亦或者是来不及让路的小动物。 一路冲到颜夕面前,举拳就打,面对一个可以一掌把自己拍飞数百米的女人,这蛇妖也收起了怜香惜玉之身,这一拳没有丝毫放水,抬起时,已经凝聚了全身的力量,一轰出去,地面便塌陷了半尺,一道道巨大的裂缝以颜夕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蔓延。紧接着,蛇妖又一次飞了,这是这一次他没有撞倒大树,因为他化作了湮粉,随着风飞散了。 颜夕甩了甩手,指尖的光点消散。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正眼看过一眼那蛇妖,仿佛只是赶走了烦人的苍蝇而已。颜夕挪了挪身子,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下休息,想要尝试想起点东西,比如她是怎么掉到这里的?其他人又在哪里?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缺失了一块,再被伽古的时光碎片淹没了之后的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夕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撑着额头,思考了一会儿,便决定起身去找人,现在只有把大伙儿凑齐了,才可以解决麻烦。想着,她正要起身了,便感受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剑气,她连忙躲在树干背后,循着那剑气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穿着白色道袍,长发梳得很整齐,扎了一个发髻,手里还拽着一把三尺长剑,对着四周的树木胡乱劈砍,一边砍还一边喊,“大胆蛇妖!出来受死!你道爷我过来收你啦!” 剑气一路纵横,一道道裂缝被切开,连带着还有无辜的大树。颜夕无奈地摇摇头,暗暗道:“今天遇到的怎么都是些不爱护环境的家伙,太暴力了。”说着她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这里的异灵人为什么穿着古装,她也不奇怪,自己平时兴起了也会穿着汉服去逛街。她刚起飞,一片含着剑气的落叶便飘了过来,斩落了她一缕发丝。 颜夕一惊,转身握住一把水果刀劈了出去,刀气和剑气相撞,虚空中炸开一个巨大的冲击波。颜夕借力迅速后退,头也不回地便跑,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耽搁。谁想,剑刃不依不饶,刺破烟尘,飞驰而来,速度之快让颜夕再次吃惊,她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烦不烦人!?”颜夕低声骂道,左手虚握,一把刻刀落在手中,连同着右手的水果刀交叉在一起,划出一道十字刀气,和刺来的剑尖撞在一起。道士紧握着长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空出一只手捏了个咒印,身后突然飞起一把把细小的光剑,组成剑阵,剑鸣声嗡嗡作响,向颜夕笼罩而去。 “跟我比武器?”颜夕冷笑道,双手自然垂落,平静地站在原地,身边一把把武器从虚空中显露出来,刀枪剑戟,枪弹火药无所不有。两相对比下,道士的那几把长剑,实在是寒碜了点。 道士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打击了,他握剑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你到底是蛇妖还是貔貅?哪里搜刮了这么多武器,而且那些圆圆的是什么玩意儿?” 颜夕气急,骂道:“你才是蛇妖,你全家都是蛇妖,我是人,是人。那只蛇妖被我一掌拍死了。你可以滚了,不要再缠着我了,烦死人了。”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障眼法?这蛇妖已经残害了几十条人命,一整个村子都被他屠杀了,幸存者告诉我,这蛇妖生性狡猾,而且还是个好色之徒,很不好对付。你一掌就可以拍死?”道士不信邪,提着剑逼近。 颜夕扬手一拍,周围的武器便全部发动了攻击,一番狂轰滥炸下,道士浑身焦黑,身体被一剑一矛,一勾一戟钉在了地上,当然没有伤及身体,只是钉在了衣服上,这道士只是想除妖而已,没有恶意,颜夕也不是个滥杀之人。她上前指着道士的鼻子骂道:“你个不长眼的牛鼻子老道,我要真是妖,你刚才就已经死了。凡人说要难对付,那不是废话吗?对于他们来说,有点修为的妖都是难对付的!那只蛇妖就是一个修练了几百年的不入流小妖,化人形都不完整,半蛇半人难看死了。这种小妖,我一巴掌拍死很奇怪吗?”颜夕举起手,作势要拍下去,吓得道士直哆嗦。 “烦人的家伙。”颜夕骂了一句,便转身离开,顺手收回了自己的武器。耳畔立刻响起了道士叽叽喳喳的声音,“姑娘姑娘,抱歉抱歉,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会修道,这可是一条生死路。而且……姑娘,你穿的也太少了吧,这个……我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看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这样走出去是会被人笑的。” 颜夕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枪,上好膛,对准了道士的额头,“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我穿成什么样需要你评论吗?” “二十一……世纪?什么是二十一世纪?而且,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话 我是小姨妈 道士不解的神情,倒映在颜夕的瞳孔里,是那样真实。颜夕握枪的手有些发颤,她在思考,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不知道二十一世纪是什么?”道士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透着一丝无辜,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你不应该知道吗?”颜夕把手枪顶在道士脑门上,恶狠狠地问道,语气中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不过道士似乎并不怎么害怕,反是很好奇颜夕手里的手枪,想要伸手拿来把玩,又不好意思,手举起来又放下去,很是滑稽。 看着这道士的模样,颜夕也觉得不像作假,一下子对这个世界感到了极其的陌生,她收回枪揪住道士,问道:“我问你,现在做皇帝的姓什么?”她希望道士可以继续疑惑不解,然后大大方方地告诉自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皇帝? 道士的表情的确是疑惑不解了,这让颜夕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但下一秒,希望就被一句话无情地扑灭了。 “你怕不是个疯子?” “啊?” 道士拍开颜夕的手,说道:“我们虽然是修道之人,但也要去红尘炼心,不可以和俗世断了联系,你连当今皇帝姓赵都不知道,你难道是闭关了几百年的天山童姥?” 颜夕直接一脚踹了出去,疼得道士龇牙咧嘴,骂道:“你才是天山童姥,你全家都是天山童姥,本姑娘今年才二十四。瞎说什么?” 道士捂着脚,单脚在地上蹦蹦跳跳拉开了和颜夕的距离,再不敢靠近这个穿着奇怪,脾气还出奇暴躁的女人。颜夕也没有管他,直接跃上高空,转瞬间被没影了,空中,她从阴阳戒里拿出一套汉服钻进云层里,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 身后,道士骑着飞剑追了上来,正好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道:“姑娘换衣服的速度还真快!道爷我平生仅见。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颜夕回头一看,见这道士御剑飞行速度竟然不比自己慢,而且这个道士身体有古怪一直向外溢散剑气,虽然是很微弱的剑气,不会直接伤人,但待在他身边了久了,也会出问题。道士给人感觉就是剑气的聚合体,可以心不够定,无法完美运用这些剑气,否则其实力比起镜司的各位也不差了。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颜夕遇到这样的好苗子,说不定还会提点几句,不过现在自身都难保,只能让他自己慢慢去悟了。想到这,颜夕便加快了速度,咻的一声,便没影了。 “诶!姑娘,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道士连忙掐了一个印决,脚下飞剑多了一层银光,速度再增几分,罡风吹得他身形晃动,他只好蹲下身子用手抓住剑,不然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吹下去。 飞了没多久,颜夕的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这让她很惬意,风可以让她平静下来,好好思考:现在的皇帝姓赵,也就是说现在是宋代,不过不知道是北宋还是南宋,反正不管是哪个都很麻烦。伽古应该活不成了,打开一条千年的时空隧道,他就是在强也应该要受到岁月的反噬,其付出的寿命可能远远不止千年。 颜夕正想着,突然一道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窜了出来。 “姑娘,你等等我啊!贫道我是保宝,人称大宝剑天尊,想跟姑娘交个朋友,一起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好不好?” 颜夕本想发火,但听到这奇葩的自我介绍却忍不住笑岔气了,她连忙平复心情,趁这个自称大宝剑的道士还没追上自己,返身弯弓搭箭,弓如满月,弦似霹雳,箭若惊鸿,一箭射在他的飞剑上将他射落,而后没有丝毫拖沓,转身就走,速度比起刚才更快了。 ...... 繁华闹市里,人来人往,吆喝声络绎不绝。小姨一身丫鬟打扮,走在人群中也如掉进大海里的一粒尘沙一样不起眼。小姨作为一个科学家,对于穷这个字,应该是镜司里感受最深的,毕竟她和老庄的每一项科研都需要极大的投资,而又不是每一项科研项目都可以得到灵道盟总部的支持。所以她的积蓄大多都拿来做科研,不像镜司的其他人有着大笔的积蓄。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小姨也没有试过穷困潦倒,揭不开锅的悲惨生活。而现在,她正在经历着这些。 小姨有些无奈,她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就算知道了,她身上也不会有这个时代的货币,所以她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虽然异灵人不一定要保持一天三餐的进食,但不代表异灵人不会饿。相对的,小姨可是天天吃奶妈的饭菜,对于美食,她要比其他异灵人更加渴求。 闻着街市上飘荡的香味,小姨只觉得感到愈发的疲惫,甚至开始有些腿软了。她的体力当不至于这么差,这只是被刺激的。“不行了,太饿了,我要钱,我必须得弄点钱来花,金子银子,什么都好,弄几文钱让我买个包子吃也好啊!”小姨哭丧着脸,狠心地从摘掉了一直带在手腕上的玉镯子。这是老庄送她的,为数不多的正常礼物,逢年过节她收到的最多的礼物是红包。 小姨捧着镯子,双手合十,“亲爱的,救命要紧,搞到钱我第一时间赎回来。”下定了决心,小姨便开始找当铺,却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她望向正在客栈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一个男人,神色微变,她在男人身上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妖气,心念电转间,冒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小姨收回镯子,清了清嗓子,径直都到男人面前,不管不问便坐了下来,直接抓起一个鸡腿变送到嘴里大吃了起来。男人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客气的女人,抓起身旁的长剑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喝道:“喂,你谁啊?” “你的救命恩人。”小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就要去夹一旁的清蒸鱼。男人见状,上手便是一筷子敲了过去,小姨手腕一抖,夹住男人的筷子轻轻一拨,便将他的筷子弹开,然后抓着筷子往下一戳,便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还不信我,我告诉你,回头等我救了你,我还得收你钱呢!” 男人看着被弹开的筷子,有些讶异,但更多还是愤怒,“你哪里来的娘们儿?谁要你救了,一声不吭吃我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看你长得眉清目秀,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男人猛地拔出长剑指向小姨。这一下可把客栈里的人吓坏了,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掌柜更是慌里慌张跑过来要劝。 小姨咽下嘴里的食物,打了个嗝儿,说道:“我告诉你,我观你……印堂发黑,两眼无神,嘴唇发情,面无血色,一看就是中了妖毒,命不久矣,我年轻时伺候过几位仙家,学了一点医术,你若不求我,我保你活不过三天。” “放你娘的屁!”男人骂道,再忍不住心底的火,两眼变得赤红,举剑就砍。小姨笑了笑,眼疾手快,一筷子夹住长剑,任由男人如何挣扎,都无法把剑抽回来。 小姨笑道:“兄台,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专业的,而且经验丰富哦!你若不信,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在战场上厮杀,浴血奋战,然后战死沙场。而且,你看看你现在自己的样子。”小姨推开男人。 听了小姨的话,男人脸色有些不自然,连忙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见到自己那双赤红的眸子也是吓了一跳,他手在颤抖着,连剑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敢问仙家名讳!” “额……我,我是……哦,我是小姨妈!”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话 神医侠侣 餐桌上,满目的狼藉,各种动物的骨头堆成小山,小姨扶着腰,摸着肚子,异常满足。店掌柜站在一旁拿着算盘,眉开眼笑地算着账,指尖拨动算珠发出哒哒的声响,这可都是银子的声音。坐在小姨对面的男人,可就没有这么开心了,他摸了摸兜里的碎银子,恨不得一剑把眼前这个女人剁了,或者扔去青楼卖身还债,就这么一顿饭,吃了他身上大半的现银。 对于这些,小姨可没有心情理会,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小哥……额,不对,少侠,吃饱了,咱们就找个房间住下,我给你看病吧!你放心,我保证药到病除。”小姨笑道,看着男人愈来愈红的瞳孔,神色间多了一丝沉凝。一顿饭的功夫,她已经大致摸清了那藏匿在男人体内的妖气的来源,她虽然爱吃,但也不会忘记作为一个异灵人该做的事情,从头到尾,她要做的还是除妖。 男人付了账,抖了抖自己的钱包,只掉下几文钱,他叹了口气,“没钱住房了,全让你吃去了,我连医药费都付不起。大仙,这病,你还治吗?” 小姨瞧见那几个可怜的铜币,也不好再说什么,笑道:“算了算了,吃了你这么一顿,就算你给了医药费了。来,闭上眼睛,本大仙施法可是不能让人看得。” 男人将信将疑地闭上了眼睛。 小姨捏了个印决,施了个简单的障眼法,让外人看起来,他们两人只是聊天唠嗑。做完这些后,小姨才开始认真起来,并指往男人眉心一戳,黑光迸发,指尖直接穿透了男人的头颅,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男人体内传出。小姨冷着脸,低喝一声:“妖孽,我看你钻得快,还是我抓得快。”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只血红色的虫子被两指夹住,从黑光里扯了出来,带起一道鲜红的血线,虫子被扔到了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这是?”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看着地上的虫子,不明所以。小姨解释道:“这是一种妖虫,吞噬生灵的灵魂而生的,虽然听上去很可怕,其实只是一种小妖,本身实力不强,但可以激发寄主的情绪,保护自己,或者去掠夺更多的灵魂。这只妖虫对你的伤害还不是很大,不然,你刚才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现在你已经没事了,回去多吃点安神助眠的药,补补神就好了。”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男人跪了下来,对着小姨二话不说就是几个磕头,吓得小姨连忙起身把男人扶了起来,眼前这男人怎么看都比自己大,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人跪拜磕头,这礼可太大了。 小姨安抚道:“这只是一场生意,谁也不欠谁,好了,我走啦,以后山水有相逢。”小姨不敢再停留,她担心这个真性情的男子会一时激动,说出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话来,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自这以后,江湖上流传起了一个蒙面神医的传说。没有人知道这个蒙面神医是男是女,只知道这个神医医术高超,什么奇难怪症都轻松治好,而且从不开药,全靠道法仙术,一时间被人广为传颂。 …… “颜姑娘,这石妖跑了快随我追上去,不能让它跑到村子里去,不然会出事的。” 山林里,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一颗颗参天大树倒下,让这座山头都跟着摇晃了起来,一个足有十丈高的石头巨人在山林间狼狈地奔逃着,他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只手,跑起不来身体平衡都难以保持,仗着步子跨的大,在这个山林间依旧无所阻拦。 走出山林,不远处便有个小村落,煮着几十户人家,靠着一点良田过日子。这山一震,连带着村子也跟着摇晃,村民们以为是天灾,纷纷躲进家中不敢出门,只有几个大胆地敢透过窗,窥探外面的风景,见到那身上还挂着大树的石头巨人,吓得滚落在地上,一抓裤裆,湿漉漉的,还有一点骚*味儿。 保宝手持长剑,追着石头巨人一通乱砍,剑气四溢,将四周的地面砍出无数道裂缝,那些个被巨人撞飞的大树,在他的剑气网成了大小不一木块散落在山林里。 “可恶,我就不信砍不中!”保宝怒斥一声,直接把剑扔了出去,同时捏了法诀,念动咒语,打算御剑站了这石头巨人,谁想这一剑直接斩向了天空,把一片云彩给斩落了下来。保宝吓了一跳,连忙施法要把长剑收回来,石头巨人已经冲向了村落,他怕自己再胡乱出手,要是砍歪了可就是大罪过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颜夕见到这一幕,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追上那被扔出去的剑,一把我在手中,金色的异灵纯粹,没有丝毫的杂志,迅速融入长剑,将那溢散出来的剑气全部收敛,凝聚在剑尖这一点上。颜夕高高举起剑,隔着老远,刺出了一剑,凝而不发的剑气得到了解放,立刻暴射出去,无形无相,却直接洞穿了石头巨人的胸膛,直击心脏。 “哇,好厉害。”保宝赞叹道。 见证了这一切的村民们也纷纷走出家门,欢呼雀跃。颜夕没有现身,她始终隐于天空之上,云层之间,俯瞰着大地,默然不语。这些天来,她一直想甩掉这个牛皮糖似的道士。可这个道士除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之外,御剑飞行的速度着实不慢,而且意志力惊人,追了颜夕这么久,愣是没能被甩掉。无奈之下,颜夕只能任由这个家伙跟着,一路上一边降妖伏魔,一边打听镜司众人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 村民跪伏在地上,对着天上叩拜,嘴里念念有词,“感谢神仙,感谢神仙。” 保宝美滋滋地抱着剑凑了上去,指着天空,笑道:“那上面的可是我的仙侣,实力比我还强,就是她出手救了你们,你们可要好好……”话未说完,一柄长矛便从天上掉了下来,钉在地上,距离保宝只有不过一厘米的距离。保宝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很快他便放弃了,因为更多的武器砸了下来,直接把他给活埋了。 “神经病,谁是你仙侣,不要脸。”颜夕扶着额头,懒得理会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继续向人类聚集的地方飞去,她相信那群连烧烤都不会的家伙,肯定不会藏于深山打猎为生的,繁华热闹的街市才是他们会待的地方。 不过,这一路赶来,她没有打听到镜司众人的行踪,倒是打听到了一些其他消息。话说,近来有一对神仙眷侣,除暴安良,为百姓除去了许多危害人间的大妖。男的是一名剑修,一柄长剑随意一砍,便能劈金裂石,威力无穷,女的更厉害,从未有人见过真容,只知她终日隐于天上,在云间做法,还喜欢扔武器。 这一天,终于追上颜夕的保宝,面临的不再是颜夕冰冷的面孔,而是一场蓄势已久的暴击。 “保宝!你再给我瞎传谣言试试看?”颜夕指尖缠着天蚕丝,将保宝绑了个结实,吊在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狼牙棒,那一根根比保宝手臂还粗的尖刺,只是轻轻挥动,就在虚空中留下了痕迹。 “那个,姑娘,有话好说嘛!”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话 寻找 街市上,人来人往,穿梭在各个摊贩之间,争吵声,嬉闹声,吆喝声汇成一片,擦咋而又充满活力,是一场混乱的交响乐,俗不可耐,但比起那些丝竹管弦之乐,要来得更加亲近一些。突然,天穹之上,一片厚厚的白云被撕成碎片,血色在其中蔓延开来,化作血雨洒落。一柄长剑自血雨中飞落,插在地面上,半截剑刃都没入地底,溢散的剑气差点把整条街道都砍成碎片。 一瞬间,万籁俱寂,没有任何人敢说话,哪怕血雨打湿了他们的面庞和衣衫。少年道士踏风而落,洗得发白的道袍穿在身上,也难掩他的俊秀。当然如果有人能看见他在空中追着一只鸟妖,胡乱挥剑的狼狈模样,也许就会有别的想法了。对于路人的眼神,保宝向来是不在意的,他此刻只着急自己的剑。 保宝迅速下坠,一把抓住剑柄正要往上拔,谁知这一拔,竟没有拔起来,手在剑柄上溜了一下,又抓在了空处。保宝脸色变了变,倒不是因为周围的目光由一开始的崇拜惊讶慢慢变得有些异样,单纯地只是因为他竟然拔不出自己掉下来的剑。保宝咬咬牙,这次换了双手,使出了吃奶儿的劲儿,总算把长剑拔出一点,地面却猛地一颤,本就被长剑砸得裂痕弥补的街道有了塌陷的危险。周围变得更安静了,所有人都注视着保宝,屏息凝神。 保宝可以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但他可得在意别人的性命,这长剑一旦拔出来,街道坍塌,要死多少人,他可未必救得过来。可是,他这辈子只学了一件事,挥剑斩腰,修复破碎的地面可就和他专业不对口了。这一下,他只好把求助目光投向那一直躲在云层中的颜夕。 “唉,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师傅到底是怎么教他的。”颜夕无奈地叹道,隔着虚空,对着那街道微微一握,破碎的地面开始修复,粘合在一起,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这街道又重新恢复如初了,而且变得更加坚硬。所以,保宝是真的拔不出剑了。最后在众人的期待目光中,他再次向颜夕发出了求助。 “真是烦死了。”颜夕随手一挥,牵引着长剑直接飞回天空,保宝连忙踩住剑刃,跟着一起直升苍穹,这御剑飞天的雄姿,被这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深深地印刻在心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剑仙一定是去找他的神仙眷侣了。” 听到这话,保宝脸色一边,连忙捏了个御剑决,想要重新掌控长剑的控制权,但结果很明显,他失败了。长剑像是脱缰的野马,完全收不住,在苍穹之上肆意狂奔,保宝从一开始的站立姿势变成了趴伏,双手双脚缠在一起紧紧抱着长剑,片可不敢放松,强烈的罡风将他脸往后拉扯,几乎要把他整张脸扯下来。 风中,撕扯着他的声音,“救命……” 颜夕冷着脸,遥遥一指,长剑有灵,而且这品性不太好,否则也不会帮着美女来欺负自己的主人。按照颜夕的指示,长剑乖乖地把保宝送去了远方,消失在天边。颜夕落到地面,便混进了各个客栈中,打听镜司众人的消息。在一家来福客栈里,有一个说书人,常收集民间流传的一些关于仙侠修道的传说,在各个地方都留下了点名声,听闻他说的东西虽然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事情多半都是真的。 颜夕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酒,几碟下酒菜便专心地听着已经讲了开头的故事。 “话说那云氏一家,遭受妖物侵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早夭,就是残废,最久的也活不过三岁。这云氏家主都不知道娶了多少个媳妇儿,甚至还四处留种,就为了能够留下一个香火传宗接代。这个时候,那位蒙面神医再一次出现了……” 颜夕眉毛微挑,听到这个蒙面神医四字,心底里莫名涌起一阵熟悉,他听得更认真。 “说起这个蒙面神医,大家都应该略有耳闻,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修道人士,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医术,最厉害的便是她的隔空取物。据说,她有一次隔着人皮就取出寄生在人体内的妖虫,不可谓不厉害……” “隔空取物?空间……之力?小,小姨妈?”颜夕取出一件面纱戴在脸上,推开人群,径直走到那说书人面前,直接丢出一块金子,问道:“那个蒙面神医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有消息吗?不需要具体地点,给个方向就可以。这个金子,算是我给你的一点心意。” 说书人愣住了,看着金子久久不能回神,那灿烂的金光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这一次竟然这么近,唾手可得。他吞了吞口水,在一众人羡艳的眼光下连忙拿走了金子,脸上涌现出抑制不住的狂喜,但很快这种狂喜就变成了委屈,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人群中传来的杀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是人尽皆知的。 “这个,这个蒙面神医行踪不定,没有人可以推测的到,我只能告诉你,她最后一次在人们视线中离开时,是往西边去的。”说书人毕恭毕敬地笑道。 颜夕笑着谢了一声便马不停蹄地往西边赶去了,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兜兜转转这么久,第一次打听到伙伴的消息,虽然依旧是模棱两可的,但总好过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知道,在另一座城市,小姨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情,向她赶来。 …… 溪边,一条条鱼突然发疯,猛地从溪流里跳了出来,一跃三尺高,在阳光映射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然后掉落在地面上,开始奋力地挣扎,但它们已经远离了水源,没有了反抗的力量。张月上前拾起加工过木棍,一插一个准,全部串在一起,然后放到火堆上烤。 兔子抱着一堆果子还有野菜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大老远便闻到了这里的肉香,但一看到火堆上的烤鱼后,脸色却变了,“又是烧烤啊……咱们今天不能换点别的?” “没有工具啊!要是有锅,可以弄鱼汤。”张月摊开双手,表示无奈,继续摆弄他的烤鱼。 兔子抱着果子和野菜全部堆在地上,嘟囔道:“我们坐拥黄金千两,却要在溪边露营?我想住五星级酒店!” 张月说道:“我想过了,混迹在街市里,容易与这里的人发生交集,这是可能会篡改历史的。所以待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最安全。再说了,露营也没什么不好,平时你哪里有机会吃到这么新鲜的山珍海味?” “……你这话都说了好多好多遍了,我快成野人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们呀!”兔子扁着嘴。 张月说道:“吃完这顿我们就去。这些天,我一直在和这个时代亲近,现在我使用灵魂力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受到阻滞了,应该可以直接去找他们。不过,我担心他们已经在这个时代出名了。我害怕以后的历史书要是有了他们的照片,那会发生什么?” 兔子想了想,“那他们说不定可以进娱乐圈发展。” “……”张月不语,继续烤鱼。 兔子则是拿出她的毛笔法杖在把弄,玩着玩着,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毛笔法杖上。张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个他忽略了许久的问题,他拿过兔子的法杖,喃喃道:“你好像可以把东西直接画出来?” “对啊,给我点时间,我能把咱们的家画出来,”兔子抢回法杖,在虚空中随意勾勒几笔,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以及各种调味料,“生灵我没办法让它们永远活下去,但死物,想要多少有多少。说起来,小夕的武器库里边有一半是我画出来的。你还缺什么工具?要不要我再给你画个厨房?”兔子得意地看着张月。 张月没有理会,而是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烤鱼,什么都好。” 正文 第三百八十话 还差两个 溪边,张月随手一挥,离字卦飘出,化作一团火,遍地狼藉皆成飞灰,不留半点痕迹,生态环保,居家旅行必备。这是一顿难得的丰盛午餐,虽然食材只有鲜鱼,不过张月依旧用了各种各样的烹饪手法,满足了自己和兔子这些天被烧烤喂腻的胃。 兔子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一手撑着地面,两脚岔开,毫无形象可言,好在她穿的长裙,不然还可能会走光,“吃饱了就想睡觉,太幸福了。你说,我要不要再画个房子什么的,我有个想法,我可以设计一个类似于咱们家那样的......”说着说着,兔子偶觉困意,竟有往下倒的趋势。 张月见状也是无奈,兔子这姑娘做什么事情,都是跳着来,中间完全不带过渡,张月也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做啥,但他知道现在一定不能让兔子睡觉,他们还有事要做呢! “吃饱就睡,是猪的行为,吃饱干活,才是人该做的。”张月一把把兔子捞起,轻轻摇了摇她,喊道:“醒醒,我们还要去找人呢!”兔子被摇得有些头晕,晕着晕着,便有鼾声传来了。张月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算了,我带你去吧。”张月叹道。脚下巽字卦化作一阵清风托着他直升上高空,罡风吹拂他的衣衫和长发,轻轻飘动,像个仙人一样。怀里的兔子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原本姣好的脸,被风这么一吹,就像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掀起了浪花。兔子的脸被撕扯着,她痛的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一把推开张月,嗔道:“你你你……故意的吧!” 张月无辜地摊了摊手,一言不发,只是用黑白瞳静静望着天边,熟悉的气息在脑海里勾勒出三道身影。见到张月的黑白瞳,兔子便猜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找到了?他们在哪里?都还好吗?” 面对兔子的追问,张月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天,我一直用灵魂力适应着这个世界,直到现在,我运用灵魂力才没有那种阻滞的感觉,所以才可以通过他们的气息寻到一些方向,不过依旧是很模糊的感觉,要找到他们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一年,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兔子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们,不然我怎么敢睡觉?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过分,是不是跟老黑学坏了?竟然连保护一下我都不会,太没绅士风度了!我头发本来就炸毛,现在根本就救不回来了。” 张月看着兔子那一边倒的长发,上面的头饰也不翼而飞了,心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不经意间在某人身边出现,又不经意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一家热闹的客栈里。在一连串碰杯声,嬉笑声中,总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却很有趣的事情。 小姨摘下脸上的面具,才撤去障眼法,对着小二吆喝了一声,手里还揣着刚挣回来的钱。这段时间来,她在各个城市间流浪,遇到被妖怪困扰的人便会上去帮忙,并收取一点费用,不知不觉间,她落了个神医的名号。当她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听到有说书人把自己的事情编成了故事,还强加了一连串的设定时,她不由得想到了张月这个写小说,一时间对于镜司大伙儿的念想更深了。只可惜,虽然她已经走访了许多地方,却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仿佛其他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点完菜后,小姨突然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好奇地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才发现一个手执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大家,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案板。小姨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希望不要再说我的故事了。 “今天跟大家说的不是先前那位悬壶济世的神医,今天要说的,是一对神秘的仙侣……” 小姨耳朵轻动,想着无事,便打算好好听一听,当做消遣,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无聊,无非便是这对仙侣如何如何降妖除魔,匡扶正义的光明事迹。她发现,不管在什么时候,大多数人都喜欢听正义凛然的故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正能量吧! 小姨渐渐失了兴趣,见菜上了,便想埋头专心吃饭,突然听到了一段话,让她夹菜的手停了下来,那块被筷子夹着的红烧肉,还在轻轻抖动,肉汁滴落在桌子上,晕出一块暗色的污渍。 “话说那个始终不露面的仙女,听到剑仙那句真情告白之后,竟羞得扔下各种各样的法宝武器,将剑仙钉在地上,虽然没有伤其皮肉,也划破了他的衣服。看来,这个剑仙也是个老婆的人。” 小姨很快便联想到了颜夕,扔出各种各样的法宝武器,这不正是颜夕最喜欢的作战方式吗?可是为什么颜夕会和这个时代的人结成道侣?这不意味着和千年前的人谈恋爱吗?小姨心里开始乱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在脑海里如火山爆发般炸了开来,她猛地一拍筷子,喊了一声,“小二,结账。”说完,扔下一块金子便消失不见了。 小姨撕裂虚空,向着方才说书人提到的地方疾驰而去,心里暗道:等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把你救出来。 …… 高山之巅,距离云层最近的地方,一道道雷光在交缠,发出阵阵轰鸣,将天穹映成一片银色。一道身影狼狈地从银光降落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兽头。那是一个男子,浑身冒着黑烟,裸露出大片精壮的肌肉,充满力量感却又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是每一个男生梦寐以求的身材,一张没有死角的俊秀面庞含着几分冰冷,沾着几分血迹,更惹人心火燎动。 他便是老庄。 在走过那条没有光的路后,他惊醒了过来,谁想悲剧的他,一睁眼便是一只向他拍来的大爪子。刚惊醒的他,根本未能反应过来,只能提起一口气护住要害,硬扛了这一下。 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伸出一片雷域之中,而向他攻击的是一头雷兽。妖怪中的雷之霸主。这头雷兽,修为至少有千年,实力强横,在这雷域中跟个如鱼得水。接下来的时间,老庄便陷入了和这头雷兽的生死之战中。 这是老庄第一次在御雷中遇到了对手,他的雷击对雷兽完全无效,就像他身在雷兽的雷域之中,也毫无影响。两者都失去了自己最得意的手段,于是这场战斗便变成了最直接的肉搏战。并不擅长的近身作战的老庄,一路苦战,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久,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一理自己的 毫无影响。两者都失去了自己最得意的手段,于是这场战斗便变成了最直接的肉搏战。并不擅长的近身作战的老庄,一路苦战,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久,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一理自己的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话 齐聚 天雷轰鸣,银光绽放,老庄屹立在山巅之上,身上没有一片完好的衣衫,赤裸着焦黑的身躯,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兽头。鏖战数月,老庄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他将兽头扔到一边,彻底放松自己的身体,躺倒在冰冷的山石上,一簇簇电光,从地面窜出来,缠绕着他的身体。 老庄没有理会,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了,伴着雷鸣和电光。身边,那个兽头猛地炸开,银色的血液溅了他一身,点点银光像满天繁星一般,将他笼罩住。 不知过了多久,在睡梦中,时间的流逝总是很模糊。乌云中,两道人影狼狈地掉落下来,身上冒着黑烟,不过比起老庄看上去要好上不少。 “你带的什么路啊!我都要被劈熟了。”兔子看了看手臂上焦黑的痕迹,心疼地说道。在张月的带领下,两个人闯进了雷域,在一众无主雷霆之中闪转腾挪,好在雷兽已经被老庄解决了,否则他们两个没有雷霆抗性的人,在雷域里与雷兽作战,生死难料。 张月扯了扯被电得发卷的头发,说道:“至少我们还是有收获的。”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老庄,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兔子凑上前来观察,脸色很是难看,“伤的太重了,浑身骨头没几个完好,而且,这些银光是什么东西?他没事吧?” 在降落前,他的灵魂力就已经穿透重重雷光,将老庄的身体检查了一遍,一开始,他和兔子一样,甚至阳八卦的力量已经在凝聚了,随时可以让老庄起死回生。但当他看到雷兽的兽头爆裂,溅洒出的银色血液淋在老庄身上时,他便收回了力量。 “放心吧,这是一件好事,老庄这一次实力说不定还会有上升。雷兽,可是上古异兽,老庄能够斩杀,沐浴它的雷血,对他的雷法有很大的帮助。现在正是他吸收力量的关键时刻,我们陪着就好,不用管。”张月笑道。 有了张月的保证,兔子才放下心来,安心地坐在一旁,等待老庄苏醒。这一等,又是七天,外界发生了什么,饶是张月的灵魂力也难以穿透茫茫雷域去探查了。只有等出去之后,才可以继续寻找其他人。 雷光璀璨,在山巅绽放,将头顶那层不知道有多厚的乌云生生炸穿了一个洞,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随着阳光的投射,降临在这座山上。张月和兔子沐浴在阳光之中,倍感亲切。张月睁开黑白瞳,灵魂力再没有了雷霆的侵扰,迅速扩散开来,就像脱缰的野马,肆意地奔跑。 老庄则是轰碎雷光,从雷光中走了出来,换上了新的衣服,却依旧是冷冰冰的面孔。 “老庄!”兔子叫了一声,上前一把抱住老庄,又猛地松开,笑道:“嘿嘿,抱一抱以示敬意,抱太久,我怕小姨吃醋了。” “她人呢?”老庄点了点头,立刻问出了自己心里最在意的问题。 张月望向远方,那里阳光明媚,白云悠悠,“不知道,找呗,总能找到的。”说完,自己便率先飞上了天空。 老庄和兔子见状,也不多问,径直跟了上去。 …… 黄沙漫天,吸收着太阳的温度,炙烤着在沙地上行走的人。突然,沙地凸起一块,一条赤色大蛇惊恐万分地从沙地跑了出来,红如玛瑙一样的鳞片缭绕着淡淡的火焰。一道黑光猛地闪过,将它拦腰斩断。大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便软绵绵地掉落在沙地上,不久,它就会被太阳晒成蛇干。 小姨一脚将大蛇踢翻,掀起阵阵黄沙将它掩埋了,而后头也不回,撕裂空间继续赶路,自那次在客栈打听到颜夕的消息后,她便一直在赶路,路上顺手解决几只妖兽,因为她雷厉风行的手段,让她神医的威名更甚。虽然,她并不想与这个时代有太多瓜葛,但为了能找到颜夕,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有让自己的名声更响亮,才可以告诉颜夕知道自己的位置,和自己会和。 小姨相信颜夕,就像颜夕相信她一样。两女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同样的方法,神医和侠侣的名号愈来愈盛,她们互相调整方向,给对方留下线索。而这最后的线索,便是跨过这大漠后,那座屹立在大漠边缘的城池。 “小夕等我!” …… 颜夕很苦恼,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这么死缠烂打的人,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赶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保宝,她真颜的有一枪把他崩了的冲动,可是这保宝却像个牛皮糖似得一路跟到这里。颜夕已经给小姨留下了线索,约好在这里见面,而这保宝正笑嘻嘻地坐在自己身边喝酒吃肉,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姨解释这个人的来历。毕竟,外界已经把她和这个大宝剑天尊组成了cp,绯闻早已经满天飞了。 “你到底走还是不走?”颜夕扔掉手中的筷子,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毫无胃口。 保宝见状,也缓缓放下了筷子,用道袍抹了抹嘴,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修道路上这么多困难,我们结伴同行,不好吗?” “你说呢?我的朋友已经找到了,我要和他们,你跟着我有什么用?”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没事儿啊,你可以把我介绍给你们的朋友。我这个人最好交朋友了。”保宝大方地笑道,说着说着又扒了两口饭,那副天真的模样,让颜夕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她不是没有拒绝过别人的追求,但像保宝这样耍无赖式的追求,绕是她也是第一次见。保宝可是可以在挨了颜夕一剑后,还能笑嘻嘻地重新追回来的傻子。 颜夕深深地叹了口气,抢过酒壶,自斟自饮,静静等待小姨。谁想小姨没等来,却等到了其他人。 张月在自己的金条上敲下一小块金子,往前一扔,正好扔在颜夕的桌子上,他笑着吆喝一声,“小二,上菜。” 金子很耀眼,在桌子上滴溜溜地转。颜夕盯着这金子,忍不住笑了,“你去打劫了哪个达官贵人?这么有钱。” 颜夕往身后望去,只见张月,兔子和老庄三人踩着天边洒下的阳光,慢悠悠地走进客栈,依旧是熟悉的面孔。 有金子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无视,除非是本人不想让别人看见。张月三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客栈其他人的在意,倒是小二捧着金子欢天喜地的模样,让其他人感到很诡异,因为在他们看来,小二只能捧着一个铜板而已。 “客官,吃点啥?” “都要。还有,我们需要一个清静地儿。” “好嘞,楼上,天字一号房。” 五人一起上楼在房间里坐下后,张月才将障眼法撤去。一直憋着的兔子也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扑住了颜夕,大叫道:“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担心死我了。” 颜夕反手搂住兔子,下意识地就在她柔软挺翘的臀部上捏了一把,吓得兔子连忙弹开,满面羞红。颜夕笑道:“嘿嘿,自己投怀送抱,可怪不了别人。” 张月脸色不太好,但笑着上前让两女安静下来,毕竟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呢! “保宝?大宝剑天尊?”张月问道。 听到别人一下子说出自己的名号,保宝很兴奋,连忙上去握住张月的手,“少侠好有见识,竟然知道我大宝剑天尊的名号,那你一定知道我和这位姑娘神仙眷侣的故事……”话未说完,保宝便感到喉间一凉,颜夕手持着一柄长钩,锋锐的钩刃正搭在保宝的喉咙。 张月笑道:“就目前来看,似乎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并不同意。” 保宝默默地拔出了长剑,笑道:“我会用一切来证明我对颜夕姑娘的爱意,请各位给我一个机会。我花了大半辈子练剑,第一次对人动了心。我师傅曾经教导我,爱一个人就要把她当成剑来爱,从一而终,用尽生命去爱她。所以,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姑娘,哪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你就追随自己的缘分来找我们吧,找到了,在考虑要不要给你机会。”张月笑道。 保宝脸色剧变,立刻察觉到不妥,但终究是晚了。黑光撕裂开空间,只一瞬,原本还站在自己眼前的私人便消失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保宝握着剑,剑锋斜指,感到阵阵落寞。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话 天军?阴阳军? “客官,这些菜……还,还要吗?”小二端着菜推开房门,便看到了手持长剑的保宝,其他那些人已经不翼而飞了。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那个拿金子的人不见了,这顿饭钱还能收回来吗? 保宝摆了摆手,收回剑,重新坐回椅子上,扔出一块金条在桌子上,沉默不语。小二连忙放下菜,收好金子,笑道:“客官慢用,客官慢用。” 保宝望着刚才黑光闪过的地方,那里还残余着他们的气息,他的剑已经将气息记住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慌,世界虽然大,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他和颜夕还会再见。想到颜夕的容貌,保宝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胃口大开,操起筷子,就是一场与食物的鏖战。 …… 一望无际的绿色与天空的蓝色交相辉映,让这山林宛若生在了天空之中。黑色的光闪烁,天空被撕裂了,五道身影从那道裂缝中落下,正是从客栈里离开的镜司一行人。 刚走出裂缝,颜夕便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甩掉了那个麻烦的家伙,虽然不是永远,她有预感,不久之后,这个傻瓜还会追上来。不过,能换得一时的清净,也是值得高兴的,颜夕猛地拉住小姨,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庄在一旁看着,嘴角抽搐了一会儿。张月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习惯就好。” “……嗯。”老庄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颜夕搂着小姨,笑道:“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甩掉那个白痴。这家伙虽然傻了点,不过实力不差,御剑飞行的速度连我都甩不了。如果不是你有空间移动,我觉得他过会儿还得追上来。” 张月说道:“他是个天才,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是天生剑体,一身都是剑气。只可惜剑心没有练成,一身剑气溢散出来,实力大打折扣。如果剑心练成,他的实力,或许不输奶妈。” “那又怎样,我怎么可能和千年前的人谈恋爱。说起来,只有你们几个吗?其他人呢?”颜夕问道。 张月踩在一片落叶上,高高跃起,目光眺望向远方,“还差两个。” “不是三个吗?”兔子点了点人数,好奇地问道。 “老黑和奶妈的气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丫头,我还是有点方向的。”张月说道。 颜夕上前站在张月身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方向,不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你想说,丫头在妖族的地盘?” “这个时代,妖族还不算势微,有自己的一隅之地。如果丫头掉在那里,我们可不好办啊!而且,奶妈和老黑不会出事了吧?”小姨担忧地问道。 张月睁开黑白瞳,灵魂力扩散,又收束在一个点,往另一个方向望去,“也许,现在不是担心他们的时候,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有人找上门来了。”张月摊开手心,八个卦象升起,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跃起,化作阴阳图,牵引着卦象迅速排列。 兔子唤出毛笔法杖,站在张月身侧,笔尖在虚空中轻点几笔,几个穿着盔甲的铁骑便从晕染开的墨汁中走了出来,将两人护在中间。 颜夕站在了最前方,握着两把剪刀,淡淡的金光在刀刃上凝聚。老庄和颜夕并肩而立,掌心间雷光闪烁,他虽然是个远程法师,但此刻也不得不和颜夕一起站在最前方御敌。他们少了奶妈和老黑这两个每次都站在最前方的盾牌。 “来了几个人?”颜夕问道。 张月挠了挠头,说道:“这个……好像有点多。我数数……” “行了行了,别数了,退吧退吧。”颜夕毫不犹豫地掉头,招呼大家退后,“人多就不要近战了,全部远程狂轰滥炸吧!” 众人闻言,纷纷退后。颜夕架起了炮台,老庄藏匿于云层之中,雷光愈发的凝练。张月和兔子没有躲,只是往后拉开了距离。“兔子,我需要一支军队。大概,百来人就可以了。”张月说道。 “啊?哦,不小心话多了诶。”沉重的声响从画卷里奔出,黄沙漫天,席卷整个长空,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铁骑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前迈进。张月愣住了,粗略一数,这大概有上万人了吧。 张月笑道:“那我们或许可以不用打。给我准备一套盔甲。” “呆月想做什么?”虚空里,小姨忍不住走了出来,正好出现在颜夕身边。 颜夕瞅了一眼天空上的情况,正要解释,众人的脑海里便响起了张月的声音,大家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颜夕依旧控制着炮台,在张月灵魂力的帮助下,她也看到了那正在赶来的百人大军,她调整着炮口。 老庄将雷霆释放出去,原本的晴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一条条银蛇在乌云之间舞动,发出阵阵轰鸣。张月换上了盔甲,骑上一匹战马,道道雷光在他身后打落,照耀着他的身影,数万铁骑跟随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兔子立在他身侧,浑身闪烁着圣洁的白光,像是天上来的天使。 不一会儿,那百人大军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是一支精锐的骑兵,身穿着金色的盔甲,仿佛缭绕着太阳的火焰,座下的战马踏云而来,马上的人嗜血冲锋。 “来者何人?”张月横刀跨马,向前走去,一双黑白通闪烁着神异的光芒,眉间还画了一个阴阳图的符号。 百人大军停了下来,面对张月的万人铁骑,他们依旧高昂着头颅,挺直了腰板,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些不屑。队伍分开,一个眉目如刀的男人骑马走了出来,手里握着长枪,直面张月,“天军!” “阴阳军!”张月想了想,随便编了个名字,学着那人的模样,冷喝道,也算是自报姓名了。 听到这个名字,镜司的众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张月有时候还是很乐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男人挥动长枪,斜斜指向张月,“哪里来的阴阳军,听都没有听说过!” “哦?”张月举刀猛地一挥,一道惊雷屁落,在两军之间,雷光闪耀,在百人大军眼前,那是赤裸裸的挑衅。张月冷笑道:“哪里来的天军,听都没有听说过!” 男人勒紧缰绳,枪尖向上挑去,金光大放,仿佛挑落了一个太阳。张月毫无畏惧,迎着那金光,再次挥出一刀,漫天雷鸣,乌云之间迸射出千万雷霆,在四周炸裂。金光与雷光相比,就如同萤火与皓月,毫无可比性。 “天军?不过如此!”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话 算你狠 一个专业的演员,可以把控住各种各样角色的设定,深入骨髓地去演绎,但不管怎么钻研那都是演绎。而对于张月来说,他已经成为了那个人。在一开始得到真魂是,他经历了百态人生,曾经是天子,也曾经是乞丐,至于如何做一个将军元帅,他只是回到记忆里的那个自己罢了。 此刻的张月,横刀立马,银甲红袍,一双黑白瞳透过面具凝视着前方,不怒自威,身后雷霆千万丈,光芒可比曜日,一万银甲铁骑更是发出了整齐的怒吼,与雷鸣相和,震天动地。这就是天地之威,而他在这天地之威衬托下,霸气更甚,这阴阳军的名号虽然是随口说的,但一点也不比天军差,甚至要更胜一筹。 “要打吗?”张月冷冷道,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鼻孔中吐出两团热气,战意已经到达了最顶峰。 百人大军的统领脸色变得愈发沉凝,他长枪上的太阳落下了,就意味着他们一开始积蓄下来的气势已经没有了。“我们本来就不是找你们打架的。本将军奉玉皇大帝奉命请各位到天庭一聚。”统领说道。 张月心里犯嘀咕,“天庭?还真有这种东西?小夕,去不去?不想去,我还是有把握吓走这群人。”张月的话在众人的脑海里响起,但大家都在等,等他们真正可以做决定的人。颜夕调整着炮台,对准了那统领,心里也在犹豫。天庭的存在,她也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古时候的“灵道盟”有着太多太多的传说,即便是她,也拿捏不准是敌是友。 “既然是大帝有请,那为何只派了这区区一百人,看不起我们吗?”颜夕还在犹豫,张月这边的戏可不能停,张月也只好继续拖下去了。 统领笑了笑,眉间裂开一道光,一只竖眼缓缓睁开,顿时,黄金大军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气势又有了反扑的趋势,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那是对这位统领的崇拜,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崇拜。张月自认自己的灵魂力不弱于任何人,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用灵魂力强行策反。这种忠诚是没有办法破坏的。 “三眼?你是二郎神,杨戬。”张月喃喃道。 “是我,不知我杨戬的身份够不够资格请动各位呢?如果不够,那本将军就不得不换个手段请各位赏脸了。”杨戬长枪一颤,金光闪烁,枪尖两边又弹出两片刀刃,变成一柄长戟。 张月问道:“传说里,二郎神好像挺厉害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都奈何不了他。快点决定吧,兔子画出来的铁骑撑不了多久,有时间限制的。” 颜夕想了想,手指按在扳机上,随时都可以扣动,但最后他还是松开了,“都是异灵人,没必要和自己人打,既然别人请我们去,那我们去就是了。到了天庭,大家见机行事,一有不妥就撤。” 有了颜夕的决定,张月也松了一口气,和传说中的神将对峙,他的压力也不小。张月像兔子使了个颜色,后者手轻挥,画卷在光芒中抖出,将一万铁骑尽数收回。张月也脱下了铠甲,合上黑白瞳,先前那股子气势一下子卸了个干净,角色之间无缝切换,让杨戬心里暗惊,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沉凝了几分,特别是眉心的天眼,目光如火炬般燃烧,却始终驱散不了张月身边的迷雾,对于这个眯着眼睛的男人,即便是他,也看不清。 颜夕收回炮台,从树林里缓缓飞出。乌云散开,老庄的身影也渐渐显露出来。小姨最为直接,直接出现在杨戬身边,和他同乘一匹马,掌指间闪烁着黑光。 杨戬笑道:“诸位,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手中的长戟,不知道何时已经搭在小姨的喉咙,那锋锐的气息割断了小姨的发丝。 张月笑道:“和杨将军开了一个玩笑而已,小姨,回来吧!杨将军是请我们去赴宴的,不要失了礼数。”小姨有些不悦,她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到杨戬的动作,也就是说,自己的潜伏其实早就被看透了,她在这个传说中的神身上感受到了张月带给他的压力。 “那诸位,请吧!”杨戬也没有为难镜司一行人,一挥手,百人大军有条不紊地散开,将镜司一行人簇拥在中间。金光连成一片,形成最坚实的防护,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张月皱了皱眉,“杨将军,这是何意?” “我们天庭的客人,当然要好好保护。”杨戬勒紧座下的战马,大喝一声,“出发!” 兔子捏着毛笔法杖,指尖轻颤,有墨水晕开,正要作画,却被张月拦下来了。兔子瞪着张月,借着张月的灵魂连接,怒道:“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哪里是请人,这分明是绑架好吗?一百个人而已,打不了,我们还不能逃了?” 颜夕在兔子脑袋上轻轻一拍,骂道:“这里是他们的时代,人家打不过可以找人,我们能做什么?在这里,我们可没有后台。而且,说不定他们有让我们回去的方法。一切都等到了那里再说,而且,当年一个齐天大圣就可以大闹天宫,你觉得,我们不可以吗?” 听了颜夕的解释,兔子的气才消了一些。众人便随着这支天军,向天边飞去。 不多久,一座座悬浮于云雾之上的岛屿,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远看,那就像漂浮在空中的珍珠,但接近时,便能感受到其中的恢弘与大气。颜夕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气势方面,灵道盟的空中城远不如天庭。也许是因为时代不同,在这个还是封建主义的时代,天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而灵道盟则要更加多元化。 军队一路疾驰,来到南天门,才停了下来。杨戬回头看向镜司一行人,笑道:“欢迎来到天庭。” 袅袅云雾环绕,道道神光闪烁,不远处,传来阵阵禅唱,隐隐间可以看到翩翩起舞的身影。南天门矗立着,碧玉妆成,琉璃打造,雕刻着奇珍异兽。一尊巨大的雕像镇守在南天门,察觉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睛,穿着青色甲胄,手握一柄长剑,须发皆张,铜铃般的大眼有火光在闪耀。 “增长天王,人已经带来了。”杨戬向这尊巨人行了一礼,后者连忙还礼,虽然长相粗犷,但他的礼数却是做得周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陛下已经在等候了。”增长天王恭敬地说道。 杨戬点点头,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杨将军,可否告诉我们,陛下请我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张月虽然没有睁开黑白瞳,但灵魂力一刻也没有放松,在天庭内外探查了许久,他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压抑的氛围。这天庭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的祥和,那仙乐和舞蹈,更像是一种临时凑起来的假象。天庭似乎正在面对着一场风雨。 当张月的灵魂力深入天庭内部,到达最高级的凌霄宝殿时,他看到了漫天神佛的愁容。张月意识到天庭找他们,恐怕是有求于他们,而且需要帮忙的事情很不简单。能让天庭众多神仙都感到头疼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张月不敢去想象,但他猜测一定与妖有怪,一时间他开始担心起那身在妖族的周浅颖,还有至今没有一点消息的奶妈和老黑。这次的时空穿越,或许会是他们镜司经历的第一个大劫数,那一直缠绕在他心田的不安,愈发沉重,压得他再难保持平静,所以才会在半路上开口询问。 张月问得很诚恳,语气中仿佛蕴含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不知不觉间杨戬的情绪便被调动了,“天庭遇到了麻烦,大麻烦,需要诸位的帮助。”当杨戬意识到自己被张月的灵魂力影响时,他已经不自觉地回答了。 “你!”杨戬挥动长戟,直指张月。 “杨将军,既然能请我们来,那我希望天庭的各位可以信任我们。如果无法相信对方,那我们的合作是不可能完成的。”张月漠然地看着那距离自己的眉心不过半指距离的长戟,说道。 杨戬恨恨地说道:“你获取信任的方法,就是用灵魂力去操纵别人吗?” 张月毫不畏惧,甚至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逼退了杨戬,因为他知道,杨戬不会杀他。来了便是客,那有主人家杀客人的道理。 “情报都不愿意分享,哪里来的信任,我只是在为我们保持信任建立一个条件罢了。杨将军如果看不惯,我们想走,天庭拦不住,你要不要试试?” “算你狠!”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话 天庭的请求 凌霄宝殿,天庭最高级的宫殿,玉皇大帝在此殿统率天道,号召万灵。若仅用肉眼看,这是一座宏伟的宝殿,金碧辉煌,仙气弥漫。玉皇大帝高坐在黄金龙椅上,两边位列四大天师以及一众文武神圣。然而,凌霄宝殿少了那种脚踏凌霄的霸气,反而有淡淡的死气萦绕。 “这就是所谓的凌霄宝殿吗?天庭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月远远地眺望着那被云雾缭绕的宫殿,问道。 杨戬无力地放下长戟,和张月一样,望向那座宫殿,他是天庭的神将,是玉皇大帝的亲外甥,虽然他因为和玉皇大帝的一些关系,听调不听宣,却不代表他对天庭没有感情。杨戬叹道:“天庭的命数要到了。陛下观测天机,不久天庭将要面临一场大劫。这场大劫,度过去,便是重生,如果度不过去,便是覆灭。陛下反复推演,发现我们无论如何走,最终的结果都是覆灭,直到你们的出现。” “我们的出现?你知道我们来自哪里?”颜夕一下子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立刻警惕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来自于另一个时空,是他们最大的秘密。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让双方之间建立起来一点点的信任荡然无存。 面对突然暴起的镜司一行人,杨戬也不奇怪,只是用长戟拦住他们,护住其他士兵,防止他们直接动手,“天庭司掌三界,你们的出现,我们自然会有所察觉。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否则举天之力,要将你们这些外来客赶走,你们也不会好受。” 张月摆了摆手,说道:“都冷静点,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要合作,相互坦诚,也没错。”听了张月的话,众人才收住了手,但警惕心一点儿也没放下。众人看杨戬的眼神,都带着丝丝杀气。 这番小吵闹后,众人总算是走进了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穿着金色长袍,头戴龙冠,面如冠玉,一双眸子藏着星辰大海,一道目光望去,便让整个宫殿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杨戬收回长戟,单膝下跪,恭敬地说道:“陛下,人已经带到了。” 兔子暗道:“我们要跪吗?” “跪什么跪,我们是客人。”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一行人直挺挺地站着,和一旁跪下的杨戬比起来,格格不入。玉皇大帝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杨戬平身,旋即将目光转向镜司众人。张月抬头,睁开了黑白瞳,直接和玉皇大帝的目光对上,无声的碰撞悄然湮灭,严肃的气氛恍惚间消失了,那隐于空气中的压力也散去了,一瞬间,这凌霄宝殿里竟然变得有些轻松。 这忽如其来的轻松感,让一些文武神圣感到奇怪,嘈杂的议论声不自觉地响起。 “你做了什么?”杨戬怒目望向张月,呵斥道。这种反常,在他看来,除了这个看不清摸不透的少年可以做到,其他人都没有能力,所以自然而然地便将矛头指向张月。后者却只是无辜地摊了摊手,向玉帝递去一个略带深意的笑容。 玉帝笑着点了点头,挥手让众神都安静下来,“来者便是客,杨戬,不可无理。来人,设宴招待贵宾。” 张月摆摆手,说道:“不用了,玉帝找我们是有要事商量,就没必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我们还是直接点吧!天庭到底遇到了什么,我们又可以做什么?我们需要斟酌,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你们没有理由不帮。”玉帝遣散了正要前来起舞奏乐的仙子们,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你我都是仙,虽然来历不同,但性质是一样。天庭出事了,你们作为仙,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张月笑道:“我们不是仙。我们是人。在我们那里,没有神,没有仙,也没有佛。所以,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有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力量,刚好可以应付你们。至于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我们不是天庭要找的人,天庭的劫数,还是要你们自己度过。” 玉帝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手在虚空中轻划,顷刻间描绘出一片星空,他捏着一颗星辰缓缓移动,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渐的,手已经模糊了,是剩下模糊的虚影在闪。所有人中,只有张月看得清,一条条名为命运的线在玉帝的拨弄下,去往了不一样的方向,但最后却都汇聚到一个重点,纠缠成一个球。最后,玉帝的手停了下来,因为他再也没办法剥离出命运的丝线,它们已经纠缠在一起,无始无终,无休无止,这意味着结束和毁灭。 “你看到了,这样的推演,我已经进行了无数次。这一次,天庭没有办法了,只能相信不应该出现的你们,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你们。”玉帝负手而立。此话一出,整个凌霄宝殿哗然一片,文武神圣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您应该知道我们来自未来。我刚才说了,那个时空,没有神,没有仙,没有佛,也没有天庭。这场大劫,是历史。不能篡改。我们不可以成为岁月的罪人。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只是一场意外。”张月叹道。 “不!这不是意外,这就是命运。如果你们没有出现,我会率领天庭坦然面对这场劫数,但你们出现了,那就是命运的安排。我相信,你们会是天庭的救星。我恳请你们救救天庭。”玉帝弯下了腰,向镜司一行人鞠了一躬,这是大礼。 瞬间,凌霄宝殿满朝文武通通跪下,扑通,扑通,扑通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兔子惊得躲到了颜夕身后,这么大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些活在神话故事里的神仙,竟然全部向他们下跪,这要是传出去,多有面儿啊! 张月还想要说什么,脑海里却传来了颜夕的话。 “我们回去或许需要天庭的力量,而且我们也要去妖族救丫头,还要找到老黑和奶妈,不要这么快就拒绝。天庭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力量。天庭注定会覆灭,这是历史的选择。但在覆灭之前,天庭还有利用的价值。” 张月犹豫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话 前往妖族 看着身后这些传说中的神,张月恍然若隔世,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是对是错,但是这似乎是救出丫头和找到老黑,奶妈最好的办法。天庭的力量,他们不得不借助。不过,这个在天庭里凑起的队伍,似乎并不太和谐。 凌霄宝殿上,张月还是应允了玉帝的请求,当然作为交换条件,张月直接向玉帝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救人,另一个则是在事成之后送他们离开。第二个,张月等人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能从天庭这边调一些好手,前往妖族地界救人,也是一个值得去付出的回报。 只是,张月也不明白这个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怎么这么积极,当初点兵的时候,张月刻意略过了妖身成仙的几位,谁想到这个龙王三太子竟然毛遂自荐,硬是跟上了这支队伍。颜夕差点就要拔枪,直接在天庭上演一场屠龙的大戏了。 除了敖烈之外,张月还邀请了三太子哪吒和二郎神杨戬。一行八人前往妖族地界,当然张月也可以直接号令天军,向妖族要人,可是这并不明智。这个时候的妖族,还没有势微,和天庭分庭抗礼,真打起来,胜负难说。所以,与其冒这个风险,还不如带上精兵,目标小,也方便探查。张月也有信心,只要进了妖族地界,他便可以用灵魂力找到丫头,至于老黑和奶妈,只能从长计议。 敖烈显出原型,驮着一行人,直飞妖族地界。颜夕坐在张月身边,紧紧拽着他的手,那股子力气几乎要把他的手捏碎了,咔啦咔啦的骨骼碰撞声让一旁听着的小姨和兔子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张月深吸一口气,看着颜夕,灵魂力深入颜夕的脑海,“你要不还是直接把这龙给杀了吧,我们今晚吃龙肉。” 颜夕掌指间绽放着金光,张月的手骨彻底碎了,她咬着牙狠狠道:“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一定撕了他!在天庭他还有后台,在这里,一个哪吒一个杨戬,拦不住我!大不了,都杀了!” “忍忍吧,还有,我骨头都碎了,你打算捏成粉吗?”张月用力把手挣脱出来,阳八卦升起,修复着他的伤势。同时,张月也起身准备挪一挪位置,坐在颜夕身边,实在太危险了,他害怕下次碎的就不只是手骨了。 谁想他刚站起来,就被颜夕拉住了,论力量,就是有阳八卦加持,他也比不过颜夕,所以最终结果自然是又被颜夕按了下来,在龙首上乖乖坐定。颜夕嗔道:“唱歌给我听,不然我怕把持不住。” “撒手!” “你唱!”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天空之上,云雾之间,悠扬的歌声随着风传开,让这本该严肃紧张的旅行变得有些不一样。好奇的哪吒忍不住凑到老庄身边,问道:“你朋友唱的什么歌?我觉得还挺好听的诶。” “喜欢你。” “啊?” “喜欢你。” 哪吒脸色变了,他惊恐地看着老庄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面容,脸颊不禁升起两抹绯红,他愣了愣神,才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道:“我虽然长得漂亮,但我是个男的。你长得也很好看,我们也不可能啊,我......” 哪吒只觉得面颊发烫,话也说不清,一溜烟便跑到了杨戬身边,一言不发,脑海里全是老庄那漠然的面孔。杨戬有些懵,看了一眼老庄,又看了一眼身旁娇羞的哪吒,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老庄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和兔子聊得火热的小姨。 …… 妖族,自天地开辟以来,便存在于世间,曾经是世界的统治者,然而随着人类逐渐强大,妖族渐渐退离了历史舞台,直到现在,只能和人类瓜分这个世界,一者在明,一者在暗,维持着某种诡异的和平。 而妖族的总部,则在当年人族与妖族大战后遗留下的太古深渊。深渊下是另一个小世界,是妖族这些年来的栖息地。天庭无数次想攻进去,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好任由深渊下的妖族繁衍生息。 当然,天庭也不会完全不管。这些年来,两族之间,明面上的斗争没有,但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厮杀。只要有妖族敢走出深渊,在人间作乱,都会受到天庭的严惩,不知道有多少大妖陨落在天军的铁蹄下。同样的,也有一些修道之人,散仙陨落在大妖的手上,成了大妖果腹的食物。 那一道深渊,是这个世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缭绕着死气,方圆万里寸草不生,只有插在地上的断兵,还有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尸骸。敖烈停在深渊上空,在云雾间盘旋,“下面就是深渊了,大家做好准备,那里死气很重,小心不要被侵蚀了。而且,要隐匿好气息,不然我们的生气会引发尸鬼大潮,虽然不至于打不过,但浪费时间。” “交给我吧。”张月散开灵魂力,化作无心的护罩,将每个人都笼罩住,不一会儿,他们的气息便消失了。遥远的天边,玉帝正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显示着张月一行人的身影,忽然间,他们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玉帝猛地坐直了身体,“怎么回事?” “应该是用灵魂力隐匿了身形。”观音大士在旁看着,解释道。 玉帝怔怔地看着镜子,神情有些恍然,“他的灵魂力原来这么强。三太子他们,会不会……” 观音大士捻起柳枝,从玉净瓶里带起几滴水,洒在镜面上,再用拂尘扫了扫,画面上又出现张月等人的身影,他们正乘着敖烈往太古深渊下落。玉帝刚放下心来,却看到画面里,张月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对上,玉帝只感到眼前突然一阵恍惚,醒过神来时,镜子里只有自己慌乱的面孔。 “这人的灵魂力是有多强,我只在如来那儿看到过这样的目光,纯粹而深沉,我们看不透他,但在他眼里,我们没有秘密。不过,他应该不是邪恶之人,应该不会为难三太子他们,而且就算打不过,逃应该没有问题。”观音大士叹道。 听了观音大士的话,玉帝才稍稍心安了一点,但依旧忍不住问道:“朕找他们帮忙,是对还是错?” “非常之劫,自然只能用非常手段来渡了。现在我们只能把希望交付于他们,是他们扰乱了天机和命运,他们是最有可能改变历史的人。”观音大士说道。 “只能如此了。”玉帝无力地叹道。这是他第二次感到这样无力,第一次是面对那个无法无天的泼猴时。 …… 察觉到张月异样的目光,颜夕问道:“怎么回事?这条小龙不安分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喝龙骨汤了?” 看着颜夕那灼灼的目光,张月没好气地说道:“想喝就自己动手,这里谁都不会拦你。刚才,我只是感受到天庭那边在监视着我们。我只是隐匿了一下身形,他们就强行破开了我的护罩,我只是警告一下他们,要保持信任。” 颜夕说道:“伴君如伴虎,给天庭办事儿,风险太大了。我们要做好准备,随时抽手走人。” “明白。在那之前,我们还是一个团队。深渊下面的世界,我们完全是陌生的。这里的死气太重,我也不敢用灵魂力随意探测,有熟人带路那是最好的。还能当免费打手,这笔买卖也不算亏。我只希望,我们现在去还不算太晚。”张月看着渐渐逼近的黑暗,心中的不安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哪怕现在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伙伴,他始终不敢去看一看他们的未来,因为他害怕会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希望,一切都好吧。”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话 拯救丫头 太古深渊,一直人神的禁地,单单是浓郁的死气就可以轻易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就是神仙也不敢轻易沾染。但谁也不会想到,深渊下竟然是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杨戬,哪吒和敖烈看着镜司一行人惊讶的表情,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表情似乎还要浮夸一点。 这是一个由山脉组成的世界。九条山脉蜿蜒盘伏,汇聚在一起,在最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隆起,像是一柄倒插的长剑,山巅之上悬浮着一个个巨岛,虽然不如天庭所在的岛屿大,但那喷薄的生气比之也不遑多让了。 张月等人此刻正站在一个断崖边,身后是葱郁的树林,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发亮,那生命气息溢散出来,滋养着在这个世界生活的生灵。可以想象,从深渊下走出来的妖怪,会多么强大。 “不应该啊,深渊外死气这么浓郁,为什么这里会这样一副景象?”兔子疑惑道,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张月解释道:“向死而生,这是阴阳循环的道理。并不奇怪,不过能将死气转化成这么精纯的生气,在创造这样一个世界。当初那个大妖,一定强得无法形容,恐怕那时的天庭,为了这个大妖,费了不少功夫吧。” 哪吒说道:“传说,是盘古的后裔做的。他是巨人族最后的血脉,为了给妖族留下一个可以苟延残喘的地方,他做了和他祖宗一模一样的事情,我们现在踩得土地,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身体所化的。也正因为这样,天庭才一直没办法攻克妖族这最后一道防线。那位大妖如果显圣,现在的天庭没有人可以应付。” 张月想到了那天橘猫说的话,不由得沉默了。 “那我们走吧。你们要找的人,有方向吗?”杨戬问道。 “等我一下。”张月睁着黑白瞳,灵魂力循着丫头的气息向外扩散,小心翼翼地渗透进这个世界,尝试着和这个世界沟通,以一个妖的身份。他经历过百态人生,自然也成为过妖,虽然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保护人类的真魂会让他体验妖的一生。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至少这可以让他模拟出妖的气息,在妖的世界里畅通无阻。 灵魂力渐渐开始收缩,最后锁定了一个方向。张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合上了黑白瞳,“跟我来吧,人,还活着。” 听到最后三个字,镜司的其余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张月没有多做停留,脚下升起一阵风,拖着他向前疾驰而去。颜夕立刻追了上去。这让天庭来的三位,反而有些吃惊,这样毫不掩饰地冲出去,也太莽撞了吧。杨戬动作最快,先一步冲了上去,拦住张月,说道:“我们是仙,踏足深渊是很危险,你们想整个妖族围杀吗?” “我现在是妖,你们也是。”张月淡然道,一丝丝妖气从他眸子间散发出来,看上去真的是一双妖瞳,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一时间,杨戬对于眼前这个百变的人,感到了一丝恐惧,他甚至有些怀疑,张月根本就是妖,从一开始就是。 哪吒性子比较直,手一招,火尖枪抖出,一团火焰直接在枪尖上炸开,然后他便发现自己那团火焰竟然是妖火,幽绿色的,腐蚀着虚空。这一下,连杨戬都懵了。张月没有理会怔住的两人,直接向之前锁定的方向飞去。他刚才没有把事情说完,现在周浅颖的处境可不太好,耽搁一秒钟,都有可能是一个悲剧结局。 张月心想,这或许就是他不安的来源,一想到这,他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丫头对于他来说,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在杨戬拦住自己,哪吒拔枪的时候,他甚至想过直接将他们喝退。 “他真的是个怪物,我的天眼都看不出一点端倪来。”杨戬看着自己身上弥漫的妖气,喃喃道。 敖烈也凑了过来,用鼻子嗅了嗅,“是妖的味道。一模一样,别说是你,或许连观音大士也看不出来。” 哪吒抓了抓头,说道:“我刚才是不是莽撞了?追上去道歉吧,咱们天庭的劫数还得靠他们呢!” “唉,怪物,真是怪物。” …… 鲜艳的红花洒了满地,就连血液滴上去也看不出来了。只是那刺鼻的血腥味怎么也吹不散,任由那风再大,也只是吹动了她的长发和衣摆。周浅颖靠着一棵大树,坐在花海中,周遭是飘零的风雪,眼前一片白茫茫,分不清是雪,还是隐藏在雪里的妖。 周浅颖喘着粗气,手里捏着几片花瓣,有淡淡的血气缭绕,她已经用这些花瓣治疗过自己身体很多次了,现在能收到的治疗效果已经微乎其微,只能堪堪吊住她的一口气,战斗是不可能的。可是,那些追击她的妖可不会这么想。 漫天风雪里,周浅颖甚至没办看清楚是什么妖,就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凭借自己异灵的超级恢复能力,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眼前的实现愈来愈模糊,黑暗开始替代白色,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几道影子正向自己冲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明明我战力最弱,还把我丢在这种地方,老天爷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故意的吧,招谁惹谁了?”周浅颖满腔的委屈,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她连说遗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放心吧,你还不算太倒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底里又升起一股暖意,驱散了寒冷,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周浅颖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向前方。这次她看清楚了,不能再清楚了,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在脑海里,纤毫毕现。至于那隐藏在雪里的妖,不过是几只雪鸦而已。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一个人,身材适中,塌着肩膀,站也站得不直,还眯着一双死鱼眼,看上去懒懒的,却让她感到很安心,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的前男友,张月,来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周浅颖缩了缩身子,彻底放松下来的身体,变得异常疲惫,她困了,很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张月漠然地注视着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的几只雪鸦,或许它们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吧。他不再理会这些小妖,转身查看周浅颖的身体,“你受伤很厉害,撑不住,就睡觉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周浅颖点了点头,说道:“它们来了。” “我知道。”张月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起身,灵魂力却瞬间侵入这几只雪鸦的大脑。风雪寂静了一瞬间,几只雪鸦从空中坠落下来,倒在周浅颖铺下的花海中,白与红相衬,强烈的色差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一时间周围想靠近过来的妖都离开了。 其余人追了上来,看到地上那几具尸体都沉默了。张月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生气也罢,开心也好,他总是淡淡的,但这一次,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平日里懒散的少年,动怒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话 大战雪鸦军 风雪漫天,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泣一样,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所有事物都被风雪掩盖了。这里很适合杀戮,飞洒的血和倒下的尸体,都会迅速被风雪掩埋。谁知道在厚厚的雪地下面埋藏了多少冤魂。最新鲜的恐怕便是那几只倒霉的雪鸦,本以为可以填饱肚子,却无奈成了大自然的口粮。 张月抱起伤痕累累的周浅颖,阳八卦之力一点也不敢吝啬,尽数渗进她的身体,一缕缕白色光丝将她缠绕住,包成一个茧,“丫头伤得很重,恢复需要时间,我们得离开这里。这个地方不适合疗伤。” 小姨上前说道:“我来吧。”只见她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茧的空间被剥离出来,缩小成约莫指甲盖大小,小姨正要将茧收回来,却被张月抢先了,“放在我身边,我的阳八卦可以滋养她。” “人已经找到了,我们赶紧撤吧,这里我感觉怪怪的,很不安全。我怕我们再不走会出事。”兔子催促道,其实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从这风雪中感受到了肃杀的味道。而张月更是看得更清楚,一支大军正向这边靠近,那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在风雪中不显眼,在张月眼里,则是开满彼岸花的地狱。 张月凝神望向前方,喃喃道:“走不了了,做好战斗的准备吧!” 哪吒闻言,直接现出三头六臂身,身上火光乍现,九龙神火罩护住其身,脚下踩着风火轮迎着风雪直接冲上天空,眉心处的天眼射出一道目光,生生将这吹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风雪撕开一道豁口,让那支大军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要战便战,几只妖族宵小,谁怕睡?” 前方,是一支由雪鸦群组成的大军,那嘈杂的声音风雪再也掩盖不了,便向无形的海浪撞击着众人的灵魂。张月黑白瞳一凝,掌心处阴阳八卦图升起,升起一丝丝黑白气流,他双手一招,一黑一白两把长刀握在手中。八个卦象齐齐破碎,洒下白光,众人沐浴其中,身上的力量得到几何倍数的增长。 感受最直接的是早已经提起战意的哪吒,体内那汹涌澎湃的力量,让他忍不出长啸一声,乾坤圈从手腕上飞出,直接砸向那步步逼近的大军,毫无畏惧之心。他一手握住混天绫,奋力甩出去,缠住乾坤圈,直接在大军里翻天覆地,搅得这支大军瞬间涣散。 看到哪吒这生猛的模样,小姨赞叹道:“看来神话里说哪吒好战,不是没有道理的,还真是个疯子。”说完,她的身影便隐于虚空之中,不见了。 一旁的兔子附和道:“毕竟是剥过龙筋的人,当真不一样。不行,我得画下来。”兔子凝神静气,手握毛笔法杖,重重地点在虚空中,这一次她画的很慢,很专注,因为她要画的不是常人,而是成神成圣的仙。 “你们别看着我打啊!真以为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天上,哪吒见大家都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顿时感到无语,刚才的乾坤圈只是一记奇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刚才乾坤圈已经被砸了回来,打得他虎口现在还在发麻,很明显军队里有高手。 颜夕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不好意思,看呆了看呆了。” 说完,她先一步冲了上去,脸上神情渐渐发生变化,手中两把水果刀,将天空划出两道黑色的痕迹。一开始,哪吒还想问,戴这么两把短兵,怎么在万军之中杀敌,可当他看到那两道黑色痕迹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这水果刀是凡物,但用刀的人不是,也许对颜夕来说,随意捻起的落叶,也是杀敌的利器。 “三太子,我们来助你!”敖烈咆哮一声,直接显出原型,用他那巨大的身体,冲入敌阵,无差别地攻击。这时,雪鸦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异类,身上缭绕着黑色的火焰,与雪鸦身上的寒气格格不入,甚至他的出现,直接清出一片空地。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火焰掩去了他的面貌,就是张月的灵魂力,一时半会儿竟也看不出来。他身后火翼煽动,眨眼间窜到敖烈的面前,狞笑道:“你这样的虫子,我当年在四海,可是当饭前点心的!” “放肆!”龙族是骄傲的,更何况还是曾经经历过西天取经的八部天龙,此刻被这般挑衅,也气得双眸冒火,鳞片碰撞间,更是绽放出雷光,他扭动长长的身躯,缠向那被黑炎缭绕的人影,“火系的力量,天生被我们龙族克制,你太托大了,妖孽。”敖烈咆哮着,张口喷出天水吐息,每一滴水珠都有万钧之力,生生砸碎了天穹,汇聚在一起向黑影涌去。 黑影冷笑道:“谁告诉你,我是火系的?我这可是雪鸦君。”他双手向上举天,托住那天水,身上的火焰汹涌而起,竟然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直接将天水冻住,黑色的玄冰猛地破碎,一根根黑色冰锥向四周攒射开来。敖烈还没反应过来,便在黑色寒冰中变回了人形,身体上隐隐有暗色,呼吸间竟有冰渣子。 杨戬挥动长戟,替他当下最致命的一根冰锥,而后他从怀里扔出一张纸片,化作一头黑色细长的猛犬,一口咬住敖烈将他带离战场。 “妖孽,就让我来会会你!”杨戬怒斥一声,脚下云雾缭绕,直接冲到黑影面前,摇头一变,化作一头火麒麟,赤红色的火焰从嘴里喷出,灼烧着天空,不仅逼退了黑影,连他身后的大军,都被烧焦了大片,火焰在天空中燃烧,怎么也不会熄灭,让天空变成了一片火海。 黑影喃喃道:“八九玄功?” “会用冰很了不起吗?看我的三昧真火!”兔子吆喝一声,轻抖画卷,只见又一个哪吒踩着风火轮飞出,三头六臂身,持着各种武器,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杀开一条血路,三颗头颅齐齐对象黑影,深吸三口气,猛地喷出,三道火线融成一道火柱,趁黑影和杨戬酣战,直接将她烧了正着。 真哪吒还在和颜夕对抗着其他大军,瞧见这三昧真火,也是惊了一跳,“哪里跳出来的,竟然学得这般像,三昧真火焚身炼心烧魂,这妖孽怕是活不了了。” 颜夕一刀斩落企图偷袭哪吒身后的一只雪鸦,喝道:“专心作战,没那么容易结束的。我感觉,他们的高手不止一个。” 三昧真火灼烧着天空,却半点没有落在黑影身上,他毫发无伤从杨戬变化的火麒麟的爪子下逃了出来,身上缭绕着淡淡的黑气,但并无大碍。杨戬变回人形,定睛一看,只见一道穿着白跑的倩影,徒手接住了三昧真火,而且御气将火焰凝成一团,重新打了回去。 假哪吒怒叫一声,火尖枪抖出,将三昧真火弹开,枪势不改,继续往前刺去,三昧真火直接在强奸缭绕,晃得人眼花缭乱。而那白袍人影,却是不闪不避,凭借一双肉掌和三昧真火周旋。 “金刚不坏之身?这是什么妖怪,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肉身,难道是那泼猴?”杨戬心中犯嘀咕了,整个天庭里能用肉身硬扛三昧真火的神仙,不超过五指之数,妖怪中,他所知道的也只有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妖猴孙悟空。 张月握紧了黑刀,凝神望向这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从战斗开始就一直在看这两人,但他却看不清,只有模模糊糊的熟悉感,让他一时间下不了手。若非此刻情况危急,他甚至想让大家撤离。 “对不住了。”张月喃喃道,手中黑刀缭绕着森森阴气,正要砍下。没想到那两道身影竟是毫不犹豫地逃了,头也不回,逃得极快,甚至有些狼狈。至于他们麾下的大军,更是没有丝毫的留恋。 张月怔怔地举着刀,看着那两道人影,心底里,熟悉感更甚了,甚至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两张面孔,“不会吧?怎么可能?”他缓缓放下刀,蓄势待发的小姨也只好从虚空里走出来,撕裂出一个小黑洞,将剩余的大军清理了大半。众人合力,一起将这雪鸦大军缴杀干净。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话 鬼刀封禁 缭绕着火焰的枪尖直指张月,三昧真火几乎要烧掉他的眉毛,哪吒没有收回神通,三首六臂身在真火的衬托下,神威赫赫,“为什么不出手?敖烈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你不是有铁骑一万,在哪儿?怎么不唤出来?躲在后面,举一举刀就算是贡献了?” “我劝你放开他,不要在这里犯傻。”颜夕冷冷地说道,水果刀搭在哪吒的喉间,她有十足的信心,在这个易怒的神坻出手前,先一步把他的头颅看下来。 杨戬上前拦住三人,他一手按住哪吒,将他推开,一手按向张月,掌心间却有力量在凝聚,虽然八九玄功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张月的眼睛,他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掌力只能落在空处,半点没有沾到张月身。 老庄抓住了杨戬的手,雷光自掌心迸发,沿着杨戬的手,迅速窜了上去,雷蛇吐信,张开嘴撕咬而去,直指杨戬的心脏。杨戬面色不变,身体晃了晃,变作一块山石,任由那雷蛇冲来,只能散成无用的雷光。 重伤的敖烈也醒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硬撑着伤势也站到了杨戬和哪吒这边,一片片龙鳞浮现,他的右手直接化成龙爪,尚有一战之力。兔子和小姨紧张地看着现在的局势,在一旁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张月叹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任何合作都需要信任。” “我们信任你,可你是怎么做的?见死不救,就是你给我们的信任吗?未免太可笑了?我们天庭是需要你们的帮助,但不代表就可以任由你们欺负?我需要一个解释!”哪吒喝道,枪尖的火焰更盛了。 颜夕冷声道:“解释?如果不是呆月,你以为那两个妖将会跑?他先前虽然没有出手,但最后那一刀,才是决胜的关键。不信,你有本事自己挨一刀试试?” “挨就挨,谁怕谁?”哪吒眼耳口鼻都在喷火,恨不得现在就把张月穿在枪尖上。 “你确定?”张月的黑刀还没有收回,阴八卦之力依旧隐而不发,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动手。 哪吒冷声道:“我三太子,说一不二,我倒要看看你的刀,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月叹道:“都是朋友,何至于此。”说完,他便动手了,毫不犹豫,黑色的刀刃轻轻划过哪吒的身体,没有血花飞溅,也没有惨叫声。众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那一瞬间,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待回过神来时,哪吒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这……”杨戬怔怔地看着哪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敖烈则是直接跪在了雪地上,惊恐攀上面孔,他可以想象到托塔天王*震怒后的样子,还有哪吒的两个哥哥,这一家子会把天庭翻过来,也会让他万劫不复。杨戬有八九玄功,天地间任行,倒不惧怕李天王一家的迁怒,但他只是被佛祖点化过的八部天龙,怎么也比不上在成神多时的托塔天王。 “完了……你竟然把三太子,杀了。”敖烈指着哪吒的身体,浑身都在哆嗦。 张月说道:“不用担心,只是假死而已。三太子莲身成圣,灵魂经受过真人洗礼,就算没有防备,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这是我自创的一种针对灵魂的刀法,被砍中的生灵,无论强弱,都会强行假死一段时间。如果三太子一开始有所防备,这个时间只会很短,可能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会恢复过来了。” 果不其然,张月说完话后,原本没有气息的哪吒突然惊醒,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张月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那种灵魂寂灭,生命之火被扑熄的感觉,太真实了。哪怕此刻醒了过来,他也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招?”哪吒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神来,问道。 张月想了想说道:“我一直没有取名,不过既然你问了,那这招就叫鬼刀封禁吧。” “啊,好中二的名字啊!” “嗯嗯,不愧是写小说的,浓郁的网文风,太难听了。” 颜夕和兔子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评价。张月也无所谓,反正他不会在出招的时候,大大声声地念出招式名字。刚掌握八卦图时,他还需要用道音呼唤卦象,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特别傻了,现在八卦图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只需要一个心念,便可以施展,可以这么方便,自然不愿意喊招式名来浪费时间了。 颜夕说道:“如果那两个妖将被这一什么什么封禁砍中了,杨戬和兔子画出来的哪吒,便可以迅速掌握主动权,就算不可以一击击杀,也能让他们落入下风。现在,你们还觉得呆月没有出手吗?他这一刀,是真正决定战局的一刀,施展前,是需要蓄力的。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砍出来,那还打什么?” 被颜夕数落的杨戬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静静地挨批。只是张月感到很别扭,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颜夕要故意把领头人的地位扔给自己,明明在这里,最强大的就是她,难道她迷上了扮猪吃老虎?想到,颜夕会在关键时刻突然爆发,那个时候的杨戬三人,肯定还要再被狠狠地震惊一次。 见到这场闹局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屹立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兔子,忍不住说道:“怎么不能离开这里吗?待会儿那些雪鸦又找人过来了。而且,你们不觉得这里的风雪很奇怪,我即便运转了异灵,也还是感到寒冷。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的战力会大打折扣。” 老庄和小姨也点了点头。 “的确,我也有些受不了,不过我们不能这座山脉,或许,我是说或许,奶妈和老黑也在这里。”张月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两道身影,一黑一白,一个御火,一个御气。只是他们穿的那件长袍有着很强的掩饰性,短时间内,张月也没办法看清。 敖烈说道:“这里是冰凤冰凰的领地,常年大雪,生活在这里的妖,大多是禽类,凭借着风雪的遮掩,捕猎食物,防不胜防,我们在这种地方就是做靶子。我们必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才好盘算下面的事情。” 张月睁开黑白瞳,正要寻找一个好地方,敖烈却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一个山洞,可以供我们避寒,我带你们去吧。跟进我,不然容易迷路。” “嗯?那走吧。”张月合上黑白瞳,不再探查,既然有熟门熟路的,正好节省一点力气。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话 玉苍 寒玉山脉,终年风雪吹拂,是冰凤凰一族的领地,在妖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在那山巅之上,坐落着凤王和凰女的宫殿。他们是冰凤凰一族最高级的领导者,但奇怪的是,他们却不是最强大的。 寒冰铸造的宫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亮如水晶。每一块冰砖都雕刻着凤凰一族的历史,从上古时代至今,连成一副壮丽的史诗画卷。宫殿被划分为四层,越往深处等级越高,作为领导者的凤王和凰女却只能住在第三层,因为第四层是给那冰凤凰一族万年难遇的战神玉苍居住的。 在妖族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却是每一只妖不敢违背的,那就是强者为尊的铁律。玉苍本身只是一只普通的雪鸦,却在成年后大放异彩,一路挑战,直接打到了凤王和凰女面前,以一打二,险胜一招。按照妖族的规矩,玉苍应该会代替凤王和凰女成为新的领导者,但玉苍却不满于此,而是直接为自己建立战神殿,成为比凤王和凰女更高一级的存在,并且耗净了冰凤凰一族几千年存下来的凤凰血,重塑血脉,脱胎换骨,成为几万年来的第一只凤凰。 因为玉苍的缘故,雪鸦也从这寒玉山脉的底层妖物,一跃成了可以和冰凤冰凰平起平坐的大妖。当然,这大妖也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真论实力,雪鸦依旧是最弱的。 战神殿内,一处寒潭中,玉苍正在沐浴,他赤裸着身体,每一块肌肉都闪烁着玉质的光芒,洁白如雪,不染凡尘的面孔,始终保持着淡淡的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有着难以抵抗的诱惑力,一头白发披散下来,在水中散开,晶莹的水珠挂在发丝上,剔透似珍珠。 曾经,他花费了无数精力,从最底层爬到了巅峰,他却突然发现生活变得索然无味,所有妖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就连他曾经的亲人见到他也如奴仆一般跪伏着,他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恐惧。 “我是不是做错了?”玉苍用双手捧起寒潭的冰水,高高举起,看着水珠从指缝间坠落下来,阳光散射下来,这些水珠就像星光一样,倾洒下来,很美,很美。“我是战神,却没有可以一战的对手,或许我该出去走走了。听说,天庭就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当年那个叫孙悟空的泼猴可以大闹天宫,我,为什么不可以?”玉苍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啪嗒啪嗒……脚步踩在水洼上,发出的声音,破坏了此刻完美的气氛。玉苍不满地望了过去,那正在赶来的侍卫直接被冻住了,表情还保持着一开始焦急的模样,没有变化。玉苍在寒潭里泡了好一阵子,起身换好衣服,才解开了冰冻,“说。” 那侍卫是一只冰凰,本身抗寒能力极佳,但在玉苍的冰冻面前,他就像一只得了流感的鸡,没有半点抵抗作用,此刻正跪在地上浑身发颤,眉毛,嘴唇都是冰渣子,牙齿也不停地打战, “战……战神……殿下,呼呼……一支雪鸦君被缴杀了。” “嗯?” 寒气如潮,再一次向那侍卫涌来,刺骨的寒冷让侍卫整颗心一紧,不自觉地运转了妖气想要抵挡寒潮,却发现自己的妖气根本没有作用,寒气顺着妖气渗入自己的体内,由内而外将自己冻成了一个冰疙瘩。 玉苍挥了挥手,那侍卫破碎成冰沙,随着寒风吹散,不留半点痕迹。对于那些曾经站在高层,欺辱底层的妖,玉苍从来不会在意他们的生命,杀或不杀全凭心情。而对于敢伤害他家族的人或妖,他的怒火可以将寒玉山脉的天空冻住。 “好久没动了,出去走走吧。”玉苍心里喃喃道,踩着一级级冰梯走向天穹。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雪鸦一族栖息的冰雪森林。 感受到了战神的气息,原本吵闹的雪鸦一族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纷纷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等待他们的神降临。每每看到这样的画面,玉苍都没来由地感到心痛,他曾经和雪鸦族的长老谈过,将自己当成家人看待,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都起来吧。”玉苍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是那从骨子里散出来的高傲和冰冷,依旧让他的族人们颤抖。 “恭迎战神。”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森林里响彻,在那一瞬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道浑厚的声音。玉苍点了点头,挥手将他们全部抬起,问道:“是什么人?” 一位老者穿着白色华袍,站在雪鸦群的最前面,手里还拄着拐杖,他颤颤巍巍地走到玉苍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才说道:“战神可是问我们雪鸦君被缴杀的事情?只是几个从深渊外闯进来小妖的而已。不必战神担忧,死掉的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兵,万幸的是,两位大将逃回来了。” “哦?”战神轻咦。 老者连忙转身唤道:“黑火,白毛还不快来见过战神?” 随着老者的催促,鸦群里,两道身影走了出来,一黑一白看上去极为诡异,两人的名字也很简单,穿着黑袍的叫黑火,穿着白袍的便叫白毛。两妖向玉苍单膝下跪,毕恭毕敬地喊道:“恭迎战神。” 看着两只妖,战神感到很奇怪,特别是那黑火,在雪鸦群中简直就是个异类。见到战神疑惑的眼神,老者连忙出来解释,“黑火的寒气发生了变异,变成了黑色火焰的形态,不过这变异是良性的,他此刻的战力是我们雪鸦族中最强的。而且对我们雪鸦族忠心耿耿。白毛是他的妖侣。” “变异?”战神问道。 黑火点点头,掌心摊开,一簇黑色火苗升起,却没有一点炽热的感觉,反而能感到惊人的寒气。 “挺好的。”战神说道。 黑火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多谢战神夸奖。这一次大军被缴杀,是属下失职。请战神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将功补过。将那几只小妖全部擒拿。” “凭什么?”战神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越看这个黑火越是喜欢,竟然升起逗弄之心,至于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很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凭……凭我的实力。”战神这个问题,也把黑火问懵了,重点是他听到了战神的笑声,这个冷面战神竟然笑了,还是对自己,这让他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旁白毛则是在艰难地憋笑。 战神伸手将黑火扶起,“比一场?” “额……好,好吧!” …… 这是大自然的手笔,在一座冰崖上,恰好有一个能容身的石洞,不得不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在敖烈的带领下,张月一行人总算寻到了这个宝地,解决了取暖和休息的问题。哪吒用三昧真火点燃了一簇篝火,又用巽字卦形成护罩挡住了吹袭进来的寒风,不一会儿,这个小山洞里的温度开始升高。 兔子和小姨身体较弱,连忙凑到篝火前暖身子。张月单论体质其实不比她们两女好到哪里去,但是他现在可是明面上的领头人,这种时候还是要装一下样子的。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张月将包裹着周浅颖的光茧取了出来,“看样子应该快了。给她让个位置,丫头身体也挺差的。” “那么麻烦做什么,我正好少个东西抱着。”兔子二话不说,一把抱住光茧,一起在篝火边暖身子,“别说,我感觉更暖和了,小姨你要不要来试试?” “真的吗?好啊。” 于是这光茧变成了小姨和兔子两女的抱枕,看着那满足的模样,总觉得她们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张月笑道:“你们还真是调皮。” 正文 第三百九十话 战玉苍 一个小山洞,坐落在冰崖上。一簇篝火,在山洞里飘摇,有好几次几乎要被透进来的寒风吹熄,却只是扑闪扑闪几下,顽强地燃烧着,维持着山洞里的温度。 张月挪了挪位置,向颜夕身边凑近,“这山脉着实诡异,我的护罩竟然挡不住风,三太子,你的三昧真火能不能在强一点?我的朋友还在疗伤,不可以冷着。” 哪吒点点头,现出三头六臂身,三张嘴一起吐出三昧真火,直接将那团悬浮在空中的火苗壮大成火团。山洞里,瞬间温暖了起来,任由那寒风如何吹袭,也没办法让寒气渗透进来,三昧真火不死不灭,在这种时候格外好用。 张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了那搭在左臂上的右手。一旁的颜夕看到这个小动作,忍不住在心里鄙视道:“装吧!明明是自己冷了,作为一个男生,阳气不足,我现在直到你为什么看我裸体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这关那方面什么事?我每天早上都一柱擎天的好吗?”一直和镜司的人保持着灵魂连接的张月,自然能听到颜夕的心里话,便在脑海里解释道。 一直在听着的兔子和小姨脸色有些不好看,在脑海里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你们要不先把我们的连接给断了?为什么要听你们讨论这种事情?” 颜夕怀笑了一声,“小姨,老庄那方面怎么样啊?” 脑海里突然窜出这句话,吓得小姨连忙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老庄,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在脑海里很严肃地回答道:“很好!” 颜夕忍俊不禁,直接在天庭的三位神仙面前笑出了声。张月扶了扶额头,拉住颜夕,在心底提醒她,“醒醒,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傻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了一些很好玩的事情,就笑了。”颜夕连忙摆手,解释道,慢慢止住了笑。一脸懵逼的三位神仙,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听上去就很不靠谱的解释。 在众人交谈间,一直没有动静的光茧终于开始变化了。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张月一直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睁开黑白瞳,注视着光茧的变化。一缕缕白色光丝被无形的力量拆开,周浅颖从其中缓缓走出,身上还绕着淡淡的荧光,犹如天仙下凡,一下子看呆了众人。 “平时不仔细看没感觉,丫头原来你挺漂亮的。”兔子笑道,也不知道这句话算是夸呢,还是损。周浅颖也不在意,只是一把搂住张月和颜夕,不争气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兔子和小姨见状,也上前抱住了周浅颖,唯独老庄一个人在一旁有些局促。 张月轻声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周浅颖深吸一口气,笑道:“还行吧,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一直用异灵治疗自己,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产生了抗性,治疗效果微乎其微,不过,万幸,我还是活下来了。都怪我,在那个时候,没有把大家都拉住了,不然你们也不会走散了。” “好啦好啦,别哭哭啼啼,在别人面前落了我们镜司的脸面,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老黑和奶妈,我们还没有找到呢!现在你的伤势已经好了,我们也该出发了。”颜夕望向张月,等待着他做决定。现在领头人是他。 张月起身,黑白瞳还没有合上,他站在洞口,目光穿透风雪,向外扩散不知多少距离,整条山脉都倒映在脑海里,各种各样的妖在自己的灵魂探测下无所遁形,同时他还看到了一场战斗。 “走吧!” …… 玉苍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战心了,因为能被他当成对手的妖,纵观整个寒玉山脉,几乎不存在了。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这种寂寥感吧!但今天他看到黑火,却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这种冲动很难得,所以他不打算放开。所幸,这个黑火没有因为自己战神的名号就退缩,竟然真的愿意和自己打一场,就凭这份战心,玉苍已经决定将这个黑火调去战神殿好好培养了。 “上去吧。”玉苍身后张开一双冰蓝色的翅膀,轻轻一扇,卷起一阵寒风,将整个冰雪森林的树木都压低了一半,他乘着风直升高空,最后停留在云层之间,等待着他的对手。 黑火要低调的多,张开一双火翼,飞上天空,踩着一片云朵,恭声道:“战神,得罪了!” 玉苍点了点头,还没有出手的打算。黑火已经冲到自己面前,黑色的火焰缭绕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玉苍秀眉微挑,那迎面而来的寒气,竟让他感到了一丝丝冷意,他是独一无二的寒冰凤凰,按理说不会有寒气可以伤到他。但这黑色火焰散发的寒气很诡异,并不霸道,反是缠缠绵绵,如丝如缕,钻破他护体妖气,硬是闯进了体内。 黑火下手毫不留情,一拳当头砸向玉苍的面门,火焰化作黑色玄冰,冻结了虚空,封锁了玉苍的退路。玉苍不躲不闪,生生挨了这一拳,却动都没有动,黑色玄冰轰然破碎,无数冰渣子倒飞而去,刮破了黑火的黑袍。 “好硬!”黑火咬着牙,竟是忍着反震的痛楚,轰出了第二拳。 这一次,玉苍动了,他淡然地伸出手,无暇白玉般的肉掌迎着拳头拍了出去。又是一声脆响,玄冰连带着黑火的骨头一起碎了。黑火握不紧拳头,直接后退,黑火在拳头上缭绕,将破碎的手骨冻住,保持住他握拳的姿势,然后再一次冲了上去,一双肉拳悍不畏死地砸向玉苍。 “不明智。”玉苍喝道,身后冰蓝色翅膀闪烁无尽光芒,只是轻轻一扇,无数冰锥便随着寒风一起吹向黑火,将他整个人掀飞数百米。冰锥刺入他的身体,寒气瞬间侵入体内,不一会儿,他变成了一个冰雕。 森林里,白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要冲上去,却被那老者拦住了,“雪鸦一族好不容易出了第二个天才,你不要打搅了战神大人的计划。如果黑火表现的好,说不定会接受战神大人的培养,到时候,第二个战神也是我们雪鸦一族,又可以保我们千年无忧。” 白毛冷漠地瞪了一眼老者,还是收住了手,因为他感受到黑火的生命气息还很旺盛,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 极致的寒气在黑火体内乱窜,即将要冻结住他的心脏。玉苍已经准备好出手相救了,可就在那危急时刻,一缕黑色火焰自黑火心脏里窜了出来,这一次展现了火焰该有的温度,炽热的高温从体内涌出,瞬间融化了玉苍的寒冰。 黑火浑身冒火,与周遭的寒气相撞,大片的白雾升腾而起,将他的身影遮掩住了。 “这火?”玉苍喃喃道,心中的好奇更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冷热随意切换的火焰,心里正思考着,那白雾不知不觉便飘了过来,将他也笼罩其中。 黑火隐在白雾中,无声无息凑近到玉苍身边,身上的火焰才爆发开来,将玉苍吞没。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话 准备抢妖 冰雪森林的天空,多少年未曾出现过这样的高温,黑色的,如跗骨之蛆,将一切都点燃,天空都被烧塌了一大块。而且这黑色火焰没有一点要熄灭的迹象,一直向外扩散,仿佛要把整个天空烧成飞灰才罢休。 这么大面积的火焰,引起了寒玉山脉所有妖物的注意。他们纷纷抬起头看着那陌生的黑色火焰,恐惧从他们的心中升起,就像一团火,在燃烧着他们的斗志。面对着那样的火焰,寒玉山脉里没有妖物可以提起战斗的意志,冰火相克这是天地至理。然而这霸道的火焰,根本不是他们的寒气可以抵抗的。 “那是什么?有外敌入侵?那群老火鸡过来了?”凤王飞上大殿上空,紧张地注视着那火焰,隔着这么远,他额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不只是因为温度,还是因为恐惧。凰女紧跟而上,与他并肩而立,娇俏的面容因为恐惧变得有些狰狞,“你觉得他们能有这种等级的火焰吗?如果有早就打过来了,还会和我们这么相安无事吗?” 凤王冷声道:“那还能有谁?这种火焰,莫说其他人,我和你都不敢沾上分毫。整个寒玉山脉,还有……”凤王正想继续说下去,到了喉间的话却卡住了,最后他只能悻悻闭上嘴。 见到凤王这狼狈模样,凰女冷笑道:“哼,现在都什么年代,还以为是你在寒玉山脉里呼风唤雨的时候吗?整个寒玉山脉,恐怕也只有那位,那位神可以抵挡了!” “你竟然称他做神?难道你已经心甘情愿地做一只雪鸦的手下吗?你还有没有身为凰族的骄傲了?我替你的祖先感到羞耻。”凤王气的浑身发颤,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七窍间流出,却瞬间被黑色火焰散发出来的气息吹散。 凰女冷声道:“不甘心又能怎样?妖族的世界,强者为尊,你不服倒是去打一场啊?” “你……” 两人争论间,天边那黑色火焰又有了异变。只见原本还在往外扩散的火焰突然凝滞住了,冰蓝色的光自火焰中心闪烁,一股寒气洪流化作风暴席卷开来,瞬间淹没了那黑色火焰,将其冻结在天空中。 玉苍浑身沐浴着光芒,身后一双冰翼轻轻煽动,寒气凝而不散,却更加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寒冷。仿佛只要稍稍接近,灵魂就会被冻结。玉苍散开了周身的光芒,身上被烧毁了一些,特别是那双手,还冒着黑烟。 而在那巨大的火焰冰山中,传出了异样的震动。那火焰竟是在冰山中开始收缩,就连那寒气也追不上,当火焰缩在最中心时,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在黑袍的遮掩下,只能看到他充满战意的目光。 玉苍满意地点了点头,轻飘飘地往后退开,任由那道人影震碎了冰山,从其中一跃而出,身上还缭绕着那诡异的黑色火焰。 “你很强。”玉苍认真地说道,这是他成了战神后,第一次认可别人的强大。这句话的出现,对于整个寒玉山脉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历史的新篇章。 黑火融掉了身上的冰渣子,张口吐出一团寒气,身上的黑色火焰愈发炽盛,“有多强?” “比他们强。”这句话,玉苍说的很大声,以至于寒玉山脉的每个妖都听得清楚。他们也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一个能够和玉苍过招的妖,也只有当年的最强者凤王和凰女可以拿来作比较了。这句话也意味着,寒玉山脉要再一次变天了,凤王和凰女的地位会因为这句话再降一个等级,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妖,会成为寒玉山脉的第二把手。 这就是战神的威严,一句话,决定一切。 黑火笑了笑,竟然不打算收手,将体表的火焰释放到最大程度,整个人化作一尊黑色火神,立在冰雪森林中,身后一双火翼,每一次煽动,都有漫天的火焰流星砸落。玉苍笑了,笑得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人可以让他认认真真地动手了,凤王和凰女也不行,经历过脱胎换骨的他,早已经从血脉上压制了寒玉山脉的每一个妖,但黑火不一样,在血脉压制下,他依旧可以战心不灭,抬头挺胸继续战斗,单凭这一点,就比凤王凰女高出了一个档次。 玉苍笑声爽朗,携带着极致的寒气,迎向那火焰流星,在漫天火焰中现出了本体。那是多么美丽的凤凰,一身水晶般的羽毛,长长的尾羽随风飘动,将射来的阳光散成彩虹色,一双宽大的翅膀张开,遮蔽了大片的天空,唯美的身形穿透空间,撞向那火焰巨人。 …… 遥远的天边,有一行人偷偷地注视着这场世纪大战。在寒玉山脉的历史中,这场战斗甚至超过当初玉苍挑战凤王和凰女的战斗,两个最强战力毫无保留地对轰,其中溢散出来的冲击波都足以毁天灭地了。 张月睁着黑白瞳,灵魂力不计代价地施放,凝聚在那黑色火焰巨人身上,穿透了层层防护,直达灵魂深处,却看到了一只乌鸦,很弱小,缩在一脚,身上被黑色火焰包裹住,仿佛在沉眠。 “真的是妖。”张月喃喃道。 站在一旁的颜夕,很奇怪,从刚才开始,张月就已经探测了那火焰巨人无数遍了,明明最后的答案都没有改变,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妖,还有什么好看的。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难道那还能不是妖?” 张月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的灵魂力应该不会出错。如果伪装可以骗过我的话,那就隐藏的太深了。”他有些疲惫,只好收回灵魂力,不再做无谓的探查。 “你到底想在那妖怪上面看到什么?”颜夕问道。 “我总觉得,他和老黑和奶妈的失踪有关。所以我想在他身上找点线索,可是并没有用。但我的直觉向来很准,虽然这东西听起来玄乎,但我依旧会相信,你们呢?”张月望向天庭来的三位神仙。 哪吒撑着九龙神火罩,替大家抵御寒气,自从他挨了张月的鬼刀后,对张月有一种莫名的尊敬,此刻张月询问,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有了三太子的应允,敖烈和杨戬也没理由把他独自丢在这里,只好点头。 “你们呢?”张月又望向镜司的伙伴们。 “看我们做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一起了,还能分开不成?而且,老黑和奶妈到现在也没有个确切的消息,有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你既然感觉他很重要,那就找他去呗。”颜夕没好气地说道。 张月笑道:“我只是礼貌而已。” “那我们现在要出手吗?还是等他们打完?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兔子握着法杖,一副搞事情不嫌事大的模样,看她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两头怪物画出来,一起扔出去来个四妖大混战。 张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两头强大到逆天的妖怪,问道:“小夕,那个状态,你现在能保持多久,我是指保有理性的。”一想到暴走后不分敌我的颜夕,张月便感到害怕,但自从和郭茂峰打完之后,颜夕对自己暴走后的状态掌控的更加得心应手了。 “我们在别人的底盘打,哪怕是三昧真火也占不到便宜。所以我们的要点是,抢人,不对,是抢妖。控制住那个黑火鸦,我们立刻就撤。小姨这次你不要参战,最好随时带我们走的准备……”张月将灵魂连接分享给天庭的三位神仙,那种完美的上帝视觉让他们还未来得及惊叹,响彻在脑海里的话语更是让他们佩服。杨戬和哪吒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自己的天眼比不过张月,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种纯粹的灵魂力,天下仅有! “懂了吗?”这三个字自然不是说给镜司的人听的,就连刚才的详细讲解也只是为了让这三个从天庭来的神仙不会出乱子,和镜司配合这么多年,很多东西不要事先说,到了战斗,自然而然便会形成配合,默契已经深入这个团队的灵魂。 不过,张月始终不知道心中那份深深的不安到底源自于哪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话 奇怪的黑火 冰火相撞,在天空交缠,一个个冲击波炸开,天空已经千疮百孔,那两道巨大的身影依旧杀得难解难分。黑火怒吼着,挥动大手,有流星跟随,一把抓住玉苍的翅膀,任其的寒气如何汹涌都被那黑色火焰吞没,他猛力一撕,冰蓝色的血液溅落,每一滴都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力量,坠落的瞬间,天空便被冻结了。 玉苍仰天长嘶一声,爪子深深地抓进黑火化成的巨人的胸腹中,寒气涌动,趁着他将力量都凝聚在双手,攻击其薄弱的地方,只消轻轻一抓,一团火焰便成了冰块,碎裂成冰晶洒落。黑火惨叫一声,直接变回人形,一滴滴黑色的血液淌落,还散发着高温。 玉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肩膀上有一道惊人的伤口。自成了战神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受伤,此刻,他看向黑火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了,不再是欣赏,而是杀意。很明显,这场战斗不再是普通的切磋,而是一场厮杀。黑火想要攀登上顶峰,他想要成为第二个战神。现在的他,像极了当年从底层一路打到凤王凰女面前的玉苍。 “我小看你了。”玉苍冻住了伤口,再猛地一震,那道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撕下来的伤口便愈合了,气势比之先前更胜一筹。他的妖力就像无尽深渊,看不到底。 黑火紧了紧身上的黑袍,笑道:“不要自欺欺人了,第一百回合的时候,你已经动用了全力,事实证明,我比你强,因为是我先伤的你。成为战神的你,痴恋与权力和别人的恭维,你有没有听过人类的一句话?骄兵必败,现在的你就是一个骄兵,连自己的弱点都不愿意承认,你不可能赢我!” 玉苍脸色变了,一抹怒意攀上那张俊美的面孔,那双平日里毫无波动的眸子涌起一团怒火,他伸手猛地在虚空中一拍,寒气在掌指间化作一个漩涡,吸收着整个寒玉山脉的寒气,温度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度疯狂下降。冰雪森林种的雪鸦一族,不一会儿便多了几具冰雕,他们死得很安详,至死还保持着那种虔诚的表情。 “这个玉苍疯了吗?难道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凤王连忙施放寒气,退入到自己的宫殿里避寒。凰女也不敢耽搁,这种温度的下降即将要超出他们承受的范围,至于其他妖,估计正在成片成片地死去。 凰女躲在宫殿里,怔怔地看着天空那恐怖的寒冰漩涡,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家伙,和当年的我们有什么不同?原以为他有真正的强者之心,没想到和我们一样,不过是贪恋权力的宵小。” “你个老母鸡,贬低自己不要带上我好不好?”凤王骂道,正坐在自己的蒲团上,运功御寒。 凰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还不如人家玉苍,人家至少真的比你强。”说着,便在另一个蒲团坐下,她已经感受到寒冷,少有怠慢,她的下场不会比那些小妖好到哪里去。 黑火似乎并不慌张,哪怕寒气已经侵上了他的四肢,正在往他的体内窜,那种寒意,就是他的黑色火焰也抵挡不了。这是整个寒玉山脉储存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寒气,不仅霸道,而且带着古意, “你很强,但,不如我。”玉苍狞笑着,愈来愈多的寒气被抽取过来,顺着双掌的漩涡浸入他的身体,在他体表外形成一副冰蓝色的战甲,上面勾勒着瑰丽的花纹,有百鸟在朝拜,响起阵阵铮铮鸟鸣,身后一双冰翼张开,比起之前要小上一圈,却更加凝练。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的火焰,又不是只可以烧东西。”黑火笑了笑,黑色火焰从丹田中飘出,分成两团,一团散发着高温。一团则是化作了黑色玄冰,他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中涌出,他双手抓向这一冰一火,缓缓画了一个圆。 远在天边的张月看到这一幕,脸色变了变,镜司的其余人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黑火双手缓缓舒展,动作很慢,却有着莫名的道韵在流转,冰与火之间形成一种完美的联系和循环,当最后冰火融在一起时,两者已经不分彼此。玉苍那恐怖的寒气竟然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化解了,看着鬼火一副淡然的模样,玉苍愣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那再熟悉不过的动作,通过张月的灵魂力,倒映在镜司众人的脑海里,这不是奶妈的招数吗?为什么他会? 兔子咽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问道:“没看错吧,那真的是太极?也可能是山寨版的呀!”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奶妈曾经教过我,我不会忘记,不只是动作,就连道韵也完成的很好,也只有太极有这样的威力抵挡寒气,否则淡淡的冰火相融并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只有做到冰火之间,生生不息,互相补给,才能形成翻倍的力量。之前,我对我的猜测还不确定,但现在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了,这个妖和老黑奶妈一定有关系。我们这次的任务,不能失败。” 周浅颖捏着花瓣,郑重地点了点头,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少有的坚定。 另一边,战斗再次打响。黑火那不是冰也不是火的力量,很奇怪,总能将玉苍的寒气引导走,然后化作炽热的火焰重新打回来。黑火就像一个不倒翁,你用越大的力气攻击他,他就会还以成倍的力量。 玉苍咬着牙,双目已经通红,手握成爪,寒气化作刀刃,随着他的攻击,一起砍了过去,明晃晃的刀光在黑火身边环绕,却近不了身一丝一毫。黑火目光平静,一步一步退后,手贴着刀光往旁边一拨,正好撞上玉苍挥出的第二刀。两道刀光相撞,便化作冰晶散落开来。黑火倒是物尽其用,一个转身,闪过玉苍的擒拿,手轻轻一旋,抓住那些冰晶,凝身一甩,冰晶化作流星砸向玉苍。 “有种你别躲!”玉苍骂道,不闪不避,任由那流星打在自己的盔甲,丝丝的热流透过盔甲渗入他体内。 黑火探手捏住玉苍的手腕,掌心涌起火焰,笑道:“不躲就不躲。”说着,他猛地将玉苍扯到自己的怀里,在极近的距离,玉苍早早准备好的冰刃自掌心伸出,直指黑火的胸口。冰刃轻易洞穿了黑火的胸膛,却只有散开的火花。玉苍愣了愣神,察觉到不妙却已经晚了,火焰散开迅速合拢,一个新的黑火站在玉苍面前,脸贴脸,而他的拳头则贴着玉苍的胸膛。 只听一声闷响,玉苍引以为傲的盔甲竟然多出了一道道裂缝。那掉落下来的碎片,是那样晶莹剔透,反射着正在喷血的玉苍的错愕面孔。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话 玉苍落败 破碎的裂痕,自铠甲的中心蔓延开来,一道接一道,崩裂开来,那些碎片晶莹剔透,折射着光,倒映着玉苍染血的面庞。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一双冰蓝色眸子充斥着错愕与不解,瞳孔颤动间,溢散出恐惧。 “我输了?” 黑火迈步向前,火焰升腾间,将碎片焚烧成青烟,他在烟雾中握起了拳头,不是方才打碎玉苍铠甲的拳头,他换了一只手,因为另一只手已经碎掉了,只剩下零星的火焰在肩膀上跳动。那一拳,伤的不只是他。 “对!你输了!”黑火嘴里淌着血,阴影里那张面庞闪过一丝疲惫,他的拳头从火焰中砸了出来。 拳头在玉苍的瞳孔里逐渐放大,有那么一瞬间,玉苍以为天黑了,阴影笼罩了他的视野,意识伴随着生命力一同沉入深渊,看不见底的深渊。 “完了……真的完了。” 呢喃声在心中响起,回荡在脑海,拉扯出过往的一幕幕。玉苍想要闭上眼睛看看,却被一道强光阻止了。那是一道金色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就这横隔在他们之间,就如同王母娘娘划下的银河,代表了秩序,谁也跨不过。 黑火猛地收回了拳头,散成一团火花,再凝聚时已经到了天边。他瞥了一眼这道光,便匆匆转身,不带丝毫犹豫,直接飞离。一直在雪鸦族群里观战的白毛也不知何时从原地消失,跟了上去。 天空之上,玉苍穿着破碎的铠甲,身上稀薄的寒气缭绕,勉强稳住了身形。他怔怔地看着那依旧横隔在眼前的光,不解,茫然。必死的一局,就这么被救了下来,让他难以接受。而这在其他妖看来,便是玉苍在危急时刻,突发奇招,瞬间吓退了敌人。一时间,整个寒玉山脉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玉苍呆呆地听着这些欢呼声,任由铠甲消散,一丝力气也懒得再用,就这么随着风坠落入山林之间。 …… 浪潮般的欢呼声中,几个不起眼的人影穿梭其中,避开了所有妖的耳目,紧紧追着那逃离的黑火和白毛。 张月牵着颜夕,巽字卦卷起狂风,托着两人追在队伍的背后。“我让你伤他,不是让你杀他!”张月有些生气,那声音在颜夕脑海里响起,掀起了风浪。 “我知道,又死不了。”颜夕嘟囔道。 “万一呢?”张月握着颜夕的手紧了几分。 颜夕望着张月那漠然的脸,镜片下的黑白瞳似乎比以前要更亮,那传出来的灵魂波动也有些不安,不由得,她心底也升起阵阵的不安,而这不安的来源正是在前方逃跑的白毛和黑火。 按照原计划,张月打算让颜夕偷袭黑火,一击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却没想到颜夕的蓄势超过了张月的计算,那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死亡的压力。所以在最后一刻,张月用灵魂力影响了颜夕的视野,否则黑火就要正面面对那致命的一击。 …… 黑火身化火焰,绚烂的火尾在天空划过,冲散了一片片云朵。在他身后不远处,白毛不紧不慢地跟着,始终保持着一个适中的距离。这个距离不是为了逃跑,更像是为了保护受伤的黑火。 “你想干嘛?”黑火转过头大声喝道。 白毛笑了笑,挥手一掌推了出去,飓风在掌心之间压缩,无形的力量轰在黑火身上,将他推出老远,“我比你更好解释。” “可是……”飓风中,黑火不受控制地向后飘远。 白毛则是停了下来,转过身,一个人面对着那已经露出了獠牙的追兵。突然,她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间碎裂开来,一道身影有些狼狈地冲出,双手闪烁着黑光,如同黑色的电流,发出嗤嗤嗤的声响。 白毛往后退了一步,侧身一让,手向前轻轻一挽,揽住那身影的纤细腰肢,身体一旋,便将她扔了出去。 那身影自然是追在最前面的小姨。被轻松化解了攻击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击,而是呆滞地看着眼前这浑身散发妖气的白衣人。方才那个动作,没有半点恶意,甚至还带着几分调戏,可是看着身形应该是雌性。小姨不由得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向后退开了一大段距离。 “我希望你能明白,人和妖之间没有可能,更何况,我不百合,虽然我喜欢看别人百合。”小姨认真地解释道,掌指间,黑光流窜,比起之前愈发炽烈。 白毛仔细咀嚼了小姨的话,才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笑道:“没事,我也只是玩玩而已。” 银色雷光撕裂天空,在万里晴空之上,猛地砸了下来,将白毛笼罩,瞬间的光芒甚至超过了天边的太阳。小姨回头一看,便看到乘着雷云而来的老庄。 “别看我。”老庄喃喃道,凝视着雷光中的人影,这道雷看着霸道,却并没有取到太大的效果。白毛周身缭绕着无形的气流,猛地一撑,便将这雷光尽数震散。身上的白袍依旧干净,随着风轻轻飘荡, 白毛笑着看着两人,说道:“我们再等等吧,人还没有到齐呢。” “不追了,留下你,一样的。”小姨冷声道,两指并起,乱窜的黑光稳定下来,凝成一柄长剑,刺破了虚空,身形一闪,剑尖已经来到了白毛面前,咫尺之间,那层面纱也变淡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悄然勾勒。 小姨一惊,却收不住手了,剑尖不受控制地刺了出去,只能在微微偏了方向,避开要害,最后,她却发现自己这么做是多余的,剑尖根本刺不进去,一团红色莲花从白毛胸口绽放,抵住了剑尖。 “这是?”小姨讶异地往后退了几步。 “收手吧,那是自己人。”张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真正的声音,不是灵魂力,小姨和老庄都向后望去,只见众人都已经赶了过来。 张月松开颜夕的手,快步走向白毛,小姨看了看两人,怀着不安让开了路。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们看不见,你觉得我也看不见吗?”张月合上了黑白瞳,伸手抓住白毛身上的白袍猛地一扯,只见红色莲花破碎,化作漫天花瓣飘散开来。奶妈矗立在花瓣之间,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风中舞动。 张月说道:“好久不见。”说着,他侧开了身,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奶妈身上,满是惊讶和不解。天庭的三人,则是识趣地走到了一边去,没有掺和。 那缭绕在奶妈身上妖气消散了,剩下的只有那镜司众人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那个白毛不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奶妈吗?那刚才的黑火难道是?每个人心里都不由得升起这个念头,但紧接着,疑惑涌来,揪着心头,不肯放松丝毫,在寒玉山脉发生的一切,都显得凌乱不堪,纠缠着,束缚了大脑,找不到源头和出路。 奶妈叹道:“你们还愿意相信我吗?” 颜夕说道:“如果不相信,你觉得我会让你说这么多话吗?好好解释,然后带我们去找老黑。人齐之后,就抓紧时间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连网络都没有,我快无聊死了。” 奶妈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对啊,我都不知道我错过了多少期游戏活动了!好多奖励都是限量的,以后氪金都氪不回来!” “对啊,对啊,我和你说……” “咳咳咳……”张月漠然地看着两人。 奶妈笑道:“看来绕不过这个话题,现在我给不了你们什么解释,我只希望你们可以放我走。找老黑这件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就赶紧离开寒玉山脉,去天庭好好准备。大战很快就要来了,那个时候,我们会再见的。”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话 隐秘 风吹得很急,卷起白雪,压弯了树枝,天空上大片大片的云层被吹散,天地间只剩下飘荡的雪花,迷蒙间,散着丝丝寒意。奶妈的声音,被风雪割裂,零零碎碎地落在众人耳中,像是破碎的玻璃片划过他们的心,泛起一阵疼痛。 张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风雪里的奶妈,那个熟悉的身影,变得模糊。而且有种越来越远的感觉,一直缠绕在心头的不安愈发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不能说?” 奶妈说道:“因为说了,你们就不会让我走。可我现在必须得走,老黑还在等着我。” 张月眉毛猛地一挑,目光变得冷厉,凝望向远方,空气中残留着黑火淡淡的气息,炽热又冰冷,诡异莫名,但张月的灵魂力却感到熟悉的温暖。他连忙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奶妈身上,带着疑问和惊讶。 奶妈还是第一次看到流露出情绪的黑白瞳,愣了愣,笑道:“相信我就让我离开,我保证把他带回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可以吗?就算我,求你们了。” 张月还想说什么,却被颜夕拦住了,“让她走吧。我们,回天庭。” “好。”张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其余人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了一眼奶妈,皆是叹着气转身离开。 “大概七天后,大战就会开始了,那是一场仙和妖之间的大战,要小心。”奶妈静静地立在风雪中,看着他们逐渐的身影,神情有些落寞和无奈,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暗暗祈祷,一滴泪冻结在眼角睫毛。 …… 一路疾驰,身畔只有狂风吹拂,还有飞掠而过的白云。大家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像是一 张巨大的网笼罩住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这个时候,需要人站出来,切开那张网,带他们回到平日的气氛,而那个人常常是老黑这个无脑话痨。但今天,那个人不在了。 这种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一直到那座悬浮在云层之上的天庭出现在众人面前,天兵天将前来迎接时,才打破了僵局。在前方带领的杨戬一行人,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了,停下了脚步,脾气火爆的哪吒直接吼道:“你们打算一直这样多久啊?她又不是不回来,七天后大战开始,不就可以见了吗?” 听到大战,张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分别前奶妈说的那句话在张月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三太子说的对,现在准备大战才是必要的。妖族沉寂多年,这次突然要发动战争,肯定不简单。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最近妖怪作祟的时间的确比以往更多了,但说妖族想要大战,我觉得不太可能。方才我们在太古深渊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隐秘的力量,妖族一如既往平静。不像是要发动战争的样子,否则我们的到来,应该会引起更加强烈的反应。”敖烈拧着两道尨眉,说道。 杨戬说道:“的确有蹊跷。我不认为覆灭天庭的灾难,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降妖伏魔,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能力。每一个天兵天将都是除妖的好手,和妖战,我们不会输。” 张月闻言,也只能笑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不过,这些事情我们就不参与了,我们现在需要休息。” “三太子,麻烦你了。”杨戬笑道。 哪吒双手枕在脑后,张口吐出一口热气,“走吧走吧,真没劲儿,还想带你们在天庭逛逛的呢!” …… 风雪交缠,编织成寒冷的世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也只有土生土长的生灵可以正常地生存下去。 老黑靠着一棵大树,黑色的火焰在体表轻轻晃动,像是受惊的小鸟,想要找个地方躲避这漫天风雪。老黑喘着粗气,将火焰全部凝聚在右肩,那里空荡荡的,右手已经在和玉苍的大战中碎了,看着自己飘着火焰的肩膀,他有些不习惯,虽然做好了重伤的准备。 飘飞的雪花突然一滞,一阵温暖的风拂过雪花,将它们化作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随着风,尽数砸在老黑的身上,丝丝暖意渗入身体,汇聚在右肩。老黑感到一阵发痒,低头一看,只见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轻轻蠕动。 风中,一只手缓缓伸来,搭在老黑的肩上,自手臂向后延伸,奶妈的身影渐渐显露,“那么拼做什么?你不是只要重伤他吗?如果不是小夕打断了你,你难道打算和他同归于尽吗?” 老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软绵绵地垂落在身边,笑道:“同归于尽不至于,最多断多一只手而已,反正还能长回来。花点时间修养而已。” “你真当我不知道吗?如果小夕没出手,我就要强行把你带走了。”奶妈坐在老黑身边,掌指间气流涌动,将风雪化作暖流滋润着老黑的身体,替他梳理体内纠缠的经脉,“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老黑无力地叹了口气,将身体完全放松,任由奶妈的气在自己体内流转,享受着那浸入心田的温暖,“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只想像以前那样回到他们身边。心一急,就没控制好力量,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死。接下来,就看我的猜测对不对了。” 奶妈依旧黑着脸,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如果不是现在老黑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了,她甚至想把这个乱来的家伙按地上锤一通,“如果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 “历史已经被改变了,但我却没有什么改变,那证明决定我人生轨迹的那件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至少,呆月他们是不会在大战中看到我的。不过,不看着我掉进火坑里,我都不放心啊!”老黑苦涩地笑了笑,“所以啊,等我能走了,我还得去瞅瞅情况,得让那些人早点动手。” 说着,老黑就想起身,却被奶妈无情地按了下来,“动什么?都成杨过了。还有,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是两个人,不管你们有任何联系,你们都不再是两个人。人不可能走进同一条河流两次,所以,这个世界也不会存在两个自己。我不想你再这么称呼他。” 老黑怔了怔,看着奶妈认真的神色,心里一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指尖缠着她的发丝轻轻滑落。奶妈少有地没有反抗,任由那软绵绵的手搭在自己身上,天晓得动起一只粉碎骨折的手需要多大的力量。 疗伤是漫长的,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天,老黑才勉勉强强能够站起来,至于手臂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全长回来,现在肩膀上只凸起了一团肉块,看上去有些恶心,奶妈便用绷带绑了个结实。 老黑的肤色依旧是黝黑,只是嘴唇没了血色,虚弱的他只能靠奶妈的风飘在空中,随风而荡。三天过去了,他需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那个被自己打败的玉苍此刻到底在什么地方。 穿过层层白云,老黑面色愈发凝重,嘴唇紧珉,像是被施了闭口禅,一言不发,只有紧蹙的眉毛上被吹落几颗小冰晶。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话 如果他们是老妖怪 白茫茫的一片,笼罩着这座山脉,风雪吹拂天地,玉苍就躺在那悬崖深处,被雪覆盖,隐隐约约能从白雪中看到几点殷红,那是被冻住的血液。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三天了,玉苍当然还活着,却没有疗伤的想法,甚至连打坐冥想都没有,仔细地感受每一寸皮肉的疼痛,尤其是胸口那一处几乎贯穿了身体的伤口。 那一拳,轰碎了玉苍的铠甲,也轰碎了这么多年玉苍对自己实力的信任,自从成了战神,这是他成为战神以来的第一败。他回想着战斗中的各种细节,从中找到了许许多多的突破,几乎没一个回合,他都看到了制胜点,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紧紧抓住呢? 难道,真的是骄傲吗?是自大吗? 三天了,玉苍始终没办法从这场战斗中走出来,肉体没有了力气,精神和灵魂却在不断重复,在他的脑海里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场战斗,黑火正在灼烧着他的意志,烧毁了,他将沉沦,没有烧毁,他便浴火重生。 此刻的他,精气神少有地集中,沉浸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失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谁都有可能遇到。但对于不一样的生灵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可能是推动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是绝境里的出路。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玉苍都快要忘记曾经那个在底层艰难生存的自己,那个时候为了变强几乎牺牲了一切,从一片尸山血海中爬到了顶点。现在,他窥探到了顶点之上的风景,曾经的自己渐渐被找回,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愈发觉得黑火和曾经的那个自己真像。 阵阵寒风吹拂着白雪,在玉苍身边卷起一个个小旋风,发出急促的呼号声。玉苍就像没听到一样,任由那风吹开了自己身上的雪花,将自己残破的身躯完全暴露在天地之间。而在这风里,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 老黑坐在崖顶,蜷缩着身子,微弱的火苗保持着他的体温,虚弱的他就连抵抗严寒都很难做到了,所以他不能久留,只能祈祷崖底化成风的奶妈可以尽快给他答案。不知过了多久,老黑已经没有心思去感受时间的流逝。 “走吧。” 暖风吹过,托着老黑向天空飞去,奶妈的身影浮现出来,神色有些不安,“看来你要失望了。其实你自己也应该想到了这个结果,毕竟,你们是一样的。换了你,被打败了,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老黑自豪地笑道:“变得更强!” 奶妈叹道:“他也是。下次再见,你们两个,胜负难说。” “一直都是,好吗?不过,这次不能让我,额不,让他那么顺利了。那些人应该在找他,我们去通个风吧!”老黑说道。 奶妈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往前飞,过了一会儿,老黑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扯了扯奶妈的衣角, “你走错路了,应该是那边。我不是带你去过一次了?怎么还迷路?” “我记得路。”奶妈说道。 老黑沉默了,看着奶妈的侧脸,那柔和的线条轮廓却散发着坚定的气息,“你在担心什么?这件事情必须得成功,你知道的?现在才给我闹别扭吗?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额,我该怎么办?” 奶妈衣服飘荡,气息外放,将所有风雪都抵挡在外,护罩内只有阵阵暖意,她看向老黑,“我当然担心。我们已经改变了历史,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是否会像你说那样发展,如果失败了呢?他没有活过来,那你会怎么样?你说时间会自我修正,但如果这个错误过大,能修正过来吗?我不希望一切重来,我不想改变。” “我也不想,我不正在望着方向去努力吗?”老黑拉住了奶妈,这个时候自己的爱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让他感到很无助,身受重伤甚至没有办法冲破奶妈这个护罩,“你要明白,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可以让小夕他们和他对上。必须在那之前,让他……变成我。” “可是如果……” “没有可是,没有如果,失败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消失,可你们都不会难过,因为你们会忘记我,时间会抹去我存在的所有印记,那个时候,你们也许也会被这个时空强制遣送回去。这样,一切都会好。可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以后的岁月里都将承受无尽的痛苦。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你还需要思考那么久吗?” 奶妈呆呆地看着他,那张时常带着笑颜的脸,此刻却是那样的悲伤,那种忧愁从他脸庞上每一个毛孔溢散出来,涌向奶妈,让她的眼睛不禁湿润了,“我宁愿和你一起去承受痛苦,也不希望我的记忆里没有你。我们一路上承受的难道还少吗?这么难都走过来了,你在害怕什么?我们两个人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去冒险好吗?谁也不知道改变后的历史会走向什么地方。我们已经做错了很多很多,收手吧,让历史自己选择,回到应有的轨迹,好吗?” 老黑沉默了,他无力支撑自己虚弱的身躯,任其瘫倒在空中被奶妈的风轻轻托着。奶妈抱住了他,泪水滑落,穿过了护罩,落在风雪之中,冻结成珍珠,被吹向远方。 “走吧,我们走吧。不用等七天后了,我们现在回去,去天庭,找他们,和他们并肩作战。”老黑笑道。 “那你的伤?”奶妈问道。 老黑笑了笑,“你可以是白毛,我为什么不可以是黑火?真傻,你忘了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老黑宠溺地揉了揉奶妈的头,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只是心底的不安却没有减少分毫。 就像那远在天庭的张月一样。 天庭给予他们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楼宇,还 有仙女贴身服侍。不过对于这些,镜司众人向来没什么需求,还不如大家住在一起,来往方便一些。张月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出这个请求,而是让大家全都分开来住,也许只是因为他需要自己想一些事情。 不过在镜司,张月很难真正地坐到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事情,有个人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那种敏锐的直觉,即使是有真魂的他刻意隐瞒也逃脱不了,这个人自然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颜夕。 窗前,鸟语花香,时而还有仙乐响起。颜夕不合理地出场方式,却和这个气氛完全不搭调,倒挂在窗前的她,就像一只大蝙蝠,一双眼睛露出逼人的目光。 “你想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颜夕冷声问道。 张月身旁放着熏香,淡淡的烟雾在他周身萦绕,将他衬托的如同出尘的隐士,“一个人总是有点隐私的嘛!这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一身不响地出现在我面前?很吓人的,而且,麻烦走门。”张月从窗边站起,给颜夕让了个位置。 颜夕一翻身便跳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张月身边,凝视着他平静的脸,企图从他那双眯着的双眼里看出些什么,但结果却不尽人意,“自从你看到了奶妈和那个黑影之后,你给我的感觉就不太对了。你,在怀疑那个黑影就是老黑?” 在看到颜夕的时候,张月就没想过要隐瞒,这个丫头总能猜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多年已经屡见不鲜了,因此,他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也不奇怪啊,奶妈可以是白毛,老黑为什么不可以是黑火?只是,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伪装成妖混进妖族,难道就是为了打听刚才那些情报?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想,七天后的大战就是天庭的劫数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去呢?你不觉得他们对这个时代,似乎特别熟悉?感觉就像是在这里生存过一样。难道其实他们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颜夕只是打个趣儿,没有人类有这么长的生命,哪怕是异灵人也没有,根据异灵人历史记载,活的最长的人也不过活了两百来岁。 不过听到这个打趣儿,张月的心里却不由得出现了波澜,他悄悄地压下了心中突然荡漾起的不安,继续说道:“那照这么看来,老黑和奶妈是打算在妖族里做卧底,到时候在大战中出一份力。可是,他们这么做不是改变了历史了吗?本该覆灭的天庭如果存活下来了,我们那个时代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是蠢货,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颜夕耸耸肩,毫不在意地笑道:“想什么呢?他们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原因,我们尽力配合就是了。我们是伙伴,伙伴之间不需要猜忌。” “哦,那如果他们真的是老妖怪呢?” “那……大义灭亲咯!”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话 撕开 密布着奇异纹理的木质窗台,残余着淡淡的清香,暖风在窗边盘旋,卷着香气飘远,随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张月合上了窗,将那道身影彻底隔绝在自己的视野之外。离开的自然是颜夕,但是她留下的话,却永远也不会从张月脑海里离开。 “大义灭亲吗?”张月倚在窗台,缓缓睁开黑白瞳,一道人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那是从风中走来的人,也只有风才可以逼开天庭的耳目,完全不被察觉地来到张月的房里,而这样的幽灵,也只有张月的黑白瞳能够看见。 “你听到了吧,奶妈。”张月看着那道人影,那是他的老师,奶妈,吴韵菡。 在黑白瞳面前,奶妈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干脆直接显出身形,拉了张椅子坐下,一如往常,随心随性,就像风一样,来去自如,谁也拦不住。“当然听到了,小夕是对的,除妖,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这没什么奇怪,换了我,一样会这么做。” 张月起身给奶妈倒了杯茶,坐在她旁边,“所以你和老黑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这些行为太奇怪了。而且,我看到了一……算了,应该是我看错了。” 奶妈捧着茶杯,轻轻地吹着热气,茶香飘荡,溜进她的鼻尖,洗去一身的疲劳,那一直带着倦意的面庞也泛起了点点红光,“好茶。不愧是天庭。不过,终究逃不了灭亡的命运。”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通风报信?插手历史,不会有好结果。一旦影响到了我们那个时代,这其中会死多少人,数都数不清,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张月问道,他说出来的话永远不像语气那样平和。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这些外来客,才有可能被这个时代遣送回去。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大风险,不过只要我们做的事情,不会超出历史修正的力量,就不会影响到我们那个时代,只是其中会发生其他事情去强行矫正历史轨迹回到正途。毕竟想要达到同一个结果,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奶妈解释道。 张月说道:“所以你们就打算插手这场对天庭本该是毁灭性打击的大战,让历史发送错误,然后我们这些犯了错的人,就会被这个时代强行赶走。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们谈,要自己做决定?一旦出了差错,陪葬的是一千多年的历史。” 奶妈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们想找人商量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啊!直到你们找过来时,我和老黑已经在这个时代待了三年了,这三年时间,我们转换身份,在妖族卧底,就为了能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作用,救天庭一把。至少也要试试让天庭撑久一些。这是我们能想到唯一的离开这个时代的方法。” “你们还真是乱来。话说,把老黑一个人丢外面真的好吗?带回来和大家见一见吧。”张月说道,在睁开黑白瞳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那个被留在天庭门外的老黑,虚弱的他,只能躺在奶妈给他留下的护罩上,奄奄一息。 奶妈说道:“这不是先给你打声招呼嘛,让你和他们先说一声。我们的卧底任务已经失败了,玉苍没有死,我们也很难在那里待下去了,所以,现在不得不回来了。” 张月笑道:“打什么招呼,回来就是了。”说完,便和奶妈一同起身,向天庭外飞去,沿途避开了各路仙家,通行无阻,来到南天门外。躺在空中的老黑见到两人的身影,激动地就想要坐起来,谁想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呜哇大叫。 “伤成这样,就不要蹦跶了。”张月手腕轻转,早已准备好的八个卦象纷纷飘出,凝成一把白色的长刀,圣洁的白光闪烁,他两指捏着刀柄,向老黑缓缓刺去。叮的一声,刀尖落在老黑身上,无数白色光丝飘出,将老黑层层包裹,卷成一个巨大的光茧。 “耽误了些时间,恐怕要养好久了。”张月伸手在光茧上轻轻抚摸,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身体也随着有些摇晃,不知不觉他已经倒在了奶妈的怀里,一触碰到奶妈的身体,张月惊得连忙站直了身子,还往后退了一步,“这段时间,有些累了。抱歉。” 奶妈上前扶住了张月,“他,伤的这么厉害吗?” “放心,只要还活着,我就能治好。我们回去吧。”张月不敢说,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换做以往,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灵魂力,可当他看到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时,却又打破了这份坚定。 张月不愿说,奶妈自然也不好问,只能扶着张月往天庭走去。 …… 颜夕的殿宇里,镜司全员到齐,围坐在正厅,老黑这个光茧被张月收好,而奶妈则坐在颜夕对面,和她形成了这个圆的中间线的两点,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饶是她也有些不自在了。 “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们这是干嘛呢?审犯?”奶妈清咳几声,想要让众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谁想迎向她的却是一众女孩子们的飞扑。 “奶妈!我想死你了!”兔子第一个冲了上来,胸前那白花花的春光瞬间占据了奶妈的视野,下一刻,她就被按倒在地上了。小姨和颜夕紧随其后,剩下丫头一个人愣愣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张月见状,便上前坐到她旁边,说道:“看着就好。” 丫头笑着挠了挠头,说道:“有点激动啊,大家,不过,现在终于人齐了。” “你想多了,只是他们想吃奶妈的菜了。”张月笑道。 “嗯?”丫头茫然地看了张月一眼,紧接着,她便听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哭嚎。 “奶妈!我要饿死了!这几天吃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想念你做的饭菜了!今晚咱们吃什么啊?这天庭伙食也不咋地,你去借借他们的厨房吧!” “对啊,对啊,那个所谓的食神做出来的饭菜,还不如呆月做的好吃。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等这一天,等好久了啊!” “……” 张月揪了揪额前的刘海,叹道:“什么叫连我都不如?我做饭很难吃吗?” 丫头在一旁笑道:“那要对比的,比起奶妈的饭菜,不要说你,我做的也不咋地。真不知道奶妈这一手厨艺哪里学的,说起来,我也挺想念她的手艺。” “看来今天能吃顿好的了。”张月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手边放着一杯还温热的清茶,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捏了捏拳头,在他左手尾指的阴阳戒里,那个包裹着老黑的光茧静静地悬浮着,正在修复着老黑残破的身躯。 夜深人静,镜司一行人终于迎来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顿称得上满足的饭菜。看着桌上那琳琅满目的佳肴,众人都有些落泪,像这样一起吃饭的日子,已经多久没有了? 在殿宇门外,食神静静地看着,他看不到什么佳肴,只看到了满溢的情感,只属于镜司的情感。他叹了口气,折回自己最心爱的厨房,把刚才和奶妈比试时做出来的菜全部扔掉了。 一顿酒足饭饱后,所有人都摊在椅子上,难以动弹了,饱腹后涌上来的疲惫感,让大家都忍不住开始眼皮子打架,竟是有了些睡意。不知道是谁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呼噜,在这个大殿内堂,伴随着参与的饭香,他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梦乡。 直到月上柳梢,整个天庭都陷入了夜的寂静。才有人从梦乡里走了出来,张月眯着眼睛毫无预兆地从椅子上站起,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他拿起碗边的杯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趁着酒意回到了自己的大殿。 张月端坐在床上,挥手唤出光茧。老黑躺在里边,意识模糊不清,阳八卦的力量滋养着他的身体,重新点燃他微弱的生命之火,断臂已经重生,如果没有意外,明天,老黑便会醒来。所以,张月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希望,那时我看到的,都是假的。”张月手按在光茧上,睁开了黑白瞳,脑后一副阴阳八卦图升起,犹如一轮黑白大日,散发着淡淡的威严。他的目光直接撕裂开虚妄,穿透了老黑的身躯,灵魂,最后撞在一团火上,赤红色的,莲花形状,霸道而又圣洁。 “红莲业火。”张月迅速切断了和那些撞上红莲业火的灵魂力,两眼渗出细密的血痕,他深吸一口气,灵魂力重新渗了进去,轻缓地,温和地缠向红莲业火,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扑闪着翅膀,那样轻盈灵动,又悍不畏死地冲向炽烈灼热的火光。 红莲业火猛地一阵抖动,几点火星溅落,洒在张月的灵魂力上。张月咬了咬牙,眼角的血痕愈发深了,而他终于穿过了火焰,将那层面纱撕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话 选择 撕开面纱,直面真相,哪怕是一角,有些时候,也能带给人无限的冲击。张月看到了,那是看到的模糊影子,这一次,清晰无比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在黑白瞳的注视下,再没有任何伪装可以隐瞒。 张月猛地闭上眼睛,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挥手收回光茧,正欲起身,一阵晚风突然吹过,掀起他的衣角,泛起丝丝凉意。风停,人现,奶妈掐住了张月的喉间,掌心间有气流涌动,只需要一个瞬间,就可以结果了张月。 “你看到了?”奶妈紧了紧手,又有些无力地松开,垂下,在身侧轻轻地颤抖着。 张月摸了摸脖子,上面有一个鲜红的手印,刚才那一瞬间,他切实地感受到了杀意,虽然是稍纵即逝的。但他不怪奶妈,如果换做是自己,他想他不会比奶妈做的好,说不定,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你为什么没有睡?”张月清了清嗓子,才说的出话来,方才那一下,差点就要把他的喉咙捏碎了。 奶妈坐在窗边的软塌上,靠着窗台,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我做的饭菜,我挑的酒,味道变没变,你当我吃不出来吗?而且,这点小迷药,你想迷倒谁?” 张月说道:“我想要自己看清一下,我以为那个时候,我看错了。我也希望那个时候,我看错了。可是,我没有,但我还是不相信,或许,是错觉,或许,我的灵魂力被烧伤了,或许,你带回来的根本不是,或许,你也不是……” “哦?你已经开始怀疑到我的头上了?”奶妈笑道,身边气流涌动,隐隐间,有威压向张月倾泻而去,一道道裂缝自张月坐下的床榻上蔓延开来,烟尘弥漫,“你不用怀疑,你看到的就是真的,你那双可是可以看透一切的黑白瞳,只要你愿意,没有东西可以在你眼前隐藏。我不行,老黑也不行。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办?大义灭亲吗?” 张月没有用灵魂力,甚至黑白瞳都没有张开,任由那威压撵着自己的身体,看似平静的他,体内却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骨骼碰撞,鲜血奔涌,脸上已经泛起了红光,“怎么灭?我根本打不过你,我倒是好奇,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我?如果换做是我,我估计已经下手了。你应该,很爱老黑。” 奶妈低下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冰蓝色的月华从窗边洒落,落在奶妈身上,寒意散开,但那恐怖的威压却被收回了,奶妈就像被冰雪覆盖的雕塑,冷得可怕,让人不敢靠近,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气质在此刻,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我当然爱他,但我不想变回以前那样。是镜司改变了我,我同样在乎你们,所以,不要逼我,如果一定要做选择。我会让自己毁灭。”奶妈淡淡地说道,每一个字都直接轰击在张月的精神世界里,刹那间,小娃娃发狠地挥舞着手脚,将那涌来的风雪吹开,才没有让那寒意侵袭了张月的灵魂。 “迟早瞒不住,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张月喃喃道。 奶妈抬起了头,看向窗边,目光所及,是黑夜和白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和妖共处的世界?你之前不就有这么想过吗?那时的你,还不愿下手的杀妖呢,自从你的剑开始有了杀气之后,你似乎就不怎么理会这个问题。其实,我比较喜欢以前的你。你以后可以思考思考,因为,“我知道了。”张月止住了奶妈的话,“老黑的伤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你如果还放心的我,就让我照顾他吧,如果不放心,你现在可以把他带走。我不会怪你。” “我当然放心,不然,你早就死了。”奶妈笑道,不再多言,起身推开窗,翻身跳了出去,身化清风,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清风中。张月摸了摸尾指上的阴阳戒,眉头少有地蹙在了一起,嘴里低声喃喃,“人和妖共处吗?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战呢?” 张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发现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根本睡不了,便干脆起身,想去外面转转,谁想刚动身,床便直接塌了,激荡起阵阵烟尘,呛得他连声咳嗽,“唉,祸不单行。”说着,他便换上一件干净衣服,推开门,在天庭里四处游荡。 夜色下的天庭,依旧威赫,像是蛰伏的巨兽,随时可以露出那恐怖的獠牙,充盈的灵力滋养着这里的生灵,即便在万物巨寂的夜晚,仍然能感受到充沛的生命力。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有仙士在吞吐月华修炼,身边的灵兽睁着大眼睛警惕着四周,时不时犯困便眨巴眨巴眼睛,打个满足的哈欠。 张月一路游玩,时而坐在殿堂的屋檐下休息,时而站在蟠桃树下冥想,时而躺在云层上发呆,不知不觉间,已入深夜,就是修炼的仙士也离开了山巅。张月也感到累了,随意寻了一座金色大殿,便落在其屋顶,躺在那金灿灿的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顿觉睡意涌来,正欲合眼。一直释放着的灵魂力却感受到了奇异的波动。 “敖烈?”张月睁开黑白瞳,望向夜色,“这么晚了,还跑出来,而且还要出天庭?”感到不妥的张月偷偷地跟了上去,拥有真魂的他根本不担心会被察觉,哪怕此刻他离行色匆匆的敖烈不过一丈的距离。 敖烈化作一条小龙,在夜色中急速地飞行,对天庭道路极为熟悉的他,避开了所有的耳目,毫无阻碍地出了南天门,却不知道在他身后,一直有个影子紧紧跟随,不离左右。离开天庭后,敖烈没有减速,反是加速飞行,向远方飞去,到一定距离后,甚至直接显出原型,化做一条巨龙,在云雾见穿梭,眨眼间便是千百里。 张月脚下巽字卦和离字卦碰撞,风火之力推着他追了上去,勉强能跟上,不过张月也没有跟得很紧,确保自己的灵魂力能观察到便行。追了约莫一个时辰,敖烈总算是停了下来。一道伟岸的身影站在他面前,身形老迈,须发皆白,生的与他有几分相似。 “父亲!”见到老人,敖烈连忙低头跪下,神色间有几分恐惧,不敢抬头看那老人。 张月隐于夜色之中,远远地看着,暗自喃喃:“西海龙王?敖闰?” 敖闰从宽大的袖口探出手,化作一直黑色的龙爪一把揪住敖烈高高举起,将那张惊恐的脸对准自己,满是皱纹的脸翻起一片片黑色龙鳞,一双金色龙目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你这个废物!为什么让他们活着回来了?” 敖烈不敢随意动弹,那从龙爪上传来的冰冷,让他感受到了杀意,“我也想,可谁知道冰凤凰一族突然出现了内讧,他们的战神都被打败了,哪里还有心思管我。而且那几个人个个实力不俗,莫说是我,就是那猴子来了,也未必能稳赢他们。父亲,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我告诉你,这次大战,我们已经准备数千年了,成败在此一举。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让我们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七天之后,便要开战,我不想看到他们的身影。我们要成为天庭覆灭的那个灾劫!懂了吗?”敖闰呵斥道,直接甩手将敖烈扔了出去,沿途轰碎数座大山,巨石翻滚,不知道毁了多少村庄。 张月见状想要出手,却生生忍住了,他只有一个人,而这个西海龙王敖闰却不是个简单角色,更何况,张月还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影子,和他一样隐于夜色的影子,散发出来的却是惊天的妖气。无奈,张月只好漠然地目睹着这一切。 张月不再打算听下去了,他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东西,那接下来,只需要留住敖烈便可以了。 “唉,人妖共生,恐怕,只是梦罢了。”张月低头看着尾指上的戒指,叹道。他回到了南天门外约莫十里的地方,端坐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候。 挨了一顿打的敖烈鼻青脸肿地飞了回来,血还没有止住,在夜色中留下淡淡的红色。保住性命的敖烈一刻也不敢停留,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会不会突然改主意把自己抓住吃了,当做果腹的食物。 他一路疾驰,见离南天门愈来愈近了,便重新化作小龙打算重新混进去,谁想突然装到了什么,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只看到了一只金色的大鸟扑闪着翅膀,背后托着一轮大日,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迦……迦楼罗?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迦楼罗?”敖烈怔怔地看着这金色大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璀璨的金光照亮了夜色,也占据了他的眼眸,直刺灵魂,那深深刻在血脉里的恐惧,让他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在金光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话 给天庭的警醒 夜很深,墨一样黑,衬得那轮月格外的亮。张月沐浴着月华,身上一侧闪闪发光,一侧又布满阴影,掌心中有一条被他束缚着的小龙,那小龙便是先前被吓晕过去的敖烈。 张月瞥了两眼这在自己掌心发颤的龙,心里有些讶异,“听说过龙怕迦楼罗这种大鸟,但没想到怕的这么厉害。好歹是龙王的儿子,看上去也不过如此嘛。”张月一边想着,一边往南天门徐徐飞去,他倒是一点也不急,反正是天庭的事情。 张月没有去找天庭的人,而是来到了奶妈的房间。 奶妈推开房门,看到是张月,先是一愣,便让开身子让他进来了,两人这一晚第二次相见,却仿佛已经忘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如同平常那样。奶妈问道:“还不睡吗?” 张月摊开手掌,随手一挥,将敖烈扔到地上,说道:“龙族背叛的事情,你和老黑知道吗?” 看到敖烈,奶妈心里便知道了个大概,说道:“当然知道,我们在里面做了那么久卧底,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除了龙族,一直被天庭圈养的妖兽,也会在那一天反叛,而天庭覆灭和他们关系很大。如果把这个事情也捅破了,我担心会改变战局。天庭始终是要覆灭的,这已经是历史了,改变的太多,影响太大。” “喔?所以我要把它放走?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吗?或许我们的出现,真的是改变天庭命运的节点。那个玉帝算得还真准。”张月喃喃道。 奶妈说道:“杀了吧!” 张月一怔,旋即很快便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嫁祸给妖族?引起天庭的警惕?” 奶妈点了点头,“天庭的人太看不起妖了,他们只会以为那灾劫是天灾,而非妖祸。所以,只能给他们一点警醒了。说不定,能抵挡妖族的进攻更长一点。把战役拖得越长,对历史改变的也就越大,我们迟早会被遣送回去的。希望,等我们回去,那个时代还是那个时代。” “也许还会是,不过中间会有多少改变就不好说了。今天,依旧死了不少人。”张月低声叹气,“我们自诩救世,却也有不得不冷眼相对的时候。人和妖,到底有什么不同,都不过是世间的生灵罢了。真正祸世的,是战争。” “所以?”奶妈看着张月,隐隐间,带着些许希冀。 张月却是垂下了头,没有看她,看着地板,看着那昏迷不醒的敖烈,笑道:“可是不战,谁同意?还是太难了。”说完,他便不再多做停留,自顾自地离开了。敖烈便留在了奶妈房间,他相信奶妈有手段收拾这条被大鸟吓晕过去的龙。 “你就是故意过来给我找麻烦的吧!”看着敖烈,奶妈有些烦躁,扬手一道黑色火焰抛了出去,将其烧成灰烬,只留下一枚黑色的鳞片,那是龙的逆鳞,是龙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即使身死道消,也会留下来。奶妈看也不看那鳞片,轻轻吹口气,便任由它向外飘去,至于落到天庭什么地方,就随缘了。那缕妖火已经足够引起天庭的重视。一条已经成仙成圣的真龙,死在了天庭,如果还不能让那些自大的仙警惕起来,那便是镜司倾尽全力也难以保住。 待张月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时,天边已经浮现出一抹鱼肚白,这一晚已经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大半。张月瞥了一眼,没有理会,依旧安心地睡去了,反正会有动静吵醒他。 不多久,一声悠长的钟声便从耳边响起,重重地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上,毫不留情地把还在睡梦中的张月叫醒了。一缕阳光从窗台射来,却没有多少暖意,反而有些燥热。张月揉了揉眉心,别过脸,躲着那阳光,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下床。 门外,已经有急躁的声音在催促着,那火爆的语气,已经在张月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同样火爆的身影。 “道友,道友,张月,张月,你醒醒啊!这都什么时辰,你怎么还在睡,出大事了,你的朋友都已经到凌霄殿去了,就等你了,你醒醒啊,醒醒啊!”哪吒真不得一脚把眼前这个门踢爆,然后进去把张月提起来带走,但是人家毕竟是客,他就是再暴躁也不敢这么乱来,而且经过在妖族的同行,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眯着眼睛的男人有多可怕,那一下鬼刀封禁他至今难以忘怀。 张月堵住了耳朵,一边简单地洗漱,一边叫道:“来了。” 听到这声“来了”,哪吒长长地松了口气,靠着插在地上的火尖枪,双手抱胸,气呼呼地等着张月,他想等这扇门推开,看到张月那张脸后,上去就给他来一拳发泄一下。谁想,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急的他,干干脆脆地直接踢爆了门,进去放眼一望,只看到一个干净整洁的睡房。 张月此刻正在凌霄殿门外,至于哪吒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自然瞒不住他,早早地便从窗台溜走了。凌霄殿内,众上仙都在,并列两边,玉帝也没有高坐在龙椅上,而是走了下来。镜司等人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看着那一枚乌黑发亮的龙鳞。 “呆月终于来了,他竟然睡过头了。”远远看到张月的兔子扯着奶妈的衣服叫道。 “谁让他昨晚喝了那么多。”奶妈说道。 玉帝闻言,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去迎接,“道友,你终于来了。” 张月摆摆手,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龙鳞,便收回了目光,问道:“发生了什么?这么急匆匆的,我还在睡觉呢!”说着,他揉了揉眼睛,满脸倦容。 “敖烈死了。”玉帝指了指那枚逆鳞,沉声道。 张月看向那位列在众仙班中的西海龙王敖闰,便瞧见那金色的龙眸闪烁着泪光。张月心里暗自感叹:不愧是能做王的龙,这种演技,不简单啊! “什么时候死的?”张月问道。 太白金星穿着宽大的道袍,长而花白的胡子垂落至脚边,随着他笨拙的步伐一起摆动,“老臣今日无事闲逛时,无意间发现的。从龙鳞上的气息判断,敖烈太子应该是被妖火烧死,大约是在昨晚。” 张月笑道:“所以说,有一个妖,在夜晚,溜进了天庭,烧死了一头成仙成圣的真龙,而我们谁都没有发现。这就是天庭?当初你们对妖族可是很不屑的,现在看来,你们在它们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啊?过不久,妖族就要进攻天庭了,现在你们还觉得是危言耸听吗?醒醒吧,骄兵必败。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众仙家都沉默了。杨戬紧紧握着手中的三叉戟,眉心的竖眼绽放金光,在凌霄殿内升起了一轮小太阳,恐怖的威势扩散开来,凌霄殿外厚厚的云层瞬间被清空。张月挑眉,淡然地望向杨戬,直视那竖眼中的太阳,身体犹如巍巍泰山,巍然不动,“杨二郎,我说错了吗?” “妖族不过手下败将。何惧之有?天庭能存活到现在,凭的就是身为神,身为仙的骄傲!这件事,是我们错了,但,我不允许你诋毁我们天庭的骄傲!所谓灾劫,不论是妖祸,还是天灾,天庭一定能挺过去。”杨戬冷声道。 张月笑了笑,说道:“二郎有这份信心,自然好。不过,天庭,需要警惕起来了。很明显,这一次妖族的动作,不同于以往,如果还像现在这般松散对待,也许这场妖祸就是天庭覆灭的大劫。” “道友说的对,是我们天庭疏忽了。希望届时,道友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玉帝说道。 “自然。剩下的事情,我们就不多参与,毕竟是天庭的事情,我们始终是外人,我先带我的朋友回去了。”说完,张月便向镜司的大伙儿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跟了上来。一行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时,兔子还好奇地往后瞧了一眼,问道:“你说,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结局就是覆灭,会是什么表情?” 颜夕说道:“这不是我们要管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天庭活久一些。我们已经改变了太多历史,再插手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想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问我们未来的事情。这些时间,大家也多准备一下吧。妖族的进攻,不会那么简单。保护天庭重要,但保护自己更重要,就算这次我们失败了,我们也可以找其他方法回去,但如果死了,就没有未来了。” “那我不是可以被写进史书?”兔子喃喃道。 小姨上前轻轻拍了拍兔子的脑壳儿,嗔道:“别瞎想,你还真想在这里名流千古吗?” “我就随便说说,嘿嘿。”兔子吐了吐舌头。 颜夕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对于兔子的脑回路,她早有见识。张月也终于从所谓的领导人退了回来,他还是喜欢静静地看着大伙儿嬉笑打闹。 “对了,呆月,老黑的伤怎么样了?”颜夕突然问道。 张月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说道:“还需要看看,这次,他伤的不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话 大战在即 告别了伙伴,张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房门踢爆了,满地的木屑还带着淡淡的焦臭味,看来哪吒最后也没放过自己的房间,不过这本来就是天庭给他暂住,没了个门而已,他也不在意。 张月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在尾指上的阴阳戒上轻轻摸了摸,隐隐间,他能感到里边传出一丝异样的波动,“我布置好了,有人进来,我会提前感知到。你放心出来吧。” 戒指上亮起一道光,一缕黑色火焰从其中飘出,化作人形,散落偏偏羽毛,老黑的身影在这黑色羽毛中显露出来,一如平日,邋里邋遢的,只是那头黑发长了,身上散发的气息也变了,“好久不见,呆月。” 张月面无表情,说道:“说实话,我现在并不想见你。” 老黑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不像平日没心没肺,此刻多了些许苦涩和无奈,“我没有选择。我因为她而重生,那也将为了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这听上去很傻,但我一定会做到,所以,当她选择了镜司的时候,我只能换一个身份继续陪伴着她。何况,我也很爱镜司,爱你们每一个。如果,有必要,我也愿意为你们付出生命。” “别把生命看得那么儿戏,动不动就付出生命,活下去才有未来。既然你已经藏了这么久,那就不怕继续藏下去。或许,有那么一天,这个世界可以接受和平。那个时候,你再好好和他们解释吧。”张月没有看老黑,而是偏头看着白花花的墙壁,他们两人都知道那个时候有多么遥远,甚至永远也不会来,但不管人还是妖,都喜欢怀着希望去看这个世界。 “去见见他们吧,不然他们要担心了。小夕今天已经问了你的情况。”张月说道。 老黑却是摇了摇头,“大战的时候,我再出来吧。就让我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开战时,不要让玉苍和其他人对上,我要亲自解决他。” 张月想了想,叹道:“唉,麻烦死了,随你吧。不过,你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吗?” 老黑笑道:“当然做好了,不过一死而已。也有可能会和奶妈离开,到时候我们两个双宿双飞,也挺好的。反正,你不用担心,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我们没想到,你愿意帮我们。如果你真的有能力带来和平,那个时候我和奶妈就会回来了。” “我明明只是个辅助。这些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就好了。”张月拉起一旁的被褥盖在腿上,拿起一旁的书百无聊赖地翻了起来。老黑笑了笑,化作一缕黑火飘入张月的阴阳戒。张月屈指一弹,巽字卦在房里刮起一阵狂风,将老黑遗留下的气息吹了个干净。做完这些,张月才完全静下心来看书,再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年代,也只有看书可以打发时间了。 哐的一声响,张月一惊,八个卦象瞬间飘起,在周身飞舞。颜夕踩在窗台上,冷着脸看着如临大敌的张月,“做什么?我来了都不知道?干嘛,你还想和我打架吗?” “下次你走……算了,有什么事?”张月还想让颜夕走门,突然想到门已经被哪吒暴力拆除了,只好收回到了喉咙的话,重新坐回床上,捧着书继续看,“有什么事?” 颜夕自顾自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嘟囔道:“也不知道给我倒杯茶,渴死了。还能有什么事,老黑那家伙到底怎么样了?伤得这么厉害吗?你不是说今天可以好吗?” 张月说道:“他这次伤得有点重,断手恢复需要时间,重要的是,异灵出了点问题,可能是和玉苍的寒气冲撞了,这个我也帮不了忙。只能让他在光茧里自己调整,放心吧,开战前应该能痊愈的。有我看着,不会有事情。” “奶妈怎么没来问问?”颜夕刚说完,门边便有一道影子钻了进来,奶妈站在门口,看着两人。 张月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奶妈说道:“聊什么呢?我就是过来问问老黑的情况。” “我们的司长过来体恤下属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张月说道。 颜夕仰头饮尽杯中茶水,“奶妈,我们走吧,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老黑那个家伙,皮糙肉厚的,死不了。我带你在天庭逛逛,蟠桃园的桃子可好吃了。我们有特权,任摘!”说着便上前拉着奶妈一溜烟跑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完全消失,张月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手里那本书顿时也变得无趣了,他甩手扔到一边,瘫在床上,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睡梦外,天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多少年,天庭未曾有过这样的局面。所有的浮游岛聚拢在一起,十方天兵在杨戬的领导下,全部合编在一起,众仙皆走出自己的洞府,披盔戴甲,牵着自己坐骑或神兽,带着滔天战意来到天庭。就连西天极乐世界也在观音大士的带领下,来了一大批佛子。至于如来是否有到,没有人知道,这种大人物即便是来了,也是在最关键时刻的才会出手。 时间在这被战意挤压着的凝重气氛飞速流过,镜司等人静静地看着,没有参与任何动作,他们的任务只有战斗而已。不过看着天庭的底蕴一点点显露出来,众人也感受到了天庭的强大,但一想到这么强大的天庭最终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不禁感到愈发沉重。 距离开战,只剩下最后一天了,颜夕带着大家在一处山巅上一边看着杨戬练兵,一边吃着刚从蟠桃园摘下来的桃子,看上去好不惬意。 颜夕一口咬下香甜的桃肉,嘴角留下汁水,她连忙用手接住,胡乱擦了擦,“明天就要开打了,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兔子拿着画笔正在画杨戬的肖像画,一边画,一边两眼泛光,“差不多了,就差上色了。二郎真君真帅!诶,三太子也不错,不过今天他怎么没和二郎真君在一起?我都准备给他们画本子了。” “本子?啥本子?”哪吒扛着火尖枪不知何时来到兔子后边,好奇地凑上去看着兔子画画,那有些嫩的声音在兔子耳边响起,吓得差点把画笔扔了出去。 “你什么人啊!走路没声音的吗?”兔子气急败坏地骂道,仓促地收好画笔和画本,旋即怒气冲冲地瞪向张月。躲在角落啃桃子的张月感到无辜,明明看到的哪吒过来的又不止他一个,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探子? 哪吒挠了挠头,问道:“玉帝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给你们准备几件兵器。玉帝说了,天庭的宝库,可以任你们挑,里面应该有不少是和你们用的东西。顺便,想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你们好像有点惬意啊……明天就要开战了啊!”看着镜司众人这捧着桃子,啃得正欢的样子,哪吒总感觉不妥,“这桃子有那么好吃吗?我都吃到想吐了,每次蟠桃仙会我都不去的。” 颜夕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在我们那,哪里吃得到这么原生态的桃子,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奇珍异宝,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哪吒想要反驳,却被张月打断了,“三太子不用担心我们,天庭做好自己的准备就行了。我们自有应付的办法,到时打起来,我们那片战场不需要理会。我们自己解决。” “真……真的吗?我们的天兵你们也可以调遣一些的。真的不用吗?”哪吒再三询问,对于这些人的疑惑更多了。 张月笑道:“不熟悉的人,我们用起来也不顺手。三太子请回吧,大战在即,你们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哪吒半信半疑地离开了,不过没有后面繁琐的工作,他倒是可以去精进一下自己的法术,这个时候能提升一分力量,便是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打发走哪吒,张月便起身把还没有吃完的桃子收了起来,说道:“好了,别吃了,大战提前开打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愣,显然没能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 小姨正准备凑过去和兔子讨论本子的事情,此刻也和兔子一起愣在了原地,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 张月叹道:“有什么奇怪的,既然叛徒都离开了。那情报自然就显露了,你觉得妖族还会乖乖地按着时间来吗?他们已经过来了。我们也得为天庭付出点什么,好带在人家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放心吧,突然提前,他们也没办法让全部大军压过来,只是来了一些先锋部队而已。赶紧动手吧,这桃子听说放久了不好吃。” 兔子依依不舍地收回画本,叹道:“唉,我就想安安心心地画个画而已。” “别耽搁了,走吧走吧,这么久没动手了。”颜夕满足地伸了个拦腰,站在了最前方。 丫头跟在张月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角。张月有所察觉,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正文 第四百话 斩王 拨开云雾,一只金色大鸟翅膀从其中探了出来,阳光在它背后,阴影笼罩了下方的城池。它轻轻扇动翅膀,卷起一阵狂风,那在人们眼里高不可攀的城墙被轻松地摧毁,巨大的石头滚落下来,一个个生命伴随着惨叫在风沙中消逝。 大鸟看也没看那羸弱的人类,那对它来说,与蝼蚁差不多。它是高贵的金翅大鹏,背负青天而来,目标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天庭。在妖族中,大鹏族以速度见长,而它作为鹏王,放眼妖族已经找不到一个速度比它还快的妖,这一次突袭,它作为先锋,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也许它搞错了突袭的意思,这么大张旗鼓地飞在最前面,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和活靶子差不多。 …… 张月睁开了黑白瞳,灵魂力所及之处,一切事物都清晰地倒映在脑海里,每次用黑白瞳看世界,张月都有一种掌控万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沉迷,也让他感到了压力,无数信息在脑海里过滤,筛选,然后分裂出一条条路在脑海里窜来窜去,走到那个最好的结果。 “这个鸟怕不是个傻子,妖怪都是这么突袭的吗?”通过张月的黑白瞳,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只正在飞来的金翅大鹏,兔子忍不住感慨这只鸟的智商。 小姨掌心已经有黑光闪烁,周围的空间裂开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缝,“不能再让它这么乱来,飞的这么低,罡风会把下面的城池摧毁的。要出手吗?” 张月说道:“一招解决。”八个卦象附着在小姨身上,绽放白光,将她整个人渲染得犹如下凡的天使,那掌心间流转的黑光凝成实质,化作一柄黑色短刃,只是轻轻一划,天空便碎了,一片片空间碎片在小姨身边飞舞,而她的身影却悄然消失了。 …… 鹏王越飞越快,金色的羽毛划破虚空,两道黑色的痕迹在碧蓝的天空上是那样显眼,翅膀下的狂风犹如龙卷,连接天地,在城池间搅动。不一会儿,风沙中边沾染了血色。 突然,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人们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到一道匆匆而过的身影。那巨大的阴影不知何时不见了,天空依旧碧蓝,白云依旧悠然,阳光也依旧温暖,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那满目的疮痍又是那样真实,鼻尖萦绕的血腥味甚至没有散去,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遥远的天边,小姨撕裂虚空从其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颗金色的鸟头,眉心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还在往外淌血,脖子处切口很整齐,甚至可以看清血肉的纹理。张月皱了皱鼻子,说道:“你还带回来做什么?扔了不就好了?” “对呀,带也带个翅膀或者腿啊,这个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烹饪。”奶妈瞅了两眼,嫌弃地走开了。 小姨甩手便将鸟头扔进还没愈合的空间裂缝,任其被空间乱流撕碎,而后指了指手腕上的阴阳镯,笑道:“知道你们嘴馋,放心吧,我只是拿个鸟头回来给你们看看,身体被我放好了。回去吃白斩鸡。” 奶妈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白斩鸡太浪费了,大鹏肉质比较硬,不好嚼,要炖,拿药材炖,炖到肉烂,入口即化,还带着汤汁。”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是来打架的,你以为开美食节目吗?这只是一个愣头青,真正麻烦的,还在后面。”张月凝望着前方,真正的先锋部队正有条不紊向天庭压境,不过它们现在正处于一个骚乱。 …… “等等,全部停下来。”领首一个浑身雪白,肌肉精壮,脸上有几道黑色虎纹的男人拦住了身后的大军,他手里捧着一个铜盘上,上面有六个光点,此刻却暗了一个。身旁,穿着蓝黑色长袍的少女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男人指了指铜盘,惊疑不定地望着前方,“鹏王,死了。” “死了?”少女面色猛地一变,望向前方天空的眼神多了一丝沉重和惊恐,“什么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死它?如果鹏王都抵挡不了,那我们岂不是?”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不过我们不可能退,现在回去,没办法给那几位交差,一样是死,倒不如去看看什么情况?说不定那家伙中了人类的圈套,被人一击解决。都说了是突袭,这个白痴,冲得这么快,不就是送死吗?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男人看了一眼铜盘上另外三个忽闪忽闪的光点,不知为何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在另一边,同样有一支队伍正在推进,带领他们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儿,穿着碧绿色衣裳,裙摆长长地拖在身后,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脚腕上环着一个铜铃,风一吹便响起叮叮叮的声音,清脆婉转。在她身后,密密麻麻地扑满了绿色的飞虫,透明的翅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扇动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嘈杂不堪,与那铃声撞击在一起,形成诡异的音波,在天空中回荡。 音波融入虚空,无形无色,甚至突然没了声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一直在等待的镜司众人脑海里,像一只只虫子寄生在他们的灵魂里。 女孩儿捏碎了手里的铜盘,任由那碎片随风飘远,连带着那五点火光,“鹏王自诩速度第一,没想到是死的速度第一,真是可笑。人家摆好了陷阱等你,你倒是冲的快。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类,你还是太嫩了。” 张月揉了揉耳朵,喃喃道:“有点吵,你们等我一下。”说完,张月便缓缓合上了眼睛,然后将灵魂力收缩,凝练成一只只无形的手,伸入众人的灵魂里,一把抓住那渗透进来的虫子,而后他开始吟唱,八个卦象自脑后浮现,阴阳鱼跃出,撞在一起,升天而去,化作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发出低沉的咆哮。张月身上踱了一层金光,犹如一尊神佛,他红唇轻启,一个个字从唇间飘出,融入虚空,消散开来。 女孩儿正等着好戏上场,她有一双奇异的绿色眼睛,仔细一看,发现其实由无数颗小眼珠组成,那些眼珠正在瞳孔里不断地滚动,将视野放大无数倍,张月等人情况也被她难过在眼中,他们正在痛苦地挣扎着,惨嚎着,一丝丝血液从口鼻溢出。特别是张月,双眼已经失明,变成了血红色,看见的时间只剩下了黑色。 在她身后,原本密密麻麻的虫群却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或直接爆体而亡,或从高空摔死变成肉酱,死法很多,但看上去都不太好。她看不到,因为她早就沉浸在了张月为她准备的幻境。 鬼虫,神出鬼没,可以寄生生灵的灵魂上,吞噬灵魂而生。这女孩儿更是虫族的女王,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大妖或大仙的灵魂才爬到这个位置,谁能想到强大的她,借助了虫军的力量,也会失败,遭遇灵魂反噬,甚至陷入敌人的幻境无法自拔。 毕竟她选中的敌人是张月,真魂的拥有者,没有生灵可以和他比灵魂力,这是他最大的资本和依仗。张月觉得妖族的运气实在不咋地,双方还未见面,已经折了两个大将,他已经在盘算接下来的麻烦要不要丢给天庭解决。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张月重新睁开黑白瞳,结束了吟唱,才问道:“怎么回事?” 张月摆摆手,重新进行灵魂连接视野共享,问道:“还要继续打下去吗?已经解决了两个了,剩下三个丢给天庭?插手过多,我担心会出事。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些人也许不应该死的。”张月稍稍低头,目光望向那被大鹏摧毁的城池,冤魂的哭嚎宛若在耳边,扭曲的表情好似在眼前,清晰得让人心寒。 众人没有说话,等候着颜夕做决定,自始至终,镜司的司长都是颜夕,哪怕在这些天,张月客串了一段时间的领导者。但大家还是更习惯按着颜夕的话来走。 “解决掉另一个躲躲藏藏的吧,正面的进攻,天庭应该可以应付。给他们多留点准备的功夫。只有我们离开了,历史才可以步入正轨,那些不该死的人,才不会死。等回去之后,把那条老鱼抓来炖汤。”颜夕喃喃道,目光已经望向了另一侧,在那里,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胞胎兄弟正紧张地看着手中的铜盘。 “怎么会?鹏王和虫王都死了,就剩下我们四个了。哥哥,怎么办?”声音稍显稚嫩的少年,赤裸着上身,一道道伤疤铭刻在那瘦削白皙的身体,他便是兄弟中较小的一位。 哥哥拿着铜盘,海蓝色的眸子凝视着最后四点还在闪耀的火光,“我们秉承着妖族的意志,是为了妖族的荣耀而战,没有退缩的道理。哪里还有什么疑问,一个字,战!” 正文 第四百零一话 有鸟吃,有虫吃 碧蓝天空,白云悠悠,无形的杀意在其中暗暗涌动,悄然间,便爆发开来,吞噬生命,毫不留情。 镜司一行人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候着那暗伏的杀机,他们瘫坐在一朵厚厚的白云上,毫无形象,却观察着整个战局。妖族的突袭部队在他们眼里就是剥光了衣服的人,没有丝毫遮羞布。 这是上帝的视角。 妖族已经失去了两王,在双方甚至还未碰面之前。谁也不知道铜盘上那两点本来闪耀的火光是怎么熄灭的。而那两兄弟也不知道,镜司这群魔鬼已经盯上了它们。 “为了妖族的荣耀吗?哥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既然如此,那全军听令,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击!” 身后一片蓝汪汪的大海翻涌起层层叠叠的海浪,拍击虚空,隐隐约约间,无数条蛟龙从其中冲出,搅动海水,搏击长空。蛟龙一族,生性骄傲,哪怕是血亲之间也充满了残酷的战争,而像蓝擎和蓝枫两兄弟感情这样好,简直就是奇迹。 蓝擎双手向上一撑,万蛟回归大海,一切都恢复平静,但那战意却变得愈发凝练。有时候,风平浪静比起惊涛骇浪要更加可怕,那种望不穿,看不透的神秘感让人窒息,更让人不敢涉足。 然而这并不包括,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镜司等人。 小姨问道:“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进攻诶。另外一支队伍也停下来了,我们要主动出手吗?” 张月想了想,说道:“一起动手吧,尽快解决,别闹出太大动静了。不然,另外一支队伍也得追过来了,得不偿失。”说完,一行人便消失在云层之间,在张月灵魂力的隐藏下,他们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哪怕来到了你的面前,也无法察觉。 颜夕周遭悬浮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密密麻麻铺满了天空,刀枪剑戟,以及各式枪炮,张月时常怀疑颜夕这是把自己的兵器库全部搬了出来,颇有一种土豪炫富的既视感。张月因此也不得不把灵魂力扩散开来,将这大面积的武器全部笼罩住以免暴露。 其余人也开始蓄力,做好了自己最强一击的准备,就连实力最弱的丫头身畔也是红花飞舞,一根根树藤自掌心间伸出,抽击着虚空,目光少有的沉凝。张月手里握着鬼刀,阴八卦的力量早已经按捺不住,他的精神世界成了阴曹地府,无数鬼魂在哭嚎惨叫,小娃娃坐镇其中,犹如阎王降世。 “禁!”张月低声喃喃,跨步一出,灵魂力瞬间收缩,融入鬼刀之中,让那黑光猛地亮起,隐藏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所有人的身影都在这一刻显露出来。 蓝擎和蓝枫刚有所反应,心脏便停止了跳动,灵魂陷入沉寂,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无数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紧紧地拽着他们,要将他们拉的更深,更深。而在这时,镜司其余人的攻击也紧随而至,恐怖的波动溢散开来。 张月收刀而立,黑白瞳亮起两团光焰,灵魂力瞬间释放,将众人重新隐藏起来。这收放之间,对灵魂力的控制可谓是精准到毫巅,饶是张月也有点承受不住,一个没站稳,身形往下放摔去,眼角有淡淡的血迹。一根树藤缠住了他的腰,将他高高吊着。 丫头双目微凝,注视着前方,血色花瓣在树藤间飞舞旋转,收割着在火光里残存的生命。 另一边,仅剩的两位妖王正一边看着铜盘上摇曳的火光,一边向蓝擎和蓝枫的队伍赶去,突然死了两位妖王让他们感到恐惧,既然不能退,那只能临时改变主意了。他们正打算整合剩下的队伍发动总突袭,稍作骚扰就回去交差,没想到在路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波动,强大到令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有不甚者甚至退后了。 白虎王连忙拿起铜盘确认,只见两点火光挣扎似地晃了晃,便熄灭了。身旁,青王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不可能有可以轻易杀死四位妖王的人,哪怕是杨戬也没有这个本事,凶手肯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现在去追,说不定可以把那人揪出来!全军听令,给我杀!”白虎王仰天长啸一声,满心的恐惧化作力量在四肢百骸涌动,直接显出原型,化作一头白毛大虎,浑身皮毛犹如精钢浇灌,与空气摩擦,发出铿锵之声,巨大的爪子在天空一拍,一座大山便直接崩碎开来,大地也生生塌陷了一层。 …… 呼啸声悠长绵远,震天动地,落在张月耳边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暴露了,快退!” 小姨双手揪住空间用力一撕,虚空崩裂,强大的吸力直接将众人吞了进去。与此同时,一道金光扑来,直接撞碎了天空,那是一头白虎,睁着金色的虎瞳向那还未愈合的空间裂缝看去,却没有看到任何身影,也感受不到半点气息。 “晚了吗?”白虎王喃喃道,重新变回人形,身上的肌肉比起先前显得更加夸张,青筋蠕动,充满了力量感,还散发着异样的白光。青王领着军队匆匆赶来,见到只有白虎王的身影便知道了结局。 “怎么办?空手回去,我们必死无疑。”青王说道。 白虎王沉声道:“死得是其他妖王,这一次任务失败,也是因为我们在正面佯攻吸引火力的时候,两翼没有支援,怪不得我们。要遭殃的也是其他妖族,与我们无关。相信那几位能够理解的。”白虎王说得很大声,这不仅仅是说给青王听,也是说给身后的军队听,甩锅也要甩得周全。 众军沉默,没有发表意见,在两位妖王面前,他们也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这在任何种族,任何时代都是铁律。 “既然如此,诸位,随我出征吧!” …… 一道空间裂缝在天庭的一处山巅上裂开,镜司众人从其中毫无准备地掉了出来,颇为狼狈。 张月揉了揉撞到石头的后脑勺,松了口气,“好歹逃回来了。” 兔子躺在地上穿着粗气,本就惹眼的胸部因为颤动,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颜夕顺势趴了上去,享受着埋胸的温软。摔死我了,不过这次,反突袭很成功啊!我们一下子就斩了妖族的四个大将呢!” 颜夕说道:“没什么好嘚瑟,一个骄傲自负的大鸟,一个被张月灵魂力压制得死死的虫子,最后的蛟龙也是我们全部人出手,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才能成功。而且,你没看把张月累成什么样了。”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张月眼角的血痕,很明显,在这场战斗中,张月的灵魂力起到了难以复制的作用,而他也是最辛苦的那个人,特别是最后的鬼刀封禁以及隐蔽。见到众人关怀的目光,张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大家的功劳,毕竟没有你们,我只能让他们装死。” 丫头上前送来了一片花瓣,笑道:“吃了之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我们了。话说,要不要提醒天庭一声?” 颜夕按住了丫头的手,说道:“把花收回去吧,这种保命的东西,留到更重要的时候用。我们好带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人,要是生龙活虎的不好交代,大家就保持这种气虚的状态吧。至于通知,没必要了,我们又不是真的救星。” 丫头叹了口气,收回花瓣,“天庭真惨,把希望寄托给我们。” “没办法,我们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小姨上前抱住丫头的肩膀,安慰道。 颜夕说道:“没什么好纠结的,我们是杀手,使命是杀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在这里静静地待着吧。”颜夕继续抱住兔子,任由兔子如何挣扎也不松手,那丰满的胸部实在是太舒服了。 众人见状,也不再理会,互相依靠着休息。张月枕着丫头的膝盖,不知不觉间便睡过去了,丫头低头看着他,不禁想笑,这睡颜除了比平时更加安静之外,似乎找不出什么不同,毕竟平日里,张月的眼睛也和闭着没什么区别。 突然,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还在睡梦中的张月也惊醒了过来,循声望去,“看来开始了。” “不用管,继续休息,哦,对了,你们刚才应该有带回点尸体回来吧?”颜夕问道。 话音刚落,众人便感受到一股热风扑来,哪吒脚踩风火轮,风风火火便赶来了,大喊道:“妖族提前来袭了,你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随我们迎战吧!” 张月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向小姨挑了挑眉,小姨心领神会,甩手便将金翅大鹏的头颅扔了出来,余威扩散看来,哪吒一瞬间还以为见到了真正的金翅大鹏。 “告诉众天兵,斩妖最多的人,今天有鸟吃。”张月笑道。 丫头又扔出了一个蛟头。 “哦?还有虫子。” 正文 第四百零二话 杨戬和哪吒 山巅之上,金光与蓝光共同闪耀,光芒里,躺着一只金翅大鹏和两头蛟龙的尸体,还未消散的妖威在天地间扩散开来,冲击着哪吒的心灵,他愣在原地,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把疑问的眼神投向张月。 “发现了敌情,来不及和你们说,就先去解决了一下。本来想全部解决掉,不过终归有些麻烦,最后剩下两个给你们。他们应该只是过来试探的,不用太在意。随便打发走就可以了。”张月被丫头搀扶着,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他,只想赶紧回房间睡觉。 哪吒虽然看上去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来镜司一行人虚弱的状态,便不好再打扰,匆匆告辞,踩着风火轮,赶赴战场。两道绚烂的火尾在天空上眨眼间便消失了,在回神时,战场上已经飘荡起一条红绫,一杆火尖枪从其中窜出,每一次抖动,都有一个妖兵陨落。 在他身边,杨戬幻化万千,八九玄功,神秘莫测,时而化作神龙在天穹咆哮,时而化作天马在云层间奔腾,时而化作万丈巨人在疆场驰骋。他探出大手,一巴掌便拍碎一大片的妖兵,掌心上沾着血泥。 突地,万军中传来一声呼啸,只见一头白色大虎撞开天兵的防守,从天而降,血盆大口张开,那银白色的獠牙携带着刺鼻的血腥味撕咬而来。杨戬汗毛倒竖,回头望去,眉心竖眼裂开,一道金光射出,落在那白虎头上,生生止住了他的冲势。杨戬怒吼一声,冲了上去,也不管自己踩死多少生灵,一把将白虎按倒在地。 噗的一声脆响,绿色的树藤刺透了杨戬的肩膀,无数细小的倒刺翻出,扎进他的皮肉。杨戬只感到肩膀一麻,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流逝,万丈高的身躯开始消退。杨戬下意识地想去扯树藤,却被哪吒的混天绫缠住了手。 “让我来!”哪吒甩出一个枪花,乾坤圈祭出,直接将围在自己身边的妖兵尽数砸死,他提枪冲了出来,对着自己的口鼻轻轻拍了三下,然后张口喷出一团金红色火线,缠绕向那绿色的树藤。 熊熊! 三昧真火如跗骨之蛆,不一会儿便将整根树藤笼罩,甚至顺着这树藤,迅速向那隐于大军之中的青王而去。杨戬浑身一松,立刻凝气,涌入全身每个细胞,将那正欲反抗的白虎王重新压制了下去。 “小猫咪,让我来陪你玩玩吧!”杨戬举起山一般的拳头,对着那虎头便砸了下去。轰!轰!轰!一声接一声,血柱也一次比一次喷的高。 哪吒顺着火焰,乾坤圈和混天绫自动护主,将想要阻拦的妖兵通通挡开,他如入无人之境,直闯大军深处。青王脚踩青叶没有丝毫和哪吒对战的想法,方才那三昧真火早就吓得她魂飞魄散,面对这样一个把自己克制的死死的对手,她可提不起战意。见到哪吒气势汹汹的身影,青王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任由自己的属下在身后被火焰吞没。 “好歹是一个妖王,竟然临场怯战,你丢不丢人?”哪吒怒斥,一晃神显出三头六臂,抖手甩出乾坤圈和金砖,追着青王打,“青王!可敢与我一战!” 听得身后的叫战,青王逃得更快了,一片片青叶向四周散开,化作无数个青王,往各个方向飞去。哪吒定睛一看,手执混天绫,挥舞起来,只见那红绫似火龙冲出了火山,肆意狂舞,顷刻间便扫掉了所有的分身,剩下的本体转眼间便要走远了。 “妖孽!我看你跑到哪里去!”哪吒骂道,也不追,只是弓步弯腰,单手执火尖枪,远远地看着青王逃离的方向,“死!”他身形舒展,一缕缕火焰飘出,覆盖了火尖枪,炽热的温度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想要阻止的妖兵就像扑火的飞蛾,没有半点作用。当火焰凝练到极致时,哪吒自己都没办法握住这杆枪,只能任由其力量爆发,随着自己的投掷,划破长空,飞了出去。 天边,青王还在飞逃,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接下来踏出的这一步变成了她生命的中间。恍惚间,她只感到一股热流涌来,下一瞬她便永远地失去了意识。一颗苍劲的青葱古榕坠落向山崖,火尖枪穿透了树干,留下一个焦黑的洞。 哪吒穿着粗气,随手挥了挥,火尖枪有灵迅速飞回,落手便是一个横扫,火焰呈扇形席卷开来,妖兵们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变成了飞灰。杨戬恢复了正常大小,骑着天马,手持长戟,戟刃上,白虎王的尸体被高高挑起,头颅已经烂掉,隐隐约约能看到夹杂在血肉中的白色头骨。 “一个不留!”杨戬猛地举起长戟,气劲喷吐,直接将白虎王的尸体炸开,漫天血雨洒落,他沐浴鲜血仰天怒吼。天兵天将也跟着纷纷嘶吼了起来,仿佛在那一刻忘却了生死痛苦,只剩下了对杀敌的执着。 哪吒笑道:“干得漂亮。” “两个妖王而已。没什么好骄傲的。”杨戬喃喃道。 …… 山巅之上,镜司众人目睹这一场战斗。当然,他们也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那柔软温暖的被褥里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战斗打响那一刻,他们又不自觉地被吸引,此刻更是在在心里暗自感叹。 颜夕说道:“不得不说,这个杨戬是个人才,天庭能有这号人物,真是积了大德。有实力,有胆识,而且很聪明,至少在带兵打仗这方面,我们都不如他。” “哦?可我觉得这次战斗,根本不需要他和哪吒出手。只是两个妖王而已,在天庭里找个能相抗衡的神仙应该不少。杨戬和哪吒可算是天庭的顶尖战力了。这不是杀鸡焉用牛刀吗?”小姨问道。 “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天兵们的士气。哪吒千里投枪击杀青王,杨戬更加暴力,生生打爆了虎王的头。你以为他没有更好的方法来击杀这两个妖王?他需要的不只是击杀妖王这么简单,这场突袭对杨戬来说,也是一个提高士气的好机会。”颜夕解释道。 张月依旧枕着丫头的膝盖,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也就说明了,天庭里没有高端战力,否则,怎么需要提高天兵士气呢?异灵人的战争,决定战局的往往不是士兵,而是那个统率士兵的人。足够强大的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颜夕叹道:“毕竟,终归会灭亡。” 丫头问道:“我有些好奇。按照传说,天庭从先秦时期的神话时代就应该存在了,距今也有数千年的时间,他们为什么可以有这么悠久的生命?明明都是异灵人,他们的实力也没有比我们强大多少。但灵道子那样的强者,也只是活了个几百年而已。” “不知道,这场战争是异灵人历史上的一个节点。天庭的覆灭改变了异灵人和妖之间的格局,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只是,最后我们人类恢复得更快,重新掌握了主动权,才我们那个时代的局面。”颜夕说道。 张月从地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已经打完了,回去吧,我好困啊!” 战斗已经落幕,众人也没了兴致,最后便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张月虽然很想一个人待着,但倔不过要留下来照顾他的丫头,只能任由她在窗边陪着。“呆月,我们真的能回去吗?”丫头撑着脑袋看着似睡非睡的张月。 “我怎么知道,不过,总得试试,说不定成了呢?”张月喃喃道,声音比起先前要有力了不少。 “你不觉得我们太过分了吗?天庭可是把我们当成了救世主,而我们却在想着如何配合妖族,让天庭覆灭。其实,人和妖都一样,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打?考虑过人家阴曹地府的感受吗?一场战争,要死很多人,还有很多妖的。”丫头说道。 张月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向来不喜欢多想的丫头,也会和自己谈论这些事情,不过既然谈到了,张月自然要认真地回答:“人是渺小的,妖也是渺小的,生灵都是渺小的,随着世界的脚步而走。我们改变不了什么,这是大势所趋。至于以后会走到什么终点,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做,哪怕明知道不会成功,也还是得做。这可能就是生命伟大的地方吧!” “难道不是愚蠢吗?”丫头笑道。 “改变世界的,往往是愚蠢的人。因为愚蠢的人,才不会害怕。聪明人太胆小了。”张月说道。 “那你是什么人?”丫头突然问道。 张月怔了怔,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就这么看着丫头,想了许久许久,才说道:“我是个普通的人,不太蠢也不太聪明。所以,我也害怕,但是总还是会去做。” 正文 第四百零三话 两军对峙 天庭,悠长嘹亮的钟声敲响了夜晚的门,一推开,便是灼目的阳光,那轮高高挂在天边,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光芒洒落,与金色的铠甲碰撞,亮起一颗颗星星,点缀在天兵天将身上。 最前方,杨戬牵着天马,斜握长戟,金甲红袍,战神之姿。他是天庭里最强的仙,也是天庭里最低调的仙,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见到他的身影,无数次救天庭于危难之中。哪怕他不朝贡,见到玉帝也不会下跪,他依然是众仙心中的支柱。 镜司一行人没有出现在军阵中,他们此刻依旧在那山巅之上,啃着蟠桃,这也许是他们在天庭里最深的记忆。天庭里也没有多少仙真的在意他们,所以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异议。 张月坐在崖边,看着这整齐军阵。一缕缕仙气,从每天兵天将身上飘出,不论强弱,皆汇聚在天庭上空。一个巨人矗立着,如山渊一般,撑着天穹,踏着大地,掌控着这个世界。这便是天庭的势。张月摇了摇头,叹道:“大势已去,终归是保不住的。” 颜夕坐到他旁边,与他一起看着那矗立着的巨人,问道:“气势很足啊,为什么这么说?” “太虚了。”张月说道,他睁开了黑白瞳,灵魂力施放,与众人的精神连接,瞬间,大家眼里的巨人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总是华光大放,却也华而不实。奶妈说道:“改变不了结果,那就让悲剧来得晚一些吧!按照我从妖族那里弄来的线索,天庭溃败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天庭内部妖仙一族的背叛。内外合击下,天庭才会落了个覆灭的下场。” “不管,天庭内部的事情,我们抵御外敌就好。做好准备,那妖气,已经不打算掩饰了。”张月的目光从天兵转移到那遥远的天边,那个方向便是太古深渊。厚重的乌云伴随着雷声,蔓延而来,碾压着阳光,一支由妖兽组成的大军踏着沉重的步伐向那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庭发起了进攻。他们嘶吼着,踏碎了天穹,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如此宏大的场面,即便没有张月的灵魂力,也不可能感受不到。杨戬眉心竖眼亮起一道刺眼金光,他高举长戟,骑乘着战马,摇摇指向妖军,阳光与乌云之间发出一声炸响,一道雷光猛地劈落,仿佛将世界劈开了两半。 无辜的百姓在这道光芒下化成飞灰,谁也拯救不了。他们躲在自己的家里,这是他们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可突然落下的天谴,普通的房屋阻挡不了分毫,只刹那间,便摧毁了一切,数座城池被夷为平地,曾经的繁华顷刻间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芜。 张月微微握紧了拳,他看得很清楚,那些人在光芒下凝固的表情,他听得很清楚,那些人无助的呐喊和悲鸣,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在祈求上天的怜悯,恳请神仙的救赎,殊不知,这道光有一半的力量来自于他们的信仰。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之后的异灵人,再没有那悠久的生命了。”张月喃喃道。 “为什么?”众人问道。 张月没有说,只是在地上写了一个“人”字,他写得很用力,深入三寸,几乎是刻在这山石上。众人看着这人字,神色黯然,似是懂了,又似是不懂,但他们肯定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做好眼前事吧,报答一下天庭,毕竟这里的蟠桃不错。”颜夕起身说道。 众人见状,也纷纷站了起来,闲散的气息瞬间消散,留下的只有冲天的战意。他们再懒散,也是战士,当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便会露出平日里藏起来的獠牙。 颜夕向前踏了一步,悬浮在空中,出发两个字已经到了喉咙,却突然卡住了。视野里,一道熟悉的剑光突然出现,横隔在天空之上,将那乌云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剑气炸开,不知道多少妖从空中坠落,化作一滩血泥。 一人一剑,破烂的道袍,立在了妖军面前。 “那是!大宝剑!”熟悉的身影瞬间唤醒了颜夕的记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最熟悉的人了,追了她好一段时间,最后在遇到了张月后再甩开了这个牛皮糖。没想到,再见却是在这种情况。 颜夕看到了,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此刻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再反应过来时,颜夕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金色光焰在她周身炸开,又凝聚会体内,一股让镜司众人无比熟悉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开来。颜夕,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暴走,她的异灵正在燃烧,她的力量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跟上!”张月喝道。 小姨直接撕裂虚空,带着众人在空间穿梭,迅速追上颜夕,几个跳跃闪烁,便来到了那保宝身边,他依旧是那样剑气溢散,始终练不好,刚才那一剑若是剑气凝练,估计能重伤一位妖王,不过就算如此,他所取的战果也足够他自豪了。 在镜司一行人出现的同时,保宝甚至来不及和认识的颜夕打声招呼,因为来自妖族的反击已经到了。那是一声兽吼,再简单不过的兽吼,从乌云之中传来,将天穹犁出一道黑色的沟壑。保宝横握长剑,穷尽一生之力,收束着剑气,他的目光从未如此闪亮,他看到了在自己身边缭绕的剑气,每一道都是那样纯粹,却始终无法控制。 张月眸子一凝,灵魂力冲进保宝的精神世界,瞬间取代了他的意识,将那些乱飞的剑气尽数收拢,凝聚在剑身上,而后他做出了一个挥剑的动作。黑色的沟壑在保宝面前停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张月手腕一转,控制着保宝身体,长剑顺着他的动作,划了一圈,再猛地刺去。一剑定山河,虚空瞬间稳定了下来,一道无形的剑气喷薄而出,将兽吼洞穿,甚至有余力去攻击那发出兽吼的主人。 只见乌云深处噗的一声响,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在那个洞里一只妖瞳睁了开来。 张月缓缓收回灵魂力,被强行抢占身体的保宝也晕了过去,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剑。颜夕上前接住了他,“小姨,把他传送走吧。” “嗯。”小姨点点头,撕裂虚空,将保宝带走,再重新瞬移回来。 此刻,镜司一行人,便彻底暴露在妖军前,并肩而立,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身后,响起了惊天的战鼓声,一簇光踩着鼓点奔腾而来。众人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杨戬赶来了。 张月望向乌云深处,目光愈发深邃,“待会儿,那个家伙留给我。” “啊?你要出战?你今天不打辅助了?”颜夕问道。 张月说道:“一边打,一边给你加buff,放心吧,我虐爆对面。另外几只,你们自己分,别挑太棘手的,不然我怕奶不上。” 众人低声交谈着,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紧张,后边赶来的杨戬甚至听出了一丝丝玩味,忍不住说道:“诸位这是在做什么?打算叫阵吗?” “没有没有,我们在分猎物。到时候各打各的,方便。”兔子摆摆手,说道。 “啊……?”杨戬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更不要说言语了。 妖军中,响起了一声低吟,一只龙爪探了出来,将乌云拨开,众人便见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兽潮,凝聚在一起的妖气,几乎要压塌这天空。一条黑龙盘旋在妖军上空,漠然地注视着他们,“天庭气数已尽,投降吧!” 听到这龙吟,杨戬立刻恢复了平日的肃穆,与黑龙四目相对,气势碰撞丝毫不落下风,“天庭住在尘世无数年,你们妖族不过是当年的手下败将,谁给你们的勇气这么猖狂?以前能赢你们,现在一样可以!” “这大千世界,亿万里河山,从一开始便是妖族的地盘,你们才是侵略者,霸占了我们的世界,竟然还口出狂言,我们不过是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别忘了,你们的祖先,不过是我们妖族圈养的畜生,口粮。今天,是我们妖族重拾太古辉煌的时候。不投降,便死吧!”黑龙仰天怒吼,喷吐出黑色的龙息,搅动天穹,唤来风雨雷电,好似末世之景。 杨戬手握长戟,对着虚空遥遥一指,阳光受到指引,凝聚在戟刃,往天空一点,便将那风雨雷电尽数驱散,重新还了世界一个朗朗乾坤,“有这本事,就来试试吧!众天兵天将,随我杀敌,保我天庭!” 镜司一行人早就退到了杨戬身后,而天兵天将也在玉帝带领下追了上来,与妖军分庭抗礼,两军的气势已经化作了实体,正在天空中对撞,溢散出来的波动,将大地层层压塌,不一会儿便扩散了万里,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去。 “这就是战争,不管是谁赢,最终受害的永远都是那些弱小的人,或者妖。”张月叹道。 “但我们不应,不论强弱,受害的永远是人类。”颜夕冷漠地说道。 正文 第四百零四话 杨戬的强大 大战还未开始之时,从未有人想到,一切会来的这么直接,没有所谓的奇谋诡计,两军交战,便只剩下最纯粹的生死搏杀。当杨戬的长戟指向太阳,接引阳光劈开乌云时,那便是最响亮的战鼓。 天兵天将齐齐踏出了一步,整齐的呐喊声响彻苍穹,冲天的战意要掀翻这天地,直接将妖军那妖气都冲散了不少。黑龙怒目而视,对着天庭,发出了一声龙吟,这声龙吟不知道憋了多少年,其中蕴含了多少怨念和恨意汹涌而出,带着沧桑和古老的意蕴。 杨戬勒紧马绳,踏着云,冲向黑龙,长戟斜握着,戟刃滑动,引动了白云,一缕缕云雾缭绕在周身,他似乎托着天前行,那沉重的压力,生生将妖军逼退了一步。黑龙腾空而起,化为人形,宽大的袖口间探出一只黑色龙爪,抓爆虚空,也轰破了杨戬的势。两人直接在天空中撞在了一起,一片片空间碎片溅落。一人一龙,迅速腾空,向那更高的天空飞去。 天庭这边,一道道身影飞出,皆带着缥缈的仙气,有的霸道,有的灵动,但不管是哪一种,那种毫不隐藏的杀意和骄傲是一模一样的。刹那间,各种各样的光在天空绽放,让这个天地变成了光的海洋。妖军发出一声声嘶吼,他们不像天兵那般,整齐有序,妖是充满野性的,杀戮和捕猎是他们的天性,深入骨髓和血脉,只需要一点点刺激,他们便是最优秀的战士。 战场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仙气与妖气碰撞,冲击,又相融,一个接一个的冲击波爆炸开来,将天地炸的千疮百孔。 镜司一行人没有动,他们在战场外,甚至没有去关注这混乱的战局,因为他们知道,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值得在意的还是那早已经脱离了天地,在另一个空间搏斗的杨戬和黑龙。仙妖的战争,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士兵,而是统帅。 和他们一样没有出手的,还有两军深处那几位至今未露面的存在,他们与杨戬一样,都是胜负的关键。像这样的胜负手,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出手。 “如果没有背叛,天庭或许真的不会输。杨戬,太强了。”张月喃喃道。 丫头有些讶异,“才开始不到五分钟。” 张月笑道:“不信,你继续看。” …… 天穹之上,另一个神异的空间,超脱于众仙之上的战斗正在持续着。 杨戬眉心竖眼如大日般燃烧着金光,虽不如张月的黑白瞳,但也凌驾于天庭里大多数神仙,一眼望去,黑龙的种种都在杨戬的目光中完全暴露了,丝毫无法隐藏。龙吟声响彻,一个巨大的龙头从虚空中伸出,颗颗尖牙轻易地撕碎了虚空,向杨戬撕咬而去。 杨戬长戟挥动,幻化万千,无数个分身密密麻麻,犹如一支军队,涌向那龙头,锋锐的戟刃或刺或砸,将龙头撕碎,最后合为一体,一柄千万丈长的大戟暴刺而去,前方的虚空直接被洞穿,再出现时,戟刃已经来到了黑龙的面前,那凝为一点的杀意,不仅刺破了他的皮肉,更是直接冲进了他的精神。 “吼!”黑龙怒吼一声,浑身翻出一枚枚黑色的鳞片,眉心上那一枚最为奇特,便是他的逆鳞。龙之逆鳞,触之者死!这既是龙族的软肋,也是龙族最大的杀器。 长戟被定住了,任杨戬力大滔天,竟然也移动不了丝毫。杨戬毫不犹豫,直接放弃了自己武器,飞速后退,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开来,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下一瞬,身披龙鳞甲的黑龙双爪猛力一拍,长戟寸寸破碎,余波扩散开来,将天穹搅得一塌糊涂,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一股股龙威不断地倾泻下来,让下方的战场都平静了下来。不论是天兵还是妖军都被压迫向地面,难以动弹。 奶妈站在镜司众人面前,黑白气流缭绕,龙威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形成一个护罩,在天空巍然不动。其余人则是安然地享受着这份庇护,继续做一个观众。 小姨问道:“这个黑龙,和我们的龙王相比怎么样?” 张月说道:“比不了。四海龙王,只是海里的龙,充其量也只是比蛟要高贵一些。但是这黑龙是上古真龙,四海龙王对他来说,和虫子没什么区别。当然,这只是正常情况下的猜测,不过我上次见过敖闰出手,他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我没有细看。” “天庭连归顺与自己的妖到底有多强都不知道,不打败仗才怪。”颜夕说道。 “其实也不能算败仗,毕竟妖族之后也没能再振作起来,不是吗?这场战争,是一个时代的覆灭,也是历史的遗珠。”张月叹道。 谈话间,天穹之上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杨戬的身形悄然出现,身上的金甲破碎了,裸露出他白皙精壮的上身,那一块块肌肉紧紧地绷着,形成完美的线条,他赤手空拳冲了出去,嘴角还沾着血迹,兵器被毁,对他的伤害也不小。 黑龙龙瞳燃烧金光,瞬间锁定了他的身影,身后龙尾一扫,无视空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他的身边,龙爪拍去,在他腰间留下五道血痕。杨戬面无表情,转身,血液在他腰间划出一圈扇形,他的手也借力握拳砸去,隐隐间能看到皮肤下一根根金色的羽毛。 眼尖的张月一眼便看见了,说道:“万物相生相克,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龙,也有作为食物被捕食的时候,真是讽刺。” 话音刚落,那原本隐藏着的羽毛便飘落了下来,将杨戬整个人包围住,下了一场金色的羽毛雨。黑龙举爪正想继续猛攻,动作却停了下来,他看着那羽毛,神色渐变,一股发自灵魂的恐惧无法抗拒地从心头涌出,让他在瞬间丧失了战斗的欲望,甚至想掉头就走。 杨戬双手舒展,化作翅膀,身体也在迅速变化,不一会儿,一只金色大鸟发出嘹亮的鸣叫,搏击长空,在天穹盘旋,他的光芒驱散了黑暗,落在天兵身上,化作火焰,点燃了他们的战力。 “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还动弹不得的天兵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呐喊着向前冲杀,转眼间将妖军击溃了大半。 “那是?”众人惊异,就是颜夕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张月说道:“那是迦楼罗。上古神鸟,专以龙为食,是龙族最大的克星。这应该是杨戬的八九玄功,没想到可以变化到这种程度,比起我的幻术还要厉害。毕竟他真的可以运用一部分迦楼罗的力量。” “八九玄功,简直是开挂啊!”小姨喃喃道。 奶妈说道:“不过这个仙法,从古至今真正融会贯通的人,也只有杨戬一个。任何逆天的技能,也需要逆天的天赋。与其说这个仙法厉害,不如说杨戬这个人,太强了。” “小夕,你和他打,几几开?”张月问道。 颜夕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四六吧,不过谁四谁六,要看情况。不过,不大可能会平局收藏,真打起来,我和他谁都没有办法留力。” …… 杨戬身化迦楼罗,瞬间扭转了战局,他拍动翅膀,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仙与妖都感到望尘莫及。妖军伸出,一双金瞳悄然睁开,那是一只巨大的鹏鸟,他有一身绸缎似的金色羽毛,闪烁着梦幻的光芒,一眼望去,仿佛他并不存于这个世界。 “鹏祖,这速度似乎已经超过了你。” 金瞳又缓缓闭上,大鹏鸟蜷缩着身体,哼哼两声,便不再作响。 金光中,突然有些血液溅射,每一滴都有千钧重,散发着异香,隐约能从中听到不屈的龙吟。一条虚幻的影子从金光中挣扎地逃了出来,身上甚至缭绕着模糊的火焰。杨戬撤去变身,手在虚空一招,金光凝聚,一柄长戟握在手中,追着那影子全力一掷。 大鹏鸟抬起了翅膀,往天空一扇,羽毛飞射,排列成一面盾牌,挡住了长戟。而那影子也顺利地回到了妖军之中,被簇拥着离开。 杨戬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冷,他缓缓下落,胸口微微起伏,身上淌着血汗,嘴角的血渍也还未干,“这就是祖龙,龙族的最强者?也不过如此嘛。这落荒而逃的样子,和地上的草蛇有什么区别?妖族终归是失败者,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这个世界,这片天地是天庭的!” 听得这话,颜夕忍不住骂道:“真不会说话,这些人真是自大的可以。” 大鹏鸟从妖军中飞了出来,变成一个金发金袍的少年,神色冷肃,“我们承认天庭的强大,否则,也不配在上古年间将我们击败。但是,你们不承认自己的弱小,这便是你们最致命的要害,盲目自大指挥让你们走向灭亡。你们真的以为,我们妖族会毫无准备地发动战争吗?” 正文 第四百零五话 斩佛鬼 战局陷入了僵持,黑龙落败,按理说妖军已经落入了微弱的下风,但大鹏鸟的话,却生生将局势拉到一个诡异莫名的情况。杨戬擦去嘴角血渍,身上金光闪烁,重新披上了金甲,红袍在身后飘舞,他解开了束发的带子,任由发丝散落,如墨般黑。 “废话太多了,下一个。”杨戬没有了武器,只剩下空落落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即便如此,那伟岸的身影依旧屹立在阳光下,成为天庭最亮的指引。 “杨二郎,你太自负了。你真的以为没人可以治你吗?”妖军深处,传来一道悠扬的钟声,一个穿着袈裟的老人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身形干枯,眼眶深陷,两只泛白的眼珠透着一丝诡异。 看着这老人,杨戬闭上了自己的天眼,“佛鬼!你曾经为仙,是如来麾下的得意门生,却偏偏沾染邪气,堕落成魔,被如来斩杀后。还不死心。若非当初如来大善,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佛鬼捏着念珠,默然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大善,只有强大才真理。如来放我生路,便是愚蠢。今天是他收获恶果的时候!如来!不要再躲躲藏藏了,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把这些所谓的天兵天将变成我的鬼仆了。” 天庭,一轮大日升起,与真正的太阳少了几分灼热,却多了几分霸道与威严。那是佛,真正的佛,大日如来。他将要出战了。张月犹豫了一会儿,在镜司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里走了出去,他的动作很轻,但天兵和妖军都看得很清楚,如来的动作停了。 张月挠了挠头,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想着要不还是退回去好了。他现在天空中,垫了垫脚,最后还是向前走去,“不好意思,天庭与我有恩,我不做点什么总感觉对不起人家。所以还是我来和你打吧。” “你!你是什么人?”佛鬼冷喝道,天地间响起了一道钟声,急促,沉重,像是天穹坠落的陨石,砸在众人的脑海里。如来见状正欲出手,脑海里却传来了张月的声音,“不慌,问题不大。”话音落下,钟声已经消散了, 张月在天空踱步,很是悠然,身后八个卦象排列,形成一个完美的圆,阴阳鱼在中间缓缓旋转,阴阳调和,生生不息,外围,一圈金光,若隐若现。如来看着那金光,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熟悉。 “小伙子,这里不是年轻人的战场。不要有点力量就出来逞英雄。如来,你还在等什么,真以为一个乳臭未干的人能和我打吗?”佛鬼继续叫阵,丝毫不把张月放在眼里。张月有些无奈,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装逼,为什么还是不能引起注意呢?自己看上去真的这么纯良好欺负吗? 张月叹了口气,直接走到杨戬身边,直面佛鬼,缓缓睁开了黑白瞳,一黑一白,黑中带白,白中有黑,反差最大的两种颜色,在他的双眸中却是那么自然。就像背后那一阴一阳。 “你是叫佛鬼吧?你猜猜我叫什么?”张月笑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佛鬼冷声道。 “我……我是鬼仙,专门斩鬼的仙!”张月双手舒展,掌心摊开,黑色和白色的气流分别在两掌间飘出,缓缓凝聚成两柄长刀,阴阳八卦图收拢,融入张月的身体,化作一副黑白色的战甲。那是老庄专门为他做的黑白甲,充满了现代科技的元素,在众仙眼里看来,完全是个异类。 佛鬼一扯念珠,一颗颗珠子飘出,每一颗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形成一个奇妙的整体,彼此碰撞间,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开,在天空中扩散,像是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而身处在涟漪中心的,便是张月。音波无形无相,却是真实存在,在耳边回荡,闯进精神世界,化作天地万象。 小娃娃坐在黑白池中,身旁黑白双龙盘旋,一轮大日被他抓着,揉成了一个项圈套在脖子上,威风凛凛,独自面对那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固守着张月精神世界的安宁,任由那万象如何冲击,也没有丝毫作用。 张月唇角带笑,缓缓举起了黑刀,抖手划出几道刀痕,一朵黑色玫瑰在刀尖绽放,从那涟漪之中迅速生长,每一片花瓣的盛放,都跃出一只异兽,阴气森森,像是从地狱而来,向佛鬼扑去。 张月也跟着这些异兽一同冲了出去,白刀在身侧划出一道绚烂的光尾,无数光点洒落,像是蒲公英的花絮,在天空飘荡,一股股暖意自天兵体内升起,先前受到的佛鬼音波的影响被驱散,就连战斗时受的伤都好了一些。 “臭小子,竟敢看不起我!”佛鬼怒吼,双手合十,珠子排列成一道弯曲直线,化作无数道锁链,从天地间各个方向刺来,瞬间将那些异兽困锁住,同时向张月缠去。张月避也不避,脚下风火齐鸣,直接撞了上去,铁链还未靠近,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荡开了。 佛鬼耳边响起了一阵轰鸣,沉重如山岳,推不倒,更不要困住了。眨眼间,张月已经来到了佛鬼面前,白刀劈落,引动雷霆,只听万里晴空响起一阵雷鸣,震晕了大片妖军,却让天兵瞬间沸腾了起来。 “这人好强,一边和佛鬼战斗,竟然还有余力,为天兵加持。”观世音看得连连赞叹,心底已经不自觉地将张月摆上了和如来一样高的地位。对于她的心思,如来看得很真切,却并没有觉得不妥,若是单单论灵魂力,他甚至不如张月,虽然他有其他的办法压制他。 佛鬼咬牙,握住一颗珠子,一缕灰气打在珠子上,整个人便化作一团雾散开。张月不慌不忙,转身黑刀劈落,只听当的一声响,佛鬼消失的身影在刀锋下显现出来,那珠子有一道浅浅的裂痕。他看着张月的黑白瞳,没来由地心里升起一丝恐惧,他有种被看破了的错觉。如果他只那不是错觉,或许表情会更精彩。 张月一步踏出,火焰燃烧灵魂,让灵魂力瞬间暴涨,而后双眸一凝,佛鬼只觉得身体一沉,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无法动弹。张月的刀再次落下,珠子自动护主,冲了上来,再挡了一刀。佛鬼身体松开了,立刻后退,却发现周遭的空间变得如同沼泽一般,身体被黏附在天空中,他艰难地移动着身体,看上去像一条蠕动的虫子。这一次,想要护主的珠子都赶不及了,张月横刀劈去,隐约有雷光乍现。 佛鬼只觉得眼前一亮,脑海里嗡嗡作响,回过神来时,他胸前已经多了一道尺余长的伤口,正在冒着灰气。佛鬼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第二刀又劈了过来,黑色刀身幻化出无数刀影,宛如海浪,一层接着一层,重重地砸在佛鬼身上,愈来愈多的灰气涌出,佛鬼闷哼一声,直接坠落向地面,脱离了控制的珠子迅速飞起,环绕成一圈,撑起一个护罩,将张月那无处不在的灵魂力挡开。 张月不打算给佛鬼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深知一个灵魂力高手对战局的控制,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下了杀心,他一踏虚空,速度暴增,白刀消散,铠甲上的白色花纹也全部变成了黑色, 黑刀变得愈发凝实,甚至能看到上面清晰的刀纹。“鬼刀,封禁!”张月心里低喝,刀刃划出,黑色的光毫无阻拦落在佛鬼身上,这一次没有灰气涌出,珠子也没有碎裂,光就这么穿了过去,佛鬼的所有防御形同虚设。 杨戬一眼便认出了这一招,让哪吒都瞬间“死亡”的一刀,砍在这佛鬼身上又会是什么效果?杨戬心里正想着,却在下一刻,露出了如同见鬼一样的表情。那个能让如来都感到棘手的佛鬼,在黑光中变得虚幻。 张月眼角开始流血,铠甲也出现了裂痕,他双手握住刀,转身又是一刀。佛鬼眼睁睁地看着黑光降临,却没有任何办法,在他的视野里,全世界都是那黑色的刀影,他早已掉进了地狱,那个他最熟悉,却又最恐惧的地方。佛鬼无声地呐喊着,伸出手死死地抓向上空,却只能无力地握了握,没有人可以救他。 大鹏鸟眼眸一凝,身后金色翅膀张开,正欲动身,杨戬便拦在了面前。不仅如此,镜司众人的目光也锁定了他,沉重的压力,让他瞬间做出了判断,收回了翅膀。就连妖军中另外几位,也没有出手。 张月咬着牙,灵魂力再一次运转,丝丝黑气从铠甲中溢出,那一瞬间,他仿佛化身为鬼,握着鬼刀,成了地狱里的审判官,一刀落下,便定了生死。 佛鬼的身影彻底消散了,那一串珠子也变成了湮粉被风吹走,不知道飘向哪里。张月微微喘着气,握着刀,站在天空中,平静地看向妖军,铠甲遮住了他的脸,没有人看见他的疲惫,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三刀,消耗了他多少力气。 正文 第四百零六话 底牌互揭 天空之上,仙与妖两军对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军之间的气势已经出现了偏差。连斩两员大将的天庭,士气正处在上升的趋势,反观妖军,那凝聚起来的妖气已经不如先前那样汹涌了。 张月撤掉了战甲,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那双看不透的黑白瞳,再一次显现在众生灵面前。在几分钟前,投来的目光还是怀疑的,嘲讽的,不屑的,现在只剩下了敬畏。“看来效果不错。”张月心里暗道。然后他便慢慢走回到伙伴身边,将战场留给了杨戬。 “你就这么走了?”杨戬怔住了,看着张月离开的背影,疑惑不解。 张月更疑惑,他转身看向杨戬,“其他的我又打不过,不走干嘛?” “……”杨戬无话可说,只能呆呆地看着张月回到镜司一行人中,依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虽然杨戬也看出来,张月能赢佛鬼,完全是在灵魂力上的碾压,正正好在佛鬼最擅长的地方压制了他,如果和他对战的不是佛鬼而是其他大妖,便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不过,这么坦诚,是怎么回事? 见到这一幕,大鹏鸟冷冷地笑了:“看来,你们天庭并不是很团结啊!天庭现在,还真是内外兼忧啊!” “恐怕,你要失望了。鹏鸟。”如来起身了,他拖着大日而来,穿着一身简单的僧袍,赤裸着半边身子,生得很年轻,甚至带着些许稚气,看上去不像万佛之祖,倒更像一个年轻的苦行僧。紧随其后身后的,还有观音大士,弥勒大佛,等等西天而来的强者。 杨戬向如来行了一礼,便转向身后,大喝一声,“诸位上仙,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哪吒三太子来也!”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喝声紧接着响起,哪吒长枪一甩,显出三头六臂神,脚踩风火轮,化作一团火焰冲来。众仙将听从杨戬的号令,纷纷现身,一时间天庭这边,仙气四溢,云雾缭绕,仿佛天庭亲降。 哪吒站在杨戬身旁,盯着妖军,他能感受到伸出那几道让他忌惮的妖气,好战的他早已经跃跃欲试了。若非有杨戬在旁拦着,他已经想直接枪挑眼前的大鹏鸟。 “看来,天庭准备充足,西天都来了这么多人。观音,又见面了,当年那战,你可还记得?”大鹏鸟笑眯眯地看着观音大士,面容慈祥,但在无形间,他已经放出了一缕妖羽。 如来往虚空随意一抓,只听当的一声,羽毛停在了观音大士面前,更在如来的掌心刮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如来微微用力,那羽毛便化作了湮粉,“不要去,你不是他的对手。当年,他留手了。” 观音大士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往后退了一步。如来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粉末拍干净,“鹏鸟,一会儿还是我来陪你吧,当年的事情,我也替我徒儿和你好好清算一下。” “你们这些秃驴最是烦,我才不要和你打,反正,你们有人,我们,也有妖!”大鹏鸟冷声道。身后,便燃烧起一阵滔天的凶焰,那些一直隐藏着的大妖纷纷显出了真身。只听一声震响,四根擎天之柱从云雾中伸出,踩在地面上,一颗巨大的头颅探了出来,古铜色,布满了鳞片。直到云雾散去,众仙才看清了这庞然大物的样子,那是一只乌龟,大的可怕,仿佛驮着天空。 “没想到你还活着啊!”一位老道,手执浮尘,看着这乌龟,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感伤,浑浊的老眸里仿佛藏着星辰宇宙,每一颗星星都是他的过往与回忆,而其中最闪亮的一颗,有这乌龟的影子。这老道便是天庭里唯一能与如来称辈分的人,太上老君,不论战力,单是辈分便能让玉帝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乌龟循声望去,看着太上老君的目光有些呆滞,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你也活着啊,那我们叙叙旧吧。” 说完,他便开始动了,他动的很慢很慢,厚重的壳仿佛成了他的负担,但当他开始动的那一刻,时间却跟着停滞了。当他迈出一步后,时间又重新恢复了流动,而他也和太上老君一起消失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无人可知。 镜司众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讶,其他人或许感受不到,但他们是从未来而来,对于这里的时间有着特殊的感觉,刚才一瞬间的停滞,对他们来说,仿佛过了千万年。 “和鲲鹏一样,那个老乌龟也可以控制时间,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兔子激动地说道。 张月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他已经很老了,而且,回到过去和送到未来不一样。同样是穿越时空,但一个是已知的,一个却是未知的,准确性就差了很多。再说了,人家是妖,为什么要帮我们?” 兔子苦着脸,很是失落。 颜夕搂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会回去的。一定。” 张月没有再理会,一道熟悉的气息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股诡异的寒气,一只黑色的凤凰展开翅膀,发出一声嘹亮的凤鸣。玉苍站在凤首,高高在上,俯瞰着众生,这一刻,他便是天空之主,就是那大鹏鸟在气势上也要弱了他一筹。 “玉苍!”张月黑白瞳一凝,注视着这张明明十分陌生,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的脸。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玉苍也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撇开了。张月感受到了尾指的阴阳戒传来一丝不寻常的波动,老黑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我来。” 张月暗道:“这么麻烦的家伙,当然让你自己搞定。不过,你真的打得赢吗?人家好像更强了。” “滚蛋吧你,什么时候爸爸输过了?对了,我护不了你们,你可得替我看好大家,特别是韵菡,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就把你烤了吃,五成熟,八分熟,全熟,各来一份!”老黑在阴阳戒笑道。 听得这熟悉的语气,张月忍不住笑了,“欢迎回来。” 镜司一伙人瞧见张月这突如其来的微笑,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张月脸色连忙恢复原样,清咳几声,说道:“做好准备,做好准备,挑剩下的来打就好。” 战斗持续到现在,双方不再藏着掖着,那些埋在深处的底牌已经全部翻开,剩下的只有最直接的搏杀,血雨腥风将要席卷这个天地。那些弱小的生灵有的远远逃开了,有的则早早葬身脚下的大地,成了世界的养分。 杨戬站在众仙中央,他依旧是战神,哪怕没有了武器,哪怕不是全盛状态,重新披上战甲的他,赤手空拳冲了上去,伴随着一声大喝,“战!” 轰!轰!轰!战鼓声响彻,天兵舞动自己的武器,身上的铠甲已经破损,开启了第二次冲锋。妖军的妖气被众大妖的出世重新点燃,野性释放,纷纷显出本体,靠着得天独厚的身体天赋,不需要铠甲和武器,凭借一身血肉在战场上厮杀。 “退!”颜夕厉喝一声,打算让众人先退开,观看一下局势再决定是否出手。谁想,向来听从命令的张月却第一个飞了出去。 “呆月!你做什么?”颜夕喝问道。 张月头也不回,说道:“你带着他们先退,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呆……”颜夕还想说什么,却被奶妈拦住了。“我去把他带回来,放心我会看好他的。”奶妈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身化清风,转瞬间便消失了。 颜夕有些不解,如果不是张月的灵魂连接还在,她随时可以从张月那里得到战场上的信息,她才不会理会奶妈的劝阻,早就一枪射出去,逼停张月了 兔子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事的。奶妈和呆月还是很靠谱的。” “我总觉得,呆月有事瞒着我。”颜夕喃喃道。 小姨说道:“他能瞒你什么呀,你们两个从小就玩在一起,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有什么小心思,你一眼不就能看出来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先退吧!这种大战,对我们来说也很危险。” 丫头也上前劝道:“小夕,呆月从来没有骗过你。你是知道的。” 颜夕骂道:“屁!他和你在一起前就和我说过,最讨厌的就是谈恋爱。” 众人一边听着颜夕数落张月,一边远远退开,看着那已经被能量风暴侵占的战场,不禁暗自惊叹。这就是战争,灭世之威能,恐怕也不过如此。 张月灵魂力极限施放,将整个战场都纳入脑海,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各种能量波动中找到一条路。奶妈紧紧地跟着他,在这里,张月是最好的向导,就算是她,也没有绝对把握能无伤找到玉苍。 他们无视颜夕的命令,脱离队伍,也只有一个目的,他们要让老黑打败玉苍。至于其中的缘由,只有奶妈和老黑清楚,至于张月,他只是单纯地选择了相信。 正文 第四百零七话 老黑复出 血色的火焰包裹着被撕剩一半的尸体,边缘是不齐整的锯齿状。张月侧身一让,火焰便从他的脸边飞了过去,留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和焦臭味儿。战火已经蔓延,死的生灵不断增多,他们的尸体或者被遗忘,或者被利用,像方才那团火。 整个战场被分割成开来,由不同的领首者掌控着,他们的成败便决定着那片小战场的成败,然后渐渐影响战局。而在众多战场中,有一个结束的特别快。 玉苍抓着那团从天而降的火焰,那是天火,焚烧世间万物,是极致之火,此刻却被他单手,轻松地抓住,冻结成一个冰球,他轻轻一用力,冰球破碎,无数冰晶散落,在火神的眼里显得极为冰冷。 “你输了。”玉苍喃喃道,他比起以往显得十分安静,寒气凝聚在体内,没有丝毫的外溢,后背张开一双冰蓝色翅膀轻轻扇动,一举一动都那样平静,没有了之前的霸道。曾经他是战神,现在,他只是玉苍。那一次失败,他变了很多,而最大的改变便是如此,所以他才可以从极致的尽头走出另一条路。 火神满头红发,如同火焰燃烧,赤裸的上身刻着一道道红色的火纹,他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刚才,他已经动用了全力,甚至因为战意的影响,用出了平生最巅峰的一击,那团从掌心喷出的火焰,是世间最极致的火焰,他相信不会有火焰超过自己,即便如此,在玉苍的手上依旧一文不值,这是属性的全面压制,他没有半点办法。 “玉苍,我还记得,五百年前,我曾与你一战,那时我便感受到了,你极致之寒的可怕,我火中出生,天生便是火焰的主人,世间万火皆听我号令,却依然在你身边感到了寒冷。自那以后,我苦修五百年,希望追上你,没想到,你还是走在我的前面!为什么!为什么?你以前不过是一只我随手就可以捏死的雪鸦罢了!”火神嘶吼着,火焰从他体内冲了出来,再不受控制,毫无限制地爆发,将天空烧的通红。 “因为,我从凤凰变回了雪鸦。万物生长,终归是会回到起点,而一开始的新生,便是此生最伟大的力量。”玉苍仰天长啸,发出一声鸣叫,不是那清亮婉转的凤鸣,而是那嘶哑难听的鸦鸣。 张月望着那冲进火焰中的玉苍,喃喃道:“兜兜转转,结果回到了原点,找回最开始自己那份初心,这个玉苍挺厉害的。佩服。” 奶妈从余波中冲了出来,身上沾了些灰尘和血液,“别在这里深沉了,再不回去,小夕他们得急着找人。” “这里就可以了。老黑,接下来,是你的戏份。”张月弹了弹阴阳戒,说道。一缕黑色火焰,慢悠悠地飘了出来,悬浮在虚空中,幻化成一个人形。火焰散去,熟悉的身影,黝黑色的面庞显露出来,与记忆里一点也没变。 不过,内在的气息不一样了。张月曾经撕开了面纱,现在再看,便能清楚地看到那面纱背后的影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什么都不会变。我不擅长应付变化,特别是这么大的变化。所以,我等你回来。”张月看着老黑。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那样。很高兴你能接受我,你是第二个。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世界吗?虽然各方面去想都不可能,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你,或许,或许就会实现。我很想,揭开面纱,与你们坦诚相对。”老黑笑道。 奶妈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知道老黑准备离开时,她才默默跟上。老黑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刚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回去,这事儿,得由我亲自解决。” “我可以帮你。”奶妈说道。 “你有更多需要帮的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而且,相信我,我肯定比他更强。哪有人越活越回去的?”老黑把奶妈推到张月身边,“看好大家。” 最后四个字,张月和奶妈都以为是对自己说的,而至于老黑真正的想法却不得而知。 “让他去吧。” “如果失败了,我会跟他走,你会怪我吗?” 张月想了想,最后摇摇头,转身离去了,他已经听到了颜夕的催促。奶妈笑了笑,紧紧地跟在后面。老黑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瞧见他们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好了,窝了这么久,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 火焰汹涌着,灼烧着天穹,放眼望去,满目的火红,恐怖的高温,让那些稍稍靠近的仙或妖直接成了灰烬,风一吹,便散了。而在这些身影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却无视了高温,硬生生冲进了火焰之中。混乱的战场中,没有谁回去注意这个影子,甚至不知道这影子是仙还是妖。 老黑闯进了火焰深处,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热量,反而是刺骨的寒气涌来,让他的身体结出一块块小冰晶。这火焰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最核心的地方已经被寒气占据,根本没有温度可言。 “就这还号令万火呢!真是丢人,有本事,命令一下我的火焰?”老黑缓缓走进火焰核心,看着那被玉苍掐住脖子高高举起的火神,身上的冰晶被黑色的火焰融化了,将那渗透进空气中的寒气也全部驱散开,一时间,温度渐渐上升,竟隐隐有了火焰该有的温度。玉苍的额上甚至渗出了汗珠。 玉苍松开了手,看着这浑身被黑色火焰包裹着的身影,这道身影太熟悉了,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哪怕样子不同,但那黑色火焰却不会变,“是你。黑火。我的朋友,真的非常感谢你,是你打醒了我,是你成就了我。自从那一战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啊?卧槽,你是变态吗?离我远点,大老爷们儿的,谁要被你天天想啊?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敌人。而且很可能是送你下地狱的那个敌人。”老黑拧了拧胳膊,噼里啪啦地乱响一片,黑色火焰愈发汹涌,猛地一炸,将一直霸占着天空的火焰冲散,那火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爆震飞。 “好了,现在安静了,该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了。”老黑笑道。 玉苍身后双翼猛扇,寒气涌动将那冲来的黑色火焰抵挡住。一时间,天空被分成了冰蓝色和黑色。 …… 张月从战场中脱离了出来,神色有些疲惫,战斗愈发激烈,即便是有灵魂力辅助,有些攻击,他也不得不应对一下。奶妈紧随其后,白皙的玉手沾着妖血,方才她顺手解决了一个挑衅的金毛狮子。 见到两人,镜司的大伙儿连忙迎了上去。颜夕跑得最快,上去正要和张月理论时,却被天边那突然炸开的黑色火焰吸引了注意,她在火焰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老黑。” 张月点点头,说道:“他去找玉苍了。他们之间有些因果要斩断。” “你是去送他的?”颜夕问道。 张月说道:“嗯,等我过去,他刚好可以出关。没事先通知你,抱歉。不过,问题不大,接下来的事情,老黑自己会解决。我们也去做点什么吧,得帮助天庭撑下来。” 张月没有给颜夕解释的机会,灵魂力施放,阴阳八卦图从背后升起,黑白战甲重新披上,他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颜夕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在张月的头盔上敲了一下,骂道:“以后不可以再这么擅自行动。” “当然!” “镜司!全员出发!” “是!” …… 天边,老黑和玉苍对峙着,冰与火的碰撞,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僵局。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积蓄着力量,只等那个爆发的点。双方的脑海里掠过无数个战斗的画面,从中寻求那个可以一击毙命的路,但最后都发现,根本没有。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老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面玉苍则是兴奋地笑了笑,下一瞬,持续攀升的气势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黑色火焰冲天而起,一只巨大的黑火乌鸦煽动翅膀,洒落下无数羽毛,每一片都是 火焰,附着在天空上,燃烧着。 玉苍迎着这羽毛火海展翅翱翔,寒气涌动间,化作寒冰荆棘在天空扎根。只一瞬间,天空便被冰与火侵占了,一块块空间碎片掉落,露出了巨大的空间黑洞。两只大鸟,一黑一蓝,在天空碰撞,鸟鸣声持续不绝。 鸟鸣声渐渐飘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这两只大鸟,离开了战场,去往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只有在那里,他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力量,才可以真正地全力战斗。 奶妈一掌劈开撕咬而来的妖鳄,望向声音飘远的方向,神色间难掩不安。张月飞来,替她挡下了一道风刃,“专心战斗,我们的对手也不简单!” 正文 第四百零八话 再战! 广阔无垠的天空,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苍蓝。这里距离地面已有数万里,空气稀薄,能摄取的能量也极为稀少。这里是强者之间的战场,也只有强者才可以登顶这里,天空的顶峰。 一黑一蓝两道光束交缠着冲了上来,光芒中,两道身影拳脚相加,火焰与寒冰疯狂碰撞,将空间撕裂,无数道空间裂缝在他们周身划开。当两人分开时,中间形成一个空间黑洞,强大的撕扯力生生吞掉了一片虚空。 老黑和玉苍的战斗拉开了,没有丝毫留手,一开始便是全力,每一招都带着真实的杀意。这不是普通的切磋,这是生死的搏杀。老黑闪身,身后火翼张开,每一跟羽毛犹如实质,铭刻着火焰纹路,一根千百丈长的冰矛刺爆虚空,从他头顶飞过,方才他只要慢一点点,脑袋和脖子就要被分家了。 玉苍握紧冰矛,改刺未扫,当头砸了下去。寒气冻结虚空,千里之内,空气都运行都变得凝滞。老黑不闪不避,任由冰矛砸落,身体散开,化作无数只黑色火鸦,无视寒气,密密麻麻铺满了天空,用鸟喙和爪子进行着最原始的攻击。不一会儿,玉苍便被鸦群淹没了,他身上披上了冰蓝色的战甲,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无数火花闪烁。战甲坚持不到片刻,便生生被撕裂了,火鸦的爪子和鸟喙伸出,往玉苍的皮肉抓去,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但下一刻,所有火鸦都停住了。寒气收缩,凝于一点再释放开来,碎掉的铠甲化作冰锥,撕裂鸦群。 玉苍获得一口喘息的机会,迅被速退离,再被这鸦群包围,就是他也很危险。被撕碎的火鸦,迅速分裂,越来越多的火鸦聚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鸦鸣,汹涌着冲向玉苍。 “我就不信,还灭不掉你们!”玉苍怒喝一声,站稳身子,深吸一口气,周遭寒气刹那间被收束于体内,待得那鸦群冲来时,玉苍猛地一吹,寒气自嘴中喷出,冰蓝色的气雾将鸦群笼罩,只听喀啦喀啦的声音,寒冰冻结了虚空,整个鸦群都成了冰雕,任由那羽毛上的黑色火焰如何焚烧,都无法烧化这坚硬的寒冰。 “分裂开的力量变小了,是不可能突破我的冰牢的。来吧,堂堂正正一战,这种邪门歪道没有用。”玉苍淡然说道,他沉身,握拳,向前轰去,细密的裂缝在冰雕上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整个冰雕便碎成冰屑四散开来。一缕缕火焰从其中飘出,凝聚成人形,老黑抖了抖身上的冰晶,笑道:“邪门歪道又怎样,能赢就是好伎俩。” 玉苍扬手一挥,将冰屑吹开,身后冰蓝色双翼轻轻煽动,寒气涌动,“那你的邪门歪道,也没什么用嘛,我随随便便就破了。” 老黑笑道:“那你背后冒的热气是怎么回事?做人做妖都是,要坦诚。”说着,老黑脚步一踏,身上火焰喷出,不再是黑色,而是暗红色,只见一道道瑰丽的火纹开始勾勒,密布全身,最后尽数凝聚在胸口,看上去像是一只站立在莲花上的火鸦。 “这火焰?”暗红色的火焰燃烧着,温度骤升,玉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滴汗水从脸颊滑落,他感到了热,甚至是滚烫,身上冒着热气,一缕一缕,向上飘升,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高温,即便是他的寒气也难以抵挡。 老黑吐出一口火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动手了,先前和玉苍的战斗,他将红莲业火分了出来,借给奶妈改变气息,用的是自身的妖火。所以那个时候的他,不能算是平日里那个完全战斗力的自己。这个时刻,红莲业火和自身妖火融合后产生的新火焰,才是他最熟悉的火焰。 老黑双拳紧握,火焰涌动,将其完全包裹,挥动间,热流喷薄。玉苍神色渐渐凝重,他自问对于老黑已经足够认真,但眼前这个似妖非妖的家伙,却屡次给予自己惊喜,先前那可冷可热的黑色火焰,已经让他败了,现在这个让他感到滚烫的暗红色火焰又有多可怕呢? 玉苍脸色一变,他连忙定了定心神,跑去这些杂念,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被这火焰影响了心神,方才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画面里,他倒在了暗红色的火焰之中,那是一朵巨大的红莲,花瓣渐渐重合,将他笼罩,然后化作一颗种子,深埋在这虚空之中。 “我不会输!怎么可以输?”玉苍低吼一声,寒气施放,将所有热流尽数挡开,身边雪花飘落,自成一界。 老黑不紧不慢,虚空被他踏裂,火焰从其中喷涌而出来,他竟直接将天空变成了岩浆地带,熔岩在空间裂缝中流淌,热气升腾。 这是领域的碰撞,在自身的领域中,自己便是王者。每个王都不会偏安一隅,侵略是刻在血脉中的本性。此刻,老黑和玉苍便领着自己的世界,向对方发起了攻击。 火柱,喷涌而出,老黑随手一抓,便凝成实体,他直接当成棍子,甩手砸了出去。玉苍不闪不避,捏着一片雪花,并指刺出,风雪瞬间受到指引,尽数凝聚在雪花之中,形成一把三尺长刀,划动间寒气森森。 刀棍相接,冰与火碰撞,完全不相容的元素,爆发出狂暴的冲击波。老黑虎口裂开,鲜血飞溅,玉苍的双指几乎要断开。飞洒的血液还未向下坠落,第二次碰撞便开始了。虚空直接炸开,两道身影不断地碰撞,在这天空之上,飞速闪烁,每一次轰击,都在天空中留下一个黑洞,直到重新回到原点时,那血液才开始往下坠落。 老黑双目通红,充斥着血丝,身上冒着寒气,手里的火焰长棍已经变成了冰块,他忍着寒冷,继续舞着棍子,抽了过去。冰刀被融掉的玉苍,面前只剩下迷蒙的水汽,冰棍挥来,带着寒气。他飞速捏印,水汽在面前冻结成一面冰盾,挡住了这一下抽击。 冰块破碎,冰晶飘落,玉苍白皙的手掌拍出,卷起一股寒风,冰晶化作锋锐的利刃,割裂空间,射向老黑。后者双手虚抱,身后双翼合拢,火舌吞吐,将射来的冰晶尽数烧成青烟。而后,老黑的身影从火焰中冲了出来,双拳抓着两只火鸦,齐齐轰出,只听两声鸦鸣,无数羽毛飘落,化作拳影将玉苍笼罩。 砰砰砰!连续的碰撞声,将虚空轰得千疮百孔。玉苍身在其中,身体被空间乱流的拉扯力,拉得隐隐有些变形了。他咬着牙,穿着凹陷的战甲,在拳影中,他疯狂凝聚寒冰战甲,这不知道是被打烂的第几副了。 老黑一口气轰出成千上百拳,也不得不缓口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玉苍眸子冰蓝色光芒一闪,洞察了一个难得的破绽,毫不犹豫地震开乱流,冲了上去,从拳影中探出了一只手,白皙光滑,如玉一般,甚至倒映着老黑的脸。 寒气飘来,老黑忍不住一颤,拳头便定格在虚空中,身体的血液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极度的寒冷,甚至让他以为自己的心脏不再跳动。老黑一咬舌尖,一股热血从口中流出,身体一暖,老黑却也只能堪堪测了测头。玉苍的手掌从脸边擦过,在脸颊上留下一层冰霜,迅速向身体蔓延。 老黑拳头握紧,体表每一个毛孔都喷出火焰,生生止住了这冰霜的吞袭,在生死间,他走了出来。 “真险。”老黑揉了揉被冻僵的脸,方才那寒气甚至钻进了他的大脑,他至今都感到脑子晕乎乎的,灵魂一个劲儿地发颤。 玉苍的状态也没有多好,身上一片焦黑冒着烟,衣服也被烧掉了大半,飘出淡淡的焦臭味,原本冰蓝色的长发也变成了短发,“打我这么多拳,也不如我这一掌,你这火焰,一般般啊!” 老黑笑了笑,“其实你以前是很多话说的吧?” 玉苍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老黑会说这些与战斗无关紧要的东西。 “之前在寒玉山脉的时候,你就冷冰冰的,沉默寡言,一副高高在上,舍我其谁的模样。现在这样好多了,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话多了,活泼了,这是个好事。”老黑笑道。 “那是因为,你以前是我的子民,没有资格让我和你对话太多。但是,现在的你,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我能和你说的话自然多了。你是和我站在同一个高处的人,或者妖。不过,你终究比我差点,因为这场战斗,我一定不会输!”玉苍冷声道,寒气流转,将身上的热气渐渐驱散。 在这个能量贫瘠的高空,也只有他这种层次的人,还有余力恢复伤势。 老黑任由寒气在体内流窜,他没有一点想要恢复的意思,看上去比起玉苍还要疲惫一些,“你有没听过一句话,不残血不会玩。所以,放开身心,来攻击我吧!” 正文 第四百零九话 还是群殴爽 战争,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残酷,伴随着血腥和杀戮,脚下踩着的是无尽尸骨,生命在战场上渺小的不如一个蝼蚁,马革裹尸已经是难得的幸运,那些遗落的断臂残腿,混乱得已经分不清它们曾经属于谁。 张月一指点在巨大阴魂的眉心,阴之力化作黑色火焰顺着指尖蔓延而去,瞬息间将这阴魂吞没。这是佛鬼的徒弟,潜伏许久,打算突袭为师父报仇,一直提防着的张月,同样等待着机会,转身一指便彻底将这停留在时间久久不肯散去的冤魂怨鬼送往极乐。 “唉,太狠了。”张月挥了挥手,将指尖的火焰熄灭,看向高高在上的天空,灵魂力穿透云层,瞬间到达了那个贫瘠的世界,“老黑,别输啊!”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老黑怔了怔,揉揉耳朵,笑道:“不会输的!” 重新凝气的玉苍,状态已经恢复到了巅峰,这个贫瘠的空间变得愈发贫瘠,空气稀薄度几乎可以等于零。在这种环境战斗,是无法持久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玉苍一脚踏碎虚空,寒气从裂缝中涌出,在周身冻结成一片寒冰荆棘,他身处在荆棘之中,随手一抓,一根荆棘握在手中,猛地一抽,一条冰龙冲了出来,浑身鳞片倒数,一如荆棘上的倒刺,将虚空撕裂。 冰龙咆哮着,巨大的身躯在空中腾挪翻转,尖牙利爪向老黑抓去,那扑面而来的寒气,让老黑身体一僵,身上的火焰都熄灭了一些。冰龙撞了上去,轻松地撕碎了老黑的身体,却只有花瓣飘散。 “故技重施?你觉得有用吗?”玉苍冷声道,双手合十,冰龙冲天而起,盘旋起来,将所有花瓣收拢起来,化作一根冰柱,将花瓣冻结起来。玉苍正欲结印,震碎冰柱,以此造成伤害,却猛然那被冰冻起来的花瓣依旧在燃烧着,甚至在冰柱里融为了一体,化作一朵红莲,熊熊火焰从冰柱中间喷涌而出,冰柱变成了火柱,当头砸了下去。 玉苍双手举天,荆棘疯狂生长,瞬间从荆棘丛变成了荆棘森林,每一根荆棘都有拳头粗,直直插入火焰中,寒气与火焰对撞,白色气雾弥漫开来。玉苍视野瞬间便被遮住,一时间失去了对老黑位置的掌控。 “糟糕!”玉苍心中暗道不妙,正欲有行动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热流,时间已经晚了。老黑抱住玉苍,双手双脚紧紧地锁紧,任由玉苍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火焰从体表涌出,将玉苍包裹住。 老黑低喝一声,缠住玉苍向下坠去,那绚烂的火尾拉的很长,仿佛划开了天地,一朵朵厚重的云层被冲散,火焰愈发汹涌,向四周扩散。 玉苍呐喊着,身上的寒气不计代价地施放,甚至在后背凝结成冰锥,想要逼退老黑。但老黑身化火焰,任由冰锥如何刺击,最后的下场都是在与火焰的对抗间融化成青烟。待得这火球出现在众生灵眼前时,铺天盖地的火焰突然开始收拢,最后化作一朵莲花的形状。而玉苍则在花蕊中心,被包裹着。 这个画面,曾在玉苍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从未想过会有可能发生,但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极度的惊恐,几乎让他丧失理性,他拼尽一切,那溢散出来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大片战场,一座冰山平地而起,无数生灵被定格在冰山之中,表情还保持冲杀时的愤怒。 但是这冰山刚刚出现还不到一秒钟,那落下的红莲便将其吞没了,最后只剩下了虚无。大地上剩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没有半点的生命气息,只有一股股黑烟向上飘起。 中央,老黑跪坐在地面上,玉苍躺在他的膝盖下,嘴角淌血,身上还沾着些许冰晶。老黑深吸一口气,想要站起来,最后却又倒了下去,滚烫的血直接淋在玉苍身上,融掉那最后一点冰晶。 “我……我还活着?”玉苍有些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差点想要哭出来。 见到他这模样,老黑忍不住笑道,“瞧你那怂样,你在害怕什么?”说着,他猛地提起拳头,砸了下去,把玉苍的头生生砸进了泥土里。老黑想要打第二拳,却感到背后一痛,整个人倒飞出去,搽着地面飞出数米。 玉苍翻身而起,吐出一口混着血的泥巴,“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 想到方才那朵红莲,玉苍心中的忌惮完全没有消除,甚至烙印得更深,他从未想过有火焰可以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那种无力感,让他绝望,屈辱,却又无可奈何。“不会的,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用出那种招式!黑火!我们再战!”玉苍嘶吼着,张口一吞,四方天地的灵力都被他吸收过来,原本削弱的寒气再次涌动起来,伤势迅速地恢复着。这就是强者的生命力,只要不死,便可以借天地之力在战斗中迅速复活。 老黑从地上爬了起来,喘息着,身上的火纹愈发黯淡,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像玉苍那样恢复身体,反而是舔了舔身上的血液,一股诡异的气息流露出来。趁着玉苍恢复的空档,老黑煽动火翼,直接冲了出去,双拳上火焰涌动,身下的大地也迅速被熔岩淹没,一块块被烧红的巨石在老黑卷起的狂风下飞起,化作一个石头巨人,跟随着他一起挥拳。 玉苍猛地凝气,双手飞速接引,身上绽放出冰蓝色的光芒,所过之处,风雪飘舞,将热流吹散,并向前蔓延而去,与老黑和巨人碰撞在一起。两种截然不同光芒共同炸开,掀起的冲击波将这个巨坑扩大了一圈。 张月远远地注视着这场有些难看的战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现在的老黑用着平日的战斗方式,依旧是大家熟悉的那个老黑,但是再打下去呢?会不会出现端倪?张月不敢保证。 正想着,一道身影突然向巨坑冲去,张月甚至不需要看,便知道那是谁。他想了想,也跟了上去。镜司的众人,就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大家都在同样的时间,做出了同样的举动,毫不犹豫地丢掉了自己的对手,冲向自己的伙伴,这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习惯,估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老黑!你个家伙,终于肯露面了!”颜夕的攻击第一个追了上来,她张弓搭箭,弦上三支光箭缓缓浮现,那是最纯粹的能量,这也是最直接的攻击。光箭射去,分化出无数支,化作一片箭雨。 听到颜夕的声音,老黑笑了笑,身形一闪,化作花瓣散开,直接让冲来的玉苍直面那密集的箭雨。 “黑火!你竟然!”玉苍怔怔地看着这箭雨,仓促之下,只能凝结出一面冰盾。叮叮叮的声音,连成一串,冰盾迅速破碎,玉苍终究是被这箭雨淹没,在一片破碎的冰晶中倒飞出去。 他正打算稳住身形,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风吹过,而后身体便定格在虚空中,无法动弹,他偏头一看,只见一只白皙的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着强大的吸附力。玉苍下意识地想用寒气震开,没想到寒气刚出来,便被吸走,经过一个诡异的转化便消散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奶妈从风中走出,一只手依旧搭在玉苍的肩膀上,另外一只则紧握成拳,不知不觉已经贴在了玉苍的后腰,力量一收一放,在极短的距离中爆发开来,层层叠叠。只听一道骨裂声响起,玉苍眼睛泛白,嘴角鲜血淌落,失神了一会儿。紧接着,他面临的便是奶妈的近身短打。 后边追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默默地偏过了头,遮住了眼睛。 张月飞到老黑身边,白色的光刀插进老黑体内,阳八卦的力量替他修复着身体的伤势,“你怎么就下来了?我以为你很有血性,想要单挑来着。” 老黑笑了笑,“一开始我的确这么想的。刚才那一下,已经是我卖了他一个破绽之后,用尽全力的大招了,没想到这家伙还能站起来。那我也没有办法啦,只好叫你们过来帮忙了。其实想想,我已经不习惯单打独斗了,还是和你们一起群殴别人爽。” 张月说道:“接下来怎么办?不能杀了他,你要把他怎么样?” “咳咳咳,没事没事,让他倒下就好。你们去解决其他人吧,那些被你们抛弃的对手可是很生气的。”老黑示意张月可以不用浪费灵魂力为他疗伤。 张月见状,也只好撤去光刀,向后退去,望向那紧追而来的独眼巨人。 “这里交给奶妈和老黑吧,我们的对手已经追过来了!”张月扬手,白刀变成黑刀,一刀挥去,黑光闪烁,瞬息之间,来到独眼巨人面前。 光芒划过,独眼巨人愣在原地,眼角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缝。但下一刻,独眼的紫色瞳孔中便亮起一道,射出一道璀璨的光柱。 正文 第四百一十话 无休止的战争 蓝紫色的光,照耀着天地,一股诡异的波动无差别地冲击着众生灵的大脑,直刺灵魂。张月身处在光芒的中央,面无表情,睁着黑白瞳,淡然地望着这独眼巨人,身后八个卦象齐齐飞出,融入虚空之中。 独眼巨人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出的灵魂干扰光线变成破碎的星点散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灵魂力,反倒成了他致命的软肋。 张月眉头微皱,心里暗叹:只能无差别消除影响了,本来还想让他的队友吃吃苦的,看来对灵魂力的控制还是不够啊! 独眼巨人听不到张月的心里话,否则,现在应该掉头就跑了。 没有作用的攻击,对于那沉浸与厮杀的战士来说,不过是昙花一现,不会让他们有丝毫的分心。残尸一具接一具,不知何时才会停下。 张月已经无心去关注这场战斗了,他只能尽力去解决自己能解决的妖,至于那些逝去的生命,他纵使有着超强的治疗能力,也无力回天。他重新握住阴八卦凝聚的鬼刀,携带着森森阴气冲向独眼巨人,刀刃上流动着黑色气流,隐隐间,能听到地狱里万鬼的哭嚎。 镜司的其余人也投入到了自己的战斗中。 颜夕手持长弓,一弹弦,便是一片箭雨洒落,追着一头黄金貔貅射,活像一个在草原狩猎的猎手。 老庄踩着雷云,在天穹之间,与一头望天吼搏斗,雷鸣与嘶吼声齐齐响彻,要将天地都震碎。 小姨一如既往,在空间中穿梭来往,时而显身,时而消失,围绕着那山岳巨人,不断地攻击。那巨人有着近乎无敌的防御,可以撕裂空间的攻击落在他身上,也只是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兔子挥舞着画笔,墨汁淌落,虚空被当成了画卷,一抖落,便有无数神灵异兽奔腾着汹涌而出。丫头跟在她身后,周身树藤飞舞,还有血色的花瓣飘落,在兔子的掩护下,进行着偷袭。她们的对手,是一个拳头大小的人偶,操纵着战场上的尸体,一己之力,硬扛兔子的创世之力而不落下风。 张月深吸一口气,灵魂力施放开来,将众人的灵魂连接加固,探测的精细度也有所加强,他们的敌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剖析了。一道声音,通过另一条线传进了老黑的耳朵,“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张月一刀插进了独眼巨人那巨大的瞳孔中,黑色的气流渗透进去,将他的灵魂焚烧殆尽。 奶妈揪着玉苍一顿近身短打,拳拳到肉,那寒气都挡不住奶妈的拳头,即使身上已经沾满了寒霜,奶妈的身体也因为寒冷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玉苍也始终没能脱离奶妈的攻击范围。 砰的一声闷响。玉苍整个身体折叠了起来,小腹处那小小的拳头,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几乎要贯穿他的身体。玉苍刚有向后倒退的趋势,风便掐准了时机将他重新吸附过来,奶妈只是往前踏出一小步,拳头便跟了上来。 突然,一个影子从奶妈身后笼罩而来,那是一只暗青色的巨鸟,生着八双翅膀,速度之快,仅次于金翅大鹏,即便是同样擅长与速度的奶妈,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没有办法逃离这个影子的笼罩,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继续攻击,拼着受伤,也要让玉苍付出代价。 “别人的战斗,你瞎掺和什么?”张月脚下踩着巽字卦,挡在了巨鸟面前,手中黑色的鬼刀,身后八卦图轻转,空间变得凝滞,巨鸟即将扑下的翅膀生生定格在半空,仅仅一个呼吸,也就是这一个呼吸,奶妈已经带着玉苍离开了巨鸟攻击的笼罩范围。而当那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面临巨鸟的怒火的人,便变成了张月。 “英雄救美?受死吧!”巨鸟怒吼一声,翅膀扑下,无数道风刃席卷而来,地面整个被翻起,张月被淹没在龙卷之中。奶妈没有理会,只是落在玉苍身上的拳头,更重,更快,更狠,身上的冰渣也被涌动的气流撕碎,她迎着寒气,在冰屑中挥拳。 龙卷之中,一缕火苗突然升起,顺着这龙卷飞速蹿升,直冲天空。张月身处火焰之中,毫发无伤,黑白瞳中燃气两道光焰,无形的灵魂力悄然施放。巨鸟眼神一滞,回过神来时,龙卷已经和他切断了联系。霸道的火焰抢过了龙卷的控制权,向巨鸟反击回去,只见大地上,一条火焰龙卷犹如擎天之柱般矗立着,一只巨鸟在火焰中发出生生悲鸣,无数羽毛掉落,被火舌吞没。 张月向后倒退,暗暗松了口气,刚才老黑要是慢了一步,自己估计就要被那恐怖的龙卷撕成碎片了。张月手掌摊开,八卦图在掌心之中旋转,八个卦象交相辉映,改变着这一方天地。 巨鸟张开八翼,拼着火焰的灼烧,硬是从龙卷中飞了出来,正欲拉开距离,却猛然发现空间仿佛被一双大手揉搓着,身体被挤压着,速度大减。老黑从火焰中跃出,身上火纹闪烁,双拳雨点般落下,追着巨鸟一顿狂轰。 被削弱了速度的巨鸟,依旧在那密集的拳影中寻得了出路,闪转腾挪,老黑的攻击竟然无法奏效。 “好快!比金翅大鹏都差不了多少。”老黑喃喃道。 “我来!”奶妈冷声道,揪住玉苍,整个人如弹簧般弹起,把玉苍整个人甩出去的同时,自己也化作狂风吹袭而去。 老黑看着那在空中身形都难以站稳的玉苍,咧嘴大笑,“老朋友,我又来了!” 听得那大笑声,玉苍气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不过心里,他还是庆幸的,因为他有感觉,自己如果继续被奶妈这么打下去,真的可能被生生打死,这种如牢笼般的攻击让他绝望。 那一抹庆幸被张月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些许同情。奶妈的近身短打,在他成为异灵人那一天开始,他就见识过了,直至今天,拥有真魂的他,也没办法逃脱,最多比玉苍少挨点打而已。 老黑一把抱住玉苍,火焰席卷,包裹着两人,向地上砸去,一声巨响,老黑便飞上了天空。玉苍怒吼着,那被奶妈压着打的憋屈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出来,背后的双翼射出无数冰羽,又幻化成一只只寒冰手掌向老黑抓去。 “老朋友,我们再打过!”老黑同样张开双翼,迎向那些手掌,以点破面,他身上火焰收束,凝聚在体表形成薄薄的一层,却有着极致的高温。寒冰手掌靠近半点,便成了气雾。气雾升起的一瞬间,玉苍便有了反应,迅速后退,拉开视野,以免被气雾笼罩。 老黑从气雾中冲出,笑了笑:“变聪明了,老朋友。”他大手一探,掌心爆发出吸力,引动地底流动的岩浆,冲破地面,如同火龙出海,向玉苍撕咬而去。玉苍收拢翅膀,寒气由一点爆发开来,凝结成一座冰山砸了下去,将火龙冻结碾碎,风雪呼啸间,一切归于平静,而他则是立于山巅之上,横眉冷目。 “再来!”老黑放肆地狂笑着,脚步一踏,身后一条龙影闪过,他扶摇直上,冲破云霄,又猛地坠落,连续九步对着玉苍踩了下去,每一步落下,大地上都会出现一个大坑,里面涌动着滚烫的岩浆。玉苍连连后退,最后避无可避,只能挥动风雪,每一片雪花都放大数倍,在飞速旋转,割裂空间,将那九下炽热的气劲通通撕裂。 碰撞间,能量开始交融,冲击波在天地之间炸开。老黑和玉苍不管不顾,冲进爆炸中心,继续对撞。这是最直接的肉搏,拳脚肘膝都凝聚了他们全身的力量,不断地攻击,攻击,攻击,防守已经被抛在了脑后,只剩下这种酣畅淋漓的碰撞才能决定他们的胜负。 张月坐在地面上,远远地看着天空老黑和玉苍的战斗,如果可以他也想冲进他们的战圈搏斗,但接连过度使用灵魂力,绕是他也有些吃不消,他只能趁着这个空档,一边维持灵魂连接,一边慢慢调息。 只是稍稍露出了疲态,那些偷偷地关注着他的大妖们,便纷纷露出了杀意,有几道目光甚至已经集中在他身上,无形的威压压塌了张月身边的地面,他没有理会,只是挑衅而已,现在恢复灵魂力才是最重要的。 “战争,真的是太累了。”张月心底里暗自喃喃。 老黑挡开玉苍飞起的一脚,立刻欺身而进,拳头贴在玉苍胸口,气劲爆发,将玉苍轰飞,层层叠叠的气浪掀翻了玉苍。 “你也会?”玉苍捂着胸口,嘴角流出一抹殷红,这种拳劲他在奶妈身上不知道感受了多少次,自然熟悉。 老黑笑道:“废话,那可是我媳妇儿!”说着,他不给玉苍喘息的机会,继续抢攻。 “那你可比你娘们儿温柔多了!” 天地已经彻底乱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话 天地已经乱了,这个时代,正在走向覆灭,将要成为历史的遗珠。张月作为一个观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想,若这里的生灵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会不会选择止戈,重新创造一段历史? 当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张月便回过神来,狠狠地一咬舌尖,血从嘴角流淌而出,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蚯蚓。他擦去嘴角的血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重新投入了战斗,只有战斗才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 老黑和玉苍的战斗还在持续着。那个被老黑砸出来的深坑,已经成了一片熔岩大地,滚烫的岩浆在石块间流淌,时不时从地底喷薄而出,灼烧天穹,冲散了云层。老黑在岩浆中游走,身上火纹闪烁,像是火海中的鲨鱼,时刻张开着他的獠牙。 玉苍身处在这熔岩大地之中,身上始终散发着寒气,将一切热流抵挡在外,任其火焰滔天,他便是那巍峨不到的雪山,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风雪飘扬,空间也因为寒气的影响,变得坚硬,无法轻易撕裂。 冰与火的对决,到了最后的极致。 火焰席卷天地,撕开了风雪的阻挡,包裹着老黑,冲到了玉苍面前,一双肉拳火焰缭绕,每一拳轰出去,都有热浪跟随。玉苍不闪不避,迎着拳头而上,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而舞动,凝结成冰矛,向前刺去。拳头与矛尖对轰,天地都震得颤抖。 火焰与寒冰一同湮灭,天地间只剩下那对在战斗的身影。散着寒气的拳头擦过老黑的脸,留下一大片冰晶,老黑毫不理会,迎着寒气,身上火纹蠕动,绽放出暗红色的光,整个人撞进玉苍怀里,只听轰的一声,无数冰屑洒落。老黑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一瞬,玉苍也被撞得身形不稳。老黑率先调整过来,身后火翼煽动,一步上前,拉近距离,拳脚便粘了上去,一如奶妈一样。 砰砰砰!数声闷响,玉苍身上不断凝结出冰盾抵挡着老黑的轰击,当一记直拳偏了方向后,玉苍便从这个空隙中逃脱了出来,闪身拉开距离,双手结印,寒气将老黑包裹,化作冰牢,向内收缩。老黑身形一散,化作鸦群花海,从冰牢里飞出,然后从凝结出无数个火焰分身,从四面八方向玉苍发起了攻击。 “你还来?”玉苍冷声喝道。 老黑笑道:“我就来,怎么了?”那笑声连成片,灌入玉苍耳中,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吵得他心神不宁。待他发现这个问题时,两个老黑已经从后侧绕了过来,直接撞在他身上,最后被寒气化解,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种攻击,给我挠痒痒吗?”玉苍冷声道,正欲反击,却发现那些火焰分身,如同扑火的飞蛾,全都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撞,即便被与本体分离后的火焰并不能与玉苍的寒气对抗,稍有触碰便会化作乌有。 笑声依旧在天空中响彻,渐渐地,仿佛跑进了玉苍的心里,精神里,灵魂里,哪怕封住了听觉,那种笑声依旧经久不散。不一会儿,玉苍便被涌来的火焰分身淹没了,一个接一个分身,在寒气中消散,没有丝毫火焰落在玉苍身上。当所有分身都用完之后,老黑的本体才在远处缓缓凝聚,脸上带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玉苍不解地看着老黑,战斗到现在,这是他最无法理解的招式,根本就是虚张声势,他甚至有些期待,招式之后会有什么后续,没想到他最在意的对手就这么傻笑地看着他。 “你到底做了什么?”玉苍微微握拳,寒气从四肢百骸涌出,体表浮现出一层寒冰战甲,力量运转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因为这个短暂的空档,他的体力还恢复了一些。 老黑笑道:“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如果你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在说绕口令吗?”玉苍冷声道。 “这里放不开手,刚才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回到那里,我们再打过!”老黑瞥了一眼四周,最后还是举了举天空,在天穹之上,那个贫瘠的空间,那个强者的战场。 玉苍说道:“哼,故弄玄虚。” 老黑也不拖延时间,火翼一扇,便冲上了天穹。玉苍紧随而上,一红一蓝两道光在天地间拉出两道长长的尾巴,绚烂而美丽。 张月的目光随着那光尾渐渐向上,心里暗暗祈祷。 另一边,奶妈正在与青色巨鸟搏斗,飓风撕裂天地,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捕捉那两道风的运动轨迹,只能看到大地凭空多出一个个深坑。张月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奶妈的战斗,他看得很清楚,奶妈和巨鸟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视野里放满了无数倍,甚至力量的运转和流动,都逃不过他灵魂力的探测。 张月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将自己的视野共享到伙伴的大脑。原本僵持不下的战斗,迅速出了反转,奶妈一个转身躲掉了巨鸟的所有攻击,而后一拳击出,准确无比地击中那力量运转最薄弱的地方。 张月正打算去寻找自己的对手时,突然被玉苍的身体吸引了注意力,他看到了在玉苍体内多出了一朵小小的莲花子,仔细一看,其实一簇小小的火苗。而浮现在老黑体表上的火焰,已经从暗红色变成了纯黑色,那股一直被隐藏的气息再无法掩盖,完全暴露在天地之中。 “老黑!”张月喝道。 老黑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结印,当最后一个印决结下后,张月的声音也同时在耳边响起,直击他的灵魂。张月猜到了老黑想做的事情,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却终究是晚了。老黑愣了愣神,当对于最后这个道法的灵力灌注,已经完成了。 玉苍冲到了老黑的面前,手握着冰矛,对着愣神的老黑暴刺而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老黑会突然愣神,但他察觉到老黑那个印决的可怕,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拦下来,这是作为一个战士最基本的习惯。 可是,他慢了,矛尖停留在老黑眉心前不过一指的距离,却再无法向前推进半步。 张月咬了咬牙,巽字卦和离字卦化作风火之力推动着他直上云霄,既然灵魂力无用,那他只能身体力行了。只是稍稍回复一下灵魂力,撤掉了灵魂力探测,便忽视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事情,张月此刻正想把自己的真魂挖出来,然后碾灭掉。 天穹之上,一朵巨大的红莲绽放开来,每一片花瓣都是火焰,闪烁着妖冶的红光,纯粹的炽热灼烧着一切。玉苍在花蕊中心嘶吼着,寒气从体内溢出,想要逃脱,却始终无法挣扎开。 这是红莲业火,焚尽世间污秽,最纯净的火焰,身在地狱之中,是审判之火。任何生灵在这个世间上,都有业障,都有罪孽,所有红莲业火是一切生灵的克星,灼烧肉体,灼烧灵魂,审判一声的功过是非,一旦沾上便没有逃脱的可能,更不要说这红莲业火是从玉苍体内爆发出来的。 老黑看着眼前绽放的红莲,看着挣扎的玉苍,不知为何,反倒感到有些熟悉,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月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他才问道:“为什么?” “这就是历史啊!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变成我这样的?”老黑笑道。 “没有别的办法吗?按理说,这个时代应该有两个红莲业火,不一定要用你的呀?”张月说道,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拧成一个小疙瘩,张月少有地紧张了。 老黑倒是毫不在意,明明他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个人,“按道理说,的确是这样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火焰不在了。这或许是历史的自我修正。所以,为了我还能以这个姿态继续存在,红莲业火便是必须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 张月叹道:“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被业火吞噬,与红莲一起回归原点,变成一颗种子,直到开花后,他才可以获得重生。这便是红莲业火的净化能力。重生后的自己,或许会记得这一切,也可能记不得。但这都不重要了,这是我能想到的,保住自己的唯一方法。”老黑伸了个懒腰,神色间,显得愈发疲惫,“我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异点,历史不会允许两个一样生灵的同时存在。但偏偏我和他又不完全是一样的,所以直到现在,我们的存在也没有引起历史的重视。但当其中一个消失了,历史或许就会回到正常轨迹,然后把我们遣送回去。其实,我才是那个带大家回去的……什么好呢?” “重要吗?” 奶妈拖着伤体,一瘸一拐地走来,腹部有一道长而深的伤口,正在向外淌血,她捂着伤口向老黑走去,“你永远是杨斌,是老黑,是我的爱人,不管你是什么。”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话 我也是妖 高高的天穹,稀薄的空气流淌,一朵妖冶红莲独自盛开,无尽火光绽放,花蕊中心,一股股寒气喷涌而出,将大半个天空冻结,风雪呼啸着,像一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但是任由风雪如何飘摇,那朵红莲依旧熊熊燃烧,放肆地张扬着自己艳丽的身姿,不沾半点风雪,独自地,高傲地燃烧着。 玉苍大半个身子都被火焰包裹着,只露出胸膛以上,双手无力地挥动着,寒气从体表溢散出来,改变着天地,却改变了自己的现状。他双眸渐渐露出了绝望,再没有往日的桀骜不驯,他双手撑着火焰,想要挣脱,但他只要稍微触碰那火焰,体内的寒气便会被驱逐得更快,他可以感受到火焰正在侵占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同化。他是一只雪鸦,从冰雪里出生,冰雪是他这一辈子最熟悉的事物,一旦没有,换作了反差的火焰,那只会让他恐惧。 “黑火!放我出来!求求你!放我出来!”玉苍双手高高地举着,一张一合,仿佛要抓着什么,他看着老黑,目光竟然是涌出了乞求的泪水,那可怜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那问鼎寒玉山脉最强者的战神玉苍。 一声悲厉的凤鸣响彻天穹,只见玉苍身后张开双翼,冰蓝色的羽翼不受控制地急速拍打着,将风雪搅得一团乱,隐隐间形成暴风雪吹拂着天穹。玉苍紧紧地抱住自己,脸庞渐渐变得扭曲,他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火焰连他的声音都吞没了。 老黑看着玉苍,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作为胜利者的得意,只有疲惫,散不去的疲惫。“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很快,这个时代就会驱逐我们,我们就能回去了。只要历史走回到正常的轨迹,我应该还会是那个老黑。所以,我现在要离开了。我们家里见!”老黑将目光从红莲身上移开,看向张月和奶妈,身形渐渐消散,一声声鸦鸣回荡,只见那黑压压的鸦群飞向了天地各方。 张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握了握拳,缓缓静下心神,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变化,一股极其隐晦的波动正在悄然酝酿着。 “我们真的可以在未来顺利相遇吗?”张月问道。 奶妈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如果忘了,重新认识一遍就好。走吧,战争还没有结束呢,妖族那边的动作应该快了。”说着,奶妈便欲离开。张月上前拦住了他,阳八卦在手中凝聚,白色光刀带着生命的气息刺入奶妈体内,“你伤的很重,还是好好休养一下吧!我已经通知他们过来了。天庭已经败了。” 奶妈怔了怔,正想问的时候,只听天边传来数声炸响,一道影子从他们眼前。张月遥遥一指,定住那影子,奶妈凝眸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竖瞳,沾着血。 “杨戬的天眼?”奶妈喃喃道。 张月点点头,说道:“还有很多。” 话音落下,一抹如血残阳蔓延开来,天地间都被这血色覆盖。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黄昏。那论高挂天空的太阳开始落下了。张月叹道:“如来也败了。当年大明王孔雀吞了他一次,现在又有了第二次。” “不关我们事,再过段时间,这个世界就会把我们遣送离开了。我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奶妈说道。 “你能感受到?”张月有些疑惑。 “我相信他。”奶妈看着鸦群离去的方向,淡然道。 提到他,张月也不禁黯然,不过就目前来看,一切还在掌握之中,只要回到未来,他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红莲还在燃烧,玉苍的挣扎和呐喊却愈来愈小,直到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他似乎放弃了希望,任由火焰灼烧着自己,像是一具死尸。 一道道熟悉的气息飞来,镜司的众人全部脱离了战斗。 颜夕是最后一个到的,身上缭绕的血腥味很浓,犹如火焰一般在燃烧,那冲天的血气在张月眼里就是一个点燃的烽火台。“你都不知道隐藏的吗?”张月上前,黑白瞳微凝,掌心间阴阳鱼跃出,穿过颜夕身体,将那浓重的血腥气驱散。 “抱歉,暴走状态不太好控制。”颜夕渐渐平复下来,燃烧的异灵在张月的帮助下,也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在吗?”说着,颜夕粗略扫了一眼,便被那红莲吸引了目光。 众人也好奇地看向那燃烧的红莲,上面有着他们无比熟悉的气息。 小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是……老黑?是红莲业火吧?这是在干嘛?烤鸟?” “好啊!这家伙不是个凤凰吗?大补啊!”兔子抹了一把嘴,一双大眼睛重新亮起了希望,与那傀儡娃娃久战不下的她,早已经消耗殆尽,全凭意志力撑到现在,如果能有吃的补充体力自然是最理想的。 张月脚下八卦图张开,绽放白光,浓郁的生命气息涌出,替伙伴们疗伤,“想多了你们,那是老黑用的业火封印,等莲花重新变回莲子,自动会回到他体内。他现在正在疗伤。”张月指了指自己的阴阳戒。 颜夕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天庭已经败了,那些原本归顺于天庭的妖族全部反叛。很多大仙都死了。”小姨没有过多描述细节,她相信有真魂的张月,看得比她更多,更清楚,她只是感到无力,被天庭奉为救世主的他们,只能静静地看着悲剧发生而无能为力。 张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颜夕。 “我们能够一直这么躲下去吗?如果可以,就这么躲着吧。如果不行,那就尽全力把战斗拖下去,直到我们离开。我们的确没有办法拯救这个时代,也不可以去拯救,但是我们有幸成为了这段被遗弃的历史的见证者,那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就没有意义了。”颜夕说道。 张月望向天边,目光愈发深邃,“躲下去,恐怕很难,我们已经暴露了。等天庭完全被屠戮,我们估计也逃不了。” 颜夕揉了揉酸麻的肩膀,体内纯粹的异灵能量瞬间沸腾起来,熟悉的气息传来。众人也纷纷调动起战意,张月也撤掉了隐蔽,凝视着那道一直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无声的碰撞,张月身体微微晃了晃。 “呆月!”众人惊呼。 张月只是摆了摆手,“能不能留个人保护下我?” “我来吧!”丫头指尖飞出一根根树藤,上面开满了红花,拧成一股,化作一柄血色战镰,经历过血战的她,气息已经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正在蜕变,从一个门前的观望着,变成一个真正的战士。 奶妈犹疑了一会儿,想要代替丫头,张月却笑了笑,说道:“好啊,就你了,一定要好好看着我。辅助死了,咱们就开不了团了。” “懂得懂得。”丫头笑道。 奶妈见状,便不再多说。 “继续躲着也没意思,那就为天庭,为我们的前辈再尽一份力吧!”颜夕说道。 众人跟着她,缓缓从天空降落,看着那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挤压着世界的滔天妖气,落在了天庭众天兵天将的最前方,一如那个勒马挥戟的杨戬。 “你们!竟然还在。”哪吒怔怔地望着从天而降的众人,一时间仿佛抓到了希望,那双明亮的大眸子,竟是含着些许泪光。他怀里抱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眉心上有一个血洞。 张月瞥了一眼,将放在接住的竖瞳按在那血洞上,只见异光闪烁,头颅渐渐恢复了原样,正是二郎真君的杨戬的头颅,横眉冷目,三只眼睛睁得陡圆,愤怒,不解,不甘。张月想要替他盖上眼睛,哪吒却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看着吧,不论胜败,他都有见证的权力。” “好!”张月说道。 “如来战死了,观音大士也死了,杨大哥也死了,还有太上,四天王,他们全都死了,可是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的伙伴手上,真是讽刺啊!原来这就是天庭的灾劫,真正的祸害,是我们的伙伴!”哪吒口鼻喷出火焰,三昧真火冲天而起,混天绫在天空中飘舞,那如血的红色,和这残阳很像很像。 张月叹道:“人是人,妖是妖,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伙伴。” “是啊,三太子,我们生来便是妖族,又怎么会残害自己的同胞呢?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背叛一说,我们是妖啊!”一头巨龙从妖军中缓缓飞出,嘴里正咀嚼着一块金色的血肉,那是杨戬的血肉,即便身死也有着强大的神韵。 哪吒抱紧了杨戬的头颅,冷笑道:“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妖!我是莲藕化成的啊!我也不是人,可是,天庭是我的家啊!妖族也曾劝说过我,那个所谓的来使,早已经被我烧成了飞灰,你们呢?为什么你们就要背叛?”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话 全力以赴 飘着血腥味儿的风,在战场上呼呼地吹着,沾着血的衣角轻轻摆动,从断旗上飘落,卷上天空,被无形的威压撕成了碎片。哪吒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张还略显稚气的脸上,满是不解,疑惑,愤恨。张月看着他,方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时,他才猛然想起,哪吒,也是妖。 “差点忘了,哪吒也是妖。”张月说道。 “所以,我一开始也不喜欢这个闹腾的家伙。不过,他曾经做过人,或许和普通的妖不一样吧!”颜夕说道。 “妖,也分好坏?”张月试探地问道。 颜夕摇了摇头,“妖始终是妖,如果哪吒是人,就不会相信这些潜伏在天庭里的妖物,受到策反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警惕,把这些妖物全部杀掉。天庭,或许就有救了。” 张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到了喉咙的话吞了下去。 敖闰冷冷地看着哪吒,那双金色的龙瞳满含着杀意,那是铭刻在灵魂力的憎恨,来自于血脉,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消除,所以,所谓的司掌云雨的龙王,从一开始就是个想着吃人的妖龙而已,“哪吒,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和妖之间,是不可能有和平的。只有臣服与被臣服,我虽然在天庭里被尊称为龙王,但你们谁看得起我!在你们眼里,我们妖只是供你们驱使的工具!我受够了,我是龙王,是真龙,是大海的霸主,凭什么听你们的!你们那个什么狗屁玉帝,都是我的食粮!” 敖闰双手高举,身后涌起阵阵海浪,恐怖的重量将虚空碾碎,层层叠叠地向前奔涌,他乘着海水,摇身一晃,变作巨龙,暗蓝色的鳞片像水晶,闪闪发光,带着阴冷的气息。 张月闪身挡在了哪吒面前,拦住了他,“现在的你拿什么打?好好休息吧!”张月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哪吒身上亮起了白光,浓郁的生命力正在为他疗伤。 颜夕瞥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但也没有多说,现在更重要的还是眼前这士气汹汹的妖军。这不是寻常人类的战争,可以靠人多力量大。绝对的战力才是左右战局的关键,天庭因为被友军背叛,不禁死伤了大片天兵,更重要的是高阶战力的凋亡,让原本如日中天的天庭瞬间变得羸弱不堪。颜夕甚至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这场战争以两败俱伤作为结局。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没有他们的帮忙,天庭应该就要被屠戮干净了。 颜夕凝了凝神,跑去这些繁杂的思绪,目光愈发深邃,淡淡的金色萤光将她衬托的犹如神坻,五星的威压散发开来,那奔涌的海水都不由得停滞了一瞬。颜夕缓缓升空,体内的异灵沸腾起来,凝于身体,此刻的颜夕,脑海里只有杀戮,甚至张月的灵魂连接都无法进入。 “全力以赴吧。”张月说道,黑白瞳燃起一黑一白两团光焰,身后阴阳八卦图高高升起,犹如一轮大日,倾洒下一片光雨,落在众天兵天将身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消逝的体力也在缓缓恢复。不知不觉间,颓靡的天庭众仙站直了腰。 “如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仙纷纷对着张月身后的黑白大日跪拜了下来,大声地呐喊着,“如来!” 张月先是怔了怔,最后还是盘腿而坐,悬浮在虚空之上,在阴阳八卦图中一颗金色的种子破开,无数枝芽缠绕着生长,转眼间便长成一颗大树,根如虬龙,叶似飞凰,风轻吹,响起阵阵仙乐,洗涤人心。 颜夕瞥了一眼张月,在那满是杀意的眸子深处,泛起了一丝波动,她随手一招,杨戬那断掉的长戟便被唤来,握在手中,金光一闪,将这断戟包裹住,看上去像是修好了一样。颜夕斜握长戟,重重一挥,将海水抽断,敖闰也被抽飞,鳞片破裂,迸射出滚烫的龙血。 “战神,杨戬!战神,杨戬!” 那挺立的身姿,深深地印在众仙眼里,让他们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战神。就连哪吒都不由得低声喃喃,“二郎,是你吗?你回来了?”他的目光变得涣散,忽而又凝聚起来,一道红色的精光闪过,他猛地抓起火尖枪,脚蹬风火轮冲上天空,飞到颜夕身边,“天庭还没有败,是吧?” 颜夕没有理会他,而是握着长戟,向那负伤的敖闰飞去,戟刃与空间摩擦,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从敖闰的龙首前飞过。而后,颜夕看也没看那盘旋在天穹的蓝色巨龙,径直飞向妖军。 那挤压着天空的海水消散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敖闰巨大的身体被黑色裂痕分开,全身的鳞片都崩碎开来,血液从那细密的裂痕中溅出,唯一一枚逆鳞也在最后一刻不堪忍受地炸开了。吞掉了杨戬血肉的敖闰还没能好好吸收,便成了一具尸体。龙魂飞掠而出,没有半点犹豫,实力上的差距,已经让敖闰失去了战心,除了活下去,他再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一根金色的树藤毫无预兆地从虚空中飞出,悄无声息地缠住了龙魂。张月招了招手,树藤便收了回来,他一把抓住龙魂,扔给了哪吒。赤红色的火焰汹涌而出,瞬间将龙魂包裹住,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龙魂便在火焰中彻底消散了。哪吒向张月躬身一拜,不再多言,跟着颜夕一起冲向妖军。 “诸位,随我上吧!为了天庭,为了,未来!”张月说道,灵魂力毫无保留地施放,八个卦象融入虚空之中,笼罩着一方天地,在这个范围内所有天兵战力都有所提升,至于妖军则是削弱。 张月的额头渗出了汗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使用八卦图,这种超大范围的群体buff对灵魂力的消耗是无法估量的,恐怕就是如来在世,也不敢这么玩。 “呆月,这简直就是战争杀器啊!”感受到整个天庭军队气势的变化,小姨忍不住赞叹道。 “他撑不住多久的,丫头你去看住他,绝对不能让他受到干扰。我们也上吧,不知道小夕现在什么状态。杀红眼了,恐怕比妖军还不好对付。”奶妈沉声道。 众人都想到了曾经那个强大到让人绝望的颜夕,心里不禁一紧,不敢再怠慢,紧追着颜夕和哪吒,向妖军飞去。 “此子不可留,先杀了他!”妖军中,一团迷蒙黑雾中传出来低沉的声音,其中还有一双无形的目光锁定了张月。黑雾身边,一头背生双翼,形似猛虎的黑色巨兽也跟着望了过去,微微张了张嘴,露出尖锐的獠牙,还有猩红的舌头,上面还沾着血,不知道吃了多少大仙。他是上古四凶穷奇,从上古活到现在,寿命已经不多了,但在这场战争中,他生生续了千年的命,妖力甚至回到了巅峰,此刻的他,正是饥渴的时候,而那坐在菩提树下的张月,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食物。 “交给我吧。这个小娃娃,细皮嫩肉的,我喜欢!”穷奇舔了舔嘴唇,狞笑一声,双翼一展,便冲了出去。 黑雾看着他飞离的背影,便将目光收回了,这是对他的信任,那可是穷奇。更何况,他感到了更可怕的杀意,那个单独一人便锁定了他们整个妖军的女人。 “兄弟们,放开肚皮,吃吧!”黑雾发出一声怒吼,音浪滚滚。众妖都红了眼,咆哮着冲了出去,瞬间便和天兵撞在一起,死伤在这一瞬间便开始了。 颜夕横握长戟,直接冲进妖军之中,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在周身点燃的金色火焰,便烧死了大片的妖。直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是一个无头巨人,手舞干戚悍不畏死地向颜夕冲去。 巨大的冲击波,在一人一妖之间炸开,清出一片空地。颜夕脚步一顿,金光大戟挥动得却更加有力,下一步迈出,整个人在虚空中仿佛消失了。只听轰得一声巨响,无头巨人的手臂连带着干戚被轰碎,身体直挺挺地立在原地。颜夕看也不看一眼,整个人撞了上去,沐浴着鲜血,继续向妖军深处挺进。 “刑天被杀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刑天,昔日的战神!” 妖军中,响起了惊恐的声音。那个被颜夕撞碎的无头巨人,便是传说中的刑天,曾经是玉帝的大将,后来被玉帝砍掉了头,没想到反倒妖化,成了妖军中的战神,更是斩掉了杨戬头颅的罪魁祸首。可在刚才,却被颜夕一招秒杀了。 颜夕唇角微微翘起,身上的金光愈发璀璨,几乎要遮住她的面容,她将长戟崩断,当成两个武器握在手中,体内异灵的燃烧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经过数次的暴走,颜夕其实已经渐渐可以控制,可刚才与刑天那一下碰撞,却超过她能控制的程度,这只能说明,这次的暴走远超以往。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话 战穷奇 妖军中那耀眼的金光,实在太显眼了,那冲霄的战焰,根本没办法掩饰。张月远远地望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虽然猜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只是没想到颜夕的超级暴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正好卡在他脱不开身的时候。 “丫头,现在麻烦了,我们得速战速决,不然小夕有危险。”张月看向那挥动着双翼正在想自己逼近的穷奇,那是上古四凶之首,虽已老迈,但却在这个战场里恢复了巅峰。张月有些后悔,没有一开始和杨戬一起把这个会飞的老虎斩掉。 “这个老虎,好像不好对付……”丫头站在张月面前,一根根树藤从指间伸出,上面开满了红色的花瓣。 张月上前,伸出手,一个浓缩的八卦图在掌心旋转,按在丫头身上,“好不好对付,都要对付的,交给你了。你可是我们剩下的唯一一个输出。” 丫头苦笑道:“我明明和你一样是个辅助。” “暴力辅助,了解一下?”张月笑了笑,右手轻挥,原本平和温暖的气息,瞬间变得阴冷,鬼刀凝聚而出,一挥动,便有万鬼哭嚎的声音在响彻,黑色的刀刃充满了地狱的幽深,这一刻,张月便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让人灵魂战栗。 丫头身上亮起一道白光,温暖的力量涌入她的身体,让她仿佛置身在暖阳之中,那朵朵花瓣绽放得愈发美艳动人,轻轻摇摆间,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散,丫头深吸一口气,将力量凝于体内,彻底融入自己的异灵之中,只见那花瓣上多了一道道白色的花纹。 穷奇扇动着背上那对宽厚的翅膀,黑色的羽毛像钢铁一样,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卷起一阵腥风,落在张月,丫头两人面前,庞大的身体,小山一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血色兽瞳噙着不屑,像是在看两只蝼蚁。 近距离下,丫头更能感受到上古四凶身上那厚重的气息,那是岁月的味道,沉重如山。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只能迎着这压力战斗了,张月可不擅长对付这种以妖力和肉身为主的妖怪。 “多了一个?闻起来,好像更香。”穷奇俯下身子,凑近前去,抽了抽鼻子,喷出一股热气,裂开嘴,狞笑着,那一根根尖锐獠牙,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着寒光。 丫头捂着鼻子,往后退了数步,“好臭啊!熏死我了!” 张月笑道:“你还真是有胆!” “吼!”穷奇脸色一变,猩红的兽瞳怒瞪,黑色的光似水一样弥漫开来,刹那间,张月和丫头都感觉自己沉入了大海,窒息感涌来,就连张月的灵魂力都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幻境?不对,是领域!”张月眼中精光一闪,灵魂世界里,小娃娃怒目而视,一拍黑白池,黑白双龙咆哮着冲出,穿过黑白瞳,化作实体降临在世上,两声龙吟,荡漾出黑白波纹。穷奇心神一滞,和领域的联系断开。张月抓着这个机会,准备带丫头离开,没想到丫头指尖轻颤,树藤缠了上去,血色花瓣化作刀刃刺入穷奇的皮肉,鲜血飞溅。 “你还真是……”张月有些讶异,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丫头的改变出乎他的意料,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温婉的女孩儿,会在这一刻变得这么英勇,那颤动的指尖,挥舞着树藤,漫天血色花瓣飘散,把她衬托犹如鬼魅。 穷奇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周身的刺痛,以及那迅速衰弱的生命体征,他惊恐地怒吼一声,浑身一震,翅膀的羽毛根根倒竖,将树藤挣断,他冲上前去,巨大的爪子从天而降,带着恐怖的威压,向丫头拍去,掀起的狂风吹开了花瓣,也将那想要低档的树藤全部切断,丫头面前中门大开,五根锐爪割裂虚空,遮蔽了天穹。 张月眸子微凝,黑白瞳射出两道精光,落在丫头身上。丫头只觉得意识一阵恍惚,回过神来时,人已经飘飞老远,躲开了穷奇那震怒的一爪,不过胸前的衣服被抓碎了一些,露出里面的内衣。 “身体借我用一用。”丫头正欲用手去挡,却看见眼前张月虚幻的身影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灵魂世界已经被张月霸占了,张月正在操控着自己的身体。此刻,他们正在自己的意识里进行交流。 “你还有这种能力?”丫头羞红了脸,惊呼道。 张月俯下身子,揉了揉丫头的脸颊,笑道:“放心吧,我想干坏事儿的话,早就干了,不用等到现在。我要去战斗了,你就好好地看着吧,我会保护好你身体的。” “那你的身体呢?”丫头喊道。 张月不再回答,穷奇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次的攻击了,他必须全神贯注,灵魂力施放,完全融入了丫头的身体,那双漂亮的眼睛燃起一黑一白两道光焰,他操纵着丫头的身体,杨手轻挥,树藤被他当成长鞭,将自己的身体抽飞老远,顺便留下几片花瓣作为保护。 “夺舍?真是狠辣的手段,你们人类也不过如此嘛,一直不耻的邪魔外道,用起来倒是格外顺手。”穷奇一眼便看出了丫头的变化,那双黑白瞳太显眼了。 张月说道:“你想多了,那种下三滥道法,我刚出道的时候都不用的。” “放肆的小子!”穷奇嘶吼着冲出,方才那黑暗领域再一次张开,瞬间笼罩了张月,学乖了的他,更加凝神地控制着领域,以防被张月的灵魂力偷袭。 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涌来,张月捏住一片花瓣,轻轻一划,黑暗中多出一条血色的丝线,环绕着他,将黑暗隔开,在这个领域里形成一个独自的小世界,窒息感和压迫感被驱散,张月浑身一轻,脚踩着巽字卦和离字卦,借助风火之力,迅速退后,躲开了穷奇的撕咬。 穷奇微怔,显然没想到张月可以这么轻松地脱离自己黑暗领域的控制,不过惊讶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稳住心神,不给张月半点机会,双翼扇动,掀起一阵血色狂风,无数道风刃跟随着他一起冲锋,无视距离,直接来到张月面前,血盆大口张开,一股血色吐息就欲喷出。 张月大声一喝,天地间无故响起一阵雷鸣,轰隆隆地响。穷奇身体猛震,风刃不受控制,四散飞开,有几道甚至轰在了穷奇自己身上。张月几个腾挪跳跃,便躲开了,同时遥遥一指,身旁的花瓣纷纷飞出,将穷奇围住。张月在虚空轻点,再次拉开距离。穷奇一醒来,便看到满目的血红,他清楚这些花瓣,那如血般的红色,像是一张张饥渴的嘴,渴望着吞噬,他甚至音乐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 穷奇一刻不敢停留,妖气迸发,形成防护罩,然后整个人撞了出去,将花海撞开了一个缺口,最后去势不减,继续想张月冲去,护罩由椭圆形变成锋锐的锥形,妖力凝于一点,宛若实质。乍一看,就像妖刀出世,见血封喉。 张月想也不想,在穷奇撑起护照那一刻,已经开始动了,风火之力连续几个爆炸,推动着他迅速退后,同时,他遥遥一指,按在虚空上,艮字卦,兑字卦飘出,无形的力量让空间变得凝实,好似沼泽一般,巨大的力量挤压着空间,宛若有座山在压着。穷奇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速度被疯狂削弱,他怒吼着,凭借着一身蛮力,妖力混着肉体的气血共同爆发,突破控制,速度更甚先前。 张月只感到大脑一疼,眼神有些恍惚,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咬舌尖,低喝一声,雷音阵阵,阻挡了穷奇一瞬,但就这一瞬也够了。一颗种子破开,无数树藤冲破种子的束缚,迅速生长,一朵朵血色红花绽放开来,无视了穷奇那坚硬如钢的肉体,扎进他的血肉之中,疯狂吞噬那浓郁的生命力,红花越开越多,不一会儿,穷奇便被淹没了。 他是上古凶兽,活了数千年,岁月便是他最大的敌人,本该在洞府里静修闭关的他,就是贪图战场上那些死去的生灵溢散出来的生命力,才决定赌一把,出山作战,攻打天庭,谁能想到却遇到这么一个邪门的家伙,这些血色花瓣竟然可以吞噬生命力,甚至寄生在自己的体内。 穷奇慌了,他燃烧着自己的妖力,身上升腾起黑色的火焰,将那些树藤和红花尽数烧毁,包括那些钻进自己体内打算潜伏起来的种子。穷奇浑身缭绕着火焰,气势更盛,那双猩红的兽瞳被怒火充斥,几乎要冲出来,烧毁这个天地。 “人类!你彻底激怒了我!”穷奇狰狞地笑着,黑暗领域完全张开,形成一个小世界,在外界看来,他和张月都消失了,像是被拖入了一个异空间。张月灵魂力一时半会儿竟没办法穿透出去,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糟了!呆月他!”第一个察觉的小姨,撕开眼前的敌人,就要返身去救人。 奶妈一掌拍出一个气弹,轰碎了那挥舞着尾巴的蝎子,喝道:“不要随便把背后丢给敌人,你第一次战斗吗?相信他!他不会有事的!”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话 天空中的树 浓重的黑暗,让张月感觉自己被镶嵌进地底之中,周围都是坚硬的石块,挤压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这不是幻境,这是真实的领域,是穷奇用妖力创造的一个世界,身为创世者,他有绝对的掌控力,在这片黑暗中,他便是王者。张月要么选择臣服,要么揭竿而起。 猩红色的光在黑暗中亮起,穷奇的身影缓缓浮现,比起先前似乎苍老一些,身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那是被岁月磨砺后的病,治不了的病。穷奇步步逼近,巨大的头颅凑了上来,猩红色长舌在尖牙间舔了舔,一股血腥味儿喷出,“我已经活了数千年,生命力无时无刻都在消逝,这次好不容易吞了一些不错的食粮,续了千年的命,甚至回到了巅峰。你,竟然敢吞噬我的生命!很好,很好,非常好,那些诡异的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吞噬力连我都挡不住,那如果我把你给吞了,说不定就能补偿我今天的损失,甚至收货得更多。所以,做好准备了吗?” 张月笑了笑,“当然!” 看着那笑容,穷奇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劲儿,犹豫了那么一瞬,他便感到领域遭到了巨大的冲击。黑暗之外,一个人形的黑白战甲,宛如炮弹般撞了上来,手中的双刀刺破了黑暗,一缕缕光从裂缝中透了进来,将黑暗消融。张月身体一轻,迅速后退,和战甲融为一体。张月现在用着丫头的身体,导致战甲也发生了些许变化,黑白色中多出一道道血色的花纹,看上去有一丝妖艳的美感。 张月撤掉双刀,挥舞树藤,凝成一把血色长镰,镰刃上的血光最盛,好似有血液要滴落一般,“来,我准备好了,我们再打过。”张月笑着。 穷奇浑身绷紧,肌肉鼓起,青筋蠕动,丝丝缕缕的血气从体内渗出,冲天而起,似烽火狼烟一般,穷奇不再多言,多次被挑衅,满腔的怒火,只能靠战斗来发泄,他仰头长啸,喷出黑色吐息,追着张月横扫而去。张月踩着风火,飞速逃离,那黑色的气息,他一点也不想沾染上,其中蕴含着强大的封印力,就像先前的黑暗领域一样。 张月脚点虚空,几个起落,便将这黑暗吐息远远甩开,手中长镰趁着穷奇余劲未消,猛地一挥,血色的光刃划破虚空,瞬息而至。穷奇看着那血色,如同见鬼,闪身避开,背上双翼疯狂拍动,射出无数道黑色羽毛,将虚空射的千疮百孔。张月灵魂力施放,从缝隙中找到了一条路,身形闪转腾挪,同时不断挥动镰刀,红色光刃雨点洒出,逼迫穷奇退后。 最擅长近身肉搏的穷奇,此刻却被逼的不得不远程对轰,那把血色长镰让他不敢硬碰硬,自己金刚不坏的肉身根本挡不住那诡异的吞噬力,他已经老了,越老就越怕死,战斗中也放不开手脚。 张月也不敢上前,穷奇害怕他的长镰,他同样害怕穷奇的黑暗妖力,再一次被拉进领域中,他可能就逃不出来了。 …… 妖军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颜夕单手拖着一头孔雀尸体,地上紫色的血液划出一道长长的路,孔雀原本璀璨的羽毛变得黯淡,腹部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内脏从其中用了出来。 颜夕身上金焰燃烧,将污血焚尽,一步一步向妖军深处逼近,没有妖敢站在她面前,纷纷避让开来,直到那团黑雾降临,才让颜夕停下了脚步。 “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谁?”黑雾涌动,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态,时而像人,时而像妖,虚虚实实,分不清真假。 颜夕没有离他,拖着孔雀的手微微用力,体内的异灵涌进孔雀的尸身,只见一缕缕金光从孔雀体内透出,最后遍布全身,待得金光消散,孔雀的尸身也不见了。颜夕甩手,一柄刻刀在指尖掠动,地面无故多出几道裂痕,大片妖军被刀气砍得四分五裂,生生清出一片空地。 黑雾的形状变化总算定格下来,一道人影从其中缓缓走出,竟生得和颜夕一模一样,就连气息也无法分别,“看来你是个疯子,那对付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疯子!” 战场上出现了两道金光。 当那股气息出现时,镜司众人都下意识地望了过去,哪怕是身在战斗中。 “怎么回事??两个小夕??”小姨撞开空间,瞬移到另一边,远远地看着那战场上那两道冲霄的金光,一时间就连她也分不清真假。恍惚间,脸侧一阵阴风吹过,小姨连忙避开,脸上依旧被划出一道豁口,一只赤红色的猛兽狞笑着看着她,浑身犹如玛瑙,身后生着三尾。 小姨连连后退,抹掉脸上的血迹,神色阴冷,“狰!” “战斗的时候分心可是很麻烦的。”狰舔了舔爪子,上面沾着小姨的血。 “你说得对。”小姨目光渐渐沉凝,掌心间绽放的黑光好似闪电。 而另一边,真正的雷霆正在猛烈地轰击着。老庄身处在雷云之中,浑身密布雷光,手持一方雷印,对着地面一顿狂轰滥炸。无数道雷霆劈落,撕裂大地,从裂缝中激荡出更多的雷光,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一片雷海便淹没这一块区域,数不清的妖在雷光中神形俱灭。 狻猊穿梭在雷光中,身上密布着鳞片,将雷霆挡开,勉强能扛住,却也没有办法移动,他和老庄正在酣战,谁想这家伙突然爆发,来这一通轰炸,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没能逃出这雷海的范围。 老庄手持着雷印,目光却落在另一边小姨的战斗上,她脸上那道豁口还在淌血,让她整张脸看上去显得有些脏。老庄握着雷印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落下的雷霆也更加粗大了。 奶妈和兔子也突然凌厉了起来,颜夕和张月两人的变化,都让她们感到了压力,一下子攻势都变得凌厉起来,甚至开始扛着伤害硬上。 …… 张月依旧不紧不慢地和穷奇放风筝,不断地用远程攻击和穷奇对轰,天空之间,炸开一个个冲击波,将他们的距离越冲越远。 颜夕那边的情况,张月当然清楚,在灵魂力的注视,真假颜夕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但他看到了更让他惊讶的事情。黑雾幻化成的颜夕,有着和颜夕一模一样的战力,简单来说,现在这两个颜夕对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神仙打架。 穷奇撕裂张月挥来的光刃,攒射出无数黑羽,狰狞地笑道:“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 张月皱了皱眉,迅速后退,长镰挥舞,将黑羽全部挡开,“你废话真多。” “那是混沌,是恶念凝聚出来的怪物,非人非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恶的另一面。他永远不会失败,因为他的战斗力取决于他的敌人。对了,他是不会累的,但你的朋友似乎不是。”穷奇狞笑着,攻势愈发凶狠,肆意狂妄地挥洒着妖力,黑暗领域张开,像一个巨大的嘴,要将张月吞噬。 张月脸色微变,连忙想后退去,谁想穷奇突然加速,这领域中就是把他吞了进去。张月被黑暗笼罩,浑身不能动弹,体内的异灵也受到了压制,彻底成了待宰的羔羊。 “哈哈哈哈!这种慢悠悠的战斗是不是很舒服啊?一旦习惯了,突然加速,你可就反应不过来了。不过,应该也有被你朋友影响的原因吧?”穷奇舔着嘴唇,缓步靠近。 “怎么会被影响呢?我从来都相信她的。而且,只要我过去了,那个什么混沌,我吊起来打。”张月笑道。 穷奇脸色微变,张月的声音变了。现在张月用着丫头的身体,发出来的声音也是丫头的声音,但现在却变成了低沉的男声。穷奇暗道不妙,不敢再耽搁时间,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张月吞掉,只见铠甲面具上亮起一黑一白两道光,凝为一点射在穷奇眉心。 “吼!”穷奇往后仰去,头疼欲裂,黑暗领域受到影响,只听咔嚓一声,一根粗大的树藤从裂痕中伸出,直接穿透了穷奇的身体,将其紧紧缠住,上面绽放的血色花瓣紧紧扎进皮肉里,疯狂吞噬他的生命力。 丫头重新掌握了她的身体,在领域外发动了这致命的一击。 张月浑身一轻,不等穷奇从剧痛中回过神来,鬼刀落在手中,扬手一挥,封禁了他的生命。丫头玉手一拍,又一根树藤伸出,扎进穷奇的身体。只见天空中,一颗巨大的树藤迅速生长,开满了血色的花朵,最后扎根在天空中,被云雾缭绕着,在树干中央,露出了一个森白色的头骨。 张月看向丫头,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别浪费时间了,小夕那边需要我们。”丫头喘着粗气,上前拍开张月的手,说道。 “你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就好!”张月扶着摇摇欲坠的丫头。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话 就差一个 天空,一片乌蒙蒙,到处充斥着血的味道,能量的碰撞,爆发开来的冲击波,肆意席卷的元素,都在破坏着这个世界。张月扶着丫头从天空缓缓降落,他看向远方,视线所及之处,满目疮痍,万物凋零,这个时代正在走向毁灭。 “这个世界,没救了吗?”丫头顺着张月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她看不到那么远,她只能看到那些倒在战火中的人,还有妖。 张月叹道:“救我们能救的吧。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去把小夕带回来。” “战争啊!受益的会是什么人?”丫头蜷缩在一棵大树下,阴影将她笼罩住,她抓住了张月的手,握得很紧。 张月俯下身子,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长发,“或许是那些憎恨着世界的人吧。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和平,我们就永远待在镜司,安享晚年。” 丫头笑了笑,“好啊。” “我去了。”张月缓缓松开丫头的手,转身向颜夕的方向飞去,那里是整个战场中,最混乱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强战力的碰撞,让那里成了一个能量轰炸区,不知多少生灵被冲击波淹没,无辜身亡。就是一些实力强大的大妖也不敢随意靠近。 在冲击波的中心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在激烈地对轰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他们的身体里迸发出来。颜夕的眸子透着疯狂,理性逐渐被吞噬,体内燃烧的异灵,正在改造着她的身体,让她渐渐从实体转化成能量体,她每一个动作都是能量的挥洒。在她面前,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颜夕”,一样疯狂,一样强大,那是混沌所化。 颜夕两只捏着刻刀,手臂舒展,划出一道半圆,卷起一阵狂风,将混沌整个吸了过来,刀刃翻转,幻化出一片片残影,像是花般绽放一样。混沌同样握着刻刀,双目微凝,在残影之中,寻到了那真正的攻击,一刀点出。刀尖碰撞,似针尖对麦芒,两点之间,一个光球迅速放大,将他们淹没。 当的一声。刻刀破碎,颜夕随手一抓,一把水果刀落在手中,手腕轻转,斜斜刺去,灵蛇吐信,同时脚步连点,身化万千,从各个方向,挥出无数刀。混沌一眼看莫,迈着同样的脚步。一时间,光球中,无数个颜夕在挥舞着水果刀,刀光弥漫了虚空,突然,所有身影都消失了,大地破碎,细碎的石块飞出,在半空中有变成湮粉被风吹散。当两个身影重新出现时,脚下已经成了万丈深渊。 水果刀从刀尖出开始崩裂,细碎的刀片漂浮,一人一妖同时伸出了手,拍出万千掌,将这些刀片当做飞镖,在极短距离地碰撞。雷鸣轰隆,接连响了千万次,一个个小光球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冲击波,颜夕和混沌没有让这冲击波炸开,而是双手紧紧地向前拍去,想将这冲击波轰向对方。 四掌之间,冲击波被疯狂压缩,还未能膨胀,便已经缩小到不过米粒大小,但那光芒却闪耀得堪比太阳,照亮了整个战场。冲击波疯狂地颤动着,最后冲破了束缚,飞上天空,将天空炸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大地被抬起,无数生灵也在向那个黑洞飞去,在黑暗的伸出,便是灭亡。 “小姨,阻止那个黑洞!”张月呐喊着,灵魂力爆发,直接将要攻击小姨的狰震晕,最后再补上一记鬼刀,让他瞬间失去了力量。小姨先是撕裂空间,将狰丢进那空间裂缝,当狰再出现时,已经身处在黑洞边缘,那狂暴的吸力,即使是它也没有办法逃离,只能在不甘地怒吼着,最后被黑洞吞噬 “你真是为难我啊!”小姨看着那仍在扩大的黑洞,脸色很难看。 张月将灵魂力收束,凝聚在阴阳八卦图上,将八个卦象的辅助之力无限放大,全部加持在小姨身上,璀璨的白光将小姨的吞没,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小姨的力量追上了暴走的颜夕,她冲上天空,双手虚握,抓住了黑洞的两边,而后缓缓合十。原本正在扩大的黑洞,受到了小姨的牵引,竟是开始慢慢愈合。 奶妈瞥了一眼那黑洞,闪身躲开白象的一记轰击,她与这头白象酣战许久,其恐怖的防御力,连她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破开,不过,此刻终于有了一击必杀的方法。白象迈动着沉重的步伐,向奶妈发起冲击,那长而粗的鼻子,只轻轻一甩,便是山崩地裂,他凭借着自己的体魄,硬扛着黑洞的吸力,不为所动。 奶妈脚踩着清风,和白象周旋,白象能扛住她的攻击,她可不一定能挨上白象一击。奶妈轻飘飘地好似一片落叶,随着白象的攻击而动。双方的战斗节奏一直很慢,可当这一切突然被打破的时候,那已经习惯了慢节奏的一方,便会瞬间落入下风,甚至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狂风突然席卷,吹拂着大地,奶妈的身影消失了。白象一惊,但他迈出去的步子已经收不回来,只能任由那股力带动自己的前行,随后他便发现自己这股力被无限放大,而自己要前行的方向是一个正在收缩的黑洞。那幽深的黑暗,向他发出了邀请。 奶妈化作龙卷,将白象吹向了高空,距离那黑洞愈来愈近。突然,一股巨力从白象体内迸发开来,无形的冲击波将龙卷震散,奶妈的身体一顿,双手撑着白象庞大的身体。 “不动如山!”白象低喝道,背部隆起一座大山的虚影。 张月早已察觉到这里的状况,喷出一口血,拼着反噬,凝聚出鬼刀,向前挥去,黑色的刀光闪耀。白象目光一滞,虚影破碎,奶妈浑身一轻,猛地提气,扛着白象将他扔进了黑洞之中。 转眼间,两头大妖都被黑洞吞噬。小姨也总算是修复好这破碎的空间,而那两个疯子还在忘我地战斗着。小姨身上的白光消散,两只手软绵绵地垂落下来,奶妈和张月正要去接。只听到一声雷鸣,老庄赶了过来,紧紧地把小姨搂住。 “你的对手呢?”奶妈问道。 老庄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那一片焦黑的大地,上面躺着一只已经看不清形状的黑色尸体。 张月喘着粗气,紧紧地按着自己的眉心,血液从两眼中渗出,他已经忘了今天是第几次过度使用灵魂力,小娃娃在灵魂世界里,也是一脸颓靡,扁着嘴,眼泪汪汪。 “你要紧吗?”奶妈扶住已经快虚脱的张月,问道。 “要紧啊,但是,小夕,更麻烦。”张月叹道,有些艰难地睁开双眼,黑白瞳已经被血色污染,变得通红。 “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正想着怎么替张月疗伤,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兔子正挥舞着毛笔,一个个仙人从她笔下飞出,阻拦着颜夕和混沌的对轰。但很快,她便受到了两个人的攻击,落入陷境,面对那疯狂的攻势,兔子就是有千军万马也有些吃不消,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开始喊救命了。 张月扶了扶额,叹道:“真麻烦,走吧,再不过去,兔子就麻烦了。” “我们替你挡着混沌,你尽快安抚好小夕。”奶妈说道。 “好,等我空下手来,混沌什么的,吊起来打。”张月笑了笑,黑白瞳重现闪烁出光芒,那血色都被驱散了去。 奶妈背起张月,迅速冲了出去。 金色的掌印从四面八方拍来,将虚空轰成碎片,兔子在夹缝中挣扎,泼墨挥毫,讲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仙或妖送上鬼门关。掌印中,颜夕和混沌的身影都开始消失了。眼前被金光淹没,兔子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拉开距离,同时毛笔化作一杆长枪,她已经做好了近身搏斗的机会。 背后,激起一道阴风,吹得她浑身割裂般疼,她紧握长枪,脑海里想起了哪吒纵枪作战时的样子,兔子拧身向后转去,长枪横扫,见到颜夕惊恐的模样又下意识地收住了力,长枪一顿,颜夕露出了微笑。兔子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别弄得好像你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啊!”黑色的光撕裂虚空,一只白皙的手掌伸出抓住了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兔子松了一口气,任由那只手把自己拉进黑光中没了身影。混沌一掌落空,不敢逗留迅速离开,真正的颜夕已经追了上来。 小姨抱着兔子远离了战场,“近身战,你还是远程支援吧!” 兔子挥手,将长枪变回毛笔,紧紧抱住,“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不过,刚才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死不了的,大家都在呢!”小姨笑道,指了指那已经冲进金光中的奶妈,老庄还有呆月。天边,面色苍白的丫头也踉踉跄跄地飞来。 “唉,就差老黑了。”兔子低声喃喃。 “这家伙说不定在哪里藏着,准备压轴登场呢!”小姨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话 你做的够好了 金光散去了,一黑一白两条巨龙从其中咆哮着冲出,彼此之间相互联系,形成一个整体,而在这双龙之间,张月悬浮在半空,双目淌着血,八个卦象在周身飞舞,环绕着他。两个颜夕分别落在两座山头上,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微妙的不同。 张月胸口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久久不能平静,他太累了,头疼欲裂,意识也开始模糊,即便如此,他还是得站着面对这个残酷的战场,“看清楚了,那个在尬演的家伙是假的,另外一个在蓄势准备杀人的,才是我们的司长。” 颜夕仿佛是为了回应张月的话,金光冲霄,瞬息之间,颜夕的拳头已经到了张月面前,恐怖的威亚让张月连呼吸都困难,更不要说行动了。混沌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自相残杀的戏码是他最喜欢的了。 “现在可不是看戏的时候。” 混沌脸色微变,风吹起他的长发,刮得他俏脸生疼。风中,一只白皙玉手探出,切开了空气,向混沌的脖子削去。混沌向后仰去,掌风从面前划过,几缕发丝飘落。混沌迅速后退,却撞进了从空姐裂缝里劈落下来的雷光。老庄身化三千雷,浑身绽放雷光,少有地选择了近身搏斗。 奶妈踩着风追了上去,和老庄一起将混沌夹在中间打。小姨游走在虚空间,时而露出的黑光,逼得混沌放不开手脚,竟隐隐间有些落入下风。 兔子和丫头在远处正打算策应,发现了这一点,都有些疑惑,一时间竟不敢下手。 ...... 颜夕的拳头不大,但挥出来的拳风却比山还重,每一次面对颜夕的攻击,张月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哪怕是此刻。张月喉结轻轻滚动,汗水挂满了脸颊,颜夕的拳头距离他的脸仅仅一寸,几乎是贴着的,面对死亡,张月总算是挣扎了出来,黑白瞳跳跃着光焰,凝视颜夕的眼睛,恍惚间,颜夕的瞳孔里也燃起了同样的光焰。 金光渐渐消失,颜夕体内的气势也在削弱,但她的拳头始终没有放下来。张月试探性地活动活动身体,还没完全散去的威压,让他动动手指都艰难。八卦图张开,这一次他把加持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压榨身体潜能,才能抵抗这威压,他握住了颜夕的拳头,一丝冰冷透过皮肤刺了过来,他没有理会,只是握得更紧了。 “快醒醒,别再给人添麻烦了,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会儿吧,你已经杀了很多很多妖了,看到了吗?那些死去的怨魂,全部都在你身边缠绕着,他们恨不得撕碎你,但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多滑稽,多可怜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放手吧......”张月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伸进颜夕灵魂深处,轻轻敲打那被关起来的心门。 一片暴戾的金光中,有丝丝缕缕柔和的白光渗了进来,像水流一样,无孔不入。不知不觉间,金光被驱散了,颜夕的灵魂被白光包裹着。 张月搂住脱力的颜夕,身形有些摇晃,不由得往下坠去。张月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任由身体下坠,在即将到地面时,才凝了凝神,巽字卦飘出,卷起一阵风,将自己和颜夕托起,降低了下落速度。 “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张月抱着颜夕,小心地将她放好,布下八卦图撑起一个护罩,将她隐藏起来。做完这些后,张月才稍稍缓了口气,抹掉眼角的鲜血,用力地揉了揉眉心,重新睁开黑白瞳,将最后一丝可以动用的灵魂力释放开来,一眼便锁定了远方那处混乱的战场。 混沌已经变换了形态,他依旧保持着颜夕的模样,金光四散,举手投足都有巨大的力量爆发,却始终有种泥牛入海的感觉,在奶妈,老庄还有小姨的缠斗下,愈发不支。兔子和丫头,时不时的骚扰,也让他烦不胜烦。 “可恶!”混沌和张月对视了一眼,身体挨了奶妈一记重拳,整个人飞出老远。他很快稳住身形,回身屈肘,顶开冲来的老庄,身上金光绽放,将那想要附着上来的雷电全部挡开。一位白发道长,挥手间,万剑齐鸣,雨点般散射而来。混沌冲进剑雨中,随意抓了一把,与万剑对砍,一片震响中,剑刃断裂,那道长也被斩成碎片。兔子不紧不慢,继续在虚空中作画。身边丫头,手握长镰,猛力一挥,无数血色刀刃划破长空而来,其中蕴含着诡异的吞噬能力,就是混沌也不敢轻易沾惹,只能往后倒退。 一抹黑光从脖子侧边闪过,隐约看到那在虚空里跳跃的身影。金色血液溅落下来,混沌面无表情,屈指连连弹射,将血液当做飞刀射出。奶妈看也不看,周身气流涌动,便是最好的护盾,整个人冲到混沌面前,拳脚生风,砸了上去。老庄从侧边追来,风雷齐鸣,重新将混沌压制住。 张月远远地看着,却并没有觉得奶妈他们已经稳占上风了,毕竟他们没有真正地伤到混沌。 “唉,老天爷啊,你怎么还不把我们赶走呢?”张月叹道,战争进行到现在,他都要忘记时间的流逝了,眼前只有生命的死亡。那矗立在大地上的断枪,异常眼熟,不正是哪吒的火尖枪吗? 张月收回目光,重新将精神放在混沌身上,眼前最大的麻烦还是这个四凶之一。传说,上古四凶之首是穷奇,但最神秘莫测的是混沌,而张月亲眼见到穷奇和混沌的关系时,他更相信,混沌才是那个真正的老大。 张月起身飞去,传音道:“我来吧。” 听到张月的声音,奶妈和老庄都松了一口气,躲开混沌的反击,给张月让开了路。小姨则继续躲在虚空中,作为一个无处不在的威胁,一有危险,他还可以出手救援。 “混沌,恶念的聚合体,能够百分百模拟敌人的战斗力,真假难分。不过,那些招式和经验,你没有办法模拟,所以你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不知道怎么用,打得就跟屎一样,太丢人了。”张月淡然道。 混沌也不生气,笑道:“那又怎么样?再打下去,赢得还是我。从头到尾,你的伙伴们伤过我吗?” 奶妈和老庄不置可否,他们与混沌近身搏斗了这么长时间,清楚自己的攻击是否有效,单就这么被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飞来的兔子和丫头听到这话,都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原来刚才看似占据上风的战斗其实只是内有玄虚。 张月说道:“是啊,他们伤不到你,所以我来和你打。” “你?单单是安抚你那个暴走的疯子伙伴,已经耗尽你的力气了,你现在拿什么和我打?”混沌冷笑道。 “我的确很累很累,可能随时都会睡过去,但是,你放心,别人伤害不了,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个弟弟,还是弟中弟!”张月的眸子变成了纯黑色,森森阴气从眼中流出,掌心中鬼刀缓缓落下,他紧紧地握住,那是他仅剩不多的灵魂力了。 混沌冷喝一声,“口出狂言!”身上的金光炸开,威压渗透进空气中,充斥在这片天地,向张月倾轧而去。张月巍峨不动,任由那威压冲击着自己的身体,他像个没事人一样,静静地站着。 “你们还待着做什么?去帮帮其他人吧!”张月说道。 丫头还有些不放心,“你可以吗?我留下来帮你吧。”她清楚张月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是强弩之末,哪怕在能力上对混沌有所克制,她也放心不下。 奶妈拦住了她,“相信他。”说完,不等丫头说什么,便把她带走了。 众人见状,也纷纷离开,战争还没有结束,生命凋亡依然在继续。 “来吧,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张月舒展着身体,缓缓举起了刀。 混沌怔住了,“你为什么能动?” 张月不紧不慢向前迈步而去,“我不仅可以动,说不定,我动的还挺快的!”说着,脚下巽字卦和离字卦碰撞炸开,风火之力席卷,推着他迅速向前,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划破长空,鬼刀散发着森寒阴气,传出一声声鬼哭狼嚎,在混沌耳边响彻,那金光发生了奇异的波动,竟然开始削弱,就像掉进了熔岩里的雪花。 张月不紧不慢向前迈步而去,“我不仅可以动,说不定,我动的还挺快的!”说着,脚下巽字卦和离字卦碰撞炸开,风火之力席卷,推着他迅速向前,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划破长空,鬼刀散发着森寒阴气,传出一声声鬼哭狼嚎,在混沌耳边响彻,那金光发生了奇异的波动,竟然开始削弱,就像掉进了熔岩里的雪花。 张月不紧不慢向前迈步而去,“我不仅可以动,说不定,我动的还挺快的!”说着,脚下巽字卦和离字卦碰撞炸开,风火之力席卷,推着他迅速向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话 危机 金色的光刃在天空中飞舞,切割着一切,虚空被撕裂成一块块,那黑色的裂缝里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吞噬着所有。混沌害怕了,那无处不在的声音好似魔鬼,时时刻刻在耳边回响,缠绕着他。“你到底在哪里?有本事给我出来!”混沌嘶吼着,手中刻刀被力量冲毁,破碎成无数碎片,他手隔空一握,碎片重新拼接起来,化作一柄巨剑,他双手握着剑柄,横扫而去,剑风席卷肆虐,却依旧找不到张月的身影。 混沌喘着粗气,任由那巨剑从手中消散,化作无数星点随风吹散。这时,张月才迈着轻缓的步伐出现,手中依旧握着那把阴森的鬼刀,眸中的黑色愈发深沉,仅仅是一道目光,混沌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身上的金光消逝更快,渐渐裸露出他黑雾的本体。 “为……为什么?”混沌向后退去,又猛地顿住,金光凝聚,化作金色的战甲,他随手一挥,一柄长枪刺破虚空,带动着他的身体向前飞去,枪尖处金光收束,燃起一缕火焰,向四周散开。 风吹动了张月的黑发,往后飘动,衣服被撕裂,露出了上身消瘦的身体,他握紧了刀,缓缓举起,向前挥去,黑色的刀光飞掠而过,透过长枪,穿过了混沌,金色消散,只剩了一团黑雾,在天空怔怔地站立着。 张月放下刀,继续向前走,“我说过,我可以把你吊起来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森森阴气缭绕,缠着刀刃,从刀尖出流出,在天空画下一道黑色的路,张月踩着这条路,身后跟着一缕缕幽魂,面色狰狞。 “你……你是魔鬼!是魔鬼!”混沌变回了原本最初的模样,一团不断变化着形态的黑雾。 张月缓缓逼近,一直走到混沌面前。混沌不敢动,或者动不了,他看着张月的黑白瞳,身体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拽住,目光下的他,无所遁形,他是世间怨念的聚合,非人非妖,是一种游离于六道三界之外的生物,就连颜夕都拿他没有办法,但在张月看来,这团黑雾连生物都不是,只是一缕顽固的怨念,而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净化和消除怨念吗? “你的心中,没有恶念?”混沌颤声地说道:“你是赤子之心?” 张月摇了摇头,“只要是生物,心中就存在着恶,善恶是相对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善,或者绝对的恶。所以,你不过是一团念力而已,或者说是一缕斑驳的灵魂,在我看来,甚至不如一个纯净的灵魂。” “不可能!心中有恶,怎么可能能打败我,我是无敌的!无敌的!”混沌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张月是他此生见过真正的对手,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我有恶念又怎么样?我的灵魂,是你能看的吗?”张月冷冷地说道,鬼刀刺出,穿透了混沌的身体。一缕黑炎从其中燃气,刹那间吞没了混沌,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在黑炎中,混沌消散,强了一辈子的他,死的时候,却是这样无声无息。 张月还没来得及放松,身边响起的轰炸声,便让他的精神紧张起来,他俯瞰着战场,遍地尸骨,几乎看不见可以活动的生命。仙也好,妖也罢,都忘记了自己作为生灵的理性,他们眼前只有敌人,脑海里只有杀戮,血色弥漫,他们踏着血雨腥风冲杀,抛却了平日的矜持,将自己最原始的野性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刀枪剑戟满足不了他们的战意,开始痴迷于拳拳到肉的痛快。 一个穿着残甲的将士,扑住一头妖鳄,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牙齿穿透厚厚的皮甲,扎进血肉,血液从唇齿间迸射出来,将士双目血红,猛地往后仰去,咬下一大块肉。妖鳄惨呼着,返身一尾巴甩了出去,砸在将士的脑门上,直接将他的头颅轰爆。他还未来得及享受胜利,又有新的人冲了过来,五指成爪抓在那伤口,深深地穿透进去,捏爆了心脏。妖鳄无力地动了动尸体,便咽了气。 像这样的战斗,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地方发生着。张月已经看到厌烦了,无穷无尽的战斗,重复着,只是换了人,换了妖,但又有什么意义呢?生命始终在凋零。 一个巨大的冲击波炸开,两道熟悉的身影飞出,张月远远望去,咬了咬牙,还是飞了过去。一头巨兽踩着云朵,大踏步冲出,发出阵阵雷鸣,那是一只猴子,浑身如火玛瑙般赤红。兔子和丫头嘴角淌着血,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的气息很是虚弱,汗于血混合着,沾湿了衣衫。 张月及时赶到,漠然地看着那猴子一眼,灵魂力顺着目光,化作两把无形的剑,刺进猴子的脑海里,直击灵魂。猴子身形一滞,挥起来的拳头无力地落下,砸平了一座山。 “这猴子太暴力了,不会是孙悟空吧?”兔子抓着毛笔,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笔尖上,墨汁变得很淡了。 张月叹道:“不是他太强了,是我们太累了。恐怕奶妈和老庄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张月望向天边,在那里,风雷滚滚,一只九头黄金狮嘶吼着,声浪如潮,将风雷吹散。 “还有小姨呢!”兔子问道。 “一会儿就来了。”张月苦笑道。 话音刚落,一缕黑光闪过,小姨的身体从里边飞了出来,身上有无数道细小的伤口,却伤得很深,飞溅出来的血液,一点也不比兔子和丫头少,一枝黑色的树藤破空而来,上面长满了倒刺。小姨骂道:“妈的!他不累的吗?” 张月伸手搭在小姨的肩膀上,灵魂力再一次爆发,只见那树藤停在了半空,距离小姨不过一尺。“干得漂亮!”小姨笑道,黑光凝聚,扬手劈去,将树藤砍断,正打算追击的时候,却感到肩膀一沉。 “呆月!” 丫头第一个冲了上去,抱住已经支撑不住的张月。小姨和丫头则将他护在了中间。从灵魂冲击中回过神来的猴子和树妖纷纷逼了过来,强大的威压倾轧而来,让他们不得不从空中降落,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 张月脑袋很重很重,像是灌了铅一样,他实在太累了,灵魂力的超负荷运用,几乎让他晕厥过去,此刻他还能保持清醒,没有完全晕死过去,已经是奇迹了。丫头扯下一片花瓣递了过去,“你可不能有事啊!” “这东西吃过一次就有抗性了,估计效果一般般。”张月接过花瓣放进嘴里嚼碎,一股暖流从体内涌出,散开到四肢百骸,原本萎靡的细胞开始有了活力,连带着灵魂力也有所恢复,但效果也仅此而已。 丫头的话虽然有超强的治愈效果,却会对身体产生抗性,而这个抗性是需要长时间来消除的。对于吃过一次的张月来说,现在的治愈效果并不明显。张月稍稍恢复了一些,灵魂力只能用来进行灵魂链接,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完全放松身体,“呼,把花分给其他人吧,他们是第一次吃,效果更明显。” “好!”丫头扯下花瓣,就要送出去时。猴子和树妖却开始了行动。拳头挤压虚空,轰出一个血色的冲击波,黑色树藤直接破空而来,两道攻击都冲着丫头而来。小姨见状,直接撕裂虚空,逃出包围圈,但那黑色树藤同样可以穿梭空间,紧紧地跟了上来,速度甚至比小姨要快上几分。 小姨一把抓过花瓣塞进嘴里嚼了起来,热流滚入喉咙,身体瞬间滚烫起来,枯萎的力量重新复苏。小姨不再逃避,而是发动了反击,掌指间,黑光闪烁,撕裂空间,直接出现在树妖面前,并指刺出,黑光在指尖凝聚,发出嗤嗤嗤的声音。树妖面色一变,收回树藤,撞进虚空中,躲开了那致命的一指。 “看好呆月!”小姨丢下一句话,便冲进了虚空,追向树妖。 兔子拽着丫头,说道:“那花瓣还有吗?给我来一片!” “有……但是,刚才小姨拿的是我准备好久养出来的,效果最好,但我也只有一片,其他的,恐怕效果和呆月的差不多。”丫头扯下一片花瓣,有些为难地说道。 “有,好过没有了!”兔子拿过花瓣直接塞进嘴里,感受到了体力的恢复,立刻打起了几分精神,她挥舞毛笔,直指那冲来的猴子,寥寥几笔便画出了如来佛祖,背后那太阳更是着重地点了几笔,璀璨的金光闪耀天地。 那猴子见到着佛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面露惊恐。 “果然猴子都是一家的!见着如来都怕!”兔子笑道,挥动毛笔,墨汁洒落,最后点亮了如来的眼睛。只见这如来怒吼一声,一掌拍了出去。挥动毛笔,墨汁洒落,最后点亮了如来的眼睛。只见这如来怒吼一声,一掌拍了出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话 最后的残局 “丫头,你看过一记从天而降的掌法吗?” “这个时候玩梗是不是太毁气氛了?” “你不接我梗,我会很尴尬的。” 丫头忍俊不禁,看着那从天而降的掌法,轰在双手举天,长声怒吼的猴子身上,金光弥漫,一股接着一股,一块块巨石被吸附而起,轰向猴子,沉重的力量压着他不得不弯下了腰,双拳被石块压了下去,砸在地面上,紧接着是膝盖,到得最后,整个身体都趴在地面上,深深地陷进地底。 猴子不甘地嘶吼着,想要从地面爬起来,但那金色的手掌愈发沉重,直至将他完全压制住,一座大山高高地耸立着,山脚下露出一个滑稽的猴头,赤红如火,怒视着兔子。 “爽啊,爽死了。”兔子兴奋地搓了搓手,丝毫不管嘴里不断淌出的血,方才连续的反震,已经伤到了她的内脏,她现在感觉体内空空的,浑身都提不上力气,只能抱着毛笔,飘在空中,“快去快去,给他致命一击,不然要是再活过来,我就没力气对付了。” 丫头不敢耽搁,挥动长镰冲了出去,毫不犹豫一刀挥去,血色刀刃划破猴头,飘落无数花瓣,扎根在冒血的猴头上,不一会儿,猴子发出几声哼哼,便成了一具干尸,一朵朵红花开得鲜艳,随着风吹拂,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 一刀结果了猴子,丫头便连忙转身去扶油尽灯枯的兔子,再回身去保护已经没有战斗能力的呆月。 “现在怎么办?天庭,似乎真的败了。”丫头放眼望去,遍目都是杀红了眼的妖兽,天兵天将被妖潮冲散,丧生在野蛮的冲撞和撕咬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们,死的时候也是这般脆弱,血液浸染大地,让这片战场变成了血色。 虚空裂开一道裂痕,小姨的身体从里边冲了出来,身上带着一些轻伤,手里握着一颗种子,还有几个狮头,“我帮老庄和奶妈解决了那个大猫,我们要不要先坐下来吃点东西?看你们的样子,都累得不行了。”说着,便把几个狮子头扔在了地上。 天边,奶妈和老庄相互搀扶着,缓缓落下,浑身染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九头狮子的。两人落到地面,便直接躺了下来,喘着粗气。丫头扯下两片花瓣送进他们嘴里,张月也扶着头,张开八卦图,丝丝缕缕的生命气息涌进他们的身体。颜夕一瘸一拐地从后边走来,面如金纸,仿佛随时都会摔倒。颜夕走到张月身边,直接靠了上去,看着几个狮子头,喃喃道:“生吃吧!趁着力量保留得还算完整。” 兔子扯过狮子头瞅了两眼,苦笑道:“怎么不带个腿什么的回来,这头怎么吃啊!” 老庄翻身坐起来,抓住一个狮子头放进嘴里,狠狠咬住猛力一丝,鲜红的血液滚落进喉咙,腥臭难闻,滚滚热流冲进体内,老庄的体表闪烁着黄金光芒,他随意嚼了嚼便将那血肉吞进肚子里。 “九头黄金狮,最有用就是那九个头颅,刚才我们下手把握不好轻重,打碎了几个,不然我恨不得九个都摘下来。”奶妈也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指尖轻挥,割下一块肉,直接放进嘴里嚼。 众人见状,也不再耽搁,抓起离自己最近的狮子头,张嘴就咬,一点也不敢浪费,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恢复体力的东西。他们躲在了天庭众仙的后方,耳边响彻着各种惨嚎声,时不时有火焰,天雷在他们身边砸落,连带着还有一具再也站不起来的尸体。他们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只顾着吃着眼前的狮子头,狂暴的妖力冲击着身体,在他们经脉里疯狂冲撞,那股属于妖的野性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们的身体。 “放开吃!我替你们守着心神。”张月挖下狮子头的两颗眼珠子放嘴里,嚼也不嚼直接吞了进去,灵魂力得到一定的恢复,张开八卦图,阴阳平和之力融入伙伴们的身体,替他们驯服那桀骜的狮子。 一柄仙剑破空飞来,剑意凝练,劈开了天空,大片的妖兽在这道剑光下变成了两半,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场丧命。一个道士哭喊着,挥舞着长剑,剑意时而凝练,时而分散,剑光每一次闪耀,都一头妖兽丧命,他举剑冲进妖兽群众,最后一次绽放剑光,那是一朵染血的花,妖冶美丽,剑花盛开,直接在妖军中清出一片空地,那锋锐的剑光,触之则伤,被囊括其中的妖,更是成了肉泥。 一直埋头在吃的颜夕第一次抬起了头,她看着那血色的剑花,说道:“最后一个人了。” 张月咽下一块肉,说道:“是他吧,保宝。最后一刻,终于可以把剑气凝练起来了。” “有什么用,已经是死人一个了,来吧,吃得差不多了,该收拾一下残局了。”颜夕踢开面前的一堆碎骨,稍稍凝了凝气,身上飘出丝丝缕缕的金光,形成一层薄薄的金焰。 张月揉了揉眉心,身后浮起一圈八卦图,有些虚幻,他依旧坐在地上,灵魂力释放开来,共享了自己的视野。这是镜司众人第一次不愿意去看这个视野。视野中,已经丧失了理性的一头头妖兽嘶吼着,冲宵妖气席卷长空,那沉重的步伐踏得大地都在颤动。 “这里有多少了?上……上万了吧。”兔子抱着毛笔,说道。 奶妈说道:“多少都不重要,活下来就好了,不然我们真的要名留青史了。” 张月说道:“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这场战争,天庭是怎么让妖族跟着陪葬的。他们应该一点机会都没有。” “说不定,我们就是那个机会呢?”颜夕站在了最前方,双手张开,一把剪刀和一把水果刀 落在手中,微微一颤,刀光撕裂空间,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随后脚尖轻点,便飞了出去,金色光焰在体表燃烧。 奶妈紧跟在身后,身化清风,吹拂着颜夕她的长发,两女率先冲进妖军大阵。一头黑豹喷射雷光,扑了上来,还未靠近,便被狂风吹上了天空,扭断了身体。奶妈显出身形,炮弹一般从天空砸落,狂风吹拂,围过来的妖都被吹开,她扎稳马步,拧身一脚甩出,大地被犁出一条笔直的路,所过之处,数不清的妖变成了肉泥,将妖军撕裂开来。 颜夕身形如鬼魅,面容冰冷,剪刀和水果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在她手里便是最强的武器,每一次挥动,都有一颗头颅掉落,她踩着这些头颅在妖军中穿梭来往,宛若舞蹈一般。一具具白骨从地底爬出,坚硬如铁,颜夕一通乱砍,刀刃破碎,依旧没能冲出来。她不慌不忙,从白骨群中跃出,指尖夹着几个手雷,随手一抛,金色光芒炸开,所有白骨都化作了湮粉,她借着爆炸后的余波直上云霄,拔枪就射,一道道金色光线扫射,枪枪不落空。 “千军万马而已,我也有!”兔子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在虚空中挥毫泼墨,一支铁骑大军,从画笔下冲出,和妖军撞在一起,瞬间将妖军的冲势拦了下来。兔子紧握毛笔,挥笔成矛,骑上一匹战马,勒紧缰绳,跟随着大军一起冲了出去,那英姿飒爽的身影,与她平时嘻嘻哈哈哈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刻与一个女将军无疑了。 小姨和老庄也准备动身了,他们看向呆月,向丫头示意了一个眼神,便冲进了妖军中。一个闪身进入虚空之中,在空间中跳跃,撕开一道道空间裂缝,吞噬着那些酣战中的妖军,在这混乱之中,她就是最可怕的刺客,无声无息取敌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老庄手持四方雷印,一身雷霆华袍加身,犹如帝王一般,坐在雷云之中,俯瞰着大地,无数雷光随着雷印轰落,一片雷海翻涌着,淹没妖军,一条条雷蛇在其中露出了獠牙,吞噬着生命。一头头妖兽变成了焦炭,倒在地上,被同伴踩成碎片,一时间,妖军上空飘荡起一片片黑色的碎屑。 丫头坐在张月身边,紧握着手里的长镰,一声不吭。 “坐这儿干嘛?去打呀!”张月笑道。 “小姨让我保护你,你现在的身体就跟残疾人一样,也就灵魂力能用一下,你可是我们的眼睛,要是没了,我们就瞎了。”丫头说道,眼珠子一转,长镰跟着便挥了出去,血色光刃飞过,一只青色蝙蝠被劈中,伤口裂开,一朵朵红花扎根进血肉中,转眼间将蝙蝠吸成了干尸。 张月说道:“你这攻击方式也太瘆人了,每次看都感觉像妖法,不过真好用。” 丫头婉转一笑,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说不定我真的是妖呢?” “是妖就是妖吧,无所谓了,快去帮忙吧,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你的能力杀伤力很强。”张月推了推丫头。 “可是……” “去吧!你真以为我残疾啊!” 正文 第四百二十话 绝境 张月的手很冷,像是没有了温度,拍在丫头身上,轻轻得。丫头依旧不肯走,现在的张月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患者,面如金纸,就连推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长镰,镰刃上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仔细一看那是一朵朵小红花。 无形的声波传来,一道接着一道,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向张月和丫头笼罩而来。也许那一群蝙蝠以为这攻击非常隐蔽,他们甚至露出了猎人抓到猎物时得意的笑容。在灵魂连接的帮助下,丫头共享了张月的视野,自然看得很清楚,正准备出手。张月的灵魂力却先她一步释放了出去。 只见那一群先前还在狞笑的蝙蝠,脸色突然凝固了,两只青色的眼珠炸开,只留下一个深深的眼窝向外淌血。生命也随之消逝了。丫头怔怔地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张月笑道:“去吧,我一个人能搞定,不要太小看男人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丫头也无法反驳,只好纵身一跃,冲进妖军中,一道道血色光刃散射开来,吞噬着妖的生命,一时间,战场里开满了鲜红的花朵,她踩着这片血色花海,宛若地狱里的死神,收割着生命。 丫头一离开,张月便低下了头,他紧紧按着眉心,手指轻轻揉捏着,眼角的血痕被他悄悄抹去,他的状况比看起来的还要糟。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没办法退缩,张月只能继续坚持,张开八卦图,随时随地为自己的伙伴送上加持,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或许在某一刻,八卦图突然破碎,灵魂连接也会突然断开,他可能死了,也可能只是晕过去,未来,第一次这么模糊。张月很想占卜一下,看看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但他已经没有余力了。 战场中,拼杀依旧继续着,只是这一次,妖军无穷无尽,仿佛杀不完一样。而浴血奋战的,只剩下镜司等人。他不能逃,这个时代能够抵御妖族的人,只剩下他们了,在他们离开这个时代之前,他们一定要将这些妖怪全部杀完,留下一只,或许都是对未来的破坏。在历史中,这不是一次单方面的失败,而是双方的灭亡。 张月在地上演算着,指尖下,一道道奇怪的线条或扭曲,或笔直,纠缠在一起,贱贱地便成了一张密集的网,若仔细看,会发现这些线条最后都走到了同一个终点,若将这张网从平面变成立体,便会发现,只有那个点才是唯一的交点。张月的指尖懂得越来越快,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这是他能看到的路,可是不管怎么走,最后的结果都是失败。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保护这个时代。 画着画着,指尖渗出了血,血液顺着线条流动,将这一张网染成了红色,恍惚间,张月仿佛看到了什么,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指尖一顿,重重地戳进地底,将这一张网破坏掉,血色飞溅,洒在他的衣服上,星星点点的红,看得刺眼。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张月咬了咬牙,黑白瞳一凝,幽幽光焰飘出,身后的阴阳八卦图亮起一圈金边,多了一丝威严。 战场中,众人突然感到那加持在自己身体上的力量突然提升了,体内气血沸腾翻涌。颜夕身上金光大放,她直接甩出一门巨炮,抗在肩上,同时,一个个枪口或炮口从金光中伸出,紧接着,一条火力线便铺了上去,淹没了大片妖军。 这一声轰鸣,拉开了众人爆发的序幕。 奶妈身边的气流突然平静了下来,在那一瞬间,这片天地的风消失了。片刻的安宁,让周围想要冲上去的妖都感到怪异,一时间,都不敢动。而在这个瞬间之后,奶妈动了,与一开始一样,弓腰马步,凝气聚力,而后凝神一脚踢出,消失的风回来,狂暴而迅猛。大片妖军在风中成了碎末。奶妈在一片血雨腥风中缓缓手脚而立,长出了一口气,小腿处有几道淡淡的血痕。 小姨双手伸进虚空中,向两边猛地一撕,生生扯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幽深的洞口*爆发出狂暴的吸力,大片的妖军被吞噬,掉进了那无底的深渊,有些在洞口便被那空间之力撕扯成碎片。小姨咬着牙,喉间的血被她含着,双手继续向两边扯,扩大这个黑洞,一副要将整个妖军吞掉的感觉。但很明显,黑洞与妖军对比还差了许多。 兔子挥舞长枪,紧勒马绳,大喊着,“弟兄们!给我冲啊!”枪尖上,闪烁着墨光,一滴滴墨汁从其中洒落下来,淋在身后的军队上,只见那原本被妖军压着打的军队突然变得神威凛凛,铠甲上折射冰冷的光,喊杀声混合着马蹄声震天动地。兔子一枪挑起一头野猪妖,高高举起,那姿态竟然几分杨戬的神韵。 一片雷光砸落,一直端坐在雷云之上的老庄站了起来,身上的华袍变成了盔甲,那四方雷印也变成了一块令牌,上面写着斩!老庄抓着令牌,高举过天,无尽雷光涌来,化作一把巨大的铡刀,他上前握住刀柄,俊秀的面庞被雷光遮住,像是带了一副面具。铡刀劈落,一个山妖抬起了手,直接涌出法相天地,化作一个巨人,双手高高举起,想要接住这铡刀,却在雷光中破碎成了湮粉。先前一只受他庇护的妖怪们,纷纷四散逃开,却终究逃不出雷光的追逐。 丫头挥动长镰,挡住扑来的狐妖,较弱的身体往后倒退,她看着爆发的伙伴们,体内的力量也汹涌了起来。她是镜司里最弱的人,却也只是在镜司里,她强大的异灵放在任何一个战场,都是敌人的噩梦。丫头蹲下身子,将镰刀插在地上,嘴角微微翘起,有一丝淡淡的满足。噗噗噗……一根根树藤冲破地底,那些冲来的妖被定格在虚空,树藤穿过他们的身体,开满了花。丫头缓缓起身,看着眼前的血色花海,笑得很开心,看起来比那些嗜血的妖还要恐怖。 张月笑了笑,身后的光圈破碎,八卦图也颤动了一下,他勉强凝了凝神,稳住八卦图,没有让其破碎,不过方才的加持已经没有了。众人感到体内的力量水泄般被抽空,一下子变得无力。 “我去,呆月,你这可把我们坑大了。”颜夕喘着粗气,肩上沉重巨炮压得她直不了腰,无奈地收了回去,看着眼前残余下来的妖怪,笑容有一些苦涩。 张月叹了口气,传音道:“都回来吧,你们离太远了,我现在照顾不来。” “你现在让我们退回来,真是为难我们了!”奶妈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小腿处的骨头已经碎掉了,她能站着,已经不错了。 张月叹道:“那行,你们等着,我过去吧!”说着,他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巽字卦卷起微弱的风,减轻他的重量,让他走得能快一点,至于飞行浮空,他已经做不到了。 “兄弟,你走得能不能快点?”奶妈继续向后倒退,妖军则是在渐渐逼近,早已经看淡了生死的他们,根本不惧怕死亡,仇恨驱使着他们成为了不要命的魔鬼,此刻,除了杀戮,他们不会有任何杂念,自然不会恐惧。 鲜血飞溅,一柄长镰高高飞起,片片红花飘散,丫头的身影倒飞出去,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从其中淌落出。张月眼神一凝,咬着牙,脚下卷起一阵狂风,吹着他,飞了出去。 空中,丫头拧过身,躲开追来的飞鹰,最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她咬着牙,毫不犹豫,借着力迅速退离。轰隆一声,地底钻出一头黄色的巨兽,那是一只穿山甲。张月咬着牙,离字卦飘出,不去控制那风火之力,任由力量反噬,将自己炸伤,他也要向前冲去。 其余人见状,也想去救,但很明显,周围的妖并不同意。 空中,一头雷兽高高跃起,撞散了雷云,老庄被咬住了肩膀,坠落下大地。在他身后,无数张血盆大口等待着。他一脚踹开雷兽,整只手臂连带着半个肩膀被咬了去,他冷着脸,面无表情,反手轰出一记雷霆。 小姨撞碎空间,却只撞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痕,甚至不能让她进行空间跳跃,惊愕间,妖兽已经扑了上来。她双手迸射出微弱的黑光,勉强逼退涌来的妖兽,但身上免不了挨了几道伤口,一下子,眼前只剩下妖兽。 兔子胯下的战马被斩断了腿,兔子从马上掉了下来,长枪胡乱一甩,碎成了一滩墨汁,她双手拍出,抓住两只鼠妖,当做盾牌,往外围冲了出去,却依旧被重新拦了回来。 一条龙卷在妖军中冲天而起,撕开一条道路。金色的火力线扫开一道豁口。实力最强的奶妈和颜夕扛着一身的伤,总算是冲了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去救人,只是不知为何,她们总感觉那么遥远。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话 拯救张月 血溅得很高,每一滴血珠都是那样红,红得通透。张月的身影倒映在血珠上,渐渐放大,却始终拉不近距离。一股妖兽洪流横隔在眼前,阻断了去路,张月不得不停了下来,丫头在另一边,腹部被一枚青黑色的鳞片刺中,青色的毒素像小蛇顺着血管开始蔓延,丫头捂着伤口,艰难后退,无数树藤从地底伸出,挡在面前。 “啊!”张月灵魂力如风暴般炸开,一瞬间,所有的妖都怔住了,实力稍弱的直接头颅爆裂,灵魂消逝。他双眸变成了黑色,小娃娃的虚影在脑后浮现,阴阳八卦图张开,却飘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鬼刀不知何时握在了手中,只是轻轻一划,涌动的黑气便将横隔在张月面前的妖兽全部淹没,化作一座黑色的冰山。张月看也不看直接撞了过去,冰山破碎,卷起一阵阴冷的风。 这个状态的张月,奶妈再熟悉不过了,镜司里只有她真正面对过暴走后的张月,也只有她知道当灵魂用来杀生的时候,有多恐怖,那种渗透进灵魂深处的森冷,只要沾上一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一想起,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可怕。奶妈一咬牙,速度加快,手在虚空中一握,气流涌动,凝成一条飓风长鞭,远远地甩了出去,替丫头挡住了一次妖军的冲击。 张月的身体潜能随着灵魂力的爆发也开始被激发出来,他裂开嘴笑着,森白的牙齿,闪烁着黑光,刺耳的笑声从他嘴里吐出,他迈着鬼魅的步伐,刀刃裹着黑气,随着他的动作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弧线,一个接一个妖魂堕落如无尽深渊,在黑气中消逝。他疯狂地杀戮,目光愈发冰冷,笑声也愈发渗人。一时间,大片的妖兽被黑气淹没,谁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黑气中无声无息,一切动静都被吞没了,寂静得可怕。 奶妈已经赶了过来,抱起丫头,指尖夹着那鳞片,瞬间拔出,只见一股青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奶妈眉头微皱,掌心微曲,青色的液体从血液中分离出来,不一会儿丫头身上的青色便褪去,流出来的血液也是正常的红色。“撑住!”奶妈将丫头背在身后,顺手在她脖子上扎了一针,无色无味的药液被注射进去,丫头只觉得头变得很重很重,不知不觉间便睡过去了。 火力线打横铺开,颜夕扛着两把重机枪,异灵能量不计代价地施放,枪口处喷射出一个个金色的光弹,无差别地进行轰击,生生将火力线铺成了火力墙,短时间将妖军堵在了外面。空中,老庄驾着雷云踉踉跄跄地倒在了火力墙的范围内,而后他像是可以预知未来一样,猛地爬起来,往一个方向伸出了手,只见虚空撕裂,小姨从一个细长的空间裂缝中掉了出来,遍体鳞伤。 奶妈瞥了一眼张月,又看了一眼还没能逃出来的兔子,只好心里暗骂一句,放下丫头,冲进妖军中。颜夕见状,立刻将火力线延伸过去,替奶妈掩护。兔子也调转方向,冲进自己的千军万马中,在一片墨汁雨中撞到了奶妈的怀里。 “走!”奶妈冷冷地看了一眼冲过来的妖军,黑白气流在周身环绕,迅速旋转,一个黑白球将她们罩住,冲来的妖兽被直接弹开老远,爪牙断裂,鲜血飞溅。奶妈闷哼一声,黑白球破碎,她一边咳血,一边逃出妖军的包围,最后摔在了地上。颜夕上前,挡在众人的前面,疯狂扣动扳机,身后金光冒出了一个个枪口,让火力墙变得更加宽厚。 “站起来!先退!”颜夕喝道。 奶妈单脚爬了起来,微微浮空,“呆月还在里面!” “管不了了!我们必须逃!”颜夕叹道,手中机枪承受不住这么高频率的射击,直接炸开,颜夕一个不慎,整只右手都被炸了个正着,无力地垂落下来,一下子,火力墙崩溃,妖军重新发起冲锋! “呆月!” “退!”颜夕红着眼,怒喝道,转身一脚踹开奶妈。小姨握紧了拳头,拼尽力气,撕裂空间,老庄抱着丫头,看着还隔着一段距离的兔子,奶妈还有颜夕。 “你们走。我去救呆月。”颜夕漠然地向前迈开了腿,右手随着身体摆动,散发着焦臭的味道。兔子转身揪住奶妈,一刻也不敢回头,迅速跑到一直撑着空间裂缝的小姨身边,就在即将跳进裂缝中时,兔子感到腰间一疼,回身一看,奶妈已经挣脱了她,往颜夕的身边跑去。 清风吹拂,颜夕的长发被吹起,她没有去看身边落下的那个人,她知道是谁,对这个情况也丝毫不感到意外,“你有没想过,我们三个都会交代在这里?” “想过,那又怎样?呆月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不能放手不管。”奶妈看着那一缕在妖军中纵横来往的黑气,正是那阴森的黑气,才让妖军冲击的步伐变慢,给镜司其他人逃离的机会,但那缕黑气愈发微弱,随着风的吹动,变得飘忽不定。 颜夕笑道:“我怎么觉得他很蹦跶啊,要不去抱大腿吧!” “算了吧,帅不过三分钟的男人,还不如奥特曼!”奶妈也被逗笑了。 两人走得很慢,却在不断调动体内仅剩不多的力量,她们要冲进万军之中,在一群妖兽之中,救出呆月,最大的可能是三个人一起葬身妖腹。她们不奢求三个人都能离开,她们只希望能把镜司的眼睛救出来。 “你说,呆月会不会给我们写本自传什么的?” “算了吧,满脑子的中二思想,我希望他能帮我照顾好我的游戏账号。” “唉,如果老黑在就好了,没有坦克,真的开不了团。”颜夕叹道。 奶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目光有些黯然,“是啊,他在就好了。你说,呆月能不能代替我照顾好老黑?” “额……我觉得这对还不错。” 两人一边笑着,脚步渐渐加快,突然金光与风同时加速,蛮横地撕裂妖军,冲进深处。张月的刀刃串着三头妖兽,没有血液流出,只有黑气弥漫。他猛地抽出刀,黑气顺着刀刃流动,那三头妖兽变成冰雕掉落在地上,破碎成冰渣子,张月向后踏出一小步,刀刃往下刺去,一头地龙还未能从地底冒出头,便丢了魂魄。越来越多的妖兽扑了上来,张月的身影在其中是那样渺小,犹如海浪中的一叶轻舟,随时都有可能翻船,即便如此,他依旧在挣扎着,疯狂地与浪潮搏击,每一次大浪砸下,他都要迎着巨力而上,总是精疲力尽,他依旧凭着意志在挥动着刀,以至于颜夕和奶妈冲进来时,他的刀刃依旧那样杀气腾腾。 “操!”颜夕骂了一句,迅速避开,一点也不敢沾染那黑气。很明显,现在的张月可是敌我不分的。 奶妈深吸一口气,而后轻轻吹出,席卷起一股狂风,吹散黑气,而后一步上前,借着颜夕身影的掩护,欺近张月身前,正要攻击,却发现张月不知何时,往侧边拧了拧身,干净利落地躲过了奶妈挥出去的拳头,甚至有余力提膝撞在奶妈小腹将她高高顶起。 颜夕见状,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重重地踩着地面,迅速跳起,一脚踢开想要趁机扑向奶妈的犬妖,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把这个小犬妖的头颅踢飞,她一把揽住奶妈,“这龟孙子,真是讨打!” “我都忘了,他的探测能力,玩什么战术,硬刚吧!”奶妈恶狠狠地说道,显然张月方才那一下膝撞踢得不清。 “有道理,我替你挡着这些畜生,你快点解决!”颜夕说道,揪着奶妈,不待她反应过来,便直接甩了出去。怔了怔的奶妈感受到下坠的动力,忍不住骂道:“卧槽!” 张月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杀气,头也不回,一边抽出了黑豹的灵魂,轻轻捏碎,一边挥刀砍向头顶,黑气汹涌,扑向奶妈。 “反了你!”奶妈骂道,身上黑白气流涌动,直接撞进这黑气中,不闪不避,一脚踢开鬼刀,没有伤痛的左脚绷紧,气劲在小腿处酝酿,猛地爆发,重重地砸了下去。尘土飞扬,碎石飞溅,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张月则早已经离开了力量爆发的重心,被余波震飞,嘴角淌落下血痕。奶妈没有半点停留,继续冲击,转瞬间,冲到张月面前,一拳轰爆了张月身后的傀儡娃娃,反手再抓向张月的肩膀,指尖划破虚空。 因为先前那一拳的耽搁,张月有了时间调整,继续向后倒退,暴走后的他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战斗思想,变得比平时更加难缠。奶妈忍不住想,如果这家伙可以控制好暴走,会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杀器。 奶妈正要发起第三次冲击,眼睛余光却瞥到了一个倒飞的身影,她连忙转身抱住咳血的颜夕,被巨力推动着撞碎了一块巨石,两个人都被淹没在碎石堆里。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话 那个男人来了 血液流淌,混合着尘沙,黏在伤口上…… 颜夕翻身坐起,捂着右肩到胸口处那道差点把她劈开的伤口,血液顺着指尖渗出来,她紧紧地按着,想要止住那血液,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剧烈的眩晕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奶妈在她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碎裂的骨头支撑不起她的身体,她只能躺在地上,看着渐渐被掩盖的天空,还有那飘来的黑气。 “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奶妈苦笑着说道,面临死亡,她出奇得平静,甚至有些解脱。她不再挣扎,而是任由身体随着疲劳感放松下去。颜夕站着,摇晃了一下身体,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她没有躺下去,而是岔开腿坐着,原本按着伤口的手也松开了,两只手一起搭在膝盖上,血液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上晕开。 颜夕叹道:“抱歉,太累了,看不清,不小心被偷袭了,这一次是我害了你们。” 刀尖从黑气中刺出,从颜夕脸侧划过,掀开了她肩上的长发,那股阴冷透过皮肤传入灵魂,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颜夕脸色一变,眼睛余光瞥到一张熟悉的面庞。张月手握着鬼刀,周身缭绕着森森黑气,他就是地狱里的死神,降临时间,审判生灵。刀尖刺出,虚空一道影子浮现出来,那是一只蓝色的蜥蜴,他的爪子定格在颜夕的喉间,只差不到一指的距离。 颜夕脖子一颤,连忙向后退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张月,“运气?” “说不定,这家伙开窍了呢?”奶妈咬着牙,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始终提不起力气,最后只能让颜夕扶了起来。 张月站在两人面前,鬼刀斜斜向下,黑色的刀刃没有沾上半点血液,只有涌动的黑气在刀刃上流转,隐约能看到一道道诡异莫名的纹理在蠕动,像是黄泉里挣扎的鬼魂。张月没有再去攻击妖怪,而是控制着黑气守在奶妈和颜夕面前。 “诶哟,辣鸡!你现在醒着还是疯了?”察觉到张月不寻常的动作,颜夕心里燃起了希望,笑骂道。 张月尝试着张了张嘴,干涩的嘴唇一下便撕开了,渗出了血液,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我很好,不过,我们麻烦了。” 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妖,颜夕和奶妈也非常清楚此刻自己的处境,当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不过想到逃出去的众人,她们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 “你还能撑多久?撑不了就算了吧,我们已经尽力了。看来,未来不在我们手上。”颜夕叹道。 “我也不知道。”张月似乎习惯了说话,声音渐渐恢复往日的慵懒,危急时刻,他像颜夕一样,已经渐渐可以控制住自己暴走的状态。如果他真的能活着出去,这便是他最大的收获。不过,此刻最大的困难,不正是活着吗?一想到这个,张月便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不自觉地便在脑海里想到了先前在地板上画的网,最后那一笔,落得是那样重。 一道细长的空间裂缝裂开,呕吐般把小姨等人吐了出来。他们像尸体一样,重重地掉落在地上,激起一地尘土,隐约听到几声骨裂。兔子第一个翻身跳起,抱起一旁的小姨,厉声喝道:“快送我们回去!他们三个都还在呢!” 小姨推开了她,骂道:“让开!拉着我我怎么带你们去!”她躺在地上,血液从她身上一道道数不清的伤口中流出,不一会儿,她的后背便有大片的红色晕染开来,她从血泊中抬起了手,黑光在掌心闪烁,发出嗤嗤嗤的声响,不一会儿又熄灭了,她依旧举着手,对着虚空,黑光忽闪忽闪,怎么也奈何不了这虚空,小姨第一次感到这天地虚空竟是那样难以撼动,深深地无力感充盈在心间。 “你快点啊!快点啊!”兔子嘶吼道,抓起毛笔,狠狠挥动,点滴墨汁洒落,一只苍鹰拍动翅膀在天空盘旋一圈后便破碎成墨雨洒落。兔子不信邪,继续挥动毛笔,笔尖甚至已经没有墨汁滴落,这法杖成了一根无用的棍子。兔子跌坐在地上,抱着毛笔,茫然失措地看着前方。 老庄没有说话,他刚乘着雷云想要飞上高空,离地不过三四米便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护体雷光都被撞散了,一口鲜血咳出,其中还夹杂着内脏。丫头还处于昏迷中,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一时间,绝望的黑暗笼罩在他们心中,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出颜夕,奶妈和张月三人被妖兽撕扯的景象,脸色煞白。 忽然,一股热流从头顶划过,大片的阴影飞过。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能看到一条黑色的火尾拉得很长很长,将如血长空划开两半。 兔子怔怔地看着这火尾,她在那火焰上感受到了十分熟悉的味道,也感受到了冲宵的妖气,一时间,她感到有些混乱,直到身旁的小姨问道:“那是……老黑吗?” “老黑的火焰是暗红色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熟悉?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老黑那猥琐的贱笑。”兔子说道,注视那逐渐远去的火尾,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小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感觉和兔子差不多,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她感到无助。直到那火尾彻底消失,她才问道:“如果他真的是老黑,那他是去救小夕他们的吗?” 兔子犹豫了一会儿,猛地握紧了拳头,“一定是,如果不是,回去就剪了他的网线。” …… 张月单手持刀,倒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身体不倒下,但他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跪在地上,身上的黑气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身上的伤口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撕裂,血流满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还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颜夕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上握着枪,对着前方开了一枪,吓退了一个就要扑过来的熊妖。但那道金光只是激起了一些尘土,点燃了几根杂草。熊妖咧嘴一笑,大踏步冲上前去。 “真的完了啊!”张月抬起头,眸中的黑色褪去,他缓缓眯上了眼睛,一如平常,身上的黑气终究是散了,露出了他消瘦残破的身体。 颜夕叹道:“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这里,感觉好丢人。” “还行吧!这可是历史上有所记载的大战争,谁来了都有可能会死,我们能撑到现在不错了。只是,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扭转了战局,强行让一面倒的战争变成了五五开。”张月喃喃道。 说话间,熊掌拍来的恶风吹动了张月的头发,那只宽大的红色肉掌遮蔽了张月的视线,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张月看也不看,倒是更在意和颜夕聊天。就在这时,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那个男人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点,看来,老天爷不给我面子,最后还是要我来。”妖气,强大的妖气从天而降,直接碾碎了那熊妖,一道浑身缭绕着黑色火焰的身影缓缓落下,那双黑色的羽翼宽大而温暖,将妖军的威压尽数抵挡在外面,为身后的人撑起了一个完美的庇护所。 颜夕怔怔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身影,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涌起,但很快就被抹杀了,那席卷天地的妖气,无论怎么看都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而实际上,站在她面前,的确是妖,而不是人,那这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呢? 张月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一点被拯救的开心,反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奶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微弱的泪光。面对死亡时,她坦然地笑着,甚至有闲心和颜夕聊天,可是当眼前这道身影出现时,她却哭了,向来坚强的她,在这一刻,脆弱得让人心疼。 “稍等一会儿,我救你们出来。”他的声音很好听,爽朗而又温暖,像三月的暖阳。他生得很俊美,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黑色长发随风飘动,皮肤白皙,脸似刀削,鼻梁高挺,两只瞳孔黑得通透,神采奕奕,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长衫,却掩不住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高贵气质。 黑发少年伸出两指,一缕火焰自指尖飘出,变成一根羽毛,他屈指一弹,羽毛飞出,幻化万千,天空中落下一场黑色火雨,火焰席卷蔓延,囊括了战场。妖军在其中被火海吞没。火焰燃烧着,温度却没有升高,反而在火焰中有一块块冰晶冻结起来,妖兽们挣扎的样子被永远定格下来了,包括那惨然的表情。 火焰散去,战场上只留下了一座黑色的冰山,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身影。那是死去的妖兽,他们在火焰中扭曲着身体,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最后却又被寒冰冻结成冰雕,成了一件死亡的“艺术品”。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话 和平,小说里才有的故事 战争结束,随着一座冰山的耸立,一切都归于尘土。风中,弥漫着血腥味,腐臭味,大地已经变成了血色,无数尸骨堆积在一起,垒成一堵堵墙,各种残破的法宝,兵器,盔甲或被风沙掩埋,或顽强地立在血色大地上,依旧闪烁寒光。 这便是战后的世界,天地间只剩下了血色,万物凋零,众生皆苦。存活下来的生灵不敢冒出头来,他们躲藏在幸运的黑暗中,发出声声悲鸣,从来没有哪个时候,他们会这么惧怕光芒,在那血色残阳之下,有致命的风暴在肆虐席卷,哪怕此刻已经归于平静,心中恐惧的风暴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你是谁?” 声音很轻,身体的虚弱让她开口都成了难事,即便如此,她依旧握着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准了眼前的人,或者是妖。这是颜夕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质疑,她向前挪动身体,想要看清楚,看清楚这个突如其来的救世主,到底是不是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 颜夕从张月身边挪过,猛然撇到了张月的表情,眉头紧锁,却锁不住那涌出来的不安,她回头望去,奶妈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心跳的很快,脑海里想得事实似乎正在成真,“你到底是谁?” “我是妖,一只乌鸦。”那道身影收起翅膀,转了过来,俊美得不像话的容颜面对着颜夕。 “你...我没见过你...可是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熟悉?”颜夕自言自语,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她确信没有见过这张脸,但心里的熟悉感止不住地涌上来,让她无法判断。这一刻,她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张脸,你的确没见过。我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么帅的样子。不过,我们的确是认识的。”自称是乌鸦的他却生着这样的容貌,让人难以理解,他蹲下身子,想要将颜夕扶起来,奶妈却带着哭腔喝道:“走啊!你留下来做什么?” 颜夕拍开他的手,转身扑向奶妈,一把揪起她的衣领,“你知道些什么?他到底是谁?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奶妈闭着眼睛,没有去看颜夕,眼角的泪花愈发晶亮。 颜夕见状,又跑去揪住张月,“你有黑白瞳,快睁开看看啊!看看啊!这人,是……到底是谁?” “够了,放开他们吧,我是老黑,杨斌,镜司的成员。” 颜夕的手僵住了,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不知不觉间便松开了张月,愣愣地跪倒在地面上,心里暗自思忖:原来是老黑啊,难怪会这么熟悉,可是,可是,为什么他是妖?这股妖气是怎么回事?我感应错了吗?不可能啊,这么强大的妖气。那到底是为什么? 老黑长叹了一口气,容貌的变化,他并不感到惊讶,他的过去已经因为他自己发生了变化,未来自然会跟着改变,不过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改变,他永远地失去了红莲业火,体内只剩下了变异后的妖火,怒则焚烧天地,静则冻结虚空,威力比起以往甚至更强,唯一麻烦的是,他再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妖气,再也不可能做“人”了。 “我是妖。曾经是寒玉山脉的战神,玉苍。重生之后,是奶妈的小跟班,杨斌。进了镜司之后,是你们的伙伴,老黑。但不管是哪个时候,我都是妖,一个活了数千年的大妖。”老黑说道。 颜夕怔住了,许久许久,她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这句话,“你是说,你一直都在骗我,以人的身份藏在镜司,藏在我们身边?”随后,她又望向张月和奶妈,“你们两个一直都知道,但是不说出来?” 老黑说道:“抱歉,我骗了你。不过,就算我是妖,我也是……” “闭嘴!”颜夕猛地甩手,对着老黑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金色的光弹从枪口喷出,射在老黑身上。老黑没有去挡,任由那光弹洞穿了自己的身体,黑色的血液滴落下来。他闷哼一声,忍着疼,继续说道:“就算我是妖,我也是……老黑,是你们的伙伴!” “我不可能和妖做伙伴!不可能!不可能!”颜夕身上的气势开始变化,体内原本枯萎的异灵开始复苏,急速地运转,一缕缕金光从体内喷出,将她渲染得犹如天神。张月喷出一口血,原本眯着的双眼强行睁开,灵魂世界里,小娃娃哭喊一声,黑白瞳射出两道光,化作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咆哮着冲出。光芒中,还有两道血箭射出,张月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璀璨的金光被那闯进来的巨龙搅碎,最后撞进颜夕的身体,无形的束缚将颜夕紧紧地禁锢住。老黑连忙扶住了颜夕,转头又去拉住就要倒下去的张月,“你们疯了吗?这种身体状态,还想做什么?” 颜夕咳着血,面色愈发苍白。张月紧紧闭着眼睛,血从眼角不断淌落。老黑看着两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体内流淌的是妖力,也没办法为他们输送能量,异灵与妖气碰撞,只会对他们产生更大的伤害。 “把他们放下,过来帮我续骨,你救不了他们。”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妈开口了,她轻声呼唤着。 老黑不敢耽搁,连忙上前扶起奶妈,问道:“你现在能受得住吗?” “没问题,我还没死。”奶妈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好!”老黑小心翼翼地将妖力送进奶妈体内,替她接驳碎掉的骨头。奶妈咬着牙,动用体内那仅剩不懂的异灵能量,操纵天地的气缓解能量碰撞产生的波动。不多久,奶妈的身体总算可以动了,她张开嘴,将多余的妖力徐徐吐出,便起身为颜夕和张月疗伤。 “你们都是……叛徒,叛徒!为什么要欺骗我!”颜夕摊在地上,低声喃喃,血液随着她一开一合的嘴,不断淌落,衣衫红了大片。 张月没有说话,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过度使用灵魂力,终于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眼睛瞎了。眼前的黑暗便是他此刻的视野,从未想到,作为镜司眼睛的他,竟然会有一天成了一个瞎子。 奶妈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为颜夕疗伤包扎伤口,但当她准备去处理张月的眼睛时,手却抖了。张月笑了笑,“没事,反正我也不是用眼睛看东西的。” 听到这话,老黑脸色也沉凝了下来。 “胳膊断了都可以长出来,眼睛瞎了自然也可以治,担心什么?”奶妈说道,继续替张月包扎。 “你们走吧。”张月咬字成音送进老黑和奶妈耳里,他非常清楚颜夕对与妖怪的憎恨。那种恨深入骨髓,渗入灵魂,如果颜夕此刻没有受伤,或许早已经和老黑打起来了。这一刻,他甚至觉得颜夕受伤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可不愿意看到伙伴们自相残杀的场面。 奶妈替张月的眼睛缠上纱布,最后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我们不想走。你们也不想我走吧。” 张月现在看不见,但他能猜到奶妈此刻的表情,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颜夕的异灵被张月的灵魂力禁锢住,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挣开。但老黑和奶妈都可以感觉到颜夕体内异灵那不断挣扎时传来的波动,一次比一次厉害。颜夕的杀意依旧没有消减,或许在挣开的那一瞬间,她就会发起最疯狂的攻击。 奶妈靠在老黑身上,恢复着体力,“小夕,如果,我是说如果,镜司的大伙儿都是妖,你打算全部都杀了吗?” “当然!人和妖,永远不可能共生,人杀妖,妖吃人,这是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你们都是妖,我会大义灭亲,绝对不会留情。妖,可恨,该杀!”颜夕冷冷地说道,眸子深处泛着冰冷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看着那双眸子,老黑和奶妈都感到了刺骨的冰冷。 奶妈说道:“妖是生灵,人也是生灵,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和妖没有区别,一样有血有肉。只是,属于不同的物种罢了。人在杀妖,妖也在吃人,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呢?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人和妖可以和平相处,不再互相杀戮,而是一起生活,我们不再杀妖,妖也不再吃人。其实这是可以做到的,老黑不是挺喜欢我做的菜吗?” “你觉得可能吗?人和妖的仇恨,自上古以来便结下了。不论是人也好,还是妖也好,都是胆小的,他们害怕异族,害怕与自己不一样的生物。因为害怕,才会反抗,而反抗就会流血。仇恨便从这血色中发芽成长,直至今天已经无法返回。我们不杀妖,妖就会吃了我们!杀戮是为了生存,你真的明白吗?奶妈,醒醒吧,人和妖终究是敌对的,和平,那是里才会有的故事!”颜夕冷冷地笑着。 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话 过去 和平?那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 一句话,充满了无奈。阳光渐渐黯淡下去了,黑暗开始占据天空。战争的结束,迎来的却不是光明,这或许就意味着这一切都是下一个噩梦的开始,和平没有真正地到来。老黑点起一团篝火,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黑暗,散发着温暖。颜夕却依旧是冰冷的。 奶妈沉默着,也许在她心底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和平,那是小说里才有的故事。 张月感到体力恢复了一些,虽然眼睛已经瞎了,灵魂力也暂时没办法使用,但身体上的酸痛和疲劳已经消去了不少,“老黑,你走吧。人也好,妖也罢,做你自己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现在的你,我们谁也奈何不了。” “呆月,你也瞒着我。你也早知道了老黑是妖的事情,是吗?你甚至还暗中保护他。难道,你也要背叛我吗?”颜夕喃喃道,看着张月充满了失落。 “小夕,我曾经进入过你的灵魂世界,我看到了你的内心,充满了仇恨,宛若炼狱一样。那时,我想过要把你拉出来,从仇恨中拉出来,可你拒绝了我。我只是简单地触碰,你都激烈地反抗,那时,我在想,如果不管不顾,你或许会杀了我。”张月说道。 颜夕神色蒙上一层阴云,“每个人都有过去。” 张月说道:“所以,你现在要连我一起杀了吗?把我当成一个叛徒,或者当成妖!” 颜夕沉默了,她别过头去,不再看张月的脸,明明他的眼睛已经被绷带缠住,她却总能看到一双眼睛,质问着她,带着信任,仿佛在说,我们是伙伴,你不会杀了我的,对不对?颜夕喃喃道:“如果你执意要保老黑,你就是我的敌人。” 张月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 话未说完,老黑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说到过去,你们想不想听听我和奶妈的故事?会有点长,不过没关系,你们慢慢听,你们想要恢复好,还要一段时间呢!” “说呗,我们现在又打不过你。”张月笑道。 “好!” …… 泥泞的沼泽,散发着恶臭,枯枝烂叶漂浮在泥上,静静地等待腐烂,忽然间,一个庞然大物打破了沼泽的平静,两只幽蓝色的灯笼从泥土里浮起,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那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在那里有一道消瘦的人影。 沼泽被剖开,幽蓝色的眼睛下,是墨绿色的身体,密集的鳞甲闪烁着幽光,这是一头鳄鱼,个头很大,但在沼泽里爬行,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静静地,不知不觉间便可能出现在猎物身边,就像此刻一样,它动作很轻很缓,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那人影,直到接近人影的五步之内,它才猛地摆动尾巴,张开大嘴向前咬去,迅猛的速度甚至撞破了空气,发出气爆的声音。 人影消失了,一柄长剑从鳄鱼的嘴里伸进去,轻轻搅动,剑气四散,血液顺着剑气跟着一起溅落在四周,鳄鱼的身体被劈成肉块,哗啦啦地洒了一地。人影矗立在血雨中,身上却没有沾染到丝毫血腥,在他体表外似乎有一层无形的护罩,隔绝了一切对他有害的东西。 天亮了,黑暗渐渐散去,人影在阳光中显露出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长着一张容易被遗忘的面庞,普通的五官,让人难以在心底留下印象。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平凡人,那多半是一个在黑暗作业的专家。显然,他是后者,因为他是一个异灵人,也是一名刺客,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代号,九九。 “大小正合适。”九九坐下来,将掉落在泥上的鳄鱼肉一片片捡起,稍稍抖了抖上面的泥,直接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他吃得很慢,细细地嚼,只有这样,才更方便消化,可以更好地吸收鳄鱼肉的营养,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九九留下一部分的鳄鱼肉,打算装起来找个安全的地方生火,熏成肉干随身带着,他现在正在被追杀,随意生火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他得保证自己距离危险足够远,才可以将自己暴露在光明中。九九捧起鳄鱼肉,正要收好,一块肉很不听话地掉落在泥上,九九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先把手上的装好,正要去去捡肉时,却发现肉不见了。 九九下意识便往后退去,迅速消失在灌木丛的影子里,似鬼魂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沼泽依旧平静,仿佛那片肉凭空消失了一般。“难道遇到了高手?”九九不由得这般想到,他自信自己的本领,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同样善于发现。但此刻,九九看不出这片沼泽有什么异样,可是,肉呢? 忽然,沼泽里冒起了一个泡泡,紧接着,泡泡越来越多,整片沼泽仿佛沸腾了。九九惊讶地继续后退,拉开了距离,面对未知的情况,最安全的做法无疑便是远离。几个起落,九九便落在一颗树枝上,身影渐渐淡去。 沼泽依旧在沸腾,冒起了大片大片的白气,不一会儿便将整个沼泽淹没了。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渐渐变小,白气也被吹散了,当视野重新恢复后,九九惊讶地发现,沼泽竟然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九九没有理会,依旧静静地待在原地,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几道人影便从树林跃出,他们围绕着这突然出现的坑洞,好奇地观察着,皆是满脸的疑惑。这时,九九才开始移动。那些人便是追杀他的敌人,在沼泽开始是沸腾的时候,他便知道这里肯定会吸引敌人过来。最危险的时候往往是最适合逃离的时候,趁着敌人都被沼泽吸引,他才有机会减少自己的威胁。所以,九九不打算逃,刀已经落在手中,这一刻,他是猎人。 脚步迈动,轻轻地踩在虚空上,身影消散,化作一缕清风,从林间穿梭,刀刃夹在风中,吹过那几道人影。噗嗤……血液洒落,将风染红。九九身影显露,刀刃上滴落下一颗颗血珠,眼前躺倒了几具尸体,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他们睁着眼睛,满脸惊愕,生前仿佛见鬼了一样。而实际上,九九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和鬼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其中一批,追杀他的敌人,远远不止于此,所以九九没有任何放松的心情,警惕对他来说已经形成了习惯,哪怕是在睡梦中。九九挥刀,将血液洒干净,准备离开,却听到了坑洞里传来一声嘤咛,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动。 九九怔了怔,迅速回过神来,转身便离开,顺便带走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逃亡依旧在继续,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密林里。九九已经记不清他杀了多少批人了,他有些疲倦地收好刀,躺进刚挖好的树洞,喘着粗气。九九不敢闭眼睛,他害怕一闭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不管多累,他都不能睡觉,睡眠只会降低他的身体机能,他必须时刻保持肌肉的紧绷,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只黑色的乌鸦从他领口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刚才它和九九可是从一条小溪里钻出来的,它差点没被淹死,对于这样的待遇,它显然感到非常不满,所以,它用嘴和爪子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九九笑了笑,看着这小家伙在自己身上蹦跶的样子,感到颇为好玩,他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这本是一段孤独的旅途,但因为这个小东西,似乎有趣了一些,哪怕依旧险象环生。 九九摸了摸小乌鸦的头,温和地笑着,他有很多话想和这个小乌鸦说,但他明白任何声音都有可能成为暴露自己的引子,所以他只能憋着,就连呼吸都要很小心。而这小乌鸦充满了灵性,必要时刻,安静得很,就算抗议,它的动作也很轻。 “不愧是妖,学东西果然很快。不过,最后怕是留不了你了。”九九心里暗道,他从怀里拿出一片鳄鱼肉干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又给小乌鸦递了一块。他珍惜着每一点可以休息的时间,补充自己,让自己保持活力,否则便会死在敌人的刀上,任何时候。 剑光穿透百里,猛地出现在九九的面前,他嘴里还嚼着肉干,来不及吞下去,剑光来得太突然了,而且速度之快,九九平生第一次见,死亡的气息笼罩而来,掐住了九九的喉咙,恐怖的压迫感,让他难以动弹。只有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他便可以挣脱出来,然后逃开,但也就是这一瞬间,幸运之神没有给他,剑光已经刺破了他额头的皮肤,再往前一步,就要刺穿他的头颅。 小乌鸦张开了鸟喙,肉干从嘴里掉落,似乎比先前变得焦了一些。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话 小乌鸦的变化 黑色的火焰飘然而起,噗的一声,在虚空中燃烧起来。剑气穿过,迅速撕裂,速度却满了少许,星星点点的火花在剑尖上散开,九九的身影也在这个瞬间消失了。小乌鸦突然失去了落脚的地方,身体向下坠落,它一个不留神,直接摔在了地上。它气急败坏地翻身跳起,然后钻进了落叶堆里躲了起来。它很清楚,这场战斗,不需要它。 九九化作清风,在林间穿梭,拂过片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时间,整个树林,都被这个声音淹没了。一个俊秀的年轻人,手执长剑,漠然地看着前方,耳朵轻轻动着,捕捉着周围的声音,很快他便发现,这个方法没有任何用处,沙沙声无处不在,也就意味着风无处不在,他置身于风的海洋里,周围的任何一切都充满了危险。刚才的百里飞剑,没能取敌人首级,战局也立刻发生了扭转,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转化,往往只存在于一瞬间。 风静静地吹拂着,沙沙声不知疲倦地奏响,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当周围的一切都处于一个不变化的情况,就会让人产生依赖怠倦的情绪。年轻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感到自己的耐性正在流逝,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胡思乱想了,很难再保持一开始的注意力,但是他不敢动, 时间缓缓流逝,这场耐力的比拼中,年轻人终归是败了,他咬咬牙,决心打破这个绝境,手中长剑猛地一震,剑气席卷,无数道剑光在劈砍而出,卷起一道剑气飓风,周围的大树破碎,漫天木屑飞舞,九九在这些木屑之中,悄然地移动着,一把短刀划开了飓风,精气神凝于一点,长时间的蓄力就为了这惊天的一刺。刀光在年轻人的心脏处绽放开来,璀璨而绚烂,噗嗤一声,血花盛开,在一片白茫茫的刀光之中。 九九抽刀而退,看也不看那倒下的身影,重新消失在树林里。小乌鸦听到了那熟悉的起落声音,连忙扑闪着翅膀,从落叶堆里飞出。九九一把将它捞住,抱在怀里,继续他的逃亡。作为一个刺客,杀与被杀便是生活的全部,与死为伍,是他早早就养成的习惯,像方才那样的死局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最后的结果都是幸运眷顾,死里逃生。但这一次,拯救他的,不是幸运女神,而是怀里这缩成一团的乌鸦精,那缕黑色火焰,明明没有多少温度,他却从上面感到了温暖。 “小家伙,谢谢你。”九九喃喃道,声音有些嘶哑,那双浑浊的眸子隐隐有一丝清澈的光芒闪过。也许是因为罡风太强,乌鸦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它只是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抓着九九,生怕自己被风吹走,九九是他唯一的依靠,一无所知的它就像一个婴儿一样,依赖着自己的父亲。 感受到怀里小乌鸦的紧张,九九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哪怕他正在逃避追杀,任何一点耽搁都可能让他掉进死亡的深渊,但不知为何,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他有些喜欢。 …… 风在耳边呼啸,吹动着九九的乱发,他漠然地注视着前方,缓缓停了下来。一缕曙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间穿透而来,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他的神色也沉凝了下来,向后退去,隐于密林里的阴影中。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要出密林了,那也就意味着九九可以逃出这个危机四伏的险地,但他却选择了后退。九九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这几天的逃亡太过平静,让他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看来并不是,而是危险都集中在了那最吸引人的地方。追杀者堵住了出口,他相信,只要自己走出密林,就会受到无数人的攻击,当场横死,哪怕自己命再大,再厉害,他还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自信。 “有危险?”九九的怀里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疑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乌鸦精已经通晓人言了,而且语气莫名带着一种沧桑的感觉。 九九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低声道:“被堵住了。出去,就死。” “那怎么办?”小乌鸦问道。 “不知道。”九九也是干脆,躲在阴影中,隐蔽着自己的气息,顺便恢复一下体力。转眼间,三天过去了,一切依旧平静,日升月落间,这片密林就像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点,永远保持着它的神秘。九九如枯石般坐定,小乌鸦也安安静静地趴着,一人一鸟几乎要与这密林融在一起。 密林外,是一片开阔的荒漠,此刻却也被密密麻麻的人占据了,变得挤压,杀气从每个人身上流出,凝聚在一起,让天都变了,连续三天的阴云天气,阳光就像是被吞噬了一样,整片天地都显得阴暗低沉。 小乌鸦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多了一丝亮色,自它从沼泽中被九九带出来后,它便处于一个混混沌沌的状态,脑海里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影像,在不断地冲撞交接,却始终理不出一条完整的线来。冰蓝色的宫殿,面容俊秀冷傲的男子,暗红色的火焰,绝望的呐喊,以及一张张狞笑的嘴脸……太多太多,让它不堪重负,渐渐地,它不再强迫自己想起来,而是让身体去习惯这个对它来说还有些陌生的世界。 直到现在,它终于没有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了,一直隐于体内的力量也有释放的余地,不过,连它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力量会有多强大,所以它需要实验一下,而密林外似乎就是个不错的场地,按照九九的说法,那里似乎还有不少可以拿来做对手的人。 一边想着,小乌鸦也慢慢苏醒了体内的力量,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黑色的火焰从羽毛见冒出,将他整个包裹起来。九九被肩头上的异样动静惊醒,一睁眼便看到了漂浮在空中,不断膨胀的火焰,猜到了是小乌鸦。他并不感到惊讶,在第一次看到小乌鸦时,他便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妖,看着愈发不稳定的黑色火焰,九九神色有些阴沉,他犹豫着要不要退后或者拔刀,最后,他选择了静坐,这种信任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不多久,火焰膨胀到足有两米多高,形成一个人形,一直黝黑的手从其中伸了出来,轻轻挥了挥,将火焰扑散,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浑身光溜溜的男人站在九九面前,微微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好强的妖气!”九九喃喃道。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我果然天纵不凡,可惜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我隐约觉得我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家伙。现在我们能冲出去了吗?咱们两个,战力翻倍,出去干翻他们!”小乌鸦喝道! “你既然可以化成人形了,给你取个名字吧,你这么黑,叫你小黑好不好?”九九认真地说道。 “我在思考着怎么逃出去,你就想着给我取名字?什么奇怪的想法,名字这种东西无所谓啦,赶紧跟我一起冲出去吧!”小乌鸦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九九说道:“那就当你接受了。” “你……”这一刻开始,小乌鸦有了他第一个名字,小黑。 “不用冲出去,能来追杀我的人,实力定然不弱于我。只是他们比较蠢。现在他们人多,哪怕我们两个一起上也讨不到好。所以,我们这次还得用脑子。”九九说道。 一听不能冲,小黑有些失望,但想到是为了活命,他还是乖乖听话,不敢随意去冒险,这些天的相处,让他对九九的判断坚信不疑,这个谨慎到有些可怕的人做的决定往往能将他引导向生路。 九九说道:“你能把这片密林烧掉吗?” “啊?应该不难,这里都是树木,一点就着了,你在吹点风,很快就可以蔓延整片密林了。”小黑说道。 “好,那就烧了吧。” “你到底?” “烧!” 小黑不再多问,指尖在一颗大树上轻轻一点,黑色的火焰顺着树干瞬间攀上树冠,一缕接着一缕迅速窜起,眨眼间,这棵树变成了一颗火树。 “接下来就靠你保护我了。你应该可以让火焰不烧我吧?”九九说道。 小黑点了点头,意念微动,那灼热的火焰便自动避开了九九的身体,甚至连高温都被隔绝开来,他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火焰,伸手抓了一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火焰在手中冻结成一块冰晶。 九九讶异地看着那黑色冰晶,“你这火?” 小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带着这个,估计我不刻意控制,火焰也不会伤你了。”说着,他便将冰晶递了过去。 九九接过冰晶,入手温润,让人感到安心,他没有多问,反手一掌将大地拍出一个深坑,拉着小黑跳了进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装死!”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话 九九的女儿 黑色的火焰淹没了整片树林,一缕一缕高高窜起,不一会儿,恐怖的高温便蔓延开来,林间林外都成了火炉,空气被炙烤的扭曲,泛起一圈圈波纹。林外的众人,察觉到不妙,讶异地看着这突然燃起的大火,一缕黑色火焰顺着飘飞的落叶而来,落在地上迅速燃烧开来,靠的近一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火焰吞没了,眨眼间,整个人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什么妖火,如此霸道?我来会会它!”一年轻人横眉竖目,盯着这大火,惊喝道。 “这火有点诡异,全部后退!”领首的老者喝道,正要上前去阻拦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谁想他终究是满了。年轻人念动口诀,身上绽放出海蓝色的光芒,隐隐约约有海浪声伴随,他唤出一颗蓝色珠子,冲进火焰中,竟然抵挡住了高温。虽说他是个鲁莽之人,但也有几分本事,那珠子明显是一个高阶法宝。 老者见状也稍稍放心了一些,带着其余人全部后退,避免被这大火波及。突然,一身惨叫从林间传来,方才那年轻人浑身冒火从林间飞出,还未能飞出多少米,便在空中消散,最后只有点点火星掉落,就连那珠子也有去无回。 所有人都怔住了,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这片望不到边的密林变成了火海,一颗一棵大树被火舌吞没灰飞烟灭,常年生活在的生灵们,根本来不及离开,全部葬身于火海。密林里,传来一声一声兽吼,一些强大的妖兽想要与火焰搏斗,争取一丝生存的希望,但这诡异的火焰根本没办法熄灭,直到烧尽一切。 “全部人,立刻撤离,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范畴了!”老者喃喃道。 “可是,要怎么向上面交代?上面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人说道。 老者猛地挥袖,将说话的人震飞,“你有本事,你去找尸体!这种火焰,不仅霸道,而且如跗骨之蛆,一旦沾上,必死无疑,连海神珠都挡不住,你去挡?回去就说,敌人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是……” 在老者的带领下,这一群气势汹汹的追兵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间,深深的地底,小黑和九九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但当那个拿着海神珠的年轻人冲进火海中时,九九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小黑的火焰出乎他意料的强大,竟然连海神珠都在高温中破碎,而且这火焰似乎可以焚烧异灵,越是用异灵抵挡,火焰烧得越旺,根本就无法熄灭。 小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火焰强大,依旧在一旁紧张兮兮地隐藏自己,他深信九九的判断。但在刚才,九九已经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信心。这个放火烧山装死的技巧似乎有些小题大做,凭借小黑的火焰,强行冲出去和敌人硬拼也不是没有胜算,不过能够不用战斗自然是更好的。而且,装死也可以一劳永逸,敌人则是永远也杀不尽的。 这样想,九九在心里也有些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密林已经消失了,大地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坑,寸草不生,充斥着死亡的气息,依稀还能看到几缕微弱的火苗在晃动。一只手穿过泥土,沾满了泥土和血污,手用力地撑着地面,把埋在地底的身体撑了起来,九九顶开泥土,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感到体力正在慢慢恢复,不由得在心里有些放松。在他身后,小黑也从地底爬了出来,本就黝黑的他沾上了泥土也看不出来,只是凌乱的长发站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九九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是新时代,长发已经不流行了,剪了吧。” 老黑摸了摸黏糊糊的长发,笑道:“好啊,我也觉得这头发太长了,麻烦死了。打架的时候还会被抓住。” “你话真多。”九九说道。 “不说话多无聊啊,多说话才能多交流,这样,大家都不会无聊了。你也给我多讲讲外面的事情吧,我什么都不懂。对了,我叫小黑,那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名字。”劫后余生,小黑很兴奋,而且这次他可以不用担心再用追兵追杀了,不会有人愿意把人力浪费在死人身上。 九九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叫我九叔吧!” “好的!九叔,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好不好?是你把我捞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我就赖着你了,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小黑叫嚷道。 九九在想,是不是每一个乌鸦精都是话痨,呱呱呱地真聒噪,不过感觉也不算很差,“好,但你答应我,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使用妖法,平时伪装成乌鸦的样子跟着我就好。我带你去见见我女儿。” “啊?女儿!?九叔你有女儿的呀,你女儿叫什么呀?长得怎么样?今年贵庚?嫁人了吗?她……”小黑喋喋不休地问着,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的光芒,九九的脸色却渐渐黑了下来,他扬手一掌拍在小黑脑门上,冷着脸,一声不吭。 小黑委屈巴巴地看着,变成小乌鸦趴在九九肩膀上,抗议性地啄了他脖子两下。九九不管不顾,脚尖轻点地面,身化清风消失在原地。 风吹过城南的街道,一路吹到尽头。沿途,吉普车上坐着西装革履的绅士和盛装打扮的太太,他们在低头密谋着什么,说着奇怪的语言;胖老板舀起一勺滚烫的牛骨汤淋在面条上,撒上葱花,香气四溢,惹得对面小巷的流浪狗口水直流;年轻的教书先生,捧着教案,拿着戒尺,正在教训迟到的学生,戒尺打在掌心上的啪啪声,又脆又响,疼得学生龇牙咧嘴…… 风中,一双隐晦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好奇的光芒在闪烁。风变慢变缓了,路人们的衣角不再被吹动了,只有几根发丝在轻轻飘动。风就这么慢慢的,缓缓的吹过这条长街,直到尽头的杨树林。 “咦?怎么变了?”小乌鸦诧异地看着四周变幻的幻境,当他跟着九九飞进杨树林时,便仿佛与那街道隔离了一般,虽然他依旧可以看到树林外的长街,但也能清晰感受隔绝在这两个地方之间的无形护罩。 在杨树林里,有一户四合院,被高大的杨树簇拥着,显得庄重严肃。九九带着小黑停在了大门前,“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外面的人看不到,是吗?”小黑问道。 九九点了点头,说道:“这片杨树林被结界保护起来了,一般人看不到,更加进不来。这里是另一个空间,我们能在这里看到外面,外面却没办法看到里面。” 小黑晃晃脑袋,一脸茫然,“真麻烦。那我在这里可以变成人形吗?我这么看着你,好不舒服,显得你好大只。” “随你。”九九说道,推开了大门,自顾自走了进去。小黑扑闪着翅膀,化作人形,黑不溜秋的,像个乞丐一样,跟在九九身后。刚跨过门槛,小黑感到脖子一凉,本能让他迅速做出反应,向侧边连踏数步,才将那凉意甩开,他眸子一凝,杀气显露,背后黑色火翼张开,热流席卷,一道人影在这热流显形,向后跌去。 九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出手的意思。小黑见状便大概猜到了这人应该就是九九的女儿,正想着看清楚一些,便发现这丫头又不见了。 “搞什么?捉迷藏吗?”小黑深知九九隐藏自身的能力,心想他的女儿就算没有学到精髓,也学到了皮毛,此刻转眼间就不见人了,更加警惕,身后火翼煽动,滚滚热浪向四周扩散,将整个四合院都囊括其中,若非他有意控制火焰,恐怕就要把这个院子给点着了。 高温中,人影时不时在院子各个地方闪烁,时而显身,时而消失,一条若隐若现的路径被勾勒出来。小黑没有着急,而是静静地等待那真正的攻击,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刀光乍现,却不是在眼前。小黑猛地侧身,一掌拍出,掌心火焰窜起,与刀光撞在一起。那影子总算是清晰了,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从天空掉落,摔在院子上,激起满地的尘土。 小黑吓得连忙收回妖力,落在地上,想要将小女孩扶起查看伤势,却被一把刀抵在了喉间。女孩儿生得与她父亲很像,一样普普通通,谈不上美丽,也谈不上丑陋,是一张让人难以记住的脸。 “九叔,你们家的人,都喜欢玩阴的?”刀尖抵在小黑喉间,刺破了皮肤,有鲜血流出,但也仅此而已。在小黑说话时,刀刃已经开始融化了,话音落下,刀刃也凭空消失,甚至没有看到火焰飘出。 小女孩立刻丢掉刀柄,从地上坐起,向后退去,正要发起第二次攻击时,九九开口了,“够了,你不是对手。”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话 约定 杨树,高大挺拔,整齐地排列着,零碎的阳光从叶片之间掉落下来,在印上引出一个个黑色的斑点。小黑躺在枝桠上,捧着一本书细细地读,泛黄的纸张上写着奇怪的文字,线条歪歪扭扭,在小黑眼里交缠,线条愈来愈多,最后全部纠结在一起,小黑有些发晕了。 沙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他从书中扯了出来,一道娇小的身影踩着树枝落在他身旁,“你傻吗?书都拿反了,看什么呢?”小黑怔了怔,尝试着把书反过来拿,然而结果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小黑郁闷地合上书,“小妹,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我什么都看不懂。九叔又不让我去外面转,待在这里好无聊啊!” 小黑说的小妹,便是九九的女儿,她与自己的父亲一样,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九十,小黑便亲切地叫她九妹,当然九十自己并不喜欢这个腻歪的称呼,只是她也没办法奈何小黑,所以任由小黑这样瞎叫。 “父亲是怕你出去惹事,才让你不要乱跑的。你就乖乖待着呗!无聊,你可以陪我练功啊!”说到练功,九十那平日里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兴奋,这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能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小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翻开了书本,“算了吧,每次和你练功,你都拿命拼的。我想着收力不伤到你,你倒好,整得我像你杀父仇人一样,你看看,你上回弄得刀伤,现在还有疤呢!”说着,小黑撸起袖子像九十展示手臂上那道长约一指,红色的痕迹。 九十翻了个白眼,上前抓住小黑的手,在那道痕迹上用力一搓,便搓了个干净,根本不是什么伤疤,“你是不是又玩父亲的朱砂了?”小黑眼神闪烁,抽回手,继续看着拿反的书,研究着上面这些线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你不陪我练功,我自己练!读你的书去吧,反正你也读不懂!”九十赌气地一脚踹烂小黑屁股下的树枝,自己则是轻飘飘地飞走了。小黑一个没注意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他反应及时,半空中便张开了翅膀,不然怕是要摔一个狗吃屎的熊样。 小黑叹道:“陪就陪嘛,发什么脾气呢?诶,你等等我啊!别又和我玩捉迷藏啊!”正嚷嚷叫着,小黑便感到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了,林间,只剩下了自己的声音,小黑连忙闭了嘴,他知道九十已经准备攻击了,这种寂静的环境,不仅可以隐藏自己,同时也在给对手施加压力。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小黑大概摸清了九九和九十两父女的能力,两人一脉相承,都是御气的高手,而且有一手身化清风的潜藏能力,防不胜防。小黑从空中降落,背靠着一颗杨树,将九十能够的攻击的范围缩小了一些,否则在空中,三百六十度任何一个角落,九十都有可能突然出现,给予一击。 林间,依旧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一切仿佛都被定格住了。整个杨树林,成了一副美丽的画。直到风吹起了波澜,树叶开始动了,小草开始摇摆,衣角也开始飘动,小黑缓缓下蹲,将重心放低,小腿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躲避的准备。风月吹越急,小黑的长发被吹乱,他不急不缓,缓缓闭上眼睛,不再依靠自己的视觉,而是将身心放开,感受这流动的风。 小黑弯下了腰,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疾行,他先前靠着的杨树倒下了,断裂处,光洁如镜,一道模糊的人影闪过。风,变得狂野,天上的乌云被聚集过来,阳光都被遮住了,一下子,杨树林里一片阴沉沉的。 “进步很大嘛!”小黑笑着,双手垂落,指尖在风中轻颤,似乎在轻拨琴弦,他猛地一震,指尖下,响起一道震响,一道光芒破碎。九十被按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坑,她双脚踩着地面,勉强稳住了身子,手中的短刀只剩下半截。小黑笑了笑,停止了攻击,正打算结束这场比,九十竟从地上高高跃起,身形再次消失,风依旧那样狂乱地吹拂着。 挺拔的杨树剧烈地摇摆着,厚重的乌云压了下来,淹没了杨树的树冠,乍一看,仿佛天空要掉下来。一声雷鸣炸开,银白色的光在乌云里闪烁,照亮了小黑凝重的面庞,九十的实力比起第一次见面强大了不少,这种进步超乎了他的想象,但还没有超过他的实力。 黝黑的手掌深入风中,变化成爪,撕开狂风。瞬间,天地间,重新恢复了清明,九十被小黑拎在手上,娇小的身体显得很无助,手中的断刀也奈何不了小黑有妖力保护的身体。“有本事撤了护体妖力再打过!”九十不服气地喊道。 小黑不敢将九十放下,他怕这个小丫头沾地就跑了,到时候抓起来又要费一番功夫,所以他干脆就这么拎在手里,“你要不干脆让我绑上手脚任你砍好了。你也不思考思考,我是怎么抓到你的?” “我……我思考着呢!”九十抓着小黑的手,奋力挣扎着,甚至不惜上牙,但除了在小黑手上留了点口水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小黑揪着九十坐了下来,说道:“思考个屁,你就知道不服气。来,我和你讲讲你为什么会被我打败!你告诉我,你和你老爸学的什么招儿?” “还能是什么招儿?刺客的女儿,学的当然是刺杀了!肯定,是你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才会发现我的踪影,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用了灵魂力。没想到你呆头呆脑的,还会这个东西!”九十放弃了挣扎,反正她也不担心小黑会伤害自己。 “那你刺杀还搞这么大动静做什么?弄得乌云闪电噼里啪啦炸个不停,还整那风,呼呼地吹,的确很帅,不过没什么用。刺杀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我都知道你要动手了,那还有什么出其不意可言?”小黑不屑地说道。 九十还想反驳,却发现小黑说的没有错,虽然语气有些不太友好,但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她沉默了,用力拍了拍小黑的手,示意自己不会乱动。小黑见这丫头真的打算安静下来,才撒开手,从怀里重新掏出那本书,躺在地上,试图看懂。九十则是坐在一旁,思考着刚才战斗的事情,以及小黑说的话。 “诶,小黑,小黑……”九十想到了什么,正要问问小黑,却发现这家伙竟然睡过去了,书本就盖在他的脸上,呼噜声从书本下传出来,如同雷震。九十扔掉书本,捏住小黑的鼻子,直到小黑憋不住气了,涨红了脸从地上跳起,她才撒手,“你看书还是睡觉的?我有东西要问你!” 小黑睁着惺忪睡眼,懵懵地看着九十,根本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甚至在九十一个不注意的情况下,又倒了下去。九十见状,气得直接下狠手,生生把小黑从睡梦中打醒了过来。小黑捂着红肿的脸,一脸的无辜和冷漠。 “你下次能不能温柔点?女孩子家家的。”小黑委屈地问道。 “哼!你要不是睡得跟猪一样,我至于吗?那只能怪你好吧!” 小黑想要反驳,但看到九十那张认真的脸,他也只好选择投降,任其宰割,“那好吧,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我困死了。太阳这么好,不睡午觉多浪费啊!” “睡觉才是浪费青春的事情!”九十用力在小黑的脑瓜上锤了一下,“我控制不好力量。你太强大了,想要伤到你,甚至杀死你,我必须用尽全力攻击。可是当我凝聚力量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引动天地间的灵力,造成刚才那样的景象。你听得懂吗?” 小黑捡起一根草杆,用两根手指捏着,一缕火焰从指尖窜出,钻进草杆中,从草尖冒出,随着风摇摆,“你有十成的力,可以用一成,二成,但是你力量的转换不够纯熟,在十成与一成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要么一成,要么十成,但我不一样,我可以用一成的力,点燃草尖,然后用十成的力,烧掉一棵杨树!”说着,他猛地一掌拍出,一团巨大的火球从掌心喷出,将一棵杨树吞没,烧成灰烬,“所以,你可以用一成的力潜行到我身边,再用十成的力攻击我,这就是力量的运用,随心所欲地让你的力量在你体内流转,懂不?” “嗯嗯!”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话 取名 葱葱杨树林,整齐地排列,宛若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元帅的带领下,列下这威风凛凛的军阵。而在这军阵中,却有两道身影在飞速地穿梭着,时而会冲出树冠,直上云霄,时而冲进地底,将大地捅出一个个窟窿。 小黑在前面迈开大步奔跑着,身后九十踩着清风紧紧地追,两人的距离却始终也拉不近,有时候,小黑甚至会停下来等等九十,这充满挑衅的举动,激得九十直跺脚,却奈何不了。 “有意思吗?这么耍我!不是说好了,陪我练功吗?玩赛跑呢?”九十干脆不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小黑在天上飞来飞去,最后盘旋在自己上空,背后张开一双黑色的翅膀,活像一只大乌鸦,不对,他本来就是。 小黑见九十真的不打算追了,便收回翅膀降落下来,谁知道刚落地,就被九十按在了地上,双手双脚都被锁住,动弹不得,“诶,你这个死丫头,每次都阴我,能不能玩点新的?” 九十膝盖死死地压着小黑,喝道:“让你不好好陪我练功,你这根本欺负人,我压根儿就追不到你好吧?” “那你不要追不就好了。”小黑没好气地说道。 “啊?我不追我怎么杀你?”九十骂道。 小黑挣扎着将九十推开,翻身坐起,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你傻不傻?你见过哪个刺客会这样明目张胆去追一个人的?人家都是悄咪咪地躲起来,等待猎物自己掉进坑里的。你看,你都知道怎么把我引诱下来,然后压制我。那你完全可以不追,躲起来,等我松懈了,然后悄悄靠近,一击毙命。” 九十皱着眉,认真地听着,“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结果你跑了!” “我当然跑,你要杀我,被我发现了,我不跑干嘛?一次失败,等第二次嘛!我都没有反击了,很宽容了好吧?要是真的刺杀,你早就挂了。”小黑没好气地说道, 九十虽然不服,却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是这样,作为刺客最重要的耐心,她还没有。九十抱着膝盖,盯着地面发呆,思考着自己这些天练功来遇到的问题,以及小黑给自己的教导。不知不觉间,在她心里,小黑已经渐渐成了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 不远处一颗杨树上,九九靠着树干坐着,手里捧着一壶酒,在自斟自饮,时不时把目光瞥向这一对儿。小黑似乎察觉到了他,转头望了过去,一人一妖目光相撞,似乎在说着什么。最后,九九收回了目光,一转眼消失了。 九十好奇地也想要去看小黑在看什么,谁知道刚转头,就被小黑拍了回去,“瞎看什么,没你的事儿,想想怎么锻炼好你的耐心。而且你潜伏的能力也太差了,气息根本掩盖不住,和你老爹完全没得比。我很好奇诶,你作为一个刺客的孩子,怎么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就懂了点皮毛。” “我爸不肯教我。他说,我不适合,没有天分。”九十拔起一根小草,用力地扯,撕成碎片,扔在地上,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 小黑见状,有些慌了神,伸着手,犹豫着要不要去擦拭那眼角上刮着的泪珠,“那没事,我教你。我和你老爹逃亡的时候,我全程在场,看了个遍,不说学了个十成,八九成肯定是有的。不过,你为什么想做刺客?你应该知道做刺客,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和你老爹好几次死里逃生,那都不是实力的原因,是运气好。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真的要做吗?” 九十点了点头,说道:“我父亲可以,我一定也可以。而且,如果我做了刺客,我父亲就可以不用做了,以后的任务,由我来代他去。他就可以在家里安心养老了。对了,你也可以去啊,你这么厉害,你愿意吗?以后和我一起去做任务!” “你当是过家家啊,就你这小身板,接近目标了,又能怎样?你现在先不要去想着什么潜伏,一击毙命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先把自身的实力提升上去吧!练功是水磨工夫,不可能一日促成。”小黑说道。 刚开始,小黑并没有想过认认真真教眼前这个小女孩杀人,直到九十说出原委,他才决心去教,在他看来,杀戮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无缘无故地去杀,很傻!如果能有一个目标,那杀戮就不再是没有意义的,当然这个目标是好是坏,小黑并不关心,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相当于一个新生的婴儿,至于那些力量,和充斥在脑海里的知识从哪里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前面让我练隐藏气息,刚才又让我练耐心,现在又让我先提升战力,我怎么觉得你在耍我?”九十想了想,似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问道。 小黑抬头望天,支支吾吾了半天,“这个……嗯……那个……之前的确是在耍你,不过现在我打算认真教了!” “你去死吧!”九十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小黑的肚子上,然后跳上他的背,一顿拳打脚踢。小黑当然不觉得疼,便不顾那雨点般的拳脚,双手将九十的双腿紧紧拽住,让她骑在自己的背上,双翼张开,背着九十飞上了天空。 小黑笑道:“你有啥资格说我,这么久过去了,你也没叫我认一个字,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要怎么写,还有你和九叔的名字,都要教我!” “那你别往天上飞了,我们回书房吧!”九十揪着小黑的头发,笑道。 “那走,那走!”小黑连忙调转放下,急速俯冲,强烈的罡风吹得九十睁不开眼睛,头发更是直直地竖起,当小黑降落后,九十有些发蒙,周围的一切都在眼前转来转去,一时间,竟没回过神来。 小黑将九十从脖子上放下来,瞧见她茫然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忘记控制速度,连忙用手揉了揉九十那小小的脸,“九十!九十!你没事吧,还活着吧,别吓我啊!不然你那老爹,会把我烤了吃的!” 小黑的手很大,而且暖融融的,九十很快醒了过来,怔怔地站着,自己的脸被这么揉还是第一次。小黑揉得一点也不舒服,力度控制不好,弄得她很疼,但不知为何,她有点贪恋这种感觉,印象中,他父亲也没有这样抚摸她的脸。 看着九十怔怔的模样,小黑也有些忐忑,慢慢地放开了手,“弄疼你了?” 九十很坦诚,点了点头,“嗯。”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小黑连忙道歉,在他眼里,不管九十表现的多成熟,始终是一个小女孩。 九十低着头,偷偷地笑了笑,“那你以后轻点!” 说着,便丢下一头雾水的小黑跑进了屋子里。“轻点?飞的时候轻点,还是揉的时候轻点?”小黑自言自语地说道,闹不明白九十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九十在屋子里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快步跑了进去。 书房很大,一大半都是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只剩下一小块地方,摆了一方书案和一炉熏香。九十伏在书案上,正在磨墨,黑色的墨汁在砚台上慢慢晕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小黑刚走进来,便大大咧咧地抽了抽鼻子,赞叹道:“好香啊!” “别吵!书房是个安静的地方,不能这样大声。要是爹爹在,肯定会骂你的。”九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黑连忙捂住了嘴,踮起脚尖,做贼似地一点点靠近书案,小心翼翼地坐下。瞧着他这副模样,九十感到颇为有趣,便干脆任由他这般小心。 “来,这就是你昨天你看的书,我就先从这本教起吧!”九十拿起那本被小黑倒过来,倒过去也看不明白的书放在书案上,“这本书是《百家姓》,里面记载了咱们国家所有的姓氏。”九十指着书面上那三个大字,一板一眼地说道。 小黑缩在一旁,乖巧得像个孩子,“那里边有小和九这个姓吗?” 九十挠了挠头,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没看完这本书,不过就算有,这两个也肯定是很偏门的姓。很少人用的。” “那我不要姓小!我要用里边出名的姓!对了,咱们这不是杨树林吗?有没姓杨的?”小黑问道。 “有啊,你打算给自己取名字?”九十问道。 小黑笑道:“取啊,为什么不取,取个好听的,以后别人叫你,听起来多舒服。你看啊,我这么强大,武力肯定没问题了,现在就是要学点文化,这样就是有文又有武,我叫杨文武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九十忍不住笑出了声,“太难听了,哪有这么取名字的?你想能文能武,不如单取一个斌字,叫杨斌,好不好?” “杨冰?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小黑连忙摇头。 “是这个斌,文武,斌!杨斌,你就叫杨斌了,不许改!”九十拍案叫道。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话 抱歉,我尽力了 天微微亮,带着些许凉意的晨风,吹开迷蒙雾气,掀起轻幔纱帐,卷着缕缕熏香,一路跳进那小小闺房里。九十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被这凉风一吹,便忍不住皱了起来。她翻了个身,将自己缩进被窝里,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开被子,抓起一旁的大衣便往身上套。 入秋了,天气开始转凉,而在这杨树林里气温要更低。今天,她与杨斌约好了,要晨起练功,否则,她也不愿意一大早爬起来挨冻,不过,她有预感那个时常一睡睡到日上三竿的家伙,真的会准时吗?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九十已经做好了暴力叫起床的准备,谁想他推开杨斌的房间时,却没见到那高大黝黑的身影,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熏香依旧在孜孜不倦地缭绕着,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九十有些吃惊,既然不在房间,那就只能是......她连忙转身跑出房间,几个起落便来到树林深处,一眼便瞥见了靠着树呼呼大睡的杨斌。 “果然...我竟然还会对他抱有希望。”九十无奈地摇了摇头,紧紧身上的绵衫,凝气聚力,瞅准无数雄性生物都敏感的部位,一张拍去! “嘶......我操!”小黑的身体猛地弹起,又猛地缩了回去,他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鼻子翘得老高的九十,“小姐!你爸没告诉你,有些地方不能碰吗?” 九十掩嘴笑道:“我以为乌鸦不一样嘛!” “滚啊!我现在是人形!人形!哇...痛死个人了,不对,痛死个妖了。”杨斌躺在地上,缓了老半天,才感觉到疼痛消散了一些,不过一看到九十那握拳的小手,他不由得又感到胯下一紧,在地上挪了挪,直到撞到背后的树才停下来,“你别过来啊!你这个魔鬼!” 九十收回拳头,不再恐吓这个吓坏了的小黑鸟,“好啦,不吓你了。谁让你到点了还在这里睡觉的。自己定的时间,自己都不遵守,我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 杨斌委屈地说道:“我知道我会睡过头,所以特地没有回房睡,在这里将就了一晚。你稍稍体谅下我好吧?” “好好好,那我们可以开始练功了吗?”九十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阳光愈发强烈,天就要完全亮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得不说,和话痨聊天实在是一件耗时的事情,九十心里想道。 杨斌也不再耍宝,从地上一骨溜爬了起来,神色严肃,“那我们开始吧!我不用妖力和你打,先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听到可以打架,九十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不等杨斌做好准备,她已经腾跃而起,周围的气流涌动起来,在她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气旋,杨斌的身体不自觉地便被这个气旋吸了过去,而迎向他的则是九十那有力的一记鞭腿,只听一声气爆,杨斌应声飞退,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身后撞倒了不知多少棵杨树。 一击得逞,九十没有得意,而是迅速调整身体追了上去,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伤到杨斌,刚才那一脚,看上去势大力沉,其实踢出去的力完全被杨斌用作加速后退的动力了。 杨斌双手往身后一阵,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顿,身后一棵大树直接崩裂开来,脚下的大地也塌陷下去,“啧啧,小丫头,永远都这么阴!”杨斌被踹了个措手不及,这下才缓过神来,看着那冲来的九十。 突然,九十的身影消失了,周围的风变得狂暴,吹得周围树叶沙沙响。杨斌始终凝视着前方,细细感受着周围的变化,想要捕捉九十的身影,谁想,不一会儿,九十便自动现身了,而且一出来就是一群。杨斌怔了怔,旋即笑道:“有进步。”他往后退了一步,看也不看前面那些涌过来的九十,转身大手探出,直接抓向人群中其中一个九十,目标十分明确。大手穿透过一个个虚影,来到那个九十面前,所有的九十都消失了,或者说回到了这个九十身上。 “切!”看着那几乎要把自己整张脸都遮住的大手,九十不躲不避,侧身躲开,一步踏出,欺身而上,弓腰沉肩撞了上去,杨斌立刻收手,提膝迎上。砰地一声闷响,九十整个人飞出好远,最后一脚踏碎一块巨石,才稳住身形,她抬起脚,将碎石当成球来用,只听噗噗噗的声响,碎石穿透空气,雨点般飞向杨斌。 一双黝黑的手划了一个圈,变成了无数双,猛然间,九十眼前被手的海洋淹没了,那些碎石全部成了湮粉,随风吹散,而杨斌则是携带着漫天掌印直接碾压而上。九十犹豫了一会儿,掉头就跑,但终究慢了一步,掌影中,一只手探了出来,将她一把按住。 “战斗过程中不能犹豫,攻也好,守也好,要瞬间作出判断,慢一步都是死!再来!”杨斌厉声喝道,说完便将九十扔飞数米外,他可不想再被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女孩阴了。一落地,九十也不做修整,直接冲了上去, 气流顺着她的拳头涌动,挥动间,有着诡异的吸力爆发出来,吸扯着杨斌的身体,虽然不能将他完全禁锢住,却可以一定程度上限制他的行动。杨斌也懒得去理会这吸力,干脆借着这股力量,冲了上去,力度反而要更大。一人一妖,一经碰撞,九十根本受不住这力量,直接倒飞出去,地面上那一道道沟壑,便是她自己的身体铲出来的。 九十从地面爬起,浑身沾满泥土,嘴角还淌着血,想要往前冲,脚下却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小腿不停地在颤抖,她不是害怕,只是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行动了,“等我一下,我还没输。” 杨斌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行了,都抖成这样了,别动,我给你按按。”杨斌搓了搓手,掌心飘起一缕黑色火焰,他控制着温度,轻轻地捧起九十颤抖的腿,小心翼翼地揉捏按摩。九十被杨斌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想要把腿收回去。 杨斌却严肃地说道:“别乱动,我这火焰可不是一般的火焰,能帮你淬炼身体,如果不是因为你还小,我就直接把你丢火堆里烤了,现在我只能通过这样按摩,帮你把体内的杂质排出来。只有在身体最疲惫的时候按摩,才能达到最好的功效,你现在随便乱动,可就错过好时机了。” 九十低着头,不敢让杨斌看到自己通红的脸,她虽然小,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女孩子的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被人摸呢?不过,这暖暖的触感,好舒服啊!心里飘过这个想法时,九十的脸更红了,直接红到了耳根。杨斌抬头一看,便敲到了那藏在黑发里若隐若现的“红月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烫了?耳朵都红成这样了。” “不是啦!不要按了,我们重新开始吧!”九十一听这话,吓得连忙抽回腿,说什么也不让杨斌乱碰了,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把脸抬起来。杨斌对此深感疑惑,却也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做好战斗准备。 九十脸色却变了,她看向树林深处,四合院的方向,叫道:“大家回来了!” “大家?你不是只和你父亲一起住吗?”杨斌问道。 “你傻吗?我们两个人住那么大个院子干什么?我们的家可大了!”九十骄傲地仰起头,“他们出任务好久了,父亲这次应该是把他们带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们吧!” 杨斌连忙摆了摆手,“算了,九叔让我暂时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我远远看着就好,你快过去吧。” 九十闻言也不再抢车,毕竟是自己父亲的安排,她便只好自己一个一瘸一拐地向四合院跑去,杨斌则跳到树上,远远地看着,他抽了抽鼻子,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血腥味,他有预感,这一次九九回来,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四合院门外,有凌乱的血色脚印,一直向院子延伸。十数个人围坐在院子里,九九坐在居中的位置,右手的袖子空落落的,一片通红,他拄着拐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其余人,无论年轻老迈,身上都带着伤,整个院子都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而在他们中间,摆着三个血淋淋的头颅。 九十一路小跑,脸上带着笑,可当她越接近院子,脸上的笑容便越僵硬,直到她看到那些血脚印,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她惊叫一声,不顾刚才受的伤,连跌带撞,跑进院子,一如眼便是刺目的血红。 “父亲!”九十喊了一声。 九九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向来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歉然,“抱歉,我尽力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话 秘辛 血腥味在上空盘旋,血色在地面流淌,空气中涌动着悲鸣,这坐落在杨树林里的四合院,被无形的阴云笼罩。杨斌坐在一颗杨树的树冠上,高高地往下看,点点血红散落没有分散他的目光,自始至终,他眼里只有那个跪在院子里哭泣的女孩儿。 九十仰着头,任由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嘶吼着,哭喊着,在呼唤那再也回不来的亡灵。院子中央,三个血淋淋的人头,摆放在一起,静静地,听着九十的哭声,无动于衷,很冷漠,却也无可奈何,死掉的人又要怎么回应呢?即便那份感情催人泪下,感人肺腑,也是徒劳。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地为死去的人祷告,整个院子只有女孩儿的哭声,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许久许久,九九才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空落落的袖子随着风轻轻飘动,他走向九十,扔掉拐杖,身体不受支撑,直接向下倒去,单膝跪在地上,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生疏地用右手搂住已经哭哑了嗓子的九十,“是爸爸没用,保护不好你的叔叔伯伯,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九十把脸埋在自己父亲怀里,这是在她印象中,父亲第一次抱她,竟是因为自己亲人的死亡。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被父亲拥抱,这样,院子里就不会用这么重的血腥味了。 “三天后,准备葬礼。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九九说道。众人闻言,也不再逗留,将那三颗头颅谨慎地收好,撑着伤体离开,一下子,院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九九和九十这对父女。 “小黑,下来吧。”九九抬头望向院子外一棵并不起眼的杨树,在密密的树叶里,他一眼便瞥到那黑色的身影。杨斌张开翅膀,轻飘飘地飞落,在半空中变成人形,捡起被九九丢掉的拐杖,递了过去。 九九接过拐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道:“照顾好九十,然后过来见我。” “我带你回房吧!”杨斌俯身将已经脱力的九十搂起,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九十这么轻,躺在自己怀里就像棉花一样没有重量,也正因为轻,才让他心生怜爱,生怕这怀里的人儿一个不经意便被风儿吹走了。想到这,杨斌下意识搂得更紧,妖力在体内悄悄运转,让身体变得温暖,希望这不起眼的温度能让九十好受一些。 回到房间,杨斌小心地将九十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骗人。”九十冷冷地说道,眸子深处失去了色彩,剩下一片灰暗。 杨斌正想要走,听到这话,便留了下来,坐在九十床边的地板上,问道:“你现在,还想做刺客吗?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不愿意教你刺杀的手段了。他应该想你永远快乐平安的生存下去,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活着就是世界给予的最大馈赠。” 九十抽泣着,鼻子红彤彤的,双眼已经红肿,眼眶里充盈着泪水,让眼珠子都显得有些模糊,“当然要做刺客!我要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大家。以后,所有任务都由我一个人承担,这样叔叔伯伯他们就可以安心去养老了。他们年纪大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他们,应该让我这个年轻人来。我不想,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以前,他们只是带着一身的伤,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带着尸体回来。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杨斌擦掉了九十脸上不断掉落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哭也没用。你要坚强,你现在还有人要去保护的,既然知道时间不等人,那就尽快变强。明天,还是那个地方,我会不遗余力地教你。但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小哭包。” 九十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平静下来了。杨斌见状便不再打扰,起身前往九九的房间,当他正要迈步跨过门槛时,却听见背后刷的一声,惊得回头一看,只见九十红着眼踢开了被子,鞋子也不穿,直接飞出了房间。 “诶,你干嘛?你要去哪里?”杨斌连忙去追,他可不保证这个小丫头真的从悲伤里走了出来,准备去杨树林里耍一耍,九十一旦想不开做了傻事,他不仅会被九九憎恨一辈子,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 九十飞上天空,大喊道:“不用你管,我在老地方等你,和父亲说完话,过来陪我练功。你答应我的,不遗余力教我,我要变强,强到要天下畏惧,要所有人都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杨斌看着天空中黑发飞扬的九十,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九十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向九九的房间走去。路上,九十那道身影就像被钉子凿进了心,难以遗忘。 九九躺在床上,正在治疗自己的伤口,他的左手被砍断,连带着肩膀的一部分也被削去了,断口处并不平整,看上去像是被生生撕下来的,其中痛楚,杨斌只是看一眼,身体便不由地开始颤抖了。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杨斌深知九九的能力,虽然正面对战,九九不一定能赢自己,但如果九九要杀自己,他没有信心能在那诡异莫名的刀锋下活下来。但这次九九却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队伍里还有人死了,杨斌对那个始作俑者感到了一丝畏惧。 九九处理着伤口,神色泰然,一如往常那样冷静,仿佛察觉不到疼痛,“遇到了点小麻烦。这一次,我不是去杀人,我是去救人的。但你要知道,刺客,最擅长的是杀人,救人一般不做。所以,这次我栽了。我的那三个兄弟任务失败被俘虏了,我召集了其他在外执行任务的兄弟们回来救人,掉进了敌人的圈套。最后,我们只能带回那三个头颅。” 杨斌问道:“为什么要救?一般来说,刺客被俘虏,应该直接自杀。就算没有自杀,也不应该再去救援。刺客是生活在暗处里的鬼,救鬼有什么意义?” “照你这么说?如果哪一天,我被抓了,你也不会过来救我?”九九笑道。 “当然会去救,我又不是刺客!”杨斌说道。 九九愣住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忍不住笑道:“对啊,差点忘了,你不是刺客,你是妖。” “妖,又怎么了?这一路上,我没看你杀妖,都在杀人,我觉得你和妖也没什么仇恨啊,反倒关系还不错呢!是吧?”杨斌也笑了。 看着杨斌那裂开嘴的大白牙,九九的笑容却僵住了,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苦涩,“对啊,我自出生以来,从未杀过妖,手上沾的都是人的血。我生来,就是为了杀人的。我这一整个家族都是如此,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代代相传。我们应该是异灵人中最奇怪的一家人。” “为什么?”听着这些话,杨斌总觉得有些奇怪。 九九继续说道:“你应该丢失了某些记忆,我想等你想起来了,应该多少能明白我说的话。不过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人和妖是敌人,那种需要分出生死的敌人。妖吃人,人杀妖,这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而不是像你我一样,在这里友好地交谈。换做其他人,你在实力还未恢复之前,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杨斌沉默了,不知不觉间,他脑海里某些东西松动了,愈来愈多的东西从脑海深处涌出来,让他感到头疼欲裂,他不敢再去深思,任由这些东西从脑海里散去,换来片刻的安宁,他擦掉了额上渗出的汗水,“那九叔你为何还收留我。” “我刚才说了啊,我从来没杀过妖,我只杀过人,也只被人追杀过。很惊讶吧?其实,我们这个家族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那个时候,我们为朝廷卖命,将一些有野心,或者让皇帝看不爽的臣子偷偷解决,随着时代改变,一切都在更新换代,唯独我们这些活在黑暗里的鬼,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甚至渐渐形成了一个大家族。现在,我们依旧为高层卖命,也就是灵道盟,当今异灵界中的第一组织。如今,哪里都在宣传民主,自由,人权,但真正掌握权力的人,依旧只有哪几个。为了权力,他们也需要我们这些隐藏的刀,替他们除掉心患。这些心患,不会是妖,只可能是人。因为妖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人不行,人只能偷偷地死。” “这么说起来,妖,死得还比较明白。不知道,在妖的世界里,有没有这样的刺客。”杨斌笑道,似乎对于那个人妖不相立的说法毫不感冒。 九九重新包扎好伤口,说道:“当然有,妖族也有不少擅长于隐匿刺杀的妖,他们为了更好地猎食,也会捕猎妖。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是主动的,我们,是被动的。”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话 那就反吧 秋日,天气渐凉,风徐徐吹来,飘进九九的房间,不一会儿,房间里变得有些冷了。受了重伤的九九没办法御寒,他只能单手扯了扯被子,让自己暖和一下。杨斌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九九制止了。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九九说道。 杨斌笑道:“听懂了。你想让我走,因为我是妖。你不杀我,应该就是对我最大的馈赠了。如你所说,这个世界,人妖不两立,见面就要你死我活,但我答应九十,我要教她练功。我不能出尔反尔,不然以她的脾气又要闹了。” “就因为这个?”九九有些诧异,其实,早在他将小黑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即便他没有和妖打过什么交道,一辈子都在杀人,可不代表他不清楚人与妖之间的仇恨到底多么可怕!在妖面前,仇人也可以作为朋友。 “对了,九十给我取了个名字,我的名字叫杨斌,九叔,请多多指教。当然,你想叫我小黑也可以的,这两个名字我都很喜欢。不过,我不想离开,我会偷偷留下来,你们是黑暗里的鬼,那我就是九十那个小鬼的老师。”杨斌笑道,向九九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九九靠着床头,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想着想着,困意渐渐涌上来,他蜷缩着身子,躺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他太累了。 杨树林里,落叶飘飘,风在落叶之间穿梭,一个身影踩着片片落叶,轻盈而灵动,在叶片上挥动拳头,舒展身体,一招一式,看似柔软实则招招致命。九十不知疲倦地在攻击着,每一次挥拳,都会响起一道气爆声,一时间,气爆声连连,宛若雷鸣一般。杨斌一路疾行,落在一根树枝上,高高地看着那犟着脸的女孩儿。 “气息要稳,不能单独求快,更重要的是击打得准!每一份力,都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杨斌无声无息地落下,脚尖点地,贴着地面,瞬息间欺近到九十身后,手一伸,便要抓向九十。谁想,寒风掀起,九十身体猛地一扭,本来踢向前方的脚成了横扫的长枪,向后劈去。 杨斌手掌往地面一拍,尘烟飞扬。九十腿风扫过,眼前一下子变得清明,但杨斌的身影不见了。温度陡然上升,周围的树木自燃起来,火舌不断向上蹿,顺着地上的落叶涌向九十,眨眼间,九十已经身陷火海。 九十脸色微变,连忙高高跃起,凝气轻身,飞向高空,想要冲上杨树林的最顶端,逃离这片火海。刚刚有了上升的趋势,火海里突然钻出了一个个“杨斌”,每一个都带着强大的气势,扑向九十,那逼人的热流生生将九十压了下去,砸在地面上。火海瞬间将她吞没,她惨叫一声,深吸一口气,竟然抽空了火海范围内的空气。真空中,火焰渐渐熄灭,杨斌真正的身影也在火海中缓缓显形。 “进步很大,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奖励?”杨斌笑道,手指轻弹,无形的劲风从之间飞出,打在九十身上。砰的一声,九十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米,陷进泥土里,浑身冒着黑烟。 九十翻身坐起,喘着粗气,精致的俏脸上满是黑灰,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吐了口唾沫,“奖励?好啊,那下手就重点吧!”说着,九十双掌一拍地面,整个人迅速后退,消失在风中。杨树林陷入了一场暴风之中,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漫天落叶飞舞,整个杨树林都吵闹了起来。 杨斌笑了笑,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衣摆,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他平静地站着,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他在等,等那个隐藏在风中的人,等那个出手的瞬间,然而时间在流逝,风依旧在呼啸。杨斌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这个时间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以九十的力量,可以维持这么久的狂风吗? 当然不可以! 杨斌很快给出了答案,他动了,他踏出了一步,撞开了风,身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但他还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时,风突然安静了,然后猛地向他收缩而去。杨斌身体一僵,周遭的空气挤压着他,让他无法动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喉间的凉意以及被割开衣领,依旧让他脸上滑落一滴汗珠。 “臭丫头,进步得有点快啊!”杨斌揪住九十的手,屡屡热气从他掌心飘出。九十面无表情,手掌距离杨斌的喉咙不过一指的距离,那凝聚起来的气只差一点就可以在那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伤痕,但终究是差一点。 “休息一会儿吧!”察觉到九十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的神色,杨斌无奈地笑道,扬手在她后脑敲了一记,让她沉沉睡去,然后抱着她跳上树顶,将她扔进自己在虚空中点起的一团黑火。 …… 夜色悄然漫过天空,尘世中,这个异空间也迎来了静谧的夜晚。而在杨树林唯一的一户人家,那一个大宅院里,有一间房子亮起了烛火,通透的窗纱映照着里面一个个黑影。 九九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右臂依旧是空落落的,只有一条袖子垂落。屋内,坐着许多人,都是这次任务存活下来的人,此刻都是拖着伤体,面露疲态。 “长老,那妖孽……不可以留!”幽幽烛火,一张老迈的面容闪闪烁烁,他微微起身,声音低沉冰冷,好似万年寒冰刚被挖出来时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 其余人没有说话,但都是向九九弯下了腰,那是在请求,意味着他们同意这位老者说的话。实际上,他们没有道理不同意,人妖不两立,这是数千年的传承,早已经深深印刻在他们心中,哪怕他们出生以来遇到的敌人,从来都是人类。 九九沉声道:“你们,想改变吗?” 众人愣住了,这句反问,似乎和他们的请求没有关系,但仔细一想,却吓得他们纷纷冒汗,直接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唯有那老人,还直着腰。“长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是刺客,一生都在为了活着而活着,现在却让我们去死?” 九九说道:“你错了,不是一辈子,是好几辈子,我们活着都只是为了活着。从未改变,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放在其他地方,或许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名门望族,而不是一个只能龟缩在黑暗中苟且偷生的,刺客!我们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但我们可以,可以改变下一代,改变九十。” 众人沉默了,但他们的眼睛却是不知不觉地亮了起来,一道光在他们瞳孔深处闪烁,那道光是希望。九九继续说道:“我相信小黑,他说,我们是鬼,那他就是九十这个小鬼的守护者。他很强大,强大到我都不是对手。我们一起上,或许也很难留不住他,这样的人,有能力保护九十。只要,九十活下来了,由她去重新开始下一代,让刺客的命运从我们这里结束吧!就算九十想要成为刺客,我想她也要做一个自由的刺客,而不是像我们这样的傀儡。” “长老,我们为什么可以相信他?他是个妖,妖从来都是……”老人说道,他的瞳孔在颤抖,光芒依旧强烈,但却被他强行压制着,不让他侵蚀了自己的冷静。 砰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穿来,门外一道熟悉的轮廓映在窗纱上。众人面色微变,特别是那老人,身体已经变得虚幻,他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九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需要紧张,他轻声唤道:“进来吧!” 杨斌推门而入,漠然地看着眼前跪伏在地上的众人,以及那个身体虚幻的老人,只有当他的目光落在九九身上时,才有一丝柔和,“你们当然要相信我,因为如果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刚才就已经葬身火海了。巅峰状态时,你们都未必能对我造成威胁,更何况是现在?九九救了我,我很喜欢他,同样的,我也很喜欢九十。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爱什么及什么吧!你们要去做什么,我不会管,我只会保护好九十,至于你们是否相信,对我来说不重要。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和九十的相处,不然我会很不开心。” 说完,杨斌便化作一缕缕火苗消散了,同时吹灭的还有屋内的烛火。 九九忍不住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女儿就这么被抢走了?” 众人也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也听到了,人家根本不屑于我们相信不相信,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反或者不反,他都会待在这里,事实上我们根本赶不走。不过,如果相信,九十会活下来,而且,我觉得应该会活得不错。”九九笑道。 “那就反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话 老吴家 夜空中,一缕黑火若隐若现,在燃烧着,火舌扭动,仿佛要吞掉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杨斌双腿盘坐在杨树树冠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里沉浮的女孩儿,一丝丝杂志从那娇嫩的皮肤中渗透出来,被火焰净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空露出第一鱼肚白时,自那遥远的天边,射来一道晨曦,正好落在火焰上。晨曦好似利剑,洞穿了火焰,穿透了九十身体,杨斌隔空虚握,将晨曦捏碎,杨手一洒,星星点点的光亮将九十包裹。九十迎着朝阳舒展身体,晶莹剔透的皮肤闪烁着琉璃般的光芒。 “感觉怎么样?”杨斌笑道。 九十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和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变轻了,不只是自己,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变轻了。”她握了握拳,周围的风儿立刻欢呼起来,向她涌来,在她身边舞动。 杨斌拨开额前被吹动的乱发,笑道:“因为你变强了,所以,世界的重量在你眼里也轻了。当你足够强的时候,天地就没有办法束缚你,你就可以扛着一切前行。包括你的家族,你的未来!” “还有你!”九十转身拍了拍杨斌的肩膀,笑道。 杨斌怔了怔,旋即朗声大笑,“算了吧,就你这个小布丁,我只是惯例鼓励下新人而已,你太自信了。这副身体,可是我烤了好几天才烤出来,现在差不多该刷上香油蜂蜜,再烤一烤……” “我烤你个大头鬼!”九十气急,一把将杨斌扑倒,两个人从树顶一路翻滚,跌落到地面,激起一阵尘土,九十又变成了一个泥娃娃。杨斌见状很是无奈,叹道:“好不容易把你弄干净,你又弄脏了,快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吧!” “洗什么,不洗了,洗完还要出来练功的。”九十随意揉了揉脏兮兮的脸,将脸上的泥土抹开,像是一只淘气的小花猫,她翻身跳起,气流立刻躁动起来,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沉凝。 杨斌笑道:“九十,我再问问你,你想好了吗?你还是要成为一名刺客吗?你已经看到了你家人的惨状了吧?刺客,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这条路,是黑暗中的路,当你选择了,你就很难脱离出来,要么在追杀别人,要么被别人追杀,你活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活着。就算这样,你也要成为刺客吗?” 九十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我不能再看着我的父亲,我的家人去冒险,我要尽快变强,要将所有的任务都揽在自己身上,所有的血腥,杀戮都让我一力承担!我要成为他们的希望,那我就没有选择。” “你有,你当然有。你想灵道盟的刺客,还是想做自己的刺客?”杨斌问道,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小锤子,敲碎了那一直禁锢九十内心的锁。光芒在九十的内心不断放大,本该黑暗的前路,突然亮了起来,九十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 春去秋来,九九提着一壶酒往杨树林深处走去,一只乌鸦缩在他的肩膀上,惬意地眯着眼睛,时不时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睡得正香。九九没有理会这个一点也不怕生的乌鸦,这乌鸦可是妖,是许多年前他在一片密林里救出来的妖,虽然此刻只是一道分身。距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年,恍惚间,物是人非,九九已经远不如当年那样意气风发了,他也变成了一个老鬼,在这杨树林里隐秘地活着。 今天是清明节,他过来拜祭家人。不远处,便是墓地,竖着一座又一座墓碑,上面铭刻着一个个数字。他们没有名字,至死都没有,数字就是他们用来互相称呼的代号。九九在想,或许过不久,在这墓地里,很快又会有一块新碑,上面刻着九九两个字。 “小黑?小黑?睡醒了吗?”九九轻声叫唤道,他坐在青青草地上,脸上尽显老态。 杨斌打了个哈欠,恋恋不舍地从九九肩膀上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羽毛,在一片纷飞的黑羽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显现,他留着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皮肤黝黑,身材精壮,像是一座黑色的巨石矗立着。 “担心九十?你放心啊,我真身跟着他呢!不会有事的。”杨斌揉了揉惺忪睡颜,困意并没有消散,看上去似乎更累了。 九九笑道:“当然不是,有你在,我不担心她的安危。只是想叫你出来和我聊聊。已经十年了,我想时机差不多了。”他的笑容很温和,像是春天的暖阳,他真的很开心,明明接下来要走的路,没有未来。 杨斌看着九九头上零星的白发,还有眼角堆在一起的皱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十年来没有半点痕迹留在上面,时间对于妖来说,就像拂过脸庞的丝巾,没有什么感觉。“你们都老了,打算都去死吗?” 酒香溢出,九九打开了酒葫芦的木塞,仰头灌了一口,每一年,他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喝酒。刺客是不能随便喝酒,酒精的作用容易让人失去意识,这种感觉对于刺客来说和死亡无异,他们一点也不喜欢。不过,清明节,是特殊的日子。酒成了九九和逝去的亲人交流的唯一羁绊。 “不是我们打算,是我们没有选择。人老了,总要为下一辈做点什么。我从来没有和上面提起过九十,档案里,我没有孩子。这些年,我给九十的任务,都不是上面颁布下来,只是我个人给她的一些锻炼。她竟然想做刺客,总还是要在实战中成长的,现在看来,成长的不错。不过,我们也瞒不了多久。上面已经开始在查了,明天,就会来人了。”九九说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拖住九十。如果那些人要动手,我也会出手。以一个妖的手段,你不是常说,妖吃人是天理吗?”杨斌说道。 九九笑道:“不用了,我只要你替我保护好九十,其他的事情,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来吧!我不是让你拖住九十,如果可以,让她永远也不要回来了。准备了十年,是时候了。刺客只有待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可以发挥百分百,甚至更多的力量。我们要让那些来的人,有来无回!这段时间,非常谢谢你。” “请君入瓮?同时,也能把上面对九十的怀疑转移到这里,你倒是下了一盘好棋。只怕九十没那么容易好拦住。这个丫头,天赋太强了,说出来你别不信,她现在比你当年强多了。你这个做爹爹的,也太弱了点。”杨斌说道。 “这是好事啊!强大好啊,强大的人才能保护自己,弱者只能受人欺凌。不过,我还是更想她做一个普通人,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自由,才是活着的真正乐趣。在牢笼里,苟且偷生又有什么用呢?你走吧,和你的真身会和,我需要你全力以赴,保护她,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九九说道。 杨斌没有走,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那是他十年前第一本翻开的书——《百家姓》,“十年前,九十给我取了个名字。我喜欢这个杨树林,所以我姓杨,她想我成为一个能文能武的人,便取名为斌。杨斌这个名字,我很喜欢,我一辈子都不会改名。但是,你们呢?你们也该有个名字。” “那就姓吴吧,吴九九,怎么样?”九九没有去翻《百家姓》,毫不犹豫地说道。 杨斌皱了皱眉,“不好听啊,说起来,为什么要姓吴呢?有故事?” 九九笑道:“九十的母亲姓吴,是一个乡野村妇,曾经救过我,有过一段感情,不过我们只做了一次。我当时也没想到,一个晚上就怀上了。为了不让她被上面察觉,我等到九十出身后,偷偷抱走了九十,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的母亲。” “渣男!还是渣透了那种,一夜情,还有夺走人家的孩子,简直没人性。”杨斌连声痛骂,骂的九九一阵苦笑。 “我也没有办法,九十是我的血脉,不将她带走,上面有无数种方法查到他们一家人身上。不过,也是我一开始就错了,刺客不能动情。”九九叹道。 杨斌说道:“姓吴吗?那就姓吴吧,老吴家,那我就是你们老吴家的守护兽了。放心吧,你们老吴家最后的血脉,我一定会保住的,我保证!” “还有一件事,我们死了之后,千万,千万不能让九十去报仇。你带着她,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回来。”九九说道。 “这个,我尽量吧!”一想到九十那倔强的脾气,杨斌也不由得面露难色,不过不管最后走到了什么地步,他都会守护九十。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心中涌动的莫名情愫。那一直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在这十年里,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剥开,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却不想再吧变回那个时候的自己,他觉得,杨斌这个名字挺好的。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话 立碑 各种颜色的灯光相互交织,将这弥漫酒香的温柔地笼罩。女人们穿着旗袍,身姿婀娜,在男人怀里卖弄风骚,一颦一笑皆在勾人魂魄,瞳孔里却从来没有男人的眼睛,只有那大叠大叠的钞票。男人们搂着那盈盈小腰,嘴里叼着雪茄,云雾缭绕间,迷蒙了视线,目光却依旧离不开那精致俏脸,他们凑近天鹅般的脖颈,细细地嗅着撩人的女人香。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不愧天上人间。 在那最深处,一个雅致的大房间里。男女赤裸着身体,汗水从他们身体滑落,交融在一起,阵阵喘息声传出,生命最原始的野性开始迸发,理性在这一刻被抛却了。直到那一阵吹开窗的冷风。呼的一声,寒意蔓延,男人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依旧在动着,女人紧紧地搂着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那野蛮的冲撞,但渐渐地,她发现怀里的人开始变冷,动作开始变缓。 女人愈发觉得不对劲儿,那种透体的冰凉,缺少了生机,就好像身体的温度被一下子抽走了似的,她猛地推开男人,看着男人喉咙缓缓裂开一道血红色的细线。噗嗤!鲜血从其中溅射出来,落在这大红色床褥上,依旧鲜艳。 …… 一弯残月高高挂在夜空,映照着一道身影,正是九十,方才在春光弥漫的房间里发生的惨案,便是她的杰作。这是九九交给她的任务,死去的男人是灵道盟的一个高官,实力强大,却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九十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梦罢了。三年前,她便开始正式刺杀任务了,直到现在,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悄无声息地收割生命,杀人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日常。 “干得不错,你的实力越来越强了,这个家伙我正面和他打,都要费上一番功夫,你一击就毙命了,比起你那个没用的老爹,你厉害得有些过分了。”一缕黑色火苗从九十身边飘出,幻化成人形,黝黑的皮肤,高大的身形,不正是杨斌吗?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跟着我?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九十瞥了他一眼,神色间有些不悦,显然对于杨斌的跟踪感到不满,她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活在别人的庇护中。 杨斌笑道:“你不也没有赶我走吗?跟着你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你还是个新人嘛!现在还活跃在一线的刺客,属你最强,如果你遇到了什么意外,那就麻烦了。这是你父亲说的。年轻是希望,自然需要好好看着。不过,你放心,我就是跟着做个观察员,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管的。” “信你就有鬼了!”九十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杨斌见状连忙跟上,两人在夜空中飞翔。九十飞得很慢,气息内敛,身形融于风中,让人难以察觉,杨斌化作一缕小火苗,飘入风中,消散于无形,成为那缕清风的一丝冷意。 “这么着急回去吗?难得出来一趟,去走走,散散心呗?认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和我单独出去玩过!”杨斌说道,他低头俯瞰着那一座座城市,在眼前一一飞掠而过。 九十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杨斌,“我每次出任务,你都跟在后边,怎么还没和我单独出去玩过了啊?这些年,你像个跟屁虫一样,我在哪,你在哪,我都要看腻了。” 杨斌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向前飞去,九十见状,脸色变了变,连忙追了上去,挡在了杨斌面前,看着他那张满是泪水委屈的脸,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你认真的吗?” “你竟然看腻了,你变了,我还是怀念小时候那个会追着我练功的小姑娘。你现在长大了,厉害了,都不用我保护了,都开始嫌我烦了,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杨斌在空中蹲了下来,任由清风吹拂,飘飘晃晃落到一团白云上,背对着九十。 “我的天!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妖怪竟然在这里撒娇,你丢不丢人啊!”九十被这委屈巴巴的杨斌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么看来,眼前这个算是自己半个老师的家伙,倒想一个需要人安慰的小孩儿了。 九十上前,拍了拍杨斌的肩膀,无奈地笑道:“好啦好啦,那就去走走吧,你想去什么地方?” 杨斌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把抱住九十,也不管怀中人儿俏脸通红,“只要是陪你,去哪儿都行!走喽走喽,去玩喽!”杨斌抱着九十,俯冲而下,也不管下方是什么城市,只管往下冲,看准距离后,便猛地减速,一闪身,在一处小巷街角现身。 九十脸红扑扑,着了火似的发烫,她一把推开杨斌,嗔道:“你要吓死人啊!飞那么快做什么?” “开心嘛!对了,你们人类好像管这个叫约会来着?你现在是不是算是和我在约会了?”杨斌笑道,双眼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你说是就是吧,走吧走吧,赶紧逛完,我就回去交差了。这次,我要跟老爸换点好些的武器。”九十低着头,快步向前走去。杨斌看着她依旧瘦小的背影,脸上的期待渐渐散去,面沉如水,片刻后,他揉了揉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在那片杨树林发生着什么,他很清楚,但他不可以和九十说。抱歉,如果可以,就好好地恨我吧!杨斌在心里暗暗说道。 …… 一葫芦的酒很快就喝完了,九九脸上泛起一丝丝醉意,呼吸间,都有淡淡的酒味弥漫开来,他靠着墓碑怔怔地看着这片墓地,瞳孔深处出现了一道道人影,他们都是九九的亲人,可惜早已经逝去。 在他身边,一缕黑色火苗轻轻飘动,他瞥了一眼,吹了一口气,引起一阵清风,将其彻底吹灭,“你这家伙,真是死缠烂打,还是你太想我了?”九九笑了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大宅院的方向走去。 忽然,一滴水珠掉落,砸在九九脸上,紧接着,愈来愈多的水底砸落,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九九被大雨淹没,有些发怔,雨水很凉,像是还未能从冬天的寒冷中逃出来,浸润着丝丝寒气。九九不由得紧了紧身子,步履却比平日要轻快了不少,仿佛卸下了某些东西。 不多久,大宅院已经映入眼帘,他却看到了许多模糊的影子矗立着。大家都在等他,十年等待,在这一刻,终于要掀起浪涛了。他们都期待着,期待着那一天到来。九九笑了,笑得很开心,半百的头发仿佛被泼了墨汁,重新变得乌黑发亮,他挺直了腰杆,身上发出炒豆子般的脆响,一股深沉的气势从他体内散发开来。但很快,他又重新弯下了腰,头发完全变得花白零星,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但没有人会觉得九九变弱了,方才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依旧渗透在空气中。 “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开战了。”九九只迈出一步,却一下子跨越了数百米距离,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仿佛他就应该站在这个地方,再仔细感受,猛然发现,整个杨树林都是他的身影。 一片落叶被雨滴打落,上面粘着一根黑色的羽毛,九九看到了,轻轻捡起,将那羽毛弹奏,两指微微用力,黑色火焰将落叶包裹,化作一柄黑色的羽刃。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起,这是小黑送给他的赠别礼,他决定了,他要用柄短刃杀敌,要让这柄短刃沾染上最强的鲜血。 “长老,九十她?”人群中,有人躬身走了出来,说道。 九九笑道:“放心吧,小黑会保护好她!比起人,我现在更相信妖了。或许,人和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什么两立不两立的说法。对于我们来说,人心,比妖力更可怕。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九十,让她自己去飞吧!哦,对了,我们有姓了。” “姓?” “嗯!从今以后,我们姓吴,我们是吴家,老吴家。我是家主,我叫吴九九。你们,也给自己起个名字吧!起了之后,给自己准备一个墓碑,记得,自己的名字一定要刻得用力些。”九九笑道。 “姓吴吗?好啊!无牵无挂,是我们的结局了。”有人说道。 “我要叫吴情!” “那我就是吴心!” “你应该是吴心眼,反正你心眼也小的看不着。” “放屁吧你!” “……” 这个大宅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在这凄冷的雨里,他们兴奋地给自己取着名字,然后互相问候,用名字,而不是用代号。 九九翻手一拍,一块巨石破碎,他隔空虚握,直接揉成墓碑的形状,而后并指如剑,迅速划动,在石碑上写了一行字“吴家家主吴九九”。 一块块碎石冲天而起,无数道光闪烁,这一天,杨树林里,墓碑座座,迎着风雨而立!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话 舞厅 华灯初上,夜晚依旧喧闹,一道娇小的影子在灯光下缓缓地走着,夜色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小女孩儿,现在也长大了,即便是穿梭在生死之间的她,也有了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女人的魅力。九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杨斌那有些异样的目光,她在享受着,享受着这难得放松,微微凉风吹拂,掀起她的长发,那张谈不上惊艳的面庞却十分耐看,灯光打下来,映着浅浅的笑,简单而美好。 “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瞎逛吧?而且,你干嘛老跟在我身后?”九十回身看着有些愣神的杨斌,轻喝道。 “额,肚子饿了,要不我们去找点吃的吧?”杨斌连忙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衫,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平时太不注重仪容仪表,现在和九十走在一起,总有一种老父亲带着女儿逛街的既视感。其实在路人看来,他更像一个跟踪少女的变态痴汉。 杨斌快步走到九十身边,“平日里,都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和你并肩一起走还挺少的,有点不习惯。” 九十闻言,脚步不由得快了些,走到杨斌前面,“不习惯就到后面去吧!” “诶不是啊,我习惯,我可习惯了……”杨斌也不知道九十这无名火怎么来的,只好一溜烟小跑着跟了上去。结果,大街上,这两人越走越快,差点就要跑起来了。他们追逐了好一会儿,杨斌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九十,将那满是老茧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他一声不吭,牵着她,进了家舞厅。 刚踏进们的那一刻,杨斌就后悔了,这充斥着女人香和酒味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进。当然,在他的记忆里,这不算什么,可是,他只是杨斌,并不是记忆里的人。“你说,这里会有吃的吗?”杨斌尴尬地问道。 瞧着杨斌那怂样,九十忍不住笑了,她拽着杨斌,从一众人疑惑又带着嘲讽的目光,将他拉走,“瞧你个怂样,一个舞厅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吃得当然会有,不过你来舞厅吃东西,会被人笑。这里边儿是跳舞喝酒的地方,让你们这些男人纵情声色的天堂。” “我是妖!”杨斌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 九十伸手在他挺起的胸膛狠狠捏了一把,“怂就是怂,还不承认,丢不丢人。这里不适合我们,换个地方吧!” 杨斌依旧紧握住九十的手,“我怂什么?喝酒跳舞而已,有什么难的,咱们就在这里玩!” “你确定?” “确定!” “那你也要稍微打扮一下,你这个形象,我不是很乐意跟你进去。” 杨斌眉毛一挑,抹了一把满是胡渣油腻腻的脸,继续向上,将那头乱糟糟的黑发拢了拢,“你懂什么?真男人都是不拘小节的!” 九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也不管杨斌站在门口如何搔首弄姿。不过片刻,九十便能感受到身后笼罩而来的黑影。杨斌高大的身体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不过此刻他却跪了下来,粗壮的手臂抱住了九十的腿。 “我打扮,我打扮,你就陪我进去玩玩吧!不过,我要怎么打扮?”杨斌问道。 九十回头打量着杨斌的脸,深吸一口气,“平时没怎么仔细看,现在仔细看了,我才感觉,你真的是太邋遢了。就跟流浪汉一样,首先,你的胡子一定要剃掉,还有你这个头发,现在都什么年代,长发早就不流行了。还有,你这衣服……” 杨斌神色愈发黯淡,他承认自己平时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但从未想过自己的脸原来这么恶心,在记忆中,自己明明是一个英俊的一塌糊涂的美男子,这突如其来的落差,让他有些失落。 “不过底子不错,稍微打扮打扮还是有救的。”九十见状,只好安慰道。 接下来,杨斌便见识到了另一个九十,他从未见过的九十。这些年来,他看到的九十,都是那个在血泊中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的疯子,在她身上,他看到的总是血色,闻到的总是血腥味,听到的总是惨叫声。当九十拿起剪刀,杨斌身体下意识地紧了紧,那是一种预警的状态,手中有利器的九十,让他感到危险。 当然,九十没有杀意,她捧着杨斌的脸,正在努力地思考着如何拯救这在悬崖边缘挣扎的脸。咔嚓咔嚓,两片刀刃在九十的手里翻飞流窜,穿梭在发丝间,一根根黑发掉落,不一会儿便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杨斌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实际上,这么多头发在飘舞,他一睁眼就要被头发缠上,倒不如闭眼来的舒适。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九十拿着剪刀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笑道:“好了!” “哦豁?让我瞅瞅?”杨斌睁开眼睛,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头。九十见状,抬手又敲了一下,“别乱懂,还没刮胡子呢!你那胡渣才是恶心的,杂草似的,还油腻腻的。”丝毫不讲情面的评价,让杨斌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脸完全交给了九十。 刀光闪烁,一根根粗的胡渣,在刀光中,也难逃被剃掉的命运。刷刷刷,几声响,杨斌黝黑的面庞变得光洁,再没有一点扎手的地方,至于那些粗大的毛孔,九十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处理,只能当做看不见。 “差不多了,你看看现在,精神多了!”九十拿着镜子在杨斌面前照了照。 镜子里,杨斌梳着一个简单的分头,整齐干净,面庞虽然依旧黝黑,但没有了那烦人的胡渣,可以看到他充满男人味的面部轮廓,一种阳刚的帅气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他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半晌才张了张嘴,“帅哥,你谁?” “不要脸,整一个黑脸大汉,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帅?”九十笑道。 杨斌笑道:“我打扮好了,那你呢?对了,说起来,这舞厅应该就像古时候的青楼,都是烟花地,你一个女孩子,好像不太适合进去吧?要不还是换个地方?我承认我刚才怂了。” 九十笑道:“你还知道青楼?你是看书知道的,还是自己亲身经历过啊?你不用担心我,谁说这地方女生不能进去的?我都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杀了多少人,都是男的,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都是精上脑的家伙。” “谁说的,我就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 “除了什么?” “没什么,你到底要怎么进去?” 九十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到一处黑漆漆的街角。杨斌想要跟过去,但他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乖乖地待在原地。 夜色渐暗,舞厅里传来软绵绵的音乐,让人仿佛掉进了酒窖,迷迷糊糊间,开始释放自己的欲望,大脑和身体都沉醉在美好的幻梦之中,迷失了自我。杨斌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由得眼前也出现了一些幻影,许许多多的人在他眼前飞掠而过,那是他记忆力的影响,极尽奢华,但很快所有影响都咻得一声,全部破碎,一道倩影撞了进来。杨斌双目一凝,几乎要喊出声来。 “不要脸,整一个黑脸大汉,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帅?”九十笑道。 杨斌笑道:“我打扮好了,那你呢?对了,说起来,这舞厅应该就像古时候的青楼,都是烟花地,你一个女孩子,好像不太适合进去吧?要不还是换个地方?我承认我刚才怂了。” 九十笑道:“你还知道青楼?你是看书知道的,还是自己亲身经历过啊?你不用担心我,谁说这地方女生不能进去的?我都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杀了多少人,都是男的,你们男人没个好东西,都是精上脑的家伙。” “谁说的,我就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 “除了什么?” “没什么,你到底要怎么进去?” 九十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到一处黑漆漆的街角。杨斌想要跟过去,但他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乖乖地待在原地。 夜色渐暗,舞厅里传来软绵绵的音乐,让人仿佛掉进了酒窖,迷迷糊糊间,开始释放自己的欲望,大脑和身体都沉醉在美好的幻梦之中,迷失了自我。杨斌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由得眼前也出现了一些幻影,许许多多的人在他眼前飞掠而过,那是他记忆力的影响,极尽奢华,但很快所有影响都咻得一声,全部破碎,一道倩影撞了进来。杨斌双目一凝,几乎要喊出声来。 杨斌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由得眼前也出现了一些幻影,许许多多的人在他眼前飞掠而过,那是他记忆力的影响,极尽奢华,但很快所有影响都咻得一声,全部破碎,一道倩影撞了进来。杨斌双目一凝,几乎要喊出声来。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话 血染杨树林 清明雨后,杨树林一片湿漉漉的,雨珠挂在枝叶上,将初升的晨曦反射开来,一时间,杨树林挂满了星星。九九推开窗,任由清风裹着阳光和雨露一同吹进屋子里,眼前是一片迷蒙的光,这一天终究要来了。 院子里,很安静,一如平日。没有九十和杨斌练功的吵闹声,这座大院,便像现在这般,安静祥和。不过,今天,注定要不太平,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每个人都在等,等待风雨的降临,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成为搏击风雨的海燕。 太阳完全从天边爬了出来,高高挂在天空,宣示着自己的威严。而在这个时候,这静谧的杨树林,传来了异样的波动。天空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一道道人影从其中飞出,他们都穿着厚重的银白色铠甲,俨然一支军队,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将天空踩在脚下,每一次迈步,杨树林都要跟着颤三颤。 “九九!” 滚滚音浪席卷开来,将整个杨树林都压弯了一截。九九皱着眉,从身旁拿起拐杖,缓缓走出房间,向天空飞去,随着他升空,那些被压弯的杨树纷纷挺直了腰杆,狂风吹拂,树叶乱舞,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抗议示威一般。 “执法长亲临,你就是这种态度吗?”军队中,一人走在了最前方,他摘下了头盔,露出了自己苍老的容颜,那两道花白剑眉下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疯狂的威压,这就是执法长,贝康的威严。 九九一人面对着这支由执法长亲自带队的执法小队,依旧保持着淡定,甚至脚下的杨树林在骄傲地摇摆着,挥舞着那一片片绿得发亮的叶子。“我们直属于盟主管理,就算是执法长,也没有权力管我们。除非是盟主亲自过来,不然,我们就是这个态度!”九九淡然地说道。 “你记住现在说的话!”贝康冷声说道,他目光如刀,横扫而过,风瞬间平静下来了,在这片天空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最近,出现许多奇怪的刺杀案,一些不应该死的人死了,一些应该死的人却还活着。你们能否给一个解释?” “给你?你有资格听吗?”九九毫不退让,只是微微抬眉,风又起了,甚至比起方才,更盛。他是鬼,隐于暗处的鬼,没有人是不怕鬼,特别是人扮的鬼。所以,即便是面对着灵道盟权力最大的部门执法部,他依旧可以这般硬气,当然这些硬气,是他们用生死换来的。 贝康眉头微皱,不再与九九较量,他也清楚惹怒一个刺客会有多大的后患,如果此刻没有办法将九九斩杀,他不愿意犯险。因为九九或许杀不了他,但绝对可以杀他的亲人,这也足够让他头疼了,鬼缠身,谁也不愿意。贝康说道:“当然不是给我,是给上面的人,你应该清楚,发生这些事,你们一定逃脱不了干系。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你们安排的?这可是造反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是他想保你们,也保不了。现在是民意的世界,可不是以前那种封建时代了。” 九九笑道:“我当然知道,要解释?我们当然可以给。至于造反,那只是无稽之谈。这个世界的刺客,又不是只有我们。那些死的人,我们不能杀,很多人可以杀,也很多人想杀。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把凶手揪出来。你觉得,这个解释可以吗?” “九九!你当我猴耍吗?这种话,谁会相信。我们要的解释,就是凶手的脑袋。现在给不了,那我们就留下来等,等到那个人头滚到我脚边。我们自会离开,还会和上面替你们说几句好话,说不定会有大人过来慰问你们。”贝康说道,语气愈发的冷,声音裹着异灵汹涌而出,震得天空嗡嗡作响,隐约能看见道道波纹在虚空中扩散开来。 “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不过,我提醒一句,这里是刺客的家,可不要随便乱动喔。而且院子里的房间已经住满了,各位只能在外面将就了。”九九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全体听令,院子百米外,扎营!”贝康戴上头盔,厉声喝道,身后响起一阵钢铁碰撞的铿锵之声,小队纷纷立正,整齐踏步,在院子的百米之外,停了下来,开始扎营。贝康转身欲走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九九,“三天!最多三天,没有人头,我就拿你的人头交差。我贝康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贝康转过头,想自己的队伍走去。九九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身形渐渐消失。忽然,贝康瞳孔抖缩,头颅缓缓往下,一根青绿色的竹节杖沾着血,从自己的左胸贯穿而过,杖尖飘着异香,似乎抹了什么,让血液都跟着变色了。银白色的头盔,喷涌出鲜血,贝康张着嘴,艰难地回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夜至今,准备许久了。”九九变得愈发苍老,眼角的皱纹很深很深,像是被割裂的伤痕,而那把刀就是他的眼睛,锋锐冰冷。他缓缓将竹节杖抽出,漠然地看向那刚刚扎营的执法小队。 “你们是在自寻死路!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就算是你们,也不可以!你们会死!”贝康始终挺直着腰板,骄傲不允许他低头,哪怕是在死亡面前。 九九并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当然知道,所以,我们连墓碑都立好了。” 贝康捂着胸口,鲜血从他指尖渗出,根本止不住,将他的铠甲染得一片通红,“为什么?活着,不好吗?” 九九想了想,说道:“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一代接一代,代代如此,现在,我们不想了,我们要自由!” 两人说话的时候,杨树林里刮起了奇怪的风。在九九动身的一瞬间,院子里鬼影也跟着窜出,他们融于虚空中,不露半点气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小队中。竹节杖划破虚空,穿透铠甲的同时,他们也动了。寒光闪烁,从小队中,那银光闪闪的铠甲在这一刻如纸糊一般,火花闪烁,伴随着血花的绽放。一颗颗头颅高高跃起,被血液冲上天空。鬼影,一击即退,绝不恋战,待得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十数人倒下了。 “布阵!”不知谁喊了一声,小队迅速收拢,围成两圈,外围立起一面面厚重的盾牌,宛若城墙一般。内圈一杆杆长枪伸出,枪尖寒光绽放,散发着血气,最中间有数人高举着法杖,嘴里念念有词,闪烁着温暖的光辉,为其他人吟唱。 这是一个完美的阵型,却十分有效。 贝康手在虚空中一握,一把巨剑落入手中,他猛力一挥,卷起数道剑风,将九九撕碎。剑风掠过,却没有鲜血溅落,九九就像一片落叶,被撕成了碎片,彻底消失在这杨树林里。一时间,杨树林回归了寂静。贝康神色黯淡,他知道,他们已经完了,从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了。他们还没有资格,在世界顶尖刺客的家里活下去。 不过,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这样才死的有价值,而他最想留下来,自然是九九这个刺客头子。 “全部人,不可放松警惕,以守代攻,我们人多,耗死他们!”贝康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伤口,聚起一股气,随时准备战斗,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他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局面。 杨树林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异样,时而有清风掠过,时而有阳光洒落……一片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一只鸟儿从这一头飞到了另一头,翅膀扑闪间,掉下几根残羽,与此同时,风吹了起来,阳光清扫,从树叶间穿过,地上的光斑转换了模样,将银甲照的发亮。 光芒中,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倒下了,厚重的盾牌依旧立着,人却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其余人忍不住深吸一口冷气,阵型下意识地向内收拢了一些。恍惚间,中心那温暖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一些,其中一人也跟着倒了下来,眉心有一道细密的裂痕。 贝康眼睛猛地一冷,瞪向一个方向,目光所过,那棵杨树直接爆裂开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影子飞掠而出,转眼间便消失了。他紧追而上,却一下子忘了那个他最应该提防的人。竹节杖再一次穿透了他的胸膛,从同一个地方,深处穿出来的长度都是一样。贝康的身体被定格在了虚空,九九漠然地看着他,“你猜我还要刺第几次?” 贝康挺直的身体终究是弯了下去,像一只虾蜷缩着身体,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因为生命已经流逝殆尽,身体不再受他控制,沉重的铠甲压弯了他的腰。 “走好!”九九挥动竹节杖,将贝康的尸体扔到一边,居高临下,漠然地看着那看上去坚固,实则孱弱的阵型,“你们下去陪你们的队长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话 噩梦初现 昏黄路灯,照耀着阴暗的街角,杨斌跌坐在地上,捂着右边红红的脸颊,呆滞地看着前方,借着那点点灯光。九十两道细长的眉毛皱在一起,经过修饰的脸蛋儿透着含着几分怒意,杨斌从未想过,自己看着一个“男人”竟会有些心动。 “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你男人的样子,也太好看了。”杨斌发自内心地感叹,迎接他的,当然是毫不留情的耳光。九十也从未想过,一个雄性生物,会有胆量在女生面前讲出这种话。 九十径直向那舞厅走去,扔下杨斌一个人,捂着两边脸颊思考着自己为什么要被打。他在心里暗自腹诽,我难道不是在夸她吗?女人真是太奇怪了。两人一前一后,推开了舞厅的大门,淡淡的熏香飘来,调皮地挠着他们的鼻尖,仿佛是一个美女的手在轻抚脸颊,那温柔的触感,让人骨头都酥了。 “欢迎两位!”娇柔的声音传来,一群莺燕扭着屁股,紧身的旗袍将她们姣好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两条修长的大腿在裙摆下时隐时现,死死地抓着男人的目光。九十和杨斌不一会儿便被胭脂围住了。 “小少爷,生面孔,第一次来吗?喜欢什么姑娘和姐姐说,姐姐给你安排!”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女人,挽住九十的手臂,一双桃花眼在九十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喜爱之情毫不掩饰,两瓣红唇微张,仿佛要将九十吃了似的。除她之外,还有一众姑娘围着九十,笑声不断,一些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解开了胸前一个扣子,贴了上去。 杨斌在一旁看着,心情颇为复杂,他稍稍挺起了胸膛,想要展示自己的男人气概,但似乎效果不大,身边只有两位姑娘搭着他的肩膀,掩嘴轻笑。 “小姐,你们都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女人看脸,男人看腰。你看我这种虎背熊腰的,才是真男人,身体倍儿棒。”杨斌低声在两姑娘说道。 “哟,客官,你倒是直白的很。来这里的客人,就算真有那想法,也都要装作一副清高模样,嘴里蹦出来的都是些酸词儿,你倒好,上来就夸自己活儿好。咱姐妹好歹是卖艺不卖身,就算真要卖,也得看价钱。”一姑娘笑道。 杨斌闻言,便在自己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块金条在手里掂了掂,“够吗?” 这一道金光闪过,可把姑娘们看晕了。虽说在舞厅里出手阔绰的也不少,但像杨斌这样,上来就是金条的,还真的不多。那最年长的女人,见到这金条,也一下子忽略了身边的九十,眼里满是金光。 九十见状,有些无奈,上前一把拉住杨斌,“你不是来这里吃东西的吗?你真打算……打算做那个事情?”她死死地瞪着杨斌,脸颊飘起两抹殷红。 “来这里不就是做这些的吗?你别慌,你可以找男的,这里应该也有。”杨斌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九十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你说的,我就找男的,我还要找十个,八个,哼!”说着,九十猛地拍出一垒金条,那璀璨的金光,照耀了整个舞厅。一声接一声倒吸冷气连成一片,众人的目光都被那金光吸引。 九十扭头,拉过那年长的女人到身边,低声问道:“本少喜欢新鲜,你们这里有男的吗?” “啊?没……没想到啊,少爷还有这种癖好,有当然是有的,只要少爷想,我们这里保证给你安排到位,姑娘们,来,带这位爷去天字号雅间。”女人高声叫道。不一会儿,九十便在美色的簇拥间,离开了。 杨斌笑了笑,掂了掂手里的金条,笑道:“我没她那种癖好,这两个姑娘不错,今晚陪陪我,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了,先生,这边请。”两位姑娘皆是笑道,搂着杨斌便往里去,那窈窕身段也极为惹人。 合上房门,所有的喧闹都被隔绝在外,这隔音效果倒是不差。杨斌一屁股坐在床上,柔软的床褥将他裹住,那种深深陷进去的感觉,让他流连。杨斌干脆躺倒在床上,放松全身,不觉竟有些困意涌上脑袋,他连忙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不得不说,这床还是挺舒服的。” “先生,这么心急吗?不如我们先陪您喝点酒,再给您准备点下酒菜。今晚时间还很长,不急。”姑娘们说道。 听到有吃的,杨斌又精神起来了,毕竟他最开始的目的还是吃东西。杨斌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肚皮,“好啊好啊,好酒好菜都上来,越多越好。” 听到这话,两位姑娘都疑惑了,心想这位少爷是来寻欢作乐的,还是把这儿当酒馆了?不过既然是客人的要求,她们当然照办,不一会儿,一桌酒菜就准备好了。 …… 九十缩在床头,看着眼前并列站在一起的男人们,一个个皆是英俊帅气,甚至带着些许邪魅。但九十却丝毫提不起兴趣,这和她一开始的想法可不一样。一时间,房间的气氛陷入了莫名的尴尬。 “少爷,您看,要不咱们喝点小酒?”一人说道,他笑得有些发颤,看着九十那乌云密布的脸,腿肚子抖个不停,眼前这个可是大主子,一旦有什么闪失,他面临的可能是灭顶之灾,自然不敢有半点差错。 九十瞥了他们一眼,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她也清楚,眼前这些人不过是为了混个温饱而已,“那去给我置办些酒菜吧,今天少爷没什么心情,你们陪我喝酒吃菜就可以了,你们放心,我会在你们老板面前为你们说几句好话的。对了,这金条给你们,趁早把身赎了吧,三百六十行,不一定要在这一行混下去。” …… 美酒佳肴,杨斌吃得很满足,不多久,他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看着满桌狼藉,视线有些模糊了,酒意涌上头,在脑海里穿梭,他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间,竟看到了两个九十,还是平时那副不起眼的模样。杨斌惊得打了个冷颤,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身边两位姑娘已经宽衣解带,雪白雪白的肉体晃得他眼花。 杨斌猛地站了起来,笑道:“宝贝儿们,对不起了。”说着,他双手一伸,在两姑娘的后劲轻轻一敲,两具柔软玉体便倒在了自己怀里,散发着独特的女人香。 杨斌连忙撒手,任由她们倒在地上,“唉,做什么不好,要做这个,都是生活所迫啊!”话音刚落,门便被打开了,九十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拳头握得很紧,指节骨都捏得发青了。 “我说我什么都没干,是他们自己脱得,你信不信?”杨斌摊了摊双手。 “信啊,我当然信了,杨斌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风尘女子?杨斌少爷,怎么可能会被美色所诱惑?杨斌少爷,怎么可能会欺骗我这个无知少女呢?”九十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到杨斌面前,拳头握紧,骨骼在碰撞,发出恐怖的声音。 夜色依旧,在这夜里的温柔乡中,有两个最好的房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一个,躺到了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一个,躺到了赤身裸体的女人。其中到底有什么故事,只有那在月光下追打的男女知道。第二天醒来,这些男人女人,都带着模糊的记忆离开了这个风尘之地,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他们抱紧了兜里的金条。 晨曦洒落,杨斌红肿的脸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恐怖,这张脸是新的一天唯一的败笔,老天爷如果会生气,这个时候应该往杨斌脸上吐一口口水。在他身边,九十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双腿,侧躺着,细长的睫毛随着晨风轻轻摆动。 这是九十从小到大的睡姿,每次看到这样睡觉的九十,杨斌总会莫名的心疼。看着看着,心突然一紧,杨斌脸色微变,他看向天边,在那层层云海的另一边,有着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杨斌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眸子深处亮起两团火焰。这个时候,本来还在睡觉的九十也醒了,娇小的她从地上猛地坐起,脸上挂着汗珠,双眸睁得很大,瞳孔里满是血丝。 “怎么了?做噩梦了?”杨斌连忙一把搂住她,将她揽进怀里,“没事,没事,我在呢!” “我看到了,看到了很多很多墓碑,上面写了很多名字,其中有一个,沾满了血,上面写着‘吴九九’,九九,不是我爹爹吗?是不是我爹爹要出事?我们得赶紧回去!”九十抓住杨斌的手,冰冷的触感让杨斌脸色愈发难看。 “什么吴九九,别傻了。瞎想什么呢,你爹爹哪里来的姓?要姓也姓九啊!你爹爹和好,不会有事的。我的分身还在那里待着呢,如果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就会感受到好吗?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杨斌说道。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话 风雨欲来 悬崖边,一个金色的巨大光球静静地高挂在天穹,洒落下每一缕光都充满了热,炙烤着一切。那是太阳,只不过很少有人可以这么近距离地面对他罢了。但那个坐在悬崖边上的人可以,他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穿着灰扑扑的中山装,双腿盘坐,须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便是灵道盟的盟主,当今时代的第一异灵人,灵道子。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所有人都叫他灵道子,毕竟,人没有资格直呼神的名讳。在异灵界,他便是神,真正的神。恐怖的高温让空间扭曲,刺眼的金光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视力,但对他来说,这是日常。因为,这里是他打坐修行的地方,常常一坐便忘却了时间。现在还是动荡不安的时代,有太多太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在这太阳面前的悬崖边,他难得可以享受静谧的闲暇时光。 时间缓缓流逝。灵道子的面前是无尽的光,相对的,身后便是无尽的暗。光与暗,他用身体分开了,他眼睛微闭,体内异灵能量散开,在光暗之间来回穿梭,感受领悟,这极致的对比。渐渐地,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自己,一道光,一道影,一正一邪,一阴一阳……变幻万千。 然而,一道不适时宜的声音从黑影中传来,打断了灵道子的思绪。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也有些无奈,他半转身,一缕光透了进来,刹那间撕裂了黑暗。一位约莫中年,风韵犹存,梯台丰腴的女人惊得连连后退,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盟主!” 灵道子笑了笑,手一伸,光立刻被挡住,只有几缕温和的光渗透进来,营造出一片日落黄昏的美好景象,“巫小妹,有事?” 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叫巫飞丛,是为数不多有资格走进这个悬崖的异灵人,在灵道盟也是身居高层,然而面对灵道子,依旧卑微。她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不是灵道子及时拦住了那阳光,他恐怕早已经成为飞灰。她自认自己实力强大,但也没有信心面对那无尽金光。 “盟主,还记得上次和您提过的刺杀事件吗?”巫飞丛说道。 “不是让小贝去查了吗?没有消息?”灵道子问道,眉头不由皱紧,他察觉到事情或许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巫飞丛沉声道:“失去联系了。按照计划,贝老每天都会反馈信息过来,以他的性格,不会耽误,更不会失约。可是一天已经过去了,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而且,昨天,又有一个人死了。在一个舞厅里,和舞女欢愉的时候,被一击致命。喉咙被利器割开,没有一点挣扎反抗的迹象,这手法和之前几起几乎一模一样。” “小贝实力不弱,应该不会有事,你待我算一算。”灵道子这般说道,心里却已经感到了不测,他掐指一算,两道白眉一皱又舒展了开来。巫飞丛见状,神色一喜,但笑容还未来得及展露,灵道子两瓣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死了。” 灵道子叹了口气,“死了,那看来派去的人多半也活不下来了。” 巫飞丛喃喃道:“莫非要反?” “迟早要反,不奇怪。世世代代都是别人的刀,是人都不情愿。最开始铸造这把刀的时候,就有想过这么一天了。”灵道子面容恬静,看上去反倒不如先前紧张。 巫飞丛问道:“那该怎么办?” “刀不为我所用,还能怎么办?废了吧!你先回去,我随后出关。”灵道子说道。 …… 杨树林里,潇潇风雨吹拂乱叶,沙沙响,遍地血腥。九九坐在屋檐上,雨滴遇到他自动弹开,无形的气罩将他护住,不受半点风雨的侵袭。院子不远处,堆着染血的盔甲和残尸,血被雨水重开,渗进泥土里,将泥土染红。那是不久前的执法小队。 九九没有让人去掩埋,任由那血腥味随着风吹遍杨树林,雨水的冲刷也没能洗去。这里,注定要变成了一个染血的战场。这是一场完美的胜战,但九九很平静,这是已经写好的剧本,只要一切没有跳出这个圈,他便可以安心。九十的身份隐藏得很好,灵道盟里没有人知道她,她也将成为这个刺客世家唯一跳出宿命的希望。所以,九九必须带领着他的族人,去面对更加恐怖的风雨。也许,就在下一场,便是灭顶之灾。 在他身后,族人们静静地坐着,其中有几人带着伤,他们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家主的背影。“现在如果有人想走,也可以,我不会拦。不过我希望你们能走远一些,不要被找到,如果被抓了,请忘了九十。”九九转过身,看着他们,说道。 没有人动,十数道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九九笑了。一家子人,齐聚风雨中,依旧笑得那样淡然。然而这一切,在那个男人的嘴里,只配三个字,“废了吧!” …… 灵道子出关了,他离开了那个悬崖边,出现在灵道盟众高层的视野中。在那宽敞的议事厅里,众人看到那佝偻的身影,纷纷肃然起敬,谁都知道这个老人的强大。嘈杂的声音消退了,整个的大厅,静的出奇,只有灵道子拐杖点地发出的哒哒声。 “小贝走了。执法队暂由我代理,日后有更好的人选,再换上。可以吗?” 不会有人反对。 灵道子等了几秒,继续说道:“执法队全队听令,跟我走,追查凶手。其他人全部留守,现在的局势依旧不太平,人不能走太多。” 一男子站了起来,挺直腰杆,眼中含着淡淡的泪光,他是执法队的副队长,贝康的亲弟弟,贝黎云,他向灵道子敬了一个军礼。灵道子见状,叹道:“所有人,脱帽,向小贝默哀!” “执法队!鸣枪!” 砰砰砰……枪响震天。 …… 低声的抽泣,娇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杨斌紧紧地搂着,体内窜起一缕缕黑色火苗,控制着温度。九十感到丝丝温暖,渐渐的,她止住了哭泣,但脸上的泪痕依旧明显,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我没事了,谢谢。” 杨斌不动声色地活动活动脸庞,将自己沉凝的表情隐了去,看着九十那娇滴滴的模样,忍俊不禁,“诶哟哟哟,小哭包,做个噩梦都吓哭了。这点胆量,你怎么做刺客啊?我看你还需要回炉深造一下!” “放屁!我只是,只是一下子被吓到了。他们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宁愿是我死,也不想要他们死!懂吗?换了你,你梦到……梦到我死了,你会不会哭?”九十喝问道。 杨斌怔了怔,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不会哭!因为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死,梦里也是!” 九十俏脸一红,依旧不服气,“做梦你怎么控制得了?” “那当然可以控制的呀!我的梦!我说了算,我做的梦里,你肯定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保护你,你信不信?”杨斌趁着九十不注意,直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九十被搂得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杨斌这么抱着,就连方才噩梦留下的阴影都淡了不少。杨斌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努力去做到,这是我的承诺。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妖。” “有什么好嫌弃的。人,还不如妖!那些比我们族人去杀戮的,不正是人吗?嘴里说着秉持正义,背地里却要动用这种阴险手段。妖力虽然强大,但人心,才真正可怕。”九十尝试着推了推杨斌,但没有作用,所幸就这么被搂着了。 杨斌笑道:“这是你们对我最大的恩赐!你说,以后有没可能,人和妖和平共处呢?” “我不知道,那太久远了。我现在只想,我的家人,还有你,可以平安无事。至少,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你们。我已经长大了,我也可以把家族扛起来了,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让爹爹彻底退休,我来接手全部工作。你要帮我!”九十喝道。 “好好好!被你们家救了一命,我就给你们打一辈子的工,给你们做守护兽。以后,我就是你们最大的底牌了。”说着说着,杨斌愈发得意起来了,那自命不凡的模样,惹得九十连连翻白眼,但那笑意也是止不住。 杨斌有时候觉得自己演技真好,天晓得,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做,才能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此刻,他只想九十能继续睡下去,这样,他就可以狠狠地给自己脸上来上两拳。他抬头望天,咬了咬牙,“好了,肚子饿了,我们去找吃的吧!昨天晚上都没好好玩,现在大白天,你得好好陪我,我们的约会还没结束呢!” “你怕不是个猪精!”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话 光明与黑暗 风,停了,雨,也停了。翘起的檐角,雕刻着一个恐怖的鬼面,雨滴从那尖牙上掉落时,变成了红色,正好落在那一滩红色水洼里,激起一圈圈涟漪,打碎了那张安详的面容……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呼呼的丰盛,在耳边不断响起,仿佛编织成一张网,笼罩了整个听觉,耳边的世界只剩下风雨。这场风雨持续了整整一天,而且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甚至愈来愈急促,反复预示着什么。九九很清楚,院子里的大家也很清楚,他们已经揭起了反抗的大旗,那自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那真正的“风雨”。 当阳光被黑暗吞没,夜幕降临时,风雨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天穹甚至响起了轰隆雷声。当那道银光撕裂茫茫黑夜时,一棵杨树被劈倒了,熊熊烈火随之蔓延,那窜动的火舌,连大雨都无法熄灭。狂风,暴雨,还有这炽热的火焰,杨树林变成了地狱。 一直盘坐在屋檐上的九九睁开了眼睛,他抬头看了夜空一眼,身影便消失了。在他身后的众人,也一同融于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忽然间,杨树林失去了所有的生气。第二道雷光劈罗,光芒闪耀,将院子淹没。待得光芒消逝,只剩一缕青烟被风吹散,满地的焦土也被大雨冲走。 “九九!出来受死!”轰隆雷音中,传出来人的话语,一身亮银色白甲,矗立在雷光中,在他身后,一支军队若隐若现,皆闪烁着凛凛寒光。他是贝黎云,执法队的副队长,也是贝康的亲弟弟,这一刻,他一直隐忍的怒气终于爆发开来,那漫天的雷光皆是他的怒意。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夜晚,只有雷声,风声,雨声,火焰燃烧的熊熊声。贝黎云望着这一副末日景象,神色变得沉凝。他承认,他很愤怒,恨不得第一时间抓住这帮黑暗里的鬼,但他也清楚,这些鬼有多么可怕。许多年前,他们从地狱里爬了出来,世代为刀,斩杀了数不清的人,每一位都是声名赫赫的大能,其中不乏比贝黎云更强的人。所以,纵使愤怒,贝黎云也保持着理性,否则他也没有资格坐上执法队副队的位置。 “一群孤魂野鬼,只会躲躲藏藏!我倒要看看你们,在光天化日下,怎么躲!”贝黎云从虚空中拿出一方印章,猛地一按。无数信息涌入贝黎云的脑海,那是一道道法则,关于这片杨树林,这个异空间的法则。贝黎云双眉微蹙,在如浪如潮的法则之海里,寻找着某一道,猛然间,他睁开了眼睛,无尽金光以他为中心绽放开来。夜色被驱散了,一轮大日高高挂在天空,不知从何而来。这轮大日,就像是一盏灯,专门为贝黎云准备的灯,它绽放光芒,驱散了黑暗,要将那些隐于黑暗中的鬼全部揪出来。 雷声依旧,风雨依旧,大火依旧,只是世界变得光明。 贝黎云冷冷地笑着,“九九,你不要忘记了,这个异空间本来就是中央准备的,我们有这个空间的绝对控制权,换句话说,我们掌控天地之力,你,难道想和天地斗吗?全部人,布阵,分队搜寻!每队不得低于二十人!”他相信,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提供刺客躲藏的地方不多,在地毯式的搜寻后,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军队有条不紊地分好队伍,每个人都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兵器,警惕着四周冲进了杨树林里。而在这时,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在杨树林里踱步,他穿着灰扑扑的中山装,身形有些佝偻,须发皆白,面容安详,出现在这地狱般的景象里,显得十分突兀。但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因为他是灵道子。 “九九,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其他人,我不管,我只想来和你谈谈。你应该也不好意思,让我这个老人去找你吧!”灵道子寻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笑道。在他身后,一道影子动了动,九九的从其中走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散开了掌心中流动的气。面对灵道子,即便是他,也没有出手的勇气。 灵道子拍了拍身边,“来,坐,和我这个老人家聊聊。” 九九眉头微皱,他很无奈,这么近的位置,他脑海里想出了无数种出手的可能,但最后都被他否认了,没有原因,硬要说,可能就是因为他要杀的人是灵道子吧。九九坐了下来,这块石头并不大,他只能挨着灵道子,刚触碰到灵道子的衣服,他的脸色便变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他看不到尽头,身体在飞速下垂。 恍惚间,九九醒了过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手在微微发颤,“盟主,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就在这里把一切都结束吧!” 灵道子说道:“你们会反,我一点也不奇怪,在最开始知道你们的存在那一刻,我就预感到了今天。只是,我一直在祈祷,不要在我有生之年碰到,不过你还真是不给我老人家面子。现在外面局势这么乱,战争还没有结束,全世界都吵着要打仗,各国的异灵人也不安分。妖族那边的祸患也还没有解决,你这边再来闹这么一出,我很累的。国家,也很累的。” “你想说,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为国捐躯,应该感到光荣吗?”九九笑道,方才散开的气重新凝聚了起来,一时间,周围的风受到了指引。九九摊开手掌,在掌心出有一个小小的黑洞,吞没一切,搅碎一切。 灵道子伸出手,握住了九九的手掌,只听一声闷响,黑洞破碎,周围一下子又恢复了平常,风雨还想刚才一样,肆意咆哮。九九神色一沉,深深的无力感充斥了内心,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鲜血从他和灵道子的手掌间渗出。 “很厉害,这血里有我一半,不过仅此而已。”灵道子松开了九九的手,任由雨冲掉了自己掌心上的血液,隐约可以看到一道细细的伤痕。九九的手就不一样,血液顺着雨水不断往下流,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脸色也随之渐渐变得苍白。 九九说道:“我尽力了,这个结果,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想说,为国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我们家族,从第一开始被剥夺了拥有姓名的权力,我们只有冰冷的代号。十八,五二,九九……各种各样的代号。我们被登记在那本厚厚的册子上,作为一把杀人的刀,或者作为一个吞噬生命的恶鬼。你能明白吗,那种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命运的感觉?而且还是那样的命运,不断地杀戮,不断地逃亡,不断地被悬赏通缉,太累了。我们都太累了。你或许会觉得,让我们坚持下来的,是为国!不是,我们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因为活着有希望。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直到前一刻,我还深信着,我还想着要怎么在你手里活下去,哪怕丢下所有的族人。但现在看来,活着不会有希望,只有强大才有希望。” 灵道子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很多很多大道理,因为他经常要站出来鼓舞大家,振奋大家的士气。但其实,他很清楚,那些道理和洗脑差不多,每次他说的时候,都要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影响听的人。哪怕是现在,他也可以这么做,但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做不出来。九九说得很对,正确到让灵道子失去了反驳的动力。 “你说得对,但是,你们必须死。你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你们每个人在其他人看来都是罪人,而且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你们杀的人,是连我们都不可以随便动的人,如果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也用不着找你们了。所以,很抱歉,不过,我答应你,你们是最后的刀。以后,我不会再成立这样的组织。”灵道子说道。 “我明白的。我们是不被认可的污点,不可以留着。灵道盟必须是光明的,正义的,伟大的。只有这样,才可以带领其他人去对抗更强大的外敌。我算是懂了,光明背后就是黑影。没有人会中意待在黑暗里,所有人都期待着光明降临。可是,他们没想过,光越亮,黑影就会越黑。我真的好奇,如果哪一天,灵道盟发展成了世界最亮的那一道光,背后的黑暗会有多么可怕?”九九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院子里走去,他的脚步有些摇晃,一步深,一步浅。 灵道子漠然地看着那道背影,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拐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你这个家伙,最后一课,也不安生,一定要让我这个老头吃一吃瘪。不过,还真是厉害啊!光明的背后是黑暗吗?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唉……”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话 封印九十 晨起的街市,热闹非凡,袅袅青烟飘荡,那都是食物的香味。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听觉和嗅觉的双重诱惑,疯狂撩动着行人们的味蕾。杨斌带着九十在人群中,他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摸着那咕咕噜噜叫唤的肚皮了。 “咱们别逛了吧,我要饿死了,顺便挑一家店吃,好吧?”杨斌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他们已经逛了许久,然而九十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面对这么多美食,她脑海里却始终想着那个可怕的梦魇。哪怕先前在杨斌的安慰下,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却依旧无法摆脱阴霾。 杨斌偏头一看,便看到了神色阴沉的九十,心中也有了些揣测,“如果担心,我们就回去看看吧。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总得把肚子填饱了。不然你爹知道你饭都不吃,会说我怎么没有照顾好你。” 九十翻了个白眼,“谁要你照顾了,想吃什么就去呗。我都可以的呀!” “我想把这条街吃遍!” “……” 杨斌拉着九十就近找了家面馆坐下。店小二堆着笑容,快步跟上来,迅速备好碗筷,笑道:“两位有福了,今天,咱们老板亲自下厨做面,就做二十碗,你们正好赶上了,要是晚点,可吃不到这全城最好的油泼面!” “全城最好吃,那我倒要看看了!”杨斌笑道。九十则在一旁礼貌性地动了动嘴角。 一片掌声中,一中年大汉挺着大肚子,头顶光溜溜的,裹着一围裙便走了出来,让人有种在看弥勒佛做饭的既视感。大汉揪住一块面团,在案板上用力的摔,啪啪啪声,清脆悦耳,时而撒上一些粉,待得面团彻底成型,他便开始用擀面杖边擀边摔,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点停顿。 面团被压成一块大面饼,大汉一抬手,将面饼甩了起来,伸指一接,便将面饼接住,而后开始旋转起来。面饼越变越大,越变越薄,在大汉的指尖旋转,周围观看的人,甚至开始唱起了歌儿。 “这个厉害啊!吃个早餐还有表演看呢!”杨斌跟着大伙儿鼓起了掌,大声叫好。九十微微笑着,单手撑着脑袋,眼前的视野却在渐渐模糊。她眨了眨眼睛,重新睁开的一瞬,血色猛地撞了上来,她惊叫一声,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突如其来的骚乱,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客人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就连那老板也放下了手上的活,怔怔地看着九十。 杨斌见状,连忙起身,随便扔了几张银票,扶着摇摇欲坠的九十,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她今天不太舒服,我现在就带她离开,扫大家兴了,今天这里所有人,我请了,当做赔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他便拉着九十迅速离开,留下了一群不明所以的人。 走着走着,九十突然拉住了杨斌,“出事了,肯定出事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家里边肯定出事了,我要回去!我现在立刻要回去,去晚了,可能,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先冷静,先冷静下来,你忘了吗?刺客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失去理性,只会让你做出错误的事情。”杨斌安慰道。 九十身体在颤抖着,方才那抹血色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脑海,勾起了先前的梦,一下子,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血色的炼狱。“我必须得走,必须得走!”九十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她挣开了杨斌的手,升上高空,在这座城市里刮起一道强风。 杨斌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好!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跟在九十身旁,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黑色火焰攀附而上,将针染成黑色,他注视着九十,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杨斌缓缓闭上眼睛,屈指一弹,黑色的针射进虚空,无视了距离,扎在了九十的后脑,黑色火焰汹涌而出,寒流席卷。九十只觉得意识突然停滞了,仿佛被冰封了起来,身体的力量失去了控制,自动散开,她如同一片落叶从空中坠落,被杨斌稳稳地接住。 “抱歉!真的,很抱歉。是我太没用了,如果我足够的强,我就可以保护你们!可我,可我只能保护你,不管用任何方法!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杨斌搂住九十,看了一眼家的方向,转头飞离,不再有任何停留。 …… 大火在燃烧,笼罩了整片杨树林,滚滚浓烟升上高空,遮天蔽日。时不时有雷霆劈落,在火海中翻腾,大雨冲刷着大地,和血混合渗进泥土,将最后一点生机摧毁。九九摇摇晃晃地走着,一直走到了院子,这儿只剩下一睹墙还矗立着。不久前,他坐在这里的屋檐上等待风雨,现在他只能站在屋檐下,等待死亡。 灵道子远远地看着。贝黎云手持着长枪携带着滚滚雷光冲了下来,他面容狰狞,双眸猩红,他的怒火已经影响了这片天地,这一刻的他,强大无匹。长枪如虹,劈落时,却只剩下一道细细的光,所有的力量都凝练在枪尖,这一击躲不开! 光芒划过,九九的头颅掉落,脸侧是一滩血色的水洼,倒映着他安详的面容,嘴角甚至有一抹笑。他的身体挺立着,双手背负身后,隐约可以看到身前他抬头望天的飘然姿态。 贝黎云举枪想要毁掉这幅身体,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他怔然看向灵道子,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但他知道,这是灵道子最后的警告,如果还不收手,下一个头颅落地的就是他。贝黎云愤然收枪,继续去寻找残存的刺客。 “生前,你是个英雄,我敬佩你,留你一具身体,是我能做的极致了。抱歉!”灵道子叹了口气,拄着拐杖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他轻飘飘地迈了一步,便来到了贝黎云身边,“剩下的人不足为惧,这个空间的力量就不要用了。处理完之后,为他们起一座墓,立一座无字碑。人可以斩尽杀绝,地方就留着吧!” “盟主!他们只是……”贝黎云下意识地反驳。 灵道子冷声道:“只是?你真敢说!他们杀的人,虽然没有你们多,但哪一个是你们可以杀的?他们,是功臣!几代的功臣!为功臣起墓立碑,有错吗?” 贝黎云不敢再多言,将先前用过的印章交了出来。灵道子将天雷,大火还有大雨全部收了去,只留下了那轮散发光与热的太阳。做完这些,他便不再理会这里的事情,悄然离开这里。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九九的头颅落地时,结局已经注定了,没有主心骨的老吴家,根本没有办法抵抗执法队,不过并不意味着,执法队赢得就轻松。在最后清点人数时,执法队损失近一半的人,贝黎云自己也不慎受了重伤,一只手臂被毒生生腐蚀掉了,那只手正好是他挥枪斩掉九九的手。 “副队,接下来该怎么办?” 贝黎云捂着自己还在淌血的肩膀,脸色铁青,“起墓,立碑!” …… 杨斌从未有这样害怕过,他坐在沙滩上,看着白色的浪花时起时落,身边,九十还在昏睡。已经过去了三天了,按照他和九九一开始的预测,这个刚刚有了姓的家族应该已经被灭了,只剩下九十这么一根独苗。不过,还不够,远远不够,九十依旧不能回去。但是,杨斌已经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方法继续瞒下去了。 “九十啊九十,摊上你们这一家人,真是要为难死我了。你能不能再睡久一点?一直睡,一直睡,睡到沧海化桑田,让一切都随风而逝,你再醒来?”杨斌苦笑着说道。他当然知道这不说是幻想而已,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九十在苏醒的边缘了。当她醒来,他又要如何拦住坚定要回家的九十呢? 九十的睫毛颤了颤,鼻尖的呼吸比起先前要更加强烈,心跳声也更加有力。杨斌咬了咬牙,摊开手掌,一朵火莲在掌心盛放,炽热的温度散发开来,一会儿又变成了森森冷意,“唉,在心里好好地恨我吧!说不定,这份恨意能让你更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那个时候,你就算要杀了我,我也无所谓了。” 九十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紧接着而来,却是一朵暗红色的莲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奇异的力量涌入全身,她瞬间惊醒,想要逃脱,却发现那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只要沾上一丝就无法甩开。火焰透过她的皮肤,涌入体内,甚至冲进了灵魂,九十惨叫着,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杨斌,却看到了杨斌那别过去的脸,黝黑的面庞,冰冷的轮廓。 刹那间,九十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眼前只剩下火焰,暗红色的火焰,上面密布着诡异的纹路。 杨斌缓缓合上手,一颗火莲子被他珍贵的收好,九十已经被封印在里面,彻底安全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话 重生 暗红色的火焰充斥着整个世界,在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望不尽的火海,火焰上面还铭刻着奇怪的纹路,诡异的力量在其中流淌,让整个火焰世界都陷入一种神秘的法则之中。 九十茫然地看着无边无际的火海,瘫坐在火焰之中,身边一道道火焰将她吞没。虽然火焰没有灼伤她,但是她的异灵和精神力都被封印了,身体也变得虚弱,此时此刻的她和一个普通女子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不堪。 “杨斌!杨斌!你给我出来!立刻!出来给我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九十大喊着,周围却没有半点反应,火焰孜孜不倦地燃烧着,完全不知道疲惫。九十尝试着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她也不知道这么走,会走到什么地方,或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边界,但她不愿意就这么坐以待毙,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正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火焰中终于出现了异样,杨斌出现了,他一如既往,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只是,这样的神情在看到九十那双眼睛时,瞬间垮了,他怔了怔,说道:“抱歉,我不能让你走,这是你族人的意思。” “他们,怎么样了?”九十神色愈发的冷,她拔出了系在腰间的短刀,指向了杨斌,那刀尖上寒光不及九十眼神半分冰冷。 杨斌怔了怔,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现在这个时间来看,应该,已经,阵亡了!” “你!再说一遍!”握刀的手在发颤,失去往日力量的九十,已经拿不稳刀,但她那双手依旧紧握着,死也不愿意松开,刀和手颤得很厉害,“你给我再说一遍!”她一步一步向前,刀尖再如何颤抖,始终指着杨斌。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全部阵亡了。对不……”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刀已经刺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左胸,也不知道是九十下意识的,还是巧合。在刀刃刺来的瞬间,杨斌撤掉了所有的防御,任由那刀刃划开血肉,径直刺了进去,鲜血从伤口溅出,染红了九十的脸。 杨斌张了张嘴,血从其中淌落下来,他艰难地呼吸着,扶住了要跌倒的九十,“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得选择。我保护不了所有人,我只能保护你,你是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希望!都怪我,怪我不够强大,如果我足够强,我就可以……”刀刃越插越深,九十根本没有听进杨斌说的半句话,她的眼里只剩下血红,还有那插在杨斌胸口露出来的半截刀刃。 “对不起,现在不能让你杀了我。我们还要再等等,等一切都安全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把你放出来。那时,我欢迎你,杀我!”杨斌忍着眼泪,抓住了九十的手,他猛地一挥,刀刃飞出,带起一道血线,九十被他揪着一只手,身体无力地垂落,面色苍白,双眸的神采被夺去,倒映着熊熊火焰。杨斌不敢去看,他转身消失在火焰中,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回荡,“不要想着自杀,这里是我的火焰领域,我随时都可以阻止你。如果真的恨我,就想尽一切办法,破开这个领域吧!” 九十瘫坐在火焰之中,泪水无声地划落,不远处那柄染血的短刀被烧成飞灰,烟消云散。杨斌躺倒在沙滩上,鲜血从胸口处不断淌落,后背的沙子不一会儿便被血水浸红,他用手捂住脸,将碧海蓝天都遮住,只剩下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自愈能力,让伤口缓缓愈合,但是杨斌并没有让它完全愈合,而是特地留了一道浅红色的疤。杨斌从沙滩上在坐了起来,看着不断向沙滩拍击而来的海浪,心中的烦闷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他仰天轻啸,漫天火焰从身后翻涌而出,他乘着火浪,冲向了大海。 …… 挺拔的杨树,高耸入云霄,时而有苍鹰盘旋,忽而俯冲而下,穿过枝叶,一双鹰爪张开,迅猛如箭,一把抓住一只正在觅食的松鼠,锋锐的爪子瞬间结果了松鼠的性命,将他带到高空。 一道身影穿梭在杨树林里,正好撞见这一幕,突然停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充满神韵的眼睛,“竟然还有活物?难道?”他瞳孔陡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那一颗颗杨树,高高地挺立着,充满了浓郁的生机。 他的脚步变快了,只能看到一个个残影在闪烁,恍然间,他已经来到一座高高的墓碑前。这是一座大墓,修得很精致,大气磅礴,却只有一块墓碑,而且什么也没有写,颇有一种武则天的无字碑的魄力。他怔怔地看着这墓碑,掀开了兜帽,露出了真容,正是那出走已经有五年的杨斌。这五年来,他隐姓埋名,隐匿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一直在等回来的一天,直到现在,他确定风声已经过去了,才敢回来看看。一开始,他没有想过还能找到这里,按照他的设想,这个异空间应该已经被摧毁了,没想到不仅保留了下来,而且生机盎然。 杨斌伸手在墓碑上摸了摸,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这应该不是九九他们修得,我明明给他们取了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写呢?难道是灵道盟修的?哼,事后补偿,又有什么用?”他手微微用力,火焰喷吐,直接将无字碑轰得粉碎,他再隔空往地下一按,火焰从掌心喷出,向四周扩散,直接将大墓淹没,烧了个干净。 突然,大地猛地向下陷去,杨斌面色微变,连忙升空而起。阵阵尘烟四散开来,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杨斌扬手一挥,卷起狂风,将尘烟吹散,视野立刻清晰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简陋的墓,上面立着十数块墓碑,每块墓碑上都写着字,其中矗立在最中央的碑上写着“吴家家主吴九九之墓”。 恍惚间,一场大雨浇在了头上,九九并指如刀在墓碑上刻下了这行字,字字滴血。紧接着,第一支执法队闯了进来,贝康死在了九九的竹杖下,鲜血飞溅时,九九嘴角带着浅笑,魔鬼般的微笑。一天后,第二支执法队也来,这一次,直接携带着天灾。雷光,火海,大雨,笼罩着这个世界,九九依旧挺直着腰杆,他一个人直面异灵界第一人灵道子,那个简单的握手,其中暗含了多少斗争,就连杨斌看了都心惊肉跳。最后,九九立于断壁残垣,人头落地,血色水洼上倒映着他淡然的面容。 无数影像一股脑地涌了进来,蛮横无比地冲击着杨斌的意识。愣了许久,杨斌才从这些影像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墓,缓缓跪下,“各位,是我杨斌对不起你们老吴家,没能好好保护你们,不过你们放心,九十很安全。我向你保证,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 “真的吗?” 杨斌一怔,这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他低头看了看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火莲子五年来第一次发生了异变,一种极不寻常的力量波动从其中散发开来。他没有去阻止,任由那力量冲击着火莲子,他将莲子掏向空中,而他则在墓里,静静地看着。 那个沉浸了五年的女孩儿要出来。这一天,他每晚都会梦到,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九十,面对这个恨他入骨的女孩儿。火莲子悬浮在高空,不断震荡出无形的能量波,在虚空中扩散出一圈圈涟漪。杨斌想了想,随手切下一块石头,用火焰灼烧成红色,然后在上面写了几个烫金大字,“吴家守护兽杨斌”。 “你们怎么也不给我留个位置?”他瞥了一眼这个墓,发现这墓不仅简陋,而且很小,他甚至没有放墓碑的地方,“唉,算了,我在哪里死,这个碑就立在哪儿吧!反正,怎样都是葬在这片土地上。九十可以冲出这个领域,那证明她已经有自保的能力,而且在实力上已经可以和我匹敌,我想我也没有保护她的必要了。真的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天赋竟然这么高,才花了五年,我以为,怎么说也得花个十年二十年。” 火莲子的震动愈来愈强烈,表面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的裂缝,有火焰从其中渗了出来,几棵杨树不幸被火焰砸中,轰然倒下。裂缝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集,到最后几乎密布了整个火莲子。轰得一声!火焰四散开来,宛若火雨般落下。杨斌眉头微皱,他可不想这些好不容易生长出来的杨树再次被烧成灰烬,他大手一甩,将火焰全部纳入掌中,却感到了一股反震之力,震得他不得不后退一步,将力量卸去。 火焰中,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走出,一头乱发披散下来,直至脚踝,那张面庞在发丝的遮掩下,依旧熟悉。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话 两败俱伤 “准备好了吗?” “当然,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阳光穿透枝叶照耀下来,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长,天边那轮大日正在降落,血一般的残霞铺满了天空。苍鹰落在一座山崖上,爪下是一只死掉的松鼠,它扭动着脑袋看了看血色长空,淡然地低下头啄食着这来之不易的猎物,鸟喙撕开皮肤,叼起一块肉连带着血一同落入腹中。 九十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熟悉的环境,满是回忆,但在下一刻,这些回忆便被血色淹没,她眼里只剩下了那一块块墓碑。杨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只是心中的愧疚,还有那渗透进每一寸虚空中的威压,那是九十身上的气势。五年很短,但对于被封印在火莲子里的九十来说,长得可怕! 杨斌心中还在感慨,眼前的九十便消失了,毫无预兆,在杨斌眼前。他立刻张开火翼,暗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杨斌不敢有丝毫怠慢,现在的九十可不是以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了。火翼一扇,卷起一阵狂风,杨斌飞上高空,一道影子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他连忙停下,双手向前一推,身后火翼收拢,射出一根根火羽。影子被火羽撕裂,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但杨斌却笑了,九十真的变强了。 “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杨斌大笑道,双翼一展,延绵百里,升上高空,在血色残霞中,他的火焰也似乎被染成了血色,杨斌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认真过了。炽热的火焰灼烧天空,杨斌矗立在火海之中,犹如神坻。然而任由火光如何绚烂,依旧有照耀不到的黑暗,而在那黑暗中,九十悄无声息地接近,鬼魅一般。 杨斌乘着火浪,一双眸子燃起两团火焰,寻找着九十的踪影。他操纵火焰,对温度的变化,极为敏感,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用在九十身上的感知方法。当初,哪怕是九九也没有近距离逃脱杨斌的热能感知,但不知为何,面对九十,杨斌有些心虚。 火海中,一道虚影始终跟随着杨斌,保持着一个距离,这个距离正好在杨斌的热能感知范围之外。九十也清楚,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走进这个范围,作为一个刺客,耐心是最重要的。她在等,等一个破绽,一个决定胜负的破绽。 火焰依旧在汹涌,一同涌出的还是杨斌的体力,维持这么大范围的火海,他的消耗也不小,但他也不敢随便收回火海,这不只是气势磅礴,也是对自己的庇护,火海的范围内他只要发现了九十,便有十足的把握将她击败。 杨斌挥了挥手,将火海的范围缩小,他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死胡同,再不走出来,他只能活活被自己耗死了,火海越缩越小,最后直接融入杨斌的身体,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就这么淡然地站立在虚空中。夜色渐暗,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充满力量感的身体轮廓。 对于这个举动,九十并不感到奇怪,她看着那轮弯月,身形也渐渐显露出来,面容清冷。杨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九十,“不躲了?”九十没有说话,脚下狂风席卷,身形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贴近了杨斌的身体,五指并起,洞穿虚空,直刺而去。 杨斌眉头微皱,身体化作火焰,任由那手穿过。忽然,九十的身影多了起来,将杨斌化作的火焰团团围住,手依旧向前刺去,周遭气流涌动,尽数散开,形成了一个真空环境。火焰熄灭,杨斌的身体重新显露出来,他抓住了九十的手,笑得很开心。众多九十中,只有那从斜侧边攻来的九十才是真的。虚实之间,杨斌终究是中招了,脖子上有一道豁口,不是很深,血液像蚯蚓一般缓缓留下。 九十面无表情,身体一虚,化作清风。杨斌手一空,想也不想,直接后退。他倒是没想到九十能走得这般干脆,这种逃脱方法,他还是第一次看九十施展出来。 “真是越来越难缠了。”杨斌烧掉了脖子上的伤口,停了下来,不再盲目移动,在天空这样的环境,九十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攻击,但同样的,杨斌也更容易感知到她的存在。这是一场不精彩的博弈,胜负也许只会在一瞬间。 杨斌双腿盘起,端坐在天空,身心放空,仔细去感受到周边的点滴变化。他睫毛微颤,心眼睁开,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但这还不够,他并不是擅长精神力的妖怪,他需要通过别的方法。心神沉浸,他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九十从小到大的身影,一一闪过。杨斌开始推演,无数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里形成,而他也在这些可能性中寻找着破路。 一时间,在杨斌的脑海里,出现无数个九十的虚影,而他则在这些虚影中,挣扎求生。 九十远远地看着他,身体融入夜空之中,她知道杨斌在做什么,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个时刻,他们都在利用着经年累月养成的默契,不过九十有信心,她可以做出让杨斌意想不到的攻击,因为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刺客,不正是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出致命一击吗? 夜,愈发的寂静,就连风也不如平日躁动。杨斌沉浸在推演中,他已经做好了无数准备,在众多可能中,他都找到了逃脱甚至是反击的方法,猛然间,杨斌睁开了眼睛,火焰熊熊燃烧,化作一副熔岩铠甲,将他全身包裹,身体直接膨胀了一圈,他挥出一拳,砸在了夜空中,一道影子生生被他砸了出来。 九十冷冷地看着熔岩巨人般的杨斌,身体从杨斌的拳头擦过,迎着热流冲了上去。“你已经输了!”杨斌声音低沉,身体收缩,熔岩铠甲变得更加凝练,有着恐怖的防御力。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九十逃开,当然最后,他还是会选择死在九十手上,只是在这之前,他想进一步激发九十的潜力。 杨斌挺起胸膛,冲上前去,身体缩小的他,速度也变得更快,携带着滚滚热流的拳头暴风雨般砸落。九十没有逃,她做出了杨斌一样的选择,白皙的手掌迎着拳影而上,脚下踩着清风,身体在虚虚实实间不断转换,幻化出无数残影,这一刻的她,精神无比集中。 砰砰砰…… 数不清的碰撞声连成一片,风与火纠缠在一起。杨斌再一次震惊了,一般来说,刺客一击即退,寻找第二次机会,绝不会像这样与人疯狂对轰。杨斌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一名刺客对战,而是一名战士。 杨斌怒喝一声,熔岩铠甲化作火焰,凝于心中,化作一朵火莲,片片花瓣张开,上面铭刻着各种诡异的纹路,他大踏一步,胸中的火莲完绽放开来,扫出一道红光,向外扩散。九十面色微变,收拳而立,扎稳马步,凝气护体,恐怖的高温瞬间烧毁了她的气罩,九十咬了咬牙,不再防御,冲了上去,掌心凝聚气旋,将火光导向一边,她则借着火光炸开的推力,撞在了杨斌怀里。 瞬间,杨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晚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竟然就这么被破开了。他低头看着身上冒着青烟的九十,看着她那双焦黑的手握成了拳头贴在自己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杨斌的脸扭曲了,巨大的痛苦从一点炸开,瞬息之间涌向全身,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在地面,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斜线,而这道线在撞落地面时却没有停止。地面先是塌陷了一层,杨斌的身体则是旋转钻进了地底。当这道线终于停下来时,一声炸响,以杨斌为中心,大地开始一层层塌陷,不一会儿杨斌便被活埋在这碎石堆中。 九十双手垂落,在空中晃了晃,终究体力不支,掉了下来,她看了看自己焦黑的手,神色茫然,“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都要瞒着我,都把我当小孩,我不要做什么希望,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一起战死,一起埋葬在这个坟墓里。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 战斗结束,一直郁积在九十心中的悲痛终于爆发了,泪水漫过眼眶,洗刷着她的脸庞。九十艰难地翻身,想要站起来,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只能抓着地面,慢慢地爬。最后的火光,她用气引开了一部分,但身体依旧承受了大部分的伤害,那种经过凝练后爆发的火焰,灼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相信,如果杨斌有杀意,这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们一起倒下。 最后的最后,杨斌还是选择了保护她,同样的,那一拳,她也收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这种无法抗拒的默契。即便如此,恨,依旧在沉淀在心中。 “杨斌!我恨你!”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话 复仇 黑暗,无边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忽然,一缕暗红色的火焰像是新生的嫩芽一般,从黑暗中孕育而出,点亮了黑暗中的第一缕光,借着这微弱的光,一个人的身影被照亮了,杨斌还活着。 光,意味着希望,当这团火焰点燃时,杨斌的生命便守住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遭受了那种攻击的之后,还能保住性命,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绊着他,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的门口拉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愈发壮大,最后化作一朵暗红色的火莲,绽放开来,将杨斌整个人包裹住,高温将周围的岩石融化,滚烫的岩浆淌落下来,在杨斌身上蔓延。不一会儿,杨斌便被熔岩封住,看上去像是一具石棺。在石棺的正中央,有一个莲花的印记,闪闪发亮。 …… 九十的身体已经可以动了,虽然距离伤势痊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至少日常的生活她可以自己解决。继续生活在杨树林里,却已经是另一派景象。九十把墓翻新了一遍,然后按着自己的记忆,将大宅院重新建立起来。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难,但是已经离开的人再也回不来,一时间,她反而有些厌恶这个院子。犹豫再三,九十还是选择将院子留了下来,这是她能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念想了,她害怕一旦院子摧毁,她也会了结了自己。 在院子里待了数个月,九十想起了一个人,或者说,终于愿意去面对那个人了。九十在树林间穿梭跳跃,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深渊旁,这是她一拳打出来。这种破坏力,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不过这不是她此番前来的原因,她真正在意的是那被埋葬在深渊里的杨斌。 “已经半年多了,你如果活着,应该早就耐不住跑出来了吧?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真的死了。我恨你,我肯定我恨你,但是,我,该不该恨你呢?是爹爹让你这么做的,对吧?你,其实也只是想保护我,保护这个家族的希望。但是,你们从来都不会问过我,你们一起来骗我,瞒着我。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我是恨你的地方。可你又偏偏对我这么好,最后那一刻,竟然收力了。接下来,我要去复仇了,以一个刺客的身份,我要自己去查清楚这些事情。那年,参与了屠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是谁!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复仇就会继续下去,直到所有该死的人,都死了。”九十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深渊之中,在其中回荡,平淡的语气,却充满了肃杀的冰冷,让人汗毛倒竖。 说完这些,九十也不再停留,她本来也只是过来做个告别的而已,在她冲出杨斌的火莲时,她已经做了决定,她要成为一个复仇者,挑战那高高在上的灵道盟。正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深渊里突然射出一道红光,九十一怔,连忙回身,警惕地看着那红光。只见一具石馆顺着光冲了出来,在天空中轰然炸开,红莲盛放,杨斌赤身裸体站立在上面。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九十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杨斌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外面的光亮,当他能将眼前的世界完全地纳入视野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杨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禁老脸一红,甩手挥出一道火焰,化作衣裳穿在身上,他正了正脸色,重新感受自己的身体,不过片刻,他笑了,“我还活着,我竟然还活着。” 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僵了,杨斌呆呆地看着九十,向来话多的他,在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九十皱了皱眉,转身离去。杨斌犹豫了一会儿,跟了上去。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就这么离开了杨树林。 …… 莫西,年过半百的他,在一年前已经退休,归老还乡,坐在轮椅上享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清闲。他是一个异灵人,即便年纪过百,也只是稍显疲态,远远不到退休养老的时候。但他却不得不在一年前结束自己的戎马生涯。 时间再往前倒转,莫西永远也忘不了,作为执法队中一员的他,在杨树林里经历过的那场屠杀。那时,莫西还披着银甲,手执长枪,在滚滚天雷中,熊熊大火里,倾盆大雨下厮杀,乱军之中,他的枪洞穿了一道虚影,血花绽放,一双充满了不甘的眼神在他面前渐渐失去了神采。 莫西征战多年,深知在战场上松懈的危险,但那一刻,他绷紧的神经终归是松了一下,仅仅一瞬,让他付出了足以后悔一辈子的代价。莫西挥枪,将枪尖的尸体震碎,正要跟上自己的队友,继续追杀敌人时,脚下却突然感到一阵凉风。他脸色一变,第一时间从地上高高跃起,却发现自己的腿没有跟上来,而是保持前进的姿势,扎在了地上。 自那以后,莫西就离开了执法队,在灵道盟里领了一个闲职。一年前,他的伤势更是恶化,差点让他的异灵崩溃,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解甲归田,领着退休金,成了邻里乡亲眼里的一个和蔼老爷爷。 这一年来,莫西也渐渐放下了过往,虽然失去了双腿,实力也大打折扣,但也比正常人要强上一些,而且吃喝不愁,他过得也算舒坦,只是时而看到自己曾经穿过的银甲,会留下一声长叹罢了。 今天,他一如既往推着轮椅,在自己的院子里晒太阳,四周开满了他精心培养的花草。阳光正好,风也很给面子,每一次吹过,都能带起阵阵花香。莫西放松身心,静静地去感受这惬意的清晨,这是他曾经从来不敢想象的美好。同样,他也不会想到,这份美好,会这样致命。 风突然变冷了,莫西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眸子迸射出精光,出入战场多年的本能,让他立刻感受到了不对,不过,他终究不是以前的自己了。莫西刚想动,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受控制,仿佛一下子,身体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莫西怔怔地看着眼前,保持着睁眼的姿势,他的意识还在,却始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显露,九十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指尖缠绕着气流,禁锢住了他的身体,同时操纵气流钻进他的体内,将他慢慢拉下地狱的深渊。莫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却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呼救也没有办法。 “前执法队队员,莫西,五年前,在杨树林里屠杀一个刺客组织,斩杀两人,重伤三人,功劳显赫,但遭到刺客偷袭,失去了双腿,而且异灵几乎被毁。一年前,退休养老。是你,没错吧?”九十问道。 莫西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时候,莫西也清楚眼前这个女孩是谁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屠杀竟然还留下了活口。 “恭喜你,你是第一个,到下面等你的伙伴吧!”说完,九十转身离去,一阵风吹过,没有人觉得有异常,更不会有人知道这阵风带走一个生命。 九十在一家酒店前停下了脚步,她在前台做了简单的等级,住进了酒店。复仇的第一步,她已经踏出了,轻松,简单。九十坐在床榻上,望着窗外,心情出奇的平静,“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还当我是小孩子,需要这种跟踪式的保护吗?” 身后,一缕火焰凭空戴然,杨斌从火光中走了出来,尴尬地笑了笑,“不是啊,我不跟着你,我不知道还要跟着谁。如果你不喜欢我跟着,不如,你把我再杀一次吧!这一次,我不反抗,我好歹是一个大妖怪,死了之后,什么羽毛啊,血肉啊,骨头啊都有大用的,说不定还能增强你的实力。毕竟,当初那些人,其中不乏高手。” “你还是在担心我!”九十冷声道。 “担心,是没办法的啊!这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的实力,而是我,就是担心你。我不是很懂这种感觉,不过,我真的控制不了,你要不喜欢,就……”杨斌慌乱地解释着。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和我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你和我父亲到底在密谋什么?”九十厉声打断道。 杨斌被吓住了,怔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怪九九,也不要怪其他人。他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家人。而且,你的父亲临走前,给你取了个姓。你以后不再是什么刺客组织的刺客了,你是吴家的人。这是你母亲的姓。你父亲叫吴九九,他是上一代的家主,你就是下一代!”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话 吴韵菡 “姓吴?为……为什么姓吴?”九十面色渐渐变得缓和,一个姓,对她来说,有着太多太多的意义。当然,在杨树林的时候,她也才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当杨斌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的时候,九十才真正地接受了这个姓。 杨斌笑道:“你的母亲,姓吴,叫吴韵菡。九九很爱她,虽然当初迫于无奈,只能将你带离她的身边。所以,九九才打算用这个姓,也是为了纪念她。你现在也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了,不过我不建议学你爹爹,吴九十真的不好听。” 九十坐在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并不美丽的自己,很多时候,她长得太像九九了。两父女都生了一副让人容易遗忘的面孔,九十在想,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也像自己这样,那真是太可怜,想着想着,九十喃喃道:“要不,我也叫吴韵菡好了?” “好啊,你母亲一定也会喜欢的。”杨斌笑着,走上前,手不自觉地伸了出去,搭在九十的肩膀上,镜子里,他们和谐得让人羡慕。然而这种和谐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而打破的人,正是九十。 “靠这么近,你真的想再死一次吗?”九十冷冷地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我父亲,到底在密谋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一场屠杀?我们不是灵道盟的刀吗?”杀意,从九十的眼中迸射出来,只听咔嚓一声,镜子裂开了一道细长的裂缝,正好将两人的脸都劈开了两半。 杨斌说道:“因为你的家人,他们不想再做刀了!他们,想要自由,想永远地逃离这个轮回。不过,他们很清楚灵道盟的强大,哪怕他们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也不可能和灵道盟这样的庞然大物拼斗。所以,他们要反。” “那就反啊!带着我一起反啊!为什么要丢下我,是我太弱了吗?”九十泪眼模糊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杨斌,那压抑在心中的疑惑,不解,愤恨再一次宣泄出来,她深深吸一口气,愣是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九十了,她现在是吴韵菡,是吴家的新一代家主,怎么可以随便哭呢? “不,因为你是希望。这个家族唯一的希望。你应该知道,你们家世代都是杀手,虽然期间换过主人,但你们从未从这个轮回中逃脱。在你们家,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由灵道盟严格把关,甚至连配偶都由他们来选择,出生后,会一一登记在册,赋予一个代号,用几个冰冷的数字,但你不一样。你的出生是个意外,灵道盟里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你就成了你们家族跳脱出宿命的唯一希望。你是那个一定要活下来的存在。但是,当你渐渐长大,你的存在就越有可能被灵道盟发现,到那个时候,新的轮回就会开始。”杨斌叹道。 九十神色黯然,“所以说,一开始爹爹让我去做任务的时候,都是假的,那根本不是灵道盟给下来的任务,那是爹爹自己给的?那我那些年杀得,都是些什么人?” 杨斌说道:“灵道盟的人,其中不乏一些高官,其实,复仇从那一刻已经开始了。九九之所以让我一直跟着你,不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也是为了帮助隐藏你的身份。让灵道盟那边没有那么快怀疑到你身上。” “我懂了,该死的,是灵道盟,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面打着正义光明的旗子,一面逼迫我们做那肮脏的刀,当这把刀有可能大白天下的时候,又开始畏惧,甚至要将这刀丢弃,销毁,这就是人心!说白了,都不过是一群为了利益的家伙!人类,有时候,真是让人恶心。” 吴韵菡苦笑着,身体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她瘫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和杨斌的身体支撑着自己的重量,镜子里映着自己惨白的面容。 “杨斌。” “我在!” “我要复仇,我要制造这些悲剧的人,全部下地狱,为我的家人陪葬。你,会陪我吗?” 杨斌用力地捏着椅背的两角,脑海里想起了九九临死前最后的叮嘱,“你的父亲,不想让你去复仇,他只想让你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仇恨,也是一个轮回,永远不会有完结的时候。而且,你一个人,又能杀多少人?今天杀了一个莫西,明天你有打算杀谁?我们走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忘掉仇恨,忘掉杨树林,忘掉那一个个墓碑去苟且偷生吗?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我是人,不是傀儡,不要一言不合就为我制定好该走的人生道路。比起去承担什么希望,我更想和家人一起生一起死。可以,听一听我的念想吗?让我自己做一次主!如果你不想跟着我,你可以离开。我不拦你,你该还的恩已经还完了,现在你自由了。”九十起身,漠然地看着杨斌,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只剩下了仇恨的火焰。 杨斌笑了笑,“我已经决定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要离开也好,要复仇也好,我都会跟着,不是为了报恩,只是我想跟着。你不赶我走,我就很开心了。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九十怔了怔,看着杨斌这个并不好看的微笑有些不知所措,“你要我做什么?” “回头到了那边,九九要是怪罪我,你可得给我说说好话!”杨斌笑道。 听到这话,吴韵菡不知应该是哭还是笑,只能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倒在床上,蒙头就睡。杨斌见状,也不敢再多问,环绕四周,最后只能坐在椅子上,凑合凑合。不多久,震天响的呼噜声便在这个小房间里传开。本来就没睡着的吴韵菡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她烦躁地踢开被子,冲出窗外,直上云霄,干脆躺在云朵上睡了。这里可比那房间的条件要好多了。 一路长途跋涉,中途还杀了一个人的吴韵菡和杨斌睡得很沉,一睡便是一天过去了。当第二天的晨光洒落时,杨斌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他便是向床上看去,想要寻找那道娇小的身影。“嗯?”杨斌大眼一睁,又眨了眨,想着自己是不是没看清,可床上除了一张被踢翻的被子和凌乱床褥,根本没有什么人影。 “难道!”杨斌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想也不想,身上火光四射,冲出窗外,将墙壁炸了个大窟窿,冲上云霄,想要在高处寻找吴韵菡,谁知在升天的中途就和正在降落的吴韵菡擦肩而过。 “嗯?等等?刚才那团火是怎么回事?”吴韵菡连忙稳住身形,追上那团火光,她已经看到了骚动的人群,“是杨斌?那家伙发什么疯?” 杨斌冲散云层,升空的同时,他也在散开自己的精神力,不一会儿他便感受到了吴韵菡的气息,而且似乎还在向自己靠近。他愣住了,立在空中,呆呆地看向那向自己吹来的狂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白皙玉手揪住了耳朵,在天空中被拎着飞向了远方。 “你疯了吗?你搞出这么大阵仗,生怕灵道盟的人不会找上门来是吗?我们是刺客,是来暗杀人的,不是怪兽搞破坏的,拜托你不要搞得这么显眼好吗?”吴韵菡气急败坏地骂道。 杨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方才那一下真的是慌了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要遇到关于吴韵菡的事情,就容易失去冷静,“抱歉,我以为你偷偷溜走了。我急着想去找你,所以才没有控制力量。看来这些时日,我们只能躲一躲,避避风声了。” “你怕什么?我溜了就溜了,你一个人难道活不下去吗?我真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走,你也拦不住我!还当我是以前那个可以随便欺负的人?”吴韵菡冷冷地说道。 “我怕啊!如果你真的溜了,我会用一辈子去找你。如果最后找到你的,只有尸首,我会直接杀上灵道盟。我不是刺客,也不懂刺杀,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笨方法。不过,我想我应该还是可以给灵道盟造成一点小麻烦,拉上几个人垫背,然后去下面找你,也不亏!”杨斌说道。 吴韵菡俏脸一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真的是乌鸦精,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为什么要死,大仇未报,我和你,都不许死!” “好的!”杨斌笑道。他就这么被吴韵菡揪着耳朵在天空飞翔,穿过一团团厚厚的云层,风吹过他们的面庞,很舒服。杨斌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惬意,心里暗暗说道:九九,你的女儿活得很好,现在变得很强,强到我都拦不住了。现在我们要去给你们报仇了,我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会第一个到那里给你谢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