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钟仙尘》 一、同尘 “李石,《役魂真解》” “王飞霜,《碧火玄磷诀》” “孙锋,《冻玄斩神七剑》” ······ 在这虽然点满了火烛但仍显幽暗的大厅里,上百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排成长队,逐一走过一尊古朴的灰白法坛,每个人路过法坛的时候,都要伸手到法坛之中,随着一道道不同颜色的光华闪现,他们本来空无一物的手中便多了一本书册或玉简。立在法坛旁的一位中年男子扫过一眼后,便高声报出书册或玉简的名字,而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另一人则在一册漆黑的竹简上逐一登记——用手在竹简上一抹,人名和书名就都显现在了上面。更远处则是一座用墨色玉石雕砌的石台,上面安放着一张同样质地的椅子,十几名黑袍人庄严肃立,簇拥着随意坐在石椅上的一人,那人看面容颇为年轻,但却是一头白发,眼上蒙了块黑布。 这么不现实的事居然真的被我遇到了啊!在安静的长队里,有一位略显瘦削的少年正在心底大发感慨。 孟同尘,本来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某天被好奇心极重但胆量一般的同学拉着去了一趟市里最出名的鬼屋,在那里,他看到一团扭曲的黑白色气团迎面扑了过来,然后······然后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仙人能飞天遁地、拔山焚海;这个世界有无数前世只在传说中见过的天才地宝,鬼妖;这个世界是属于修行者的世界!作为一个前世颇喜欢看小说的隐藏中二青年,穿越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这个世界里这具身体的原名也叫孟同尘,方醒来后照镜子时发现虽然容貌相差颇大,但仔细看眉眼却与前世有着不少相似之处,这个发现一度令孟同尘颇为惊恐,但随即也就释然了,既来之,则安之嘛。 在这个世界的孟同尘,在今天之前论身份也可以说是学生,只是他的学校“阴冥殿下院”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这是南天十大修真宗门之一的阴冥殿选拔弟子的所在,而阴冥殿,从名字上也可以推测,正是以御鬼役魂,掌生控死闻名。 “我明明最怕鬼了,还是被鬼吓死的人,怎么就直接穿越成这么一家宗门的下院弟子了。”虽然自穿越后经常嘟哝这句话,但是孟同尘也只能在这里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能早日得传仙法,被真正选入阴冥殿中。 今天,正是孟同尘这一批结业的下院弟子被赐予功法,准备正式入门的日子。 看着排在前面的少年,多半拿到的都是什么役魂、养鬼、炼尸之类的功法,孟同尘注视着那座灰白色的法坛,暗暗祈祷着:”神坛在上,我最怕鬼了,一定不要给我本这类的功法啊。“那座灰白法坛在下院弟子中颇为有名,据说是一件上古宝物的残骸,但是毁损严重,如今品阶不高。其原本的诸多玄妙用处如今已然失去,但是其残留的些许推演功用却也是不凡,能够从预先放入其中的诸多功法中为使用者推演最为适合的一本,用在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身上可以说是相当合适。也正因为有此宝的存在,墨鸦冥帅——也就是坐在石椅上的那位白发盲眼之人,座下弟子中凝就法意的比例比别的冥帅足足高了三成。 “周仙儿,《子母天鬼法典》。” “慕容夜,《白骨夺生真法》。” “钱安,《九幽十狱图录》” 眼见前面接连三人拿到的功法都是听名字就让人心惊胆战的,轮到自己挑选时,孟同尘不由得在心底加快了祈祷,同时颇为不安的伸出右手,探入了法坛之中。 灰白色的法坛坛口大小四尺见方,看上去空空如也,但是当手深入其中时却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幕,虽然眼看不到,但在孟同尘心底却忽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法坛之中无数书册玉简正绕着自己的手缓缓旋转,其中一根玉简从中脱出,便要落入自己的手中。 就在这个时候,孟同尘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悠然的钟鸣声,其韵悠长,其声绵厚,不显丝毫突兀。钟声响起,孟同尘不由自主的偏了偏头,同时手掌变了个方向,捞到了一本安静躺在那里的书册。 那层无形的水幕猛然退去,法坛里此刻在孟同尘的眼中方是真的空空如也,孟同尘看向自己的右手,手中抓着一本灰白色封皮的薄薄册子。 “孟同尘,咦,”在一旁负责记录的中年人略微停顿了一下后接着朗声报出那本册子的名字,“《生死真典》。” 立在石台上的众多黑袍人之前不过是随意打量几眼法坛旁经过的一名名弟子,但听到《生死真典》的名字时台上众人连同负责登记的男子却一同抬眼看了过来,这些人都是修行有成之辈,一个个的目光有如实质,顿时令孟同尘身上压力大增,他不敢抬头乱看,匆忙走向了选择完功法的少年们的队伍,同时心里暗自感慨一句:“看他们的反应,貌似这本功法还挺厉害的。” 石椅上那位坐姿颇为随意的墨鸦冥帅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但身体微微前探少许,随即便又恢复原状。 待到大厅里的上百少年都选择完了功法,立在石台上一位黑袍人向前一步,高声开口道:“首先恭喜诸位,你们现在已不是下院弟子,而是我阴冥殿即将入门的正式弟子。但是现在还不是你们安心的时候,若不能通过四十九后的考核,你们今生就不会有机会真正加入阴冥殿了。” “拿好你们手中的功法,四十九天之内若不能凝出一滴真气,就不要去入门试上丢人现眼了。” “从今日起,每七日有一次讲学,有什么疑难到时提出,一并讲解。” “一会自有仆役带你们去各种分给你们的住所,都把握好时间,各自去努力吧。” 二、阴冥 阴冥殿,南天十大修真宗门之一。殿主冥皇一身修为高深莫测,乃是整个南天有数的长生真仙,如今正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冥皇以下,乃是两王五诸侯这七大长老,冥皇闭关期间,由尸鬼二王共同管理殿内事务。再之下,就是三十三位冥帅和诸多冥将冥卒了。 墨鸦冥帅在三十三位冥帅之中也是排名颇为靠前的存在,尤其是在教导弟子方面最为出名,当然新入门的弟子是不会直接得到冥帅的教导的,但是有那灰白法坛来挑选功法,这已比在其他冥帅座下好了不知多少。 “就像前世考进了名牌大学一样啊。”在心里感慨着,孟同尘随着其他人一起涌出了大典,在两名分别做黑白无常打扮的普通弟子带领下,前往自己等准备入门的弟子的居所。 此时那些大人物们都已离去,前面两名名普通弟子看上去也比大伙年长不了几岁,很快便有人凑了上去,恭敬地问道:“请问师兄,能否给师弟讲讲那七七四十九日后的入门试究竟是什么内容?” 领头的白无常转过头来,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配合他颇为阴柔的脸庞,让开口询问的少年不由得脊背发凉。 “若是在别的冥帅麾下,我们自然是懒得和你们多说,不过墨鸦大人座下弟子一向在入门试中通过率最高,所以提前告诉你们倒也无妨。”这白无常的声音颇为奇特,语气轻佻柔媚,但声音却冰冷刺骨,难辨雌雄。 “这入门试其实也没什么难的,而且是圣殿送你们的一场大造化。”说话间白无常目光注意扫过身后的弟子,看得所有人心里发毛。 “入门试就是让你们进鬼楼一层转一圈,那里面有上佳的极阴之气,对咱殿内所有功法都有大益处,只要能在一天之内在鬼楼里面突破纳真境,就算合格。” 纳真境界,这是仙道之路的真正起点,按照孟同尘记忆中在下院学到的知识,在开始接触修炼功法后,第一道坎乃是产生气感,凝出真气。只要能凝出第一滴真气,之后只要勤奋修炼,待到真气盈满丹田后自然就会压缩质变,凝出真气旋涡,突破至纳真境。按照刚才那白无常所说,入门试应当就是压缩了真气积累的过程,通过吸纳极阴之气,迅速令真气盈满,突破至纳真境。 难怪之前那黑袍人说没有凝出真气的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一天时间若是平心静气的闭关或许还能有所突破,但是身处考核之中,这些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只怕一个个紧张的要命,如何能定下心来。更何况,那鬼楼听名字怕就不是个良善之地,那极阴之气恐怕不会好好的放在那里等人去吸纳。 “鬼楼·····我怎么就不能穿越到个正常点的宗门啊。”孟同尘在心底习惯性的抱怨了一句。 “就是这里。”转过一处山口,沉默了一路的黑无常突然开口,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面前是一片灰白色的石塔,每座石塔皆是三层,形制颇为古朴,没有半分多余装饰。 “每人一层。”黑无常言简意赅,随手指了三人,“你们这一座。” 上百少年中有男有女,但是这黑无常分配之时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男女之别,与孟同尘分到同一座石楼上的另外两人便是一男一女。 男的名叫钱安,正是之前选择功法时在孟同尘前面一名的人,比起孟同尘来他体质稍胖一些,脸上常挂着笑容,但是一想起他选择的那部功法,宋尘就有些不寒而栗。 女孩名叫冯笙,圆圆的脸庞颇为可爱,但是选择的功法名为《玄阴冻神道》,乃是一部颇为强横狠辣的神功。 两人都不过是十四五岁年纪,在下院中仅是接触一些修炼的常识,虽然也有些受阴冥殿特有的阴寒气氛沾染,但在孟同尘看来仍是不失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天真活泼,可是真的开始接触这些明显不是什么正道的修炼功法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孟同尘不敢去细想。 “既来之,则安之嘛,孟同尘,别忘了你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他在心底默默自嘲一句,推开门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孟同尘选择的是三楼的房间,这里最为安静,不易受打扰。一层石塔上面积不大,只有一个大房间,其中简单的布置了蒲团、床铺以及桌椅等物,屋子中间的小方桌上,摆着一个葫芦。孟同尘拿过来晃了晃,随即揭开盖子瞅了瞅,里面是几十粒丹丸,方一打开盖子就有一股清香扑鼻,孟同尘深吸了一口气,就感觉腹内隐隐有了些饱感,顿时就明白了葫芦里是什么。 辟谷丹,修真界最低阶的丹药之一,一粒丹药可顶一日饮食所需,且比起凡俗食物更为纯净,对于还没有修炼到能饮风服气,又支撑不起食用灵米灵菜的低阶修士而言算是平日生活的必须品之一。 留在下院的行李没有取来,其实就算取来也没什么东西。看着这简单到极点的房间,发觉自己暂时无事可做的孟同尘摸出了从法坛中拿到的那本薄薄的册子。 灰白色的封皮,带着些许破旧之感,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又却是透着一种前世小说中那种绝世神功的意味。封面上简单的四个墨字:生死真典。平平无奇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这就是契合我的功法。看名字也应当是主角待遇吧。”孟同尘把这本册子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正待满怀激动的掀开它时却忽地响起一件事: 即将拿到功法时的钟声是什么? 拿到这本《生死真典》后立刻就被围观导致孟同尘一时忽略了那声突如其来的钟鸣,但此时重归平静后,孟同尘却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那一声突然却毫不突兀的钟声。他再度看向手中的册子:“这本功法,是那道钟声为我挑选的?” 三、百日筑基 “这本功法是那道钟声替我选的?” 一旦开始回想,当时的情景便显得愈发的可疑。孟同尘不由得暂时放下书册,仔细环顾左右,确认无人后,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前辈?” 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 “天尊?老神仙?老爷爷?系统?” 按照前世看的小说,孟同尘前后换了好几个称呼,但是果然没有任何事发生。 “看来不是老爷爷或者系统附身啊。”孟同尘嘟囔了一句,重新把注意力转回了手中的书册。 打开册子,开篇是一段总纲式的文字,简要介绍了一遍修行路上的境界,并略略提点了其中的几处难关。 玄门修行,至成就长生真仙前共有五个境界: 第一个境界为锻体境,现在这些等待着参加入门试的少年们都处在这个境界。若在凡俗之中,锻体大成便是百人敌,锻体圆满足可成为千人敌,但是在阴冥殿这种大宗门内,十六岁前锻体大成只是从下院毕业的条件。 第二个境界为纳真境,丹田内真气积累足够,凝成真气旋涡后,即可在吐纳之中直接吸纳天地灵气。此时的真气较之之前更为纯粹,且自然外放,形成护身气罩,寻常兵刃难伤其分毫。这也是纳真境被绝大多数修士认为是仙途真正起点的原因,从此仙凡之别愈发明显。 第三个境界为凝意境,待到修士真气积累达到一个巅峰,并且对自身功法有了一定的领悟后,就会有一个玄妙契机出现,借此可将对功法的领悟由虚化实,与真气相合凝成法意。法意一旦凝成,一身真气顿发质变,实力与之前可谓是天差地别。 第四个境界为神光境,阴冥殿三十三冥帅都是处在这个境界中。这个境界的知识之前在下院时,讲师只是粗略提过,如今在这《生死真典》中,孟同尘才了解到,原来神光境乃是待法意壮大到极致后,将灵魂初步与其相合的境界。灵魂与法意初步相合后,真气再度发生质变,化作神光,达到真正的念动即法生的境界,同时修士在这个境界也开始初步接触天地法理,可以在施法中直接借用一丝天地能量,而非之前的需要先施展法术方才能催动天地伟力。 第五个境界为法相境,按照《生死真典》上的介绍,法相乃是法意与天地法则交织的产物,到了这个境界,举手投足之间暗合天地法理,术法神通中也有了一丝“道”的影子,但是法相、灵魂与天地法则三者之间还始终有所区分,一旦能迈过这道坎,将至少一种天地法则完全融入法相之中,将法相完全与灵魂相合,那便是真正踏过了仙凡之界,真正成就长生真仙。 虽然在《生死真典》开篇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五个境界,但是仍然看的孟同尘热血沸腾,想到那些高阶修士们拔山填海般的神通,想到仙人们的长生久视,逍遥自在。 “能穿越到这个世界真是太棒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孟同尘翻开了下一页。 《生死真典》第一篇,讲百日筑基。 第一篇不算长,孟同尘很快便看完一遍,他没再立刻翻开第二篇,反而是放下书册,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沉思。 所谓百日筑基,指的就是炼体圆满到初入纳真之前的这个阶段,这一篇主要再讲如何静心入定,如何感应自身气脉,再到如何凝聚真气,引导真气遍行周身后汇入丹田等等。之所以叫做百日筑基,是因为于玄门正宗修士而言,能够入定产生气感后大约需要三个月左右时光积累,即可自然突破至纳真境。 但是玄阴殿给的时间是七七四十九天,这还是算上了尝试入定产生气感的时间。 “这就是所谓的旁门左道与正派的区别?”这也是前世从小说里看来的概念,左道旁门的修行法门多有速成取巧的法子,但是用这类法子提升实力,将来多半会有隐患。 “如今要解决这个问题,似乎除了尽可能早一些产生气感,早一些开始积累真气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啊。”对于这个问题孟同尘纠结了一会后就丢在了一遍,重新将书册翻回第一篇开头,开始仔细研读。 产生气感是这一阶段最难的一步,一来是大家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不似年纪更小的孩童那般思虑单纯,也不如年纪更大者那样有足够的自控力;其二便是在功法上,不同功法入定静修的方法有些微的不同,而修炼者自身的体质、天赋乃至性格等都有可能对修炼的效果产生影响,所以有的人可能尝试一两次就能产生气感,有的人蹉跎一生也未必能踏入修行之路。这也是墨鸦座下弟子通过入门试几率最高的原因,至少大家的功法都是契合自身的。 《生死真典》上给出的产生气感的方法是观想,这也是较为常见的一种入定静修的方法,而观想的图画则是两个字。 这附在第一篇最后的两个字不是孟同尘学过的任何一种文字,但是孟同尘却可以毫不犹豫的确定它们的含义:一个是生,一个是死。在看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孟同尘就自动明白了它们的意思,这种情况,孟同尘也只是很偶然的听下院的讲师提起过,当世使用的文字最初之时都是从蕴含大道法理的天然道纹逐步演化或者说简化而来,由此向上追溯,有些文字天然就有道韵暗藏,书写出来自然就有天地之威。 这两字让人一见就能了解其含义,毫无疑问应是道韵文字的一种,但是在能让人立刻明了其含义之外又未见其他神异出现,说明它们应当是道韵文字中较为初级的一种。 不过就算只是较初级的道韵文字也是很惊人了,按照下院讲师们给大家普及的知识,在产生气感这个阶段的观想法一般只是观想对应自然景象便可,在讲师们的认知中,道韵文字属于完全不用这么早教授的内容。 四、凝气 在写着生死两个道韵文字的这一页停留了许久后,孟同尘合上了书册,闭目回想,确认自己能清楚的记起这两个字的形状后,孟同尘改变坐姿,摆出了标准的五心朝天的姿势,准备开始尝试入定观想。 入定观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就是不起杂念而已。但是人有七情六欲,诸般念头纷杂,不起杂念又谈何容易。孟同尘前世人生过了二十多年,凭着昔日寒窗苦读练出来的自制力,勉力清除脑海中的诸多杂念,效果看上去倒还可以。 脑海中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如气泡泛起又破灭,孟同尘不去理会它们,只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生死真典》第一篇的内容,竟似乎有了些当年背诵课文的感觉。随着脑海中经文一遍遍的流转,诸多念头起伏带来的涟漪愈发微弱,而且就在此时,一道浑厚悠长的钟声忽地响起,钟声绵绵,仿佛来自极远之处,但又异常清晰且不刺耳。 问听钟声,孟同尘只觉的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又忽地感觉自身的视角猛地拔高,低头看去,只见脚下仿佛一片汪洋大海,其中不时有浪花翻动。 “这是我的思维世界?”孟同尘心中忽地仿佛有所明悟。接着视角又猛地自高处跌落,直坠入那片大海之中。孟同尘此时灵思清明,不慌不忙,仍默念典籍中的字句,视角下坠之速顿时锐减,将将触碰到海面之时,便已停住,孟同尘在看去之时,面前只剩黑白二色,黑白二色之中,隐隐凸显出两个斗大的文字:一曰“生”;一曰“死”。 下一瞬,黑白流转,生死变幻,孟同尘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猛地向后栽倒。 再一睁眼,眼前已是灰白色的屋顶,孟同尘发觉自己此时也正是四脚朝天、仰面栽倒的状态。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孟同尘却忽地感觉到腹中饥饿难忍,顾不上其他,他立刻便奔到小桌旁,抓过葫芦,扯开盖子,囫囵倒了一把辟谷丹在手中,直接一口吞了下去,方才感觉肚子里好受了些。 一把辟谷丹吞下,孟同尘只觉得体内暖洋洋的,丹药入腹迅速化作一道道热流,流遍四肢百骸,让自己一身气力立刻充盈。而且,热流经流身上大小经脉后,汇聚于丹田之处,那里更是有一小团黑白双色气团,随着热流汇入,略略壮大了半丝。 真气?我修出真气了?孟同尘呆立当场,一时反应不过来。接着,又猛然盘腿座下,立刻按照《生死真典》中的描述,开始运功。 丹田中黑白双色真气随着宫诀运转缓缓开始转动,一丝又一丝或黑或白的真气流出,顺着经脉流遍全身,刺激周身窍穴,让一个个窍穴受其滋养的同时,也似乎尝试着通过几个特定的窍穴与外天地交换一丝天地灵气,当然,要想真正直接吸纳天地灵气要等到确实步入纳真境方可。 一个周天真气运转完毕,孟同尘睁开眼睛,嘴角忍不住上翘。居然一次观想就成功凝成真气,这《生死真典》果然是一本顶尖功法,若是一路保持这个速度,虽然还是不可能在入门试前就直接突破至纳真境,但是却足够把基础打得牢固,不会在之后的境界受此拖累了。 心中欢喜的孟同尘立刻就要趁热打铁,抓紧修炼真气,但是却一时怎么也定不下心思,进入不了入静的状态,只得无奈的自嘲了一句:“果然不是个心思稳重的人。” 他一向看的开,既然此时无法继续修炼,那便停了下来,重又拿起书册,准备先翻看后面的部分。 《生死真典》只不过薄薄一册,一来是其中文字简练深邃,无需过多赘言,二来这一册实际也只有两篇,只到凝成法意前的部分,之后的部分要等到了相应境界,或立下功劳方才能够传授。 虽然书册很薄,但是孟同尘看的却是非常入迷,时常因其中一句话便陷入沉思,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却丝毫还没发觉。直到一阵轻缓的钟声入耳,他才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又是钟声?不对,不一样。”再度听到钟声,孟同尘才忽地忆起方才修炼中曾听到的声音,只是那声音直接从心海中响起,道韵流转,浑厚悠长。如今耳边响起的钟声则明显是从阴冥殿中的某处传来,钟声轻缓,但却有种独特的吸引人注意的魔力。 正在疑惑钟声来源之时,却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孟同尘打开房门,一个小童子正等在那里,他微微躬身行礼后开口道:“今日是三途殿讲道的日子,还请老爷尽快前往。” 三途殿讲道?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孟同尘心底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幸好他有前世的经历,不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及时控制住了表情,冷静开口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对了,这钟声是?” 童子轻笑一声,略带骄傲的挺了挺胸说:“老爷您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钟乃是门中的一样宝物,名为醒心钟,是怕小的们打扰老爷修炼,故而先敲响此钟,自可令老爷从入静之中退出,不至受了惊扰。” 他说的简单,似乎此钟只有提醒众人的功能,但是孟同尘却立刻想到,此钟能让人解除入静状态,那若是在斗法中使用,是不是也能干扰人心神,让人无法专注?不过阴冥殿还真是财大气粗,这样的宝物也用在他们这些还没正式入门的弟子身上。 略微收拾了一下,孟同尘便走向楼去,发现那小童以及冯笙钱安都正等在那里,只是一见到孟同尘,两人的表情似乎都有些不自然。 少年少女不正常的表情瞒不过孟同尘,就在他心生疑惑的时候,钱安似乎终于憋不住了,开口笑道:“孟兄果然是我们之中最刻苦的,看样子这几天真的是废寝忘食啊。”说的后面他愈发忍不住笑意,而孟同尘也忽地反应了过来他在笑什么。 刚才出门前自己忘了刚刚结束了长达七天的入静的事,只是简单洗了把脸就出门了,此时自己的形象恐怕是····· 五、讲道 见人到齐了,童子招呼一声,便在前带路。孟同尘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其他石塔也是如此,众多新入门的弟子在一名名童子的带领下,汇聚向远处的一座灰白色大殿。 而在更远处,还有更多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些似乎是分配到其他冥帅座下的弟子。 走到近处,才发觉这座名为三途殿的宫殿异常的庞大,但是装饰上却是颇为朴素,墙壁上雕满了浮雕,与大殿同样为灰白颜色,远处还看不分明,待到此时,孟同尘仔细看了看,那些浮雕似乎全是幽冥鬼物的千姿百态。 引路的童子停在了大殿入口,孟同尘等人只能自行入内。 虽是白天,大殿两侧仍点满了一人高的蜡烛,但即使如此,烛光之外仍有大片的阴影,一眼望去便有凉透心脾的感觉,尤其那些被照的影影绰绰的墙壁上的浮雕,一个个仿佛随时会从阴影中扑出来,将殿中的弟子拖入幽冥。 大殿中央有一高台,上面摆着一张漆黑云床,四周有数名身着玄色袍服的弟子侍立,大殿地面上摆满了蒲团,孟同尘几人来的不早不晚,混在人群中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随着人群一起坐下,或许是怀着对即将出现的讲道高人的敬畏,或许是这大殿环境过于诡异了些,周围这些少年少女都没有彼此交谈,大殿之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忽然孟同尘只觉得眼前的黑暗仿佛活过来一般,纷纷向四周退去,就好像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只是一恍惚之间,孟同尘发觉眼前的黑暗依旧,并未减少半分,但是却少了那种彻骨的寒意。而黑色云床上则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童颜鹤发,黑布蒙眼,这道身影分明就是冥帅墨鸦。 墨鸦端坐云床之上,明明蒙住了双眼,但在场的弟子却都有一种被他注视着的感觉。 “诸位得传功法也已有七天,想必皆已初步入门。“虽然算是拜在了墨鸦座下,但是这还是孟同尘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声音低沉略带些沙哑,语调毫无起伏,但给人的感觉并不阴冷,只是淡漠。 “今天讲道的内容是入静中易出的诸多问题。”这内容正是如今众人急需的,故而一个个都听得非常认真,生怕错过半个字。 孟同尘也是同样,虽然他已经成功凝练真气,但是那次入定的机缘来的玄妙,他自己只是隐隐约约把握到了一点入静的窍门,不敢说之后还能顺利入定。 但是很快,弟子们就发觉自己有些听不懂了,墨鸦似乎完全没有稍微停顿一下的意思,用着那副毫无起伏的语调一路讲了下去。转眼便是两个时辰,墨鸦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中的一众弟子此时一个个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有的努力想记录下墨鸦说过的每一个字,但是却跟不上他讲授的速度,记的丢三落四;有的中途便索性放弃,一心一意的揣摩自己听懂的部分,也不知究竟能领悟多少。 孟同尘却是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墨鸦所讲分外契合他在修行中的感受,他之前修行所处的状态太过玄妙,虽然修行进展飞快,但是却难以复制,如今听到墨鸦讲道,心中诸多似懂非懂之处迅速贯通,待到墨鸦讲完,顿时升起了意犹未尽之感。 墨鸦停下讲道,却无任何动作,按照童子所言,接下来就该是讲解疑难的时间了,但是他不开口,一众弟子也无人有胆量直接站起发问。 忽然孟同尘感觉一股冰寒之意拂过心头,丹田真气自然应激涌动,但那寒意一扫即过,转瞬便消失无踪。 “一共七个凝出了真气,倒也不算差了。凝成了真气,便可尝试修炼法术,这四十九日光阴宝贵,不要贪多,但也不要太过自信。” 讲完之后,墨鸦向后一靠,周围黑暗上涌,他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墨鸦离去,大殿中窃窃私语声顿起,短短七日时光,不少弟子连秘籍都还没看明白,大部分人也就尝试了一两次入静修行,居然有人就已经凝成真气了。 这......不是说好了有讲解疑难么?作为七名凝成了真气的弟子中的一员,孟同尘现在更关心谁来讲解疑难。 很快,侍立在云床边的一名玄袍弟子已走上前来,开口说道:“接下来是讲解疑难的时间,诸位修行之中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问我。” 原来不是冥帅大人亲自讲解么。这一刻台下有不少弟子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便有弟子起身提问,而台上站立的玄袍弟子也都一一详细回答,比起讲完就走的墨鸦可是要敬业的多。 转眼又是一个时辰,玄袍弟子见已无人提问,便清了清嗓子,宣布本次讲道结束。台下弟子一齐起身行礼,接着便蜂拥而出,奔回各自的居所。这次讲道,大伙都有不小的收获,此时自然是急着回去消耗掌握,迅速把知识变成实打实的修为。 随着人群涌回自己所在的石塔后,孟同尘并没有急着开始修炼,他重又翻开《生死道典》一边仔细重读第一篇中的内容,一边回想今天讲道中的所得,两相对照,对这功法似乎又多了些体悟。 放下功法,孟同尘先是运转了两遍功法仔细确认了自身现在的状态,他入定七天,一举凝成真气,那团黑白真气此刻安静盘踞在丹田中央,随着功法的运转,一丝又一丝真气自丹田涌出,沿经脉流转全身,沿途则似乎与身体各处奇妙的交换了些许物质,一个周天运转下来,孟同尘感觉自身体魄又有所增强,但同时也生出了几分饥饿感。 没有真正突破到纳真境之前,每一分真气都是自身气血所化,故而这个时期的修士需要大量的食物补充身体所消耗的气血。 匆匆服下一枚辟谷丹,缓解了饥饿感之后,孟同尘将秘籍翻到了最后,那是附录法术的部分。 六、术法 按照《生死道典》所言,术法共分三等,由低到高为法术、灵术、仙术。而每一等又分三品九阶,品分上中下,阶数则从一到九,阶数可以逐步修炼上来,但品级低下则意味着这道术法本身有所瑕疵,难以提升。术法威力同时受品阶及使用者修为影响,一般而言阶数高的术法威力自然要高,但上品术法玄妙程度要高于中下品法术,未必不能越阶对抗,同样的就算同用一样品阶的术法,凝意境的高手自然要胜过纳真境的小修,其中情形复杂,不可一概而论。若在法术阶段简单而论,大约是上品法术威力高于同阶中品法术,并可越一阶应对下品法术;而修士修为高过对手两个小境界,则相同法术威力可强过一阶,若相差大境界,则强过两阶有余。 “全是上品!” 对,《生死道典》上附录的法术虽然不多,但却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上品法术。 “不能贪多,不能贪多。”孟同尘看着这些一看就知道非常强力的上品法术,嘴里不停念叨着墨鸦所给的忠告,距离入门试还有不过四十二天,这段时间里最重要的还是要积累真气打牢基础,这事关今后的修行,半点大意不得。但是那鬼楼听名字就知道绝非什么良善之地,若没有修习法术,就是真气浑厚恐怕也是有去无回。所以,现在孟同尘必须从这些上品法术中挑选出一种来,作为自己的第一道法术。 “就是这个了。”仔细挑选了半天后,孟同尘终于选定了一道法术:延生注死咒。这道法术借生死阴阳变化伤敌,应用范围极广。因为对鬼楼了解不够,斟酌之下,孟同尘还是暂时放弃了那些威力更大,但是面对部分敌人时弱点也很明显的法术。 修炼法术,同样是要观想。阴阳轮转咒的观想图是一个颇为复杂的符纹图案,应当是之前所见的“生”、“死”两个道韵文字的某种简化及组合,修炼方法便是要将这个图案观想出来,牢牢记在脑海之中,待到施展之时,观想出对应符纹,同时配合真气运转即可将法术施展出来。 现在的孟同尘还没有真正踏入修行之门,等到真正踏入纳真境界后,可以清晰感应到自身灵魂存在,就可以将符纹直接铭刻在灵魂之上,施展法术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已经观想过道韵文字的孟同尘,很快就观想出了延生注死咒对应符纹,紧接着他手掐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借此调动一身真气。 简短咒文颂毕,孟同尘抬手向前一指,一道黑白交缠的光华从指尖射出,落在一旁的竹椅上,随即竹椅猛地一震,化作一地碎片。 “这威力,挺一般啊。”孟同尘摇了摇头,他知道这问题出在自身,延生注死咒的精髓在于施咒中的生死变化,令对手防不胜防,而此时他不过勉强施展,阴阳法力变化不足,甚至彼此抵消了不少,威力自然不够,而要解决这问题,除了勤加练习,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 ...... 一道黑白交缠的光芒飞出,即将落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时,白色光芒忽地褪去,只留黑色光华击在石面上,随即坚硬的青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烂破碎,转眼便化成一滩烂泥。 又一道光芒打落,这次则是白光大盛,落在石板上,很快便见石板从内向外炸开,数道枝芽疯狂蔓延而出。 随手打出一道真气拂掉烂泥和疯长的枝芽,孟同尘长出一口气,前后花费了二十几天的功夫,这才终于算是真正掌握住了这道延生注死咒,不过幸好,这延生注死咒的符文与观想修行并不冲突,这段时日孟同尘也未放松真气的积累。 轻缓钟声传来,孟同尘知道此时又到了三途殿讲道的日子,于是施施然起身,简单整理自身后,打开屋门,果然有道童在外等候。如今已是第五次讲道,诸位弟子早就熟悉路径,不必再由童子引路了,但是随着一位位弟子凝出真气,开始修炼术法,房间内物品的损坏随之增加,如今这些道童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趁着讲道期间为各位弟子清理房间,补齐坏损的物品。 下了石塔,便见到冯笙与钱安二人,同住在一座石塔之中,三人关系较之其他弟子要好上不少,这几次讲道一直是相约前往。 冯笙在第三次讲道前凝出了真气,如今其寒冰真气积累也小有火候,虽然仍是那副可爱模样,但却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冷峻的气质。 钱安凝成真气稍晚一些,但他有位纳真境的长辈送给他一只特意削弱过的厉鬼,经由冥狱真气炼化后,令他修为大增,纯看真气积累量恐怕还要胜过孟同尘不少。如今他虽然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周身阴气蒸腾,一张狰狞鬼脸时隐时现,吓人的很。 相比之下,倒是孟同尘现在看上去最为平常,若不是住在同一座石塔中平日常有交流,冯笙与钱安都未必知道他早就凝成了真气。 “钱安,你这冥狱真气完全收摄不住,就好意思出来吓人,真是平白丢了三叔的脸面。”三人本来正彼此交流近七天以来的修炼收获,忽地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引得附近众人一起偏头看过去。 钱安的真气积累是由炼化厉鬼得来,确实有些根基不稳,但他所修炼的《九幽十狱图录》,本就是要炼化收摄诸般鬼物,直至自演一方鬼狱,只要花足时间充分炼化这只厉鬼,与他而言反而有利无害。当然,这种事情不是修炼同一功法的弟子又怎会知晓,他们只知道原来方才看上去威风赫赫的钱安其实只是收摄不住自身真气,修为恐怕不过尔尔就够了。 四周一时议论声四起。 冯笙立马就要开口反驳,却被钱安抬手按住,他仍然笑眯眯的开口道:“钱穆你的血狱真气倒是能放能收,不过二伯明明送了你一滴赤鹏血,怎么你却炼出了只秃毛鹰的影子。 七、比试 “钱穆你的血狱真气倒是能放能收,不过二伯明明送了你一滴赤鹏血,怎么你却炼出了只秃毛鹰的影子。” 此话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再度移了过去,看向那名为钱穆的少年,只见他双眸泛红,十指尖映出点点血光,相较钱安而言明显对于真气的掌控要好上很多,但是场中的弟子也有不少家学渊博的,自然也注意到他这副样子明显也是用了外力,刚刚控制住自身真气罢了,尤其他受钱安言语一激,情绪激动之下头顶血气蒸腾,显出一只秃鹫影子来,顿时有识货的轻笑出声:“还真就是只秃毛鹰,一点妖兽血脉也无。” 钱穆与钱安是堂兄弟,他们口中的“三叔”、“二伯”便是钱家的两位纳真修士,钱家是散修小家族,不知花了多少人情才将两名晚辈送进阴冥殿下院,但却不料,他们二人关系却不算好,钱穆没有钱安的好运气分到了墨鸦阴帅座下,挑选的功法并不算合适,虽然他天赋不错凝成了真气,但却始终无法炼化那一滴纳真级数的赤鹏血,只能先炼化普通猛禽血液,意图循序渐进。 如今被人点破,他顿时恼羞成怒,十指之上凝出半尺长的血红指甲,恼怒道:”谁活的这么不耐烦了,敢不敢受我一记断魂血爪。“ “三次讲道时间凝出真气,又两次将一门中品法术练到小成,勉强倒算是能入眼。”一道干枯的声音突兀响起,钱穆恼怒回头望去:“是谁!”,可紧接着便连忙跪倒在地:“弟子,弟子不知冥帅驾到,罪该万死!” 说活的是一位突兀出现的干瘦老者,他皮肤蜡黄,骨骼突出,就仿佛是一具骷髅上蒙了一层人皮,更重要的是,他此时身在半空,却没有凭依任何器物,也没有真气异象环绕周身。 凭虚而立,这是神光境的外在标志之一。 “老夫曲劫,你不认识老夫,我也就不重罚你了。”虽然口中说着不重罚,但是曲劫眼神阴翳,其中蕴含的压力几如实质,看的钱穆心头寒气直冒,只觉得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不过,看在你小子给老夫提供了个好点子的份上,今日我就饶了你。” 曲劫目光挪开,钱穆顿觉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虚脱。但是随着曲劫目光四出扫视,在场的弟子们也都体会到了寒意透骨的感觉。 很快便有着一身惨白衣袍的阴将赶来禀报:“参加讲道的弟子已全部带到此处,还请阴帅示下。”在他身后,原本已到了三途殿的众多弟子正纷纷朝这里赶来。 “好。”曲劫沙哑地笑了两声,“枯坐在大殿里讲道也没意思,今天就实地比划较量一番,让我看看你们究竟学了多少本事。当然,既然是比试,那我这自然会给些彩头,一对一的比试,连胜三场的都有奖励。” 曲劫此话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但他却不为所动,目光扫视一圈,开口道:“开始吧。” 立刻远处就有斗法声传来,钱穆方才险些遭到责罚,心里更是将钱安骂了一遍又一遍,此时站起身来转头望向钱安,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钱安眉头一皱,便打算迈步上前接受挑战,不过一只手却探过来横在他身前。 “孟兄,这是何故?” 孟同尘抢先一步迈出,此时半偏回头说道:“你那厉鬼是纳真境的手段,现在拿出来欺负人有什么意思,还是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孟同尘话说的轻松,但是钱安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那厉鬼还没完全炼化,反噬的危险极大,这轮比试,他还是不动手的为好。 虽然眼馋曲劫说的奖励,但是仔细考虑了自身状况,钱安还是轻叹了一口气,示意由孟同尘接过了比试。 钱穆那边则更是愤怒,他与孟同尘不熟,但是光从外表来看,孟同尘气息普通至极,没有半点特征外显,他不知道这是真气掌控极端扎实的表现,只知道一眼看上去,孟同尘还不如那个圆脸丫头厉害,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子也敢替人上前比试? 钱穆偷偷瞄了一眼此刻仍立在半空的曲劫,见他并无限制众人比试的意思,于是暗暗下定决心,一会就下狠手,至少要废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主意打定,钱穆冷笑一声,猛然合身前扑,双手指甲上血光缭绕,乃是一门颇为霸道的中品法术断魂血爪。 孟同尘手上捏着法印,抬手一迎,黑白真气涌出,正正撞上钱安的血爪。 “砰”的一声,劲气四散间,钱穆连退数步,刚刚站稳,就看到孟同尘手上法印变幻,一道漆黑光芒迎头打来。 钱穆手上血光再涨,猛喝一声,挥爪斩向那漆黑光芒,血爪挥下,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真气对撞,反而漆黑光芒无声无息就融入了血爪之中。 钱穆身体顿了一下,接着手上血光倏然消失,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旁边一名与钱穆相熟的弟子连忙抢上去,扶住了钱穆,抬手按住他后心,渡入一道真气助他疗伤,片刻后,那弟子方才扶着钱穆躺平,站起身来,直盯着孟同尘道:“好狠的手段。” 方才孟同尘借第一次术法碰撞,判断出钱穆所修真气属性,接着一记阴死属性的延生注死咒打出,属性被克制的情况下,钱穆毫无抵抗之力,法术被打破后,延生注死咒贯入经脉,直接打灭了钱穆体内的两成真气。 这可不是正常比试切磋中的真气消耗,充分休息就能补足。被延生注死咒阴死属性打灭的真气,是真的“死”掉了,只能重新修炼积累回来。而对于时间宝贵的即将参加入门试的弟子们而言,这基本意味着他们到了入门试的那天也未必能达到比今日更好的状态了。 这还是孟同尘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方才一击全力施为,他能直接废了钱穆一身经脉,让他变成废人。 与钱穆相熟的那名弟子,站直了身体,略一调息,泠然开口道:“在下贺铮,讨教阁下的高招。” 八、延生注死 “在下贺铮,讨教阁下的高招。” 孟同尘倒是无可无不可,平静开口道:“好。” 话音刚落,贺铮手一抬,两道惨白光华直奔孟同尘双眼急射而来,来势极快,孟同尘竟发觉自己来不及掐诀念咒,那白光就已经打到眼前。 情急之下,孟同尘掌心真气外涌,裹住双手,抬手抓去,恰好将两道白光分别抓在手中。 紧接着,孟同尘猛地一低头,两道纤细白光自他双手透出,划过头顶,削下来两缕头发。 对面贺铮同时却仿佛被铁锤砸中,连退数步,开口要说什么,却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孟同尘摊开双手,手掌上各被划开一道不浅的口子,两枚遍布裂纹的骨片躺在手心。 这是贺铮按照所学功法温养的两片凶兽骨刃,经由他时常灌注真气,温养打磨,这两枚骨刃已初具神异,锋锐异常。若非材质所限,日后若贺铮成功进阶纳真境,这两枚骨刃也能随之真正成为法器之属。 然而方才贺铮借与骨刃间产生的那一丝心神联系,催动骨刃上附着的真气伤人时,却不料孟同尘双掌真气应激而发,彼此之间真气质与量都差距颇大,两枚骨片登时破碎。日夜温养、心神相连的骨刃被毁,贺铮当即气血翻涌,受了轻伤。虽然不像钱穆那样直接昏迷倒地,但却也无再战之力,羞愧之下,他也不说话,抱起仍未醒来的钱穆,扭头便走。 “哈哈,孟师弟真是好手段,为兄我也不禁想要领教一番。“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这人孟同尘倒是也挺熟悉,其名叫孙锋,同为墨鸦阴帅座下,所修炼的《冻玄斩神七剑》即是修炼功法,又是一部颇为不错的剑诀,一身实力,绝不容小觑。 此时在他身后不远的那两名嘴唇乌青,浑身打哆嗦的弟子就是明证。 他也已经连胜了两人。 孟同尘同样轻笑两声,拱手道:“那师弟我就来一试师兄的精妙剑诀了。” 说话间,两人手上同时掐动法诀。 孙锋抬手一指,一道寒意深重、锋锐暗藏的纯白雷光笔直射出。 上品法术,太乙冻玄雷。 孟同尘则抬手打出一道漆黑法咒。二者相撞,雷光熄灭,法咒也支离破碎。 孙锋手上法诀不停,又是一道太乙冻玄雷打出,这雷光锋锐迅捷,既是法术,也是剑光。 孟同尘手上法诀微变,换成了一道纯白光华,白光凝练,将雷光撞得粉碎,但自身也被从中剖开,打在了空处。凝气阶段的修士比试最容易出现这种状况,大家都只会那么一两种法术,也都变化不足,若是彼此实力差距不大,法术又无明显相克,非常容易形成僵持,变成最后谁先真气耗尽谁便输的局面。 孟同尘眉头微皱,孙锋则有些见猎心喜,手上掐诀的速度再度快了些许,锋锐雷光接二连三打来。 只是这就想陷入消耗战,未免太小看孟同尘了。 钱穆将断魂血爪修至小成不过十几日,贺铮的骨刃温养了最多二十天,而孟同尘习练延生注死咒至今已有二十八天,若就只有这种程度,他还不如一头撞死。 孟同尘手上法诀突地稍缓一步,眼见雷光已到胸前,他才缓缓推出一道法印。 漆黑光华飞出,方一接触,雷光便逐渐熄灭,而黑色光华也被劈的四散。 但便在此时,孟同尘脑海中观想的符文猛地一变,法咒由死转生。 即将破碎开来的黑色光点迅疾变白,一齐向中间一裹,法咒再度成型,紧接着撞上了下一道雷光。 由死转生的法咒威力只余五成,第二道太乙冻玄雷成功将其破开,但随即也迎上了下一记法咒,这一道法咒属生,太乙冻玄雷消耗过一些之后,竟已斩不开它,反而被撞碎后被吞噬裹挟了不少,白光裹挟着破碎雷光,威力再增三分。孙锋掐诀速度虽快,但也只来得及再打出一道雷光。 孟同尘此时早已闭上了眼睛,咒法雷光速度极快,靠着眼睛分辨早已追不上其变化速度。此时孟同尘全部心神沁入到脑海中的法术符文上,借助真气做感应,法诀再变。 生机转死,内里裹挟的雷光熄灭后迅速被彻底同化,化作法咒的一部分,迎面对上的最后一记太乙冻玄雷,在真气量已有差距的情况下,其难以将法诀彻底劈碎,只能无力熄灭。 残存三成的法咒落在孙锋胸前,打了他一个趔趄。他苦笑着爬起身来,拱手道:“师弟这门法诀果然精妙,为兄认输了。” 孟同尘同样拱手行礼,此时他已连胜三局,而且见他方才出手的威势,四周竟一时无人再敢挑战,让他能够得些闲暇,观察四周的情形。 冯笙此刻正对上一名修炼阴火真气的女弟子,两人间碧火寒光你来我往斗得非常热闹,冯笙那门《玄阴冻神道》上同样有威力强横的上品法术,但她修炼时间不足,法咒直来直去缺少变化,一时还拿不下对方。 不远处还有一名男弟子御使着一柄白骨短剑,那柄白骨短剑上散发出惨白光华,照得对手头晕目眩,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再远处,有位女弟子召出一只青面獠牙的凶厉鬼物,那鬼物身周阴风呼啸,碧火缭绕,吓得附近弟子都不敢上前。 “法术掌握的不错,不过生死变化时间稍长,不够圆润.....”忽然一道干枯声音直接在孟同尘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这声音特征鲜明,孟同尘连忙转头看向空中的曲劫,果然见他目光正扫了过来。 孟同尘连忙行礼,但曲劫却似乎毫不在意,讲解了几句他术法中还存在的问题,便移开了视线。孟同尘悄悄看向他视线移向的方向,正是方才注意到的那些比斗中接连获胜的弟子,先是那位召出强大鬼物的女弟子,孟同尘见她脸色忽地凝重,同样转身向着半空行礼。接着又轮到了那位御使白骨短剑的男弟子,然后又是下一人。 孟同尘立刻明白,曲劫也是趁此机会给表现优异的弟子以指点,他境界极高,三言两语间直切众弟子们修行中的要害,无不给人醍醐灌顶之感,对于时间愈发紧迫的众弟子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奖励。 九、奖励 这一届入门的弟子总计四千不到,近半人至今仍未产生气感,凝出第一滴真气,其余的也有不少凝出真气的时日尚短,还来不及修炼法术的,或是法术仅是刚刚掌握,难以在斗法之中顺利施展的。真正敢于参加比试的,不过五六百人,很快切磋便已到了尾声。 曲劫立在半空,时不时的给予连胜三场的弟子一些指点,待到比试完毕,他手一扬,几十道毫光飞出,恰好落在那些连胜三场的弟子们手中,孟同尘低头看去,见是一个小巧玉瓶。 “这是答应给你们的奖励,此外还有:孟同尘,”听到他猛地念出自己名字,孟同尘连忙抬头,周围认识的弟子也纷纷看了过来。 “叶眉、李通幽、周仙儿、沈易,“曲劫又连念了四个名字,稍顿一下说道:”你们五个表现最好,另有奖励。” 说罢他又抬手打出五道光华,孟同尘接在手中,一看却是一个兽皮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好了,今日讲道到此为止,都回去吧。”说话间,曲劫就在半空盘腿坐下,随着他一呼一吸,天地间似有道道暗紫色光华向他汇聚而来,竟是旁若无人般的修行了起来。 众弟子一齐行礼道:“多谢阴帅授业。”随后见曲劫再无表示,便渐渐的散去。尤其如孟同尘一般得了指点的弟子,更是着急回去参悟。 场上弟子很快散尽,不,还有几位少年少女仍立在场中未曾离去。 曲劫仍在半空中自顾自的修炼,过了好一会方才行功完毕,睁开眼看向仍留在此处的几人:“怎么,都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不在表现最好的那几人中间?” 几人连忙低头道:“不敢质疑师叔(师伯)您的决定。” “嘿嘿,你们这几个小子,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说不得就在埋怨老子。”曲劫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你们几个平日里娇生惯养惯了,功法、教导、丹药、法器通通不缺,可今日比试,你们谁敢说稳赢他们五人?你们可都有神光境的长辈、师父,可是前七日就成功凝出真气的有几个?要成神光可不是只靠有个好长辈就行的。” ... 一路上,周围的弟子都对孟同尘手中那两样物事好奇的很,孟同尘也不是小气的人,而且他见识着实有限,也需要钱安这有些传承的家族子弟来说明这些东西的作用,于是便爽快的打开袋子。 这兽皮袋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但打开一看,里面却只装了一样事物,孟同尘取了出来,乃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这是法器?”孟同尘不是很确定的猜测到,而且那兽皮袋子明显比这镜子要小,装在里面确未占满空间,这袋子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 “应该是法器,不过具体功用却是看不出。”钱安也不是很确定,他所在的家族如今只有六位纳真境修士,散修艰难,就算有一两件法器也是宝贝的不得了,自然不会随便拿给他这样的小辈,他只见过那些祭炼的颇为粗糙,多用几次就会损坏的符器。 至于那玉瓶中放着的一枚丹药,钱安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凝灵丹。这可是好东西,不过这丹药药性很猛,若不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最好不要在凝气阶段使用,这可是纳真修士修炼用的丹药。” 所谓凝灵丹,简单而言就是将天地灵气炼化入丹,纳真修士开始吸纳天地灵气,但一来不同地方天地灵气质量、浓郁程度皆有差别,未必都适合修炼;二来纯粹的天地灵气相对人体内经脉仍是过于猛烈,修行中一旦出了岔子,极易损害自身。所以就有这将天地灵气炼化入丹药的做法,炼化后即可随时服用,不怕再受限于环境;又因炼化过的天地灵气柔和了许多,不会再伤害经脉。 对于还在凝气阶段的入门者而言,凝灵丹也可以服用,但是对于纳真修士而言柔和的天地灵气,对于凝气修士就仍显得颇为狂暴了,若不是对自身真气积累颇有信心,相信能够控制融合掉这股天地灵气的,绝不敢随意服用这种丹药。 “直接可以服用的天地灵气。”孟同尘看着玉瓶中那一枚浅白颜色,内里似乎有云霞氤氲的丹药,心里忽地跳出个念头。 “之前听那位白无常讲过,鬼楼之中有上好的极阴之气,按照这段时间所接触的知识,极阴之气也是纳真境修炼所需的天地灵气的一种,既然炼制成丹药后对人身经脉仍有一定危险性,那么在鬼楼中吸纳极阴之气恐怕也会有这个问题。 这么看来,这枚丹药最大的价值,还不是能够令自身真气壮大多少,而是能让自己在进入鬼楼前提前感悟天地灵气入体的感觉,避免到时反受其害。 “距离入门试还有最后两次讲道,看起来要做的准备还很多啊。”孟同尘暗暗下定决心,“首先,就是要按照曲劫所说的,再去练习延生注死咒。” “后天,便是鬼楼之试了。”最后一次真气搬运完毕,孟同尘缓缓睁开双眼,悬在头顶的一面铜镜飞回手中。回到自身居所后,他很快就弄懂了这面镜子的作用,它确实是一件法器,但不是常见的攻伐或护身之宝,而是一件辅助修炼的法器,其只有一个功用:修行时放大灵魂对自身的感知,可以增强修炼者对自身真气和血肉的掌控程度。 这件法器应用范围可以说是极窄,等到孟同尘成功踏入纳真境它也就基本没用了,但是用在此时却是非常的合适。 十几天的时间转瞬便逝,经过方才的修炼,孟同尘已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他拿过放在一旁的玉瓶,取出了那枚凝灵丹,略一沉吟,便抬手将丹药服下。 丹药方一入腹,便化作一股极精纯的气流,迅速向着四肢百骸散去。 气流出现,孟同尘感觉仿佛吞下了一团火焰,四肢百骸同受烈焰炙烤,瞬息间他就差点维持不住打坐的姿势,痛的直要蜷缩起来。 不过经过这些天的修行,他也知道这正是紧要关头,拼命收束念头,运转真气向那一股炙热的天地灵气裹去,黑白二色真气在经脉中如潮水涌动,数量上可谓是十倍于那股天地灵气,但是双方的质量却有不小的差距,真气方一与天地灵气接触,便被烧蚀掉了一层,但随着真气涌至,天地灵气同样受到压缩,强烈的炙烤感迅速退去。 疼痛退去,孟同尘念头愈发清明,真气调动得更为得心应手,在经脉内对那股天地灵气围追堵截,不停压制消耗。每一次碰撞,自身真气都会被烧掉一分,但也从天地灵气上撕下一股,迅速吞噬同化。 约莫大半个时辰,孟同尘才终于长出一口气,直接向后倒去,如今他身上道袍早已被汗水湿透,一身真气近乎耗尽,但是随着体内真气流转,丹田之内很快又有新的真气补充上来,且新生的真气明显更为精纯茁壮。 “百日筑基,勉勉强强算是完成了一半吧。 “鬼楼,我来了。” 十、鬼楼 鬼楼鬼楼,顾名思义,其乃阴冥殿中一处独特的阴气汇聚之地,极阴之气以破碎残魂或是溢散灵力为核,便有可能凝聚成阴鬼。鬼楼分作三层,分别对应凝气阶段、纳真境界和凝意境界,进入鬼楼第一层,打败阴鬼并吸收其阴气之核,这就是入门试的内容。进入鬼楼的弟子身上都带有一张灵符,其与鬼楼上布置的阵法相连,可以感应佩戴者自身的修为,一旦达到突破纳真境的标准就可以直接将人挪移出来。 至于那些无力击杀阴鬼,或者始终积攒不够灵力的弟子怎么出来?阴冥殿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从这点上说,那些至今仍未产生气感而无奈直接放弃的弟子,反而是幸运的。 这是最后一次讲道中所提到的内容。 鬼楼试炼,可说是阴冥殿十年一次的真正弟子入门试,殿中对此的重视程度也明显超过之前,三十三位冥帅有多半到场。 “墨鸦冥帅,曲劫冥帅,赤鬼冥帅,轮回冥帅,夜摩冥帅......”钱安低声念出观礼台上一位位大人物的名字,这么多神光境的高人到场,明显带给了在场弟子不小的压力。 “过了入门试就算是真正的阴冥殿弟子了,他们亲自到场也是自然,更何况首次吸纳天地灵气也是要有人守护的,只靠阴将可不算稳妥。”这些是孟同尘从孙锋那里听说的,这家伙自打上次比试输了以后,时不时就找上门来切磋,比试之余,孟同尘也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不少秘闻。 这一批下院结业的弟子总计三千八百多人,最终四十九日内没能产生气感,凝出真气的有一千四百多;凝出了真气但时日过短,衡量后自觉无力通过鬼楼试炼的有近七百人;最终参加入门试的大约在一千七八百左右。 其中墨鸦门下一百零三人全部凝出了真气,除六人弃权外,其余九十七人均选择参加入门试,在三十三冥帅之中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鬼楼试炼,对于墨鸦冥帅麾下弟子不过小菜一碟。这句话,这四十九天来孟同尘听的耳朵都生了茧,更何况他可是七天就凝出了第一口真气,法术也被冥帅级人物评定为弟子中最出色的一批,此时真气积累浑厚,法术修为也有精进,更是不惧。 主持入门试的冥将一身庄严黑袍,上绣地狱图景,头戴乌纱帽,手执生死笔,做地府判官打扮。他默默估算着时间,待到到了时辰,他猛地一拍面前桌案,高声喝道:“开门。” 他身后一众做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打扮的阴冥殿内外门弟子一起跟随高喝:“开门!” 苍白色,仿佛玉石雕铸的三层高楼缓缓打开了大门,惨白雾气从楼中倾斜而出,但又被禁制所拦,只能在大门附近翻滚。。 鬼楼前一时寂静,不知谁带了个头,上前弟子忽地一涌而上,冲入了那惨白雾气之中。 真正踏足鬼楼,孟同尘仍然是颇为紧张,尤其是本在身边的钱安在穿过楼门后迅速不见之后,从外面看鬼楼占地不算太大,但一千七八百人冲入其中,眨眼间便散的不知去向,这鬼楼内的空间似乎比起外面所见要大了数倍,而且门口明显有特殊禁制,不然孟同尘不会连本在身边的弟子都这么快失去踪迹。 虽然在阴冥殿中生活了不短时间,怕鬼的毛病减弱不少,但是鬼楼之中和平日所见又可说是天差地别。 鬼楼之中,处处流淌淡白色的阴冷雾气,虽然不同于那些真正生死拼杀中成长起来的武者,但毕竟有锻体圆满的境界,加之真气滋养,孟同尘的五感敏锐远超凡俗之中的那些一流高手,但一进鬼楼,视线不过能看出三四长远,再远就只是白茫茫一片,雾气翻腾,看哪里都像有鬼影藏在后面。 不过听力倒是未受明显影响,甚至能隐约听见远处有惨叫声传来,虽然微弱,但其中撕心裂肺之感分外分明,让孟同尘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孟同尘双手紧掐法决,精神高度集中,进入鬼楼前,孟同尘自信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那镜子法器,虽然它功用不适合用在此处,但是孟同尘知道它材质坚固,拿来当护心镜也是好的。鬼楼一层里不会有多强的鬼物,但若是大意了,自己这小身板可挡不住阴鬼一抓。 突然一团张牙舞爪的浓郁气团从雾气中涌出,恶狠狠地扑向孟同尘。 孟同尘早有准备,手上法决向前一送,一到黑白交杂的真气击出,当即将这阴鬼打的粉碎,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阴气核掉落在地。 首次真正面对这种鬼物的孟同尘略微愣了一愣后,才上前捡起了那枚阴气核,闭目感应了一番话,方才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难怪这么弱,这阴气量怕也就能抵过我四五天的修行。” 按玄门正宗百日筑基的理论,孟同尘估计自己再有五十天左右的修行即可自行突破至纳真境,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阴鬼他还要再对付十几只。虽然不算艰难,但是这可比任3d鬼片都吓人多了。 虽然嘴上抱怨了一句,但孟同尘仍是仔细观察四周,确定暂无危险后盘腿坐下,将阴气核摊在掌心,运功吸纳。 有了上次服用凝灵丹的经历,孟同尘开始的时候小心的多,但是不知是否是适应过了的原因,这阴气核中的极阴之气比起凝灵丹里的天地灵气来却更加柔和的多,除了一开始略微感觉经脉中生出些寒意来之后倒是非常顺利。 不得不说,吸纳这种凝聚的极阴之气比起日常修炼着实快了许多,不过一刻时间,孟同尘便清晰的感觉自身真气壮大了数分。 功行完毕,孟同尘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这几个周天真气搬运下来,顿时感觉无论肉身还是五感都有变强了不少,运功结束顿时感觉耳聪目明。 然后孟同尘就猛地跳了起来,方才沉浸于修炼之中未曾察觉,此时一道散乱的铃声,伴随着轻微的气喘声已经到了颇近的地方。 孟同尘一跃而起,刚刚站稳,就见面前雾气分开,一道娇小身影撞了过来。那是一位看上去年纪较孟同尘略小的少女,她一路狂奔过来,右手死死按住左肩,那里似乎有丝丝红黑色的鲜血低落,少女精致的眉毛此刻凝在一起,双唇紧抿,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她似乎也没料到面前会突然出现一个人,脚本稍微一慢,连忙喊到:“快逃……”她话音未落,就见背后的雾气自行向两侧翻滚开来,一道惨白色的身影缓缓飘来。 纳真级数的阴鬼!?孟同尘一看到那惨白色的恶鬼顿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比起方才被自己轻易就解决掉的那只,这头阴鬼鬼体凝实,甚至还凝出了一身有模有样的铠甲,只是面目上仍是空白一片不见五官。 十一、琉璃 这种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这一层的,虽然能够凝出真气便意味着只要时间足够定能突破到纳真境界,但二者真气质量天差地别,这头纳真鬼物出现在这里,不知会毁掉多少大有前途的弟子。 受伤的少女出言提醒后,立刻便要越过孟同尘抓紧逃命,她可不觉得多了一人就有办法对付这种强大的鬼物,再联络上几人,各式术法一齐轰过去或许才有胜算。 不过就在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撇到孟同尘手上法印变幻,凝出一道黑白光华流转,隐隐凝出太极模样的真气团。 孟同尘双手前推,黑白法印变作纯白光华打出,落在那头纳真境鬼物的胸口,顿时便如汤沃雪一般,阴鬼胸口的极阴之气沸腾翻滚,溶出碗大的一个口子,周围阴气迅速涌向此处,那道口子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缩小。 “糟糕”孟同尘眼见自己掌握的最强术法虽然不致无效,但明显无法在三两下之内解决它,顿时也起了扭头就跑到想法。 “延生注死咒?方才的位置偏左,由死转生,再来一击!”耳边忽然传来少女急迫惊喜交织的声音。孟同尘略一犹豫,双手立刻连捏法决,又一记法术迅速酝酿。 这纳真境的阴鬼灵智未开,只有本能,面对着能够伤到自己的对手,面上忽地裂开一道口子,发出一声凄厉尖啸,猛然加速扑了过来。 无形啸声扫过,孟同尘只觉得仿佛落入冰水中一般,气息登时一滞,但随即耳边突地传来悦耳的铃声,孟同尘心神立刻安定下来,手上法印稳定推出。 漆黑光华打出,正落在阴鬼左胸,阴鬼一身极阴真气与法咒同是阴死之属,彼此迅速相融。 孟同尘手上法诀立变,已渐渐交融的阴死之气中忽地一团白光爆发开来。 若是在曲劫指点之前,孟同尘对于生死转换尚不熟练,只怕晚上刹那,法咒便会被那阴鬼完全融合,再无效果。 这一击之下,阴鬼右半身体几乎被完全撕开,狰狞的伤口处,透出了几丝晶莹光芒,随即便见一道琉璃光华从孟同尘身旁划过,正中伤口中心。正凶恶扑来的阴鬼身形猛地顿在半空,接着呼啦一声溢散成大团的阴气。只余一块颇为晶莹,内里仿佛片片雪花飘舞的阴气核落下,被孟同尘恰好摊开手接住。 “这是”目光落在那枚明显品质上乘的阴气核上,但孟同尘脑海中回荡的则是方才那一道琉璃般晶莹的真气。 转身看向少女,同时将手中的阴气核送到女孩面前,这一战少了谁都难以取胜,孟同尘也无意独占战利品。 “琉璃荡魂真气?”孟同尘不确定的开口,他也只是最近偶尔见过这种真气的介绍,知道这种真气有攻击灵魂的效果,不确定是否还有差不多类型的真气。 少女微微歪头,露出一丝浅笑,束住一头青丝的两个小巧的墨玉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 “不错,你修炼的是《生死真典》吧?”说话间,她伸出一根青葱般的纤细手指,在那枚阴气核上一点,晶莹的阴气核顿时裂成两段。 少女捏起小的那段,笑着说到:“一人一半,应当也足够了,稍后见。”话音方落,少女已经轻快的滑步后退,转眼便消失在浓雾深处,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 “这丫头是谁?”孟同尘本身不算太开朗的性子,认识的弟子不算多,还主要集中在墨鸦门下,这位少女显然不在其中。而且看少女方才那一记琉璃荡魂真气,其修为恐怕不弱于自己,鬼楼中的阴鬼核心多为残魂拼凑,更是被这种真气克制的厉害,若不是那头本不该出现在这一层的纳真级数的阴鬼体表极阴之气凝成了铠甲,阻挡了琉璃荡魂真气,她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莫非是和我一起被曲劫评定为表现最好的四个人中的一个?也不像啊?”那四个人中除了同在墨鸦门下的周仙儿——也就是修炼《子母天鬼法典》,切磋中召出一只青面厉鬼的那位之外。其余的孟同尘可是一个也不认识,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多想无益,孟同尘又仔细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确定附近没有游荡的阴鬼后,找了个角落,开始安心炼化那半截阴气之核。 比起之前的那一枚,这枚阴气之核中的阴气明显更为纯净凝实,吸纳之后,孟同尘自身真气竟一时无法将其同化,只能将其包裹住后逐步在经脉中流淌,丝丝寒意自其中透出,透过经脉,渐渐渗入血肉之中。 比起之前服用凝灵丹还是差了不少嘛。孟同尘脑海闪过这个念头,随即继续调动真气,逐步消磨那股极阴之气。 相比凝灵丹中的天地灵气,这一股极阴之气却是要温顺的多,但是数量却更为庞大,即使孟同尘不断调动真气逐步将其消化,可透出的寒意仍坚定的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随着体温的降低,在这阴气十分沉重的鬼楼中,孟同尘身周竟渐渐飘起了雪花。 眼见孟同尘已几乎变成了个雪人,却忽地自他体内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一股无形气流荡开,吹起了漫天雪花。 他体内的真气积累终于盈满,真气由量变引发质变,丹田之中真气迅速旋转凝缩,很快变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气旋,气旋之中一股极精纯的先天真气化生,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将那些尚未同化掉的极阴之气全部吞噬,最后直抵头顶百汇穴处。 孟同尘胸口亮起一点幽绿光芒,这是他进鬼楼前发下的灵符,感应到了他即将突破就要将他挪出鬼楼。在鬼楼中猎杀阴鬼,吸纳极阴之气还可算作考验,但是若直接让弟子们在这里无人看顾的情况下进行第一次天地灵气吐纳,那就是白白损折可用之材了。到了这一步,都会将弟子挪出去,由外面的修士们看顾完成第一次吐纳天地灵气,正式进阶纳真境。 幽绿光华即将覆盖全身之时,一道悠长钟声忽地响起。 钟声轻鸣,整个鬼楼忽地陷入静止,飘扬的雪花停在半空,凶恶的阴鬼停在下扑的一刻,碧绿的磷火、散发诡异光晕的白骨飞剑、摄魂夺魄的魔音......统统静止。 一口混沌色的古朴小钟显现在孟同尘头顶,小钟轻晃,点点暗淡光华在其周边汇聚,接着小钟迅速下沉,落入孟同尘头顶。 幽绿光华一闪,孟同尘身影随即消失。雪花飘落,阴鬼扑出,各色术法法器飞舞,方才万物静止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 十二、纳真 先天真气冲至百汇穴,孟同尘忽地感觉自身五感一起发生变化,所闻所见不是外界环境,而是自身血肉经脉,是自身体能流淌的一股股真气。 依典籍所言,这就是灵魂受真气滋养,达到了真正内视的程度,与之前仅能粗略感应的情况可以说是有天差地别。观想之法,既是修炼真气之法,也是锻炼灵魂之法,待到真气盈满,先天之气自生,上冲至各处灵窍,灵魂修为也随之圆满,达到了当前程度的极限。 孟同尘“抬起头”,头顶是一层薄薄的无色屏障,在屏障之外,无数暗色光点连成一片斑驳星河。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突破纳真境了。 处在内视状态下的孟同尘猛吸一口气,接着鼓动全身力量,裹挟这那一股先天真气奋勇向上,狠狠地撞在那一层无色屏障上。 屏障应声而碎,暗淡星河随之落下,与先天真气交缠在一起。 “嘶。”远比之前服用凝灵丹更加剧烈的痛楚传来,而且这一次更是直接作用在了灵魂上。孟同尘险些维持不住内视的状态,不过还好他这段时间修行还算扎实,丹田中迅速就有真气补充上来,将那些暗淡光点尽数裹住,将痛楚隔离开来。孟同尘险险检查了下来,知道此时不是松口气的时候,连忙按照《生死真典》中所言,迅速观想出生死两个道韵文字,接着灵魂带动先天真气,推动这两个道韵文字向着那些暗淡光点压了上去。 由先天真气推动的道韵文字方一印在暗淡光点上,孟同尘忽然感觉灵魂一震,一枚混沌色古朴小钟忽地显现在灵魂之中,其上铭刻着数不尽的繁复篆文,紧接着,小钟轻轻摇晃,其便如泡沫一般破碎消散,只余一声悠长钟鸣。 此时孟同尘的内视之中,暗淡光点与先天真气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黑白二色分明又连为一体的全新真气。真气缠绕灵魂,其中有三道铭文生成,落在了灵魂之上。 铭文一落下,孟同尘立刻就明白了其含义,其中一个是他最熟悉的法术铭文:延生注死咒;另外两个则分别名为和光同尘遁和雷音定神钟。这三道法术是自身灵魂、真气与天地灵气三方接触中天人交感而生,可说是修士的本命法术。在纳真阶段,修士真气凝练每进一层,便有可能多获得一门本命法术,最多为九门。 睁开眼睛,视线清晰之前,便有一股如水般的灵识铺开,方圆十丈之内,处处光景皆仿佛尽在眼前。限于此时修为,这刚刚诞生的灵识尚不能完全代替五感,等修炼到高深处,那就是方圆百里千里纤毫毕现。 此时,孟同尘面前正立着一名身着玄色道袍,眉心有一处漆黑印痕的英俊男子。他周身有一层淡淡乌光浮现,但在灵识感应中,其气息却普普通通,仿若凡俗。 孟同尘见过这位,获得功法的那一天,他就是侍立在墨鸦身旁的弟子之一。 孟同尘连忙行礼:“参见冥将大人。” 那人受了他一礼后淡淡开口道:“吾名云行苍,今日之后,你我同在冥帅大人座下听命,就不必如此多礼了。还不快随我去拜见冥帅大人。” 说完,他便转身向观礼台走去。孟同尘连忙跟上,行走间,云行苍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一会见到冥帅后应当......”这却是抓紧时间给他讲解入门应有的礼仪。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观礼台之上,直走到墨鸦身前,云行苍退在一边,孟同尘则依照之前所讲的上前行礼。 “弟子孟同尘,拜见冥帅大人。” 待行过大礼后,孟同尘忽地感觉一道颇熟悉的冷峻气息扫过周身,就如同第一次讲道时一样,紧接着便响起了墨鸦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还算不错,行苍,冥卒配给之外再奖他一件法器。下去吧。” 立在一旁的云行苍恭敬称是,然后便上前引着孟同尘走下高台。 方一转身,耳边忽又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弟子宋蒹葭,拜见冥帅大人。” 听到这银铃一般的声音,孟同尘不由得偏头看过去,正是方才在鬼楼中遇到的那位炼有琉璃荡魂真气的少女,此时在她对面的是一位花白头发、面容古拙的老者。行礼过后,宋蒹葭也没有和孟同尘一样离开高台,反而是站到了那老者身边,看她嘴唇微动,似乎在和老者说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孟同尘感觉那位老者似乎打量了自己一眼。 记得钱安提过他的名字,那位是冥帅轮回。 “外门弟子,每人入门配给下品法袍一领,下品法器一件,缩物袋一个,下品灵石五十块,凝灵丹三枚。之后每月再配发下品灵石二十块、凝灵丹一枚。” 下了高台,云行苍引着孟同尘到了鬼楼侧面的一间偏殿中,将他交给了另一名做牛头打扮的执事弟子。 那位执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领配了顶黑色高帽的黑袍,一根哭丧棒,一个兽皮袋子和一个玉瓶。 孟同尘立刻就认出了那是黑无常的打扮,不仅一阵无语。 “噢,师弟还得了冥帅大人赏赐?师兄这里倒是预备了几件法器,不知师弟喜欢哪一件?”云行苍离开前交代了墨鸦奖给孟同尘一件下品法器的事,那位执事听说后明显热络了许多,拿出了一根玉简递给孟同尘。 留影玉简这东西孟同尘在选择功法那天见不少人从观真坛里捞出来过,但是他自己拿到的是一册书卷,所以实际上并没有用过这东西。 不过在下院里讲师还是教过这东西怎么用的,孟同尘回忆这当时讲师所说的方法,激活了玉简,脑海中立刻就多了几十道法器图像,其中有剑、刀、尺、锤、杖、书册、灯笼、道袍等各种样式,随着孟同尘凝神落在其中之一上,那一样图像便会放大,并显示出详细的介绍。 “这......”这些法器品质上都要好于正常配发的制式法器,且各有神异功用,孟同尘一时看花了眼,但很快他便定下心思来,仔细思考了《生死真典》中关于纳真境的介绍,考虑自身法术真气的特点后,做下了决定。 “乙木夺灵剑,就选这个了。” 十三、蒹葭 乙木夺灵剑,这柄剑品质功用在那些法器中都算不得拔尖,但是却是其中唯一一件勉强算是生之属性的法器,阴冥殿内功法以阴死迷暗等属性为主,阳生属性的罕见至极。也因此,孟同尘发觉能拿来配合自身生死真气中生之真气部分的法器也极难找到。 《生死真典》中在纳真境界有一门威力不错的阵法类法术,名为颠生倒死阵,只是其至少需要一生一死两件法器配合布阵。 “乙木夺灵剑?好嘞,师弟请收好。”说着,那位执事抬手从腰间一抹,一柄青碧颜色,散发着浓郁生机但却透出一丝诡异的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师弟请收好,如无其他事,就让童子带师弟去挑选洞府吧。” 孟同尘略一沉吟,开口问道:“敢问师兄,墨鸦冥帅座下通过入门试的弟子都会到这里领取配给么?” “正是。”执事笑眯眯的开口道,“为兄这里倒是有一壶好茶,师弟可想一同品尝一下。” “如此就麻烦师兄了。还未请教师兄尊姓大名?”孟同尘拱手行了一礼,他还挺不放心钱安与冯笙的,打算等一等确认二人安全过关。 “为兄名叫赵安德。”赵安德笑眯眯的拿出一套茶具,招呼孟同尘坐下。他虽然混了个执事的位置,但自身修为始终未能突破到凝意境,在门中前途基本就算到头了。孟同尘能在入门试上拿到奖励,日后不敢说前途远大,但至少会胜过他不少,如今拉近些关系自然没有坏处。 很快云行苍就又带了一人过来,赵安德早早感觉到了动静,连忙收起茶具起身迎接。 没出意料,这次云行苍带来的是周仙儿,当时与孟同尘一起被冥帅曲劫评定为这一批弟子中表现最好的五人之一。 周仙儿身量高挑、五官精致,一身阴森真气反而带给人一种异样的妩媚之感。进门之后,她目光在孟同尘身上略一停留,便来到赵安德面前领取配给,以及一件奖励的法器。 周仙儿挑选法器的时间颇长,似乎是在几样法器中纠结。孟同尘一时无事可做,便索性拿出乙木夺灵剑,尝试将其掌握。 法器与法术相似,同样有品阶之分,只不过其阶数以祭炼的禁制数作为区分,一般而言,在法器阶段,一共可以祭炼八十一道法禁,其中每九道法禁合重为一重天禁制,每多一重天禁制,威力大约相当于术法提升一阶,待到八十一道禁制圆满,即可尝试九九归一,凝练出一道灵禁,将法器晋升为灵器。 乙木夺灵剑论品质属于中品,其是新炼制的法器,之前没有人祭炼过,所以孟同尘很快就在其中枢留下自己的气息。若是其他人祭炼过的法器,使用前则需先由其放开中枢控制,或抹掉其气息。 这柄法剑属于木属性,伤敌之时能够从伤口夺取对手的生命力以反哺自身,这也是孟同尘从剑上感觉到浓郁但诡异的生机的原因,毕竟是阴冥殿出品,与真正的生之属法器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等到将气息烙印在法器中枢时,忽然有一道信息从中枢闪出,顺着气息直接显示在孟同尘眼中:“冥帅玉都门下弟子刘鹤,长期承接各类炼制法器委托,自备材料者优先。” 看到这信息后。孟同尘先是一愣,随即便记下了刘鹤这个名字,毕竟若是委托同一人炼制的法器,相信配合起来也会更好一些。 在孟同尘掌控法器的时候,周仙儿似乎已经挑选完法器离开了,而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名弟子,有拿到配给后就立开的,也有如孟同尘一样继续在偏殿等候的。 “哈哈,孟师弟果然厉害,看样子比为兄我早了不少过关啊。”孙锋终于也到了这里,墨鸦座下确实人才济济,以他的本事,也只排在了第六。 到了孙锋这里,已不再是云行苍亲自送来,而是由普通冥卒弟子带路,自然也没有了奖励的法器。 “孟同尘,你还在这里啊?”孙锋领完了东西,正打算再和孟同尘聊上几句,一串清澈的铃声却是抢在了他前面。 “姑娘,你怎么来了?”孟同尘没顾得上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他现在奇怪的是这座偏殿明显来的全是墨鸦冥帅的门下,她明明是轮回冥帅的弟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本来以为你早去选洞府了,害的我追了好一段路,你先跟我过来。”宋蒹葭的话让孟同尘一时摸不着头脑,虽然在鬼楼里宋蒹葭确实说过稍后再见的话,但是孟同尘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找到了这里,还似乎找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总不能是以身相许吧?呵呵。”在心底自嘲般的笑了几声,孟同尘还是跟着宋蒹葭出了门。出门时,他远远看到有位做白无常打扮的弟子身后带了几人过来,钱安冯笙都在其中,钱安衣衫破了几道口子,显得有些狼狈,但脸上却是喜气洋洋。 “这丫头是谁啊?”偏殿内孙锋看着孟同尘离开,也是一头雾水。 “她叫宋蒹葭,”答话的是第三个进殿的慕容夜,“她是冥帅轮回的孙女,孟同尘选了《生死真典》,肯定会被轮回门下关注,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居然第一个找上门来了。” 他与宋蒹葭都是那日留在冥帅曲劫面前的几人之一。 “你修炼的是《生死真典》吧?” 孟同尘一路跟着少女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颇为僻静处。脑海里不由得又蹦出来那个以身相许的念头,然后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果然,哪有这种好事。”孟同尘心底暗暗自嘲了一句,然后痛快承认。 “确实如此,姑娘好眼力。” “不要总是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叫宋蒹葭,叫我蒹葭就好。”少女大方的挥挥手,“既然修炼的是《生死真典》,那你知不知道,‘修《生死真典》不成神光者,修道四十九年无疾而终。’” 十四、生死 修道之士寿元悠长,锻体境界强大体魄直至极限,修炼者寿元同样几乎可达凡人极限,大约为两甲子;纳真境界引天地灵气入体、外淬筋骨、内养神魂,寿元进一步延长,根据功法不同有所区别,大约在三甲子至四甲子之间;凝意境界,修士对功法理解进一步加深,真气与灵魂肉体更为契合,寿元提升虽无之前那么明显,但也至少可以提升到三百岁左右;神光境界,灵魂与法力初步相连,身“死”而魂不灭,寿元更是悠长,少说也有六百岁。 修《生死真典》不成神光者,修道四十九年无疾而终。 孟同尘如今这副身体不过十六岁,再过四十九年不过六十四岁,放在凡俗之中,尚且还不到古稀年纪,放在修士之中,可以说仍不过是青年。 “这,这,姑娘不是在开玩笑吧?”孟同尘一时有些没法接受,就算前世,医疗发展的情况下,六十多岁精力充沛的老人他也见过不少,在这个能够修仙的世界,他六十几岁就要活到头了? “我骗你干什么?这件事你随便问一位上点岁数的冥将他们都清楚。《生死真典》奥妙无方,甚至比起殿主一脉单传的《地书》都更胜一筹。昔年冥皇陛下得了这部绝世功法后非常欢喜,挑选了殿内不少优秀弟子修炼,结果未能成功在四十九年内突破至神光境者,都离奇暴毙,检查死因,只能查出他们都是生机流散殆尽,仿佛寿元就该只有这些一样。”说起这件事,宋蒹葭脸上表情也颇为郑重。而孟同尘的心则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化解的方法,如能告知,孟同尘......”孟同尘本想说必有重谢,但却又发现,自己哪有谢的本事。 “解决的办法自然是有的......你先喊一声蒹葭试试?”少女故意拖长了声调,后半句的转折却是狠狠闪了孟同尘一下。 “姑,蒹葭姑娘,这时候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被她这么一闹,孟同尘方才紧张的心思一时被驱散了不少。 “哈哈,你啊,这么客气干什么,老是这么客客气气的,我一不高兴可就不救你了。”少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似乎颇为满意孟同尘现在的样子。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四十九年内突破到神光境,你不要觉得很难,这可是有成功的先例的。”说到这里,少女脸上表情又严肃了起来,“上一个修炼《生死真典》成功在四十九年内突破至神光境的,就是轮回爷爷。” 轮回爷爷,也就是指冥帅轮回吧?孟同尘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同时过往所了解过的修行的知识一一划过心头: 纳真境修行以吸纳天地灵气,积累锻炼自身真气为主,只要资源足够,这一阶段可以飞快的堆过去。但是必要的水磨功夫仍不能少,毕竟要突破凝意境,需要对功法有足够的理解领悟,方才能够凝出法意。 凝意境修行,则是以养炼法意为主,养炼法意是个急不来的过程,不像纳真境只要吸纳就可,即使能用珍贵非常的天才地宝来养炼法意,也必须先揣摩其中蕴意,然后有选择的吸纳补足自身法意,若是一股脑吞进来,虽然短时间内可能修为大涨,但却很可能断了自身成就神光的前途。 还有贯穿始终的灵魂修行,虽然随着真气法力的逐步壮大,灵魂自然受其滋养,但是若没有有意识的加以锻炼,灵魂修为只是被动增长却难以匹配真实修为,到了最后灵魂初步连接法意成就神光的关口,很可能受法意冲击变成白痴。 这些修炼中的大小关卡哪个都少不了功夫,一般而言,十年左右凝成法意,百年上下成就神光,便可以称一句惊才绝艳了。四十九年成就神光,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有人办到过,那也未必我就不成。 压力巨大到极点,反而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油然而生。 “反正,我已经开始修炼《生死真典》了,如今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拼这一把。”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孟同尘虽然性格一向沉静平和,但此时亦是生出一股豪情,只想高喊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他这个隐藏中二病早就想喊出这句主角标配的名言了。 宋蒹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眼前的少年由紧张、忧虑很快就又变得振奋昂扬,这份心性确实可以说一句不俗。她找来孟同尘,直接说出《生死真典》上的诅咒,一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修炼有阴阳生死真气之人相助,二来则是有些不服气之前曲劫的评价,存了些想看他出丑的意思。如今看来,孟同尘倒是确实当得起那句评价。 眼前的少年很快振作起来,庄重又行了一礼后,开口道:“多谢蒹葭姑娘告知此事,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是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不过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三年之后,你若是有了纳真七层以上的修为,就得陪我去一处秘境,取一样东西。若是成功,我就求恳爷爷指导你几句。”宋蒹葭也彻底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她是神光境强者的亲近晚辈,与同龄人相处难免带有一丝傲气,如今却是真正将孟同尘放在了平等合作的位置。 冥帅强者的指点何等难得,更何况轮回冥帅与自己功法相同,由他指点定能让自己少走不少弯路。至于三年修到纳真七层以及去探一处秘境这种事,孟同尘反倒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若是这点考验都完不成,展现不出一点让人看好的潜力,轮回冥帅又怎会指点自己这素昧平生之人。 “如此,便说定了。” “嗯,说定了,来,击掌为誓。”少女眉梢嘴角俱是笑意,抬起一只如玉般的纤手。 孟同尘一时看得有些愣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也抬起手掌。 两只手轻轻一击。 “这三年,可不准偷懒。” 十五、刘鹤 “孟师弟你本来是到的最早的,可是转头的功夫就跑得没影没踪了。结果这洞府也只剩了个不上不下的。” 赵安德慢条斯理地烫洗茶杯、分茶煮水,明显是乐在其中。让完全不通茶道的孟同尘非常的不明觉厉。 “新入门的弟子现如今个个都急着修炼,怎么师弟你还有闲心来找我喝茶?” 对面的孟同尘闻言淡然一笑,“静极思动罢了。”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对于刚刚正式入门的弟子,要稳固方才晋升的境界,要仔细研读功法的后续部分,要钻研本命法术,要温养法器……连正经的修行其实都要先往后稍放,哪里来的功夫感慨一句静极思动? 孟同尘这么闲主要是因为:他修炼的速度太快了。 这家伙突破纳真境时吸纳的第一道天地灵气过了那神秘小钟的手,其中玄妙难以言说,后果便是他真正开始纳真境的修炼后进境飞快,不过三十五日便提升至纳真二层。然后他就发现,这座洞府的灵脉确实是差了点意思。 前面修行飞快,也飞快的耗光了配给的灵石丹药,如今只靠灵脉修行速度之慢令孟同尘浑身难受。再过个二十天,法术法器都钻研了个遍。再往下,受限于如今境界,做起来事倍功半。看看距离下次领取配给的时间还有几日,实在无事可做的孟同尘索性找到了赵安德这里,既是来蹭一杯灵茶,也确实另有一件事打算办。 二人闲聊了一阵,饮了两杯茶,孟同尘终于吧话题引上了征途:“不知师兄认不认识玉都门下的刘鹤师兄?” “玉都门下?师弟是想炼制法器了?师弟你手里两件法器还不够用么?”赵安德用茶盏盖轻轻扒拉这杯中茶叶,“不过刘鹤,嘿嘿,这位可是个妙人。” “喔,师兄认识他?”孟同尘听见这话也来了兴趣。 “当然认识,这一位初入门时不起眼的很,可脾气确挺怪。玉都门下专善炼器,除了宗门委托炼制的制式法器外,他们自己私底下也会做些生意。可是这位,嘿嘿。” 赵安德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位几乎不出售成品法器,而且别人找上门来请他炼器,他还有三不炼:什么下品法器不炼,浪费材料的法器不炼,还有白骨法器不炼。嘿,认识的知道他不过纳真六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早成名的凝意冥将呢。” 说到这里,赵安德难得的大口呷了一口茶——之前孟同尘这么喝茶还被他感慨过白白糟蹋好茶叶呢。 “可是这小子居然真的在纳真境就练出了上品法器,那可是上品法器!” 法器也好,法术也罢,再算上丹药、符篆等等,达到了上品就意味着其本身结构禁制在这一个阶段已经达到了完善的程度。意味着其有了窥探下一个境界的资本。 换句话说,相对而言结构较简单的法术还好,能够理顺上品法器那复杂的结构纹理,搞明白各种贵重材料彼此间的配合,能够最大限度激发其潜力又不失成长性。能够做到这些,成功将上品法器炼出来的修士,可以说就有资格肖想一下神光境界了。当然,最终能否真正踏足神光境界还难说的很。但是,无论怎么看,这都应该是凝意修士才能达到的成就才对啊。 小小纳真修士,连登山的路还没找到,哪来的德行瞥见山顶的风光啊! “果然是位妙人。”孟同尘喝干了杯中的茶,“师弟我更想去见一见他了。” 玉都门下的洞府都位于宗门东部,那里有一条上好的地下火脉,正适合拿来炼器。 刘鹤作为一名纳真弟子,洞府相对靠近外围,孟同尘倒是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洞府门口竖着三块石碑实在是太显眼了: 下品法器不炼; 浪费材料者不炼; 白骨类法器不炼。 往洞府门口稍稍一站,自然就激发了门口的传讯法术。若是洞府主人未在闭关,此时就应当已经知晓了。 果然,很快洞府门就从内打开,一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少年一路小跑出来。 “这位……呃。” 阴冥殿内,同为纳真境界的弟子,若没有正式拜师则都是同一辈分,以年龄轮长幼。刘鹤本身比孟同尘年长八九岁,但是或许是这一个多月受天地灵气滋养,孟同尘身高猛窜了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是成年人心性,气质自与其他少年不同,刘鹤竟一时没有判断出到底该喊他师兄还是师弟。 孟同尘看着这位被称为“妙人”的师兄,心底也在嘀咕。照他看来,这类本领高强的修士脾气多半也有些古怪。但就现在而言,刘鹤这表现和自己前世见过的销售员差不多的热情了。 “见过刘师兄,在下孟同尘,想请师兄帮忙炼制一件法器。”毕竟有求于人,孟同尘还是先拱手行礼,接着取出了那柄乙木夺灵剑,“请师兄炼制一柄与此剑阴阳属性相反的配套法剑。” “阴阳属性相反?拿过来我看看。”接过法器,刘鹤脸上方才那股小生意人的表情很快消失,变得颇为专注。 略一沉吟,他转身就向门内走去,也没有招呼孟同尘一声。 “……”孟同尘一时纠结,该不该直接跟进去。 幸好,很快就有一位气喘吁吁的童子一路飞奔过来。 “师…师叔,请进…进来稍坐…片刻。” 孟同尘更感觉有点看不懂了。 “刘师兄,一向都是如此么?” “呃。”童子一时语塞,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才能保全好自家老爷的面子。 孟同尘见此也不再多问,跟着童子一起走进洞府。 这洞府内里倒是颇深。小童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修为也低,难怪一路跑出来气都喘不匀。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最近一直没有合意的委托上门,一时有点见猎心喜,师弟莫怪。”只走到一半,便看到刘鹤拿着乙木夺灵剑和一枚玉简又走了出来。 “炼器的事,我大概有思路了。只是,师弟打算怎么付账呢?” 十六、委托 “中品法器嘛,少说也要六个中品灵石,或者六百宗门善功。若换成下品可得加价,至少六百七十个。当然,师弟要是能拿出三倍的材料来,炼器费用就可以免了。” 这是刘鹤开出的价码,宗门善功是阴冥殿对弟子完成宗门任务,对宗门做出贡献的奖励。看上去是一个善功对应一个下品灵石,但是因为宗门内某些高端物品兑换只收善功不收灵石,所以价值实际要高一些。 孟同尘听得直皱眉头。自打穿越以来几乎什么都是配发,他确实忘了考虑该用什么购买法器这个问题了。 “这,这个师兄看看价值几何?”孟同尘取出了曲劫奖励给他的那面铜镜,这是他的第一件法器,不过其功用太过特殊,对于孟同尘如今而言已经是有点鸡肋了。 “透灵鉴?啧啧啧,真是浪费。”刘鹤拿在手里摆弄了两下,随手又递了回来,“这镜子上用了不少好材料,可惜为了能让初凝气的修士使用故意炼成了下品,还是下品里最次的那种,几乎无法继续祭炼,拿去买给那些财大气粗的修士家族或许能换上一个中品灵石,不过我是没那个耐性去和他们费口舌,还是直接收灵石来的痛快。” “这样,那麻烦师兄将所需材料告知师弟,待师弟我收集齐了再请师兄炼制。”孟同尘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不过炼制法器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先回去慢慢搜集材料也好。 “好。”刘鹤说着将玉简递了过来。待孟同尘开始感应玉简内容时,给他讲解道,“我选的这柄剑叫壬水天涛剑。壬水属阳,乙木属阴,又有水木相生之意,最是合适……” 一边听着刘鹤讲解,孟同尘一边扫过炼制法器所需的各项材料:沉沙铁、海涛石、壬水精石……他在下院学过一点常见炼器材料识别,这些材料半是中品半是下品,搜集三份的价值大约与六个中品灵石相差无几。 “那师弟我就先告辞了。”孟同尘一向是个行动派,记住了需要的材料,立刻便想去打听哪里能够搜集。不过,刘鹤却抬手止住了他:“师弟先别忙,我这里到是正好有一个委托,报酬还不错,师弟可有兴趣?” “师兄先说来听听吧。”孟同尘没有急着答应。刘鹤自身修为高过他不少,而且作为在宗门内出名的炼器好手,他的委托有的是人抢着去做,又怎么会要在这里提出。 “不算什么难事,师兄我最近要炼制一件法器,需要大量的离厌铁精,次一等的离厌铁蕊也可以,一钱离厌铁蕊一个下品灵石,一钱离厌铁精一个中品灵石。” “这,好吧,我记下了。”离厌铁精,离厌铁蕊,这两样材料孟同尘刚好都知道在哪里有。同时他也知道为何这个委托会落在他这里了。 离厌铁蕊来自于一种一阶凶兽,离厌恶蝎的尾针。 一阶凶兽对应修士的炼体期,当年在下院时,这是实战课程中一种颇为常见的对手。这东西在下院旁的鬼哭山上可以说是遍地都是,但是一直离厌恶蝎的尾针可绝对炼不出一钱离厌铁蕊,十只八只加起来或许差不多。 对于纳真修士而言,要抓这东西费时费力,收获却算不得丰厚。而对于一般炼体修士而言,这东西却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也不可能大量收集。 至于那离厌铁精,这是离厌恶蝎突破自身种族壁障,成长为二阶离厌妖蝎后的产物,这东西稀少的很,整个鬼哭山上能不能凑够一两都是问题。 这个委托,怕是刘鹤见人就说,短期之内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收获。 不过孟同尘刚好有些手段,倒是挺适合用在这里。 元磁阴铁,这是鬼哭山上的特产,也是鬼哭山一年到头鬼哭之声不断的元凶。不过这里元磁阴铁品质一般,倒是受其吸引生长在这山上的不少凶兽灵草更有价值,因而阴冥下院便在这里圈了一块地,作为锻炼弟子的所在。 不过这鬼哭山占地颇大,并不全是阴冥下院的地盘。周边几个附属于阴冥殿的小家族小宗门也经常有弟子到其中猎杀凶兽采集灵草。其中绝大多数是炼体境的,纳真修士一般绝难遇到。 不过今天就有一位,架起一道黑白混融的遁光,一路飞掠上山。好几个临到近处才发觉的炼体散修忙不迭地恭敬行礼,待到遁光远去才抬起头长出一口气。 “这是哪位前辈,怎么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就过去了。” “不认识,最近没听说谁在山上见了二阶妖兽啊?怎么会引来纳真前辈?” 到了一处人迹全无的地方,这位纳真前辈按下遁光,现出真身,正是孟同尘。他那门和光同尘遁颇为玄妙,阴阳真气平衡互锁,飞遁之时气息泄露极少,是一门隐蔽性极好的遁法。 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孟同尘从储物袋内掏出了一张紫檀木的案桌,一个香炉,几根线香,几张黄纸,以及他手中的两件法器。 物件摆好,线香点燃,孟同尘闭目凝立半响,互动睁眼,双手同时一拍桌案。 两件法器一起飞起,青白双色光芒当空盘绕,同时孟同尘口中念念有词,黑白双色真气弥散而出,勾联空中的两件法器,也渐渐漫过附近山石。 “疾。”孟同尘猛然一喝,桌面上三张黄纸猛地浮起,于半空中突地自燃,留下三道黑白交织的法印。 法印一成,遍空真气顿变。方圆十丈之内,登时只余黑白二色。 颠生倒死阵布成。 “死。”孟同尘猛然一喝。阵法之内,那跟哭丧棒现出形状,向下狠狠一挥,顿时黑色大盛。 “生。”又是一声喝,这次换作乙木夺灵剑现身,阵法之内随之白气涌现。 “御。”孟同尘双手离开案桌,掐了个印诀,乙木夺灵剑在半空中一阵嗡鸣。 随即便见这十丈方圆的范围内,山石缝隙中,密密麻麻的蛇虫鼠蚁纷纷涌了出来,向桌案所在处汇聚。 “收。”看到这个情形,孟同尘倒是颇为满意,抬手一挥散去法印。那两件法器自然飞回,周围真气同样散去。 满地的蛇虫鼠蚁立刻停在原地,仔细一看便可发现,这些都已死去。 抱歉,昨天保存完草稿忘发了。 抱歉,昨天写完草稿忘记发送了。今天还有正常更新的一章,在中午12点40 《道钟仙尘》抱歉,昨天保存完草稿忘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道钟仙尘》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十七、妖蝎 十丈范围之内,蛇虫鼠蚁死了一地,其中便有四只离厌恶蝎。离厌恶蝎小的只有巴掌大小,大的则足有脸盆那么大。斩下它们的尾巴后,剩下的部分孟同尘也懒得再去处理,这种一阶凶兽身上的材料,除了极小部分外,只能拿来换金银,却是换不了灵石。 用起颠生倒死阵来对付这些实力不够的小玩意倒是非常合适,比起一只一只的挖出来干掉,效率可要快的多了。唯一可惜的是,孟同尘此时修为还远远不够,布阵之前还要做不少准备工作,严重拖慢了时间。 另外就是,就算孟同尘修炼生死真气,对于一地的生灵气息感应颇为拿手,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找到离厌恶蝎,这个法子说到底也只是碰运气,大规模的碰运气。 又是一轮阵法扫荡过后,孟同尘收拾好材料和布阵器具,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津。运使阵法的消耗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是转眼也忙活了小半天了,估算估算收获,今天倒也算是丰收了。 “最后一处。”孟同尘稍作休息,便又架起遁光,飞上了附近的一处矮坡。 略一感应,此地的气息颇为纷乱驳杂,显然生灵不少。取出一应用具,点燃线香黄纸,颠生倒死阵再度布下。 “死。”一声断喝,凌厉死意下击。然而转瞬之间,孟同尘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双手掐印,脚下真气喷涌而出,整个人立刻带着那三道法印腾空而起。 山岩崩裂,一根漆黑蝎尾透地而出,坚固非常的紫檀桌案就像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的粉碎。 “死。”孟同尘抬手一指,三道法印中有一道随即涅灭,同时漆黑死意凝聚在哭丧棒上狠狠打下。 蝎尾凌空一摆,那根哭丧棒登时便被击飞。 “死。”孟同尘不为所动,仍是一指,剩余两道法印一齐熄灭。滔天死意中忽地透出一点绿芒。本来代表生之一侧的乙木夺灵剑一闪而过,蝎尾顶端处便被生生消掉了尺许,伤口处血肉暗淡,仿佛蒙上了一层乌光,乌光又不断向下蔓延,似乎在不断地吸纳着它的生命力。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崩裂,一头足有丈许大小的乌黑蝎子冲了出来。其后背上有一道不起眼的伤痕,正是最开始时被颠生倒死阵波及所致。 离厌妖蝎,货真价实的二阶妖兽。 这头妖蝎三对节足撑起身体,一双铁钳对准身在半空的孟同尘猛然一挥。 两道漆黑风刃横掠而过,此乃离厌妖蝎的本命法术黑煞蚀骨斩。 绵厚钟声响起,孟同尘身周浮现古钟虚影。两道风刃撞在其上,激起阵阵涟漪,雷音横荡,将漫山鬼哭都压下去不少。 孟同尘的本命法术,雷音定神钟。 这门法术是孟同尘看见那神秘小钟的形貌后,悟出的一门几乎可说是全新的上品法术,最是玄奥难言。一般而言纳真四层之前,修士的本命法术只能修炼到二阶。但这雷音定神钟此时可是货真价实的三阶上品法术。离厌妖蝎轮修为要胜过他不少,但两道黑煞蚀骨斩却完全奈何不得雷音定神钟。 唯一可虑的是,孟同尘今天忙活了小半天,真气近乎用尽了。 若是早些时候遇上,仗着雷音定神钟的防御力,孟同尘可以慢慢将这头妖蝎耗死,但现在来看,若对手不依不饶,先被耗死的定是孟同尘。 若要取胜,怕是要冒点险了。 一念未定,这头蝎子六足发力,竟是直直窜了上来,巨大的铁钳拦腰横剪。 比起方才的两记风刃,这一剪来势凶猛,势大力沉,剪在雷音定神钟上只见火花乱窜,灵气四溢。 孟同尘心念一变,雷音定神钟向内一缩,而后猛地爆开。顿时天地之间,黄钟大吕之声轰鸣,阴云鬼煞一扫而空。 那离厌妖蝎也被雷音震慑,呆愣了一刹,忽地就感觉背后一重。却是孟同尘已经跃到了他后背上。他掌心黑白光华缭绕,一掌按在妖蝎背后伤口处,却是孟同尘用得最为纯熟的延生注死咒。 生机为先导,渗入肢体,随即生死转换。孟同尘向上一提,顿时撕开好大一块血肉。 妖蝎吃痛,但它上扑之力早无,轰然坠地摔了个头昏脑胀,再支起身子哪还找的见孟同尘的影子,气的他蝎尾双钳一阵乱挥。黑色风刃向四面八方打去。 还真就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一记风刃迎头撞上了一道无声无息的遁光,孟同尘顿时从中摔了出来。 方一落地,孟同尘就势一滚,身旁便已炸开好大烟尘。看也不看,又是一道延生注死咒打过去,孟同尘迈开大步,三两步窜到早看好的一处巨石旁。 稍一喘息,耳边风声又起。孟同尘低头猛地窜出,身后巨石拦腰被裁做两段。 一人一蝎,就在这山坡上腾转挪移,间或有咒术飞洒,好不热闹。 孟同尘体力终是不如这头妖蝎,脚下稍慢,就被蝎尾狠狠抽中后背。整个人如图破布口袋一般飞了出去,撞在山壁之上。待他挣扎爬起,巨大的阴影已经落在眼前,顾不得珍惜所剩无几的真气,孟同尘猛地撑开雷音定神钟,随即轰然一声巨响,雷钟晃荡不休,其上诸多玄奥文字亮了又灭,挣扎半天,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一击之下,雷音定神钟就虚幻了许多,光芒暗淡,绝对撑不过下一击。 然而那妖蝎却也维持着最后一击的姿态,迟迟未见动作。 鬼哭山上,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很快,离厌妖蝎的三对节肢逐一瘫软,这头恐怖凶兽随即轰然倒地。 它的背上,巨大狰狞的伤口正中,插着一柄翠绿长剑,正是能夺取生机的乙木夺灵剑。 延生注死咒杀灭大片血肉的同时,也严重削弱了离厌妖蝎对自身的感知,再加上之后连续的追逐战斗,使它完全没有注意到,背上还有这么一柄夺命利剑。不过即便如此,孟同尘最后也是颇为危险,此时他一身真气近乎枯竭,若是这妖蝎生命力再强上分毫,虽然未必这能伤到他性命,但是也绝不是受点小伤就能糊弄过去了。 十八、定魂元石 孟同尘的洞府在阴冥殿诸山中的落芒山山脚,在整个墨鸦门下的洞府群中靠近外围。说是洞府,其实是依山而建的一座院落,除了作为修炼所在的后院静室凿进了山壁里,前院、厅堂以及一小片灵田都在山外。虽然只蹭到了落芒山主灵脉的边,灵气稀薄了些。但是孟同尘倒是挺喜欢这里的,若是在山上,灵气厚则厚矣,真的成了洞府可就难见到阳光了。 已经是掌灯时分。府门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不停的到处张望。好不容易看到一道很不起眼的遁光落下,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迎了上去。 “老爷,您回来.....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因为不喜欢阴冥殿配发的制式法衣(全套黑无常行头),孟同尘穿的是一件普通道袍,此时自然是破烂不堪,灰头土脸了。 “放心,我没事。”眼前的小家伙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孟同尘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确实太冒险了。 本来他确实可以早早捡了斩下的蝎尾扭头就走。但是最后一次布阵中彩一般扫到了一大群离厌恶蝎,况且二阶妖兽身上其他材料价值也是不低,一时财迷心窍,孟同尘才决定和那头离厌妖蝎耗到死。 “你怎么出门来了,轻尘你修为不够,万一不小心锁了禁制可是进不去了。我又不是今天一定会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孟同尘才挑上她做童子。这位年纪虽小,但是倒颇有些小大人的气派,将洞府内外收拾的井井有条。现在,她刚刚为主人担心完,立刻便想起了正事。 “钱安钱师叔来拜访老爷您了。” 听说是钱安来了,孟同尘心底倒是颇为高兴。自入门试以来,大伙都沉迷于修炼,还没再见过面。他急忙便要向洞府内走去,却被轻尘死死拉住。 “老爷,您就穿成这样去见师叔?” 孟同尘其实想说,我七天没洗头没洗脸不也是直接去见过人么?不过看见轻尘脸上的表情,觉得这么说这丫头真敢给他哭出来。 于是在前院的小厅里坐了差不多半天的钱安,就看见孟同尘一身黑无常打扮走了进来。 应该说,像孟同尘这类的穿越者,以及像钱安这类的家族修士,与轻尘这样的真正从阴冥殿从小长起来的人审美还是有些差别的。 嗯,这个话题不重要。 “孟兄还是这么不同凡响啊,看样子又是精进不少。” “钱兄也是,冥狱真气之中,似乎又炼化了一头厉鬼吧?” 两人熟识已久,稍一寒暄,便进入正题。 “孟兄,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孟兄看没看过宗门的善功任务。” “知道是知道,不过还没有去细看过。”孟同尘此时倒算是接了一个委托,不过真正发布和接收善功委托的六道殿他还一次都没去过。 “我最近看中了一项委托,只是力有未逮,还请孟兄帮帮忙。到时候善功奖励都归孟兄,我只要奖励的物品,一块定魂元石。” 定魂元石,若按材料算大约介于下品材料与中品材料之间。不过就算不炼成法器,其也能够发挥吸引震慑吸引阴魂的作用。对于钱安而言,更是可以直接将其炼化进冥狱真气之中,增强真气的威力,比起寻常中品材料价值反而更大。 一块定魂元石价值大约在三四十下品灵石左右,再加上其余善功灵石奖励,估计总价值怕是接近一个中品灵石。那么这个委托的难度大概就可以估计出来了,大概比那头离厌妖蝎要强一些,但是大体应当在同一层次。 “是什么样的委托?” “猎杀一头地火瘟兽,这是相关的资料。” 接过钱安递过来的两页玉纸,孟同尘仔细的看了半响,最后点头道:“没问题,不过需要先准备两天。” “没问题,到时候就全靠孟兄了。” 送走了钱安,孟同尘又重拿起那两张玉纸慢慢琢磨起来。 地火瘟兽,在二阶妖兽中实力算是中等。地火之属,和阴鬼之物算是互相克制,钱安靠着炼化了两头厉鬼,本身战力上或许不输于它。但是它本身自带的火毒却是相当难缠,稍不注意,火毒沾身,仿若万蚁噬身。以钱安的实力,单独对上地火瘟兽倒不一定胜不了,但是却太过冒险,而且完全抵挡不了任何意外情况。不过其火毒被生死真气中的阴死之气克制的厉害,孟同尘倒是完全不怕它。两人联手,呃,说的不客气一点,只要钱安在一旁掠阵,孟同尘都能轻松解决。 之所以要准备两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经过与离厌妖蝎一战,孟同尘发现自己攻坚能力还有所不足。 延生注死咒确实玄奥,但是其变化玄妙之处需要牵扯心神掌控。在孟同尘修为提升起来前,于实战之中用起来还是颇受限制。 颠生倒死阵发动更慢,而且哭丧棒与乙木夺灵剑彼此间配合并不平衡,欺负欺负炼体小辈还行,对上同为纳真境界的就是鸡肋。 所以孟同尘要在这两天里争取掌握一门用起来更为方便的杀伐之术。 定下这个念头时,他就有了选择,《生死真典》上记录有一门专擅杀伐的雷法:元磁阴雷。 雷者,阴阳变化之枢机也;元磁之力,轻重变化,也是阴阳运转的重要法门之一。不过生死之变与阴阳之变并非完全相同,故而这门雷法在《生死真典》中算不得什么重要法术,只适合在修为尚低时修炼,是纯粹的护法之术。 孟同尘也没打算真正精研这道法术。他之前刚好身在鬼哭山,于是便从那些上山寻宝的炼体散修手中收购了些品质尚可的元磁阴铁,以之作为材料,勾勒术法铭文于其上,炼制一批元磁阴雷符篆才是他的目的。 反正等到壬水天涛剑炼成,他自然就不缺攻伐之力了。或者说,他现在其实只要安心修炼,等修为到了纳真四层以上,对于延生注死咒等本命法术的掌握自然会上一个台阶,那时候现在的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只是可惜,时间并不是完全站在他这边的。要想快速提升修为,资源是万万不能少的。 十九、羽化仙 做好了最后一张元磁阴雷的符篆,孟同尘不禁大大伸了个懒腰。这些符篆以简单提炼,并切割好的元磁阴铁薄片做底材,以混入了孟同尘自身鲜血的上品朱砂为灵应,篆刻元磁阴雷法术铭文于其上,只要以自身真气或灵觉激活,便能施展出一记威力不弱的元磁阴雷。 孟同尘一口气做了二十多枚。 出了处在山腹中的静室,远远恰好看到夕阳西沉,竟是不知不觉又忙了一天。算算时间轻尘应当自己开伙做饭了。虽然纳真修士已经完全可以餐风饮露,辟谷食气,但是孟同尘一时还忘不下多年的习惯。只要不在闭关或外出,还是要到小丫头那里蹭顿饭的。 方一到前院,灵觉之中却感觉轻尘的屋里似乎另有人在,其中一个声音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粗粝,大约在三十岁上下。 若来人不是拜访洞府主人,而只是来找府中童子或下人的,确实可以不必通报主人准许,轻尘是可以从内打开侧门的禁制的。当然来人在府中行动也受限严重,会被相应禁制严格限制在前院范围。 而且无需主人准许,并不意味着禁制不会自主反馈给主人。虽然方才沉迷制作符篆而忽略了,但是稍一回想便记起来了,应当是她的叔叔婶婶来了。 轻尘家几代人都是阴冥殿中的仆役、童子之流。他们是整个阴冥殿体系中的最底层,虽然生活比起外面挣扎求生的贵贱凡俗要好,但却是生死都操之人手,主人一念之间便可定他们的生死。 不,在阴冥殿这种地方,求死有时都是个奢侈事。 孟同尘本没心思去听别人家的墙角,不过他五感敏锐,大半字眼自觉不自觉的就落在耳中。于是不由得稍一驻足,接着便走到轻尘门前,轻咳了一声。 屋里说话声立刻就停了,接着是一阵慌乱响声。 轻尘迅速来打开了门,她的叔叔婶婶却是已经跪在了一边叩头行礼。 对于仆役下人又分几等,见到修士又该怎样行礼这种事。孟同尘是没有半点兴趣去了解,不过从方才所听到的言语中,孟同尘倒是不介意让他们再跪一会。 没那个心思拐弯抹角,孟同尘直接开口道:“怎么,你们想去请什么羽化仙?还打算拉上轻尘一起?” 没错,方才这两人与轻尘商量的便是,要买一尊,不对叫请一尊名为羽化仙的神像,供奉在家中。听说这羽化仙的神像颇为灵验,杂役之中已有人诚心礼拜结果得传神通,成就了炼体圆满的境界,由下等仆役一跃升为了管事。 轻尘的叔叔婶婶积蓄不足,请不来神像,于是便找到了轻尘这里借钱,顺便也想让轻尘一起拜信这羽化仙。 搁在前世,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骗人把戏。孟同尘暗暗骂了一句,炼体圆满还算什么高深境界么,下院里每九年能拿出四千个,纳真修士舍得些丹药轻易就能堆出来,要是不怕伤了根本日后再难寸进,花费还能减半。从刚才听来的话里,请一尊神像的花费可不算低,有这一个做样本,收回来的财物只怕能赚个百倍千倍。 轻尘的叔叔婶婶跪在那里不敢多言,孟同尘也没那个兴趣纠正他们。随意挥挥手,两人顿时如蒙大赦,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等他们走远,孟同尘才转过头来看向轻尘。 “老爷......”孟同尘平日里一向随和,渐渐的轻尘也就没那么拘束。今日却是难得一见孟同尘不怒自威的样子,小丫头也有些害怕。 “轻尘你说过,打算攒钱买修道的功法来着吧?”与孟同尘他们这些入选下院的弟子相比,轻尘的天赋要差上一截,入不得阴冥殿的法眼。但是杂役之中勤修不辍,最后终于踏上修炼之途的也不算少。 “老爷,可是,可是......”说着轻尘眼中就有泪光闪烁。 孟同尘叹了一口气。轻尘的叔叔婶婶的事,孟同尘偶尔听她说起过。这两人年少时在杂役中也算天赋出众的,但却因此被某个擅长炼丹的弟子挑中,选做试药童子,最终毁了根基,三十岁的人,体力甚至只是勉强胜过不过十二岁的轻尘,至于寿元折损等等,更是不必言说了。 “接着。”一块玉牌丢在轻尘怀里,“明日我要出门一趟,时日长短不定,若是下月初还没回来,你就去外务殿帮我领回下个月的配给。顺便帮我去兑换一本功法,就说我要做参考之用,选木火之属的。” 阴冥殿收藏有不少充实弟子视野用的功法,这些功法没有严格的不禁外传的要求。不少家族弟子都会兑换来送回家族,自然拿来给童子修行以做对照参考也不是不行。 轻尘拿着玉牌,愣了一愣,接着猛然醒悟,连忙便要跪下:“多谢老爷。” 孟同尘随手一托,她就跪不下去了。在她叔叔婶婶面前耍威风是为了断了他们以后再上门求人的心思,真让小丫头跪自己,孟同尘自认为作为穿越者基本的底线还是没丢的。 “孟兄似乎有心事?”见到准备好要出发的孟同尘,钱安第一句话先是问了这个。 “没什么,些许小事罢了。”或许是昨天见的一幕在前世分外眼熟,晚上孟同尘一闭眼就不禁回想起前尘种种,打坐观想了半夜才好不容易压制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他反反复复念了几十遍,终于算是压下了心底的浮渣。也正如此,他现在分外想尽快投入到猎杀妖兽的任务中去。 钱安看着孟同尘这样,略微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他当先架起了遁光,向着远处的鬼门峰飞过去。 鬼门峰是阴冥殿的山门所在,钱安要猎杀的那头地火瘟兽在宗门之外——不是鬼哭山这种交界地带,而是货真价实的宗门山门之外,属于附庸小宗门小家族们的地盘上。 孟同尘还是第一次出山门,离开了鬼门峰迎客关,天地灵气的浓度立即便降了一个层次,甚至属性都有轻微变动。孟同尘略微一愣,不由得暗自感叹道阴冥殿还真是大手笔。 下了鬼门峰不过三十里,便有一处颇为恢弘的大殿。“这是逍遥阁。”钱安给第一次出山门的孟同尘解释道,“这家主经营着不少兽车兽船,在附近几座城镇都有分号。咱们要去的地方不算近,坐兽车去要快不少。” 孟同尘大概能想象出这是怎样一门生意,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出门,还是等在一边,看着钱安走到柜上,雇好了兽车。 说是兽车,其实几乎已经是一间带轮子的大屋。其由两头青色巨蜥拉车,这两头巨蜥都是一阶凶兽顶峰,奔跑起来速度虽然远不及孟同尘架起遁光,但是耐力则远远胜过。 兽车跑起来很是平稳,比起前世坐汽车也只是稍逊。孟同尘初次坐兽车出行的好奇很快就过去,认真听着钱安详细介绍那地火瘟兽的情况。 “这地火瘟兽出现在我家的赤纹铁矿场里,伤了不少人。父亲和几位叔伯联手下矿探过一次,虽然伤了这畜生,但也有位叔叔被火毒所伤。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一时却也无计可施。正好我见过孟兄生死真气的威能,所以请孟兄一起来对付这畜生。” 赤纹铁矿算不上什么贵重的材料,但是于钱家这种最高修为也不过纳真六层的小家族来说却几乎是命脉所在。本家几位修士难以取胜,他们只好求助于拜入了阴冥殿的子弟,正好钱安又在善功委托榜上见了相应委托,于是便将这个任务揽了下来。 按照钱安的设想,孟同尘只要负责应对火毒便好。钱家此时至少还有三名老牌纳真修士可以动用,还不需要孟同尘和自己这样刚刚突破纳真境界两个月的新手下场。 只要有善功和灵石赚,孟同尘自然不在乎能不能出手,或者说不用出手他反而乐的自在。 兽车行了一天一夜,方才赶到了钱家所在的熔火镇。熔火镇上大约两千户人家,几乎都是依附钱家过活,大部分是矿上的矿户,小部分则是钱家的管事、仆役、商队掌柜等等。而钱家的府邸就在小镇中央,规模几乎占据了镇子的一半。孟同尘与钱安所乘坐的兽车长驱直入,进了钱府大门也未作停留。 进了大门后又连过两道门才停下。孟同尘下了兽车抬头看去,朱红大门上挂着一幅墨金牌匾,匾上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钱府 经钱安介绍方知,这府中之府是钱家嫡脉,也就是钱家纳真修士及其近亲的居所。钱家虽大,但这内府之中,人口不过四十。 此时内府中门大开,一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锦袍男子立在门口,身周环绕这不少一看就身手不弱的青衣仆役。 “哈哈哈哈,这不是咱们钱家的麒麟儿回来了么。”锦袍男子笑着缓步相迎。 “拜见五叔,侄儿有礼了。”钱安连忙前行几步拱手行礼,接着回头介绍道,“这位是孟同尘孟师兄,孟师兄神通玄妙,最是克制火毒。” “孟贤侄,久仰久仰。”锦袍男子正要再客套两句,忽地远处响起了一阵车轮声。孟同尘注意到,这位五叔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二十、祛毒 又是一辆黑蜥兽车驶了过来,隔着老远,便听见驾车之人高声呼喝:“前面的兽车快快让开,这是阴冥殿肖执事的座驾。” “肖执事?”孟同尘与钱安对视了一眼,都轻轻摇头,表示并不认识这个人。 锦袍男子面色有些窘迫,随即开口道:“五郎,你先带孟贤侄进去。父亲在中厅等你们。”钱安在本家同辈子弟中排行第五。 钱安点头称是,回头招呼孟同尘进门。绕过影壁时,钱安低声说了一句:“八成是钱穆捣的鬼。” 孟同尘略微想了一下才记起这是谁。 善功委托就摆在那里,钱安看得到,钱穆自然也看得到。只是委托的报酬只有一份,最后归谁可就要各凭本事了。 转眼便到了中厅,远远便可看见主座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位便是钱安的爷爷钱太冲,以他纳真修为,现在年纪本不该如此衰老。但是早年为家业打拼,受过重伤,触及根本,所以显得如此衰老。 中厅还有两位纳真修士,看面貌都与钱安有些相似,从神色上分辨,孟同尘大概认出了哪个是钱安的父亲,钱家三爷钱烽。另一个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恐怕是钱家二爷钱玉。 “五郎果然不负本家厚望,年纪轻轻便成了纳真修士,比起我们这些老骨头来要强多了。”钱老爷子笑眯眯的开口,先是夸奖了孙子一句,接着便将目光转向孟同尘,正要开口,中厅外又走进来三人。 “拜见爷爷,拜见父亲、三叔。”当先走进来的正是钱穆。他先向着长辈行了一圈礼,态度恭敬,挑不出半点毛病,但目光扫过钱安与孟同尘这边时,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愤恨之情。 然后回身恭敬引着另一人进来,“这位是宗内外务殿肖玉麟肖执事,我特意请托来收拾那地火瘟兽的。” 果然是冲着那地火瘟兽来的。 这位肖执事面容冷峻,不怒自威。负手走入中厅,向着主座上微微一拱手便算是行过礼了。 他这一副傲慢样子,就连钱玉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钱老爷子几十年养气功夫十分了得,脸色半点未变,正要开口,忽然就听见后宅里传来一阵哭声,老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那不成器的四子,不幸被那地火瘟兽所伤。每日火毒发作起来便不成样子,后宅妇人心软啼哭,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无妨。”孟同尘本打算这么说,但却被肖执事抢了先。他说话虽然慢条斯理,但一开口便有股寒意透彻人心,孟同尘面色一凝,微微运转真气,方才将那寒意逼了出去。 “这好像是用了法术了吧?”孟同尘心底嘀咕了一声,这法术发动起来几无痕迹,若非孟同尘经历过冥帅墨鸦探测他修为的举动,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我这里恰好有一枚丹药,可解火毒。”肖玉麟仍是慢条斯理的开口,“且带我去见一见病人。” “好好,肖执事这边请。”听闻肖玉麟能解火毒,钱老爷子一时也激动起来,急忙起身,引着肖玉麟向后宅走去。 中厅中其余众人也纷纷跟上,孟同尘又看见钱穆回过头,透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对此,孟同尘只能说莫名其妙。 转到后宅,便见到几位年龄各异的妇人围着一张锦榻失声痛哭。锦榻前则有几个健壮家人死死按住榻上一人。那人此时脸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挣扎之间,胸口衣物寸寸碳化,露出三道血红爪印。此时那爪印上正燃着一层虚幻的暗红色火焰。 “这就是犬子。”钱老爷子又是叹了一口气,这爪印看似不过破皮小伤,但实际上火毒透体入骨,分外难缠。钱家又不认识精通医术的纳真修士,只能指望这位钱四爷靠修为硬挨过去。 “且让我看一看。”肖玉麟踱这四方步走向锦榻,随着一步步迈出,他身周寒意愈盛,一时竟惊动几位妇人都不敢再啼哭出声。 他踱到床榻便,抬手按上钱四爷胸前伤痕。他手上凝着一层白霜,一触到钱四爷胸前,便激起一团水汽。孟同尘眼尖,看见他眉头似乎是皱了皱。不过钱四爷那里,倒是不再挣扎的那么厉害了。 稍顿片刻,肖玉麟收回手掌。他回手在腰间一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然后直接抬手塞进了钱四爷嘴里。 丹药入口,钱四爷胸前爪印上虚幻的火焰当即熄灭。 “这,这。”钱老爷子虽然在世间摸爬滚打数十年,但受限于眼界,确实没见过如此奇效的丹药,一时竟是失声。 一旁的几位妇人中,有一位当即便跪在了肖玉麟身前,一个劲的磕头。 肖玉麟仍是那副样子,继续慢条斯理开口道:“火毒已祛,只是人还需要再好好将养。遭此一劫,怕是今后修为有亏啊。” 一屋子人欢天喜地,但是躲在最后面的孟同尘却是沉吟起来。这屋里众人要么修为不够,要么眼界不足,但是孟同尘修的是生死真气,对生机死意一类感应最为灵敏。虽然此时屋内气机混杂,但是榻上那位前后生机变化极大,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孟同尘。 “服下丹药,生机反而大损。虽然失了火毒压制,生机上浮,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但这近乎回光返照了。”孟同尘目光扫过肖玉麟,“这种虎狼之药,虽然对症,他也真敢用。” 虽然只是以灵觉远远感应,但是孟同尘也能发觉那位钱四爷所中火毒时间长了些,与他肌体交缠颇深。以孟同尘此时的修为,若要以生死真气中的死之属加以祛除,也难免会伤损他体内生机。但是只要多分几次,每次小心谨慎只祛除部分,孟同尘有把握将对其生机的损耗压到极低,几乎不会影响其寿元或修为根基。 肖玉麟这枚丹药,死路与孟同尘生死真气祛毒的思路几乎一样,但是一来丹药之力控制上毕竟不如真气稳妥;而来一次便将火毒祛尽,如此暴力,几乎可说是完全没有顾忌钱四爷的身体。 “这位肖执事,是没想到这一层,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些问题?” 二十一、地火瘟兽 “那头畜牲,来的奇怪,突然就出现在了我钱家的矿坑了。几处矿道本就有互相联通之处,又被那畜牲挖开了几处通道。它躲在里面分外难以驱逐。只能大伙联手一寸寸地搜过去,见到了便一举将那畜牲灭杀。” 主屋中厅之上,钱玉正在介绍地火瘟兽的情况。最开始时,钱家众人还不知道地火瘟兽的厉害,几人分头搜索,结果就是钱四爷身中火毒,险些丧命。 “联手搜索,稳是稳了些。”肖玉麟四平八稳的开口,“不过太过耗费时日。孟师弟和两位钱师弟正是修行正劲的时候,耽误在这里,分外不智。” 他说话时虽然称的是师弟,但言辞间却分明没把三人看做是同辈。 以他方才一粒灵丹祛火毒的表现,如此做派倒也正常,毕竟算年纪他恐怕也要比三人大上近二十岁。 只有方才看出了那枚灵丹本质的孟同尘心里略微有点不是那么舒服。 虽然论年纪论修为,这位都要超过孟同尘,但是对其的做法却不敢苟同。他视钱四爷的安危如无物,又真会在乎这几个师弟的死活么?。 “我有一门灵符,善能追索气息。只要打在那畜牲身上,便可时时追索,绝不会放他逃脱。” 肖玉麟的计划很简单,诸位纳真修士两两一组进入矿道探索,一旦发现地火瘟兽的踪迹,便将那道灵符打在它身上。然后肖玉麟便可一路追索其气息,就算躲藏的再深也无济于事。 听完这个计划,坐在主座上的钱老爷子,脸色微微变化,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四组人很快划定:钱玉与肖玉麟一组,钱烽父子一组,钱家老爷子和修为最弱的钱穆一组,孟同尘则与钱五爷钱淼一组。 “真是抱歉,还让孟贤侄白跑一趟,做这些苦工。” 这处赤纹铁矿钱家经营了数十年,坑道四通八达。兼且赤纹铁作为灵矿,对于灵念有一定的干扰。要想在这其中找出那头地火瘟兽,没有花费大把的时间,是绝难办到的。 “无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次出来也是大开眼界了。”孟同尘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钱淼也只是一笑了之。 “孟贤侄仗义相助,我钱家定当重谢,只是......”自家二哥三哥各有一个好儿子,这两脉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看在眼里。于钱淼自己而言,他并无所谓支持谁,而且阴冥殿的弟子哪个他也不打算惹。 “那地火瘟兽,自然是各凭本事了。”孟同尘回以一笑。在钱淼看来这可以说是孟同尘放弃了,毕竟孟同尘只不过纳真二层的境界就摆在那里。若肖玉麟纳真六层的修为若都拿不下那地火瘟兽,孟同尘又怎么有机会? 因为担心那头地火瘟兽突然窜出来,二人在矿坑里搜索了两个时辰,却也没有搜过多大的地方。坑道本就逼仄,自从地火瘟兽出现以来,矿工不敢下坑,之前安置的火把无人照看早就灭去大半。如今这坑道里气氛更是压抑。 一路走来,再多的话也说尽了,就在钱淼已经有些沉不住气时。孟同尘忽地抬手敲了敲坑道边的石壁,开口道:“赤纹铁,寻常铁矿因靠近地火炎脉,受其常年炙烤,终于令火属灵气融入了矿脉之中而成。” “正是如此。”钱淼一时有些不解,不知道孟同尘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地火为阴属,火势沉静,灼热内敛。故而火毒绵延入骨,蚀脉焚心。” “正常铁矿为阳属,炼入阴火。二者相融......倒是有点麻烦。”孟同尘似乎是忽地回神,转头看向看向钱淼,“抱歉,有点走神了。” 钱淼倒是不以为意,反而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话题,开口道:“孟贤侄是对我钱家这赤纹铁感兴趣?这处矿脉.....” 说起自家矿脉,钱淼也来了兴致,给孟同尘细致介绍起这处赤铁矿的各种特点。 孟同尘听得也颇为仔细,还时不时问上一句。 “这位孟贤侄是打算用赤纹铁炼制法器?”钱淼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紧接着就被一阵尖啸打断。 这是发现地火瘟兽的告警信号。 钱淼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一喜。然而孟同尘反应更快,已是毫不犹豫地架起了遁光。 坑道复杂,又有妖兽,之前自然不敢全力赶路,只能靠脚步一寸寸搜索。但此时已经确定了地火瘟兽的去向,自然便要全力以赴。 矿坑道路复杂,但毕竟不是故意布设的迷宫。孟同尘全力铺开神念,生死真气飞快运转,虽然也遇到过几次死路,但仍是飞快的接近着发出告警信号的所在。 “这位孟贤侄,也不简单。”钱淼虽然修为高过孟同尘一层,但他的遁法非是本命法术,只有一阶,此刻完全跟不上孟同尘的速度。 又拐过一处弯,孟同尘神念之中忽地撞入一团阴冷火焰。身在矿洞之中,神念本就受限无法铺到最大,二者又都在飞速移动之中,感应到的同时,那团火焰就几乎已经撞在了孟同尘身上。 雷音定神钟念动即发,只听到一阵令人牙碜的刺耳响声,孟同尘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头地火瘟兽的模样,便见它擦着雷音定神钟的边一路撞了过去。 “小心!”孟同尘高声示警。幸好,钱淼落得远了些,及时反应了过来,身周一团金光立刻荡开。阴火当头一撞,金光顿时熄灭, 幸好地火瘟兽没有纠缠的意思,钱淼才险险躲了过去。他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这坑道里温度骤降。 一道白色遁光从他眼前飞掠而过,却是肖玉麟也赶到了。 白色遁光未作半分停留,一路追踪阴火而去。钱淼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转头看向孟同尘,却见孟同尘皱起了眉头,看向阴火来时的路径。 “孟贤侄?”钱淼略微奇怪问道。 “先去看看是谁遇上了地火瘟兽吧。”说完,孟同尘继续架起遁光赶路。 方才电光火石间没有感觉,此时坑道内静了下来后,竟听到了轻微的呻吟声传来。 二十二、破冰 奔过两个岔口,呻吟声便清晰了起来。钱淼立刻便分辨出了声音。 “三哥!”负伤之人,正是钱家三爷钱烽。钱烽右边胸口被地火瘟兽的爪子撕开好大的伤口,鲜血横流。他紧咬着牙关,但苦痛之声,仍难以抑制。钱安扑在父亲身上,手上还残留着疗伤符篆的灵光,但是却无济于事。 “孟兄!五叔!”正手足无措的钱安注意到两人来到,惊喜出声。 “我来看看。”钱淼掏出身上带着的疗伤符篆,正要先上前观察伤口。却见到孟同尘一言不发,抢先一步来到钱烽身前。 孟同尘左手黑白光华闪耀,直接按在了钱烽伤口上。稍一沉吟,孟同尘右手骈指探出,在钱烽伤口周围连点七处。 “这是?”钱淼一头雾水,钱安对孟同尘功法略有了解,大概有些猜到了情况,连忙开口道:“孟兄功法玄妙,这是在给父亲疗伤。” 话音方落,之间孟同尘左手向外一抹,黑白光华之下,似乎有几丝暗红细线从伤口中被扯出。接着孟同尘抬起右手,又在伤口周围连点七次。接着站了起来,轻吐出一口气。 “好了。” “好了?” 钱淼和钱安一同惊讶出声。但眼前钱烽的伤口上流溢的鲜血迅速灰败,连同部分烂肉一起脱落。而在其下,巨大狰狞的伤口竟迅速结痂。 钱烽的伤口还在其次,放在寻常凡俗身上足够当场毙命的重伤,在纳真修士身上并不算严重。但伤口上沾染的火毒却极为难缠,甚至阻挡了疗伤法术的生效。 即使钱安对孟同尘颇有信心,也觉得他只能先稳住伤势,等到之后再慢慢救治。 孟同尘却没心思在意他们的惊讶。若是火毒纠缠日久,他自然没办法解决,但这种刚刚沾染的火毒,要祛除可就是手到擒来了。再配合生死真气中生之属的效用,白骨生肉做不到,加速伤口自然愈合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有些出乎孟同尘意料的是,这火毒竟还有沾染,同化真气的本事。所以孟同尘先封住了钱烽伤口附近的真气流动,不然要祛除火毒,还得多费手脚。 伤口结痂后,钱烽很快自行压制住了伤势,艰难开口道:“多谢孟贤侄出手相助,那头地火瘟兽,实力...似乎...似乎又有增强。” “那畜生又变强了?”说这话的是刚刚赶到的钱玉,看样子他也被肖玉麟甩开很远。 正在此时,一阵透骨寒风,沿着坑道涌来,吹得众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是肖执事全力出手了?他追上那畜生了?”钱玉惊喜道。 孟同尘仍是一言不发,架起遁光便沿着坑道追了过去。钱玉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住孟同尘,却慢了一步,抓了个空。他神色微微变幻,看向钱淼道:“那畜生实力又有所增强,我怕肖执事一时不查,被它逃脱。五弟,我去助肖执事一臂之力吧。你和五郎先护着三弟出去。” 钱玉有纳真五层的修为,虽然一对一不是地火瘟兽的对手,但从旁辅助却是极强的战力。钱淼和钱安都没达到中期水准,在搜索地火瘟兽时还算是不错的帮手,但在后面就没什么大用了。 肖玉麟身边雪花飞舞,一柄灰白色飞刺时隐时现。对面则是钱太冲一身金色鳞光闪烁,钱穆躲在爷爷身后,脸色煞白,但又隐含兴奋。 被堵在中间的那头地火瘟兽也终于现出了本来面目。它约有牛犊大小,四足着地,遍体覆盖暗红色长毛,一口尖牙上缭绕着一层暗淡火光。 “终于逮到你了。”肖玉麟脸上表情仍无变化,但心底却是颇为激动。阴冥殿的庶务执事,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若非修为再难精进,今生无望凝意境,他又怎会浪费宝贵的修道时光,苦心钻研这些庶务! 这次狩猎地火瘟兽也是如此。他特意摆出一副高人姿态,又下重手祛治火毒,就是要先声夺人,在钱家人心中种下影响。如此一来,狩猎地火瘟兽时他们自会全力配合,而且日后有所需要,相信钱家也会予取予求。 接下来,只要拿下这头地火瘟兽就完美了。 肖玉麟抬手一指,一道晶莹寒光激射而出,同时灰白飞刺一闪而过。二者一同打向地火瘟兽的左眼。 已修炼至三阶的本命法术极冻寒光,已祭炼了三重天禁制的下品法器雪影刺。二者合力,地火瘟兽绝难逃生。 对面钱太冲也是凝神戒备,手上本命法术蓄势待发。不过以他的见识,肖玉麟出手已是足够了,这等手段,对付纳真后期也未必会输。 雪影刺后发先至,及至地火瘟兽面前时,忽地一层暗色火焰燃起,将其阻了一瞬。地火瘟兽这门本命法术攻防一体,同样也是三阶。但是雪影刺以点破面,却是轻易洞穿了过去,未能刺中左眼,却是狠狠扎在脸颊上。 地火瘟兽吃痛惨呼一声。极冻寒光却随即打落。 寒光闪烁,地火瘟兽身上迅速凝出一层坚冰。 “成了。”肖玉麟心底暗喜,正待收回雪影刺再补一击,彻底将其了结。忽地却见那几乎已成冰雕的地火瘟兽猛地向自己冲了过来。 雪影刺还未来得及收回,肖玉麟手上法诀一变,又是一道极冻寒光打出。地火瘟兽身上一层冰壳猛地膨开,寒光撞在纷纷扬扬的冰屑上,更是激起一层雪雾。 四道缠绕火光的锋刃破开雪雾,剖开一层薄薄冰壁,撕裂锦袍,最后带起一片血沫。 孟同尘赶到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 肖玉麟真气狂涌,疯狂后退。胸口的伤算不得致命伤,但他早就忘了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是五年前?还是十年前?自从谋到了庶务执事的差事,他就再没有为了修炼资源,为了善功任务打生打死过。反正修为已经没有了再提升的可能,又何必去做那些危险万分的任务。 现在他只想转头就逃,离这凶物越远越好。 “小心!”不远处那位师弟还在喊什么?现在小不小心还有什么关系? 地火瘟兽一爪挥空后落地,身体一抖,长毛底下无数金光打出。 噗噗噗一阵闷响,肖玉麟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千疮百孔,几乎成了个破布口袋。 二十三、斩火 肖玉麟的尸体就摔在孟同尘身前。而那头地火瘟兽一身金光收回,紧接着就又扑了过来。 钱太冲愣了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本来占尽上风的肖玉麟竟然顷刻毙命。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打出一道金红交缠的光芒。 只是已经晚了一瞬,他也没抱着还能拦下那头妖兽的打算,只盼着能够让其稍微躲避,不至于也令孟同尘也横死当场。 金红交缠的光芒速度极快,几乎在地火瘟兽的利爪扑在孟同尘的护身法术上的同时,打在了它身上。两声金铁交击的闷声几乎同时响起。 地火瘟兽身上亮起一层金鳞,金红交缠的光芒打碎了几块鳞片,但力量耗尽,未能给地火瘟兽留下半丝伤痕。 地火瘟兽的爪子仿若四根利剑,狠狠斩在雷音定神钟上。钟影摇晃,但同样无功而返。 这一番变化,令钱太冲手上后续的法诀又是一顿。他忽然发觉,虽然此时在场的修士属他修为最高,但却有点看不清楚当前的局势了。 黑白光华亮起,地火瘟兽猛地后蹿。它脖子处的金鳞暗淡了一片,很快纷纷脱落,接着又长出了新的一层。 “不是,不对,应该说不仅仅是本命法术。”孟同尘手上黑白光华蓄势待发。对面的地火瘟兽呲牙咧嘴,但一时也没有直接强攻上来。 “金铁之属,又内蕴火行灵力。应当是结合本命法术以及吞吃的赤纹铁炼成的半法术半法器的,呃,该叫什么?神通?” 这种奇怪的法术确实罕见,至少孟同尘能找到的地火瘟兽的资料里都没有提过。似乎是这一头的独有神通。但是其威力确实不差。而且其与地火瘟兽本身的纯火属性相异,肖玉麟就吃了这个亏,本以为能完克地火瘟兽的极冻寒光未能发挥作用,这才导致他后面应対失措,以致饮恨当场。 孟同尘的延生注死咒也遇到了这个问题。比起血肉和真气,法器的“生”与“死”明显更难把握。而发挥不出生死变化的强绝威力的延生注死咒,如今就只是一记普通的二阶法术而已,对这头地火瘟兽的威胁非常有限。 不过这也不是说孟同尘就没办法对付它了。 左手一翻,一片光泽暗淡的薄铁片就出现在孟同尘手中。真气一激,薄铁片立刻化作一团耀眼电芒。一道盘曲虬结的电光迸出,狠狠轰在地火瘟兽身上。 一阶法术符篆,元磁阴雷。 地火瘟兽哀嚎一声,一身金鳞竟似乎黯淡了几分。虽然只有一阶,但雷电之属克制金行法器。而且元磁阴雷属于上品法术,对地火瘟兽的威胁并不算轻。 而且,使用符篆所消耗的真气与精神都比使用法术小不少。 孟同尘手一挥,一道道雷光接连轰落,打的地火瘟兽哀嚎连连。 耀眼电光中,忽地冲出一团火球。目标指向的,正是钱太冲爷孙俩。 钱太冲毕竟是常年打拼出来的老牌修士,眼见不对,身前金光大盛。同时,他手一指,那道金红光芒再现,从侧面打向地火瘟兽。 钱穆却明显有些反应不及,他好不容易才结交上的,倚为靠山的肖执事转眼间就败在了地火瘟兽的爪下。而他一直颇为敌视,以为终于能靠肖执事压过他一头的孟同尘却似乎还胜过了那可怕的妖兽一筹。就在他因眼前景象愣神之时,那团火焰已经扑了过来。 爷爷能挡住的吧?钱穆脑海里泛起这个念头,然后便见那团火焰猛地炸开。 金鳞飞射,火焰流窜。狭窄坑道之中遍地都是暴虐的灵气在激荡。 混乱之中,只有孟同尘的雷音定神钟不受影响。他闭上眼睛,神念回收,集中在钟影附近。 此刻坑道之中灵力爆散,法术横飞。一切神念感应之术都受影响。但是金鳞与火焰撞在雷音定神钟上激起的雷鸣却仍然稳定,堂皇正大,诸邪不侵。 神念回缩至钟影附近,感应其钟声回响。孟同尘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自爆本命法术,自爆大部分金鳞神通。这头地火瘟兽制造出这样的混乱局面后,身体都似乎小了一圈。此刻正贴地疾行,眼看就要冲过钱家二人了。 一道黑白光华,混杂雷光从背后追了上来。地火瘟兽头都没回,残余金鳞纷纷迎了上去。毕竟不过一二阶的法术,硬接也不至于致命。 法术击中金鳞,雷光迅速渗入其中,消磨其中灵力,并顺着金鳞导引击向地火瘟兽本体。 本应是如此的。 而此时,雷光为先导,黑白光华中白光大盛,随着雷光迅速渗入金鳞之中。受白光洗礼,金鳞所蕴灵力竟反而有所攀升。然后猛然炸开。 赤纹铁中,阳金与阴火形成平衡。但此刻雷光导引的生之真气渗入,金行灵力被抑制,火行灵力增强,平衡立刻打破。 白光先是膨胀,然后迅速转黑,爆炸而生的逸散灵力迅速被同化裹挟。然后浩浩荡荡地击在地火瘟兽的脊背上。 被延生注死咒击中之处,迅速暗淡腐烂。地火瘟兽仍不顾一切的前冲,后半截身子却已失去了控制,从中断做两节。前半截身子狠冲出十余丈,一头撞在坑道墙壁上,终于没了生息。 火光散去,坑道之中一片狼藉。钱穆栽倒在地,胸前血肉模糊,口鼻溢血。钱太冲奔到孙子身旁,不顾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取出疗伤丹药直往钱穆口中塞。 “穆儿!”钱玉终于赶来,一眼看去见到的却是这么一副惨境。 “孟贤侄,可有,可有办法救救穆儿?”眼见丹药喂下却未见效果,钱玉奔到孟同尘面前。此时他早已顾不得孟同尘是钱烽一脉的帮手,扯住孟同尘的手几乎要跪下哀求了。 “治好我没把握,不过祛除火毒,吊住这条命还是不难的。”孟同尘和善笑到。 “只是今日前前后后小子也费力不少,用去了些材料丹药之类的,还请伯父帮忙补齐。” 孟同尘绝对不是记仇的人,钱穆也没资格让他记仇。不过正是缺灵石的时候,孟同尘在酬劳上可不会亏待自己。 二十四、星流 “真是多谢孟兄了。若非孟兄相助,我们钱家怕是全都会陷在里面。”钱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酸楚的,他与孟同尘同龄,同一年进入阴冥殿下院,又同一批拜入冥帅墨鸦座下。但是这才不过两三个月,二人此时竟仿佛已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那位肖执事太自信了,徐徐图之也不至于立刻就陷在这样的困境里。”孟同尘倒是很平静。现在回想起来,肖玉麟残破的尸体摔在他面前的样子却是记忆最深的。这还是孟同尘第一次真正面对修士的死亡。虽然据说鬼楼之中,惨死在阴鬼手中的弟子也不在少数,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对孟同尘的触动及其有限。而亲眼见证了肖玉麟从信心满满,到落败身死的全过程,才真正让他有了一丝对生死无常的感悟与触动。 “若是四十九年内不成神光,我的死相会比这好看么?”孟同尘自嘲般的一笑。感觉到兽车停下,便将发散的注意力收回。 掀开车帘,抬头便看见一座高大巍峨的城门。其高约十丈,整体由大块青色条石垒就;箭楼高耸,其中透出点点寒光;泛着濛濛灵光的黄铜大门前有十数名身披黑色甲胄的兵士驻守,检查来往行人。这些黑甲士卒各个身躯高大,目露精光,显然都有不俗的实力,而他们所着的甲胄上,也刻画着玄妙符印,明显不是凡品。 “炼体大成的武者,加上那套符甲,若是再能排布阵法,足够抵御纳真中期乃至后期的修士了。”目光从那些黑甲士卒身上一一扫过后,孟同尘开口感慨道,“这位星流城城主还真是大手笔。” 星流城,是阴冥殿附属势力之一。初代城主据说本是阴冥殿弟子,年老体衰晋升无望后,从殿中请辞,归家享受荣华富贵。这位城主的故乡所在是一处交通繁华之地,他又凭借自己阴冥殿弟子的身份以及积攒下的财富,开建坊市,后逐步发展为方圆千里最繁华的一处修真城市。 城主到如今已传了四代,这一代城主听闻修道天赋差了些,只是勉强凝就了法意,继续晋升无望,也就更为醉心经营产业。 钱家拿出了颇为丰厚的报酬,但是灵石所占却不多。为了将报酬换成立刻能用的灵石,孟同尘跟随这钱家运送赤纹铁的车队来到了星流城。 城门口进出的人流颇多,其中不乏修行有成之辈。但是那些黑甲士卒通通都一视同仁,检查起来没有半点马虎。钱家不过是个小家族,最高纳真六层的修为在星流城里根本上不得台面,自然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 忽然,本来立在门洞处,冷眼旁观来往人群的士卒首领眼睛一亮,匆忙跑了出来。边跑还边挥动手臂,指挥士卒将城门前等候入城的人群驱开一条道路。 士卒首领虽然不过纳真一层修为,但一向眼高于顶。他这样的做派,立刻引得众多熟悉他的人转头看去。 孟同尘与钱安也在这一行列之中。只见那位士卒首领一路小跑过去,在视线的尽头,一乘白玉雕琢而成的华贵辇车正缓缓行来。 辇车通体由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上覆华盖,内中隐隐可见两人端坐的身影。拉车的八匹生鳞骏马高大强健,气息不弱,当中两匹更是货真价实的妖兽水准。辇车四周有十二名侍者,皆做道袍披发打扮,个个后背一柄长剑,手中则有捧香炉,有奉仪轨,各自不同。一十二人全都是纳真修为。 华贵的辇车,实力不俗的随从。光是这些还不足以真正令人惊叹,有几名胆大的修士,自持实力,便悄悄的将神念蔓延过去,想要一探来者虚实。可神念方一触及辇车,便觉有一股凌厉剑气冲霄而起。撤的快的,灵念被剑气扫过,只觉头如针扎般疼痛;撤的慢的,灵念便被生生斩下一股,有不支的当场便呕出一口血来。 许多人心里不禁暗暗感慨,难怪那名士卒首领奴颜媚骨,这等出行的气势,来者身份绝非一般。 似乎是辇车中人来势太过震撼,城门附近竟一时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待到辇车在士卒首领一路“护送”下消失在城门之中后,澎湃声浪猛地爆发开来。 “这是哪位凝意前辈?这么大的排场。”这个问题在人群中飞快的传播。 “嘿嘿,这两位虽不是凝意前辈,可也差不远了。”有知道辇车中人身份的笑着开口道,“这两位是羽化门门主和夫人。” 此言一出,城门前又是一静。 “莫非,莫非是那位以纳真修为,一对一斩杀凝意修士的羽化门门主?”有人迟疑问道。 “当然是,还能有几个羽化门门主?”此言一出,又是全场大哗。 一般而言,修士不同境界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大境界带来的差距,不同于纳真初期中期这种时光积累上的差距,不是一两种玄妙法术,一两件强力法器就能轻易磨平的。大境界的差距,来自于对“道”的认知的层次不同,在纳真阶段看似强大的上品法术,到了凝意境界或许就只是随手可为;在纳真境界无法解读的玄奥符文,一旦凝就法意或许就可无师自通。这种大境界带来的全方位的差距大到足以令人绝望,但同样,能跨过这道障碍的人也会受到修士们无比的敬仰。 孟同尘当然也很惊讶,但是他所惊讶的还有另一回事: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轻尘的叔叔婶婶想要供奉的那尊神像,名字就叫羽化仙。是恰好同名,还是那件事背后确实就有这羽化门的影子? 八成羽化门哪个弟子托名门主所为吧? 孟同尘前世见过不少这种狐假虎威的例子,毕竟虽然羽化门门主乃是纳真修士中最顶尖的一批,绝不会看得上眼这些愚夫愚妇们的供奉,但是他的弟子们就未必了。 还在胡思乱想之中,已经轮到了钱家的车队进门。于是孟同尘收起心思。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换到灵石,然后买回那柄壬水天涛剑。 二十五、奇楠 比起前世去过的古城,或许韵味上各有独特之处。但是除去有数的几座古都,论宏伟却都远不及这座星流城。 这便是修真者的城市。锻体大成的武者轻易便能力举千钧;纳真修士的术法搬沙运石只是寻常;凝意修士固玄催灵、布置灵脉的手段,更是凡人难以想象。这些玄妙的法门,共同织就出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前世,但又同样瑰丽宏伟的世界。每当更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奇妙之时,孟同尘就愈发感觉,来到这里确实太好了。 进了星流城,带队的钱淼便先去往平日收购赤纹铁的店铺去交接货物了,同时他也要先去沟通好交易法器的相关事宜。孟同尘信得过钱家人,这些事就干脆委托全权委托给他了。而这次跟随车队同来的钱家年轻一辈的子弟有不少,钱淼留下他们陪着孟同尘在星流城里闲逛。 不过孟同尘前世是个有些内向的学生,这一世又把大半的时间仍在了修炼上。逛街对于他而言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短暂的新鲜劲过去后,他便有些走神,心思发散,不知怎么的就又跳到了羽化门的事上了。 远处街边恰巧有一位道袍披发,身背长剑的羽化门弟子走过。而在他身后,有几位星流城的居民,正虔诚的双掌合十,闭目垂头,似乎低声念着什么。 这一幕让孟同尘对于那位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坑蒙拐骗的羽化仙愈发感到好奇。他可不认为自己运气这么好,在大街上随便一逛就碰上了搞出羽化仙之事的真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八成是因为,羽化门中相当多的弟子都与羽化仙之事有关。 只是意义何在?一两位混的不如意的纳真修士想出这种办法来坑蒙拐骗倒是还可以理解。但若是羽化门中大部分人参与,乃至那位门主就是幕后黑手。所得的那点蝇头小利真的够大伙分赃的么? 起了这个念头,孟同尘脚步自然就跟向了那名羽化门修士。受他带动,一众钱家子弟自然也就跟着移了过去。一伙第一次来到星流城的年轻人一路叽叽喳喳的逛了过来,虽然引人注目,但却并未引起那位羽化门修士的警惕。 那位羽化门修士明显不是孟同尘这样的初次进城的生手。他走路不快,还时不时的注视左右,微微点头。随着他的目光,路边总会有人虔诚的合十行礼。孟同尘默默计算着行礼的人的数量,估算了一下其在星流城中的比例,得出了一个颇高的数字。当然,在这些行礼之人中,孟同尘还没看到纳真修士的身影。 在晃过了两条街后,这位修士终于踏进了一家店铺。孟同尘不动声色的带着一众钱家子弟挪了过去,等到了近处,孟同尘抬头瞥了一眼,这家不算显眼的小店上挂着一块字迹苍劲有力的招牌:“奇楠阁。” “奇楠阁。”孟同尘默念了两遍这家店铺的名字。待到那名羽化门修士出来后,方才看似随意的逛了进去。 奇楠阁,就如名字所讲那样。一进门,便见各式各样的珍稀木材样品摆放其中,甚至不乏上了品级的灵木。星流城里纳真修士虽然不少,但也不是随便一家店铺就能把灵材摆在外面的。只看这一点,方才因为店铺规模不大而轻视可就大错特错了。 阁中掌柜坐在店铺深处的柜台后面,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孟同尘一行人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旁的伙计则连忙迎了上来,殷勤问道:“几位客人,可有钟意的木材?小店也承接加工的活计,您若想做成什么物件也尽管开口。” 孟同尘没有立刻搭话,视线缓缓扫过货架上的种种木材,抬手指向其中一种道:“这种,给他们几个一人做一件小物件,款式你们自己选好了。”后面的话是对着跟来的钱家子弟们说的,准确的讲,是除了钱安。 钱安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块木材,然后不确定的开口道:“流玉香楠?” “客人好眼力。”这确实那位一直没抬头的掌柜说的。 这位掌柜这时终于放下了算盘,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原来是两位道友,小老儿眼拙了,莫怪莫怪。这流玉香楠贴身佩戴,善能温养肌体,清净心神。用在你我身上略显鸡肋,不过给锻体的小朋友用正是合适。” 这位掌柜坦诚了自己也是纳真修士,一番话镇住了那些修为还远不够的钱家子弟们。好一会,才有一位回过神来,拱手向孟同尘道谢:“多谢孟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道谢。 孟同尘对此倒是无所谓,他买东西只是为了和店里伙计掌柜套点近乎,以便于一会儿打听羽化门修士之事。这种不过是勉强够到下品灵材边的木材便宜的很,对于孟同尘而言算不得什么。 正考虑着是再随便买些东西再开口,还是装作不经意现在就问一句的时候。孟同尘视线扫到一处,便猛然顿住。 掌柜的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笑着开口道:“道友好眼力,这棵灵烟紫楠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买回去摆在府里就能调理灵气,涤清心神。若是能炼成法器,必然也是安定心神,预防心魔的好宝贝。” 那棵灵烟紫楠,对,正是一棵。其是一株种在一盆灵水中的一尺来高的小树,树皮呈浅紫色,隐约可见灵光层层透出;其枝叶繁茂,隐约可见淡黄色花絮,根脉则相对较少,在盛装灵水的玉盆中只占了小小的一团。 不过真正引起孟同尘注意的却还真不是什么灵烟紫楠。他其实根本就不认识这些灵木,就像刚才的流玉香楠,他其实是靠着生死真气善能感应生机死意,从这些木材中挑出生机浓郁,应是对锻体武者有用才买下的。 但是在那株小树下的那盆灵水,他却真的认识。在刘鹤给他的壬水天涛剑的炼制材料明细上,他见过这种灵水,其名为千仞水精。 二十六、千仞水精 千仞水精,是一种由大量普通灵水在极深的水底挤压凝炼而成的灵水精华。其灵力凝固而内敛,外表来看,与一般受灵脉沾染而成的灵水并无太大区别,要不是刘鹤给的资料上描述极其详细,他也认不出来。 虽然外表平凡,但是千仞水精内蕴灵力百倍千倍于普通灵水。经由炼器师炼制,便可引出其中滔滔不绝的磅礴灵力,以势压人,颇为强横。灵烟紫楠虽然也颇为珍贵,但与之相比还是差了不少,拿这等灵水来养这灵烟紫楠,说一句买椟还珠也不为过。 “虽然认识,不过我对这灵木却是一窍不通。不知前辈可否教我,这灵木买回去该如何养护?” 虽然认出了宝贝,但前世受过不少熏陶的孟同尘还是先克制住贪念,旁敲侧击这位掌柜是否清楚。万一他也了解这灵水的价值,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这灵木可娇贵的很,发现的时候我本想直接将它移走,没想到方一动作,它就有枯萎的意思,我就只好连它生长之处的灵泉也一起移了回来。后来我取过它的两根树枝,几十粒树种想要移植。可却都失败了。甚至我想换一盆灵水,它都有枯萎的迹象。幸好有这件玉盆在。”说话之间,孟同尘隐隐可见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而没,“所以客官,若是想买,我连同这玉潭盆一起买给你,不过八十个灵石,便宜的很。” 八十个灵石,确实便宜!当然这仅是对孟同尘而言。 虽然不认识灵烟紫楠,但是从其灵力来看,应当大约相当于一件中品灵材,也就是值价三十到五十个灵石左右。那玉盆应当是一件类似缩物袋的符器,若只是一般品质的,也就十个灵石上下。再算上其中的灵水,要价八十个灵石,这位掌柜虽然算不得狮子大开口,但是也绝对是想在孟同尘这里好赚一笔。 但是,其实千仞水精自己的价值是高过八十个灵石的。 “好。”略一沉吟,孟同尘便开口答应,“不过,掌柜的,可否将发现灵木的位置告知在下?” “道友爽快,这等灵木摆在洞府里对修行大有益处,八十个灵石绝对是物超所值。至于发现它的位置,告诉道友也无妨,不过那里虽然是一处古老宗门遗迹,但来往修士众多,早就被搜刮的不剩什么了。”看着孟同尘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掌柜的心里认定这位怕是还抱着探索遗迹,万一就能拿到大好处的想法,一时有些不忍心,提醒了他一句。 然而孟同尘其实一点也不关心那处遗迹。 “哈哈,前辈这里珍宝众多,若是只看门楣怕是就要错过去了。”将小树连同玉盆一起收好,孟同尘终于将话题引道了正路上,“若不是方才恰好看见羽化门的高足出来,我怕是也会错过此处。唉,羽化门门主以纳真斩凝意的风姿,我可是羡慕的很,不知何日我也能有这般威风。” 羽化门修士的名头大的很,而且他们打扮颇有特点,扯到他们身上很是正常,并没有引起掌柜的怀疑。 他也自然的接上了这个话题:“谁说不是,张门主年不过四十,成就凝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哪像小老儿我,痴活七十年,莫说凝就法意,就连纳真圆满的影子都没看到。” 纳真境有十层,前三层为初期,四至六层为中期,七至九层为后期,第十层为圆满。 掌柜的叹了一声,孟同尘则趁机问道:“前辈莫非与张门主认识?他门中弟子也常来前辈这里采买木料么?” “认识是认识。张门主体谅故人,他们内用的香木、紫楠一类的都是从我这里采买。小老儿修行不成,开着店只做消遣罢了。没有道友这样识货的人,开着店也没什么意思。” 香木与紫楠。孟同尘在脑海中慢慢咀嚼这这两个词。若是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话,孟同尘也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知道了羽化门或许在暗地里向锻体武者售卖神像,索取贡品后,再看到这些木材,孟同尘便大概意识到,这些或许就是神像的材料。 “前辈与张门主认识,莫非张门主也是出身于星流城?”孟同尘继续同掌柜的聊着羽化门门主相关之事。 “确实如此,张门主年轻的时候父母早亡,家徒四壁,只好靠给初来乍到的修士做向导挣些微薄酬劳。那时候,还要靠我们几个老街坊时不时接济他一下。后来他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踪影,再出现时,就已经是纳真七层的修为了。”说起往事,掌柜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如今张门主也是咱们城主的座上宾,他可是是唯一能被邀请上星流阁四层的纳真修士,那里一般的凝意修士都未必能得到邀请的。” “星流阁?”孟同尘注意到这个名字,但是没有立刻发问。从名字看这星流阁八成与星流城主有关,在这里问出来就显得自己有些太过无知了。反正一会去问钱淼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又闲聊了几句,站在门口处的一名钱家子弟忽地眼前一亮,开口喊道:“五伯。”却是钱淼终于忙完了一应事务,一路寻了过来。 一身锦袍的钱淼踏进店铺,与掌柜的见礼之后,递给孟同尘一个缩物袋。孟同尘打开袋子,略一感应,随即便数出八十二块灵石递给掌柜。这个动作看的钱淼眼皮直跳,他稍一侧身,传音给一名钱家子弟问了情况,接着便要开口,却见孟同尘暗暗做了个手势阻止,于是只好作罢。 “这点零头就不必了。”掌柜的笑着递回两块灵石。孟同尘则又推了回去,今天便宜其实占的不少了。 出了奇楠阁,钱淼正打算说些什么。孟同尘却是抢先开口道:“淼师叔,这一次收获颇丰,是哪一家铺子收的那几件法器?” 孟同尘本来是为了岔开自己花了大价钱买进灵烟紫楠的话题,而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钱淼闻言掏出了一枚玉牌递了过来。上面刻着“星流阁”三个字。 二十七、星流阁 “星流阁?”孟同尘看着手中的玉牌,低声念出上面的名字。 “对,这星流阁是由城主一脉做背书的大店铺。买卖法器丹药等贵重物品还是在这里放心。”钱淼给第一次到这的孟同尘介绍道,“这玉牌是星流阁的信物,给阁中的大户客人的。凭着个可以到阁中三楼参加每月一次的拍卖会。这个月的正是在今天。” 本来钱家这样只能买赤纹铁的小家族是入不了星流阁的眼的。但是他们给孟同尘的报酬是两件分别祭炼了三重天和二重天多的下品法器,再加上孟同尘手中那面镜子法器。三件法器一起出手,让星流阁的管事误以为这是位大客户。 其实本来钱家是打算自家买下那面镜子法器的,其功用对于自家子弟修炼可说是颇为有用。但是最后却因拿不出足够的灵石而作罢。这件事也让孟同尘清楚地看到了散修与大宗门修士的差距。阴冥殿新入门的弟子每月也有二十块灵石的配给,可钱家的赤纹铁矿每月也就能有五十块灵石的收入,扣除修炼所用后,基本就没多少积蓄了。或许咬咬牙,他们也能凑一个中品灵石出来买下镜子法器,但终究还是没舍得。 “那就去看看吧。”卖掉法器后,孟同尘身上的灵石暴涨到八百个,去掉花在奇楠阁以及路上随手买的其他东西,也有七百一十七个。钱包鼓起来之后,他对那所谓的拍卖会非常感兴趣。 星流阁在星流城南侧,距离城主府只有一街之隔。四层高阁颇为气派,在星流城中也是很显眼的一处建筑。 刚一进门,便有一位气质端庄,容貌清秀的女修士过来招呼。钱淼在一旁介绍到:“这位是程执事,星流阁每一位持玉牌的客人都会有一位执事专门招待。” 程执事走到近前与众人见过礼后,开口问道:“今日的拍卖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诸位是想先看一看下面二层的商品;还是现在就到三层由我简单介绍一下拍卖会中的商品。” “还是先看一下吧。”孟同尘开口回答。外面的店铺所卖的东西大部分还是太低端了,他打算在这里看一看,大致了解一下法器丹药等物的价格。 “好的,客人这边请。”程执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孟同尘明显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他的年纪却令程执事不敢轻视。这么年轻的纳真修士,就算不是直接出身于阴冥殿也绝对是中小势力中最顶尖的那几家出身。 “我们星流阁只卖成品,材料的话,若是有上品材料倒是可以直接进三楼的拍卖会,一般的中下品材料是不收的。” “一层主要是五阶及以下符篆,中下品丹药,以及下品法器为主;二层则是出售五阶以上的符篆,上品丹药以及中品法器;而超出这个层次以及较为稀有的物品,就可以上到三层的拍卖会中进行拍卖了。”程执事给孟同尘详细介绍道。 孟同尘一边听着介绍,一边浏览过阁中的各项商品。法器的价格,孟同尘算是比较熟悉了,下品法器价格一般在一百灵石左右,但是好一些的会指定由中品灵石结账。而每将法器祭炼提升一层天,其价格大约就会提高一百灵石左右。 中下品的丹药价格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基本是同阶法器的三分之一。只不过,单位是瓶。对,下品丹药价格在每瓶三十至一百灵石之间。但是其中既有蕴灵丹这种十粒一瓶的,也有凝灵丹这类三粒一瓶的,还有如淬真丹一粒一瓶。 价格最出乎孟同尘意料的则是符篆。一层售卖五阶及以下符篆,基本对应初学和纳真境初中后期及圆满五个境界。其中一阶符篆基本是一个灵石一张,比材料费贵不了多少。但是每升一阶,符篆价格的提升却颇为夸张,二阶符篆五个灵石一张,三阶符篆三十个灵石一张,四阶符篆一百灵石一张,五阶符篆则要价两个中品灵石。 这是因为纳真阶段修士除了本命法术之外的各类法术都只能修炼到一阶,手段极为缺乏,若没有遁法类本命法术,遇敌便追不上也逃不掉;若没有防御类本命法术,就算面对修为低于自己的对手也可能阴沟里翻船。在这种情况下符篆就成了非常有力的补充,一张阶术稍高的符篆,就可能是救命的宝贝,所以不同阶数的符篆,价格差非常的夸张。到了凝意阶段,可以将非本命法术修炼进阶之后,不同等级的符篆间的价格就不会相差这么夸张了。 一楼大致转了一圈,对于修真界各类物品的价值大致心中有数后,孟同尘也就没了继续转下去的心思。回头看看钱家众人似乎也差不多,孟同尘便提出准备上三楼拍卖会看看了。 “客人抱歉,一枚三等玉牌只能带一人上三层。”程执事一脸歉意的说到。 “哈哈,没关系。我们就算上去三层也只能白白看着。孟贤侄你自行上去便可。”钱淼知道星流阁的规矩,况且三层上拍卖的东西,钱家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拿下一件,自然就没这个心思。 孟同尘那点身家上了三层同样也只能看着,不过他纯粹是为了满足心里的好奇。与钱淼约定好之后在哪里汇合后,便跟随着程执事走上了星流阁的三楼。 “听闻星流阁还有第四层,又是哪些贵客才能有幸登上?”在登楼时,孟同尘随意的问道。 “能登上四层的都是东家的贵客。”程执事微笑着回答道,“便如逍遥阁赵东主,飞瀑山沈掌门,玉剑门青掌门,五色宗郭宗主,飞霞峰忆柳散人,羽化门张门主等等。” 她提到的这些人,除了羽化门张门主之外,要么是附近中小势力中位居前列的宗门掌权人物,要么是散修中成名已久的大高手。只有这位张门主,无论地位还是修为都差了好大一截。 二十八、星天之会 登上星流阁三层,一上楼梯口便两名护卫把守。这两人身裹浅蓝色战袍,内衬亮银锁甲,明明白白的显露出纳真境的气势。见到程执事引着孟同尘上来,也不多话,分出一人验看过玉牌后便推开身后的厚重木门,放两人进去。全程不苟言笑,威严肃穆。 星流阁三层屋顶挑高了不少,在大厅内布置座椅的同时,在两侧还有高出半层的包间区。看样子那就是所谓的二等或一等玉牌的持有者的所在。 不过孟同尘一路行来,却没有看到通往四层的楼梯在何处。也不知这只有东主贵客才能登上的四层究竟是个什么神秘的去处。 此时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在程执事引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后,孟同尘随意的回头向大门处望去。 那扇厚重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此次鱼贯而入的一行人,一半身着道袍,头发披散,正是羽化门修士;另一半,则都身着统一样式的湛蓝色锦袍,为首的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头戴金冠,手摇折扇,卖相不俗。正陪在羽化门一位年轻女修身边说笑。 那名羽化门女修五官精致,眉毛略粗,透出一股英气。此时虽然一直微笑着应对一旁的英俊公子,但远观的人都隐隐看出她带了些礼貌的疏远。 “这两位是?”目送这一行人登上了左手边的包间,孟同尘开口问道。 “那位女修是羽化门张门主的亲传弟子陈灵萱,不过十六岁就成就纳真的天才修士。便是阴冥殿弟子也不过如此了。”程执事一脸羡慕的说道。她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那是纳真修士吸纳天地灵气自能影响容貌的缘故,实际上她也是年近三十方才突破到纳真境界的。 “男修则是城主府大供奉的儿子殷舒。殷公子追求陈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这一句,程执事压低了声音。不过看她能这么轻松的说出来,这件事在星流城里怕是早就流传开了。 孟同尘对这些传闻兴趣不大,不过在这里遇到了羽化门修士却令他想起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今日,我在城门恰巧遇到张门主一行进城。莫非星流阁四层之会也在今日?” “这,小女子却是不知。”程执事尴尬一笑,“星流阁四层之会并无固定时日,全由东家决定。小女子在星流阁时日尚浅,还不够资格侍奉四层的贵客。” 眼见再也打听不出什么,孟同尘便把注意力转回了拍卖会的拍卖品目录上。与他而言,法器丹药一类的,在宗门内兑换会更为便宜,完全没必要在外购买。但是材料却是不同,修真界中灵材千奇百怪,各有妙用,宗门宝库中也难做到尽全尽有。 孟同尘以及星流阁中大部分人都不知:星流阁第四层,其实并不在第三层的天花板上。这第四层实际上足足高出第三层百丈之高,座落在星流城护城灵阵的顶部,形制仿若一座白云小阁。其是星流城大阵的阵眼之一,平日自有阵法禁制掩饰,故而全城人众平日里都忘不见这座空中楼阁。 就在孟同尘研究着拍卖品名录的同时。在星流阁第四层的门口,一众修士仰首而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其中有六人立在其他修士之前,五人气势磅礴,明显境界高过其余,最后那人虽然气息不如另外五人,但身周剑意凌厉,几乎令人不可直视。 很快,层云之外,一声阵雷鸣般的剑啸声响起。转眼便见一道暗红色剑光破空而至。直至六人面前,方才收起光华,显出御剑之人的真面目。 落地共有三人,为首之人一身黑袍,其上有金线织成种种凶兽形象。其人面容英俊,但眉宇之间寒气极重,令人不敢靠近。 他身后两人一男一女,服饰一黑一白,头戴尖帽,腰缠铁索,仿佛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但未执哭丧棒,而是各抱一柄乌鞘长剑。 六名修士一同迎上,为首一人笑着拱手行礼道:“洛师兄,久见了。” “孙城主,别来无恙。”黑袍修士虽然也拱手回礼,但语气冰冷刺骨,未见半分客气。 孙城主掌管星流城多年,虽然面相和蔼可亲,但其平日里御下严明,威严自生。此时却仿佛半点没有在乎黑袍修士的无礼,仍热情的迎上去。引着黑袍修士步入阁楼。 至于其他人的行礼,黑袍修士略一点头便算回礼了。直到最边上一人时,他目光略顿,开口道:“羽化门张不弃?剑意,不差。” 张不弃外表看不过三十年纪,面白无须,身形消瘦。此时面对黑袍修士赞赏,他拱手谢道:“多谢冥将大人赞赏。”虽然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但其态度不卑不亢,比起刘城主来倒是显得好了不少。 黑袍修士也不以为意,大步走进楼阁之中。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座之上,黑白无常紧随其后,立在座椅两边。 待到六名修士落座完毕,黑袍修士冰冷开口道:“确定是那处所在?” “当然确定。”孙城主边回答,边目视身旁一名修士。 那人连忙起身,取出一枚淡青色的金属珠子。双手奉到黑袍修士眼前。 “殷供奉在那里发现了这枚剑丸。洛师兄剑意纯熟,想必比师弟我更能看清其中法度。”孙城主笑眯眯的介绍道。 黑袍修士将剑丸拿在手中,微微摩挲。忽然“铮”地一声清鸣,便见剑丸上绽开一片清光。光华变幻,倏然便化作一蓬光雨,细雨丝丝,却给人极凝炼,极锋利之感。 雨丝向上飞起,又突地纷纷炸开,灵光熹微,如云如雾,丝丝雷芒闪烁其间。忽又凝聚成一,刹那间便见电光乍亮,满室生白。 电光一亮即收,仍化作淡青色剑丸,落在黑袍修士手中。只是他此时眼神炙热,不复之前的阴寒冷硬之感。 “果然是灵机剑意。那处遗迹在哪里?” 二十九、拍卖 “下面是第五件拍卖品,中品法器千鬼铃,乃是由阴魂精金,缠魂鬼石精制而成。五重天禁制,善能驱鬼役灵,震慑魂魄。底价九个中品灵石。”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买不起,但是亲身在现场眼睁睁的开着一件件拍卖品拿上拍卖台,然后又被人拍走这个过程,确实也是一种煎熬。孟同尘开始后悔来参加这次拍卖会了,正想着能不能找个由头提前溜走。 台上的千鬼铃最后被人以十二个中品灵石的价格拍走。新炼制的中品法器价格在四到八个中品灵石左右,能祭炼到五重天价格能提高六到七个灵石,从这来看,这枚千鬼铃拍出的价格倒也合适。五重天的法器,一般是纳真圆满或者初入凝意的修士使用,在星流城里这个级数的修士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是极为稀少了。 又有几件拍卖品在台上流水般的走过,其中有一件中品法器两仪断魂圈与孟同尘功法倒是相合,看得他一阵眼热,但也毫无办法。 就在孟同尘再一次动了偷偷溜走的念头时,又有一件拍卖品送上了拍卖台。 “方才几件精品上台,大家出价都非常激烈。看大家伙这么热情小老儿也很是欣慰。”拍卖师是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看上去普普通通,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是星流阁里一等一的鉴宝大师,在法器这个范畴里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材料,没有他鉴定不出的宝贝。 这次他没有立刻介绍这件拍卖品,孟同尘还觉得有些奇怪。一旁的程执事提醒道:“差不多是中间休息的时间了。” 孟同尘这才恍然大悟。这场拍卖会却是有一段中场休息时间。当然,对于修士而言,这么短的时间身体并不会感觉疲惫,但是一来大伙要略微缓解前半场的紧张激动之情,二来也是给意外花光了身上灵石的修士筹措下半场花销的时间。 在这段中场休息时间里,台上会拍卖一些“小玩意”。这些“小玩意”价值比较其他拍卖品要低了不少,但是要么功用新奇罕见,要么设计别出机杼,有些闲钱的修士大可以买回去赏玩一番。 拍卖师又说了几句,底下已经有人趁机离座。孟同尘也正要趁这个机会开溜时,却听到拍卖师终于讲完了客套话,开始介绍拍卖品了。 “下面要拍卖的这件‘小玩意’,是一张五阶符篆‘掌生簿’。这张符篆功用颇为特殊,可以感应生机,用来预估受术者的寿元。起拍价一个中品灵石。”五阶符篆一般价格在两个中品灵石,这一张不是修士们喜欢用的攻击、防御或遁法类符篆,而且又是拍卖会中间用来调节气氛的物品,故而价格要便宜不少。 “加十个下品灵石。”这是孟同尘第一次报价,以至于一旁的程执事都微微惊讶了一下。这张符篆在其他人眼里或许确实只是件玩物,不过对于孟同尘而言却绝非如此。 上品法术掌生簿,号称是无上神通生死簿的简化简化再简化版本。在《生死真典》中,掌生簿这门法术也是作为法术修行的核心出现的,其将生死真气善于感应生机死意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而且运转《生死真典》上的特殊法门,可以达到“生死相通”的奇妙境界,即种种法术施加在掌生簿上,就可以一定程度影响到中了掌生簿的对手身上。先借助掌生簿明判生死,再针对性的施展各类玄妙法术,这便是修炼《生死真典》的修士们标准的斗法流程。 不过掌生簿修炼极难,《生死真典》上推荐以炼制本命法器的形式来掌握这一法术。若无相应机缘,不必强求修炼。 不过这一张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掌生簿符篆,对于孟同尘而言便是机缘。拿到手感悟其符法走向,或者在施展之时体悟其灵力运转,对于孟同尘修炼掌生簿都是极大的助益。与之相比,积攒灵石炼制壬水天涛剑的事被进一步推迟,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加十个下品灵石。”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左侧一间豪华的包间里,殷舒略微惊讶地看着旁边出言竞拍的佳人,随即笑着开口道:“早知道灵萱妹妹喜欢这个,提早和李叔说一声,不要拿上拍卖会便是了。” 不过随即楼下便传来了“再加十个灵石”的声音,殷大公子还略微有些感谢,他若是早早放弃了,自己还怎么在佳人面前表现。 “加二十个灵石。”殷舒气定神闲的开口。而孟同尘则是毫不在乎的顶了回去:“两个中品灵石。” 两个中品灵石算是五阶符篆的正常价位了,这一张虽然功用特殊了些,但本身层次在此,还是值得起这个价钱的。孟同尘懒得一点点加价,直接喊到这个价位,一般的竞争者这时也就该放弃了。 陈灵萱便是如此,她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口道:“这符篆功用颇为有趣,若是价格便宜,我倒是想买下研究一番。两个中品灵石,便不必了。” 但是殷大公子不是一般的竞争者,佳人喜欢的东西未能拿到手,还被人如此直接的顶了回来,这口气不出怎么可以。 “灵萱妹妹不必担心,不就是几个中品灵石么。再加五十个下品灵石。”殷舒朗声开口。 这下轮到孟同尘皱眉了,他真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会与他争这张符篆。不过与可能能修成掌生簿的诱惑相比,这个价位勉强还在他的接收范围内。于是孟同尘只是微微思考,便打算再次加价。 一旁的程执事,眼疾手快,在孟同尘即将开口时拉住了他,“方才竞价的是殷大公子。”她小声提醒道,“在星流城里,殷大供奉地位实力都是前五的人物。公子犯不着因为一张符篆惹到他啊!” 孟同尘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道:“三个中品灵石。” 拍卖场上一片哗然。 程执事一时气滞。 没办法,孟同尘自穿越以来,无论是身处阴冥殿下院,还是阴冥殿外门,这些地方面对附庸实力的心态便是如此。虽然星流城城主出身特殊,其地位远高于一般的阴冥殿外门弟子,但也不是说他府上一位供奉就有威胁阴冥殿弟子的资格。 “三个中品灵石。”殷舒同样一时气滞。他老爹是老牌凝意修士,身家豪富。但不意味着他也能毫不在意的大把挥洒灵石。毕竟差一点的中品法器也就四个中品灵石,凝意修士里过的不如意的那些,还不是只能买这么一件法器凑合着,慢慢祭炼到堪用的水平。他身上灵石还有不少,但是后面半程拍卖会上还有不少精品,其中也有关系到他自身修为,志在必得之物。现在收手顶多有些丢面子。再继续加价下去,因为这个影响了后面的拍卖,那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殷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张符篆远没有这么高的价值,不必再破费了。”陈灵萱的话算是给了他个台阶下,殷舒冷哼一声,骂了句不与他一般计较,便就此收手。不过他还是恶狠狠的剜了孟同尘一眼,想要记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的样子。日后若是遇见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孟同尘对于此毫无感觉,他只是欣喜终于拿到了这张对他颇为重要的掌生簿符篆。仅仅只是拿在手中,仔细感应了一番,孟同尘便觉得其对自身真气运转提供了不小的参考,几个真气运行的关窍一气呵成般的突破开来。这便是一脉相承的法术对修士所起的高屋建瓴般的效果,若是换一位掌握了掌生簿法术的高阶修士在孟同尘面前施展此法,那对于孟同尘的帮助还会更大。 拿到了掌生簿符篆,剩下的拍卖品孟同尘是真的没有半分兴趣了。趁着中场休息还没结束,孟同尘找了个理由,便从星流阁三层中脱身而出。程执事对此也非常赞同,她可不想留在会场之中被殷大公子记住。这位行事出人意料的年轻客人或许不惧殷大公子的报复,但她却绝对不行。 三日后,星流阁第四层上,修士林立。星流城城主逐一扫视过众人,见人数已经足够,脚下遁光腾起,飞至阁楼顶上,向自三日前起便在此处打坐修行的黑袍修士行礼道:“洛师兄,人都到齐了。” “出发。”黑袍修士睁开双眼,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出发。”孙城主转身向阁楼前众修士下令。 于是一道深蓝遁光当先腾起,向北而去。暗红剑光紧随其后,再其后则是数十道各色遁光腾起,齐齐投向北方。 数十道遁光飞过,引得地面上的人纷纷抬头观看。 “这么大批的修士是要去黑玄山猎杀哪头妖将么?”钱安从兽车外钻进来,看向端坐在车里,正闭目修炼的孟同尘。 “孟兄真是勤奋,连赶路的时间也不放过。” 三十、灵机 星流城向北约百里,深入黑玄山脉之中,有一座幽静山谷,谷中青竹繁盛,又有山泉流淌,不少飞禽异兽悠然行走其间,好一派恬静悠然的自然风光。 然而此时,在半空中各色光华闪耀,数十名修士或御使法器,或鼓荡真气,立于空中。低头俯视这这座小小山谷。 “就是这里了。”星流城大供奉殷春秋抬手指向脚下山谷,一道深蓝色光华打出,直奔山谷中央而去。那道深蓝色光华速度不快,但却在半空中带起道道水纹,有如层层波涛轰鸣直下,狠狠砸在山谷之中。 随着殷春秋一击,整个山谷景色晃了一晃,然后重归平静。泉水依旧哗哗流淌,飞禽走兽仍是闲适悠然。 “灵机千化,分影万千!”黑袍修士眼现炙热,“还等什么,快开始吧。” 星流城城主孙明诀微微一笑,开口下令道:“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众修士变幻位置,排布阵法。布阵完毕,则各自运转真气,将真气汇聚于六名凝意修士修士身上,将这六人的气息再度退高。 一众修士服饰各异,分属多方,这阵法布置上也算不得多纯熟。故而由人数最多的星流城披甲护卫构成阵法主脉络,而其余修士则是填补其中,主要作为提供真气之用。 待到阵法之力发挥完全,六名凝意修士气息推至最高之时。殷春秋当先出手,深蓝光华如怒海狂涛一般涌出,与先前绝不可同日而语。 深蓝怒涛几乎充塞满整个山谷,恬淡风光终于维持不住,轰然炸成一片灵光。灵光纷纷扬扬,或化兽形,或演山水,变化不定。又倏然,灵光汇聚,如涛涛长河逆流而上。将深蓝怒涛尽皆冲散。 不过此时第二名凝意修士也已出手,他手上现出一面青碧色小旗,向前一挥,便见道道雷光破空而下,将那冲天而起的灵光长河打得支离破碎。 长河破碎,灵光紧接着再生变化。灵光飘散,如风如雾,竟似无孔不入一般,但丝丝缕缕,又皆有凌厉剑意暗藏,远远的便令一众修士生出如芒在背之感。 第三名凝意修士举起一把羽扇,当空一扇。层层火焰如红云荡空,将漫天如丝灵光一网打尽。火云深处,似有电光闪烁,然而终究难以为继,彻底熄灭了下去。 及至此时,众人才终于破掉了幻化山谷的灵光阵法。显露出底下真正的景色。 那里是一片不算起眼的建筑群。厅堂楼阁,亭台水榭,一应俱全。但是无论何种建筑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且多有残破,若在凡俗之中,可以说是半点也难引人注意。 但是在诸位修士的眼中,这片残破建筑却是有着别样的吸引力。上古名门,灵机剑宗。简短几个字,令修士们的目光都炙热起来。 只是这建筑群上,还有一层变幻不定的光幕。虽然其已经暗淡微薄,但仍未必是短时间便可以打破的。 又有一名凝意修士出手,这位双手连掐法诀,向前一推,便见一道玉石般的巨大掌印凝成,当空印下。 巨大掌印沉重无比,然而方一接触那层浅淡光芒,便见其摇曳变化,似幻似虚。巨掌印在其上,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虚不受力。 刹那之间,光幕忽地猛烈震荡起来。掌印紧贴其上,受其震荡影响,层层力道渗入,短短一息之间,巨大掌印之上便满布裂纹,接着支离破碎。 出手的修士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是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控制自身法术,反而被震荡之力伤了神念。 “这灵机剑意,进攻之时,千变万化,玄妙非常。防御之时,也是如此。而且方寸之间,随势千变的法门。在我看来,比之那高来高去,意向万千的大写意还要更胜一筹。”孙明诀笑眯眯的说道,“郑道友,你先调理伤势。要破解这灵机灵机剑阵,还得看洛师兄的手段。” 一旁的黑袍修士对这番话恍若未闻。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不知在看向何处。由阵法汇聚而来的澎湃灵力,被他进一步凝练汇聚于踩在脚下的长剑之中。 他就这么凝立空中,半响没有动作。但倏然,他眼中精光迸现,脚下剑光暴涨,与自身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极凝练、极锋锐的暗红色剑光,破空直下。 剑光起时,光幕随即变化,但剑光力量极度凝练,力量内敛。光幕变化一时难以建功。 变化难成,光幕猛地扭曲。一道螺旋灵光冲天而起,竟是以凝练对凝练,以锋芒对锋芒。 便在此时,孙明诀踏前一步。他一身华贵锦袍忽地片片破碎,露出内里一套金灿灿的甲胄。他抬起右手,向下一按。一只金鳞巨爪凭空显现,向着下方狠狠抓下。 暗红剑光,螺旋灵光,暗淡光幕,甚至小半的遗迹,一同破碎。 身在阵法中的几名凝意修士脸色骤变,两人立刻催动遁光,便要冲出阵去。深蓝波涛涌现,执扇修士拼力挥动手中羽扇,但其与阵法联系断绝,法力骤降,扇出的火焰刹那熄灭。自己则被深蓝波涛冲过,几乎化作烂泥。 郑姓修士之前受了轻伤,反应稍慢,便被一道剑光透身而过,却是羽化门门主出手。 唯有手执雷旗的修士冲了出来,逃窜之中他仓皇回头,却正对上一双冷漠眼睛。 层层剑光展开,如漫天飞羽飘零。手执雷旗的修士,拼命挥动手中小旗,周身雷光闪耀间冲出了剑羽覆盖之处,但飞出不远,身上血肉便片片飘落,真气溃散,终就一头栽了下来。 “圣使的剑法愈发凌厉了。”孙明诀脸上仍挂着笑容,向羽化门门主张不弃恭维道。 张不弃淡然收剑,扭回头看向地面。 黑袍修士狼狈摔在地上,四肢不自然的扭曲。本命长剑折成两截,摔落在泥土中。倒是他带来的两位弟子,反应够快,第一时间冲出了阵法,此时各执长剑,护在他身前。其他几人带来的凝意弟子则还全都陷在阵中,稍有异动便被阵内披甲卫士联手绞杀。 “孙城主,何至于此?”黑袍修士开口问道,似乎是伤重濒死的缘故,他话语中的感情却是比之前丰富多了。 “等你入我圣教,自然便会知晓。”张不弃冷漠回答,“孙护法,殷护法,还不渡洛道友入我圣教门下。” 听他喊出名字,孙明诀,殷春秋连忙应答。两人都是积年凝意修士,但在张不弃这纳真圆满修士面前却是颇为恭顺。 “洛师兄,得罪了。”孙明诀仍挂着和煦笑容从天而降。做黑白无常打扮的两名弟子长剑前直,竟似无半点畏惧。 “洛师兄调教的好弟子。”孙明诀夸赞了一句,但却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有阵法之力加成,区区两名纳真修士还能翻了天去? “孙城主,贵家祖上虽受天资所限,难窥大道。但向道之心还算坚定。”或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洛师兄此时直视着缓步上前的孙明诀,话反而多了起来。 “对,先祖以来,我孙家历代修士,天资皆是有限。故而明诀不得不另寻他途。况且修持神道,得神主反馈;与洛师兄敛聚血火锻剑都是旁门左道,又有什么区别。”孙明诀笑容愈盛,“洛师兄,还是一同皈依圣教门下吧。” “对,都是旁门左道。所以孙明诀你未免太大意了吧?”后半句声音忽地尖利。孙明诀受其震动,神念竟一时模糊,只听得耳边天上天下,呼喝声不断。眼前黑袍修士身影忽地虚幻,接着一分为三。两道落在身前两名弟子身上,裹住二人冲天而起,一道化为锋锐剑意,十余丈距离倏忽而过,已是斩至眼前。 孙明诀顿时亡魂直冒,身上金甲光华大盛。阵法伟力被尽数抽调,汇聚身前,形成一面金光幕墙。 然而那锋锐剑意斩至面前时竟突然破碎,片片剑光交织成一片细密罗网。“丝线”震动,“罗网”收紧,金色幕墙登时破碎。 “灵机剑意!”罗网扫过身躯,孙明诀脑海里方才闪过这个念头。同时,天上张不弃也喊出了这个名字。 “不好。”张不弃怒喝出声,长剑出鞘斩向似乎要逃离的一道光芒。但他修为毕竟差了一层,反应稍慢,就见那两道光芒一同炸开。千百道光华竟是迎着他的剑光冲入阵中。 “杀光他们。”张不弃立刻下令,却又迟了一步。 千百道光华变化不定,或锋锐凝练,或侧击牵扯,虽然力量上与张不弃的一剑差距极大,但仍在被抹掉了大半的情况下,冲进了阵法之中。剩下的几十道光芒一个对准一个,落在阵中被困的修士身上,接着十几道光芒一同爆发,冲开阵法,向四面八方投去。 “前日我说张门主剑意不差,今日看,却是看走了眼。”黑袍修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语气之中尽是讽刺。 “他不过凝意境界,哪来的本事分影万千?顶多只有一个真身。”殷春秋凑上前来开口。 “快追,一个都不能放过!”张不弃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冷淡表情,咬牙切齿的下令。 三十一、掌生簿 阴冥殿山门是鬼门关,那么通往鬼门关的大道自然便是黄泉路。不过这黄泉路上其实景色不差,不仅绿草成荫,还不时便可见路边有野鹿野马等悠闲吃草饮水。这些连一阶都不到的野兽没有修士会在意,又因为靠近大陆,天敌都被猎杀殆尽,所以活的颇为滋润。 今天的黄泉路依旧平静,天上两只不知名的飞鸟正盘旋觅食。路边一辆兽车停靠,两匹金蹄牛安静吃着草料,不时还打个响鼻。路边草丛窜出只黑毛松鼠,东闻西嗅的,不知在找什么。 忽然,兽车之中,一股磅礴气息爆出。惊得天上飞鸟猛地上窜,黑毛松鼠也仓皇逃进草丛里,不时探出脑袋来四处张望。 倒是那两匹金蹄牛还是没什么反应,继续自顾自的吃草。车夫则放下了手里的草料,上前撩起了车帘,恭敬说道:“恭贺仙师修为大进。” 靠在路边一块大石上的钱安也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向着刚刚钻出车厢的孟同尘拱手行礼道:“恭贺孟兄修为大进。”心里则是暗暗定下心思,这次回去,不一口气修炼精进个几层绝不出关。 孟同尘笑着冲他摆了摆手。自从那张五阶掌生簿符篆到手至今,孟同尘一直仔细体悟符篆上描画的术法铭文,直到方才,忽地心有所感,真气运行突破了某个关隘便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借助一枚中品灵石内的浓郁灵气,他成功突破至纳真三层。 唯一可惜的是,孟同尘仍未能成功掌握掌生簿。不要说将其铭刻在灵魂上成为本命法术了,现在就是流畅施展,他也未必能做到。这道《生死真典》前期最难修行的法术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这次倒是意外得到了另一门本命法术,离光烈焰。或许是最近与火属妖兽,火行灵地打交道有些多的缘故,突破之时,他又恰好选了一枚火属性偏重的灵石,于是残存在孟同尘体内的火行灵气与吸纳进来的火行灵气融合爆发,在生死真气的参与下,与灵魂交感,就变成了这么一道法术。 这是一门纯粹的杀伐之术,论精妙程度或许不如之前掌握的几道本命法术,但杀伤威力却非常可观。 心情不错的孟同尘,接受完两人的恭贺,正要说些什么,脸色却猛地一变。顾不得开口,向前猛地一扑,同时抬手一挥,一道真气扫出,将那只有锻体小成修为的车夫远远抛了出去。 一道身影狠狠砸在兽车上,紧跟而至的是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两头金蹄牛还未反应过来便化作了一摊碎肉。 天空中有人大喝:“一个都不要放跑。”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 跌在兽车残骸之中的那人也飞快喊道:“道友,我是阴冥殿弟子。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必有重谢。” 阴冥殿弟子?此话一出,孟同尘与刚刚反应过来的钱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看他俩这段时间下山几乎全无限制便可知,在阴冥殿看来,山门之外方圆近万里的土地,仍全是阴冥殿的核心势力范围。在这里公然劫杀阴冥殿弟子,这无异于直接对阴冥殿宣战。别说什么手脚干净的蠢话,对于阴冥殿而言,死人是能开口说话的。 阴冥殿立宗万年,冥皇威压四方,上一次出这种事是多少年前来着?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孟同尘心思电转,飞快扫过附近的局势。 追杀者一共六人,三人明显有纳真后期修为。正分别运使法器与那名阴冥殿弟子交战。但是发现地面有人后,他们已分出一人向前,拦在了通向阴冥殿的大路之上。这也使得那位阴冥殿弟子压力大减,他御使的那柄鬼气森森的飞剑神出鬼没,竟似乎将对面两人压制在了下风。 后面有一人是纳真中期修为,御使法器飞在侧面,提防着有人逃脱。 最后面则有两人赶来,这两位没有全力施展,还看不出修为。但是却是两位熟人。 星流城大供奉的公子殷舒,以及羽化门门主的亲传弟子陈灵萱。 之前的四人,也是两人着道袍,披散头发;两人身披银色甲胄。都是特征明显的打扮。 “居然是你这小子,真是有缘。”殷舒远远认出了孟同尘正是拍卖会上与他竞价之人,冷笑一声,不禁盘算起要怎么炮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殷舒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折磨地下的小子。却见对方手里亮起一道白光。白光展开,化作一卷书册,同时,殷舒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似乎与那书册有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不好。”一旁的陈灵萱反应极快,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星,破空而至。孟同尘不闪不避,身周雷音定神钟浮现,手上不紧不慢,漆黑真气勾勒而出的一个死字已然成型。 死字印上书册,那散发濛濛清光的书册慢慢暗淡,同时天上趾高气昂的殷舒一头栽下云端。 噗嗤一声,剑光透身而过。钻心的疼痛传来,孟同尘两眼一黑,暗叫一声不好。 陈灵萱出手时的气势清楚表明了,她此时应还只是纳真初期境界。所以为了掌生簿能一击见效,孟同尘没有理睬她的飞剑,全心致志引动掌生簿同生同死的妙用。却没想到陈灵萱虽然本身修为不足,但她的飞剑却品质极高,轻易便洞穿了雷音定神钟。 “四重天,不对,应是尚未完全掌握的五重天的飞剑。”若仅是四重天飞剑,虽然能破雷音定神钟,但初次遭逢雷音震荡,措手不及之下必然后继乏力。但若是完全掌握的五重天,孟同尘现在就不是重伤这么简单的事了。 生死真气流转一个周天,放在其他修士身上就算当场毙命都不为过的伤势立刻便恢复了三分。 顾不得伤口疼痛,对手已经冲了过来。陈灵萱应是意识到了雷音定神钟的玄妙,这次不再御使飞剑,而是直接发动遁法,近身攻杀。 在侧面照应的羽化门修士被钱安拦下,他的冥狱真气中炼化了两头纳真境的厉鬼,全力施为之下,对手虽然境界高出,但短时间也难以取胜。 至少短时间内,孟同尘面临着与陈灵萱一对一的局面。 陈灵萱的遁法如她的剑法一般,似彗星扫月,苍鹰击殿般一往无前。孟同尘双手掐诀,张口一吐,离光烈焰层层涌出,却是被一剑直接劈散。 孟同尘双手法诀不停,同时袖口中飞出十余张符篆,符篆当空乱舞,十数道元磁阴雷一起爆发,交织成一片密密电网当头罩下。陈灵萱仍是遁光不停,破开电网后,可见她身上挂着无数闪烁电弧,但却无法阻住她脚步分毫。 再向前,又是雷音定神钟。宝剑刺穿钟影,自有雷音轰鸣。陈灵萱嘴角溢血,手上长剑微不可查的一顿,随即向前,正中孟同尘胸前。 剑刃破开皮肤的同一刻,孟同尘手上法诀完满,周边十余丈霎时只余黑白二色。 陈灵萱身上一层莹光荡开,随即熄灭。少女眉头微皱,眼前之敌正飞身后退,周围绝大压力袭来,此时似乎应该先图自报。 那是没有的事,陈灵萱剑光猛然爆发,身形急进,剑尖始终不离孟同尘胸前一寸。 跟上你,自然可以让你无暇发动阵法;斩了你,什么精妙阵法统统无用。 飞快后退之中,孟同尘手上法诀却始终稳固。十丈方圆的黑白阵法紧随身形后退。 一进一退转瞬十余丈,孟同尘脚下稍缓,陈灵萱长剑便点上了他的胸口。与此同时,就在身前不远却是一声惨叫传来。 陈灵萱这个时候才稍微愣了愣,辨认出那是一名同门的声音。 趁着阵法阻隔感应之机,孟同尘顺势将战圈引到了钱安处。长剑逼命之时,孟同尘确实无力发动颠生倒死阵的杀招,但借阵法加成,钱安的冥狱真气却是威力大涨,猝不及防之下,那名羽化门弟子当即便被厉鬼生生撕成两段。 陈灵萱的决断还是要超过同辈不少的。稍稍一愣,随即毫不犹豫的催动了宝剑。 剑光如惊鸿一瞥,擦着膻中穴刺穿了孟同尘的身体,接着又从左肩后刺入,回到陈灵萱手中。 这两剑发动太快,未能对准要害。而且,这是在孟同尘的颠生倒死阵中。 陈灵萱长剑入手,还未来得及倒转,就觉周围阵法大变,生机凝向核心,死意则在外围猖狂咆哮。她的护身真气,法器在死意之下迅速破败;两头恶鬼在其中张牙舞爪,嘶吼着扑了上来。 剑光乍亮,两头厉鬼与翻滚的黑气一同被剑气扫开。陈灵萱来不及再补上一剑彻底将它们斩杀,也来不及重整架势,便狠狠地撞进阵法核心的生机圈子。孟同尘修为不够,还布不出完全以自身为生,周围全为死的绝阵变化。更何况,要真是那样,钱安也绝无幸存之理。 一撞入生机核心,陈灵萱左手一记剑指刺出。右手长剑倒持,便索性横在胸前以做防御。 而迎接她的,是一柄青翠欲滴的长剑。 三十二、参商 围绕着兽车残骸,四团光影激斗不休。阴冥殿弟子落在兽车残骸之中,虽然失了灵活,但是却也不用提防对手四面来攻。他实力高出对面三人很多,一柄漆黑飞剑飘忽不定,间或有阴绿火焰,惨白飞针打出,竟一时压制住了对面三人。 若是之前,对面三人未必怕他。这种明显使用了某种爆发秘术的状态难以持久,以他一路以来积攒的伤势,这样拼命只会加速送命。但是方才意外卷入的两个小修却完全打乱了计划。殷大公子莫名其妙中招,使得场上形式顿时逆转。这位大公子虽然修为一般,但是身上有他老爹赐给的宝物,全力施为未必就弱于他们三人。 展昌此时非常焦躁。他也是城主府供奉,虽然比不得殷春秋这位凝意高手,但也是附近小有名气的人物。被城主招揽以来,他已经好久没干过这些刀头添血的活计了。虽然随着城主一起投了那所谓的羽化仙门,见识了那位“圣尊”的绝大神通。但是对于袭杀阴冥殿弟子,他仍是心有畏惧。之前或许不显,但此刻战局焦灼,他便渐渐心生烦闷,手上术法急躁了些,便被对手窥出破绽,险些便伤在鬼影剑下。 他手忙脚乱地避开对手杀招,地面上一声惨叫又扰乱了他的心思。 “该死,该死,该死。”或许是前些年在黑玄山脉里摸爬滚打的经历起了作用。在压力渐增之中,展昌却是冷静了下来。手上飞剑采取守势,以图先稳住阵脚。 “大胆!”平地里猛地一声爆喝。紧接着,伴随着阵阵鬼哭,一根哭丧棒兜头砸下。虽然其威势一般,但展昌脸色却猛地一白。 原因无他,这哭丧棒正是阴冥殿弟子的标准法器。 终于,终于被阴冥殿发现了! 这一瞬间,本已压下去的恐惧猛地爆发开来。展昌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身上诸色术法光华爆发开来,不管不顾地向四面八方打去。他人则飞掠而出,偏开大路,直奔黑玄山脉方向而去。 兽车残骸之中,一道身影猛地冲天而起。阴绿火焰,惨白飞针,白骨飞轮,蚀灵死气不要钱般的打出,将做星流城甲卫打扮的修士死死压制。而漆黑飞剑却忽地收敛了漫天鬼影,不过简单地一横一纵两记斩击。 虚空中,两道暗红细线交错划出。另外那名羽化门修士横剑当胸,细线划过,却仿若无物。 星流城修士手忙脚乱地扛过一轮快攻,一抬头,便见同伴无力垂下头颅,连人带剑一起裂做四片。 鬼影剑再度踪影全无,随即背后一声惨叫响起,他分辨出正是不管不顾逃窜的展昌的声音。 若是逃,背后对敌,展昌的下场就是例子;若是战,他现在有什么资格正面迎战? 不过这位星流城甲卫很快就不用纠结怎么应对了。一道黑白光华打在他的护身甲胄上,黑白光华流转间,这件品质不错的护身法器无声破碎。他慌忙运转真气反击,却没想到,怒涌的真气轰出,背后偷袭的咒法竟是应声破碎,让他磅礴的真气打在了空处。随即鬼影剑趁虚而入,他就再也不用纠结了。 地面上,陈灵萱半边身子支离破碎,死不瞑目。她到死也没想明白,师父赐下的五重天道袍怎会在最后没有发挥半点作用。 孟同尘以剑拄地,左手按住肋下的一处伤口。这是陈灵萱死前反击所留下的,她仗着道袍品阶够高,想硬接孟同尘一剑,却没想到身处颠生倒死阵之中,护体道袍被死意侵染入纹理结构之中,再受孟同尘一剑注入生机。生死对冲猛然爆炸,这才要了她的命。 若是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件道袍的禁制,孟同尘的颠生倒死阵品阶不够,侵染法器定然会被主人发现,她早有准备之下定然不会败的如此轻易。 真气流转间,孟同尘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他抬头望去,天上那位同门抬手丢出一支传讯飞剑后,便从云端栽了下来。他也同样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方才那名星流城修士若是早下决断,拼力一战胜负还未可知。 “这位师......”孟同尘收起乙木夺灵剑,来到同门面前本打算看看他的伤势。但是走进了才发现,这位做白无常打扮的同门分明是位女子。 可是刚刚听她讲话绝对是男音。 “多谢师弟相助。”白无常疲惫开口,这次是女声。 “呃。”孟同尘一时有些纠结如何称呼。 “借体藏魂之术罢了。你是孟同尘?”这次是男声,但是孟同尘注意到面前的白无常并未开口,她身侧有点点灵光汇聚,隐约勾勒出另一张脸。 “正是,前辈认识在下?”虽然并不清楚什么是借体藏魂,但是孟同尘明显意识到这位恐怕不是同辈弟子。 “本座洛参商,身在轮回冥帅门下,怎么会不知道你,果然是后生可畏。”那张灵光勾勒的脸庞上下微微摆动,似乎是在点头,“不仅生死真气的修为扎实浑厚,临机应变的本领也是不差。那一记哭丧棒可真是妙手。” “前辈过奖了。”孟同尘谦虚回答,但其实自己心底也微微有些得意。纳真修士神念范围颇为有限,全力交锋之中很容易忽略周围形势。再加上阴冥殿威压四方数千年,其是盘踞在周边所有修士心头的巨大阴影。在这种时候,若是有个心智不坚的,受到刺激,很可能便会当场崩溃。 当然展昌的表现还是有些出乎孟同尘与洛参商意料的,他们本来都以为,只要有个人一时慌张露出破绽就算成功了。洛参商能抓住机会解决或重创掉一个,后面再稳扎稳打的对敌便可。 追杀而来的六名修士都死相颇惨,第一回真正的与人生死相博,孟同尘此刻心情仍颇有起伏。现在回想方才的作为,孟同尘自己也有些佩服自己,若是平时,他绝不认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决断力。 “前辈,这是星流城与羽化门叛乱。”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孟同尘环顾左右,开口问道。 “对,不知道他们发的什么神经。借我真气一用。”说着,“洛参商”抬起手来,示意孟同尘握住。 女修的手柔若无骨,但是握在手上,孟同尘却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对劲。方才只发过一次声的女修本体意识现在不知躲到了那里去了,现在明显洛参商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或许这就是感觉不对的原因吧。 双手掌心相对,孟同尘缓缓将生之真气渡了过去。对面女修虽然功法与《生死真典》绝不相同,但真气却似乎是一脉相承,很快便将孟同尘渡过去的真气消耗,补充自身。 不过几息功夫,女修便缓过了一些元气,站起身来。 她先走到陈灵萱尸身旁,拾起来那柄飞剑,拿在手上挥舞了两下。灵光之脸似乎是颇为满意,开口道:“本座的本命飞剑毁了,这柄剑品相不错,勉强合我的口味,不知师侄可否割爱。” 孟同尘抬手示意无妨。他现在才意识到洛参商是在分配战利品,他自己不善剑法,那柄飞剑留在他手里确实浪费。 见孟同尘没有意见,女修抬手一挥,一道弯月剑气荡出,从展昌的尸身上扫过。她伸出左手,一个缩物袋恰好落在她的掌中。 “芸儿此番也是也是损伤极大。这些便给芸儿疗伤了。”说完,她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明剩下的战利品他不再染指。 孟同尘点头同意,他抬手一指被厉鬼撕成两半的那名羽化门修士,“钱兄,这是你的战利品。”这场斗法三人都是竭力而为,若无钱安牵制住一人,他又哪有取胜的机会。 钱安略一沉吟,也未推辞,便走上前去翻找那人的储物袋。 孟同尘则是走到了殷舒的面前。 这位殷大公子脸上还残存着几丝狠毒得意之情,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毙命了。 孟同尘摘下他腰间的储物袋,打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庆幸,幸好优先选择对付了这位殷大公子。 他的储物袋中,些许零散丹药灵石自不必提。分外吸引孟同尘目光的有三件物事。其一是一张兽皮符篆,上面铭刻深蓝色铭文,略一感应其气息,分明已达到了七阶。虽然符篆不能保证必定会命中对手,但若是乱战之中被他找到机会用出这张符篆,后果不言自明。 其二则是一件浅蓝色珠子法器,拿在手中略一感应,其竟是已经有了六重天禁制,作为一件中品法器算是已经祭炼到头了。从孟同尘最近听说的情报看,这件法器应是殷春秋成名时所用的镇涛珠,想必是随着修为增长,这镇涛珠受限于品质无法再做提升,便被殷春秋送给了儿子。 最后则是一件崭新的玉钟法器,孟同尘看着觉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正是在星流阁那场拍卖会上压轴的拍卖品之一:未祭炼的上品法器明玉钟。看样子是殷大公子在那场拍卖会上得手的宝贝。 再加上他穿在身上的一件四重天的护身软甲,这位殷大公子至少给孟同尘提供了价值五十个中品灵石的战利品。 三十三、回山 相比殷舒,在其他人身上获得的战利品就不值得一提了。陈灵萱除了一剑一袍身上别无长物,这倒是典型的剑修做派;羽化门那位纳真后期修士受了洛参商全力以赴的两剑,身上物品尽化飞灰,连储物袋都没有留下;星流城那位身上倒是还有些好东西,又给孟同尘提供了一件中品法器:四重天的落星鉴。 刚刚收拾完战利品,天空便有破空之声响起。孟同尘抬起头来,便见阴冥殿山门所在方向,一道黑白两色遁光破空而至。 遁光并未落地,而是直接停在半空之中。一旁的女修连忙行礼:“弟子洛参商参见冥帅大人。” 冥帅?听到洛参商的声音,孟同尘与钱安也慌忙低头行礼。 半空中一道和蔼的声音随即传来:“不必多礼。参商,怎么回事?”说话间,这位冥帅抬手掷出一面白色小幡。小幡表面铭刻着十八个篆文,周围一圈九枚玉铃轻轻摇晃,铃音清越,涤荡心神,令人闻之便觉心口一团暖意氤氲,很是受用。 小幡方一落地,便荡起一层阳和火光。汇成洛参商脸庞的灵光立刻便投了过去,落在幡面上。阳和火力随之猛涨,凝出一个火焰人形,其再度行礼道:“多谢冥帅大人援手。” 同时那位女修也再次行礼:“弟子沈芸参见冥帅大人。” 阳和火力,这种法器在阴冥殿可是少见。冥帅之中还有修炼这种功法的么?孟同尘心思一转,立刻便想到了一人。抬头偷偷看去,却正对上一双幽暗难明的深邃眸子。 这位冥帅须发皆白,面貌古拙,身着黑白双色道袍,头戴莲花冠,脚踩麻鞋,手中拿着一支银丝拂尘,一眼看去,不像是阴冥殿这种宗门里威名赫赫的冥帅,更像是玄门正宗的有道全真。 正是孟同尘在入门试上见过一面的冥帅轮回。 阴冥殿自得到《生死真典》以来,唯一一位在四十九年突破至神光境界的高人。 “延生注死咒倒是有些火候。”冥帅轮回和蔼开口。虽然只是简单一句,但却令孟同尘激动无比,毕竟这位可是真正的与自己功法一脉相承的大前辈。他的赞许,便是真正肯定了孟同尘的修炼并没有走错路。 “咦,这法术倒是有些意思。”紧接又听闻这句话,孟同尘先是思考是哪道法术得了轮回冥帅关注,接着却忽地感觉背脊一凉。 他还有哪道法术能被同样修行《生死真典》的神光境高人赞扬的? 不就只有雷音镇神钟了么? 可这道法术是怎么来的。这是在突破至纳真境时,孟同尘见到了玄妙的小钟,天人交感之下而成的全新法术。 虽然那神秘的小钟平日里存在感不高,但孟同尘也知道,这小钟对自己的修行助益颇大。这段时日里,他偶尔翻阅修真界传闻典籍,虽然没有真正确定这小钟的来历,但也知道其定然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但既然是宝贝,那就得防着有人想要夺宝啊。 尤其阴冥殿门下,哪个是良善之辈?自己不过纳真修为,这等宝物在身就和三岁儿童闹市持金一般。别说什么这宝物隐藏在他灵魂之中与他同生共灭一类的梦话,神光高人、法相老祖的本事,他至今见识过的不足万一。 不过幸好,冥帅轮回似乎并没有太花心思在孟同尘身上,他袖袍一挥,黑白神光卷起三人一幡,立刻冲天而去。 被神光卷起之时,孟同尘心中还有些忐忑。但很快他就被此时包裹在四周的神光所吸引住了。 神光,修士真气与本身灵魂初步相融的产物。修到这个境界,一身法力圆润无暇,更兼灵魂神念融入其中,真正可说是如臂使指。动念之间,神念便可随神光洒遍身周百里千里,神念所到之处,便是神光所致,念动则法施,百里千里与在眼前无异。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只见眼前黑白光华一收一放,他与钱安便已经再一次脚踏实地了。抬头看去,这里已经是落芒山山脚。 “这就是神光境的高人。”钱安无比欣羡地说道。自他们遇袭之处到落芒山,尚有数千里之遥,纳真修士全力发动遁法也要一天多的时光,可轮回冥帅运转神光,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已到达,速度快了何止百倍。 “这就是神光啊。”比起钱安,孟同尘更多的关心还在神光的运转上。毕竟是源出同门的神光,虽然并不能真正见其奥妙之处,但参悟其皮毛,对与此时的孟同尘而言便有极大的好处。 “老爷?”一道银铃般的声音惊醒了正走神的二人。原来孟同尘的洞府就在山脚不远,稍微走神的功夫,两人便已经行到了洞府门前。轻尘正从外回来,恰好遇见两人。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少女的声音猛地抬高。这也难怪,方才离得远些,再加上天色稍暗她还没看清楚,走进一些,立刻便看到孟同尘此刻浑身血污,尤其道袍上几道明显的裂口,怎么看都不像是安全无恙的样子。 “放心吧,你家老爷这次威风的很,连冥帅大人也夸赞他了。”钱安笑着开口道,随即他拱了拱手,“孟兄,今日就先告辞了,来日再到府上拜访。”这一趟出来经历的事情有点多,他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当然孟同尘也是同样,所以也未出言留客。 送走了钱安,进了洞府,打发仍不放心的轻尘自去忙碌。孟同尘走进后宅里修炼用的静室,盘腿坐下,摆出了标准的五心朝天的姿势,准备开始每日必须的修炼。 可是方一坐下,便感觉无穷的疲惫涌上心头。孟同尘略微坚持了一下,便索性向后一躺。 方一躺下,他又猛地跳了起来,翻找出一枚宗门制式传讯飞剑,写上信息后打了出去,然后再一次躺了下去。 今日一战,可以说是颇为辛苦的。 修士之间的生死相博,极为耗损心力。而且今日一战,陈灵萱又走的是近身搏杀的路子,对于不善此道的孟同尘而言,一战下来更是令他心力交瘁。 “或许我也该去学点近身搏杀的法门?”孟同尘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于修士而言,随着修为的精进,神念渐渐铺开,斗法的范围自然也就越变越大。近身搏杀之术在修为低时或许会有奇效,但到了修为高深之际,这些法门就大多成了摆设,除非孟同尘打算走锻炼真形法体 的体修之途。 脑海之中,千奇百怪的念头涨落不定,大多旋起旋灭。但在念头生灭之间,在意识半睡半醒之间,孟同尘分明又见到了那神秘非常的小钟虚影。 人有千般念头,不过平日心思清明之时,诸般念头有所统属,有隐有现,自有一定之规。但睡梦之中,灵思隐去,诸般念头浮现便难受控制,起起伏伏,难有定数。 修道之人灵魂强健,对于念头的控制自然也就更强,虽然离真正的所谓千念存心,一念不起的境界还差的远,但孟同尘也是许久没有做过梦了。 今日,他大约是做了个梦吧? 梦中,他又回到了白日战局之中。陈灵萱剑如流星,而他则沉着冷静,两人都是有决断的。交手不过数息时间,但招招逼命,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生死之分。 “若是,若是......”重回此景,孟同尘此时灵思混沌,一些平日一闪而过的念头随即泛起。 眼前的战局也随之生变。 开战之初,孟同尘掌心光华亮起。陈灵萱身形在半空中打了个摆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掌生簿不同于寻常法门,她身上的道袍虽有五重天,却也无法完全阻隔。 死字落下,陈灵萱凌厉的眼眸顿时暗淡,一头栽落云端。殷舒悲怒之下,取出镇涛珠猛砸猛攻。只可惜,这位大公子虽然法器强力,但心思已乱,孟同尘趁着应对,转瞬便以延生注死咒攻破他的护身法器,取了他性命。再之后,战局便如之前一般无二。 只是虽然胜了,孟同尘却仍是脸色凝重,轻声吐出了几个字:“十七次。” 这是他在梦中第十七次采用先杀陈灵萱,后对付殷舒的策略。这一次终于令战果与之前无二了。 战局重开,这次换某位不知名的羽化门的纳真后期修士身中掌生簿,但是他修为在纳真后期,孟同尘修为与他差距太大,无法凭借掌生簿一举建功。而没有这出其不意斩杀一人的的效果,后面被对手以多打少,自然难以幸免。 在睡梦之中,这场战局孟同尘已经按照不同的发展重历了上百遍。这种经历很是奇怪,若清醒之时,受自身的性格,经历等影响,孟同尘的应对必然会有一定之规。但此时他状态特殊,意识主体沉寂,行为手段往好里说是不拘一格,不客气一点说,就是全无章法可言。 这也是他上百场战局中败多胜少的原因。 激战之中,忽地一声钟响。 三十四、道钟 一声雄浑钟鸣响起。 孟同尘忽然感觉视角上升,之前总是蒙着一层混沌的神思骤然清明。 视角拔高之后,低头俯瞰,只见下面有上百个战场,上百个孟同尘各施手段,真是一场难得一见的盛景。 孟同尘先是一愣,接着忽然明白,这便是诸般念头。 嗯,应当说在没有主次之分的情况下,这些念头还是颇为尤其的。虽然上百个战场中败多胜少,但其中也颇有几个妙手,让孟同尘看了不禁赞叹不已。 意识主体可说是由诸般念头融汇拼合而成,这其中受内外各类因素影响,念头分主次,有高下,各不相同。而修道法门之中有颇为重要的一条,便是慑服诸般念头,澄净各类后天影响。这是增强灵魂掌控力的重要部分,或也可称为炼道心。收摄念头说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是虚无缥缈,各类后天影响层出不穷,又如何判断哪些是尘埃,哪些是本心琉璃。 等等,现在,诸般念头在下,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 孟同尘回看己身,视角转动,却是始终找寻不到。正疑惑间,却忽然感觉一丝明悟流过心头,但随即便觉天旋地转,视角迅速向下,眼看就要落入诸般念头之中。孟同尘拼尽全力抬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到一枚轻轻摇晃的古朴小钟。 小钟轻晃,眼前视角再变。黑白二色光芒铺天盖地亮起,这景色是:冥帅轮回的神光。 现在孟同尘的诸般念头能在这神光之下还正常观摩的就不多了,毕竟大部分念头不过是随生随灭的意识浮泡,缺乏本身修为积累,面对这需要靠修行根基来解析的场面自然就难以维继了。 被黑白二色神光包裹飞行的时间不算长,孟同尘又心里有鬼,自然没有胆量认真去观摩。但是此时此刻这场景却是将黑白神光分毫不差的模仿了出来,神念感应过去,与之前感应的一般无二。毫无疑问,这肯定是那小钟的手笔。 不过孟同尘现在暂时没心思去想小钟的事,他现在,所有还能活动的念头,都无一例外,沉浸在了神光的玄妙之中。 黑白神光运转之玄妙,以孟同尘如今的境界,难见其万一。方才看了一会,便又有几个念头如泡沫般“啪”的一声破碎。但剩下的念头则仍在坚持,每多看一分,便多有一分感悟落在心头,而且随着一个个念头破碎,一些零碎的铭文脉路则同时出现在其余念头心中,一部分与各自本就观想所得的感悟相融合,一部分则或显累赘,或本就是谬误,无法顺利融合而消散。 很快念头破碎殆尽,只余最后两三个。孟同尘此时心思愈发清明,这种感觉颇类似于入定修行,但又比平日入定更多了种种玄奥之感。 “喀啦”一声,最后几个念头也终于耗尽了心里,无力继续解析神光的奥妙。而随着念头尽数破碎,孟同尘灵思清明之感却也同时臻至顶峰,种种玄奥感悟汇聚成一,形成了一道全新的铭文。但随即他便从这顶峰跌落,层层念头复现,疲惫之感涌来。 这一次,他真的沉沉睡去了。 最近难得的一场好梦醒来,孟同尘感觉身体非常的轻松舒健,近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坐起身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他回复标准的五心朝天姿势,开始打坐内视。 内视魂魄,孟同尘隐隐感觉自身魂魄似乎有了些变化,但又难以言明,只知道这种变化应是颇有益处。 更为明显的变化是,在灵魂表面,多了一个黑白流转,玄妙变化不定的铭文。看到这个铭文,孟同尘自然便回想起梦中种种感悟。只是这铭文似乎还没有演化完全,似乎是缺了一点核心关键……呃,或许是该叫灵性一类的东西,还并没有真正成型,化作一道法术。 但是从神光中得来的感悟却是实实在在的,孟同尘依照感悟所得运转真气,运行几个周天后,手上法诀一变,身子微微一晃,便仿佛是化作了一张薄纸一般,飘悠悠消散而去。紧接着,静室门打开,孟同尘推门而入。 “速度倒是没太大变化,不过玄妙之处倒是高明了不少。”孟同尘摩挲着下巴评估着提升了一阶的和光同尘遁的效果。 遁法一门千变万化,各有独特神异。和光同尘遁速度在遁法之中确实只算一般,但是发动之时隐匿性颇强。而在其品阶提升之后,又多了借物而遁的本事。就如土遁能于土石中穿行,火遁能借火跃行一般。现在的和光同尘遁能够在阴阳平衡之处穿行。换句话说,只要不是灵力浓郁暴烈之处,和光同尘遁皆可如履平地。 “还不错,至少省得再去修五行遁术了。”孟同尘放下摩挲下巴的手,他本就有点不修边幅,现在下巴上长起一层细密的胡茬,摸上去微微有些针扎的感觉,感觉倒是不错。 再次抬起手,黑白光华在掌心流转,时而全黑,时而全白,又时而黑白间杂变化不定。孟同尘望了一阵手中的光团,随即握紧手掌,猛地向外一甩,一道三寸左右长短,表面黑白光华闪烁不定的光钉激射而出,打在静室墙壁上,轰然炸开好大的一道口子。 “出手之后就不受控制,精妙之处无法完全发挥。但是用起来确实要方便了不少。”延生注死咒威力变化不大,但应用起来却可以说更为得心应手了。之前因为失了控制,生机死意之间彼此排斥会令威力减弱,所以孟同尘在施展咒法的全过程都要分心控制。不像大部分法术那样,只要锁定对方,然后将法术打出去就够了。 这种做法好处与坏处都非常明显,好处是延生注死咒精妙非常,对上高一阶的法术也绝不逊色。但缺点就是太过牵扯精力,运用延生注死咒的同时,其他法器术法的运使都会受影响。 现如今,光钉脱手后仍能保持生死平衡,直至撞上目标,生死失衡,便会产生相应效果。 熟悉完了自身法术的变化,孟同尘才离开静室。出了后宅,立刻便通过府邸禁制,感应到了主厅之中有客来到。孟同尘稍一愣神,便连忙快步走到前院。 “刘师兄,你怎么来了?”现在正坐在前院喝茶的,正是冥帅玉都门下,被赵安德评为妙人的那位练器师刘鹤。 “还不是你这小子,明明发了传信飞剑说备齐了酬劳,可以开始炼剑了,结果又总不来取。最近闲来无事,便索性找过来了。”刘鹤一挑眉毛,开口抱怨道。 刘鹤这话说的孟同尘一愣,紧接着连忙看向一旁奉茶的轻尘,开口问道:“轻尘,我闭关多长时间了。” “有,有二十多天了。我去领这个月的配给时,恰好在庶务殿遇到刘仙师拿着老爷的传讯飞剑询问执事,就请他过来了。” 轻尘的话,一时惊到了孟同尘。虽然轻尘以为他是在闭关,但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天可是直接一觉睡过去了,虽然在那个奇妙环境中没办法准确判断时间,但是孟同尘感觉也不至于直接一觉睡过二十几天。 不过多想无益,孟同尘很快就收起这个心思,转头看向刘鹤:“刘师兄,莫非那柄壬水天涛剑已经炼成了?” “当然。”刘鹤又是一挑眉毛,抬手一抹,一柄湛蓝长剑便出现在石桌上。 “拿去试试看吧。”这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炫耀之情,不过孟同尘注意力全被长剑吸引,并没有注意到。 取出乙木夺灵剑,将两剑并举,便可感应到两剑隐隐之间的呼应共鸣之声,只这一条,便可知刘鹤铸剑之时绝对是下了功夫的。 随即,孟同尘松开双手,以神念驾驭双剑。二者阴阳互异,又有水生木的联系,彼此排斥又呼应,以神念同时御使,感觉颇为奇妙。 等到熟悉驾驭二剑的感觉后,孟同尘手上掐了个印诀。 轻尘只是感觉屋内忽然阴森了许多,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是刘鹤却直接变了脸色。等到孟同尘散去法诀,他试探着开口道:“师弟这是炼成了一门阵法?” 正得意与颠生倒死阵也运用得更为得心应手的孟同尘笑着回答:“正是如此。” “果然是阵法!”刘鹤还打算说些什么。忽然一声清越钟鸣远远传来。 “是醒心钟?”刘鹤撇了撇嘴,“这是有什么大事么。” “恐怕是......”孟同尘本能的感觉会与星流城与羽化门之事有关,不过又觉得自己睡了这二十多天,按照阴冥殿一贯的作风,不是应该早就一举将这两家屠灭干净了么? “好吧,那师兄我今天就不多打搅了。”刘鹤说着但却没有着急起身。孟同尘立刻会意,取出了几个储物袋,将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本来他还打算出关后,好好整理整理可做为报酬的物品再去拜访刘鹤的。 刘鹤一眼扫过桌子上的东西,以他的见识也不由得惊讶道:“师弟,就算心急炼器,也不用直接去做没本的买卖吧。” 没本的买卖,孟同尘脑海里跳出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忽然感觉刘鹤所说到也没错。 三十五、征伐 比起灵石,刘鹤明显更喜欢各类灵材,孟同尘这段时间零零碎碎拿到的中品下品材料都有不少,刘鹤全都一股脑的收走了。 刚刚送走了刘鹤,孟同尘正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手上物品之时,忽然听见头顶响起“嘎嘎”的叫声。随即便是一阵寒意扫过全身。 这感觉颇为熟悉,孟同尘几乎是下意识回身行礼:“弟子孟同尘参加冥帅大人。” 一旁的轻尘初时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孟同尘的话后,也慌忙行礼。 不过回应他们的仍是“嘎嘎”两声,接着则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纳真三层以上修为弟子,无宗门任务,无分派职司者,半个时辰内速到孽影殿偏殿集合。” “孽影殿。这是宗门要对外用兵了么?”孟同尘嘟囔了一声,回头交代轻尘几句,便架起遁光,直奔孽影殿方向而去。 悬境峰孽影殿,乃是代表阴冥殿宗门征伐之事的所在。既然动用了孽影殿,那便意味着至少是有一位长老下定决心,由冥帅强者领队的大战了。星流城城主不过凝意,羽化门门主更是才纳真巅峰,真的有必要动用到这种程度的实力么? 孟同尘一边向孽影殿方向飞遁,一边在心底暗暗嘀咕。 飞遁之中,身旁有一道速度颇快的阴绿色遁光从背后赶来,经过孟同尘身边时微微一顿。遁光中的人影开口道:“孟同尘?” “正是。”对面的人声音空灵悦耳,但又暗藏丝丝阴森寒意,孟同尘一时觉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你,倒是没有浪得虚名。”话说完,便见遁光恢复原先速度,将孟同尘抛在了后面。 “这位,哦,想起来了。”略微一愣后,孟同尘便想起了这位是谁:当初入门试时,踏出鬼楼速度仅次于孟同尘的女修周仙儿。 “没想到,她也到纳真三层了。”孟同尘与这位的交情一般,此时也就略微感慨了一句,便继续飞遁。在这之后,又陆续有不少遁光追过孟同尘身边,不过却没有一张熟脸,想必都是之前几届入门的修士。 很快,孽影殿张扬的飞檐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孟同尘注意到,赶来的遁光大致集中在三个方向,如果所料不错,这便是集中了三位冥帅座下的弟子。再飞近一点后就看得更为分明,众多修士聚集在孽影殿门口,明显的分成了三个圈子。 遁光落地,孟同尘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来到了冥帅墨鸦门下弟子的圈子处。这边的弟子数乃是三个圈子中人数最多的一个,有近两百号人。其余两个圈子人数加起来才勉强与这边相等。 孟同尘入门时间略短,虽然这边的弟子理应全是墨鸦门下,但实际上他却只认识两个人,一是方才路上遇见的周仙儿,她一身雪白衣裙,赤着双足,举手投足间阴绿色火光隐现,分外符合妖女这个称号;二则是此时站在队伍最前的云行苍,他一身玄色袍服,左肩上还落着一只漆黑的乌鸦,他与另外两人气势明显强于其余弟子,应当都是凝意修为。 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孟同尘转头看向其他两伙修士,这一看倒还真发现了一位熟人。 在其中一个圈子前飘着一位浑身炎气蒸腾,手脚脸面上都隐约透出光华的修士。虽然之前并没有见到脸,但是他这一身阳和火焰气息,让孟同尘感觉他八成便是那日受羽化门与星流城埋伏而损了肉体的洛参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这个躯体是怎么来的。 看到了洛参商,孟同尘便猜测这一群或许便是轮回冥帅座下弟子的队伍。随着他视线移动,在这队伍里却又看到了一位熟人:宋蒹葭。 少女着一身带着黑色纹边的雪白衣裙,一头青丝随意在脑后一挽,由一条金色带子简单一束,却又有两束头发短短垂在肩前,由两个墨玉铃铛系住。少女眉眼空灵,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是感觉到孟同尘的视线,她也偏过头冲着孟同尘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 孟同尘也冲她点头致意。 再往回,就真的没有熟人了。 扎扎响声传来,孽影殿大门缓缓启开,原本还在低声谈笑的众弟子们立刻肃立。 一道沙哑声音传来:“各门掌令冥将,上前接令。” 站在洛参商身旁的一位做道士打扮冥将前迈一步,低头行礼道:“轮回门下,冥卒九十七人,冥将二人听令。” 接着是云行苍同样迈前一步行礼:“墨鸦门下,冥卒二百零四人,冥将三人听令。” 最后则是第三个队伍里,一名身材干枯瘦小的老者迈前一步,低头行礼道:“青鬼门下,冥卒九十九人,冥将二人听令。” 三名冥将行礼过后,孽影殿大门中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轮回、墨鸦、青鬼诸门下听令。兹有羽化门修士,妄传教法,蛊惑人心。勾连星流城孙、殷等人,袭杀我阴冥殿弟子,犯我圣宗威严。现令尔等出战,务须将诸叛逆一举剿灭!” “诺!”孽影殿前众修士齐齐回应,虽然不过四百人,但气势却不输凡尘千军万马。 三名掌令冥将再度前迈一步,然后齐齐回身,抬手一挥,三道乌光自三人手中升起,旋即化作三条黑色巨舟,漂浮在半空中。 “诸门下,速登穿云梭。”三人一起下令,四百弟子再次齐齐行礼后,便各自架起遁光,纷纷跃上了三条穿云梭。 这穿云梭长有数十丈,便是人数最多的墨鸦门下弟子这条,人坐进去也并不显得拥挤,侧面开了一排舷窗,倒也不显得逼仄。不过里面也没有什么座椅一类的东西,一众修士进了船舱也都不过是席地而坐罢了。 云行苍最后一个登上穿云梭,冲着第一个登上穿云梭的冥将略一点头。那位一身漆黑铠甲,只留出一对猩红眼睛的冥将同样点头回应后,抬手掐了个印诀。接着便见他所坐之处亮起一个白光法阵,随即白色光纹蔓延铺满云梭内部。 接着,孟同尘只觉得云梭猛地震动一下,接着便见舷窗外悬境峰的诸般景色迅速变小后退。孟同尘便知晓,这是穿云梭已经发动,四百修士,七位凝意杀向羽化门了。 “这个场面,该说是大了还是小了?”孟同尘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此次征伐牵扯三位冥帅座下,七位冥将同出,对付羽化门可以说是有了些狮子搏兔的意思。但是孽影殿作为宗门重地,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又似乎不必由其出面。 或许是觉得出动一位冥帅也太过大题小做了吧。 想不明白,孟同尘便索性不去多想。反而是抓紧时间,开始整理手上的各类物品。这次出征,宗门下令稍显突然,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情况,反正孟同尘确实没算做好准备。 刚刚做了场“没本的买卖”回来,孟同尘的身家如今颇为厚实,但是法器是需要花时间掌握的。刚刚拿到手的壬水天涛剑自不必说,刘鹤只附赠了一层禁制,这还是为了方便演示其功用才祭炼上去的;战利品中的那两件,祭炼程度倒是上来了,但是前任主人在其中留有烙印,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磨掉的。 略一沉吟,孟同尘还是将镇涛珠取了出来,略微一感应,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果然如此。” 相较而言,虽然镇涛珠祭炼程度更高,使用者留下的烙印应该更深厚。但这法器的原主人是殷春秋,他将珠子送给自己儿子时自然抹掉了其中自己的烙印。这之后殷舒仅仅是掌握而非从头祭炼,留下的烙印自然要薄弱许多。 生死真气洗过一边,镇涛珠中殷舒的印记便被洗了个干干净净,这让孟同尘不禁又看低了殷大公子一层。可以看出这位的修行并不扎实,只怕上好的丹药绝没少吃。 没了前任主人的烙印,层层禁制就没办法再阻止孟同尘灵念探入,在其核心出重新留下烙印。烙印落在其上,自然便勾连其各层禁制,只是短时间内,孟同尘仍然无法像自己从头祭炼起来的法器那般运用自如,只能发挥出大概一半左右的威力。不过即便如此,纯以杀伤力而言,这也是孟同尘手里除了那张七阶符篆外最强的手段了。 穿云梭疾飞了约两个时辰,便听得云行苍喝道:“就要到了,各人做好准备。”孟同尘精神一震,收起手中临时又祭炼了几层禁制上去的壬水天涛剑,换上两重天满的乙木夺灵剑拿在手中。其余法器、符篆早就放在了方便取用的地方,只待一会开始拼杀斗法。 孟同尘刚刚做好准备,却忽然感觉穿云梭猛然震动了一下。 随即,他便发现这不是什么错觉,穿云梭又是狠狠一震,黑甲冥将身下的法阵连同满舱壁的白光纹路一起轰然炽亮。接着便在一众东倒西歪的修士惊恐的眼神中猛然爆炸。 “走!”云行苍一声厉喝,袍袖间磅礴真气荡开,将穿云梭直接撑爆。二百余修士一起抛飞在半空之中。 身在半空,孟同尘看到了一座巍峨宏伟的巨城:那时星流城。 此刻,星流城上一片灿烂光海闪烁,从光海之中,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大光剑凝成,然后向着那两具还完好的穿云梭狠狠斩下。 三十六、乱战 巨大光剑斩落,其速度并不算快,但却带着一股无可阻挡,无处躲避的气势。被锁定的那一艘穿云梭上亮起了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图。太极图缓缓旋转,将组成巨大光剑的灵气一丝丝抽离磨碎,但是这手段似乎也无法完全阻挡巨大光剑的斩落。于是孟同尘便见穿云梭舱门打开,上百道遁光蜂拥而出。 眼见一道琉璃般清明澄澈的遁光离开了即将被一分为二的穿云梭,孟同尘没有心思去看这件颇为贵重的飞遁法器的结局。开始运转遁法准备着陆。 可是随即,他眼角瞥到一道光矢扫过。一名纳真中期的师兄祭起一面白骨小盾,却连人带法器都被光矢贯穿,那样子不比刺穿一张纸难多少。 孟同尘第一时间放弃了运转真气的打算。接着便见一片光矢如雨般扫过,架起遁光冲在最前的修士被扫落一片。 孟同尘眼角直跳,眼见星流城上房那一片光海之中,又有一片光点升起,眼看便又是一波光矢之雨。 趁着光矢还在酝酿,孟同尘全力运转真气,和光同尘遁运起,将自身气息死死锁住。孟同尘也不敢放开遁速,一边压制着速度下落,一边全力张开感应,提防着第二波光矢的袭击。 第二波光矢轰然射出,却是直直向上,直奔最后一艘穿云梭而去。而那一艘穿云梭船头,青鬼门下那位干枯瘦小的掌令冥将却正立在那里。他抬起左手,高空的罡风吹得他袖袍飞扬,显露出那与他瘦小的身体截然不同的粗壮手臂。 “嘿。”他左手猛地向着下方的星流城一握,无数青芒自他左臂之上爆发开来,在穿云梭船头汇聚成一只青色巨爪,然后向着下方狠狠抓下。 青色巨爪在空中连连变化手印,接连七个变化后,正好迎上了那一片光矢。 漫天光矢一根不差,被它一爪打尽。紧接着巨爪速度不减,轰然撞在光海之上。 这一记对撞,连星流城都仿佛狠狠震荡了一下。 浩瀚光海顿时暗淡下去。穿云梭船头的冥将,左臂衣袖炸开,露出了里面恢复干枯的手臂。 方才一击,是冥帅青鬼留在他身上的手段。 “众人听令,违逆圣宗者,杀无赦!”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扫过天空地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阴冥殿修士再度过了最初的混乱与畏惧后,纷纷有一种恼羞成怒之感涌上心头。 “诺!”数百修士轰然回应,连带着诸般法术法器光华,向着星流城狠狠砸下。 “张不弃,出来受死!”赤红人影当先飞临星流城上。洛参商似乎用了什么秘法,让声音在整个星流城内回荡不休。 “你难得逃了神魂出去,还非打算魂飞魄散么?”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同时一道璀璨剑光横贯长空。 洛参商见到此剑,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他抬手一点,一道流星般剑光当即迎了上去。 两剑即将交击之时,洛参商手指一划,便见剑光忽地炸开,变作千百道雨丝,绞缠而上。 而对面剑光同样绽开,片片剑芒如飞羽飘落。 片片剑羽一现,洛参商顿时变了脸色。飞剑悲鸣一声,漫天雨丝当即消散,只剩下飞剑本体飞回洛参商身边。 “这不是你的羽化剑意。”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这就是羽化剑意。”不知所在的张不弃的声音依然淡漠,“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仙剑即在,凡剑何存?” “张门主这一手剑意涅灵破玄,确实不凡。可要自称仙剑,可还要问过我等答不答应。”清朗声音回荡中,一道身着玄色帝袍,头戴平天冠,珠帘覆面的巍峨身影跨空而来,当面便是一拳轰向漫天剑羽。 一拳轰落,漫天剑羽碎去三成,巍峨皇者拳头上也现出不少裂痕,面上珠帘被冲击气流荡开,显现出其中一张看不出五官的模糊面庞。 “雕虫小技,也挡神威?”张不弃声音仍不见波动,漫天剑羽忽地汇聚,化作一扇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羽翼一挥,方圆数里之内的灵气顿时混乱,诸般法术在此范围内都会破碎消散。 然而在巍峨皇者身边,混乱的灵气却是迅速寂灭。它跨前一步,又是一拳轰出,直面巨大羽翼本体。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羽翼上片片羽毛飘零飞落。而巍峨皇者却倒撞出去,在空中终于维持不住形体,化作了一方漆黑小印,落在了冥帅轮回门下那位掌令冥将的手中。 “找到你了。”一道乌光破空而至,打在星流城中星流阁正上方三十三丈之处。哪一处空气迅速扭曲破碎,显露出其中的一座光华流溢的虚空楼阁。 而张不弃正立在楼阁之前,道袍散发,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阎罗印,辟光锥。你们便是齐上,我又有何惧。”张不弃目光扫过,虚空之中,云行苍身形显现,一身漆黑真气蒸腾,手中郑重握着一枚黑色短锥,仿佛小小的短锥有万钧之重。 三名冥将联手,其中还有两人手持灵器,但张不弃这二十天前还不过是纳真巅峰的小小散修,却是毫无惧色。 天上凝意境高手打得惊天动地,地上修士们也已经交上了手。孟同尘首先遇到对手是一队星流城甲卫。当先一人运使一件金斧法器,招式大开大合,左右两人各祭起一面盾牌以做防护,背后一人则御使飞刺专攻破绽。这一小队四人虽然都不过炼体巅峰,但配合颇为精妙。只可惜在孟同尘看来,依然是精妙不足。乙木夺灵剑让开锋芒,侧击金斧,只一击便将其打落。随后虚点一记,骗开盾牌防护,随即中宫直进,转瞬便将四人尽数斩于剑下。 至于那拼死之下,意欲同归于尽般杀至的飞刺,孟同尘身边雷钟虚影闪烁,轻易便挡了下来。 刚刚解决了这一小队甲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忽地神念告警。孟同尘拼力向左侧一扑,原来立足之地便刺上了一根光矢。孟同尘扭头看去,却是此时他已经靠近了星流城城墙,城头上有一排甲卫手执弓形法器,居高临下,射出一排光矢。 一道明澈琉璃般的光华飞落城头。显露出少女的倩影。城头甲卫迅速反应过来,有几人拔出刀剑便冲了过来。少女粲然一笑,纤手向下一按,一层无形波动荡开,那些冲进了少女身周九丈范围内的甲卫顿时一个个呆立当场,接着纷纷瘫倒在地。 琉璃荡魂真气,黄泉摄魂光。 这些甲卫有城头阵法配合,有手中威力不俗的法器,仗着人多势众,面对纳真修士也不落下风。但是他们毕竟才不过锻体修为,灵魂修炼最多也就是刚开头的程度,面对专攻神魂的黄泉摄魂光,就显得非常的脆弱。 有几个站的尚远的甲卫见状不敢上前,纷纷拉开手中长弓,凝聚灵气光矢。却见一黑一白两道光华扫过,一众甲卫无不触之立毙。 “小姐,您太冒险了。”黑白光华将附近的甲卫扫荡一空后,落在宋蒹葭身旁。其是一男一女两位修士。男子一身惨白甲胄,身旁一对银环上下盘旋,面相阴柔,开口说话声音却是颇为雄壮;女子一身黑色劲装,手执长剑,飞眉入鬓,英姿飒爽。 “无回矢,这主事之人倒是好决断。”宋蒹葭没有回应身旁两名护卫的话,却捡起了一张甲卫手中的长弓打量了几眼。 此话一出,黑衣女修脸上倒还没什么表情,男修脸色却是变了一变。 无回矢,乃是抽取使用者生命力凝聚灵力光矢的法门。对于阴冥殿而言这种法门满大街都是,算不得稀罕。但是这些甲卫培养不易,修为却都还不够,让他们用无回矢,基本就等于将这些星流城的根基力量直接当做了一次性的消耗品。 这主事之人倒是好魄力。 孟同尘跃上城头时,也有这种感觉。星流城再是豪富,在城门一带布置的甲卫也未免太多了点,孟同尘目力所及之处,几乎所有的阴冥殿弟子都在以一敌多。粗略估算以下,城门上下的甲卫已过千人,而从城内赶来的援军还源源不断地登上城头。 若只是锻体大成到锻体巅峰的武者,那还不难培养,但是将他们训练到战阵精熟,再给他们配备上不错的法器,最后还能让他们面对强敌不生畏惧,敢于拼死向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面三名甲卫按三才站位冲了过来,他们身上灵光闪烁,隐隐连成了一体,显然不好对付。 嗯,若是一般的纳真修士确实要头疼一下。不过,孟同尘只以延生注死咒一扫,死意漫过,自然便将禁制灵光扫灭,三个锻体圆满武者惨叫都没来的及发出,便一个个栽倒在地,没了生息。 延生注死咒以变化玄妙著称,面对高阶修士都有奇效。对付这种修为层级低过自己,全凭阵法外力的修士更是直接碾压。比起其他同门来还要容易的多。 不过,手段太干脆利落也是有麻烦的。孟同尘敏锐的感觉到有两三道灵念扫了过来。虽然修为未必有多高,但这几人借助阵法施为,孟同尘一时连对手所在都没能找准。 一道猩红刀芒破空而至,第一个纳真级数的对手袭来。 三十七、破城 破空刀芒威势赫赫,又勾动城头禁制威力。全盛之时绝对有六阶以上术法的威力。虽然现在星流城主阵法受到重创,其威力也至少有四阶。 四阶术法,大约相当于纳真后期水平。孟同尘也不敢大意。抬手先打出一片离光烈焰,稍退半步,身周亮起雷音定神钟虚影。 刀芒碾碎离光烈焰,略微暗淡了两分。随即斩中雷音定神钟。 刀芒与钟影相持了一息,随即雷钟破碎,雷音震荡。残余刀芒闪烁两下,也随之消散。 出手之人冷笑一声,又是接连三道刀芒斩出,威力稍逊,但三道刀芒却是封住了孟同尘躲闪的方向,逼得他只能硬接刀芒。 孟同尘却是不闪不避,掌中白色光华亮起,向前一扫。居中一道刀芒首当其冲,被白光一扫,却猛地一涨,表明立刻凸现一层细密的白色毫光。红白双色光芒冲突不定,猛地炸开,磅礴灵力却将旁边两道光芒一齐卷入其中。 刀芒与阵法禁制之力原本颇为贴合,但延生注死咒下,禁制受力由城头阵法分担,膨胀速度不及刀芒,导致二者冲突,结果不攻自破。 “该死!”斩出血色刀芒的修士猝不及防之下,受阵法反噬,暴露了身形。眼见一枚黑白光华流转的长钉直奔面门而来,他强咽下一口逆血,催动手中一张符篆。 一阵褐色光华在他手中亮起,随即一面土墙凭空显现,挡住黑白长钉。正当他凝神准备再度勾连阵法之时,面前土墙忽地猛烈震荡,随即崩开一道口子。他连忙抬手又补上一道符篆,正待再用法术补上一层防御,却猛地感觉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见胸口多了两个透明窟窿。 “怎会……”他身体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终究是死不瞑目。 一青一白两道剑光飞回手中,顺便还带回了他的储物袋。孟同尘轻轻吹了声口哨。延生注死钉纵然失了控制,玄妙大减。但对手却也是用出了一张几乎没有变化可言的符篆,被延生注死钉本身生死失衡带动术法灵气结构失衡,当场崩解。后面的水木双剑阴阳相反,孟同尘借用了和光同尘遁的法门御使飞剑,果然骗过了对手感应,让他先图恢复防御,却没有察觉已经近在咫尺的两柄飞剑。 下手太过干净利落的后果就是,暂时没有人敢再冲上来了,不过借助阵法牢牢锁在他身上的那两道神念却并没有退去,正等着能够一举斩杀孟同尘的大好机会。 孟同尘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观察着整个战场。天上的凝意境高手们纵横来去,看不分明。只能勉强判断出两个战圈,一个是羽化门门主张不弃以一敌三,一个是阴冥殿两位冥将以二战五,两处战圈看上去还都是人少的一侧处于上风。 星流城原本应当只有两位凝意的,也不知多出来的这几个是从哪拉来助拳的。 城头上则不断的有阴冥殿弟子解决了对手后跃入城中。孟同尘刚好看到周仙儿身边环绕三头阴绿色大头鬼物,扑杀了一队甲卫后,身前再无对手,便索性跃下城墙,跟随着一众师兄师姐杀向了城主府的方向。 子母天鬼咒,在法术阶段每提升一阶能够多祭炼一头子鬼。三头子鬼意味着周仙儿也跃了一阶,在纳真初期就将这门赫赫有名的魔道绝学修到了三阶。 不过比起宋蒹葭来却还是差的远了。有两位实力强横的护卫在侧,自身又修炼的是专攻神魂的琉璃荡魂真气。宋蒹葭这三人组已经放倒了两位数的纳真修士。现在正与三名借助阵法足有纳真巅峰实力的修士缠斗。 “奇怪?”孟同尘扫视整个战场,却越来越有奇怪之感。现如今还留在城头上的阴冥殿弟子只有几十位,都正与星流城的纳真修士纠缠。但是阴冥殿弟子中修为不够也不在少数,就以周仙儿为例,她目前只显露了一门三阶法术,若是遇上方才孟同尘斩杀的那人,恐怕绝难取胜。但是与她修为相若的却大多已经越过了城墙,直入城中,反而是实力更高的修士都被留在了城头上。 “城中有埋伏?”孟同尘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同时发现这个问题的阴冥殿弟子似乎不少,有几位手上法术愈发猛烈,迅速击退了对手,跃入城中。 孟同尘倒是有点纠结,虽然他修炼的主要法术都已达到三阶,直接看做一个中期修士也没什么问题。但他在所有参战的阴冥殿弟子中毕竟还是属于修为和经验都垫底的那一批。那些有纳真后期,甚至巅峰实力的师兄师姐进了城或许能打破埋伏,自己进城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要饮恨当场。 不过随即,孟同尘便见到宋蒹葭半蹲下身子,将一枚紫金钱币立在脚下。她的手方一拿开,紫金钱币便滴溜溜打转,城头禁制随即凸现出来好大一片,以钱币为中心,随着其转动而扭曲破碎。 正与他们缠斗的三名修士猝不及防,被破碎的禁制震伤,暴露了踪迹,随即便是黑白光华一闪而过,大好人头冲天而起。 眼见宋蒹葭三人也冲入城中,孟同尘也下定了决心。腾起真气便要跃下城墙,正在此时,窥探已久的两人联手杀至。 一柄大戟当头砸下,势大力沉;一柄五彩斑斓的小剑却贴着城墙地面一路疾行,比大戟稍慢一线。这两件法器论威力与方才的血腥刀芒相差无几,孟同尘的雷音定神钟或许可以震退大戟,但绝挡不住后面紧随而至的飞剑。 “蠢货。”孟同尘低声骂了一句。身周十丈之内突然尽成黑白二色,戟剑飞入其中齐齐一顿,接着被一团黑气扫过,跌落地面灵气全失。 面对孟同尘,就应该一开始就两人齐上。明明已经被察觉,却还给了他准备的机会。现如今他作为生死阵眼的两件法器配齐,自身术法水平在观摩冥帅轮回的神光后亦有极大进步。此时他颠生倒死阵威力,便是面对凝意高手也能过上两招了。 孟同尘头也不回,反手一指。充溢四周的黑白二气翻滚收缩,凝练于两柄飞剑之上,随即沿着方才打落法器时感应到的位置激射而出。 两名星流城修士见势不妙,连忙抽身后退。其中一人动作稍慢,被黑气加持的壬水天涛剑扫过身侧,顿时身上层层灵光熄灭,人一头从城墙上栽了下去,生死不明。 孟同尘没有追杀他俩的意思,收回双剑后,从城头一跃而下。 他还身在半空时,星流城中异变突生。千百道术法光华从大街小巷中一齐迸发开来,不少没有准备的阴冥殿弟子便如潮水中的礁石一般,转瞬便遭了灭顶之灾。 星流城城主府供奉、甲卫有多少?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之数,其中纳真境界也就一百到两百人。 但是星流城内居住的修士有多少?三十余万民众,再加上来往客商。踏入锻体一途的不下十万,纳真修士足有千人。 不是说这上千纳真修士都跟随着星流城与羽化门一起反抗阴冥殿,但眼前所见,怕是至少有半数以上选择与阴冥殿为敌。 孟同尘还未落地,便有三道攻击压了过来。当先是一柄飞剑,紧随其后的是一团头颅大小的碧绿磷火,最后则是一根看似普普通通的木枝。 孟同尘猛提真气,遁法来不及发动,便靠真气在空中一顿一转,随即一脚踏在飞剑之上。这一手虽然不是正经的术法,但借着狠狠一踏,生死真气贯入剑身,直接冲荡禁制,也令不远处那名修士吐了一口血出了。 略缓一瞬,和光同尘遁随即发动,那团远远袭来的磷火一时未能锁定孟同身影,被轻易掠过,但是最后那根木枝却陡然加速,恰好打在孟同尘即将变向的关口。猝不及防之下,孟同尘被打落遁光,幸好身上穿着得自殷舒的护身内甲,方才没有受伤。虽然没有掌握禁制,但是这宝甲本身材质极好,方才替他挡了这一击。 “有高手啊。”孟同尘低声感慨一句,方一落地,便趁势一滚,避开飞剑再袭。反手挥出一片离光烈焰,便不多去关注。身上雷音定神钟亮起,手中黑白光华闪烁。 木枝在半空中盘旋了半圈,随即当头打落。不过是一根普通树枝模样,但这一击却仿佛千钧重锤砸落。 孟同尘凝神以对,木枝砸落,雷音定神钟应声破碎。便在此时,他抬手一击,黑色光华迎上气势已尽的木枝。死气冲刷之下,木枝动作顿时变缓,一时竟收不回去。正当孟同尘要一举打落这件威力不俗的法器之时,耳边忽然破风之声骤响。 孟同尘身形猛地后仰,避开横斩一剑。执剑之人一身青色道袍,披散头发,身上脸上处处焦痕,赫然便是方才那位硬吃了一记离光烈焰的御剑修士。 “羽化门的人,都这么爱近身搏杀么?” 三十八、怒卷 “羽化门的人,都这么爱近身搏杀么?”虽然这么感慨一句,但是这一位给孟同尘的压迫感却远远比不上陈灵萱。若论修为,他或许还胜过陈灵萱一头,但剑法中却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近身三剑连斩,确实也是精妙非常的剑法,三剑过后,孟同尘脚下已乱,眼看再有两剑就能将他斩于剑下。羽化门修士心中暗喜,又是一剑斩出。却不料孟同尘不闪不避,张口一呵。一道明亮光焰喷出,正中羽化门修士面门。 他一声惨叫,手上顿时失了准头。孟同尘脚下一转,掠过他身边时,随手一剑透心而过。 孟同尘本就是长于术法变化掌控的修士,近身搏杀若是不能全程压制住他,稍有空隙他就能使出本命法术,逆转局势。 御使木枝法器的那位刚刚恢复对法器的控制,还没来的及出手。打出碧绿磷火的那位却是赶了上来,这是一名虬须大汉,双手在半空中连连虚按,道道碧绿火光喷涌而出。 孟同尘不闪不避,身上亮起雷音定神钟虚影,迎着碧绿磷火直直冲了过去。道道磷火落在雷音定神钟上,虽然烧不穿钟影,但却附着其上,没有立刻熄灭的意思。 虬须大汉眼见孟同尘冲近,眼中却泛喜色。待到孟同尘冲到近处,他猛地双手合拢,捏了一个法诀,口中吐出一句。 “爆。”声音快了他一线,那已经落满了碧绿磷火的钟影先是一缩,随即猛然炸开,雄浑雷音震荡四周,虬须大汉一时心神震荡,眼睁睁地看着孟同尘在他身边一闪而过,随即心口一痛,便再无知觉。 方才引爆雷音定神钟时,那木枝法器也潜到附近,意欲偷袭。此时同样受雷音震撼,一时难以控制,正是解决法器主人的大好时机。 方才一直躲得颇远看不清晰的敌人身形终于入眼。孟同尘低声叹了一口气,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真正认识的人入眼,他仍是有些震动:那木枝的主人,正是当日与他相谈甚欢的奇楠阁掌柜。 心底些许震动转瞬即逝,延生注死咒当头罩下。掌柜虽然一时召不回木枝法器,但毕竟其修为精深,抬手青木真气纵横交织,凝成根根藤蔓,缠织成网,迎上孟同尘的延生注死咒。 术法对撞,孟同尘立刻体会到两者间修为的差距,延生注死咒竟一时难以引动藤蔓中生机死意变化。 孟同尘随即向后飞退,同时手上法诀立变,离光烈焰喷涌而出,落在藤蔓之上。离光烈焰至阳至刚,又可受木气滋养,更添威力。但是这道法术修炼的时间太短,品阶不足,很快便被青木真气扑灭,泛着青光的藤蔓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不过孟同尘本来也就只需要它来稍稍破坏藤蔓法术那颇为凝实的法度结构而已。只要有了一丝缺口,第二记延生注死咒打在其上,死意灌注,漫天藤蔓当即枯萎。 孟同尘身形一晃,避开身后袭来的木枝。再一转,躲开一记青光拳印的重手。回头看向那位还有些交情的奇楠阁掌柜。 掌柜轰出一记重拳的手还未收回,仍维持着出拳的样子,但胸腹之间却多了个巨大的血窟窿。 以和光同尘遁的手法御使双剑果然是暗杀利器。孟同尘轻叹一声,准备上前送这位熟人一程。却见他紧咬牙关,表情狰狞,眼睛忽而茫然忽而清明。 他目光清明之时,一眼看到了孟同尘,不顾一口口涌出的鲜血,挣扎着向孟同尘伸手,似乎要说些什么。 一只缠绕白纱的纤纤素手拂过掌柜头顶。他眼中清明神色就此凝固,随即表情舒展开来,身体缓缓瘫软。一双素手扶住他的身体,将他缓缓放倒在地。 “妾身与夫君年少时多受孙老照拂,本以为今次衣锦还乡,能够报答昔日之情,不想却孙老却终究没有长生之缘。” 纤手的主人有一副温柔绵软的声音,这是一位身着素淡宫装的美丽妇人,她白纱覆面,容貌朦胧美好,此时轻轻为孙老阖上双眼后缓缓起身,更显出傲人的身段。一双明净眸子中如怨如泣,分外激发人的保护之欲。 “你们的报答便是控制住了他的心神,将他变成受你们控制厮杀的傀儡?”孙掌柜斗法中的反应比起正常修士略慢半拍,再考虑他临死前的神色变化,再加上星流城满城上下居然尽数与阴冥殿为敌,为羽化门效死。孟同尘怎会还猜不出是什么导致这般情形。 “孙老年逾七旬,气血衰败,若无妾身与夫君引他入圣教,身受圣尊教诲,恐怕今生修为再无法寸进,定然是无缘长生的。妾身度化孙老入教才是给了他一个长生的机会。”美貌妇人眼波流转,哀怨之意愈浓,只教人恨不得豁尽所有,只为美人解忧。 “道长虽然杀业沉重,但若肯皈依圣教,想必圣尊也会欣然接纳。” “张夫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几句话之间,孟同尘早已猜出了宫装妇人的身份:羽化门门主张不弃的夫人。此时他脸上笑容灿烂,心中却是杀意极盛。 “言辞之术,难动你我之辈的心思。还是刀剑说话来得痛快。”话音方落,孟同尘纵起遁光,气息顿时隐晦难明,游走四方,难以锁定。 张夫人却是微微眯起一双凤眼,倏然间,抬手向左虚斩一记,“叮”地一声,两柄飞剑跌出虚空。随即她手上所缠白纱向右激射而出,其边缘隐隐泛出寒光,锋锐之感不下刀剑。 虚空之中,孟同尘闷哼一声,摔出遁光,随即便见眼前一花,宫装美妇已至眼前,纤纤素手扬起,狠狠劈下。 张夫人是货真价实的纳真后期修士,不是凭借阵法徒有其表之辈,也不是受人控制灵智混昧的傀儡。修为差距太大,就会导致这种后果,寻常手段,完全不起作用。 本该是如此的,至少张夫人手刀斩落时是这么想的。 手刀斩落,却没有撕裂血肉的手感,反而见眼前的孟同尘呼地一声,散做大团黑白二气。方圆十丈,顿时变色。 “阵法?这就是道长的倚仗?”张夫人眸光流转,语气婉转动听,只是不见半分惧色。 孟同尘在阵法之中隐匿身形,却也颇为头痛。张夫人一身修为是实打实的纳真后期,身上宫装,白纱都是至少五重天圆满的法器。还不是陈灵萱那种没有完全掌握,发挥不出全部威力的。完全掌握住禁制的五重天禁制圆满的法器足够抵挡颠生倒死阵力量的缓慢渗透了。此时阵法布下,虽然一时自保无虞,但是想要杀敌却也力有未逮。 这可麻烦了。孟同尘无声感慨一句,脑海中闪过身上各式物品,思考这破局之策。 张夫人可不会给他太长的时间。张夫人抬起方才劈向孟同尘的手掌,掌沿有一抹极细小的血痕,却是方才孟同尘也没有完全躲过这一记凌厉杀招。 “找到你了。”虽然只是一点血痕,但在她这种擅长精神秘法,又得圣尊赐福,灵魂强度胜过同阶修士的高手眼中,一点血痕与明灯无异。 纤纤素手,五指并拢如长剑中宫直进。层层白纱荡开,四面合围封堵退路。纵使你有精妙阵法护身又如何?修为差距之下同样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凌厉剑锋破开生死二气,隐于阵中之人仿佛直至利刃及身才反应过来,身上光华亮起,同时慌忙躲闪,却是已经迟...... 哦,还不算太迟。 纤纤五指刺穿了孟同尘左腹,这个位置还算不得致命伤。孟同尘匆忙用出的雷音定神钟和最后的躲闪还是有些效果的。 “结束了。”张夫人神念一动,漫天白纱便要收拢,将这有些难缠的小子绞做碎片。 “结束了。”孟同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道湛蓝光芒在他掌心亮起。 磅礴湛光如江河浩荡,冲荡开百余丈距离。沿途房倒屋塌,石板路寸寸破碎。躲闪不及的修士,被擦到边便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咳咳,咳咳咳咳......”孟同尘弯下腰咳出一串血沫,好一阵站不起神来。就算生死真气颇善疗伤,但是方才被纳真后期修士一击贯体,虽然避开了要害,凌厉剑意亦是将五脏六腑洗过一边。这等伤势,真的稍有个处理不好便是当场毙命也不奇怪。 张夫人倒毙在十余步之外,她被七阶法术直接糊在了脸上,身受磅礴灵力冲刷,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般的碎肉。 “咳咳......”又是狠狠咳了一阵,孟同尘忽有所感,强行止住了咳嗽,缓缓直起身来。 视线所及之处,被湛蓝光芒冲刷开的“河道”中,一名高大修士缓步走来。他两鬓斑白,一身湛蓝锦袍,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来,自有一番沉稳气度。 “这符篆使用的世纪倒是不错。”走过张夫人的尸身,高大修士瞥了一眼,开口说道,语气轻松,似乎真的是在指点后辈。 “殷春秋。”孟同尘咬碎冲到嘴边的血沫,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三十九、倒霉 抬手一记污秽阴雷打落面前的飞剑,正待补上一击,却又有一柄短戈从刺斜里杀出。甩出一根雷光长鞭与其纠缠,迎面却又是铺天盖地的风刃袭来。 “这些废物修为不高,可却真是难缠。”墨鸦门下冥将许恨再度逼退对手,闲暇之余骂了一句。 “两个靠阵法加持有凝意实力的纳真巅峰,三个刚刚突破的勉强可以算是凝意一层。确实都是废物。”青鬼门下冥将古千川双臂膨胀,青筋遍布,仿若一对鬼爪。随手一挥便有道道血光青火交织的锋芒破空斩过,令对手仓皇闪避。 “不过,星流城好像不止这么几个废物吧?记得还有个凝意中期的,叫.......”许恨长鞭带起一片雷光,一名星流城修士躲闪不及,转瞬便被雷光灭顶,但随即又顶着一身白色毫光冲了出来。 “切。”许恨啐了一口,手中长鞭又打向另一人。 “你说殷春秋,他在那边。啧啧,真是倒霉。”古千川一手捏碎了一柄铜锤法器,听到许恨的话,偏过头,嘴角朝地面上努了努。 孟同尘可没有天上几位高手那么悠闲,以他不过纳真三层修为,直面一位凝意高手,还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凝意高手。孟同尘再怎么心志坚定果决,此时也不由得泛起丝丝绝望之情。只是虽然绝望,却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孟同尘手一翻,镇涛珠出现在手中,他笑着开口道:“符篆一途,我不过是借人遗泽。倒是这法器运用上还算有些心得,还请前辈指教。” “小辈敢尔!”任殷春秋养气功夫如何了得,此时也是勃然大怒,右手抬起,向下重重一按。 就仿佛一座小湖被凭空挪到了孟同尘头顶一般,磅礴的灵力当头压下,避无可避,躲无处躲。 方才孟同尘以符篆施展,波涛冲荡百余丈的七阶法术。在殷春秋手中却凝练于方圆十丈之内,其力量凝聚内敛,威力何止是倍增。 镇涛珠打出,青白双剑祭起,延生注死咒全力施为,雷音定神钟光芒炽亮转瞬之间,孟同尘已尽施浑身解数。 然后这些手段就如张张白纸一般,纷纷破碎。 湛蓝涛湖当头压下,头顶的层层防御,连同脚下数丈深的地面,一起支离破碎,只留下一个十丈方圆,数丈深的大坑。 殷春秋缓步走到大坑之前,只有镇涛珠品阶够高,还残留在坑底。 “哼。”殷春秋冷哼一声,抬手一招,镇涛珠便从坑底飞起。 “小辈倒是有点花招。”他猛然冷哼一声,手掌向下一翻,镇涛珠狠狠砸在坑底。 不远处一道水柱忽地冲天而起,孟同尘的身体随着水柱腾起,重重摔在地上。 “哈哈,不愧,咳咳,咳咳,不愧是前辈。”孟同尘挣扎着站起身来,咳嗽已是压制不住,不时便有血沫咳出。 借助和光同尘遁的穿物之能,孟同尘遁入地下躲过了方才一击。但没想到殷春秋神念如此强横,隔着地面也找出了隐匿气息的孟同尘。 “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就是了。我保证你不得好死。”殷春秋冷冷看着他,镇涛珠重新浮起。 “花招,咳咳,倒是还有一些,咳咳,咳咳咳咳。晚辈,献丑了!”孟同尘尾音加重。一青一白两道剑气破地而出,黑白二气紧随其后。 “这种花招,不过......什么。”殷春秋正待鼓动真气破掉颠生倒死阵,脚下却忽地塌陷。心思一分,颠生倒死阵布下,一时间便已锁定不了孟同尘的气息。 面对殷春秋这种级数的对手,颠生倒死阵真的半点威胁也无,但是他还不是神光,没办法凭虚而立。借破坏他立足之地令他分心,再靠阵法短暂隔绝他的感应,便是孟同尘现在最有效的手段了。 殷春秋手指一弹,镇涛珠顺着之前的感应打出。也不管是否击中了目标,殷春秋身上真气一震,便听到两声哀鸣,青白双剑齐齐弹出阵去。 作为阵眼的双剑被震出,颠生倒死阵本应破碎,但殷春秋念头稍有松懈,却感觉周围黑白二气翻滚凝缩,竟是瞬间沸腾,随即轰然爆燃开来。 十丈黑白二气,瞬间凝缩至丈许不到。接着轰然腾烧,仿佛化作一朵黑白火莲。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火莲中退出,落在白衣少女身旁,显出一男一女两位修士身影。 孟同尘站在少女身侧,又咳出一片血沫后,含糊道谢:“姑...咳咳,蒹葭姑娘,多谢了。” “不用谢。”宋蒹葭嘴角含笑,双眼微眯。 “小辈花招再多,又有何用。”一点湛蓝光芒自火莲中央冒出,随即扩大,先似涌泉,随即扩散成湖,将黑白火焰尽数吞没。 湛蓝光华消散,显出殷春秋略有些狼狈的身影。但他气势依然可怖,随着他一步步迈出,自有绝大压力扑面而来。 两位担任护卫的修士各自祭起法器,挡在宋蒹葭身前,神色颇为凝重。宋蒹葭脸上虽然没见紧张神色,但头顶也升起一面白色小幡,其上光华耀眼,品阶显然不低。 “蒹葭妹妹,这么好的猎物不喊上姐姐我,可是真不够意思。”尖声尖气到有些让人浑身肉麻的声音响起。殷春秋脚步停下,低下头,胸口衣物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其中隐隐有血迹渗出。 十丈之外,一道惨白身影现身。一张糅杂着女子妩媚与男子英健的脸,正伸出舌头,舔舐过沾了一丝血色的指甲。 “哈哈,居然能从冥将大人那里抢到一个凝意境来杀杀。这等好事怎么能少了我。”阴冷的笑声响起,空中忽然响起阵阵鬼哭之声。一位做马面打扮的修士阔步行来,虽然那个马脸面具略显好笑,但看到他身上真气蒸腾之中的千百鬼影,任谁都笑不出来。 笑容甜美的圆脸女修立在一旁倒塌的瓦砾之上,一柄白骨飞剑在她身边盘旋飞舞;气息阴冷的黑袍修士从一旁的阴影中现身,手中持着一面猩红色的奇异鬼脸令牌,他身后的影子仿佛已经不是正常黑色,而是浓郁到阴黑的鲜血;身量不高,扎了个童子髻的矮小修士迎面走来,这位身上时刻燃着一层暗淡火焰,见到他,一众阴冥殿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缩了缩。 “幽离,孙无忌,白芊芊,吴缈,鬼脸童子.....再加上黑剑白刀和那位大小姐。啧啧啧,这阵容,你我都要头痛,那位殷大供奉,还真是倒霉。”天空中,一爪将一名对手打得吐血飞退的古千川还有心思关注下面的战局。 “不过你们门下那个小鬼倒是还真有点本身,居然真能从凝意境手里活过两个回合。” “他好歹也是能让冥帅大人记住名字的,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值得冥帅大人劳神去关注。”许恨长鞭连连变幻,终于缠住了一人。他此刻心情不错,话也就多了些,“《生死真典》也确实玄奥,若不是那奇怪诅咒,这一本秘籍足够当得上镇宗之宝。”话说完,他手上一震,那被鞭子缠住的倒霉鬼顿时四分五裂。 羽化门一方五人本就只是勉强抵挡,此时折了一人,更是阵脚大乱。但是许恨却一时没有心思去追杀他们,反而转过脸看向另一边的凝意战圈。 “云行苍他们也差不多没耐心了吧?那位神秘的圣尊,到底还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吧?” 仿佛与他的话语配合,城主府中一道通天彻地的淡金色光柱猛然腾起。 张不弃一剑斩退辟光梭,又硬吃阎罗印所化鬼君一记重拳。此时地面金光腾起,猛然扑到了他身上。只见张不弃披散的头发四面扬开,眉端发梢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那鬼君一拳轰在他胸口,未见他有半点痛哭之色,反而是鬼君的拳头竟似乎被他吸在了身上,一时难以收回。 执掌阎罗印的冥将明纪脸色凝重,手上飞快掐动法诀。鬼君形体当即消散,现出阎罗印本体,飞快逃离。 “想跑?晚了。”张不弃抬手随意一剑斩出,磅礴剑气荡空排云般斩出。在其面前,威力强横,堪比半个神光修士的灵气阎罗印,似乎并不比一件下品法器更坚固。 这已是货真价实的神光境手段。 眼见剑芒堪堪追上阎罗印,两道乌光却正正迎了上来。与磅礴剑气相比,这两道纤细乌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中内蕴的恐怖气息,却不输于剑气半分。 阎罗印飞回明纪手中,小印背面已是多了一道裂痕,看得他心疼不已。 “你就不能早些出手么?阎罗印若是毁了,我怎么向冥帅大人交代。” “冥帅大人自有安排,岂是你我可以质疑的。”云行苍语气恭敬,此时他微微欠身,而他肩头的那只乌鸦,正双眼射出乌光,打在那磅礴剑气上。 磅礴剑气忽地消散一空,接着是张不弃身上的金光,然后是那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 待到这些异象尽数消散,云行苍肩头那只乌鸦嘎嘎叫了两声,忽然炸成一团血肉。 “圣尊,圣尊的力量怎会......”张不弃满脸的不敢置信,但却没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 “如今大人物给的手段都用尽了吧?我们再来公平的分胜负好了。”云行苍看着他,冷冷说道。 四十、战终 星流城,城主府。第一任城主性喜幽静,虽然这城主府建在了星流城中央,但是府中四周绿树环绕,又有阵法暗藏,闹中取静,别有一番天地。 但今日的城主府内外,却是聒噪的很。星流一城三十万民众,熙熙攘攘地挤在城主府中,到处颂唱祷告之声不停。在他们身上,有点点淡金色光芒逸出,向城主府中那座新近才建起的高塔上汇聚而去。 一位身着淡青华服,面目上隐隐透出华光的年轻修士行走于这正在虔诚祷告的民众之中。他面带笑容,不时微微点头,似乎完全不关心那近乎只有一墙之隔的战场。 三十万民众的祷告似乎终于达到了一个界限,接着便见淡金色光柱从那座七层高塔上腾空而起。华服修士停下脚步,双手负在身后,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空,恰好见到那磅礴剑气撕裂长空。 便在云行苍肩上乌鸦眼中射出两道乌光之时,华服修士猛地探出右手,虚空一握。 天空中青、金、赤、白、黑五色光点汇聚,隐隐凝成手掌模样。 忽然之间,他身侧响起阵阵鬼哭之声,脚下土地裂开,一只只干瘪枯瘦的惨白手臂探出,抓向他的脚踝。在裂缝之下,隐隐可见一条黄褐色的浑浊长河奔涌而过。 下一瞬,天空中五色光点消散,四面鬼哭之声消散,地面裂缝,惨白手臂,浑浊长河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甚至连几位冥将都没有察觉。 华服修士收回右手,坐视淡金色光柱消散一空。 “这气息是,黄泉沦丧幡。不过看这手法,是冥海公在执掌?”华服修士轻轻摇了摇头,环视左右。虽然方才种种鬼道异象转瞬即逝,仿佛幻觉。但是其影响却是实打实的,以华服修士所在之处为核心,周围方圆里许,再无半个生灵存活。 “阴冥殿倒真是家大业大。这次也就收获这点信众,可真是亏大了。”华服修士袍袖一挥,城主府内外还活着的民众俱都被他卷起,化作一道极浅淡的金色遁光,转眼便失去了踪迹。 万里之外的悬境峰,孽影殿中。宽广的大殿内颇为空旷,只有七把黑沉沉石质交椅。此时其中五把有人端坐其上,在座椅中间的空地上竖着一面杏黄色小幡,幡面上烙着七七四十九道符印,皆为血红颜色,四周隐隐可见一条黄褐色长河环绕,无数生灵水鬼沦落其中,永世哀鸣,不得超生。 殿中居于上首的一人,微微后仰,靠在了黑石交椅的椅背上。 “比预计的还强了些,没能留下正主。”他一身暗紫衮袍,头戴玉冠,双眸一为血红一为暗紫。正是阴冥殿五诸侯之首,冥皇亲传,冥海公。 “能接下黄泉沦丧幡一击,修为至少也在法相后期。南荒虽大,可也没听说过蛊神教外哪位神道修士有这等修为。”说话之人,坐在左侧第二位,这一位身材高大,面上表情惨白僵硬,与死人脸无异。这位冢中侯是五诸侯中的一个异类,他本是尸王祭炼的一具千年僵尸,却自行开了灵智,被尸王收为弟子。 “法相后期也就罢了,说不准是哪个老不死闭关时间长了点,声名不显。但是就凭一位法相后期,就敢这么光明正大与我圣宗为敌么?”坐在右侧第二位的宫装美妇开口问道。五诸侯中,这位白骨娘娘修行时间最短,以她的年纪,同阶修士确实都是老不死。 “这家伙,所作所为近乎挑衅。他背后,怕是哪位真仙人物要试探我阴冥殿么。冥皇久未出关,怕是某些宗门有些想法了。”说话者坐在左侧第一位,穿一身八卦袍,头戴竹冠,脚穿麻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如果不看他那一双无瞳之眼的话。冥目公,这一位原本不是阴冥殿嫡系弟子。但因炼成了一门顶尖灵术轮回冥眼而被冥皇收为弟子。 “哼,这些鬼祟之辈。”冥海公冷哼一声,“宗门外的人有些想法,宗门内某些人又岂不是如此。”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冥目与师尊只有师徒之名,却没有师徒之实;戮剑侯是个修炼狂,不用担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冢中侯是尸王心腹更不必提;倒是白骨,晋升时间不长,又没什么背景,说不定可以引为奥援。”视线扫视过其余四位诸侯,这位公认的阴冥殿下任殿主,暗暗思考着究竟谁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层层鬼影缠住了一面湛蓝色小镜。小镜飞快打转,周围层层波涛环绕,但却始终扑不灭燃着在其上的一层暗淡火焰。一点妖异血光破空而至,打在镜面中心。如湛蓝琉璃般的镜面上血色光芒摇曳了一阵,然后猛地扩散开来。小镜飞转速度随之锐减,最后跌落在地上,灵性全失。 心神相连的本命法器被毁,殷春秋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银环利刃,暗淡飞剑立刻交缠攻上,其后还有一道惨白的鬼影进退如电,殷春秋怒吼一声,周身真气如沸,震退了黑剑白刀。但那惨白身影却仿佛视这真气如无物,径直切了进来。锋锐如剑的指甲狠狠扎在殷春秋胸口上。 身受重伤,殷春秋也是狂性大发。他狠厉一掌轰出,湛蓝色怒涛层层叠叠推出,惨白身影终究抵挡不住,被震得吐血飞退。但随即一道黑白流转的光芒打在他残存的护体真气上,一道无形波动紧随其后。 若是平时,这种不过三阶的法术殷春秋又怎会放在眼里。但他此时心神受创,护体真气方被斩破,此时变化不及。遇到那黑白光华,竟是自行消散开一道口子。 无形波动未受阻拦,扫过心头,殷春秋只觉得神思微微恍然。 一道迅捷剑光抓住这机会,破空而至。 殷春秋惨呼一声,白骨飞剑已经扎在了左眼之上。他抬手狠狠抓住了飞剑,但剑气入脑,更是搅得他神念几成一团浆糊。 一团暗淡火焰猛地扑到了他头上,阴毒火力烧透颅骨,炼灭神魂。这位实力在整个星流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供奉,终究是惨死在了一群纳真小辈手中。 随着他的身死,地面上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喂,你你,你赔我的飞剑!”白芊芊气鼓鼓地指着鬼脸童子喊道。鬼脸童子这九幽邪火可没有避开还插在殷春秋眼窝上的飞剑,直接将其也烧成了几块残骨。 “不就是一柄飞剑么,我赔你就是了。”鬼脸童子完成了斩杀凝意境修士的壮举,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根本没有把白芊芊的指责放在心上。 “我不要玉都门下炼制的,他们根本不懂飞剑该怎么炼!” “好好,我去千奇阁给你淘一柄行了吧?真是麻烦。”呃,以孟同尘前世的眼光看,总感觉这两位其实是在打情骂俏吧? “不过鬼脸,你出手确实是有点太狠了。这,连点残魂也没给我剩下啊。”孙无忌取出一尊炼鬼塔,在殷春秋尸体边晃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 “就是就是。”有人支持,白芊芊自然高兴。不过她走到殷春秋尸体旁,伸出手指,在其四肢上面戳了戳,却又叹了一口气,“这人怎么锻的骨?怎么一块合适那里炼剑的都没有。” “挑挑拣拣的干什么?好歹这可是凝意修士的尸骸。”吴缈也走了过来,将手中血妖令按在殷春秋身上一道伤口处,随即便见殷春秋整个身体肤色迅速变白,整个干瘪了下去。 “我是白骨剑修!不是白骨娘娘手底下那群拼骨头的!”白芊芊大声抗议道。 鬼脸童子最后走到殷春秋尸体旁,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扯下他的储物袋,打开瞧了一眼,把其中灵石当着所有人的面都倒了出来。然后将储物袋朝宋蒹葭丢了过来。 “轮回门下的战利品,就交给大小姐你来分吧。” 呃,孟同尘现在略有些尴尬。他已经分辨了出来,鬼脸童子,吴缈,白芊芊,孙无忌四个是墨鸦门下弟子;而那位不知是男是女的幽离则和宋蒹葭三人一样是轮回门下。 只是,看这样子,墨鸦门下的几位,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轮回冥帅这边的人了。 纯看功法表现倒也却是是这样没错了,毕竟轮回门下虽然无人修炼《生死真典》,但是受冥帅影响,习练类似功法的可不算少。孟同尘入门时间不长,又没怎么和同门接触过,这几位今天之前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宋蒹葭拿到了储物袋后,也是大方的很。先将其递给了幽离,这一战,除了孟同尘只有这位伤的最重。若不是功法特殊,殷春秋那一掌下,她(他?)的下场不会比那位张夫人好多少。 幽离拿过储物袋后先是兴致勃勃地翻了一通,但随即便失了兴趣,拿了几个丹瓶出来后,便将储物袋递了回来。 接着储物袋又在黑剑白刀两位手上转了一圈,最后到了孟同尘手中。 这分配方法倒也挺公平的,毕竟以孟同尘的修为,最后那一记延生注死咒只能勉强算锦上添花,最后一个拿战利品也是应该。 只是孟同尘结果储物袋后打开,然后愣了一下。合上袋子,然后再打开。方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未免太多了点。 虽然不能直接看出每个人拿走的东西价值几何。但是每个人明显都只挑了两三样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是现在袋子里剩下的东西,依然是满满当当。 “他们看不上那些的。”宋蒹葭看出了孟同尘的疑惑,补充了一句,“那些你也看不上眼的,可以一会送给别的同门。” 看不上眼,你们眼界真高。孟同尘在心底暗自吐槽了一句,在他这个不过纳真三层的修士看来,这里面哪一样都贵重的很。 不过孟同尘一向不是太贪财的人,便也学着前面几人,挑了三件物品出来。 三样都是材料,一样中品,两样上品。这些都看不上,真不知道这些弟子中的精英们身家到底厚实到了什么程度。 “看样子,天上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分配完战利品,宋蒹葭抬头望向天空,开口说道。 听到她的话,众人也都纷纷抬头,看向空中的两个战圈。 许恨与古千川以二对五都能占尽上风。此时以二对四,再加上一直在穿云梭上压阵的青鬼门下掌令冥将古蚩也加入战局,胜负早就没有半点悬念。倒是云行苍三人那边,战局尚未明朗。 说尚未明朗其实并不对,此时半空中,云行苍与明纪一左一右,御器立于半空,身上真气蒸腾,但都没有出手。真正还在激斗的,只有张不弃与洛参商两人。 金色光柱消散后,张不弃的羽化剑意似乎也失去了那种连天地灵气也一同斩碎,剑羽笼罩之处,千般术法不存的威势。如今他的剑法虽然依旧精妙,但在洛参商千变万化的灵机剑诀面前,却是处于绝对的下风。 “我曾以为你自成剑意,剑道一途上天分不差。可惜,可惜。”自打上次受伤以来,洛参商的话是越来越多了。此刻他身影与剑相合,散化在漫天雨丝、云雾、雷鸣、电光之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外惹人烦躁。 “聒噪!”张不弃长剑一引,漫天剑羽回落己身,在他身后聚成两片羽翼。随即长剑横空一斩,双翼同时配合一记猛扇,顿时荡空皆是剑气锋芒,任你灵机千变,也统统一网打尽。 “可惜,可惜!”漫天剑气之中,可惜之声再次传来。 一点温润火光在剑气风暴之中摇曳不定,任剑气狂烈,却也岿然不动。 火光忽地抽长,由点点星火,转瞬便长成头颅大小,旋即光芒大作,照亮整片天空。 光芒之中,一点暗红色剑光一闪而过。 张不弃愕然低头,胸口多了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口子。 “习剑者,对剑应心诚;修神道,视万物为一同。执念过重,首鼠两端。可惜,可惜。”耳边还回响着洛参商意义难明的话语,张不弃张开口,似是要说什么,却是一团暗红火焰喷涌而出。 他七窍之中尽数冒出火焰,随即皮肤寸寸开裂,整个人化作一个火人。 星流城的战局,至此终告结束。 四十一、赏功 周仙儿咬牙将一瓶续玉膏抹在左臂伤口上。浅青色的药膏看上去颇为清凉,但一与肌肤接触,却是火辣辣的疼钻心传来。 “嘶。”周仙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伤药抹上却比受伤的时候还要疼。 这道伤口是一位剑法颇为凌厉的羽化门修士留下的,他则被周仙儿的子鬼咬下了半个头颅。只用这点小伤就斩杀了一位实力不弱于自身的修士,纵然周仙儿一向自矜天赋超群,此时也是颇为满意今日一战中自己的表现。 “给。”相熟的师姐递过来一个瓷瓶,“星流阁的生肌散虽然疗伤效果不如咱们的续玉膏,但是祛痕效果可是绝顶。仙儿你皮肤这么好,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多谢师姐。”周仙儿接过了瓷瓶,倒出一点药膏抹在伤口上,果然一股清凉之意传来,狰狞的伤痕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平复下去。 纳真修士远还没到法体大成,断肢亦可再生的程度。更何况,女修士再是以修行为重,也难免在意自身容貌。这生肌散的销路可是好得很。 周仙儿也很喜欢这药膏,抬头问道:“魏师姐,这是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拿到的战利品?” 这本来就是随口一问,魏师姐朝旁边一指,“是那几位。他们联手斩杀了一位凝意修士,战利品里他们看不上的,就都拿出来分给我们了。” 周仙儿顺着魏师姐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认识的几位在墨鸦门下颇为出名的弟子,看到了几位并不认识但是似乎修为不低的轮回门下弟子,以及…… 周仙儿一时怀疑自己看错了。那个谁怎么看都不该是能混到这群人里的吧? 孟同尘没有注意到这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修此时的惊愕之情。他如今的注意力全被正在战场上四处巡视,一边收起战场各处遗落的有价值的物品,一边手持墨笔在一册玉简上勾勾画画的记功修士所吸引。这些记功修士身上都配有一件专门炼制的法器,善能感应气息,借着被斩杀之人身上残留的气息与本门弟子预留的气息做对比,便可判断出是谁的功劳。 说起来,孟同尘这一战中的损伤也不算小。作为压箱底的手段的七阶符篆用掉;青白双剑受到重创;能疗伤的丹药全部下肚;在镇涛珠里留下的那点印记被殷春秋随手抹掉又种上了新的——这可不比殷舒那废物的印记,没有一段时日苦修根本就别想磨掉。这一战下来,孟同尘之前那颇为丰厚的身家转瞬便小半烟消云散。之前瓜分殷春秋的收藏时他好面子学人家只拿了三样事物,再加上恶战之中,大部分敌手的储物袋又没来得及收取,这一次出门实在是有些亏本,就看战后评功,宗门能给多少奖励了。 以上都是玩笑话,这一次连番恶战,带来的经验何其宝贵。尤其是最后直面凝意高人,虽然交手不过两三个回合,但是这等经历对斗法经验的积累丰富,对道心的磨练都是极大的助力。 记功修士们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上下便将整个战场的战果统计完毕。他们将一片巨大的光幕立在星流城中心的大道上,上面按照每人战功多少,从高到低将三百多冥卒排列在上。 原本还在各自疗伤、闲聊、炫耀战利品的众人立刻全部围了过来。 周仙儿有所准备,几乎是第一个冲到了光幕之前。先从下看,略过那些一开战便身受重伤,没有半分战功的倒霉同门,周仙儿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第二百七十九位,斩杀锻体境九人,纳真初期二人,记功绩二百九十。 这份战功,以她不过刚刚纳真三层的修为来说,已经是颇为不错了。若是在半个时辰前她一定会非常满意的,但是现在嘛...... 周仙儿飞快扫过整个战功榜,然后在一个非常靠前的位置看见了孟同尘的名字:第十二位,斩杀锻体境七人,纳真境初期一人,纳真境中期二人,纳真境七层一人,纳真境九层一人;协助斩杀纳真境初期一人(注:被击落城头的那位),参与围攻凝意境五层一人,记功绩一千零六十。 周仙儿看着这榜单一时无语。 孟同尘也正看着自家的排名,一千零六十点功绩,如果按照功绩与下品灵石一比一兑换的比例来看的话,这些还不到十块中品灵石。但是在阴冥殿内部诸多物品若以功绩兑换,其价格要比外面低上不少,这些善功,差不多可以换一件上品法器了。 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这次的收获,然后孟同尘便将视线上移。排在他前面的都是纳真后期乃至纳真巅峰的好手,围杀殷春秋的几人全部都在其中。其中排名第一的不出意料,正是成功斩杀殷春秋的鬼脸童子,他一共有功绩两千四百七十点。超过了孟同尘两倍还多。 在他之下的是那位做马面打扮的孙无忌,因为稍微有点身家,有点本事的修士就不怎么爱穿阴冥殿制式法袍,尤其是牛头马面这类,所以这位明明已经有纳真巅峰修为的大高手给孟同尘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他的功绩有两千零一十点,从详细的战绩上看,除了没能给殷春秋致命一击外,他的战绩还要好过鬼脸童子。 宋蒹葭排在了第七位:斩杀锻体境三十九人,纳真初期六人,纳真中期二人;参与围攻纳真中期三人,纳真八层一人,纳真十层一人,凝意五层一人,记功绩一千五百六十点。严格来说这战绩看质量并不比孟同尘强,但是数量实在是胜过太多。专攻灵魂的黄泉摄魂光确实是群战利器。 “若是对自己的战功没有异议的,过来领奖赏。”估计一众修士都看的差不多了,一旁的记功修士首领开口喊道。他面前不知何时多了几张案几,上面放着几枚玉简与几个储物袋,记功修士两人一组,坐在案几之后。 孟同尘这第一次参加宗门征伐的修士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许多参加过几次宗门征战的修士已经轻车熟路地凑了过去。 “每一战后,记功修士们收拾战场上的战利品后都会将其中一部分作为赏功物品当场发放,每人拿到手的物品,价值大致与功绩相同。”宋蒹葭知道他肯定不了解这件事,还给他解释了一句。 “宗门还真是大方。”孟同尘这倒是很由衷的称赞了一句。 “不过是看不上这些破烂罢了。”宋蒹葭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以她的背景,也确实不太看得上这些。 领取赏功的队伍排得很长,而且看前面修士的样子,明显挑挑选选也破费时间,还有人似乎是在这一处挑不到满意的物品,转而到另一张桌子的,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排到他们两人。 “今日一战......”孟同尘想着开个话题,但方一出口,之前恶战种种浮上眼前,却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又隐约觉得好像不该和女孩子说这类话题。 “你现在还是纳真三层是吧?”宋蒹葭却是主动开启了话题。 “啧啧啧,你啊明明是还是纳真初期,可是有多少门法术都三阶了?比起一般的纳真四层可是一点也不差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大小姐用一种看着什么珍贵动物般的表情看向孟同尘。 “之前偶然见过一次轮回冥帅大人,观摩冥帅大人的生死神光后有所感悟,所以才能有现在的程度。”孟同尘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一身术法的精进确实是因观摩神光而得,但是那神秘小钟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自是不能提的。 “你见过爷爷了?我还没听他说过这件事呢,看来你在爷爷眼里表现也就是一般,还没有真的引起他的注意。”提到轮回冥帅,宋蒹葭精致的眉毛向上一挑,话不觉更多了起来。 “不过爷爷的神光可不叫生死神光,而是轮回神光。这个可不要记错了。”宋蒹葭说起爷爷的事来,更是眉飞色舞。孟同尘听的也颇为认真,只有说到轮回冥帅的神光时,他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突,原因何在,他却一时找不到头绪。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便排到了案几前。坐在案几后的修士认识宋蒹葭,见她过来连忙打招呼。 “九小姐,好久不见了。这次赏功是要法器、丹药、法诀、还是材料?”孟同尘就排在宋蒹葭身后,所以隐约见到,这位记功修士似乎是在给宋蒹葭打眼色。 “材料吧。”宋蒹葭也不知是不是看明白了对方使的眼色,果断做了决定。 “好,这里就是本次所得的材料类战利品。估价册在这边,还请不要超过本次所得功绩的价值。”记功修士答应一声,随即便拿过一个储物袋和一枚玉简递了过来。 虽然站在身后看不清宋蒹葭的表情,但是孟同尘明显感觉少女的情绪猛然波动了一下。 似乎先是狂喜,然后又迅速低落?孟同尘看着眼前明显有些激动,握着玉简与储物袋的双手微微加力的少女,正考虑要不要开口问一问时。少女却猛地转过身来。 “孟兄,一会的赏功可不可以匀我一些。我拿其他物品补偿。” 四十二、返山 火树银花,即便早就知道修真界种种灵物千奇百怪,孟同尘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同寻常之物,也还是大吃一惊。其仿佛一株微缩的古树,不过一尺来长,树干呈黑红色,表面看上去与一般树木无异,但是在修士看来,其树干之中蕴藏着非比寻常的火行灵力,其内敛之极,近乎凝成实质,但与其他火行灵物相比,却是要平和的多,没有半分炽烈之感,与真正的木头一般无二。而其树上所结花朵,却是无比纯粹的水行之属,其反而张扬怒放,明媚耀眼。两种彼此相克的五行灵力却能如此密切的结合在一起,这便是造化玄奇之妙。 这就是宋蒹葭想要借孟同尘的功绩来换取的物品,极品灵材,火树银花。这件灵物的正式名称应该叫做寒鲤冷焰木。火树银花则是对类似这样水火相济而生的灵物的总称。 这就是宋蒹葭想要让孟同尘帮忙换取的物品,记功修士们给的估价是一千功绩,因为类似之物同时出现了两件,所以宋蒹葭才会因功绩不足而困扰。 “哎呀,孟兄,真是多谢你了。这一类阴阳兼备的灵物对我有大用,没想到居然能一次遇上两件。要是被谁挑走了可就麻烦了。”两件灵物到手,宋蒹葭笑的非常灿烂。同时顺手取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了孟同尘。 “这枚广寒佩在清心、破幻、抵挡神魂攻击方面效果还不错。就是祭炼程度还低了点。” 广寒佩造型颇为简朴,通体晶莹,其上花纹暗合自然玄奇,就仿佛一轮微缩的满月。玉佩之中灵光浓郁,看一眼就有清凉之感,接在手中,顿时就感觉心思清明了许多。 这分明就是一件上品法器。 “蒹葭姑娘,这枚广寒佩可比我那些功绩贵多了。”孟同尘苦笑着开口。虽然知道这丫头背景深厚,但是这也太大方了。 “这是二哥以前炼制的作品,勉勉强强达到了上品而已。现在他都不好意思承认这是自己炼制的,算不上多贵重的。”少女摆了摆手,说的很轻松,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话有多惊人。 少女说的轻松,孟同尘也只好苦笑着收下了这枚玉佩。同时他脑海里似乎有某根弦突然搭上,鬼使神差地就要开口问一句:“莫非这两样灵物是与那三年之约有关?” 还未来的及问出口,孟同尘便见六道遁光从星流城的城主府中腾起,这是诸位冥将也完成了对城主府的搜寻。不知道城主府里面究竟有什么关系重大的隐秘,纳真修士们居然一个也没有被允许入内。 “冥将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别忘了三年内要突破到纳真后期。”见到冥将们回来,宋蒹葭冲孟同尘摆了摆手算作暂时告别。孟同尘本来想问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 “对了,你还是小心一点别半路死在斗法里吧。能找个敢修炼《生死真典》的可不容易,要是再惹上个凝意高手,死在人家手里,那才真是太可惜了。” 似乎是想起了孟同尘被殷春秋针对的事,宋蒹葭走出不远后又回过头来,补上了这么一句。 这算是关心么?孟同尘略微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着诸位冥将的出现,众人领取奖赏的速度似乎无形中加快了不少。很快所有修士便都领回了各自的奖赏,在冥将指挥下登上了飞梭,准备回返。 踏上云行苍准备的第二艘飞梭时,孟同尘与这位可以说是本次征战的核心人物擦肩而过。两人错肩而过时,孟同尘猛地一愣,接着眉头微皱,随即舒展。但是拢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却狠狠攥紧,几乎在手上掐出了血印。 云行苍身上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究竟有多少死人才能让一位凝意修士身上沾染这种规模的死气,孟同尘并不清楚,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能够清楚感应出来的死气,对于其他未修生死类功法的修士而言,这也已经是让人能感觉到不适的程度了,而对于孟同尘这种对生机死意都颇为敏感的修士而言,眼前就仿佛直面尸山血海。 星流城的三十万民众。孟同尘进入船舱内,找了个地方坐下,攥拳的手松开握紧,松开握紧,反复了数次。虽然早有预料,早在看到奇楠阁孙掌柜的样子便知道城中其余人的境遇怕是不妙,但是如今他们的下场几乎摆在眼前时,孟同尘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羽化门圣尊。”孟同尘紧咬的牙关里钻出这么几个字,这是从那些狂热的修士们嘴中听来的,或许是幕后黑手的名字。看到那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就明白,这一次的浩劫绝不是区区纳真或凝意修士能搞出来的,至少神光,甚至是一位法相高人。 落芒山上,隐约有哭声传来。这一战,阴冥殿也有六十余人战死。其中墨鸦门下的飞梭被首个击坠,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最重。 轻尘在洞府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眼见天空中掠过的遁光越见稀疏,轻尘心中越发焦急。 终于见到熟悉的黑白两色遁光落地,轻尘连忙迎了上去。 “老爷,您没事吧?”这一次孟同尘的样子看上去倒是好于上次,却是因为与殷春秋一战时,他身上道袍几乎成了破布,因此在回来前更换过了,没有显露出他这一身伤势。 虽然伤势能够掩盖,但是孟同尘一身疲惫却是绝难盖住。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接着便直接回到后宅静室,直接一头栽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明明感觉层层血海将自己灭顶,却始终无法醒来的感觉,孟同尘觉得自己绝对不想再承受一次了。梦境中,孙掌柜,程执事,以及曾在星流城中见过的每一个人,他们如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空洞木然的双眼;以及直到生命逝去前才冲破控制,流露出的不甘与解脱的眼神,都深深刺痛了孟同尘的心。 孟同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就如同这个名字一样,和光同尘才是他一贯的作风。只是同尘,同尘,却不可能让他连污泥也认同。不过相隔二十多天,原本宏伟繁华的星流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他绝不会谅解做下这种事的幕后黑手。 终于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修士的身体远比普通人强健,已经恢复了虽然现在孟同尘最想干的事是立刻闭关,飞快提升自己的修为,然后去斩下那幕后黑手的头。但是理智告诉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去修炼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走出静室,却看见轻尘正等在门口。小姑娘一脸的担心,其中似乎还混杂了些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孟同尘此时却无心分辨。他仍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便打算出门去。 先去找刘鹤师兄,请他帮忙修补青白双剑。然后去宗门庶务堂,看看功绩能换回什么东西。那几样材料换给,还是拿给刘师兄吧,请他看看能不能帮忙炼制成一件法器。 孟同尘脑海里念头转得飞快,却猛然发现轻尘仍站在他面前。 扑通一声,小丫头猛地跪在了他面前。 以孟同尘在斗法中的决断力,这时候也是一愣,然后便是手足无措。虽然穿越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前世二十多年仍是历历在目,他哪受过这样的大礼。 “多谢老爷救了婢子一家性命。”轻尘非常虔诚的叩拜下去。这话语让孟同尘慌乱地想去扶起她的手略微一顿。修士灵魂强大,记忆力也自然随之增长,大约一个月前,对于孟同尘而言差不多算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开端的那件小事,立刻浮上心头。 “老爷不知,您去孽影殿后不久,就有沉狱殿修士搜查各处洞府。但凡有搜检出供奉羽化仙神像者,尽数满门抄杀。若不是,若不是……”小姑娘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满脸的后怕。 “小事一桩而已。”孟同尘伸出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平时轻尘总是一本正经,对这种把她当小孩子看的举动颇为抵触,也就这种时候不会躲开吧。 “之前让你去挑一本功法,上次太过匆忙,还没来的及看,快去拿出来吧。”孟同尘一把将轻尘拉了起来,同时也暂时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好,好的。那本功法名叫《青木引灵诀》,我这就去拿给老爷您看。”看着小姑娘还挂着泪痕的脸上泛起喜色,孟同尘突然感觉压抑心底的血海似乎透开了光亮。“好歹还是能救一些人的吧。”他这么嘟囔着。 得承认,孟同尘永远不是做英雄的料,只要惨剧没有真正发生在眼前,他就能暂时安慰自己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只要能够切实救下一两个人,他便高兴的不得了。 “我若是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修的什么道。”这句话孟同尘却是留在了心里。 四十三、出关 “你这家伙还真是喜欢闭关啊。上次让我等了二十几天,这次直接让我等了半年。”刘鹤笑骂着将青白双剑递了过来,“居然靠才祭炼到二重天的飞剑去对付凝意修士,要不是我炼制的方法足够高明,就算当场粉碎也有可能。” 孟同尘在这次闭关之前,将青白双剑送到了刘鹤那里,请他帮忙修补。只是本来以为就只是略微消化前次大战中的些许感悟的短闭关,却是长达半年,再出关时,孟同尘已是纳真五层境界。 “还是多亏了刘师兄,这两柄剑可真是救了我的命。”孟同尘拱手称谢,然后接回了青白双剑。 这次修补,或者可以说重炼之后,青白双剑所蕴灵光更盛往昔,显然品质有所提升,虽然还没有真正成为上品法器,但在中品法器之中也差不多算是最上乘的那一批了。而且乙木夺灵剑锋芒内敛,更加契合生之真意;壬水天涛剑中层层波涛则更为凝练,杀机深藏。 “一开始炼制乙木夺灵剑的时候没有想着后面还会有阴阳生死互相配合的事。这次正好趁着修理它们,两相配合,重新炼制了一番,与师弟你那阵法应该会更为契合。”刘鹤说的简单,但眉宇之间颇有自得之色,显然他对于自己这次重炼双剑也是非常满意。 “真是多谢师兄了,师弟这里还得了几样材料,要是师兄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将双剑握在手中,暗运心法感悟一番,孟同尘也是欣喜非常。连忙将身上所得的材料都翻了出来,让刘鹤挑选报酬。 “这些材料倒是不必了,不过师兄我最近倒还真有一件事要找你帮忙。”刘鹤扫了一眼孟同尘摆出来的材料,虽然有两件上品材料倒是非常惹眼,但却不是刘鹤急需,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知师兄何日用得上我?是什么事?”孟同尘方才结束长达半年的闭关,一身修为大有进境,现在正是手痒的时候。因此对于刘鹤的委托非常的热心。 “是要去猎捕一头追月灵狐。还没那么急,这灵狐的消息我也是最近才得到,真正找准它的位置还要一段时日。你刚刚闭关出来。还需要先修整一番吧。到时候我自然会传讯给你的,最近你不会又跑到哪里去吧?” “不会,不会。师弟我最近还真是要先休息一阵子。师兄用到我的时候,发来传讯飞剑就是了。” 商定了合作的事宜,孟同尘便从刘鹤处告辞离开,架起遁光一路飞回落芒山。 在洞府之前,轻尘早已等在那里,见到孟同尘遁光落地便连忙迎了上来。小丫头有孟同尘指点,这半年来实力进境也是不慢,若非她年龄尚小,孟同尘怕留下暗伤,故意压制了她锻体的进度,恐怕她已经能够锻体小成。不过《青木引灵诀》上所带的锻体篇,毕竟不如阴冥殿下院教授的专门炼体秘籍,按孟同尘的估计,小姑娘想要在十六岁之前锻体大成却是有些艰难。 “不知道能不能把她送到下院去。蒹葭姑娘那边应该会有办法吧?”下院弟子一般不到十岁就入院修行,轻尘的年纪却是稍大了一些。孟同尘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下院破格收人,只是想来宋蒹葭背景深厚,说不定会有办法。 本想回到静室之中,但是走到门口,却又觉得已经在里面闷了半年,一时有些厌倦。便索性换了间屋子。这间本应作为客房,不过孟同尘入门时间尚短,这客房还没用过,幸好轻尘一向打扫的干净,进屋也没见半点灰尘。 进到屋内,找了个蒲团坐下。孟同尘随手将储物袋内的物品尽数倾倒了出来。半年闭关,灵石早就用尽,储物袋里的东西也算不上多,只有几件法器几样材料几瓶疗伤丹药而已。 这半年闭关中,本来对于修士而言相对较难的纳真初期进阶纳真中期的坎反而没有半点难度。正常修士晋升,一般是先突破至纳真中期,然后借助突破后真气凝练变化领悟法术晋升三阶的奥妙。但是孟同尘身具三道三阶法术,反而可由此逆推纳真中期的真气运转之妙,对他而言,突破纳真中期,不过就是水磨功夫而已,真气积累足够便自然能够晋升。 真正耗费这么久时光的,是将掌生簿彻底掌握。星流城一战中,孟同尘将一身术法发挥的淋漓尽致,手下十几条人名,对于生死之道的感悟自然有所加深。初时还不觉得,待到突破至纳真四层之时,方才感觉出近段时间的积累有所反馈,对于掌生簿的真意的体悟更有加深。于是孟同尘便想着一鼓作气,彻底将掌生簿掌握住。 然而感悟加深,与切实掌握之间确实还有不短的距离。孟同尘闭关之中,却一直感觉仍有些许缺憾,始终无法完全将掌生簿掌握。等他在闭关之中彻底沉静心神,磨练心性,终于将掌生簿掌握之时,他却愕然发现,自己的真气再度精进,已经达到了纳真五层境界。而外面的时光也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 纳真五层境界,五道本命法术目前已经都是三阶,其中雷音镇神钟仍然要略胜其余半筹,等闲四阶法术若无准备都会被钟碎后的雷音影响,无法继续伤人。 法器之中,除了刚刚拿回来的青白双剑之外,剩下的在闭关的闲暇里,孟同尘倒是将法器都祭炼了一番。其中广寒佩祭炼到了三重天满,确实如同宋蒹葭所说,这枚玉佩在清心凝神方面颇有功效,在闭关之中,这块玉佩可是帮了大忙的。明玉钟在孟同尘手中法器里算是品质最好的一件,目前祭炼了二十四层禁制,威力已不输一般三重天圆满的中品法器。其晃动之时可以垂下一层明澈光幕,既可以防身,也可以困敌伤敌。镇涛珠进度却是一般,毕竟闭关中祭炼法器只是闲暇之时为之,镇涛珠中殷春秋残留的烙印刚刚才消磨完毕,现在用起来还算不上顺手。倒是那件落星鉴,孟同尘已经完全掌握住了它的四重天禁制,其可以从镜面上照出一道星光伤敌,威力不错,算是孟同尘此时手中威力最大的法器。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法器,要么品质差了一些,要么功用重复,孟同尘决定通通处理掉。 两件上品材料一件是水属性的玄渊沉水,这件灵材倒是可以用来重炼壬水天涛剑,让其品质进一步提升。但可惜,孟同尘没有能对应重炼乙木夺灵剑的灵材,单独提升一把反而会打破二者平衡,导致颠生倒死阵的威力下降,所以只好舍弃。 另一件则是一枚星核,这件材料是天外陨石落地燃烧后残余的核心部分,地火风水四象具足。孟同尘拿着这枚像是苍蓝色火焰半凝固而成的晶体,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拿来做什么,要不拿去提升落星鉴? 中品材料里倒是有一截百年天风木,本来在闭关前,孟同尘打算和青白双剑一起拿给刘鹤的,结果被刘鹤扔了回来,说虽然同为木属,这截天风木与乙木夺灵剑也并不契合,不能直接一起炼制。孟同尘想着或许轻尘以后到了纳真境还能送给她拿去炼制件法器,也就留下了。至于其他的材料,以孟同尘的炼器知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用,既然刘鹤也看不上眼,他决定到时候一起丢到宗门庶务殿去换成功绩。 阴冥殿的庶务殿里可以拿法器、材料、丹药、未收录的功法秘籍等换取功绩,不过灵石不行。 其余还有几张符篆几瓶丹药,不过品阶只能算是一般,只能说拿来丰富自身手段算是还不错。 收拾好了一身物品,孟同尘便重又将乙木夺灵剑与壬水天涛剑这青白二剑拿在了手中,配合这两柄飞剑使出的颠生倒死阵仍然是孟同尘手上最大的倚仗,不将这两柄飞剑迅速祭炼起来,孟同尘心里有点不安。这也是之前连续两次都在几乎没有认真准备的情况下就直接转入大战的后遗症。 “追月灵狐,二阶后期妖兽,不过这种妖兽的战力偏科严重,攻击性法术不多而且都很弱,但是速度极快,而且幻术却是颇为厉害。这倒是正好能被广寒佩克制啊。”拿着刘鹤给的追月灵狐的资料,孟同尘正琢磨着该怎么才能抓住这小家伙。 “喜欢生活在有大块的名为承影石的下品灵材附近,在满月夜晚,能够趴在承影石上,吸纳月华真魄。说起来,这个月的满月好像就这这几天吧?”孟同尘放下资料册,站起身来走到前院活动活动身体,却恰好见到一枚传讯飞剑落到洞府门前,激起了洞府禁制的轻鸣。 孟同尘放开禁制,让传讯飞剑飞了进来,落在手中,上面的信息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三日后月出前,月竹山赤溪镇汇合,刘鹤。” 四十四、猎狐 赤溪镇,如名字一般,确实有一条水色略微发赤的小溪从镇旁流过,据刘鹤所说,这是因为溪水发源地附近有一处铁矿的缘故。要是放在前世,这种水怕是没人敢喝,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受灵气影响体质与前世差异很大,这赤溪水镇民们无论是饮用还是浇灌粮食都没出过问题。 这赤溪镇也是孟同尘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没有修士影响痕迹的小镇。 这个说法不算严谨,赤溪镇作为阴冥殿控制范围内的村镇,每三年自有阴冥殿下院执事到此测试儿童灵根资质,但是除此之外,这座小镇就再也没有其他修士到访了。 脚踏在赤溪镇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孟同尘一度有了回到小时候的农村老家的感觉。山林之中本没有路的那些姑且不论,这种几乎无法通行任何车架的土路孟同尘在这个世界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与修士而言,平整土地的术法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但凡有修士经常出没的地方,一般道路都会非常平整,包括兽车经常通行的野外道路。 镇上连个锻体小成的人都没有,孟同尘与刘鹤走在街道上,都没有特意用什么法术,只是简单收敛住气息,便可以让镇民们视而不见。 “孟师弟,你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刘鹤看到孟同尘一路左瞧右望,终于开口问道。 “算是吧。”孟同尘只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句,他总不能说我是好奇原生态的古代乡村是什么样的吧。 幸好刘鹤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很快找到了在镇里要找的人,于是便掐了一个法诀,真正用出了匿迹的法术,接着向那人打了个招呼。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还背着一捆柴,似乎是刚从山上砍柴回来。听到刘鹤招呼他,先是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接着看到刘鹤,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表情。 “仙师,您亲自来了。”他一路小跑跑到了,恭敬地行了个礼。这行礼的姿势也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非常的不标准。 不过刘鹤和孟同尘都不会在乎这个。刘鹤直接开口道:“快带我去那块大石头那里吧。” “好,好。”少年转身就要带着两人进山,才走了两步,发觉背上的柴颇为累赘,想要卸下来,可又担心随手一放转眼就会被人拿走。 孟同尘看着他纠结的样子颇为有趣,随手一指,柴捆便从他肩上飞了起来。孟同尘略一感应,手再一指,柴捆便一路飞了出去,落在远离溪水的一处院子里。 这一手对于孟同尘和刘鹤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看少年两眼放光的样子,便知道这在他的眼中,不下于真正的神仙手段。 嗯,到这时候为止,他还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对他和孟同尘以及刘鹤二人仍是熟视无睹。 “就在前面。”名叫林全的少年在前带头,孟同尘与刘鹤紧随在后。这段路走起来颇为艰难,少年手脚并用一路上爬,孟同尘与刘鹤却是一路如履平地。若不是怕此时运使真气会惊动那头颇有灵性的狐狸,他们两人直接带着林全飞遁则会更快。 转过了一处颇为陡峭的山口,三人面前豁然开朗。却是进入了一个小山谷之中,这片山谷约有里许方圆,孟同尘进来的这面只有一道一人宽的狭窄裂口,但对面则是颇为敞亮的宽阔山路。山谷之中,林木葱郁,还有一处不大的泉眼,涌出汩汩清泉。在山谷中央,有一块表面颇为平整光滑的巨石,在夜色中散发出濛濛微光。 此时在谷外已是月上中天时分,但山谷之中,受山壁影响,那块巨石还仅有边上一角被照亮。“就是那里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刘鹤猛然紧绷起来的心情,林全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许多。 “没错,就是那里。”刘鹤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追月灵狐在月竹山出没多时,只是一直没找到它的巢穴,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见到了承影石,八成是没错了。” “能帮上仙师就好。”少年受刘鹤情绪感染,也明显高兴了许多。旁的仙师一向是高来高去,难得能够遇上这样一位能够说上话的,这就是他的仙缘啊! “接下来,就得请师弟帮忙了。师兄我会的法术动静都太大,不适合拿来捉这追月灵狐”刘鹤转头看向孟同尘这边。孟同尘微微点头,默默估计了一下距离那块巨石的距离,随即暗暗运起和光同尘遁的法门。 刘鹤只觉得眼前孟同尘的身影晃了一晃,随即便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刘鹤略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只觉得此时的孟同尘所在之处空空荡荡,除了视觉尚可追索到他,其余五感包括神识在内都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 一般而言,若对手是人族修士,孟同尘是不必将自己隐藏到这个程度的。但是妖兽千奇百怪的天赋太多,五感胜过人族修士许多。和光同尘遁正常发动只能瞒过神识,为防万一,孟同尘此时是全力发动了遁法,将自身气息尽数锁住。 借助山谷中的草木掩映,孟同尘悄悄潜入山谷之中。在刘鹤看来,就像一团烟雾在草木间忽隐忽现,转眼便到了那块承影石旁不过几丈的距离。在林全眼中......在他眼中从孟同尘刚刚发动遁法起,他就已经找不到孟同尘了,就和村庄里那些对修士从身旁走过还熟视无睹的村民一样。 孟同尘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承影石外约四五丈远的一处树荫之中,抬手向下一指,两道同样灰蒙蒙的剑光从袖中飞出,钻入地下。 “好了,就等那小家伙出来了。”孟同尘无声地拍了拍手,缓缓地靠在身后树上,双眼紧盯这那块承影石。 随着月亮缓缓升起,承影石上亮起的区域也越来越大,孟同尘惊奇的发现,被照亮的部分里,竟然如同水面一般,映出了一轮满月。 终于,月亮升到了最高处。整块承影石尽数沐浴在月光之中,此时它已不再像是一块石头,而更像是一尊巨大的透明酒杯,杯中所盛的,正是一轮无暇的满月。 孟同尘忽然感觉头顶的树冠里沙沙作响。接着一团影子猛地从里面窜出,落在孟同尘身边,然后飞快地向那块承影石奔去。 这一瞬间差点吓出了他一身冷汗,这小家伙一直躲得这么近的么? 不过那头追月灵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孟同尘,一路奔跑到巨石旁,窜上了石头,就像有人在酒杯里丢下一枚石子,石上满月荡起一阵涟漪,又缓缓平复原样。 此时孟同尘才真正看清它的样子,这头追月灵狐比起一只猫大不了多少,一身淡金色皮毛,在月光下有些半透明的感觉,头顶月光与身下巨石似乎遥遥感应,有点点浅金色光华正在它身边凝聚。 被浅金色光点环绕的感觉似乎颇为舒服,这头追月灵狐四肢着地,高昂起头,冲着天空中的满月长嗥了一声。随即卧倒在石面上,星星点点浅金色光点缓缓落在它身上,随着它一呼一吸,缓缓渗入它的身体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浅金色光点已被这头追月灵狐吸收得一干二净,它摇晃着尾巴站了起来,就要跃下承影石,重新回到洞窟之中。 “就是现在。”孟同尘重重地向下一挥拳头,黑白二气立刻从他脚下涌现,瞬间便将包括承影石在内的方圆十几丈范围裹了个严严实实。 孟同尘刚刚站起,就感觉眼前景色猛地一变。满月之下,是一池温润泉水。葱郁树木掩映之中,一道倩影忽地从泉水中立起。美人正背对这着孟同尘,后背洁白光滑,曲线优美,她微微转头,仅是一个侧脸便美丽的不可方物。 猛然一点凉意从脑海中涌起,眼前绮丽景象随之破碎,重新显出山谷景色。“好厉害的幻术。”孟同尘暗自感叹一句,随即发现那头追月灵狐已经逃出了颠生倒死阵的覆盖范畴,向着另一边的出口一路飞奔而去。 孟同尘目光一凝,青白双剑猛地冲天而起,同时带动好大一片地面猛然下陷。用生死真气破坏地面结构,在这有地下水路的山谷中破坏范围比计划的还要大。这一手拿来对付凝意修士效果颇为一般,不过拿来对付一头二阶妖兽可是手到擒来。 追月灵狐悲鸣一声,身体跌入坑中,但它乌黑眼眸之中,一点金光一闪而过,无形的幻术波动随之荡开。只是此时孟同尘既然已经现了身形,不再遮掩气息,各种手段自然是全力发动,雷音定神钟亮起,身周雷音环绕,诸邪难侵。广寒佩主动激发,一层冷光盖住孟同尘周身,一应幻相,一触即破。孟同尘再抬手一指,明玉钟飞出,一层青光屏幕落下,将追月灵狐罩在其中,层层波光扫落,仿佛在它身上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追月灵狐,这便算是抓到手了。 四十五、同门 孟同尘拎抓住追月灵狐的后颈毛把他拎回来时,另外两人还是满脸的茫然。刘鹤是有些不可置信,林全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成功了?”刘鹤原本以为,孟同尘能阻断追月灵狐朝山谷另一边的出口就行,然后两人配合将它堵在谷中;或者能够先手击伤它,后面再一路追索。没想到孟同尘居然直接就把它抓回来了。 “毕竟它的幻术完全被我克制,对付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孟同尘说的倒是很简单,不过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发动颠生倒死阵的准备,他也没办法这么轻易抓住这头灵狐。 “刘师兄小心一些,这小家伙的幻术厉害的很。”孟同尘将追月灵狐递给刘鹤,还不忘提醒了一句。 刘鹤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犯错,他先取出一张符篆激发,一层青光随即笼罩全身。为小心起见,他又取了一张符篆,给身边的林全也加持了一番,这是怕这头灵狐乱放幻术。这种时候,万一林全被干扰,一个小动作也可能会使之前的全部准备功亏一篑。 做好了准备,他才伸出右手接过了这头追月灵狐,左手则抚在灵狐头顶,仔细地摸索了一阵。 “找到了。”刘鹤脸上露出喜色,左手抓住一根看上去与其余毛发无异的毫毛猛地向外一拔。 灵狐呜咽一声,随即神态便萎靡了下去。而刘鹤手中握的那根毫毛也同时发生变化,变成指甲般大小的一片,其如水晶一般质地,散发出令人炫目的七彩光华,仔细看去,便觉每一片光华中心都是一轮满月。 “这是追月灵狐所吸纳的月华精魄与它自身幻力天赋凝结而成的灵枢。我要抓它,也正是需要这东西来炼器。至于这个小家伙。”刘鹤看了眼手中的追月灵狐,其神态萎靡,显然失去灵枢对它的影响颇大。 “失了灵枢,它至少要再花上十几年重新凝练出来。现在大约就是相当于一头初入二阶的妖兽而已,不过它这样子倒是挺讨一些师姐师妹们的喜欢,孟师弟你要是有哪位意中人倒是不妨送给人家。”说着刘鹤就直接将追月灵狐递了过来。 “不必了,本来就是报答师兄你帮助我重炼双剑的。怎么还好意思收下它。”这种灵性不差的妖兽价值很高,孟同尘自觉这次出手还是挺容易的,没有再收报酬的意思。 “师弟你拿着就是了,师兄我虽然在炼器上敢说自觉天赋超群。不过象这种找寻材料的活可真不拿手,今后还少不得要麻烦师弟你,这就当是预付的报酬了。” “说到炼器,师弟我倒是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师兄......”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孟同尘还趁机提出了如何用那枚星核去炼器的问题,刘鹤对此也颇感兴趣,接连提出了几个设想。 “不过孟师弟,你那件落星鉴本身品质确实是差了点。与其费尽心思提升,还不如以星核为核心重炼一件上品法器。要是信得过师兄我的手艺,等这件法器炼好,我就开炉帮师弟你炼器。”刘鹤确实不负炼器狂人的名头,这就打算好了要怎么炼器了。 “那就多谢师兄了。”孟同尘也自然同意,一件上品法器对于他可是极大的助力。 返回之时不用收敛气息,两人自然是架起遁光,带着林全直接飞遁出来。虽然二人此时心情闲适,遁光速度不快,但原本半个多时辰山路。现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经能看到赤溪镇了。 孟同尘原本喜悦神色猛地凝固在脸上,刘鹤稍慢半拍也发现了异常。 赤溪镇边上那条浅红色的小溪,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怎么......别让他看。”林全不比他们两人,现在应该还没发觉镇子里的异常。孟同尘出声提醒,刘鹤也立刻反应过来,拿在手里的灵枢略一激发,林全便陷入幻境,昏睡了过去。 两道遁光落地,孟同尘与刘鹤一脸凝重地向镇子走去。此时整个镇子都覆盖在一层浅浅的红色雾气之中,就算是肉眼凡胎之人,也能看出异常。 刘鹤取出一个灵兽囊,将追月灵狐和林全一起收了进去。灵兽囊和储物袋效果相同,只是可以收取活物,不至于将其憋死。 两人将一身防护手段尽数展开,小心翼翼踏入红色雾气之中。都到了这么近了,方才又没有掩饰遁光,孟同尘是不信镇中之人不知道他们的到来的,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露面,说明他并不惧怕自己二人。 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好好给你个惊喜。孟同尘双拳捏紧,这个场面明显不是神光境的大人物搞出来的,现在就是是面对凝意境,孟同尘也至少能保证全身而退。 镇子里安静非常,孟同尘神念扫过,所有屋院内都是空无一人,但是残留的死气却无声诉说着所有人的结局。 走向镇子中心,红色雾气渐浓。但是也能隐隐看见有一人正站在街道中央,面前腾起一堆火焰,火上似乎在炙烤着什么东西。 猛然,所有雾气一齐向后回卷,齐齐汇聚到中央那正接受火焰炙烤的事务上。也显露出了镇子里景象的真容。 站在中央的那人,一身惨白色衣袍,仿佛是穿了一身森森白骨。面前那堆火焰也是惨白颜色,其中一具白骨团缩在其中。火焰上炙烤的则是一尊七层佛塔,三层凝实,四层虚幻,凝实的三层之上层层叠叠的白骨铺满了宝塔,隐约可以辨认出一具具骸骨姿势各异,虽然只是骨头,但也能看出极端的痛苦之情。 在他周围,数百具白骨分三层将他环绕在中心,随着红色雾气收回,这些白骨纷纷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很快便有数具支离破碎,骨片飞到佛塔第四层上,将虚幻的佛塔渐渐填充凝实。 孟同尘感觉自己短暂失去了理智。他跨前一步,抬手一指,一团烈焰随即扑出。已经三阶的离光烈焰至阳至刚,正是尸鬼之法的克星。 一具白骨忽地从地下冒出,抬手拦下了离光烈焰。孟同尘毫不犹豫,手上法诀一变,变幻不定的黑白光华打出。那具白骨双手一合,隐约有波涛声震荡的蓝色真气透出,延生注死咒打在其上,随即便消散一空。 这具白骨,显然有凝意境的实力。孟同尘微微一愣,仔细看向那具白骨,见它缺了大半个脑袋,再回想那蓝色真气,立刻便想起了一个名字。 殷春秋! 虽然当时在场的修炼《白骨无生剑经》的白芊芊自言看不上这具骸骨,但是阴冥殿内白骨类功法不在少数,而其中最出名的一系是......五诸侯中的白骨娘娘。 “刘鹤,你要是再不拦在你这保镖,我可就不客气了。”站在火堆旁的那人终于开口,生死森然嘶哑,就像是骨头在摩擦。 “阎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用本宗治下民众炼制法器!”刘鹤怒喝出声,显然也是对面之人的。 “不过是一个凡人镇子罢了。沉狱殿的那些人顶多罚我点功绩,要不是星流城居然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我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废物。”被称作阎钊的那人,目光紧盯着眼前的白骨佛塔,语气轻松,全没把这几百条人命放在眼中。 很快,地面上三层白骨尽数破碎,拼入宝塔第四层中。紧接着,在火堆中的那具白骨也猛地立了起来,它站起来时一身赤红真气腾起三尺明炎,显然也是一具凝意级数的骸骨。这具骸骨从火焰之中立起,再一迈步,便落到了那座白骨佛塔的第四层之上。阎钊干瘪枯瘦的脸上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显然已是到了关键时刻。 孟同尘隐约感觉面前殷春秋的骸骨控制上稍显迟缓,便要再度出手,直接绕过它直奔正主。却被刘鹤一把拉住。 “孟师弟,同门无故相残,在宗门里可是大罪,不值得的。”孟同尘略一迟疑,便要强行发力挣开,这是脑海中却是钟声鸣起。 那口神秘小钟在示警。孟同尘脑海里刚转过这个念头,便感觉自身神念猛地增强,整个人的视角忽地拔高一瞬,随即便看见在所有人之上,还有一双冷眼旁观的冷漠双眸。 “隐藏的那个人,修为非常可怕。”神念很快变回原样,孟同尘只觉猛地出了一身冷汗。隐藏在暗中的那个人实力怕是比生前的殷春秋更强,即使没有刘鹤的阻拦而出手,孟同尘也没有半点可能伤到阎钊。 这边略一耽搁,那具凝意境骸骨已经完全与白骨佛塔融合在了一起。地下苍白火焰猛地腾起,将整座佛塔吞入其中。随即火焰与佛塔一起缩小,落在了阎钊手中。 “刘鹤,我的白骨浮屠终于也是上品了。这次宗门大比,你输定了。”阎钊狞笑着看向刘鹤,随即又偏转视线看向孟同尘,“你也不用心急,宗门大比上,你不会有认输投降的机会的。” 四十六、问心 “他叫阎钊,和我是一起入门的弟子。” “他是白骨娘娘的族人,炼器天赋又好,本来是在我们那一批弟子里排第一的人物,直到我炼出了上品法器。” “这家伙一直和我不太对付,被我压过一头后,一直不甘心。最后居然炼出了白骨浮屠。” “你看见了,那就是白骨浮屠。从一层到七层分别对应凡俗、锻体、纳真、凝意、神光、法相、真仙,需要用对应实力的修士骨骸祭塔。不过还没有人把七层都炼满呢,白骨娘娘那尊也就才六层。” “啥,你说怎么靠骨头就能发挥出生前实力?这就得问白骨娘娘那一系的人了。师弟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炼白骨类法器。” “宗门大比是什么?师弟你入门以来除了闭关就是闭关了么?宗门每三年会有一次弟子比试啊,就在新弟子入门前一个月,在比试场上要是不认输被打死了也不受门规处罚的。不过师弟你不用担心,师兄我大不了就说在炼制法器闭关去不了就是了。” 两道遁光落在落芒山下。刘鹤拍了拍孟同尘的肩膀,最后说了一句:“孟师弟,师兄我就擅长炼器,不精斗法,所以一向躲得快。倒是师弟你,我入门以来,师弟是我见过的修行速度最快的一人,而且斗法实力远胜同阶。只是,那阎钊不一样,白骨浮屠第四层祭炼上去,直接就有六重天的威力。而且他是白骨娘娘的族人,白骨娘娘一向护短,就算真赢了他,也是后患无穷啊。” 刘鹤又劝了孟同尘几句,看孟同尘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听进去没。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后,拱手告辞。 孟同尘辞别了刘鹤,转头向洞府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脑后风声响起,他回头伸手一接,却是一团毛茸茸的事务落在手中,并发出了一声呜咽,正是那头追月灵狐。 “这小家伙就交给师弟了,林全那小子我就带回去了,虽然他修炼天赋一般,但至少还能看看炉火吧。” 看着刘鹤远去的遁光,孟同尘想露出个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老爷,您.....呀!”眼见孟同尘回来,轻尘早早地迎了出来。不过放一见面,没等轻尘说完话,孟同尘就直接将那头追月灵狐丢进她怀里,刘鹤说的不错,这小家伙却是讨女孩喜欢,轻尘方一看清怀里的是什么,便再也离不开视线。小丫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孟同尘不想自己现在的情绪被她看出,所以便拿这个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孟同尘踏回静室,合上门,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呼吸,再吐出,如是重复数遍后,再睁开眼,只见满目决然之色。 白骨娘娘阎无心,阴冥殿五诸侯之一,法相初期。她非是阴冥殿嫡系子弟出身,在五诸侯中,弟子门人最少,但是也最为护短。 没记错的话,这一位,是一皇两王五诸侯中唯一一位没有神光境门人的法相高人。孟同尘张开右手五指,先将拇指屈起。 白骨娘娘地位过于尊崇,反而不用担心,她再怎么护短,也绝不会直接亲自出手对付自己。而她门下弟子,既然没有冥帅,那至少逃还是逃得掉的。 白骨娘娘门下弟子具体修为孟同尘并不清楚,他最近只来得及把门主冥帅及以上人物的简介看过一遍,有名的冥将们还没怎么了解过。 “动手之前,要先把这个查清楚。”孟同尘嘟囔了一句,接着又屈起食指。 白骨浮屠一炼成就有六重天水准,短时间内,孟同尘手中只有镇涛珠会有这种程度的威力。但是镇涛珠与孟同尘功法算不得合契,品质也仅为中品,比起阎钊那由本身功法而来的上品法器相比要差上一筹。延生注死咒对付尸鬼之物效果也不错,但是品阶相差过大,防守还行,进攻实在是没什么效果。不过阎钊自己毕竟还是纳真修为,只要能找准克制之法,要胜过他也不算难。 接下来是殷春秋的骸骨,孟同尘默默将中指屈起。与其说难题是殷春秋的骸骨,倒不如说是白骨娘娘门下究竟能将尸骸生前实力发挥到什么程度。白骨娘娘门下所修的白骨功法与门中流传的其他白骨类功法似乎区别很大,按照孟同尘从白骨娘娘传记上所看到的,白骨娘娘自身两两具法相级数,七具神光级数的白骨傀儡,联手之下,对付同阶修士可说是轻而易举。 这件事事关白骨娘娘门下修行之秘,肯定不是去查查书就能知道的,但是多翻看一些白骨门下与其他修士对敌的记录,相比会有收获。 然后是宗门大比,孟同尘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屈起了无名指。阎钊威胁他要在宗门大比上下狠手,他又何尝不想在宗门大比上直接杀了阎钊,反正都要承受白骨娘娘门下的报复,光明正大的在演武台上杀了他,至少不用担心宗门沉狱殿修士的追查他私斗之中,妄杀同门。不过宗门大比是允许投降的,而且阎钊多半是受白骨娘娘重视的弟子,看今天他身后明显藏着一位实力不低的冥将就知道。若是在演武台上到了分生死的时候,有他的冥将长辈强行终止比试怎么办?啧,要让他没有求饶的机会,这可比单纯斗法胜过他要困难多了。 连怎么胜过他还不知道呢,就在考虑这个了。孟同尘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然后屈起了最后一根手指。最后,是阴冥殿。 阴冥殿是个邪宗,这件事孟同尘一向清楚。但他发现,自己清楚的还不够。因为自己接触的圈子里表现的都还正常了些,就把那些恶事都当成了背景介绍一样,究竟得多天真才能以为这个世界就和个游戏一样啊。 这个世界,死掉的人不是npc,不会转眼又刷新出来;没有一个恶趣味的策划,让你在论坛上吐槽他没人性,故意坑玩家,然后仍然乐此不疲。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世界,那些人死了,就因为一个疯子要炼一件法器,那尊白骨浮屠究竟用了多少条人命?不是没看见,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孟同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济世救人的英雄,但是他终究不可能看着人在眼前作恶而无动于衷。若是作恶的是如同张不弃,羽化门圣尊那样的陌路人,他自然可以替天行道;可若是同门行恶,他当如何,他得小心翼翼的筹划,他得想办法避开旁人的口舌,这是在除恶还是在谋杀?而若是熟悉之人,亲近之人终究走上一条滥杀无辜之路,他到底该如何?他真的下得去手么?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孟同尘暂时抛下了这个念头。何为善,何为恶,若他还是中学生的年纪,想必能说出一大堆看着很故弄玄虚很夺人眼球的理论吧。但是事到如今,他发现这种东西果然是知易行难,先贤诚不欺我。 算了,还是先顾眼前,找出来怎么干掉阎钊的办法才好。 简单整理好心情,孟同尘转过身,拉开了静室门,大步迈了出去。 轻尘在前院,刚刚将追月灵狐安置好。这小家伙虽然失了灵枢,但也仍是货真价实的二阶妖兽,不过此时它面对连锻体小成都不是的轻尘却是乖巧的很,显示出了它绝对不低的灵智。 见到孟同尘又要出门,正蹲在一边给小狐狸喂食的轻尘连忙站了起来,“老爷,您,又要出门?” “对,去万卷楼。” 万卷楼,藏书数万卷,是阴冥殿存放核心传承的地藏殿之外的另一处存放典籍之地,诸般从敌人出收缴,从遗迹中挖掘的典籍,品阶够不上宗门传承的都安放在此处。不光有修炼功法,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书籍,正是孟同尘此时所需。 “白骨,白骨,白骨,哦,找到了。”孟同尘在见闻类的书架出一路扫过,很快便找到了一本《鬼鸦门灭门记功录》,鬼鸦门灭门战,这是白骨娘娘还是冥帅时期参加的一场大战,对手是一家中型宗门鬼鸦门,门内有五位位神光,在南疆也不算差了。 这一战也是白骨娘娘首次展现其恐怖的白骨海战法的一战。 这一本记功录是宗门一位记功修士所著,这位前辈颇好文章,把自己每次参与过的大战都详尽的记录了下来,文笔超凡,直让后来者读的热血沸腾。 “冥帅无心长袖一翻,五层白骨浮屠祭在头顶,前四层上千百具白骨傀儡飞落四方列阵,一时间天空诸色真气光华闪耀,煞是耀眼。” “鬼鸦门两大长老迎战,却被一众白骨傀儡布下白骨葬仙阵死死困住。” “五层白骨浮屠当头一罩,鬼鸦门墨长老一身骨头竟不听使唤,直欲破体而出。” 仔细看过一遍后,孟同尘合上书册,感慨了一句:“怎么感觉更麻烦了。” 四十七、游凡 鬼鸦门灭门战,大战蛊神宗,追杀乌云上人……将白骨娘娘的丰功伟绩一路看下来,孟同尘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一位也是有主角命的人物。一路战绩之中同阶以一胜多只是寻常,越阶战平甚至取胜的战例也有不少。这么看下来,恐怕那位阎钊也不能当做普通纳真后期看待。 从战例中看,白骨浮屠似乎同时也是操纵诸多白骨傀儡的核心,其可以控制诸多白骨布成阵法。不过倒是没有白骨娘娘靠这阵法直接灭杀强敌的记录,都是先以阵法困住,再用白骨浮屠镇杀,其中最常用的手段是令对手一身骨头直接破体而出。 而且还有一点,或许是记录者实力不够,不能真正完全记录下双方对局的缘故,在所有的记录中,白骨娘娘似乎很少动用白骨浮屠以外的灵术灵器。 白骨浮屠确实威力巨大,攻防都有妙用。但是作为一位一路成长到法相的强者,这手段未免单一了些。 不,对于白骨娘娘而言,她所掌握的手段肯定不会这么单一。只是一方面这些战例所记录的都是她神光境之后的战例,这时她作为宗门准高层,背后有宗门支持,几乎没有遇到真正超过她能力范围的敌手,自然也就逼不出她的其他手段。 但是她这样的风格,对于门下弟子又会有多大的影响?那些冥将们暂且不提,像阎钊这样的纳真境弟子,出生之时,白骨娘娘就已经是威名赫赫的法相高人,就算是受喜爱的族人子弟,能听几句教诲也就算是难得。从其他长辈那里耳濡目染得来的教导,多少会有偏颇。再加上这位拜在了玉都门下,长于炼器,他一身实力怕是真的都在这白骨浮屠上。四层白骨浮屠威力不输初入凝意的修士,若是他不远离宗门,怕是身上其他的保命物都欠奉。 这样一来,事情反而简单了。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是,白骨傀儡究竟能发挥出生前多少实力?能维持多久? 炼制白骨傀儡的法门多的是,不过大多是仅拿白骨做主材,其实力的发挥还是要靠炼制中加入的其他灵材,最后表现出来的力量性质也基本与生前无关。但是白骨娘娘一脉的白骨傀儡可是能用生前掌握的真气的。虽然说起来,这一点其实并不影响战局胜负,反正都是要面凝意级的对手,用真气的和纯粹靠躯体的区别并不大。但是对于以《生死真典》为根本功法的孟同尘而言,若能弄明白其中的奥妙,便可以延生注死咒针对性地给予打击,这八成就是此战的胜负手。 这个问题,有点难啊。 白骨娘娘门下修行的核心奥妙,岂是他一个小小纳真修士就可以勘透的 孟同尘感慨一声,将摊在膝上的书册合拢,站起身来。再度看向那卷帙浩繁的书架。 这一次他要找的是,白骨娘娘门下各位冥将的战例。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站在小舟船头顺流而下,看见两岸水乡风光,孟同尘忽地有诗兴大发的感觉。 不过可惜他肚子里诗文太少,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也并不算契合此情此景。结果就是听得身后的轻尘一脸的问号。 “老爷要去访友么?”轻尘开口问道。 孟同尘则只是笑了笑,不做回答。总不能说,老爷我就记得这么一句还凑合的诗吧。 小丫头也没多去追问,比起孟同尘,她对周围景色更是好奇,全家世代都是阴冥殿仆役的轻尘,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孟同尘一般出外肯定不会带着她,不过这一次有些特殊,主要是在凡俗国度中活动,小丫头锻体接近小成,在凡俗之中也算是个高手,于是孟同尘就带着她一起出来了。 “孟公子真是好兴致。”远处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紧随而至的是一连串清脆的点水声。 一位素袍公子撑一柄青伞,一路踏水而至,及至舟前,他将青伞向下一扣,足尖轻点其上,立在水面上向孟同尘拱手行过一礼:“锦源吴九卿特来拜见孟公子。” 吴九卿相貌俊朗,风度翩翩,说话声音温和有礼,再加上方才露面时展现的一手上乘的水上漂轻功,在凡俗国度中可说是公认的绝世高人。 只是这位绝世高手此刻颜神不住地往轻尘那边瞟,眼中有压抑不住的热切神色,非常容易让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误会。 其实他在看的是轻尘身上的刀剑。 小丫头现在手上抱着青白双剑,背后还背着好几柄宝刀宝剑。这些刀剑是孟同尘出来之前到庶务殿批量换来的,基本都是不成法器的符器之属,不过在凡俗之中,这些都足以称为神兵利器。 两个月前,孟同尘来到阴冥殿下控制的一处凡俗国度白昭国,放出消息,以十七口神兵为酬,挑战白昭国武林高手。凡是能逼迫他回剑防守的,皆可得一口神兵。 本来大伙只当是哪个狂生在说梦话,但在孟同尘斩断了白昭国武林圣地七明剑宗的七口神兵之四后,整个白昭武林都沸腾了。 白昭国这种为阴冥殿提供庞大人口基石的凡俗国度,实际自身“高端”力量非常的差。因为有天赋,资质不差的孩童过早就被阴冥殿挑选走,所以剩余的所谓绝世高手,最多也就锻体大成的程度。这种程度的武者,就算孟同尘不用真气,纯凭肉身力量对敌,他们也毫无胜算。 但是毕竟术业有专攻,凭借精研的武技,让孟同尘回防个一招半式这种事,还是有人能办得到的。 而孟同尘需要的,就算他们所精研半生的武道经验。 “吴公子请。”孟同尘伸手做了个虚引的动作,示意对方先出手。 吴九卿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整个白昭有数的高手,在国中地位极高。平日对敌自矜身份绝不会抢先出手。但是孟同尘两月之内,挑了三家大宗,连败二十三位武林名宿。至今逼得他回防一招的不过三人。这等战绩,面对他还让出先手,也不算托大。 “孟公子注意了。”先出言提醒一句,吴九卿脚下一点一钩,身形顿时前冲,同时青伞也猛地飞上头顶。 “要是就靠伞来做障眼法就没意思了。”孟同尘脑海中犹有闲暇闪过这个念头,然后随手从轻尘背上抽出一柄长剑,居中一剑刺出。 吴九卿一震袍袖,两道青芒涌出,要来缠住孟同尘的长剑。 孟同尘长剑一摆,在两道青芒上各自一点。随即便见两道青芒都软了下去,赫然是两条青色软索。接着孟同尘长剑向上一挥,剑尖点中青伞伞心。 伞上暗藏的一点劲力猛地炸开,八根伞骨四面飞射,青色伞面向下一包,就要裹住孟同尘的长剑。 这一手藏劲之法虽然瞒不过孟同尘的神念感应,但也确实玄妙。 “若是由我来用……”孟同尘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长剑在空中兜了个小圈,将伞面的包围圈荡开一层,随即向下一带,长剑立即随势下降。 孟同尘松开剑柄,手指在剑刃上抹过,而后三指捏住剑尖,向前一荡。 吴九卿刚刚抬手左右画圆,劲力一吐,刚猛掌风夹杂着四根锋利伞骨打来。至于背面的四根伞骨,以他的修为,实在是顾及不到了。 只是他掌风刚起,便恰到好处的迎上了孟同尘长剑横荡。双方劲力隔空对拼,吴九卿怎是孟同尘的对手,幸好他轻功出众,随着劲力向后飞退,方才险险卸开迎面而来的磅礴劲力。 四根伞骨锋锐之至,却是破开劲风直打孟同尘前胸。但是他却不慌不忙跨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抖,便在四根伞骨上各点一记。顿时,四根伞骨同时向后飞射,速度更胜之前。 吴九卿脚下步法一变,四次轻点水面后,猛然一记重踩。劲力灌注,身前水面猛地炸开,四股蕴藏暗劲的水流上冲,撞向四根伞骨。 水流与伞骨一撞,异变却是突生。四根伞骨竟是猛然旋转加速。其方位稍稍变化,但却分明指向吴九卿四肢关节所在。 嘭嘭嘭嘭,四声闷响。吴九卿反应不及,被四根伞骨分别打中膝肘关节,但锋锐的伞骨放一及体,内蕴的最后一层劲力随之爆开,将伞骨自身炸成一团碎末。 虽然没有收到实质伤害,但吴九卿一时心神恍惚,脚下一窒,却是已经落入水中。 轰地一声,吴九卿身形自水中一跃而起,袖中软索向下一抛,足尖轻点其上。虽然浑身湿透的样子略显滑稽,但是仍不失高手气度。 “孟公子本领高强,在下认输。”他再度拱手行礼,这一礼却是真正的诚心实意。 “吴公子手段也是不凡,若非恰好处在我擅长之处。以公子的修为,足可逼得我回守一招。”孟同尘这话说的也诚意十足,只是在吴九卿听来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我半生所学,最多也就能逼的他回守一招么。这等武学修为,怕是只有飞霞观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才能匹敌吧?”心里念头方落,吴九卿眼角忽地瞟到岸边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青衣小童。 小童见江上两人比试结束,遂朗声开口道:“观主老爷请师叔到飞霞观一叙。” 四十八、飞霞 飞霞观,取举霞飞升之意。其是阴冥殿设立在白昭国的庶务殿分堂,总管选拔白昭国中有资质的孩童进入阴冥殿下院,野生灵材收集等事物。只是白昭国虽然面积广大,但灵材极为匮乏,近百年内资质合格,可被选入阴冥殿下院的也是寥寥可数。飞霞观的存在,在白昭国几乎成了个传说,便连吴九卿这等人物也难知其真容。 听到童子报出飞霞观的名头,吴九卿险些再次脚下不稳,跌进水里。不过在凡俗国度中能一步步走到锻体大成,他的心性也堪称不俗,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只是目光中的热切之色却是再添一分,传闻中的登仙圣地中人就在眼前,让他怎么能不眼热。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近来修行精进却也大感吃力,武道前路似有似无,而飞霞观的出现无疑是又给他增添了前方有路的希望。 只是眼前的三人却明显没打算带他去飞霞观。孟同尘向着岸上的童子略微点头还礼后,一步跨出便已到了岸上。轻尘跟在后面轻轻一跃,也跳上了岸,紧跟着孟同尘,随着那童子离去。 这三人看似走的不快,但却仿佛缩地成寸一般。吴九卿在后面看得眼皮直跳,孟同尘轻功绝世他也就认了,可那两个小童哪来的这等本事? 终于,三人都已消失在了视线中。吴九卿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飞霞观,作为白昭国传闻中的圣地,其坐落之处,却是,嗯,非常的普通。就在白昭国国都之中,皇陵祖庙之旁。其实想想这也是自然,一处庶务殿外派分堂的弟子最多凝意,多半只是纳真境。以他们的修为,要想真正遍览一国事物实在是太难,自然要借助凡俗中人的力量,而凡俗之中势力最强的自然便是一国之君。 白昭国开国之君也是出身于阴冥殿,不过那已是千年前的事,如今白昭国皇室修行传承早已断绝,虽然历代国君都得庶务殿赐下丹药,寿元长于凡俗,但也仅止于次了。 跟随着那名童子,在国都之中一路毫无阻拦,显然无论是城门卫兵还是街上的权贵子弟都认识这位飞霞观的童子,而且大多还要颇为尊敬地敬称一句:“小国师。” 白昭国都的繁华,与孟同尘曾去过的星流城又大不相同。星流城规模庞大,街市上铺面众多,但是诸多商铺售卖之物很大程度上是有些重复的,而且几乎可以说全部都是修炼物资。街市上除了如他和钱家的那些年轻人那样的初来乍到之人外,几乎人人都有明确的目的,并不存在真正的“闲逛”的人。 这也是散修群体的特性所决定的。一方面,即使只是连修道的门槛都没摸到的锻体境,也很容易从凡俗之中获取到足够的享用之物;另一方面,相对大宗门修士而言,真正的入品的灵物,对于散修而言无一不是天价。所以在星流城这种面向中低阶散修为主的修真城市中,大伙专找信得过的熟悉店铺,精打细算绝不浪费一棵灵石的样子才是常态。街市上足够繁华,但其实并不热闹。 但是白昭国都却是真的热闹,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街市上熙熙攘攘,往来不绝。街市上既有针头线脑一类的小物件,也有绫罗绸缎等贵重之物。饭庄酒楼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往来商贩叫卖声,升斗小民为几文钱与店家争执声,打马而过的世家子肆意的大笑声,纠缠混杂,好不热闹。 路边的茶楼里,听到醒木一声脆响。接着便是说书先生那抑扬顿挫,半文半白的声音传来。 “各位看官,可知两月之前,北边分龙山上走下了一位大高手……” 居然还是讲的自己的事,孟同尘一时好奇,听了两句,随即不留痕迹地加快了速度。趁着轻尘被繁华的街市迷了眼,还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时候,飞快离开了这条街。 从别人口中听自己的事迹,尤其还是夸大后的事迹,还是挺让人尴尬的。 穿过繁华街巷,临近祖庙所在又是另一番景象。虽然仍在城中,但这里绿树成荫,背靠青山,环境分外优雅。踏入其中,颇有些洗去一身凡尘,从此飞升而去之感。 只是仙路虽然超凡,但却未必有那么离尘脱俗。 孟同尘心底默然浮现一句话,抬头看去,已可见绿树环绕之中的一座雅致道观。 白昭国传闻中的圣地飞霞观,就在此处。 踏入观门,正见一位鹤发童颜,一身白鹤道袍的道士安坐蒲团,面前摆了一张小几,一个小道童正在一旁沏茶。 见到孟同尘进来,老道士也不起身,笑着拱手道:“老道姜闲,忝为庶务殿执事,暂领着飞霞观观主一职。近来师弟真是好兴致。到白昭游玩也不与师兄说一声,没什么准备,只有这清茶一壶来款待师弟了。” 孟同尘也不客气,回了一礼后便自顾自坐下,开口说道:“师弟是墨鸦冥帅门下弟子孟同尘。最近闭关日久,有些静极思动,出来散散心,不敢打扰师兄修行。能讨一杯茶喝,已是心满意足了。” 说着话,一旁小童奉上茶盏。孟同尘结果后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浸透心脾,显然非是凡物。 饮过了茶,老道士推开茶盏,笑着开口道:“两月之内,不用真气,尽败白昭一国好手。师弟在剑术上的修为只怕不弱于那些剑修同门。” 孟同尘摆摆手,笑着答道:“师兄莫开玩笑了。师弟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有神念在,即使不用真气,要胜过几个锻体武夫又有什么难事。” 老道士说的不全是恭维,纳真阶段,无论是一口飞剑性命交修的剑修,还是专注锻体,炼不坏之躯的武修。与一般修士的区别都还不算大。大家神念强度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剑修武修也并不比其他修士反应更快;大家的身体强度也都还远没到可以硬抗法术法器的程度。以孟同尘在灵魂掌控力上略胜同阶的优势,他对身体的掌控程度不输同阶武修,不用术法纯粹肉搏虽然胜算不大,但也绝不会轻易落败。 老道士微眯着眼睛,看着孟同尘,仍是笑着说道:“师弟你不过二十上下年纪,便已有了纳真中期修为,日后前程远大。不像老道我,七十多岁还在纳真九层挣扎,圆满无望,凝意更是空谈。只好到这凡间来作威作福。” 这话说的有些意思,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同尘从其中听出了几分自嘲,又有几分规劝。想来是姜闲老道怕他沉醉于俗世的风光,于修炼一途上分心太过,耽误了修为才出言规劝。 对此,孟同尘只能装作听不明白,笑着含糊过去。毕竟不能说自己出来邀战诸多武者,其实是为了找办法对付同门吧。 或许这个办法不算聪明,但这确实是孟同尘想出的应对白骨娘娘门下白骨海战术的方法。 严格来说,这不是真正破解白骨娘娘一脉功法的方法,而是仅仅针对阎钊这类不过纳真境的弟子的方法。因为阎钊境界不够,掌控的白骨傀儡实力只是小半纳真,大半锻体。纵有能发挥生前实力的方法也不过是借着数量优势围杀罢了。纳真修士真气法力有限,一旦被围困,很有可能就算个蚁多咬死象的局面,更何况还有白骨浮屠在头顶虎视眈眈。 所以孟同尘就来到凡俗国度之中,靠神念来偷学凡俗武者的绝学。演武台大小有限,短距离内轻功身法发挥的效果未必弱于遁法,而且对于孟同尘而言,消耗也更少。阎钊不过纳真后期修为,白骨浮屠再是与他功法契合,这种凝意级别的法器对真气的消耗也绝不会少。阎钊明明占着上风却久久无法分出胜负,心急之下难免会有冒进之举,那时就是决胜之机。 当然,这些盘算是肯定不能和姜闲说的。 孟同尘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姜闲也不追问。又饮过一杯茶,闲聊了几句后,姜闲身体微微后仰,再度开口道:“老道有位世侄,修行上一直不成器。倒是在武道上有些天分。前些日子听说了师弟的事,一直想向师弟讨教一二。不知师弟有没有兴趣指点他两招?” 孟同尘自无不可,开口回应:“那就请贤侄来寻我便是,不过师弟我那些手段,可称不上是请教。若是贤侄对我期望太高,怕是反而要失望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那贤侄一向眼高手低,让他见识见识真正仙家手段才好。”说着姜闲吩咐身边的童子道,“去请你师兄出来,拜见孟师弟。” 小童直奔后殿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一身明黄衮袍的高大武者出来。 这一位龙骧虎视,气宇轩昂,一身气血昂扬如火,显然武修之路上已是初窥门径。 来到前厅,向姜闲与孟同尘行礼道:“小王段煦,拜见师伯、师叔。” 抱歉 今天更新推迟,推迟至晚六点 《道钟仙尘》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道钟仙尘》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四十九、战龙 段煦,白昭国君之弟,白昭第一武者,封号镇武王。 虽然国君一脉在修道路上传承已告断绝,但是这一位却似乎另辟蹊径,锻体圆满后未走百日筑基的路子,而是继续炼劲锻体,直至一身内力内透骨髓,外凝罡煞。至此,已不比寻常纳真修士差上分毫。甚至相较受限于本命法术数量有限,功用不全的纳真初期修士,其斗法之中还有很大的优势。 按照孟同尘近日恶补的武学知识,这位镇武王实际已经算是一位真正的武道修士了,对应于玄门修士的纳真境,他现在的境界可被称为先天境。只不过段煦的传承未必完整,之后想要再做提升实在是千难万难。 孟同尘上下打量了一阵段煦,微笑着开口道:“听说贤侄有意寻我比试?”虽然段煦明显比孟同尘要大上不少,不过孟同尘与姜闲同辈论交,他就只能以子侄辈自居。 “不敢说比试,只是请师叔指点一番。”段煦礼数做的颇为周到,作为国君一脉,他对修真者的了解远胜其他锻体武者。虽然自认为实力并不比大部分纳真修士弱,但是面对真正的修士,尤其是阴冥殿弟子,他一向足够谦恭。 “择日不如撞日,孟师弟不如就在这里指点我这世侄两招吧。”姜闲笑着开口道,“墨竹寒梅,引你们师叔与师兄去演武台。” 两名道童在前引路,孟同尘与段煦跟在后面。绕过前厅,再过了一小片竹林,视野便顿时开阔。这里是一片四面竹林环绕的空地,看上去只是平整夯实过一遍的普通土地,但是孟同尘却一眼看出,这片空地怕是全由庚灵坚土铺就,坚固程度不输金石。虽然这种灵土算不得什么贵重灵材,但是拿来铺满径长足有二十丈的演武场,其花费也绝对不低。 这种外派的分堂执事这么有油水的么?孟同尘脑海里不知怎么就闪过这个念头。 段煦已经走到了空地的另一头站定,回头看向孟同尘,拱手行礼道:“小侄这便向师叔请教了。” 孟同尘一手后背,一手前伸开口道:“请。” 他现在既然是师叔的身份,那自然就不会先出手。 “师叔注意了。”段煦开口提醒一句,随即大步迈出,同时双拳连挥,磅礴气劲破空而至。 密集如雨点般的拳劲袭来,若是战场对敌,孟同尘自然不会把这不过勉强相当于二阶术法威力的拳劲当一回事。但此时孟同尘还记得自己挑战武者的打算,便不去动用法术,只是运起真气,双掌向前一推,自有三尺气墙凝成,磅礴拳劲打在其上便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尽数消失无踪。 段煦转眼就已冲进孟同尘身周十丈距离,在这个距离上,他挥拳速度稍缓,但力量却又有所增强。及至气墙之前,十数道拳劲猛地拼合凝一,化作一记沉重拳印狠狠砸在气墙之上。 气墙应声而破,但也将拳印稍阻,孟同尘随即袍袖一挥,又是一层气劲挥出。拳印砸在其上,便似打中了一团棉花,虚不受力,将拳劲尽数兜住。 孟同尘右手向外虚引一记,拳引随即便斜斜飞了出去,撞折了好多青竹。 此时段煦已冲至不过五丈的距离,他沉腰立马,一记重拳狠狠砸出。这一拳挥出,拳面上亮起一层紫金色光华,眨眼便越过五丈距离,直击孟同尘胸口。这个距离下,段煦方一出拳,孟同尘便感觉劲风扑面。待到紫金色的拳头砸到眼前时,更是几乎被拳风压的呼吸一窒。 纳真修士被先天武者冲到这么近的距离可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段煦这一拳几乎擦到孟同尘胸口衣服时,他脚下的地面却猛地炸开。磅礴气劲冲天而起,且立足之地崩塌,段煦拳上发力顿时受挫。 他拳劲稍缓,孟同尘却已经欺身而上。 这有些出乎段煦意料,虽然孟同尘凭借强大的神念在身手上并不弱于初入先天的他多少。但毕竟术业有专攻,在这种近身搏杀中纳真修士总要弱于先天武者。因此就算不用术法,拉开距离,靠真气远远攻击才应是标准的应对。 虽然惊讶,但段煦反应仍是不慢,凌空变换身形,双足连环猛踢。虽然是身在半空,发力不足,但是他尽力催动一身罡煞的踢击,威力仍是不俗。 孟同尘脚下一滑,身体后仰已是避开了段煦凌厉的踢击。接着身体猛地弹起,一拳轰出。 这一拳算不得精妙,是阴冥殿下院所传锻体拳法中的一式,但妙在能够尽数调动一身力气,充分淬炼躯体。 如今孟同尘这一拳轰出,仿佛怒龙出渊,威势无俦。段煦身形在空中一拧,翻手轻按,借着拳势猛然再度跃起丈许。随即身子在半空一滞,双掌各拍出一记紫金掌印,随即身形猛地下扑,借下坠之势,轰然一掌印下。 段煦右掌上紫金色光芒大作,几乎看不出血肉本质,在空中接连追上前两记掌印,威势更是倍增。身在掌风笼罩之下,孟同尘几乎有了山峦扑面压下之感。 这一掌确实不是孟同尘那半吊子的武功可以应对的了。于是他缓缓抬手,一身生死真气飞速运转,掌上顿时便成了黑白二色。一掌拍出,黑白真气随势流转。段煦一掌印在其上,黑气死寂,将强劲掌力层层扫灭;白气滋生,令的三道掌劲彼此再生冲突。 仅是一道黑白真气,生死并进,顷刻之间便将段煦的刚猛掌力化消一空。只剩普普通通的一掌,与孟同尘抬手一掌相击,发出一声脆响。 段煦借势跃开,拱手道:“师叔果然好手段。”这一礼他行的心服口服方才一掌,孟同尘所耗费的真气不过是他一掌耗去的罡煞的五成,而且没用术法,纯靠生死真气自身流转神妙。虽然与最初的论武之意略有出入,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以相同修为轻易击败了他,由不得他不服。 只是镇武王威震一国,自然也有他的骄傲所在。行礼之后,段煦再度开口:“小侄昔年曾得一册残缺武经,得其中残存神意为小侄演示过一招拳法。小侄苦修数年,如今终于勉强将那一式拳法入门,还请师叔指教。” 这一拳也是他踏入先天境的契机所在,算是他真正压箱底的绝招。练成之后,除了一次面对二阶妖兽时使过之外,再没有在实战中出手过。 “你尽管一试好了。”孟同尘也是很大度,方才见识了一番先天高手罡煞劲力的用法,对于他非常有参考价值,如今段煦可能会用出压箱底的绝学,他更是见猎心喜,自然不会阻拦。 “师叔注意了。”段煦深吸一口气,再度暴喝一声,一拳缓缓推出。 与之前迅烈的战斗相比,这一拳确实太慢了。而且伴随着他缓慢的动作,段煦脸上青筋暴起,仿佛有什么正拉着他的拳头,那负担重逾千钧,连他这先天武者也分外感觉吃力。同时磅礴风压在他身边呼啸而生,一头张牙舞爪的巨龙隐隐成型。 这一拳比想象中要强了一点啊。孟同尘脑海里只来得及窜出这个念头。接着便见段煦似乎终于克服了那千钧重担,拳头飞快划过最后一段距离。而龙形狂风则先一步扑出,血盆大口张开,便要将孟同尘一口吞下。 生死真气流溢,微微一震便将磅礴风压击溃。但是紧随其后的拳印,威势却要胜过其百倍。 一拳轰出,紫金罡煞倾斜而出,顿时化作一条紫金巨龙,其顶生双角,鳞齿分明。尚隔着数丈之远,便有一股高渺气息缠绕孟同尘周身,显然这一击只能硬抗,无法躲避。 这一拳,已得了意境。对应玄门修士凝意境的武修第三境,神意境。 其实刚才段煦说他曾见武经中残存神念演练拳法时就应该知道的,对于武修而言,能在武经中留下自身意念的,至少也是成就神意的大高手。段煦硬生生将这一式远超他当前境界的拳法炼成,若是真的得到完整的传承,日后前程难以预期。 不过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了,孟同尘当前要面对的是这已经到了眼前的一拳。 以境界论,这一拳堪比六阶术法。不过段煦一身罡煞都远达不到那种水平,综合看来,大概要比四阶法术胜过一些。 孟同尘一身法术要对付一记四阶威力的拳法还算不得多难。不过只是与个相当于纳真一二层的小修切磋就亮出雷音定神钟,孟同尘觉得这么做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 当然延生注死咒除外,这是与生死真气最为契合的本命神通,孟同尘对生死真气的领悟从来都是最直观地反应在延生注死咒上。而延生注死咒的精进,也必然会带动生死真气的精进,特意将它封印不用,就未免太着像了。 于是孟同尘抬起双手,凌空画圆推出。黑白真气首尾相连成圆环飞出。 五十、三年之约 黑白真气环与紫金飞龙轰然对撞,对撞前一瞬,真气环忽地通体转做漆黑。 二者相撞,霎时仿佛林间空气也凝固了刹那。紧接着,磅礴气流由对撞之处轰然散去,压的四面青竹纷纷摇动不休。 黑色真气环,支离破碎,向后倒飞。紫金飞龙略停一瞬,随即继续前扑,只是其龙睛之中灵性尽消,徒剩龙形,再无龙威。 这一击,似乎是两败俱伤。 然而已近乎完全破碎的真气环忽地由黑转白,一股新生力量重又透出,且沿路破碎的真气似乎受其吸引,纷纷黏连汇聚。刹那间真气环再度凝实,向前一套。紫金飞龙灵性干枯,威力顿时下跌,再难抵抗生死真气。直接便被白色真气环吞噬一空。随即其凭空旋转,自行消散一空。 孟同尘负手而立,神色如常。段煦则是面色苍白,显然方才一拳消耗极大。 缓了好一阵,段煦方才拱手行礼道:“师叔修为精深,小侄自愧不如。” “贤侄拳法精妙,也是远出我的意料。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孟同尘这话说的也是诚意十足。段煦的天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毕竟已经跨过了先天的门槛,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得到一本武修典籍。 “师弟果然是少年豪杰。老夫昔年曾见过轮回冥帅出手的威势,师弟出手已有了他老人家几分风采。”姜闲也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开口夸赞了一句,不过随即他自己就疑惑了起来,“记得这位孟师弟是墨鸦冥帅的门下啊?” 虽然墨鸦冥帅有观真坛这件宝物,门下弟子功法颇为多样。但是各位冥帅门下的标志性手段各有特色,对于实际见识过的修士而言,彼此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轮回冥帅门下标志性的手段就是双色真气和直接伤害灵魂的法术。孟同尘虽然没有展现直接打击灵魂的手段,但是黑白真气生死变化之妙却是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过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姜闲自己如今也才纳真后期,昔年修为更低时见过一次轮回冥帅出手,哪敢这么肯定自己就能尽识其中奥妙。 孟同尘也没打算解释这个问题,谈笑间含糊了过去。三人一同回到前厅,再饮了几杯茶。期间孟同尘与段煦又交流了一番武学的心得。孟同尘虽然在武修一途上见识一般,但是他毕竟境界在那里,偶尔发言也能令段煦大有所得。段煦在武道修行上的见解则更是对孟同尘有大用,见了他,这两个月的功夫才可说是没有白费。 正在宾主相谈正欢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破空嗡鸣声传来。三人一起抬头看过去,却见是一枚传讯飞剑飞到了眼前,直直落到了孟同尘手中。 接过飞剑,孟同尘神念一扫,随即便起身施礼:“师弟忽有急事,不得已要先行告退了。” 姜闲仍是笑着回答道:“无妨,师弟有急事就自去便是。” 辞别了姜闲,出了飞霞观。孟同尘直接架起遁光卷起轻尘一起腾空而起,黑白两色遁光本就不显露半点气息,飞出不远后,连遁光颜色也渐渐隐去,等闲修士再难找到其半点踪迹。 分龙山,是白昭国的北方疆域边界所在。昔年白昭立国之祖为何将此山命名为分龙山,其原由一向不为人所知,有市井传言说山的另一侧本与白昭乃是一国,但是因国君一脉兄弟反目,白昭立国之祖逃过此山,自立为王。后感慨兄弟反目,血亲分离,故命名此山为分龙山。 当然,真正知晓些内幕的人都清楚,山的另一侧没有什么与白昭同源而生的国度,山的另一侧便是阴冥殿下院所在的鬼哭山。 此山矗立,分隔仙凡。 分龙山中多有凶兽出没,附近几乎没有寻常人家。但是此时一座无名山峰上,却立着一道俏丽身影。 少女穿着一身带黑色纹饰的素白衣裙,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扎在脑后,用两个墨玉铃铛系住,举手投足之间,清脆玉铃声环绕身周,更衬托得少女气质空灵出尘。 少女正是宋蒹葭,虽然她身材娇小,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是只要看见山峰四周倒毙的凶兽,就知道这位大小姐绝对不是好惹的人物。 少女本来双手后背,随意倚在一棵树上。忽地有所感应,站直了身体,侧头看向一旁。 那边忽地平地无风荡起一层枯叶,接着便见孟同尘与轻尘的身影显现出来。 “蒹葭姑娘,久等了。”孟同尘拱手见礼。轻尘连忙也跟着行礼,她是第一次见宋蒹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宋蒹葭也没在意,反而冲着小丫头眨眼一笑。 “这次是我这边突然有急事相邀,倒是要先向孟兄说一声抱歉了。”见过几次后,孟同尘知道宋蒹葭一向是有话直说的性格。这次突然发传讯飞剑来找他,肯定是有事要拜托。 “不瞒孟兄,那三年之约,怕是要提前了。”果然,宋蒹葭一脸苦笑地说出来的事一听就没那么简单。 “轻尘,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赶上。”虽然这三年之约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隐秘,但是孟同尘直觉上觉得还是不用让小丫头知道的好,至少省的她多去担心。 “哎...呃,是,老爷。”听到三年之约这个词,轻尘方才明显起了好奇心,不过老爷吩咐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恋恋不舍的先行离开。 分龙山离阴冥殿下院已经很近了,小丫头手上还捧着青白双剑,寻常凶兽可伤不了她。所以孟同尘也放心让她单独离开。 等到小姑娘走远了,宋蒹葭方才解释起事情的缘由:“我本希望请孟兄帮忙去捉一对阴阳鲤。这种妖兽实力平平,但是感应却是非常灵敏,一感应到能够威胁到它们的修士靠近,就会飞快逃窜。” “不过我偶尔听爷爷谈起过,《生死真典》上有几门法术擅长令生死二气平衡互锁,以达到隐匿自身的目的。”说到这里,她看了孟同尘一眼,“上次在星流城里见过孟兄的遁法,应该就是此类吧?” 待到孟同尘点头承认后,少女又继续说道:“阴阳鲤善感阴阳气机变化,但同样也会被阴阳两仪类灵物吸引。我这些年收集了不少类似的灵物,再加上孟兄的手段,想要捉住它们倒也不算难。只是......” 说到这里,少女语气稍顿,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 “只是,本来计划等你我都有纳真后期修为的时候再去那处有阴阳鲤出没的秘境来着。不过因为星流城之事,宗门加强了对附属中小宗门的管控,那处秘境,怕是瞒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孟同尘已经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原由。只是还略有好奇,宋蒹葭如此用心去寻阴阳鲤的目的是什么。那些阴阳两仪类灵物的价值可是不菲,花费这么大代价来捕捉的阴阳鲤肯定也不是寻常妖兽。 不过,宋蒹葭没有说,孟同尘也不打算去追问。每一位修士都有各自的秘密所在,只要没有危及到自身的安全,孟同尘可没有打探别人隐秘的习惯。 “蒹葭姑娘,麻烦介绍一下那处秘境吧。我也好先做些准备。”虽然不会去追问宋蒹葭修行中的隐秘,但是该做好的准备还是要做好的。 “那时自然。”宋蒹葭递过来一块玉简,“这上面有那处秘境的详细情报。我先给孟兄简单介绍一下。” “那处秘境是被三家小宗门一起发现的,里面长有不少品阶不一的阴阳、生死、两仪等类的灵物,对那三家小宗门而言是一处颇为重要的资源地。不过他们其中一家宗门的长老想借献出这处秘境来得到本宗的青睐,刚好就找上了我。而我好奇之中,进入秘境转了一圈,结果就发现了阴阳鲤的踪迹。”说到这里,宋蒹葭微微一笑,对当年之事还是颇为自得。 “后来我就让他先瞒下了献出秘境的事,等着我做好准备捕获阴阳鲤后再做打算。只是最近本宗对他们这些中小宗门掌控更严,这处秘境恐怕很快便不是秘密了。” 宋蒹葭简要介绍的同时,孟同尘也飞快地浏览过了一遍玉简中的信息。秘境里具体有什么产出,孟同尘现在还未去关心,他首先关注的是这秘境的危险程度。 按照玉简所载的资料,这处秘境倒是算不上危险。三家小宗门中修为最高者也都不过是纳真九层、十层的程度,一位凝意境修士也无。他们三家探索秘境,也就只有前两次情况未明时吃了些亏,误闯了一处三阶凶兽的领地,折了几名弟子。后来他们发现秘境中的几只三阶凶兽都有非常明确的活动区域,绝不会踏出自己的领地半步后,探索起来就更为安全了。 简单看过了玉简中的资料,孟同尘抬头看向宋蒹葭,开口答应道:“蒹葭姑娘,容我准备上三日。” 五十一、秘境 所谓秘境,是由于各种原因而与其他地域相分隔开来,不经特定的入口便无法进入的半独立空间的统称。到了仙人的程度,传闻可以自辟小千世界,那就是品阶最高的一类秘境,真正的即在此界,又不在此界的玄妙之地。 而宋蒹葭提到的这处秘境则是由于阵法的缘故,将一片区域靠幻术以及芥子纳须弥的手段隐藏起来而成的秘境。按照宋蒹葭的估计,秘境中应当有一位神光境高人的遗府。不管那位高人是在洞府里坐化,还是死在了外面。此时秘境中的阵法明显没有人掌控,又经历了极长的岁月,以至于阵法出现漏洞,被一群纳真小修们发现了入口。 神光境高人的遗府就算是阴冥殿也不能等闲视之,这三家小宗门中之人也是各怀鬼胎,有想要将其献给阴冥殿换得奖赏的,也有贪心于神光境高人的遗物而想着留在手里等着修为提升后去探宝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不过在羽化门与星流城之事爆发的现在,这三家宗门终于统一了意见:在再一次集中探索秘境,尽可能地搬走好处之后,就一起将秘境献给阴冥殿。 “掌门师姐与另外两家约定的时间是两日后,你们要捉那阴阳鲤,最好要在那之前。”樊素烟,宋蒹葭认识的那位寒烟门长老,偷偷地将二人送到秘境入口时这么说道。 “多谢樊姐姐了。等这件事了,小妹必有重谢。”宋蒹葭与樊素烟看上去颇为相熟,道过谢后,便当先走进秘境之中。 孟同尘紧随其后,这秘境的入口在一处颇为普通的山石壁上,就像是从山壁上撕开了一个口子一般。从外面看,只觉得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与普通山洞无异,但是一步踏入后。只觉得精神略一恍惚,眼前所见就已经变了天地。 初入秘境,最先所见的便是远处的连绵山峰。有溪水从一处山峰顶端发源,沿途汇聚多处水脉,最终化作一条磅礴长河,横贯秘境东西,河水两岸,林木丰茂,隐约可见有种种珍奇异兽隐于其中。天空有白鹤飞过,地上麋鹿悠游,好一派仙家景色。 虽然目力不能全见,但这处秘境,少说也有几百里范围。 “走吧,等大队人马进来,阴阳鲤感应到他们的气息,一定会躲得飞快,就不好捉了。”宋蒹葭拉了拉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的孟同尘的衣袖,接着便当先向一个方向走去。 这处秘境本质上还是某位神光境高人所布置的阵法,在没人掌控中枢的现在,其反应颇为僵化,其中一个体现就是,在离开地面一定高度后,会有禁制发动,将人击落。这就导致进入之人无法全力发动遁法,赶路的速度顿时大减。 孟同尘与宋蒹葭一路心无旁骛地赶路,等接近了那处阴阳鲤出没的山林,也已经过了大半天。看看仍在远处的山峰,孟同尘再一次调整了对这处秘境大小的估计。 千里户庭,囊中缩影。缩物术只是小术,不少修士都能使用。有些炼器天赋的,更是可以用兽皮或其他材料之上,做成缩物袋,用来盛放物品。而等到了神光境,法术进阶灵术,再配合阵法,那就真的可以将千里之地,缩为庭院之景。而到了仙人层面,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的神通手段也绝非妄言。 “后面,就更得小心了。”宋蒹葭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觉降低了许多,“这秘境之中的妖兽都只在固定范围内活动,只有这阴阳鲤是例外,它们主要活动在前面的暖玉湖中,但一旦察觉危险,也会顺着水脉,直入大河之中,真要是那样,就没可能抓回来了。” 受少女的影响,孟同尘也谨慎起来,他现在已是将和光同尘遁心法全力运转开来。正走在稍前半步的宋蒹葭忽地转过头来,看了孟同尘一会儿,然后展颜笑道:“孟兄你这遁法还真是玄妙,就隔着这么几步的距离我都几乎感应不到你的气息了。” “蒹葭姑娘过奖了,若是没有感悟过轮回冥帅大人的神光,我也难办到这种程度。”孟同尘自谦了一句。接着便见宋蒹葭递过来一个储物袋。 “我要是走的太靠前,也说不定会被阴阳鲤感应到,后面就得麻烦孟兄了。这袋子里是我用阴阳灵物炼制的七灵香,到了湖边点燃后就能吸引阴阳鲤过来了。七灵香对阴阳鲤来说堪比最烈的美酒,即勾人也醉人。等它们闻香闻到醉了,再用八卦盅就能将它们捉住了。”宋蒹葭飞快地将捕捉阴阳鲤的重点给孟同尘说过一遍,在脑海中飞快将这其中细节再度思考过一遍后,孟同尘接过袋子,点了点头,越过宋蒹葭独自往前走去。 此处与宋蒹葭所提到的暖玉湖差不多还有三四里的距离,虽然妖兽大多天赋异禀,感应远胜同阶修士。但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还能够凭借气息感应判断出对方修为实力的,毫无疑问至少是三阶妖兽。 没错,这两条随便见到个纳真修士就要远逃的阴阳鲤,其实是货真价实地堪比凝意境修士的三阶妖兽。不过就像是段煦那领悟意境后勉强用出来的六阶境界的拳法一样,这两条鲤鱼也是境界极高,但是实力却是平平。靠着气息威压足够在这秘境之中占山为王,成为一地之主。但是遇上清楚其跟脚的修士这点把戏就不够了。不过这两条鲤鱼确实灵智不低,靠着感应灵敏,一发现修士的踪迹便立刻潜入水脉之中,转眼隐遁千里。 脑海中转过了这两天恶补过的关于阴阳鲤的情报,孟同尘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暖玉湖边。他打开袋子,取出一个小香炉,轻轻放在湖水边,接着又取出一丸香料,安置在香炉之中。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孟同尘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暖玉湖。这汪湖水碧绿如玉,水性微温,隐约有一层氤氲雾气浮于湖面。孟同尘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温润之气充入肺腑之中,感觉颇为舒适。 只这一湖水,便无异于一处灵脉。 深吸一口气,孟同尘运动真气,手指一搓,冒出一朵小小火焰,正要去点燃香炉。却猛地心有所感,抬起头来。 一黑一白两个差不多有脸盆大小的鱼头浮出了水面,六只眼睛互相瞪视,场面顿时凝固了下来。 孟同尘眼疾手快,已将八卦盅抄在了手中。这件法器是三天前宋蒹葭就已经交到他手里的,外形像是一个没有握把的带盖茶盏。盅内画有八卦花纹,暗藏八卦迷神阵法,是一件擅长拿人困人的上品法器。 八卦盅拿在了手中,孟同尘险险克制住了直接将其祭出的打算。一旦运用法器,和光同尘遁的隐匿状态自然就会解除。阴阳鲤虽然战力一般,但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三阶妖兽。现在还没有用七灵香使其迷醉,孟同尘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将其捕获。 孟同尘按下心思,仔细观察着这两个鱼头。只看外表,除了个头够大之外,阴阳鲤与寻常鲤鱼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仔细看过去,便能发现阴阳鲤身上其实没有鳞片,片片鱼鳞,实际上都是一个又一个的细小铭文。孟同尘凝神看过去,忽地感觉眼前并非一黑一白两条鲤鱼,而是一轮太极图缓缓转动。太极两轮,一轮漆黑冰冷,一轮纯白温和。二者随势旋转,漆黑之中暗藏一点纯白,纯白之中亦有一点漆黑。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些铭文,竟是直观地展现出了万物阴阳之妙。 这是道韵文字。 这阴阳鲤不愧是三阶妖兽,果然不是凡品。 孟同尘从眼前阴阳之妙中回神,阴阳之道与生死之道并不相同,但对于孟同尘而言却也大有助益。不过眼前不是沉醉于此的时候,孟同尘还是将注意力从道韵文字上挪回阴阳鲤本身。这两条阴阳鲤目前的样子颇有些奇怪,按照宋蒹葭所说它们非常胆小,见到有能力威胁到它们的修士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可是孟同尘现在非常确定它们已经看见了他,毕竟六只眼睛已经互相瞪了好一阵了,但是这两条阴阳鲤却还没有任何扭头逃跑的动作。 “这是怎么个情况?”阴阳鲤没有动作,孟同尘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又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孟同尘终于确认这两条阴阳鲤不会立刻转身就跑。于是他缓缓蹲下身子,将手指长搓出来的真气火苗凑向了香炉。他动作放得极缓,生怕一不小心就惊跑了这两条大鱼。 就在孟同尘即将点燃香炉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野兽的怒吼,紧接着还有树木折断的声音传来。 阴阳鲤明显抖了一下,似乎有要逃跑的迹象。孟同尘动作也停在了半路,指尖已探到香炉前,但终究没有点下去。 纳真修士感应敏锐,孟同尘已经差不多判断出了那猛兽怒吼之处,差不多就是自己与宋蒹葭分开的地方。 而且,那个方向并没有真气或法术震荡灵力的波动传来。 孟同尘稍微维持了一会当前的动作,接着微微叹了一口气。猛然转身立起,展开遁法向着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五十二、任性 高逾一丈的金毛巨猿在林间发出阵阵怒吼。宋蒹葭勉力避开它的一记重拳,却没有想到这金毛畜生的尾巴同样灵活,被那根铁尾扫中,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少女重重撞上一棵柳树,随即便挣扎着滚向一旁。凄厉的破空之声传来,那棵足有两三人合抱之粗的大树,就像薄薄的一张宣纸一般被轻易撕裂。宋蒹葭挣扎着站起身来,终于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 “咳,咳,有点危险啊。”少女一手捂住被巨猿尾巴扫中的肚子,一手擦去了嘴边的血迹。 “不用真气,对付这种家伙果然不是什么简单事。孟同尘跑去白昭学了两个月武功,我是不是也该去试一试?”虽然受伤不轻,但是宋蒹葭还是没打算动用真气,这里离暖玉湖太近了。二阶凶兽的气息吓不跑阴阳鲤,但是纳真修士的气息却一定会让那两条胆小的鲤鱼有多远跑多远的。 忽然之间,高声咆哮着的金毛巨猿停下了吼叫,似乎是有些疑惑的回头。刹那间,四根黑白光华流转的长钉袭向巨猿面门。金毛巨猿怒吼一声,身上猛地亮起一层金黄色的光芒,然而黑白长钉打在其上,却是瞬间引动一连串的爆响。巨猿发出一连串的吼声与惨叫,连连后退,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突然间,巨猿的惨叫也戛然而止,接着便仰面倒下,胸前则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但没有半滴血滴落的大洞。 在巨猿身后,孟同尘一路狂奔的身影显现出来。 “孟兄......你,你干嘛要过来。”虽然刚刚脱离险境的喜悦难以掩饰,但是随即宋蒹葭就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近几年来她曾数次潜入的这秘境中尝试捕获阴阳鲤,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可能抓住阴阳鲤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 可是孟同尘此刻却顾不上回答,他纵身一跃,扑到宋蒹葭身上,就势抱着她向旁边一滚。 方才宋蒹葭站立的地方,泥土突然炸开,一头巨大的铁骨蜈蚣冲天而起。一击落空,巨大蜈蚣立刻转过头来,狠狠扑下。 “小心不要动。”孟同尘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生死真气擅长感应一切生灵生机,现在这附近虽然妖兽气息非常稀薄,但是却有非常浓烈的生机从四面八方传来。 同等级别的妖兽至少还有两头。孟同尘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铁骨蜈蚣已经近乎扑到眼前,狰狞的钳足肆意挥动,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孟同尘左手环住宋蒹葭,右手向前狠狠一甩。 仿佛是一池碧波被他从手中抛出。 铁骨蜈蚣体型庞大,但是比起“碧波潭水”来,仍然不过是条小虫,转眼便生受灭顶之灾。 碧波散去,只留残破甲壳骨肉散落一地。一枚湛蓝色的珠子轻鸣一声,飞回孟同尘手中。 六重天圆满的中品法器镇涛珠,在白昭国内游历的时期,孟同尘终于彻底掌握了这件法器的全部禁制。 一击建功,孟同尘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镇涛珠在身边环绕,明玉钟升上头顶。除了雷音定神钟因为范围有限,不能将宋蒹葭一起罩入范围内,所以未曾使用出来,孟同尘此时已经是用上了所有的手段。 宋蒹葭此时表情也凝重起来,她修为不比孟同尘差多少。方才生死之间或许反应稍有不如,但此刻短暂安全下来,她便立刻察觉了不对。方才那两头妖兽的气息未免太弱了些。 收敛气息的法门多的是,但是动起手来仍然不能令对手正确感应自身气息的法门就要少得多了,而且还恰好两头,不,恐怕更多只都有这种本事,怎么想也知道有问题。 而很快,在孟同尘的感应中,剩下的浓烈的生气竟飞快地消散一空。 “这就离开了?”孟同尘不敢大意,仍保持了一阵防御全开的状态。终于确认周围似乎是暂时安全了,方才收回明玉钟和暗中放出的青白双剑。将镇涛珠扣在手中,孟同尘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搂着宋蒹葭。 “抱歉。”孟同尘连忙放开少女,道歉并让开一段距离。 “不必在意。”宋蒹葭此时仍是眉头紧锁,“这么一来,再想抓住阴阳鲤可就难了。” 稍稍犹豫了一阵,少女终于轻叹一声,看向孟同尘,开口说道:“抱歉劳动孟兄白跑一趟,还险些踏入险地。三宗修士马上就要进来了,咱们还是赶在他们之前离开吧。” 宋蒹葭一向开朗,孟同尘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显露出如此失落的表情。以她的修为,面对那头金毛巨猿又怎会全无还手之力,分明是怕惊动了那对阴阳鲤而故意自封实力。 宁可身陷险境,也不愿放过捕获阴阳鲤的机会。这件事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看着少女一脸落寞的神色,孟同尘心底轻叹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少女转头看向他,露出了一个笑脸:“无妨,距离轮回爷爷的五百岁寿辰还有不到两年。阴阳鲤不好抓,总还有别的办法去准备贺礼。” 虽然少女现在故作轻松之态,但孟同尘仍然能察觉她现在恐怕是失落之极。即使以她的身份,要准备那七灵香也是困难至极,数年功夫,到如今尽为泡影,这种打击,孟同尘自认恐怕没办法这么快振作起来。 “为什么不请冥帅座下的师兄师叔们帮忙?”孟同尘开口问了一个有点蠢的问题,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找上了我,但终究还是隐去了下半句。 “因为,找了他们,就等于把这件事告诉了爹爹,也差不多就等于告诉了轮回爷爷。那样,就没意义了。”少女的眼中露出了决然之色,似乎这是绝对不能轻易让过的底线。 “孟兄,我问你,你达到现在的修为用了多长时间?”宋蒹葭同样也问了一个蠢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几乎是全程见证,怎么会不清楚。 “在下十岁进下院开始锻体,十四岁锻体大成,十六岁锻体圆满。之后经历鬼楼试炼而突破纳真境。之后一共经历一年零七日至今,修至了纳真五层。” 听到孟同尘历数了自身修行历程,少女噗嗤一笑,“孟兄果然厉害,我确实不及你。我同为十岁锻体,十二大成,十三圆满,之后为了鬼楼试炼减缓了进度,十五岁方成纳真。之后再历一年零七日至今,勉强也算突破到了纳真五层,却是比孟兄你慢了近两个月。” “蒹葭姑娘天资不输于我的。”孟同尘自家人知自家事,自身所修《生死真典》乃是无上神功,进境本就快于同辈,再有那神秘小钟几次恰到好处的相助,有现在的修为其实算不得惊人。 “我比不上孟兄你的。不过啊,我虽然比不上孟兄你这种可以说是妖孽一般的人物,但是自认同辈之中也没有几个真的能与我比肩的。”宋蒹葭目光眺向远方,视线似乎有些茫然,没有焦点。 “但是啊,如孟兄你,有这等成就自然会被赞一声天资非凡。可是我呢,别人夸我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不愧是轮回大人的孙女。” 说到这里,宋蒹葭目光更是空茫,似乎是沉浸于回忆之中。 “我知道,这想法挺好笑的,相较孟兄而言,爷爷与爹娘给我的助力极大。若没有他们,我又怎会有如今的进境。但是相较于每次都听见什么‘虎父无犬子’,我倒是更想听一句真心诚意的‘此子日后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所以,当轮回爷爷提过一次,他当年曾见过一次阴阳鲤却没能将其捕获时,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捉一对阴阳鲤,在轮回爷爷的寿宴上,亲手送给他。让所有人都知道,同样年纪,同样修为的时候,我不会比爷爷差!” 说完这些话,宋蒹葭又是噗嗤一笑,转过头来看向孟同尘,“孟兄,我果然还是挺任性的。这么不讲理的话都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了。” “有时候,任性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吧。比如说,这次就再任性一下,硬拉着我再搜一遍这秘境,把阴阳鲤翻出来,如何?” 孟同尘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少女先是一愣,接着抬手捂住嘴巴,但是一连串的笑声还是从中漏了出来。后来少女索性不再掩饰,笑声更是止也止不住。多亏孟同尘最近有脸皮越来越厚的趋势,否则还不得羞愧的要死。 “孟兄……这可不是,不是我任性了。阴阳鲤的胆子极小,马上又有三宗修士要进入秘境。我们怕是真要把这秘境翻个底朝天才能把它们找出来。”少女笑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笑意。一手捂住笑的岔气的肚子,一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开口说道。 “那又怎么样?”孟同尘向着笑的站不起来的少女伸出手,“就当是报答我提前来赴三年之约了,陪我任性一次又何妨?” “好。”少女一把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不过话说在前头,既然要任性这一次,可就真的不能后悔了。” 五十三、变故 无名小山,秘境入口前,飞落下八道濛濛水雾一般都遁光。八位女修分别着青、红、素、紫、金等诸色衣裙,但是都外罩一件水色纱衣。八件纱衣闪烁着不同程度的灵光,显然是八件祭炼程度不一的法器。 “寒烟仙子也真是放心,居然把七道灵烟全都带了出来,不怕被哪个不速之客占了山门么?” 八位女修中为首的一位,一身玉色衣裙,散发出有若实质般凌厉剑气的绝色女修向着声音传来之处撇了一眼,冷冷开口说道:“金掌门不也是如此?‘银钩铁画,凤泊鸾漂’到的可也真是齐全。” “哈哈哈哈,老金他可是一向贪心,‘遗府出世’这四个字,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寒烟妹子你还不清楚么?”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身材巍峨,足有寻常人两倍高大的修士大步从山林间走来,他身后跟着十一位修士,皆是膀大腰圆之辈。 “哼。”随着一声冷哼,龙蛇派掌门金楷终于现身,他一身青袍,颌下留五柳长髯,打扮的颇为文雅,但一双三角眼却令整个人气质显得颇为阴鸷。八名修士跟随在他左右,皆做儒生士子打扮,手中分持笔墨纸砚,书册画卷等法器。 寒烟门掌门凌寒烟与门下七道灵烟;龙蛇派掌门金楷及门下八方墨客;怒山城城主张万仞与麾下十一力士。这些就是北尨山三宗所有的纳真修士。 “人都到期了,还等什么?”凌寒烟扫过另外两派人马,手中亮出一面石制令牌,冷冷开口道。 “莫要心急,距离遗府出世还有些时间。”虽然口中说不要心急,但是金楷手中也同样亮出了一块令牌,并拿眼直盯着张万仞。 张万仞不去接他们两个的话茬,只是同样取出一块令牌。 三块令牌同时现身,立刻彼此呼应,亮起一层濛濛微光。同时,那原本不过一人大小的秘境入口也似乎受令牌影响,猛地膨胀开来,真正地化作了一座门扉。 与孟同尘和宋蒹葭那样偷偷地潜入相比,用令牌开门可以直接到达秘籍中任意一处位置,不过三位掌门都没有完全探索过这处秘籍,对其所知有限,所以也只能传送到曾经探索过的地方。 三家修士纷纷跟在自己掌门后面,在令牌光芒的笼罩下踏入门户之中。 光芒散去,凌寒烟双眉微皱:与她们前后脚进来的两宗修士竟然不在身旁。附近仅有自家七位尚摸不清头脑的纳真修士。 “不好。”凌寒烟心生警兆,随即运动真气,纵身跃起,斜手向下一挥,身上轻纱便化作一道潋滟水波般的剑气斩下。七道灵烟修为深浅不一,有的及时反应过来,运使真气法器护身,有的却还是一头雾水。其中一位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便没有反应过来,见到门主一道剑气斩在空出,正要开口询问,脚下土地却忽地一软,将整个人陷入泥土之中。 “秀烟师妹。”一旁的其他弟子还有试图营救的,却忽地感觉身后一股热浪袭来。秀烟陷下去的那片泥土猛地裂开,冲出一条白鳞巨蟒,但蟒首方冲出地面便轰然炸裂,支离破碎的血肉鳞片,连同几块撕碎的纱衣一起,浇了那方才试图营救师妹的女修一身。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正见凌寒烟脚踏一片空濛寒烟立在半空,手上托着一个朱红色的小葫芦,面色极其凝重。 “这处秘境,怕是发生了大变故。”凌寒烟冰冷的声音响起。让一旁的樊素烟心底不由得打了个突,她可是知道宋蒹葭与孟同尘提前两天偷偷进了秘境,如今也不知是否已经离开。若说秘境里有什么大变故,说不定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孟同尘此时也感觉这处秘境怕是不太对。他散去颠生倒死阵的布置,显露出被斩杀在阵中的六头二阶妖兽。打量着这些妖兽的尸体,孟同尘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秘境里,会主动袭击修士的妖兽有这么多么?” 宋蒹葭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三宗修士刚发现这处秘境的时候确实也吃了不少亏,所以他们后面探索的非常小心。这里已经不在寒烟门探索过的地域中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情况。” 虽然说是不清楚,但是看她的神色,分明就是并不认同现在的情况。想想也对,他们两个现在虽然都只是纳真五层修为,但是一身本命法术都是上品,身上护身法器也都强悍非常,实际战力远超当前的境界。即使如此,面对这些层出不穷的凶兽,他们应付的都有些吃力。而三宗修士功法不如他们,法器不如他们,就连斗法拼杀的经验也未必比得上曾与人一起围杀过一位凝意修士的他们。若是秘境里平日就有这么高密度的凶兽袭击,三宗修士在里面怕是寸步难行,哪还会有独吞这里的心思。 “这秘境怕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吧?”孟同尘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是一来他见识毕竟有限,自己也不敢肯定。另外,至今为止,除了一开始打了二人个措手不及外,这些凶兽还都不足以真正威胁到他们。因此孟同尘还没有真的将自己的猜测讲出来。 “啧,这下真的麻烦了。”正蹲在一条溪流旁寻找阴阳鲤踪迹的宋蒹葭开口说道。 孟同尘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方向低头看过去。 溪水中有几块石头露出水面,而其中一块光滑的原石上,印了一个清晰的爪印。爪印尺寸不算大,但是四周未见术法肆虐,凌厉搏杀的痕迹,似乎只是有什么鸟雀之类的在这石头上略微一停。只这一下,爪子便抓破坚石,就像这不过是一摊软泥一般留下爪印。 “这是什么妖兽的爪子?”孟同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询问家学渊博的宋蒹葭。 “这个,恐怕是太乙灵鸢。”宋蒹葭仔细端详了半天,还探出手在那爪印上轻轻抚过,收回手,指尖上已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极契合西金之属的灵兽,天生便有剑意神通,这头虽然个头不大,估计年齿尚幼,但是也绝对是实打实的三阶妖兽。”宋蒹葭又补充了一句,接着正视着孟同尘道:“孟兄,真的还要再往前么?” 还未等孟同尘回答,宋蒹葭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想必孟兄你也发现了,这处秘境这几日明显变化不同以往,危险大增。如今在阴阳鲤的形迹附近又出现了其他三阶妖兽的踪迹。孟兄已经多陪我任性了两日了,再探索下去,若是出现什么意外,蒹葭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少女的一番话说的孟同尘有些哑口无言,他现在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继续向前,宋蒹葭的危险反而更大。琉璃荡魂真气不比近乎万用的生死真气,若是遇上克制其的强大妖兽,宋蒹葭可就真的危险了。 “这样吧,我们再试最后一次,无论成功与否,这次之后,我们都要退出这处秘境了。”宋蒹葭见孟同尘一时有些踌躇不定,便提出了这个建议。 “好,那这一次,更是要好好准备了。”孟同尘稍作思考,答应了宋蒹葭的提议。 这处秘境之中有不少的三阶妖兽,但是他们大多紧守自己的领地,几乎从不主动离开自己的领地,进入其他妖兽控制的范围。阴阳鲤本身也是三阶妖兽,虽然它们明显比其他妖兽活动范围要广。但是在另一头三阶妖兽的领地中,它们恐怕也不会太过深入。至少孟同尘二人一连追寻了两天,这还是它们第一次进入其他三阶妖兽的领地。 这次的尝试也正是基于此,两人向后退出一里左右。孟同尘放出青白双剑,借阵法再度铺开生死真气。这次生死真气铺开范围更大,连同宋蒹葭也一同笼罩在内。不过这样一来,原本自身真气生死平衡不难维持,新增了另一人的真气平衡性顿时大变,维持难度也是骤增。 也因此,虽然生死真气铺开了五六丈方圆,两人在其中却是不敢有任何稍大的动作,生怕一不留神便令平衡打破,气机外泄。 宋蒹葭取出了所有的七灵香,这种香丸虽然贵重,但是若不能捕获阴阳鲤之后也是无用。故而她完全没有心疼,将几粒香丸装在一个香囊内,直接浸泡在了溪水中。 这种使用法颇为浪费,但是比起焚香来见效更快。这也是在赌,阴阳鲤没有太过深入太乙灵鸢的领地,否则香料入水快速被稀释,就会失去其效果了。 做完了准备工作,孟同尘一手捧着八卦盅,一手暗扣镇涛珠,神念感应完全放开,既紧盯着溪流之中是否有阴阳鲤的影子,也注意着四面八方是否又有妖兽出没的踪迹。 心思高度集中之际,对时间的把握总是有点偏差。孟同尘就感觉他似乎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几个时辰。忽然,身边的宋蒹葭一身真气微不可查的震动了一下。若非为了维持隐匿状态,孟同尘与宋蒹葭气机相连,他还未必能够注意到。 孟同尘向前看去,果然在溪流中,有点点黑白二色的灵光闪烁不定。 五十四、快战 溪水之中,点点黑白二色灵光闪烁,赫然便是那一对阴阳鲤。 孟同尘本就紧绷的意识顿时再度提振了少许,接着,则在他的有意控制之下,慢慢舒缓开来。 “等等,近一些,再近一些。”孟同尘手中的八卦盅蓄势待发,双目死死盯住那越发清晰的黑白双鲤的身影,紧张却又非常耐心地等待着它们踏入到合适的距离中。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轰鸣从远处传来。 “啧。”虽然隐约有预感这次捕捉阴阳鲤的尝试绝不会一帆风顺,但是这么快就有来搅局的,还是让孟同尘很恼火。 宋蒹葭的情绪也明显震荡了一下。虽然这轰鸣声距离此地尚远,但是保不齐………… 又是轰地一声传来。好吧,相较上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是朝着这个方向移动而来的。不用再抱幻想了,这就是来搅局的。 孟同尘心底暗暗默数,同时将主要的注意力转回到阴阳鲤身上。不知是不是七灵香浸泡在水中,“醉鱼”的功效生效较快的缘故。这对胆小的阴阳鲤现在还没有扭头就逃的打算,已经颇为靠近浸泡在水中的香囊了。 但是果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第三声爆响传来,这次就连孟同尘都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灵气的躁动,这明显是有人一路斗法一路向这边赶来。 阴阳鲤求生保命的胆量终于微微压过了对七灵香的食欲。它们止步不前,但也还未逃走,似乎仍在纠结。 孟同尘微眯双眼,长出地吸了一口气。同时默算了一下方才两声轰鸣的时间间隔与其大概趋近的距离,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宋蒹葭。 “动手!”宋蒹葭同时也转过了头来,二人视线相交,彼此微微点头,然后一同低喝一声,两道光华同时飞出。 阴阳鲤几乎是立刻便反应了过来,鱼尾一划,转身便逃。但是吞下了七灵香后,它们的反应还是稍慢了一些。一道湛蓝光华越过它们的头顶,狠狠砸在溪流之中。 镇涛珠,镇涛珠,既然以镇涛为名,自然便有镇御水流的本事。镇涛珠打落,溪水顿时断流,先行阻断了阴阳鲤逃跑的后路。 紧随其后的琉璃光华,扫过黑白双鲤。双鲤身上黑白道韵文字微微一闪,但随即熄灭。本就有些晕晕乎乎的它们身形一滞,动作更加迟缓。 宋蒹葭闷哼一声,头猛地后仰,口鼻中都溅出血来。 阴阳鲤毕竟是三阶妖兽,她以琉璃荡魂真气攻击其神魂,自然也承受了其身上道纹的反噬,这一下伤的不轻不重,但短时间内其战力必然大打折扣。 孟同尘抬手向前一扣,八卦盅飞出,向着阴阳鲤当头罩下。 便在此时,异变突生。 孟同尘眼角忽地闪过一道光芒,同时四周铺开的神念更是仿佛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宣告着来袭者无可匹敌般的强大。 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动身形,挡在短暂失去战斗力的宋蒹葭身前,雷音定神钟虚影轰然亮起。 嗤地一声,雷音定神钟竟是如同薄纸一般,连雷音震响都未来得及发动,便被顷刻撕裂。这孟同尘手上最强大的防御手段,争取到的时间竟是连一息也不到。凌厉的杀意已然落在了孟同尘心口,尚未及体,衣衫便已裂开了一道口子。 生死之间,孟同尘神念飞转,铺陈在身周原本用作隐匿气息的生死二气顿生变化,颠生倒死阵瞬息成型,生机死意凝成两股浪头,狠狠击在来袭之物的侧面神念之中,孟同尘只觉得凶狠剑意肆虐,将生死二气切割得七零八落。 同时,宋蒹葭口鼻中飞洒的鲜血忽地一齐蒸发,似乎是用出了什么秘术,立刻止住了伤势。她抬手一指,孟同尘身前不过两寸处空气迅速凝固,仿佛一块琉璃凭空凝成。 其中,则禁锢着一根白金色的翎羽。 太乙灵鸢! 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孟同尘便听见一声高亢鹰啼声传来,其音穿云裂石,且接近速度极快,比之远处那一串轰鸣声快了不知几倍。 刹那间,太乙灵鸢已经在视野尽头现身。 一眼看去,孟同尘只觉得出现在视野之中的乃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其锋芒之盛,仿佛仅是注视都足以伤人。 方才二人骤然遇袭,无力分心,阴阳鲤已经勉力摆脱了八卦盅的控制。但此时感应到太乙灵鸢的凌厉气势,它们也毫不犹豫地继续逆流而上,就要顺着水路逃开。 哪能让你们就这么逃掉。孟同尘心思电转,手一指,正在拦阻溪流的镇涛珠紧追而上,受其影响,四周水流顿时凝固,自成牢笼,短暂困住了黑白双鲤。 又是一声嘹亮鹰啼,太乙灵鸢已是当空扑下,其凌厉剑意有如实质一般,摧残得孟同尘二人身周地面溪水都是一片狼藉。 宋蒹葭束发的带子无声崩断,一头乌黑长发飘扬开来。她抬手向空中一指,太乙灵鸢身周空间猛地凝固,仿若琉璃。同时清越空灵的铃音亦在其身侧响起,沖荡魂魄,夺人心神。 魂玉琉璃结界,荡魂夺魄仙音。借着爆发秘术,宋蒹葭将两门上品法术一同打出,但也仅仅维持了一瞬。 太乙灵鸢再发出一声清鸣,便仿佛名剑出鞘,铮然有声。登时琉璃斩碎,仙音净空。 不过短暂拖延已是足够,孟同尘手上法诀变幻连连,先是五道延生注死钉打出,随即则是一团离光烈焰。 太乙灵鸢双翅一震,延生注死钉在空中便被齐齐引爆。但离光烈焰本是头颅大小的一团,一路飞出却是越凝越小,最后仿若一道火线,在延生注死钉爆开的同时猛然加速,火光一闪而没,竟是生生斩下了太乙灵鸢几根尾羽。 火克金,猝不及防之下,离光烈焰登时建功。 这位强横的三阶妖兽顿时大怒,身形骤然加快,剑意横扫,势要将底下的两只小虫子碾成碎片。 只是方才一停,再要加起速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宋蒹葭又已祭起了一面小幡,其上左右悬挂八个墨玉铃铛,一齐摇动。配合幡面上亮起的琉璃色铭文,一股强横的术法波动顿时在太乙灵鸢身侧成型。 强横如太乙灵鸢,这一刻也微感不妙,正待加速冲出这一区域。却猛然间一道星光由上而下,一记火焰由下而上,一口玉钟迎面带起层层清光,三方攻击交叉打来,将它的动作又阻了一阻。 顿时,在太乙灵鸢的身侧,一条血黄色的混浊长河凭空而现。浊水涛涛,朽蚀血肉;仙音缈缈,涤荡神魂。 黄泉荡魂阵。以太乙灵鸢的本事,陷入其中,一身翎羽也顿时蒙上了一层黯淡光芒,一时挣扎不出。 青白双剑冲天而起,黑白二气当空铺开,凝成一轮巨大的阴阳鱼。这一次的颠生倒死阵却是不为伤敌,只要迷乱其感知,阻断其神念。 接着八卦盅飞起,碗口飞出无数卦纹,彼此组合,卦象千变万化,连成一个巨大的卦光之球,将太乙灵鸢并其身外两层阵法一起包裹入内,然后迅速收缩,吞回八卦盅之内。 孟同尘抬手狠狠一甩,八卦盅顿时化作一道流光,远远飞出。 “走!”孟同尘反手一指,镇涛珠将黑白双鲤连同好大一团溪水一起提起,紧跟着二人,向着与八卦盅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一声轰鸣近乎在身侧响起,一道身着儒袍的身影倒撞而来,其后一头小山般高大,角上燃火的牛形妖兽一路狂奔,在林中不知撞倒了多少株大树,生生地撞开了一条通路。 身形庞大的炎牛一路终于将这修士逼到了绝境,但此时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口中发出低沉的哞叫,不断地逼近面前的修士,但一双眼睛却在四处打转,似乎被什么吸引着注意力。 儒袍修士就地打了个滚站起,他衣衫破碎,手上法器符篆也已差不多耗了个干净,此时眼中满是绝望。 但是突然他却双眼发直,之间一片黑白气团无声无息地从远处飞来,在那头炎牛身上一掠而过,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后这头杀的他丹青门一门精英四散奔逃的,离三阶只差一步的强横妖兽,就那么晃了两晃,轰然栽倒在地。 他壮着胆子上去看了一眼,炎牛身侧多了两个贯通的口子。一个伤口处没有一滴血流出,且以其为中心,尸体皮肉灰败萎缩,仿佛死去已久;另一处伤口则是血流如注,远超正常状况,似乎其附近的血肉仍在存活,不停地将全身血液运转向此处,再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这是什么术法?三宗之中怎么会有能用出这等术法的修士?他不由得咽下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远处山林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清越鸣叫,其中明显包含着滔天的怒火。 丹青门修士打了个哆嗦,连忙掏出身上剩下的一张隐气符拍在身上,连滚带爬地逃入密林之中。 五十五、兽涌 “银钩铁划,凤泊鸾漂”,龙蛇派这八方墨客虽然名头叫的响亮,但是终究也不过是在纳真境界苦苦挣扎的小宗门修士。虽然有这处秘境作为依托,资源上要比寻常散修宽裕的多,但是铁鸿仍然花了近二十年才成功修炼至纳真六层。至于代表着后期境界的第七层,以他的天赋,暂时却是看不见半分希望。 所以在一天之前,门主突然召集门下所有纳真修士,宣布秘境主人的遗府即将现世的消息时,他内心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仿佛得到奇遇,修为大进的美好前景就在眼前。 但是进入秘境后,残酷的现实立刻打醒了他的美梦。先是一进秘境就莫名与其余两宗人马失散。还没弄清情况,接着便又撞上了那头实力强悍的炎牛。更糟糕的,是不知为何,那头疯牛就认准了自己一路狂追,害得他多年积蓄下的宝物几乎消耗殆尽。 谢天谢地,虽然不知是哪位过路神仙的手笔,但是多亏了他斩杀了这头疯牛,不然自己怕是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铁鸿一边在心底暗自庆幸,一边小心翼翼地隐匿气息前行。与宗门大队人马失散的现在,这秘境里能按死他的实在是太多了。虽然方才身后突然冒出来的那股三阶妖兽的气息受限于领地范围,并没有追赶过来。但是谁知道前面哪里又会窜出一头强横的妖兽出来。 “喂。”一声轻喝在铁鸿耳边响起,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急忙转过头看去,却见就在身旁不远处,一位青衫少年随意站在那里。他身后还有一位白裙少女倚着一株古槐站着,她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似乎是受了伤。 最重要的是,明明这两人与自己近在咫尺,但是铁鸿却没有半点感应。 “不是三宗中人。”惊讶之余,铁鸿忽地注意到这二人身边似乎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黑白二气。心底立刻便有了打算。 他立刻拱手行礼道:“在下龙蛇派铁鸿,先谢过二位的救命之恩了。” “道兄倒是好眼力。”孟同尘称赞了他一句,随即便转入正题,“我们二人初来乍到,迷失了路径。还请道兄为我们指点迷津,指点一下能安全离开的路径。” 虽然对面这位身为常年占据这处秘境的三宗修士,对于如今这秘境之中种种不太正常的现象当有所了解。但是既然此时已经成功捕捉到了阴阳鲤,那孟同尘也没有再节外生枝的意思,能早早地脱离此处,便是最好。 “恐怕要让二位失望了。”铁鸿苦笑着回答道,“这里也不在我们龙蛇派探索过的区域内。” “我听闻龙蛇派金掌门为人处事一向谨慎。三宗之中,龙蛇派探索过的地方最小,但是一路上却也几乎没有损失。稳扎稳打下来,宗门实力比起另外两宗可是上升的更快一筹。”身后的宋蒹葭忽然开口,说了一大段话后,稍作停顿,接着继续开口问道。 “铁道友,你在‘银钩铁划,凤泊鸾漂’这八方墨客之中名列第三。金掌门怎么舍得让你独自深入到未曾探索过的险境中来?” 说完了这一番话后,宋蒹葭显得颇为疲惫。方才一战中,她强压下被阴阳鲤身上道韵文字反击神魂的伤势,又动用了爆发秘术,导致伤势进一步严重。虽然及时服下了丹药,不至于影响将来修行。但神魂受损却是令她特别容易感觉到疲惫。 “若是平常年景掌门自然是会小心谨慎。”铁鸿仍是苦笑着回话,“但是这一次极有可能会是秘境主人的遗府现世,由不得掌门想要赌上一把。” 此话一出,铁鸿明显感觉对面两人气息波动了一下,显然是被这消息震撼到了。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需要承认,这个消息确实太令人震撼了。就算明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立刻离开这处秘境,孟同尘也忍不住发问。 “具体情形只有三位掌门知晓。掌门对我所说的是,三家将秘境令牌一起发动,可以直接传送到秘境主人遗府之中,在里面通过种种考验,便可能得到传承与宝物。只是不知为何,传送进来的位置并不正确。我们与其余两宗并不在一起,还很快就被妖兽袭击,全都走散了。”铁鸿半点没有替自家宗门隐瞒情报的意思。与他而言,与眼前这两位合作是自己在这秘境中活下去,甚至在遗府中有所收获的重要保障,至于宗门利益受损,关他个半路入门的散修什么事? 相较于大宗门从小培养起来的弟子,中小宗门就特别容易遇到这种情况。弟子的忠诚度纯粹是因利益或实力而来,一旦有变故,就容易鸟作兽散。 听完他的话,孟同尘与宋蒹葭都一时沉默。 过了好一阵,孟同尘才开口道:“还是先离开此处最为重要。”他都没敢去问宋蒹葭的意见,生怕稍有犹豫便经受不住诱惑。 这处秘境的主人,至少也是神光境高人,甚至有可能是法相老祖。南天一域,真仙人物都是各大宗门定海神针,轻易不会显露在人前。法相境就是明面上的最高修为境界,这等人物的遗府怎会不令人动心。 宋蒹葭仍然倚在树上,一言不发,似乎在闭目养神。 见眼前这二人都不打算去遗府,铁鸿心底叹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脚下土地猛然摇晃,而远处更是一阵阵雷鸣般的巨吼传来。 听到这声音,铁鸿顿时脸色大变。 “是,是是撼山吼!”这是在秘境众多三阶妖兽中也能排在前列的一位,当初龙蛇派甚至都没有真正踏入它的领地,就有一名修士因为这惊天动地的吼声,被震碎脏腑而亡。 而雷鸣般的巨大响声,还不止一处。 “墨蛟,火云狮,踏云飞豹。这,这,这怎么可能。”铁鸿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名字,都是这秘境之中有名的强悍三阶妖兽,还有好些,是他也未能认出,但也绝对强横的存在。 妖兽怒吼声,法术爆鸣声,大地颤动声交织不停。铁鸿看着眼前诸多三阶妖兽暴乱的惊喜脸色愈发苍白,如今他哪还敢去肖想什么遗府,只盼着能够逃的一条命出去。 孟同尘看着这幅山摇地动般的画面同样也是心神激荡。但猛然间他便回过神来,飞快一步迈出,一把抓住铁鸿向后一拽。同时和光同尘遁的法门飞速运转,将铁鸿的气息也一并封锁的干干净净。 一只周身泛着白金色光华的巨鹰很快出现在了天际。见到它临近,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太乙灵鸢飞到了近处便放缓了速度,凌厉的双眸四下扫视。虽然一无所获,但却只是在这附近盘旋,似乎认准了所寻之物没有远离。 “不是说,这秘密里的三阶妖兽都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么?”看着这头行为反常的太乙灵鸢,想起方才铁鸿所说,孟同尘心底对这秘境的反常隐隐有了些猜测。 炽火雷光喷涌而出,打碎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潮水。凌寒烟手托着朱红葫芦,打出一道又一道丙丁烈火真雷,勉强抵挡住面前墨蛟的攻势。身上纱衣荡起道道剑光,挡住丙丁烈火真雷中漏出来的攻击余波。只是这纱衣祭炼程度与品质都明显不足,被漏网的黑色水滴打中,立刻便冒起一阵青烟,现如今已是千疮百孔。 凌寒烟且战且走,身边七道灵烟已是又少了一人。 墨蛟体长约有二十丈,血盆大口张开足可直接将人囫囵吞下。若不是其天生畏惧雷霆,寒烟门一行人早就成了它的腹中美食了。 就算如此,寒烟门中也只有纳真圆满境界,并手持上品法器丙丁火雷葫芦的凌寒烟勉强能与其纠缠,其他人却是逃命都嫌慢的。 这头墨蛟已经远远离开了自己的领地,正常情况下,它早就不该再继续追击寒烟门众人了。但是方才正是因为错判了这一点,才导致一名弟子以为离开了其领地便算是安全,放松了警惕,结果含恨身陨。 猛然间,墨蛟头颅高高昂起,张口向下一吐,便见百十道黑色水箭喷涌而出。 “大家小心!”不同于之前的黑色潮水,这一次打击范围极广,凌寒烟也无力全部挡下,只能呼喊门下众人各自小心。 漆黑水箭纷纷打落,凌寒烟咬牙全力激发手中雷葫。丙丁烈火真雷织成一张大网般迎了上去,虽然只抵挡了不过刹那,但也为底下众修士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雷网一出,凌寒烟再也无力照看门下弟子,只能将身上纱衣向空中一抛,化作一层剑雾,挡下了朝自己打来的水箭。同时她飞快地摸出一个丹瓶,囫囵吞下一把回气丹药,准备再鼓余力,迎接墨蛟后面的攻击。 丹药刚一入腹,她便觉左腿上一阵剧痛传来,再也站立不住,一头从飞行法器上栽了下来。 “完了。”凌寒烟心底满是绝望,但是墨蛟后续的攻击却是迟迟未来。 五十六、遗府 从飞行法器上栽下来的时候虽然满心绝望。但是凌寒烟毕竟也是积年修士,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先是毫不犹豫一记丙丁烈火真雷打在自己左腿伤口上。墨蛟的黑水毒性、腐蚀性颇强,但是被雷霆之力克制。虽然这一下下去这条腿几乎就废掉了,但是至少不会伤及自身性命。 随即环视四周,发现墨蛟已经不见了踪影后,凌寒烟顿时有些脱力,一时站不起身来。 “师父。”一位紫袍女修见师尊受伤,连忙飞过来照看。 “紫烟,我没事。”凌寒烟挣扎着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死里逃生后无法抑制的笑容。 但是随即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既是因为面前的寒烟门修士又少了两人,七道灵烟只余三位。 也是因为在三人身后,山壁上嵌着两扇高大的石门。 “这就是秘境主人的遗府所在?”张万仞立在巨大石门前。这两扇石门造型颇为平凡,除了个头足够大之外可以说没有任何特点。但是来到附近的修士却绝对不可能漏看它,哪怕在附近还有三四头,稍远一些还有超过十头三阶妖兽在活动。但只要目光从其上掠过,这两扇石门便绝对是修士们注意力的中心。 怒山城的家底比起另外两宗要厚实的多,相较于寒烟门与龙蛇派几乎将这秘境当做是门派根基,其实怒山城并不是太过看重秘境里那些算不上太稳定的出产。 但是张万仞自己却是非常重视这处秘境,因为这关系到他的修道前途。 张万仞自小便是怒山城中的修道天才,是立城以来城主一脉最有望成就神光境的修士。 然而可惜的是,怒山城的传承功法仅到凝意境,之后的便残缺不全,几乎不可能凭之成就神光。 城中长辈对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有望神光境的修士多了去了,可大部分不是还都停留在凝意境过了一辈子?小辈能有个凝意后期的修为的足够光宗耀祖了。星流城号称阴冥殿诸附庸之首,常年不也就只有两位凝意修士么。 这群鼠目寸光之辈,简直可笑! 望着巨大的石门,张万仞嘴角泛起压抑不住的笑意,但同时心底也有对自家长辈压抑不住的怒火。 若是他们昔年不那么鼠目寸光,自己又何苦今日带上手头所有的实力来这里孤注一掷。 张万仞回头扫视过自己忠心的属下们,十一力士如今只剩五人,但是全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一辈。而那些老古董的长老们,在他故意的安排下已经损折殆尽。 接下来,能够成功拿到遗府主人的传承,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金掌门到的还真早。”来到了石门前,张万仞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转过头冲着斜上方的一丛怪石说道。 “哼,侥幸而已。”金楷的声音飘忽不定,似乎并不愿露面。 “可我倒是觉得,金掌门的运气还算不上好。” 金楷本来躲藏在怪石之后,但是听到这话语立刻便发觉不对。身形猛地向侧面扑出。 他身后的巨石轰然炸裂,崩碎的石块轻易便打穿了他匆忙运起的护身真气,砸在背上,打的他一个趔趄。 在他面前,忽地闪过一个魁梧身影,口中念念有词,抬手一指,金楷便觉得周围空气凝如绳索,层层缠绕在身上,让他寸步难行。 怒山城修士虽然个个体型魁梧,看上去像是擅长近身拼杀之辈。但实际上,其门中秘传术法颇为精妙,威力绝伦。 金楷冷哼一声,脚下一转,身影已莫名落在数丈之外。 这风缠咒若是张万仞亲自用来也就罢了,你个小小纳真中期仗着本命法术有几分奇妙便想与我为敌?简直笑话! 然而金楷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便见张万仞跨前一步,抬手一指,金楷脚下顿时开裂。 “地陷咒,不好!”张万仞出手恰到好处,金楷方才用出本命法术,此时正好是真气运转的关节之处,一时真气运转不及,顿时便跌入地缝之中。 张万仞身后四名力士齐齐跨前一步,双掌向前一推。 四股法力合而为一,顿生一股强横巨力,平平推来,但却仿佛开山破石,攻无不克。 怒山城诸法诀之首,开山咒。 金楷脸色惨白,怒山城众人配合紧密,他身陷地缝之中,一时难以脱身。就算能接下这一记开山咒,可后面接踵而至的打击又该如何抵抗? 开山咒横压而至,先是拍碎了金楷祭出的一卷书册法器,接着又打飞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支朱笔。最后则是撞上了一道炽火雷光,二者一同泯灭。 “啧。”张万仞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但也没有继续出手。凌寒烟手中那枚葫芦威力极大,金楷也未必没有压箱底的宝贝,若是抓住一方落单的机会,他自然会全力以赴,落井下石。但若面对两方联手,一不留神可就会阴沟里翻船。 “谁让你出手的!”金楷死里逃生,第一反应却是转头怒吼。 不远处的怪石后又转出一位少年,一脸惶然之色。其是八方墨客中的“凤”,风北川,金楷的亲传弟子。 龙蛇派人马一进秘境便被炎牛冲散,几番恶战下来,金楷身边只剩这一个弟子。龙蛇派传承本就杂乱,这唯一一个修为有成的弟子,金楷终是舍不得他继续冒险,便令他自行回转宗门。却不想他还是偷偷跟了过来。 如今三宗的局势颇为微妙,怒山城仍是最强的一方。凌寒烟和身后的三名女修身上都各自带伤,加上金楷与风北川在人数上也仅是刚好与怒山城持平,更何况两宗也不可能真的团结一心,为彼此火中取粟。所以实际上仍是落在下风。 但张万仞也不敢逼迫太过,生死危机之下,两宗的拼死反击也足够令他难受,但如今的局势要让他就这么拱手将遗府中可能的传承与他人分享,他一时也是不舍。 三宗修士就这样短暂陷入了僵持之中。直到远处一阵清唳的鸟鸣声传来。 三方人马一起转过头去,便看见远处一头一身银白色华丽翎羽的雄鹰凶狠飞来。但是到了离着遗府数里远的位置,其却是猛然停住,凌空盘旋了几圈,愤怒地鸣叫了几声后,只得转身飞回。 有了之前的经验,众人立刻向雄鹰飞来方向的山路望去,果不其然,很快便见两男一女三个颇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那三个人一路狂奔到众人面前方才站定,为首的一人环视众人后,还笑着打了个招呼:“诸位道友,来的好早。” 张万仞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三人一路奔来,实力表现的很清楚,不过是三个纳真中期而已。但是除了龙蛇派那个熟脸以外,另外两人却是有些让人看不透。尤其是开口打招呼的那名男子,张万仞总感觉他左手上托着什么东西,但却始终看不分明。 赶来的自然便是孟同尘一行,而他手上托着的,却是困着阴阳鲤的玉潭盆。自打进入秘境以来,但凡与阴阳鲤相关的事总是容易出变故,引来强横妖兽袭击。所以孟同尘先是以镇涛珠将阴阳鲤连同一团溪水一起镇压,然后又装进有缩物袋功能,擅长保存灵水的玉潭盆中,最后再以和光同尘遁心法运使真气将之层层包裹,最后就成了这个效果。若不是张万仞天赋异禀,擅长感知,他都未必能察觉孟同尘手上还托着东西。 龙蛇派与寒烟门众人脸色也都颇为奇怪。金楷一方面高兴自家门人又活着出现一个,但是铁鸿非他门中嫡系,可靠程度一般,现在似乎又找上了两个不弱的帮手,对于如今的局面是福是祸恐怕还不好说。 樊素烟见了孟同尘与宋蒹葭二人脸色也是变了几变,终于下定了决心。凑到凌寒烟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凌寒烟眉头微皱,但随即舒展。看向孟同尘二人开口道:“原来是阴冥殿的两位贵客到此,寒烟门未曾远迎,却是失了礼数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大惊。 阴冥殿,这个名头是压在整个南域西部近十万里土地,数万散修头上的庞然大物。尤其是最近,星流城勾连外来法相修士,结果被一举屠灭的事,更是令广大中小宗门都噤若寒蝉。 在这秘境里动手,绝对没人能察觉。 张万仞努力压住情绪,赶走那一堆铤而走险的念头。勉强凑出一张笑脸就要开口,却没想到金楷却是抢先了他一步。 “哈哈哈哈,没想到是贵客临门。我等偶然发现了此处秘境,正打算稍作探索后便禀告圣宗知晓。如今我等恰好发现了一处洞府,二位到此,不若与我等一起进去探索一二?” “这群混蛋想法改的真快!”之前最反对将秘境上交的便是这位金大掌门。不知晓遗府消息前,张万仞期望能借此与阴冥殿哪位高人牵上线,得其指点修行甚至是引荐入阴冥殿,反而是三家之中最支持将秘境上交的。 孟同尘与宋蒹葭对视一眼,还是由孟同尘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等就随诸位道友且进入一观好了。” 若是能离开,以孟同尘与宋蒹葭的性格自然是先走为上。如今阴阳鲤已经到手,这秘境之中又处处透着杀机,这遗府之中究竟是何等光景,孟同尘可不想亲身去试一试。但是一路行来,铁鸿早已说的清楚,金楷一向小心,进门后发现不对,立刻便尝试了激发令牌,结果却全无效果。如今除了一探这处遗府,竟然毫无其他办法。只能进入一试。 不管三家掌门作何心思,如今出身阴冥殿的二人在此,也是彻底熄了他们先行争斗的心思。三位掌门各自取出令牌,分三方遥遥站定,各自以秘法激发令牌。接着便见三道清光自令牌上射出,落在那两扇巨大的石门上。 高大的石门轰然作响,在扎扎的响声中,一点点缓缓打开,一股尘封已久的地方所特有的沉闷味道散发出来,令众人一时有些呼吸微窒的感觉,但又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走吧!”不知遗府中的虚实,各家修士都纷纷用出了各自的防御手段,顶着各色光华小心翼翼地探进门去。 而孟同尘与宋蒹葭两个一出生,又令众多修士一阵心惊。宋蒹葭未见祭起什么法器,但身上却亮起一层一层明亮光华,宝光明净,显然其护身的法术宝物品质皆是不低。术法精通又擅长感知的张万仞暗自点数了一下,确定她身上只有两件功效各异的上品防护类法器,其余似乎是符篆一类激发的上品术法。当然两件上品法器也已经是颇为惊人了,混的差一点的凝意修士手上都未必有一件趁手的上品法器。 孟同尘身周则先是亮起一层雷钟虚影,随后一枚玉钟飞上头顶,垂下濛濛清光将他与宋蒹葭一同罩住。 又是一件上品法器!对此诸位掌门已经懒得去惊讶了,反正阴冥殿家大业大,不是这些小宗门可以比肩的。 当然,孟同尘与宋蒹葭其实都不能算阴冥殿的普通纳真修士,这一点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踏入洞府之中,虽然诸位修士身上各色光华颇为耀眼,但整体仍是颇为昏暗。而且就如昔年初入三途殿时的感觉一样,孟同尘忽然感觉,这座大殿中的阴影分明便是活的。 “不对!”孟同尘猛然察觉,走在侧前方的一名怒山城弟子忽然不见了踪迹。 他正要出声提醒,但却发现话一出口,便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他连忙去拉近在咫尺的宋蒹葭,但伸出手去却是抓了个空。宋蒹葭应在的那个方位。不,所有本应就走在四周的修士们,此时都诡异的不见了踪影。 重重防护,实际上没有起到半分用处。文学度 文学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