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春书》 第1章 桂花栗蓉酥 永宁三十二年。 爆竹声添彩送喜,整个京城都挂了红,人人奔走相告贺喜,要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那可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日子。 试问古往今来谁成亲有这么大的排场。 倾城聘礼为佐,太子燕鹤行以百里红铺迎娶京城第一美人宋婉玉,从下聘到迎娶事事亲为,终于抱得美娇娘。 谁看了今日的排场不得赞叹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将太子妃宠到了心尖尖上。” 然而当事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人人都说宋婉玉嫁了个如意郎君,却没人知道她连那所谓的太子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她内心焦灼不已,透过红纱只能看到一片朦胧,房门推动,有人踉跄着步子走进来,似乎是喝醉了酒。 抬眼望去,能看到那人身量修长,呼吸不稳。 宋婉玉轻唤一声:“殿下。” 太子开口,声音冷漠:“孤听闻你在江淮有一旧情。” 要嫁皇室,自然有人去将她的生平打探清楚,这些事瞒不住,她也不想瞒。 本想着有这些事在便不会成,谁曾想这太子偏要娶她。 虽不知原因,她却也知道自己如今一言一行都与家人息息相关,更别说眼前这人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早年刺杀陛下被贬为庶人,时隔十几年又卷土重来,手握重权将政敌一一拔除,手段残忍让人闻风丧胆。 宋婉玉冷静开口:“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今日已然婚嫁,便忘却干净,旧人如何与我何干?” 她这么说,是想让太子别追究以前,不要动那人。 谁知太子竟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听着有些渗人。 “好一个只闻新人笑,宋婉玉啊宋婉玉,你是否太薄情寡义了些。” 宋婉玉不说话。 太子却忽然走近,伸手撩起了盖头,见她眉眼动人,不由得一怔,而后眼里闪过嘲讽:“那你便好好看看,我是谁?!” 宋婉玉震惊不已。 “你可实现你的荣华富贵梦了?!” 他语气带刺,宋婉玉不免挣扎,却被他掐住了脖子:“你方才说,你要忘了谁?” 他将她压在床榻上,粗鲁扯开裙带衣裳,眼神疯狂,衣裳散落。 “不是让我还俗吗?” “满足你。” 怎么招惹上这疯子的,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 “永宁二十一年初,宫中权力斗争激烈,年仅十岁的太子误伤陛下,陛下念及父子之情,将太子终生禁足冷宫,东宫上下皆因护主不力被处以极刑。” “同年六月,太子中毒发疯,对陛下言语不敬,被赶出宫中,非诏不得入宫。” “现在才过了不到三个月,就又有一位皇子被贬。” “陛下待亲子尚且如此,伴君如伴虎,夫君你又有几条命可活?” 穿着淡雅的夫人挽着夫君的手臂,素色的衣服在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容下衬得愈发名贵,柳叶细眉轻轻一蹙,一双眸子盛满了秋水,看得人心软之际,那眼中写着对夫君的担忧和心疼,润了水色的唇抿了抿,终是不愿再多说。 远方似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大宅门外,随着银铃声愈来愈响,一个娇小的身影跨过门槛进来。 率先入眼的,是小姑娘发髻上那一支流珠银铃的发簪,因为这便是声音的来源。 可当那声音淡去,下一秒便又会被她的容貌惊艳,所有见到她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此女只应天上有。 小姑娘眉眼与先前说话的夫人有七分相似,继承了娘亲那姣好的容貌不说,竟然比之毫不逊色。 有珠玉在前,这块未经雕琢浑然天成的璞玉却姿色更胜,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小姑娘裙摆绣着花团锦簇,绣花的人手艺极好,那衫裙上的百花随着小姑娘的动作摇曳,仿佛微风吹拂花丛,群花耀眼,而小姑娘却让百花黯然失色。 小小年纪便有倾国之姿,若是日后长成,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也怪不得小厮第一时间看呆了眼,没反应过来是小姐回来。 等回过神来,才急忙低头行礼。 “小姐,老爷回来了。” 小厮话音刚落,小姐就提起衫裙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的朝后宅跑去。 跟在小姐身后的丫鬟们神情瞬间染上了担忧。 “小姐慢些跑。” “当心摔了。” “小姐慢些,夫人若是看到会生气的。” 丫鬟抬出夫人,小姑娘立刻放慢了步子,回头时额间花钿灼灼动人,红唇张合,带着孩童稚嫩且悦耳的声音响起:“娘亲身体不好,别告诉娘亲。” 小姐名曰宋婉玉,是户部尚书宋满福的掌上明珠。 宋婉玉刚出生时百病缠身虚弱之际,弥留之际得云游高僧出手相救,高僧给她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宋婉玉命主惑星,会危害江山社稷,而且红颜命薄,活不过及笄。 高僧觉得与她有缘,便想了一个破解之法。 及笄之前不回京城,一难可解。 每月前往寺庙诵经静心,一难可解。 又离京城远又有寺庙的地方有很多,但能让她们容身又不让爹爹担忧的,那就只有娘亲的母家——江淮了。 于是宋婉玉就跟着娘亲离开了京城,爹爹留在京城。 宋婉玉如今七岁已有倾城之姿,之前上学塾时各家公子们正抢着要与她见上一面,若是有人能与她说上一句话便能开心一整天。 之后他们经常为了宋婉玉打架。 女子上学塾本就不是易事,如今闹成这样,宋夫人怕扰了学塾清静便不让她去了。 今日便是宋婉玉最后一天上学塾,她回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小厮们手里都抱着公子们给的离别礼物,锦盒高高摞着,沉得手都有些抬不起来。 若是平日,拆锦盒才是要紧事,可今日例外。 宋婉玉第一次觉得这路太长,走了很久才走到后宅。 娘亲房间房门紧闭,宋婉玉只看了一眼窗纸上映出来的模糊影子,就觉得爹爹又瘦了。 爹爹宋满福外表憨态可掬,和善至极,这么多年从来没与人红过脸,宋婉玉全天下最喜欢的男子就是爹爹了。 每次看到爹爹,她都会怀疑皇帝陛下的看人能力,爹爹连家里的账本都算不清楚,怎么能当朝廷的钱袋子呢。 她一度觉得爹爹的官位都是买来的。 宋婉玉做过最可怕的梦,就是宋满买官被发现了,他们全家包括外祖母都被牵连入狱大难临头。 爹爹还是摇着那把据说是皇上御赐的扇子,气定神闲的摸着稍微隆起的肚子,说:“莫慌,爹爹心中有数。” “娘子莫慌,为夫心中有数。”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宋婉玉吐了吐舌头,她都能想象到爹爹说这句话时是何种模样。 还心中有数呢,肚中有肉怕是差不多。 宋婉玉悄悄推开门缝看进去,发现娘亲正靠在爹爹的怀里抹眼泪,轻声细语的说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事,然后提到了她。 “坏了,今日说好要去接昭昭下学的。” 终于想起我了。 “娘亲,我……” “娘子,昭昭已经七岁了,还有下人跟着,不用担心。” “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相见,娘子……” 门缝里,爹娘二人执手相看泪眼,而宋婉玉已经哭着跑开了。 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爹爹才不是她最喜欢的男子呢。 下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宋满福发现女儿闹别扭了,而且针对性明显,就是针对他这个爹来的。 平日回来昭昭粘着他跟个小粘豆包一样,今天竟然撇着嘴连爹都不喊了,就连她最爱吃的桂花栗蓉酥竟然都不吃了。 宋满福放下碗筷,捏了一块栗蓉酥到宋婉玉面前。 宋婉玉直接拧过了头。 宋满福想了下,将栗蓉酥掰开,热过的糕点香味飘溢,桂花的清香裹着栗蓉的香甜,飘到了宋婉玉的鼻子里。 宋婉玉咽了下口水。 宋夫人看着他们,眼睛弯了弯,接收到夫君的眼神,说道:“这可是我们昭昭最喜欢吃的点心了。” “是啊,爹爹特地起了一大早在云酥斋买的第一屉出炉的桂花栗蓉糕,昭昭要是不想吃就算了,爹爹会尽量不那么难过的。” 宋夫人适时出声:“撤桌吧。” “谁说我不吃了。” 宋婉玉急忙回头,一把将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又抢过爹爹手里的,咬了一口,然后说:“爹爹回来不第一时间找我……” 后面的话大家都没听见,因为她把自己的嘴塞满了,那脸蛋圆鼓鼓的样子看的人发笑。 宋夫人满脸慈爱的摸了摸宋婉玉的头。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回答她的是剧烈的咳声。 宋婉玉吃的太急把自己呛住了,宋夫人连忙倒水给她,而宋满福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笑出了声。 宋夫人和宋婉玉同时剜了他一眼。 “爹爹不许笑!” “莫笑昭昭了,小心又跟你恼了。” 宋满福:“好,不笑,不笑……哈哈哈哈。” “爹爹坏!不喜欢爹爹了!” “你娘喜欢爹爹就行了。” “娘亲喜欢昭昭。” “你问问你娘喜欢谁的时间长,肯定是你爹我。” “娘,爹爹欺负我。” “好了好了别吵了……” 第2章 生死别离 永宁二十一年冬,大雪。 宋婉玉经历了人生第一场生死离别。 宋夫人幼时落水受了风寒,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几年更是思虑成疾,一入冬就卧床不起。 这病断断续续治了三个月,最终还是在第一场雪飘落人间时撒手人寰。 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竟也缠绵病榻。 丧事是宋满福告假回来操办的,遵循宋夫人的意愿一切从简,江家在江淮算是大户人家,但因为主人家一贯低调,再加上宋满福这个尚书的位置坐的如履薄冰,极少人知道江家女儿嫁的人是当朝尚书。 丧事办了三天,宋婉玉在灵堂里守了三天,每天都有不同的亲戚来吊唁,然后拉着她的手,可怜又心疼的说一句:“婉玉这么小就没了娘亲可怎么办啊。” 宋婉玉哭的眼泪都干了,一双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样,她爹也差不了多少,父女二人站在一起如出一辙的大核桃,谁看了都心疼。 宋满福年轻时也曾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现在虽然发福了,又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洗礼,但内里的儒雅还是在的,再加上与江家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在京城做官,虽然不知道是大官小官,但打主意的还是不在少数。 丧事办完第二天,就有人按捺不住来打探了。 彼时宋婉玉刚从噩梦里醒来,就听守在门口的丫鬟们在谈论着什么,她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细细听着。 “老爷在朝中当大官,夫人的那些姊妹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们在江淮能遇到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那些公子哥,哪比的上姑爷拿朝廷的俸禄啊。” “可不是吗,万一哪天老爷高升了,还能整个诰命给夫人。” “可惜了夫人年纪轻轻就……” “夫人和老爷那么恩爱,老爷应该不会续弦的吧。” “这可说不准,就算不为了自己,咱们小姐还那么小,可不得有个娘亲照顾着,今日来的那什么姨母,不就是用小姐做的借口。” “夫人刚走,老爷正难过不提这事,那以后呢,家里没个女主人肯定不行。” “万一新妇有孕生个儿子呢,咱们小姐多可怜啊。” “快别说了,这个时候小姐也该醒了。” 两个丫鬟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裙摆的土,走到门前拍了拍门。 “小姐,您醒了吗?” 她们说着推开了门,往床铺望去,被褥揉成一团,而小姐的影子早就消失不见了。 原本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也不见了,只剩下宋婉玉平日里最喜爱的八宝银铃簪孤零零的躺在木匣里。 连簪子都忘了戴。 “小姐翻窗跑了。” 看到大开的窗子,两个丫鬟惊慌失措的对视了一眼,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们之前说的话让小姐给听到了,心虚的避开了眼睛,脸都被吓白了。 不一会儿小姐丢了的事就报到了宋满福那里。 宋满福刚把前厅那些多事的婆姨给呵斥走,后院就传来了女儿跑丢的消息。 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宋满福简直想把这两个多嘴的丫鬟丢出府里。 “夫人走了,要是我连她最疼爱的女儿都没照顾好,她肯定要在梦里责骂我的。” 宋满福越想越慌。 “快派人去找,把昭昭平日里爱去的地方走找一遍,就是把江淮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小姐给我找回来,小姐要是丢了我拿你们是问!” 宋满福从未对下人们说过重话,这一次真真是生气了,他急的在大厅里团团转,而后又跑到夫人的房间里,对着画像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歉。 “夫人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咱们的昭昭平安无事啊。” “为夫就剩这一个命根子了,要真有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呜呜——夫人,昭昭一定是误会了,她若是找你告状你可千万别信啊,为夫绝对不会娶他人为妻的。” 在‘不中用’的爹朝着娘亲画像倾诉委屈的时候,宋婉玉正奋力的趴着台阶。 昨日下了一场雨,山上的青苔湿滑无比,她一个不注意就摔了跤。 幸好爬的不高,但摔下去还是磕到了额头,旁边的路人扶了她一把,原本想要问她有没有事,可见到她那泪眼婆娑的脸却又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等回过神来想要问的时候,小姑娘已经上了一层台阶了。 只留路人在心中惊叹一句,这是哪家的小姐出落得如国色天香,怕不是比那传说中美若天仙的江家小姐还要美上几分。 宋婉玉自小养在江家旁边的宅子里,府里人都知家主姓宋,但宅子外面的牌匾上仍然写的江家,用了娘亲的姓,而小姐名讳又不是什么能随便说与外人知晓的,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是江家小姐,宋婉玉也懒得与人解释。 青龙寺香火不比京城,但却是曾经的国师入佛门后,国师名号为缘休,正是当初救宋婉玉的云游圣僧。 如今缘休大师仍然在外云游,但据说他的俗家弟子一直留在寺里,若是能得其指点迷津,也算不枉此行。 故而青龙寺一直香火不断,且都是来往四方的大商人,都想着能依靠捐香火结个善缘,宋婉玉是寺中常客,熟门熟路的越过密集的人群往曲径幽处走去。 她穿过门廊,径直往后面走去,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 “我记得是穿过两个回廊右拐再左拐啊,怎么不见那颗桃树了。” 宋婉玉嘟囔着找路,越找越偏,甚至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院,小院笼罩在水中央,只有木桥可以通过,周围雾气腾升,怎么看都像是画本子里面的鬼宅。 宋婉玉连忙回头,一个不小心被横在路中间的石子垫到了脚,歪坐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刚在台阶上摔了的地方也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被蹭破皮的手心和磕到的膝盖一起作祟,红肿的额头也灼烧了起来。 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宋婉玉破罐子破摔,直接躺在地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听到了脚步声,她疼得不想起来,又怕被人看到,干脆扯过腰间的帕子盖在了脸上。 那声音到了耳边,宋婉玉隔着帕子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像是飘过来的一样。 她抽抽搭搭地说道:“罢了……这条命本就活不长,索性抓了我吧,我正好去下面找娘亲……呜呜反正爹爹也不要我了,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第3章 小点心 她正哭着,脸上的帕子被人掀开了。 她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唇红齿白,那人咧开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排整齐的牙齿,只是这笑容看着有点痴傻。 “小点心,嘿嘿。” 宋婉玉吓愣了。 那人手伸了过来,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结果被拽起了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被拽到了肩上。 小孩个子跟她差不多,提她就跟提着一篮子糕点一样轻松,足尖轻点,宋婉玉就飞起来了。 她吓得尖叫,一阵天旋地转,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脸就和湖水面对面了。 我该不会是要变成落水鬼了吧。 她想着,而小孩脚踩荷叶宛若水上飞鱼,下一秒就蹿到了房檐上。 他定是要摔死我。 宋婉玉这么想着,小孩落地了。 她被用一种不怎么温柔的力量扔在了地上,但却没有摔疼。 她正要回头问他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一颗石子从耳边飞了过去,被小孩踢到了门框上,死死的嵌入了门框里。 宋婉玉识相的闭嘴了。 门内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宛若山间清泉滚过寒玉一般清冷又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 “天衢,你又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若我跟你说了多……” 门打开,声音戛然而止。 被叫‘什么东西’宋婉玉被天衢如旱地拔葱一般提起来,直接往前一推,不由自主的走了几步。 身后响起天衢无辜的声音。 “点心。” 宋婉玉和来人大眼瞪小眼。 从这位虽然穿着朴素但惊为天人的公子身上感受到了几丝无奈和不悦,甚至还能从他的脸上清晰的看到额头暴起的青筋和眼里的红血丝。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劳累成这个样子,小小年纪眼中就这般沧桑。 下一秒,帅公子狠狠把门摔上,隔着门框声音闷了一些:“把人送回去。” 宋婉玉看向天衢,挑眉:送我回去? 天衢执拗的看向门内,又重复了一句:“点心。” 宋婉玉大约知道这个小院里谁是主人,但也知道眼下能送自己回去的又是谁,于是看向天衢,道:“小哥,劳烦你送我一趟,改日我送莲花糕给你。” 天衢一听,眼睛转了一下,道:“改日?” 宋婉玉觉得这院子实在古怪不宜久留,想着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于是回了一句:“明日。” 天衢唇角一弯:“当真?” “当真。” 宋婉玉话音刚落,嘴还未合上,就见天衢屈指一弹,一个什么东西直接滑进了她的喉咙里。 她身子一僵,“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虫子。” 宋婉玉直接吓晕了,没人接着,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在她摔倒的那一瞬间,紧闭的房门又被拉开了。 里面那位公子本要踏出房门,天衢连忙开口:“不可!” 他看了一眼天衢,无奈捏了捏眉心:“还不把人抱进来。” 天衢见状,连忙把宋婉玉从地上提了起来,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跨过门槛就把她扔到了床上。 宋婉玉的额角再一次撞到了床角,疼得皱起了眉头。 公子随之皱眉,言:“这床脏了,记得换一张。” 天衢:“莲花糕。” 公子叹气:“买。” 闻言,天衢上前就要搬床,被公子伸手制止:“让人去查这女子的身份,为何出现在这里,还有……把毒给解了。” 天衢应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放到宋婉玉鼻子下面,很快,就有一个小虫爬进了瓶子里。 天衢盖上盖子,晃了下宋婉玉,发现她还没醒,疑惑地看向公子。 公子:“吓晕的。” 天衢不理解怎么有女子能娇柔到这种地步,磕碰了都要哭个不停,区区一个蛊虫都能吓晕。 公子示意天衢下去。 在天衢离开后,他突然之间卸了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虚弱无力的扶着床榻坐在了椅子上。 他整个人几乎蜷缩在椅子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子,眼睛红血丝暴涨,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下一秒,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看着自己的手腕,冰冷的刀锋贴在了皮肤上,眼看着就要划下去,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一天一支的熏香早就燃尽,而此时空气中又被另一股清香覆盖。 这香味让公子想到了院门口那满塘盛开的莲花,沐浴在寺内浓郁的香火里,洗涤了凡尘俗世的媚香,空灵又清澈,让人闻着平心静气。 心中那股难以遏制的燥欲奇迹般的平息了下来,匕首离开了手腕。 男子几乎不可置信的看向香味的来源。 怪不得天衢叫她点心。 “疼。” 床榻上的莲花糕发出了声音,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捂住了又遭罪的额头,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秒,尖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公子皱了皱眉,“没有虫子,天衢骗你的。” 声音戛然而止,莲花糕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哽咽道:“真的?你没骗我?” 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像是被羽毛划过一样,酥酥痒痒的。 他喉结滚动,一脸平静道:“嗯,我从不骗人。” 宋婉玉信了。 她承认,相信他有几分是脸的功劳。 后来,宋婉玉回忆起曾经对他的信任,得出一个结论,越是漂亮的脸越会骗人。 宋婉玉从床上坐起来,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床边,此时才想起来自报家门。 “我叫江婉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闻着那清雅的香味,已经确认了就是江婉玉身上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女子身上为什么就正正好有能压制他体内毒物的香味,但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他自幼就活在阴谋诡计里,习惯性对所有人都带着怀疑,哪怕是身边人也难以获得他百分百的信任。 “萍水相逢,名讳不重要,以后不要走错了。” 宋婉玉看出对方不想与她有瓜葛,她虽然觉得这男子生的俊俏,但那个天衢行事作风都像是个狠角色,这人独居于此,身份定然不简单。 娘亲说的,所有你觉得不对劲的人,都不要轻易去招惹,这样才能活的久一点。 她命格特殊,能活一天是一天。 “行,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宋婉玉起身就要离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忽然就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第4章 喜怒无常 宋婉玉吓呆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喜怒无常。 明明上一秒还在好好跟她说话,下一秒就拿着匕首对准了她的脖子。 宋婉玉被吓得脚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她抬头想要看他一眼,却莫名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视线只触及他那线条清晰的下颚就收了回来,背靠在床边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宋婉玉咽了口唾沫。 “你……你想要干什么?” “是谁派你来的?”他问。 她皱眉,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牟然红了眼。 连自己的处境也忘了,豆大的眼泪瞬间滚落,宋婉玉吸了吸鼻子。 公子见状,有点莫名,要是放在往日耐心肯定已经耗尽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受那香气的影响,轻易就能被挑动的情绪竟然如同一滩死水,连波澜都没有。 也不知道触及了小姑娘什么伤心事,她哭的梨花带雨,饶是哭的如此没有形象,却依旧没有影响那花容月貌。 他自认见过不少美人,但像这样还未及笄就出落的如此标致惊艳的,确实是人间少有。 只怕是比那负有盛名的京城第一美人还要过之不及。 若是真有人想要用这样的美人来使用美人计,怕是真没有人可以躲过去。 可惜了,他对儿女情长毫无兴趣。 小姑娘哭着,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怕哭声惹得他心烦,特地放低了声音,哭的抽抽搭搭的,看着心疼极了。 “回答了我的问题,就可以离开。” “娘亲。” 宋婉玉小声说了一句。 公子没听清楚,“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小手将眼角的泪水抹掉,可怜兮兮地说道:“娘亲去世了,爹爹要娶新妇,我来给娘亲供奉油灯……顺便,顺便告状。” 告状? 憋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有人倾听,宋婉玉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坏人了,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反正今日过后也不会再见。 这么想着,她哭哭唧唧的说了许多,断断续续,直到公子耐心告急。 他那修长的手指捏着已经收回鞘中的匕首在桌子上磕了磕,沉闷的声音打断了宋婉玉的声音,她朝那匕首看过去,吓得打了个磕巴,道:“我……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哪只眼睛看到他生气了? 公子面无表情,“你走吧。” 话音刚落,宋婉玉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提起裙摆就往外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像刚才那样又被刀架上脖子。 “等等。” 不紧不慢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宋婉玉连忙停住了步子,却不敢回头看,语气明显颤抖:“还……还有什么事吗?” “若是我在这里的事还有第二个人知道……” 规矩宋婉玉都懂,连忙保证:“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怕这个公子不信,宋婉玉很上道的举起四根指头发誓:“我保证,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若是……” 她一连串说了很多毒誓,说到最后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带着讨好:“这样可以了吗?” 等了许久,才等到身后响起一声:“嗯。” 这次不用公子开口,宋婉玉一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头都不带回的。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能听到的范围里,他才将那把匕首收回了袖口里,而后倒了一杯茶。 热气升腾,那杯茶还未到嘴边就被捏碎,滚烫的茶水溅在桌子上,将他的皮肤也烫的通红。 而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相反的眼里竟然多了一丝快意。 茶杯的碎片狠狠扎进了他的手心里,直到鲜血混着茶水一点一点滴落在桌上,疼痛感才剧烈了起来,然而公子却只是轻微皱了下眉,静静的看着手上的鲜红。 那种想要毁掉一切肆意发疯的感觉随着清香在空气中消散强烈起来,这感觉比之前还要强烈,甚至连血腥味都让他觉得兴奋。 疼痛非但没有压抑住他心里的嗜血和燥欲,反而起了反向的作用。 他张开了手,碎片落在桌上。 “来人。” 声音落下,窗外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黑影隔着模糊的窗纸抱拳行礼:“主子。” “缘休还有多久回来?” “三个月。” “一个月,我要见到他。” “是。” 影子消失,公子的目光从鲜血淋漓的手掌上挪开,望向半开的门扇,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从脑海里将宋婉玉的身影抹去。 她身上的味道对他的毒有很强的影响,极有可能就是缘休说的那人。 但他不需要。 任何试图影响他的人,都不应该活在世上。 —— “昭昭!你跑到哪里去了?” 宋婉玉供完长明灯跟娘亲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还未到门口就听到了父亲暴怒的声音。 她刚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此时进门看到宋满福冷着脸的样子,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下一秒放声大哭起来。 我见犹怜。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下人看到小姐这幅样子都产生了心疼的感觉,宋满福也不例外,只堪堪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就知道她定然是在外面受了极大的委屈。 见她这样,宋满福哪里还舍得责怪,连忙上前将宋婉玉搂进了怀里,心疼不已的轻声细哄:“昭昭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爹爹,爹爹肯定给你出气。” 宋婉玉有满腔委屈要诉说,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寺中那公子冷漠的眼神和自己发过的誓,最终还是把刚才的危险给咽了下去,只抽抽搭搭的捡不重要的说了。 饶是如此,还是把宋满福心疼坏了。 他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女儿手都蹭破了,额头也撞了这么大一个包,当爹的怎么能不心疼。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觉得夫人走了之后自己不配当爹,下人还在,宋满福就拉着宋婉玉的手开始内疚了。 “爹爹不是一个好爹爹,爹爹连你都照看不好,爹爹真是世间最没用的爹爹。” 还没听几句安慰的宋婉玉见爹爹如此,只能把还未抒发的委屈咽回去,就开始哄爹爹了。 不对劲,为什么我的身份好像和爹爹调转了。 爹爹这样到底是怎么当上朝廷命官的啊!难道对皇帝陛下也是这样说不好就哭吗?!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第5章 诵经日 一周后,宋婉玉满怀不舍的送走了爹爹,然后被外祖母派人接到了江家。 江家和宋家相邻,宋婉玉经常随娘亲一起去江家,但每次待的再晚,她都惦念着要回家,因为在心里,有爹爹会回来的那个家才是自己的归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反正回家了也不会再看到娘亲,爹爹也不会经常回来,在哪里都可以。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来的那几个晚上,她总是睡不着,趴在凳子上看着窗外,隔着那高高的围墙,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总是盼着有一天,围墙那边会响起熟悉的声音,喊她一声:“昭昭,别玩了,回来吃饭了。” 宋婉玉每日听着寒风吹散冬雪,积雪压弯枝头砸向地面,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流转。 又到了她去寺中诵经静心的时间,往常这个时候,宋婉玉都会百般推阻不愿意去,所以一大早老夫人就摸着她的脾性让人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饭菜,亲自过来叫她起床了。 “昭昭。” 老夫人刚差人敲门,只一声木门就被拉开。 宋婉玉穿着一身烟柳翠云的纺纱裙,披着白色大氅,略微消瘦的脸笼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充满灵气的眼睛炯炯有神,眉眼弯弯含着笑意,老夫人却总觉得有些难过。 “昭昭,睡得可好?” 记得刚来那几天,昭昭每日起来眼睛都肿的跟核桃一样,眼下还趴着乌青,还故作坚强的跟她们说自己没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宋婉玉笑着朝老夫人行礼,语气轻快:“祖母不必挂念,昭昭睡得很好。” “那就行,去吃饭吧,祖母特地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饭菜。” 宋婉玉应声上前,老夫人把手里的暖炉塞进她怀里:“快抱着,小心着凉。” 宋婉玉接过暖炉抱进怀里,另一只手搀扶住老夫人,拢了拢大氅,嘴里呼出白雾。 “昭昭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老夫人问。 宋婉玉点头:“是诵经的日子。” 也是她去为母亲燃灯祈福的日子。 以往她最讨厌那些和尚围绕着诵读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每次听着都觉得头疼昏昏欲睡,在寺中的每一分一秒都让她觉得难熬,所以每个月到了这一天,她都会想尽办法逃避,直到避无可避被娘亲扭送上山。 然而现在,宋婉玉不怕了。 那些不喜欢和难熬在一个月前变成了念想。 以往她不敬神佛,不信业障。 而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虔诚能换想念的人来生无病无灾平安康健。 我佛慈悲,原谅小女曾经的无知,请庇佑爹娘平安。 江家人丁算不上兴旺,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宋婉玉的娘亲最小。 宋婉玉在话本里看到的那些连襟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没有在江家出现,所有人其乐融融。 她有三个舅舅,大舅舅将江家的生意管理的井井有条,两个表哥也都有经商天赋,自小就跟着舅舅和舅母学经商管账。 二舅舅按外祖母的话来说是个书呆子,也不考取功名,整日就喜欢看书,成亲后自己开了一个学塾当夫子,在江淮小有名气,也算是桃李满天下。 二舅舅的儿子整日也是书卷不离手,才弱冠之年看着却特别老成,满嘴之乎者也,读书读的连娘子都找不到,一家人都愁坏了。 三姨母嫁的很远,经常寄书信和礼物给宋婉玉,虽然没见过这个姨母,但宋婉玉从书信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姨母的温柔和对自己的喜爱。 宋婉玉随着外祖母到了正厅,还未进门就听到一声无奈的喊声:“把书还给我。” “三哥你怎么吃饭还看书啊。” 这声音宋婉玉一听就知道是谁。 说起这个小表哥,那可就有的说了。 小舅舅十七岁的时候留下一封信说要去闯荡江湖,放下了豪言壮志,说是身不成名誓不还,自此十年间了无音讯,直到某年夏天蝉鸣声聒噪时,他牵着一个小豆丁跪在了江家老宅的门口。 这个小豆丁就是宋婉玉的小表哥江鸣,表字元夏。 可能是因为跟小舅舅在江湖里风雨漂泊了三年,学了一身江湖浪子的风流不羁,妥妥的混世魔王。 小舅舅带着江鸣在家里待了一年,就扔下江鸣离开了,这次还是留了一封信,信里写要去找娘子,等找到娘子就回来,让元夏在家里替自己尽孝。 混世魔王哪能真听话啊,当晚就找三哥替自己写一封离家信打算效仿父亲,结果三哥是个实诚的,直接跟老夫人说了。 再然后就是好一阵闹腾,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江鸣给稳住了,江鸣总觉得是三哥揭发的自己,阻挡了自己的寻亲路,于是就跟三哥杠上了。 但三哥跟二舅舅一样,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无论江鸣怎么捉弄他都不会生气,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包容感,久而久之江鸣就失去了兴趣。 江鸣七岁的时候打算再次离家出走,刚提着包袱溜出门就撞上了举家归乡的姨母一家,一眼就看到了姨父也就是宋满福怀里抱着的小糯米团子。 小糯米团子甜甜的朝着他笑。 老夫人亲切的唤着他,将小糯米团子的小手塞进他手里,告诉他:“这是小妹昭昭,你们当哥哥的可要好好保护妹妹啊。” 那天起,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上担了一份责任。 小姑娘走都不会走,至少得待到她会下地跑了再说吧。 再之后,又想听她叫一声哥哥。 在之后,看她上学塾了又怕被人欺负,就想着留下来继续看着。 反正爹娘都是大人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就这样,昭昭七岁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小姨母又病倒了,昭昭每天偷偷抹眼泪,他哪里舍得走。 小姨母走了,姨夫又不在家,做哥哥的得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才是。 他不走了。 看到宋婉玉进来,江鸣连捉弄三哥也忘了,直接把书扔进三哥怀里,站起身来就去迎她。 “昭昭今日是不是要去青龙寺啊?哥哥陪你去好不好。” “舅舅舅母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第6章 静山方丈 宋婉玉一一叫过,闻言,哥哥们齐齐起身,招呼着她坐过来,长辈们皆含笑看她,点头示意。 大哥哥和四哥哥旁边都有空位置,宋婉玉正打算朝最近的位置坐过去,江鸣就站了起来拉着她往自己旁边坐。 “哥哥今日陪你去诵经。” 宋婉玉便被按着坐到了江鸣旁边。 老夫人也被两个伯母搀扶着坐上了主位。 一家人齐了便可开饭,江鸣将糕点拉过来放到宋婉玉旁边:“昭昭吃这个。” “怎么能先吃点心呢,先让昭昭喝点米羮暖暖身子,这里还有厨房炖了三个时辰的鸡汤,待会儿去寺里也带些,赶不回来就在寺中厨房热了喝。”二表哥江崎说着盛了一碗汤隔着桌子放到了她面前。 宋婉玉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拿着勺子,无奈道:“哥哥,寺里不能见荤腥的,我带着鸡汤过去算怎么回事啊?” 听她这么一说,江鸣直接道:“昭昭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谁敢奈何?” 大哥江朗看了一眼江鸣,虽然没说话,但这个眼神让江鸣顺利的闭了嘴,朝宋婉玉投去一个‘救命’的表情。 宋婉玉调皮一笑,低头喝了口汤装作没看见。 三哥江翎专心的抱着手里的书卷看得津津有味,江鸣戳了下宋婉玉的胳膊:“昭昭,哥哥给你看个有趣的。” 宋婉玉看过去,只见江鸣悄悄拉开了江翎面前的汤碗。 江翎的目光半点没有从书上移开,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一桌人都看着他用勺子在空气里舀了好几下送到嘴边,十分专注。 老夫人见状也有些忍俊不禁了。 江鸣问江翎:“三哥,今天的饭好吃吗?” 他叫了两声,江翎才从书卷里挪开视线,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茫然和疑惑,呆愣的点头:“好吃。” 江鸣憋笑:“是吗?这汤是甜的苦的还是辣的啊?” 宋婉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人也乐得哈哈大笑,江翎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碗,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空碗。 他很是无奈。 二舅舅江慎言一脸严肃的跟儿子江翎说道:“季冬,吃饭的时候不要看书。” 闻言,江翎连忙放下书卷。 江慎言这一开口,其他晚辈都不敢玩闹了,因为大家都在他的学塾里上过几年学,见识过夫子的严厉,已经产生条件反射了。 见气氛严肃了起来,大舅舅江为谨笑着说道:“好了青书,你忘了你当年也是这个样子的了?要不怎么是亲儿子呢,季冬跟你当年那读书的架势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年行远也是这么作弄青书的,元夏跟行远也像极了。”老夫人感慨了一句,在场的长辈们好像被拉回了回忆里,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当年的事,小辈们听得十分认真。 用膳结束的时候正说到书呆子二舅舅是怎么俘获舅母的芳心,但说故事的大舅母要跟着大舅舅去酒楼拿账簿了,众人只能意兴阑珊的结束。 “元夏,你送昭昭去青龙寺,路上不要贪玩,送到了就回来。” 宋婉玉诵经祈福时为了效果好一点都会在寺中小住一两日,甚至连女婢都不会带,她也没有寻常大家闺秀那么娇气,一两日自己完全应付得来。 倒是哥哥们不放心,甚至连江鸣也连带着不放心。 毕竟几个哥哥里面,江鸣是最不着边际的。 “若不是今日大哥有要事,定要亲自送你上山。” 江朗说的要事,是亲事。 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些日子舅母一直在给他相看合适的女娘,本已经和淮南赵家的姑娘差不多了,但因为娘亲的丧事给耽搁了,现在两家打算把之前耽搁的进程重新赶回来。 想来再过几月,府中就会添一桩喜事。 二哥江崎,这几日总是神神秘秘的,经常一出府就是很长时间不回来,回来了也是坐在一旁发呆傻笑,那模样跟见过赵家姑娘的大哥一个样子。 宋婉玉猜,定然是遇见某位心仪的姑娘了。 而三哥江翎要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每日埋头苦读辛苦不已,短时间内是不会考虑儿女情长的。 至于小哥江鸣。 宋婉玉想着,正好看到江鸣折了一根树枝将树丛的积雪扫落,做了一个很有大侠风范的动作,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婉玉好奇凑近,声音清晰了起来。 “不必多言,行侠仗义乃我等的本分……” 宋婉玉:“……” 落雪深深,马车行至山下便无法再向前,宋婉玉便下了马车,抱着汤婆子和江鸣一起步行上山。 索性青龙寺距离山脚不远,只是冰霜封石阶,每一步路都走的极为艰难。 若是以前,宋婉玉定然哭闹着不肯再走半步,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从头至尾没吭一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寺门前。 寺门敞开广迎八方来客,门前两素衣小僧清扫着积雪,一点一点的开拓着上山的道路。 见有人前来,他们放下扫帚朝着宋婉玉等人合手作揖。 江鸣虽然不信鬼神,却也知道在人家的地盘要遵守人家的规矩,学着宋婉玉的动作回了一个礼,而后跟着她进了寺里。 还未至主庙门外,宋婉玉就看到了静山方丈站在院子里,她热切的朝着对方招了招手:“静山方丈。” 闻声,静山对面的人也同时看了过来。 看到静山方丈对面站着的人,宋婉玉顿时一愣。 怎么是他? 是她。 穿着素白色衣衫的公子仿佛要和这天地间雪景融为一体,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不似在人间的飘然感,脸色也比她上次见要消瘦了许多,苍白又没有人气。 宋婉玉愣神的动作太过明显,连旁边的江鸣都觉察到了不对劲,警惕的看向方丈对面那俊朗公子,只一瞬间就产生了危机感。 不妙。 江鸣上前一步挡住公子的视线,回头问宋婉玉:“昭昭认识那公子?” 宋婉玉连忙摇头:“不认识。” 江鸣有些不信,再回头看去,那公子已经不见人影了,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静山方丈走了过来。 “小施主,近来安好?” 第7章 雪中人 “谢谢方丈挂念,婉玉一切安好。” 静山方丈:“老衲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厢房,还是施主经常住的那间。” 宋婉玉莞尔一笑:“多谢方丈。” “老衲还有要事,施主自便。” 宋婉玉点头,作别了方丈拉着江鸣往厢房走去。 江鸣触到了宋婉玉冰凉的手背,将她手里的汤婆子拿了过来:“都已经凉了还抱着作甚,给。” 他把自己的汤婆子递了过去,完了还要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宋婉玉盖上,宋婉玉连忙拒绝。 “一个已经很重了,再穿一个我就要被压垮了。”宋婉玉柔声道。 江鸣见她这样子实在是可爱,忍不住捏了下宋婉玉的脸蛋:“哥哥在,怎么可能让你被压垮?” 宋婉玉说什么也不肯穿。 江鸣无奈,拢了拢她的毛领:“看你脸都冻红了,等会儿让人给厢房里多点几个炭盆。” 她应声。 到厢房门口的时候,两个贴身丫鬟进去给她收拾房间,宋婉玉也跟着进去,让人把自己的东西放到顺手的位置。 而江鸣深知姑娘家的房间自己不能随意踏足的道理,哪怕是妹妹也要有分寸,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雪景,静静的等着昭昭出来。 正这时,他忽然看到不远处墙檐上有一黑影鬼鬼祟祟的前行,很快就翻越了高墙消失在了另一边。 江鸣心里那点江湖梦瞬间被点燃。 行踪诡异遮遮掩掩,这种人迹罕至的天气出现在这里,定然有龃龉。 他摸了摸腰间缠绕的软剑,朝着屋内喊了一声:“昭昭,你慢慢收拾,我去寺里转转。” “好,你别走远了。” 江鸣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宋婉玉的叮嘱,脚步飞快的出了厢房,朝着刚才那黑影翻墙的地方去。 越靠近他心中就越是热血沸腾。 没想到今日来这里还能圆了自己的江湖梦,等他抓住那宵小之辈,定然能让昭昭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的江鸣,已经不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公子哥了,他已经化身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了,只等有朝一日名震天下。 宋婉玉等了很久很久也没等到江鸣回来,想到小表哥那爱玩的性子,又想到寺中还有那尊煞神在,若是小表哥不小心冲撞了对方,肯定会吃亏的。 宋婉玉又怕下人们乱找惊扰了对方,便让下人们在此等着,说自己与表哥约好了在寺中会和。 她将好不容易被炭盆暖热的大氅重新披在身上,又灌了一壶汤婆子抱在怀里,焐热了身子这才拉开门出去。 房门一拉开,寒风凌冽刺骨,她拉上了兜帽将自己包裹严实踏进了雪中。 脚印从院子里一直延伸到外面,她便顺着脚印找过去。 宋婉玉跟着脚印再次来到了木桥外,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了。 她有些焦急的望向木桥对面的院子,冰雪封湖,湖面上泛着雾气,将小院笼罩在里面,看着如梦如幻不似人间存在的院落。 宋婉玉站在树丛后看着那院子,脚步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她想到了今日进门时见到和方丈站在一起的男人,若是那人在院子里,哥哥贸然进去触怒了对方,肯定会出事的。 宋婉玉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了小院门口。 木门紧闭,隔着间隔不远的门缝只能看到院子里蜿蜒的石子路,似乎是有人特地扫过,路上的积雪明显比周围薄了很多。 再多的就看不见了。 哥哥不在吧。 宋婉玉想着,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从门缝里看到了什么。 她凑近扒着门缝,看到了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白色的衣衫几乎快要和雪景融为一体,不怪宋婉玉第一眼没看见,可这时看见了便再也忽视不了。 他半张脸埋在雪地里,脸色苍白,比早上看到时还要素白。 真是他。 宋婉玉在坐视不理和进去救人里面纠结,转身要走,步子却又顿住了。 佛祖在上,我真的不是不想救人,我是怕救了他,他又要杀我。 宋婉玉刚走一步,脑海里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在这冰天雪地里躺着,肯定会出事的。 她咬咬牙,想着算了不管了。 君肆倒在冰天雪地里,任由寒冷侵蚀五脏六腑,寒冰过后,身体竟然逐渐回温,他没来由的觉得爽快,心里压着的石头轻了一些,没了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挺好的。 他从门缝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青绿色身影,宛若一抹来自春日的生机,动人又扎眼。 他的情绪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只是觉得好不容易适应了的寒冷又重新席卷。 君肆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吞噬。 耳边又传来了不真实的声音,木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是有人快步踩着雪走来的声音。 越来越近,直到他身边停下。 君肆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浑身都冷的没了知觉。 他想着,别管我了,就让我这样子吧。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脆生生的声音还带着稚嫩,语气不稳:“你……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宋婉玉想着自己这是问了一句废话,她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又去碰他的脸。 碰到他脸的那一瞬间她差点被那寒意激的收回手去,也顾不得现在有多冷了,她直接拉着他的手腕拽了起来,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到自己肩上,一点一点拖着往房间里走。 之前那个她拼命想要跑出去的房间,现在又轻而易举的回来了。 老天爷还真是会捉弄人。 男人浑身都在颤抖,房间里很暖和,几乎是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暖意。 不止如此,空气中还有隐隐约约的香味,像是香火燃烧的味道,但是又比她在寺里闻到的要浓郁,而且仔细闻竟然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清新扑鼻,让人觉得平心静气。 真的是好奇妙的香。 宋婉玉把他放到床上,没起身就听到了‘咚’的一声,回过头就看到他捂着后脑眼神迷离的看着她,张了张嘴:“你在报复?” 报复? 怪不得她上次觉得脑袋疼呢,原来也是磕了! 她撇了撇嘴:“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话音刚落,他干脆利落的晕了,一点缓冲都没有。 宋婉玉:“……” 第8章 缘休 宋婉玉看他嘴唇都冻紫了,看着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样子,干脆拉开了床上的被褥给他盖在了身上。 一床不够就再盖一床,把所有被褥都厚厚实实的压在他身上,这才停下了动作。 就这么一点动作已经热的她额头出了不少细汗。 她干脆坐在椅子上拉开大氅歇息,瞥到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刚抿一口就喷了。 “好苦。” 那种苦是从舌尖一直麻到脑袋里的苦,她被苦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上次明明看他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谁能想到会是这么苦的茶啊,这个怪人。 宋婉玉放下杯子看向床边。 她对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但是她又没有办法就这么把人放在这里,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看着就像是没有了生气。 宋婉玉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是死了吧。 仔细看,他的胸膛也没有任何起伏,她越想越觉得可能。 宋婉玉强忍着害怕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十分微弱,下一秒咽气了都不奇怪。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也罢,好人做到底,就当是为自己祈福了。 她跑了出去,去前院找方丈的路上碰到了提着软剑凶神恶煞的哥哥,宋婉玉一脸懵:“哥哥,你这是……” 江鸣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剑,神情一愣立刻恢复如常:“没事,我玩呢。” 虽然这借口放在他人身上有些不太正常,但却是江鸣能做出来的事。 宋婉玉没有任何怀疑就要走,江鸣拦住了她。 “昭昭,别乱跑了,好好回厢房待着去。” 他神情严肃,看着有几分认真。 “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婉玉不做他想。 昭昭聪慧,寻常的借口瞒不住她,与其如此,倒不如说实话。 “我刚才在厢房外等你的时候,看到有一身形矮小之人行迹鬼祟,心生怀疑便跟了上去,我一路跟到后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那人以一挡五当真是神勇……” 明明是十分凶险的事,他说着说着竟然激动了起来,甚至还带着一点遗憾,好像在可惜自己没有参与进去。 宋婉玉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躺在无名小院里的人,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哥哥口中的那人跟他脱不了干系。 “你又是为何从那边过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婉玉摇头:“没事,我来找你。” “找我作甚,我堂堂七尺男儿,你还怕我被贼人掳去了不成?” 以表哥这个身手,自然是不可能被寻常贼人掳去,但他惹事的能力宋婉玉还是见识过的,怕就怕他又要多管闲事,惹上不该惹的人。 “罢了罢了,天寒地冻,你还是赶紧回厢房歇着吧,待我探查一番确认没什么危险了再走。” 眼看着江鸣就要往小院那边走,宋婉玉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哥,你忘了,这里可是国师修行的地方,贼人不敢放肆的。” 提起那位手眼通天的国师,江鸣总算有了几分敬意。 他虽然行的是江湖中人不敬鬼神那一套,但国师不同,这人还是有点悬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就下山行吗?” 宋婉玉莫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心里却始终惦念着小院里的人。 一想到他那一副油尽灯枯之相,她就免不得担心。 可别真死了啊。 好不容易等到哥哥走了,宋婉玉披上大氅就出了门。 要在寺里清修,那自然是一个丫鬟都不能带的,宋婉玉自幼娇生惯养,在寺里这段时间本该是她最难熬的时光。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没有那么无聊了。 靠近大殿的时候,诵经声穿透寒风声声入耳,给她焦躁不安的心带来了一丝平静。 在殿外,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素衣袈裟的男人,男人的面相看着四十岁有余,慈眉善目,气质卓越。 宋婉玉很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超然物外的感觉,那样平静如水的神情让她不自觉的带上了虔诚的态度,只对视一眼就有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人倒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师,看着比静山方丈还多了几分佛缘。 宋婉玉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朝着对方作揖行礼。 下一秒,大师开口:“宋小施主。” 宋婉玉一听大师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姓,一脸疑惑的走了过去:“大师认识我?” “第一次见小施主时是在京城,当时小施主还在襁褓里……” 大师话没说完,宋婉玉就眼前一亮:“你是国师!” 缘休充满善意的朝着宋婉玉一笑:“我已入佛门,前尘旧事便如过眼云烟。” 宋婉玉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想到了当前的要紧事:“大师,你会救人吗?” 缘休大师:“要看救什么样的人,若是濒死之人,便是我去了也是回天乏术。”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濒死,不如大师随我去看看?” 缘休点头,宋婉玉连忙带着他去那个院子,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木桥。 缘休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的表情:“小施主是如何得知这无名小院的?” “误打误撞来的。” 她才不会说是迷路了被人当成点心给提进去的,特别是提她的那个人还是一个比她小的孩子。 事关名声与尊严,绝对不能含糊。 缘休闭着眼睛默念了一句什么,宋婉玉只隐约听到了‘天命’二字,她没有多想,抬脚走上了木桥。 “雪天路滑,大师小心些走。” 她步步小心谨慎,而在她身后的缘休走的四平八稳,就好像这条路已经走了无数遍一样。 推开院门,宋婉玉熟门熟路的走向房间,看到紧闭的房门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丝疑惑。 刚才我走的时候关门了? 正想着,闷哼声打破了寂静,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妙。 宋婉玉加快步伐推门,却没有推动。 木门被身后的缘休大师拽住了。 宋婉玉回头:“大师,你这是……” “滚!” 茶壶砸在门上,清脆的响声吓得她一个颤栗。 “小施主,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好。” 直觉告诉她,缘休认识里面的人。 见她干脆利落的放手离开,缘休眼中的忧思又似乎多了几分。 第9章 我讨厌你 第二日一大早,宋婉玉去供奉长明灯的殿内为娘亲点了一盏灯,又捐了一些香火钱,这才去主殿诵经。 往日讲经的人都是静山方丈,极少时候会换成云空大师,云空大师是静山方丈的师弟,云空大师很和善,讲经的时候也会插一些云游的趣事,宋婉玉很喜欢听他讲经。 但十次有九次都不会撞见云空,因为他和缘休一样,是一个喜欢外出云游的人。 今日宋婉玉来得早,大殿里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和尚,蒲团空了很多。 宋婉玉跪坐在靠后的位置,被大柱子挡着,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双手合十,朝着正前方俯瞰众生的大佛行了个礼,虔诚无比。 “希望娘亲来生无病无灾,过自己想要的人生,爹爹在官场上千万不要惹是生非,不求他能当多大的官,能平平安安的就好,还有……如果非要让爹爹续弦的话,能不能给爹爹安排一个善良的姨娘,我不求姨娘对我有多好,只要能对爹爹一心一意……” 宋婉玉心意转变,她没办法独占爹爹,爹爹也要过自己的人生,之前她太任性了,没有想过爹爹的处境和未来。 只要爹爹喜欢。 “哼。” 轻笑声自耳边传来,宋婉玉侧目看去。 君肆脸色比昨天好看了一些,还是苍白但却有了点血色。 明明昨天气息弱的都要撒手人寰了,今天就能站在她面前冷笑了。 虽然意外在这里看到了他,但宋婉玉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你没事了?” 君肆看了她一眼,蹲到了她旁边,答非所问:“佛祖说,你要求的太多了,没办法实现。” 不感恩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宋婉玉蹙眉,很不满的反驳:“佛祖告诉你了?” 君肆看她的目光很冷,但宋婉玉却感觉不到恶意,就好像他看所有人都是这样冷漠,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次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么的……焦躁。 她也不知道这个形容对不对,但他太平静了,就算是一潭死水扔进一颗石头也会有波澜,他却不会。 像个木偶。 君肆眼神沉寂,在宋婉玉身上打量了一番:“你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吗?” “那你呢,你来这里不是为自己求东西的?”她好奇。 闻言,君肆看向正中心坐立的大佛,在那佛像金身的光泽笼罩下,他眼神微微敛起,又冷哼一声。 嘲讽又不屑。 声音低了不少。 “我要的,他给不了。” 怪人。 宋婉玉心里只有这么一个评价。 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 虽然帅的能让人忽视了那点不完美的地方,但她终究不是容易被美貌迷惑的人,更别说这人之前还拿着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爹爹说,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危险。 这么想着,宋婉玉拉着自己的蒲团往旁边挪了挪,想要离他远一点。 君肆却不随了她的意,直接站在了她面前,柱子那边静山方丈讲经的声音还在继续,她面前却被阴影笼罩。 宋婉玉不得不抬头去看他,对上了君肆的眼睛。 他又蹲了下来,衣袖上撩,露出了手腕缠着的纱布,还有手腕上那串血红的串珠。 宋婉玉不由得被那串珠吸引。 昨天还没有这个的。 他看着也不像是会戴这种东西的人。 她看着那血红的珠子,莫名觉得有点心慌,珠子上面似乎有奇怪的符文,看几眼就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越是诡异她就越是忍不住的想看,下一秒衣袖落下,串珠被遮住。 衣袖带起的微风撩过她的鼻息,她闻到了药香味,不只是药香,还有上次在他房间里闻到的,奇怪的香。 像是寺庙里被香火味长年累月熏陶的沉木,庄重又古朴,带着让人平心静气的感觉。 那一瞬间心慌就消失了。 宋婉玉不由得好奇:“你这珠子是什么宝物?” 君肆抬手隔着衣袖拨弄了下珠串,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嘲讽:“也就你会觉着这是宝物了。” 宋婉玉莫名觉得这句话好像带着贬义,心里怪不舒服的。 她干脆不说话了,闭目听诵经声。 “为什么救我。” “你说什么?”她看过去。 君肆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很轻,但她却听清楚了。 “为什么……要救我。” 她皱眉,不理解君肆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鼻息间隐约传来了血腥味。 她低头看去。 鲜红的血色透过他素白色的衣衫染了出来,他的袖口也沾了些许血迹。 宋婉玉想都没想就拉住了他的手,一把撩起了他的袖口。 那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快到君肆都没来得及阻止。 纱布被扯开,已经止血的刀口也被他强行扯开,鲜血滴落。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君肆竟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抬眼望去,撞进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称之为‘疯狂’的情绪,还有快意。 这一刻,宋婉玉觉得他就像是盛开在地狱里的花,妖艳又危险。 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开心。 怎么会有人,以伤害自己为乐呢。 这是宋婉玉的第一反应。 她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君肆的那句话。 他问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潜台词是,你不该救我。 这个人,好像轻而易举的就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宋婉玉松开了他的手。 “我讨厌你。” 君肆不解。 “我的娘亲生病了,我们为了让她能多活一些时日,把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可她还是走了。” “她躺在床上的那些时日,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一样,每一个时辰我们都觉得弥足珍贵。” “你不珍惜生命。”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君肆却听懂了她语气里的谴责和难过。 他的心口被抡了一记闷拳,不疼,却不好受。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她泪珠滚落,滴在手背上又被她快速擦干净。 像是不想让他看到一样。 别扭的小姑娘。 他想。 宋婉玉不再看他。 而君肆却没走,他跪坐在她身边,静静的听着诵经的声音,任由鲜血滑落手掌,在手心凝结。 诵经到了尾声,撞钟声响起时,君肆的声音也随着庄重空灵的钟声一起传了过来。 “只有被期盼的生命,才有珍惜的意义。” 宋婉玉睁眼看去。 身边已经空了。 第10章 朋友 诵经结束后,宋婉玉本来打算明日一早下山,府里已经派了丫鬟来接她,可她又听寺里的香客说过两日缘休大师要开讲坛。 而且缘休这次开完讲坛又要去云游,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她便让丫鬟回去了,打算再待几日。 这几日她日日都去添一盏长明灯给娘亲。 寺里的素斋很合宋婉玉的胃口,她身上带来的银钱甚少用得上,便全部捐成了香火。 像她这样七八岁就成为大香客的不多见,再加上来的时候丫鬟们给她带了不少糕点,她经常会给寺里的小和尚们分酥糖或者糕点。 一来二去,院子里人就多了起来。 一早,她就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推门出去,眼睛骤然亮起。 昨夜她是听到了雪落枝头的声音,却因畏寒没有出去看,今早大雪已经覆盖了所有的脚印,又厚厚的堆积了一层。 她的院子前面堆了一个雪人,还有另外一个雪人只有身子,小和尚们还在滚雪球。 在那群玩耍的小和尚里,她看到了天衢。 天衢看到宋婉玉,那双无辜的眼睛里瞬间带上了一丝警惕,随后又不知道被什么影响,跑到了她的面前。 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呆呆愣愣的叫了她一声:“小点心。” 上次宋婉玉就看出来了天衢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她转身回了房间用手帕包了几块点心给他。 看到点心,他的眼睛都直了,瞬间展露笑颜。 眼睛简直笑成了月牙弯。 天衢恨不得一口塞下一整块点心,把自己的嘴塞的满满当当,捏着剩下的几块点心正打算离开,想起了主人的叮嘱,又回过头朝着宋婉玉行了个礼。 不怎么标准,而且有点滑稽,甚至因为行礼的动作太大把一块点心给甩了出去,白色的云片糕落入雪地里立刻消失不见。 天衢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 宋婉玉被惹得笑出了声。 眼看天衢还憋着嘴,宋婉玉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别难过了,我再去给你拿。” 天衢眼睛顿时一亮,笑容又重新出现在脸上。 “天衢,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闻声,宋婉玉看过去。 是君肆。 君肆身旁还站着一人。 正是缘休大师。 小僧弥们看到缘休纷纷放下了手里的雪球,一个接一个从院子里跑了出去,天衢也试图跟在他们后面蒙混过关,刚到君肆身边就被他抓住了肩膀拉了回去。 天衢试图挣扎,却在君肆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安静了下来,低下了头,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说过谢谢了没有?” 宋婉玉连忙接话:“他挺有礼貌的。” 君肆就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样,又跟天衢说:“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他声音添了几分冷意,天衢低头看着手里的点心,有些不舍的,却还是跑过来给她塞回了手里。 不止如此,他又扑倒在雪里,摸索着积雪将掉落的那块也捡了回来。 点心被雪水浸湿已经化了一部分,他捧着到了宋婉玉的面前。 宋婉玉看着天衢那稚嫩的样子,没来由心里难受,她直接把点心塞给天衢,走到了君肆面前:“我不过是给了他几块点心,他吃了也不会怎么样啊。” 她已经管不了是在缘休大师面前,只觉得君肆这是在欺负天衢。 “小施主,你……” “大师,你别为他辩解,他就是一个冷血的人,我没有误会。”宋婉玉生气道。 缘休叹了口气,视线在她和君肆身上流转,而后朝着天衢招了招手。 天衢乖乖的跟在缘休身后亦步亦趋的离开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婉玉热血上头,已经忘了这人很危险,又想要继续打抱不平,谁知君肆忽然抬手。 宋婉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警惕无比:“做什么,缘休大师还没走远,我可喊人了啊!” 君肆放下了手,任由那片枯叶停在她的肩上,开口道:“你可觉得天衢和寻常的孩子有何不同?” “比他们可爱?” 天衢要是知道宋婉玉对他是这个评价,肯定能美的飞上天。 君肆叹了口气:“他其实和我年纪一样。” 宋婉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在君肆以为她要问天衢怎么变成这样的时候,她却问了另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你看着也不大啊,能比我大几岁?” “三岁。” 宋婉玉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 他那眼神就像是看透了一切一样,宋婉玉问不下去了。 他独自住在青龙寺里,又有缘休大师左右随行,还带着天衢这么一个身手诡异的高手,而且不管是气质还是行事作风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贵气,粗麻衣裳也被他穿的跟绫罗绸缎一样,肯定不是普通人。 她的身份他肯定都调查清楚了。 她还傻傻的说自己是江婉玉。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宋婉玉有些恼,又把话题拉回正轨:“天衢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吗?” “五年前,他刚认识的姐姐给他吃了一块有毒的点心,没多久他就中毒晕厥,如果不是有内力压着,他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毒素减缓了他的生长,也让他的心智永远停在了孩童时期。” “多年来我一直教导他远离生人,不要吃生人给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好心,他这次吃了你的东西没事,下次也会觉得别人给的东西没事,长此以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吃到那块要他命的点心呢?” 君肆没有告诉宋婉玉的是,那块点心本来是要拿给他的,是天衢贪嘴偷吃了。 但他还是想让天衢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纯真,只信他一个人就好了。 他语气平静,只是在叙述,并没有责怪,她却觉得有点难过。 “可是,我不是生人啊。” “什么?” 宋婉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应该已经对我知根知底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可以做朋友,做了朋友对天衢来说,我就不算是生人了。” “我可以给天衢吃很多点心。” “你应该给他买不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了君肆干瘪的钱袋上。 君肆第一次被堵的没话说了。 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没钱。 第11章 我有病 “你确定是她吗?” 从院子里离开之后,君肆问缘休。 听起来是有些没头没尾,但两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缘休没说话,君肆却懂了。 他表情带着嘲讽:“我不信命。” 管她是什么命定之人还是他命里的劫数,他都无所畏惧。 反正一切也不会比现在更烂了。 缘休看到了君肆的自暴自弃,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也不知道算出了什么,跟君肆说:“比起不相信命,掌握命运才是上策。” 君肆步子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深意,又很快消散。 “你不必劝我。” “殿下心意已决,我说再多都是徒劳。本就该是属于殿下的东西,难道殿下真甘心拱手让人?” 君肆停下了步子,朝着身后的天衢摆了摆手,天衢立刻远离了两人,守在不远处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君肆目光冷冽:“缘休,是谁劝你来游说我的?还是说,你打算做谁的刀?” 缘休轻笑:“殿下觉得是谁?” 君肆沉默。 他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可他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不还是因为那些人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又因为他自己软弱无能。 若是能将那滔天权势握在手中…… “够了!此事休要再提!” 君肆攥紧了拳头。 缘休目光依旧平静,君肆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看穿了懦弱的心思。 被那些人害的躲在这里苟且偷生,又染了这疯魔的病症,无论那位置是不是他的,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此生回不回得去都是未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入佛门的久了,缘休的身上多了许多佛性,被他看着的时候,他总会有种无处遁藏的感觉。 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的恶意,一如当年在宫中一样。 缘休叹气,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可还没碰到就被他躲开了。 君肆透过他的视线,看到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当初的他越是耀眼,就越是衬得他现在寒酸。 “殿下,不管你争与不争……” “我用什么争?” 君肆低头,手指攥紧又松开,手腕的伤处还隐约作痛,他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扯开了重新止血的伤口。 他抬手将那伤口血粼粼的暴露在缘休面前,面目逐渐狰狞:“我现在就是一个怪物,一个看到血就兴奋的怪物。” “划在我身上的每一刀都让我觉得激动万分,你说……这把刀什么时候会挥向你呢?” 君肆的头疼的都快要炸开了,他双目猩红,理智被灼烧着,血液里的毒素疯狂挑衅着全身的神经。 缘休表现的越是冷静,君肆就越是疯狂。 下一秒,他忽然出手掐住了缘休的脖子。 “不是说如果我有需要可以为我做一切吗?” “我现在要杀了你。”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眼眸里的墨色越来越浓郁,这样疯癫的状态简直让人心惊,挂在手腕上的串珠吸收了太多的血已经深的发黑。 缘休能感受得到每一颗珠子上爆发出来的煞气,他浑身上下是压制不住的暴戾。 君肆的手逐渐收紧,他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 杀了他。 杀了他就没有人再敢左右你。 杀了他。 就不会有人再让你想起以前的事,你也不会再感到耻辱。 缘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杀气。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让他死。 他开始呼吸困难,眼前也越来越黑,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殿下……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他闭上眼睛,平静的迎接死亡。 君肆双眼猩红,理智全无。 流苏珠子碰撞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的手臂被一双纤细又娇小的手攀扯住,她奋力往外拉扯,眼里满是焦急。 “你干什么啊!快点松手!大师快被你掐死了!” 宋婉玉刚才觉得自己发挥不太好,想着再找君肆理论理论,顺便把点心给天衢,结果一过来就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 明明缘休大师比君肆还高了半个头,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掐在手心里,一双手无力的垂在腿边。 因为他一点都没有反抗,从宋婉玉那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是君肆把人掐死了一样。 而现在,要是不松手缘休也离死不远了。 她搞不清楚这两人为什么突然就针锋相对了起来,但她敢肯定君肆会后悔。 她扑过来之前还不忘把点心塞给天衢。 君肆早在她跑过来之前就闻到了那独特的香味,手下的力气不自觉的松了一些,缘休也得以喘息。 宋婉玉轻而易举的就拉开了君肆的手,缘休脱离的靠在了旁边的假山上,被骤然涌进胸腔里的空气呛住,剧烈的咳了起来。 宋婉玉怕君肆故技重施,挡在了缘休面前,皱着眉头指责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缘休大师呢?” “小施主,你别怪他,是我的错。” 宋婉玉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侧目看向缘休:“大师,我理解你善良,但他都掐着你的脖子了,你怎么能不怪他呢,这不是你的错,是他!” 她一抬手,指着君肆:“你做错了。” 君肆看着她的手,眯了眯眼睛。 宋婉玉被这强大的气场吓得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又随后想起来自己这是在评理,鼓起勇气往前站了一步,挺直了腰板:“怎么着?我说错你了?” 缘休试图阻止宋婉玉,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君肆不能刺激,他很有可能会再次失控。 她原本只是以为君肆喜欢伤害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残忍到伤害别人,越看这个人她就越觉得心冷。 怎么会有人残暴至此。 “宋婉玉。” 君肆突然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宋婉玉愣住了。 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是,她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然如此自然。 就好像,他已经叫过千万遍一样。 “我有病。”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回他一句:我看出来了。 但是为了避免他又发疯,她忍了。 “从出生到现在,我走的每一步都没有摆脱命运,包括遇到你。” “什么意思?” 君肆勾唇邪笑:“有人说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如果我杀了你,这一切是不是就结束了?” 宋婉玉想都没想,撒腿就跑。 第12章 君肆 疯子。 宋婉玉被君肆那可怕的眼神吓得到现在心情还没有平息过来。 在这冰天雪地里这么一跑身子是热了不少,但出了汗再一冷很容易感染风寒。 因为娘亲受了风寒体弱的缘故,从小爹娘在这方面就特别重视。 宋婉玉回了厢房给炭盆里添加了些炭火,等身子慢慢回暖,这才静下心来思考。 刚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在君肆说自己有病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脑子有病。 但是联想到这几次他那不正常的样子,和缘休大师对他几乎放纵的态度,宋婉玉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真有病。 而且是命不久矣的那种。 如果是这样,也就能理解一个浑身贵气的公子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这青龙寺受苦了。 他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是受了大师的指点。 但跟她不同的是,她的死局可破,君肆死局已定。 怪不得他会那么疯。 如果换做是常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却没有任何办法,肯定会崩溃。 这么一想,君肆算情绪稳定了。 君肆不知道他在宋婉玉眼里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 宋婉玉联想到娘亲去世前那段时光,忍不住落泪。 算了,他都快要死了,我还跟他计较什么呢。 这么想着,宋婉玉消气了。 濒死之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他看着也不像是暴躁又阴郁的人,肯定是因为平日里压抑的太久了。 有人敲门,缘休大师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施主,刚才没有受到惊吓吧。” “没有。” 她理解了缘休的不计较和豁然,也打心底里敬佩缘休大师的气度。 “那小施主今日好生歇息。” “好,多谢大师挂念。” 她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忽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没穿大氅直接拉开门跑了出去。 “大师!” “缘休大师。” 缘休听到宋婉玉的声音停了下来,回头看来。 “大师,他说的命定之人是什么意思啊?” 她柳眉轻蹙,一双眸子清澈如一眼望到底部的湖水,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的颜色。 只是一双眼睛就生得如此动人。 缘休透过那双眼,看到了他曾经预测到的——惑星命格。 自古帝王爱美人,而自古红颜多薄命。 拥有惑星命格的女子历史上不在少数,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缘休不忍见明珠蒙尘,更不忍心让一个无辜的生命被所谓的命格影响,于是冒着泄露天机的危险,给她指了一条生路。 宋婉玉的生路,也是君肆的生路。 宋婉玉留在京城会死,而君肆留在京城可活。 他们是彼此注定好的劫难,所以他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避开,只要不遇见,一切就不会开始。 缘休以为自己有通天之能,可身在此间迷惘,到了山外才看得清楚。 命盘不是他能主宰的,哪怕他费心阻止,他们还是会遇见。 甚至比命盘里注定的时间更早。 所以他才会跟君肆说,掌握命运。 改变不了,就去掌控。 因为他已经试过了。 “小施主信命吗?” 宋婉玉摇头。 缘休:“既然不信,那命定之人便只是一个说辞罢了。” 宋婉玉觉得莫名其妙,但她看出来了缘休不想多说。 不管是不是命定之人,君肆都活不久了,就算是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便又换了一个问题:“大师,那个公子什么来头啊?” 她其实真正好奇的,是他都遭遇了什么。 “时机到了小施主自然会知道。” 这些大师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道行的缘故,都云里雾里的,她知道自己继续追问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但不问又总是想。 “他是好人吗?”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好坏,有人行坏是迫不得已但心存正义,有人行善事却心如蛇蝎,人心是这世上最难参透的道法。” 他的话太深奥,宋婉玉听的一知半解。 “那他叫什么名字总可以告诉我吧?” “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为何不来问我?” 身后传来一人声音,两人同时看去,只见君肆手执纸伞站在树下。 缘休朝她作揖,转身离开。 宋婉玉看到君肆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她转身就要走,君肆却速度极快的到了她的面前。 他神情平静:“你怕我?” 宋婉玉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大师,但只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怕我?” “我为什么怕你你自己不知道原因吗?” 宋婉玉咬牙,美目凝聚水光,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软弱了。 君肆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就把她吓得要哭了。 他压低了声音:“不许哭。” 宋婉玉脾气上来。 “我就要哭!” 她小声抽泣,晶莹的泪珠自脸颊滚落。 君肆莫名觉得有些烦躁,把伞往她面前倾斜了下,伞面遮盖住了头顶的风雪。 宋婉玉抓起君肆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目光,泄愤一般又抹了一下。 “别哭了。” 君肆这一次的语气明显比之前软了不少。 宋婉玉吸了吸鼻子。 “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想。” “君肆,我叫……”“我不听!” 宋婉玉连忙堵住自己的耳朵。 抬眼便看见他眼里含着笑意,唇角轻微勾起。 宋婉玉放下手:“你笑什么?” “君肆,现在可听见了?” “……” 她被气笑了。 这人真是,让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明明刚才还阴冷的说要杀了她,现在又笑起来了。 “君公子,冒昧问一句,你一直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吗?” 君肆神色如常,语气淡定至极:“不是说了我有病。” “我回去了。” 宋婉玉气结,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 她总算是理解了那句,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 见她转身就走,君肆直接跟上。 她停下了步子。 “还跟着我干什么啊?你该不会还要杀我吧?” “不会。” 君肆笃定:“我不会杀你。” “你上次也说放过我,后来又把刀架我脖子上了!” “这次说话算数。” “暂且信你一回。” 他们边说边走,直到她到了房门口,君肆才停下步子,将伞面倾斜了回去。 “进去吧,下次出门记得披上大氅。” 关门时,他们对视,她莫名的紧张了一下。 他是因为我穿的单薄,才刻意送我进门的? 不可能。 他绝非良善之人。 一定有别的意思。 第13章 飞来横祸 缘休大师开讲坛那天青龙寺里就来了很多的香客,人声嘈杂脚步声来往。 平日里人少,宋婉玉很少戴兜帽或是面纱。 但今日不同,虽说如今的永宁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不在少数,但她没办法。 过于惹眼会引起很多祸端,在学塾里她已经见识过了,平日上街娘亲也会让她戴上纱巾遮掩面容,以防有心之人惦念。 今早寺里的和尚已经将法堂内外清扫干净,院子里也见不到积雪,香客来来往往,眼神里都带着虔诚和期待。 缘休大师每次云游回来都会准备一场讲坛,但之前只是为寺里的和尚们传道,这种对外的是第一次。 故此,几乎整个江淮的香客都聚在了青龙寺,甚至还有不远万里从京城里来的香客。 宋婉玉出门时看到静山方丈亲自带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往厢房的方向走。 不过宋婉玉的视线却是被那妇人身后跟着的小姐吸引住了。 那小姐看着比她稍稍大一些,年纪虽小却已有国色天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打眼一看就是出自高门的千金小姐,更别提这位小姐的穿着打扮了。 头上戴着的朱钗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灵仙阁打造的,价值千金。 她最喜欢的那支八宝玲珑的流苏簪就是出自灵仙阁,那朱钗还是陛下赏识爹爹赏赐给他,让他给娘亲的。 那些绫罗绸缎珠钗环佩里,最名贵的就是她那支,娘亲特地挑出来给她的。 再看那小姐身上穿着的衣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出自‘一匹布千万金’的南织楼。 金线云波纹,天丝织罗裙。 红胭点朱唇,宝珠配美人。 那小姐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六个仆人,连下人穿的都是布匹而不是粗布衣裳,仅仅片刻宋婉玉就看出来人身份不简单。 想来是京城哪位大官家里的夫人小姐吧。 宋婉玉正想着,那位小姐忽然看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别开了目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避开,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爹爹和娘亲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也养成了和京城之人远离的想法。 爹爹娘亲虽然从未说过,但宋婉玉却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日渐成长充满了担忧。 宋婉玉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站住!” 那小姐出声。 她低下了头。 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以前娘亲还在时的画面。 娘亲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忧思。 “我们还能护着昭昭到什么时候呢。” “她现在年纪尚小,可总有一天那些人会把主意打在她的头上,昭昭生的如此漂亮,迟早都会被发现的。” 他们的谈话宋婉玉还记得。 她自幼聪慧,因为事事有家人所以从不操心,可实际上那些话她都记在心上,他们担忧的事她也知道。 更别说她从小就被占出了不详的命格,缘休大师还跟爹娘说她未来会和皇室之人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的那种。 虽然不信,但这种故事她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很多。 被权利玩弄受伤的女子多是美人,长得越是漂亮,就越容易被人迫害,下场也就越惨。 她现在七岁,距离及笄还有八年。 她还有八年的准备时间。 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要回京城,她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话本子里那些随波逐流迫于权利任人玩弄的女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无拘无束没有烦恼,但其实在娘亲离开之后,她就已经想清楚了。 与其事事依靠家里人保护,不如自己强大起来。 强大到让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欺负的地步,到那时,她便可以反过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现在,还只是商贾人家的小姐。 爹爹费心将她藏在江淮,她绝对不能惹事。 宋婉玉不着痕迹的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打算去法堂,刚走一步,两个穿着青绿色衣衫的丫鬟就挡在了她面前。 “我们小姐让你站住你没有听到吗?” 宋婉玉站定,回头看向那小姐,解释道:“对不住啊小姐,我方才在想事情,并未听到。” “那你现在听到了,过来。” 小姐用了一个极其污蔑人的动作,她朝着她勾了勾手,很是没有礼数,神情不屑:“你刚才在看我?”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在两个丫鬟虎视眈眈的表情下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看错了,我没有在看你。” “大胆刁民!你竟然敢反驳我的话?” 那张好看的脸上似乎掉下了一层虚伪的面具,露出了真实的一面,凶狠又恶毒,神情讥讽,似乎极其看不起她。 宋婉玉平日在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中用的是江淮最好的几家绣楼,虽然名贵,但却只是在江淮,名气并未传到京城。 柳馨月自诩见多识广,只瞥一眼侧影就看出这女子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她越是以纱覆面,她就越是好奇这面纱下的容颜。 顾不得什么礼数,她伸手便要扯下宋婉玉脸上的面纱。 宋婉玉下意识躲开,警惕的问了一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不然要你好看。” 她用眼神示意丫鬟,两个丫鬟直接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宋婉玉动弹不得,只能由着她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这对宋婉玉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不过是看了她一眼。 这京城来的小姐当真是飞扬跋扈。 宋婉玉挣扎不开,便以语言讨伐。 “我与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小姐差使丫鬟如此对我,这便是小姐学到的礼义吗?” 柳馨月没想到这面纱下的面容竟然生的如此惊艳,小小年纪便是如此,假以时日定会以容颜名扬天下。 到那时,他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美人。 这么想着,柳馨月眼里多了几分妒忌。 不如趁此机会,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给毁了,看她以后还如何勾引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我,给本小姐狠狠掌她的嘴!” 此时此刻,宋婉玉最后悔的是今早出门了。 若是安生待在房间里,便不会惹着事端。 她看着那丫鬟高高扬起的手指缝里夹着的银针,眼神满是惊恐。 “不要——” 第14章 许人做妾 她从未被人如此欺负过,委屈在心里蔓延,忍住没有让眼泪留下来。 挣扎已经无济于事,她只能被动地,祈祷着能有人救救自己。 她的身子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宋婉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啊——” 一声惨叫骤然响起,出声的人不是宋婉玉。 预想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在脸上,她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动手的丫鬟然跪坐在地上,她捂着方才抬起的那只手痛苦的哀嚎。 宋婉玉看到有鲜血自那丫鬟的指缝里溢出。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住了,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静山方丈走过来挡在了宋婉玉的面前,朝着那小姐作揖劝告。 “施主,佛门清净之地。” “老和尚,是不是你找的人?” 话音刚落,一颗石子自假山处飞了出来,打的那小姐后肩一疼,竟然没站住扑倒在了地上。 “啊——” 宋婉玉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谁!” 那位妇人也走了过来,警惕的看向假山的方向。 几个下人立刻将那张扬跋扈的小姐和夫人护在了最中间。 宋婉玉也不由看了过去,想要知道是谁帮了自己。 那石子打人的做派,让宋婉玉想到了一开始被天衢拉进院子里时,他叫君肆出来的动作。 她心里隐约有了有了一个猜测,莫名的有些不害怕了。 又是一颗石子凭空飞出,速度极快根本看不到是谁动的手。 石子划破空气带着肃杀的声音,直接打在了那拉扯着宋婉玉的丫鬟手上。 沉闷的声音听得人都疼。 那丫鬟立刻尖叫出声松开了扯着宋婉玉的手。 她捂着手背痛苦的蹲了下去,如果不出意外,定然和先前那丫鬟一个样子。 宋婉玉立刻挣脱开远离了她们。 华贵夫人哪怕是遇到未知的危险一直保持着该有的冷静和矜贵,冷静的看着宋婉玉。 “你这妮子出门竟然带着身手如此高超的护卫,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婉玉摇头,泪珠挂在脸颊上,哭的我见犹怜,脸色也明显白了不少,明显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不是我。” 她就算知道是谁,也肯定不会把人给供出来。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莫不是特地等在这里打算害我们的?” “柳夫人,这位小施主几日前就已经在寺中住下了,并非是别有用心,还望夫人高抬贵手。” 见方丈都替她说话了,柳夫人本想就这么算了,女儿的脾气她也清楚,肯定是见这女子生的貌美动了心思。 这里不比京城,又有国师在,若是传出去了给月儿留下一个善妒的名声,那以后还怎么寻好的夫家。 “月儿。”柳夫人神情严肃,“跟娘走。” 柳馨月一听这话顿时不开心了,她肩膀处还隐隐作痛。 柳馨月不知道的是,但凡天衢想,废了她那条手都是绰绰有余。 “娘亲,我这里疼。” 她指着自己的肩膀。 柳夫人见状,脸色阴沉了下来。 女子的肌肤上若是留下疤痕,日后嫁人免不了会被嫌弃。 再者,她的月儿将来可是要当皇妃的,一点差错都容不得。 “去,把人给我抓出来。” 夫人指着石子飞来的方向。 命令刚下,一颗石子就砸在了她的脚下,竟然将她脚下的青砖都打的裂开了。 柳夫人心惊,没想到这小小的寺庙竟然藏着这样的高手,顿时生了怀疑之心。 “还不快去,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柳夫人发话,几个家丁立刻朝着那树丛深处走去,想要绕过假山将刺客给抓出来。 一人刚靠近就被飞石打中脑袋晕死过去。 其他几个家丁见状,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去。 “废物!等回去了要你们好看。” 柳夫人美目轻蹙,骂道。 声音刚落,石子擦着她的耳垂飞了过去。 “啊。” 那柳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彻底噤声,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先前耀武扬威的柳馨月也吓得一言不发躲在柳夫人的身后。 出了这档子事,柳夫人哪里还待的下去,转身就要走,却被柳馨月叫住。 “娘,你忘了我们来干什么了吗?” 柳夫人顿时停住了步子。 眼里闪过一抹不甘和妒恨。 国师善占卜之术,她想来求国师为自己占卜一卦,算算她日后还会不会再有子嗣,若有,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嫁给相爷做侧室已经十年,入府第一年就生了月儿,第二年又有了身孕。 肚子争气,她也跟着风光。 她也特地找人算过,这一胎会是个男孩。 可当时的正室沈静贤还未诞下嫡子,她若是生了男孩定然会引来她们的妒忌和迫害。 她千防万防,孩子还是死在了后宅女人的争风吃醋和算计中。 这是柳氏的心头结。 沈静贤那个贱女人死不足惜,但她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沈静贤死后,正室的位置一直空着。 李如燕便安慰自己,只要相爷一直宠爱自己,就不愁没有儿子。 只要生了儿子,相爷肯定会把自己扶正。 相府当家主母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 可八年过去了,她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姚氏和吕氏那两个贱人入府比她迟上好几年又是妾室,仗着生了儿子就爬到了她的头上。 不止如此,她们还整日里明嘲暗讽的说她德不配位,就连老夫人也多次点拨她,她咬着牙又为府中纳新人,开枝散叶。 肚子不争气就算了,她还要笑着跟那些人以姐妹相称,让她们要尽早为相府绵延子嗣。 她以为自己做成这样,便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做派,便会有人夸她贤德,可前些日子她却听老夫人说,正室的位置要另做打算。 无论是她的家世还是才情,都应该是做正妻的不二人选,可现在,她们只要用没有儿子当做借口,她便永远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 那个本来就该属于她的位置。 若是再拖下去,老夫人扶正了别人,那她以后的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只有生了儿子,她在府中才有立足之地,她和月儿才能有所依靠。 这么难的路都一步步走来了,绝对不能在这里打退堂鼓。 她看向静山,打算息事宁人。 “方丈,今日之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静山应声。 “这些日子寺中常有窃贼出没,贫僧已经差人报给官府,若抓住那贼人,定然会给夫人一个说法。” 这话不过是听着好听,谁都能听出来是一个借口。 若真是窃贼,怎么可能专盯着他们。 但事已至此,柳夫人有求于人,静山方丈又是国师的师兄,万万不能得罪。 老夫人最是信佛,若不是腿脚不好不能长途跋涉,定然要一起前来听国师的讲坛。 她膝下无子,哪怕再受老爷宠爱只要没有老夫人点头,就一辈子是侧室。 她的女儿也被沈静贤的儿子女儿压了一头,就因为他们是嫡子,哪怕娘亲死了也没人敢欺辱。 她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松口,只要国师占出她能生儿子,便能立刻扶正她,哪怕她日后再生也不迟。 当娘的不为孩子们的未来去拼一拼,何时才能熬到头啊。 柳夫人考虑的功夫,柳馨月又用眼神剜了宋婉玉一眼。 宋婉玉站在那里就像是山野中不受世事纷扰的仙女,圣洁又高雅,而她已经被妒忌蒙蔽双眼,甚至气的脸都变了形,让人看着只觉得狰狞,毫无美感。 “月儿,跟娘走。” 柳馨月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点,越是看着她这张狐媚的脸,她就越是想要撕碎。 “今日算你走运,以后见到本小姐绕着点走,莫要撞进我手里了。” 宋婉玉今日方知人心险恶,以后再遇到这柳小姐,定然不会再上前触霉头。 她悄悄在心里告诉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 忍常人所不能忍,当为能人。 柳夫人看着女儿这被娇惯坏了的样子,觉得心里烦躁,忍不住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月儿,不要多事!来之前娘怎么跟你说的?” 柳馨月委屈告状:“娘,是她冲撞我在先,还说我没有教养的!” 宋婉玉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 “你与这种乡野出身的粗鄙丫头计较什么,也不怕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字字句句不留情面,宋婉玉强忍着反驳的话语,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快要掐青了。 她委屈,我就不委屈吗? 她甚至连自己哪里得罪了柳馨月都不知道。 难不成就真的因为她看了她一眼,便要被如此对待? 若真是如此,这京城来的大小姐脾气也未免太大了些。 “娘!” “有委屈也忍着,等娘办完了正事再替你出气也不迟。” 泪珠滚落。 宋婉玉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她也是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啊,若是娘亲看到自己受了如此委屈,定然也会如这柳夫人一般。 “你哭什么,叫别人看到了好像我欺负了你似得!” 柳馨月最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特别是像她这种的,只要她一哭,就好像所有人都做错了一样。 连哭都这般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睫扇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似含春色,鼻头微红,朱唇饱满水嫩,当真是绝世美人,竟能让世间万物褪了颜色。 有这样一张绝世容颜,便是颠倒了黑白也绝不会有人说什么。 那些个家丁都被这美色震慑的有些恍惚。 柳馨月恨不得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划破她那勾人魂魄的脸颊,将那双欲语还休的眸子剜下来喂狗。 察觉到柳馨月眼中的恶意,宋婉玉一愣,低下头去避开了她的眼神。 这就怕了? 柳馨月嗤笑一声:“娘,府上的孙叔不是还没娶妻吗?” “虽说孙叔人有残缺,但也算有份好差事,府上给他的赏赐也不少,不如把这妮子许给孙叔做妾,也算一桩美事。” 闻言,就连一向冷静的静山方丈也皱起了眉头。 怕是连他也没有想到柳馨月竟然如此狠心。 蛇蝎心肠,她才七岁,她竟然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柳夫人也是一顿。 “月儿。” 柳馨月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娘,女儿也是好心。” 竟然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 “你就答应我好吗?孙叔孤家寡人一个以后没人照顾很可怜的,她看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能入咱们府上也算是她的福分不是吗?女儿也这是做了一桩好事,菩萨面前算积德行善了。” 把一个未及笄的妙龄少女配给一个年过半百的残缺男子,也就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事要传出去了有多少人看他们相府的笑话,月儿的名声又怎么办? “月儿,不要胡闹了,跟娘去法堂。” 柳馨月不满:“我怎么就是胡闹了?” 静山方丈什么也说不出来。 像这样刁钻跋扈的恶毒女子,宋婉玉真是第一次见。 “多好的一桩亲事,要靠她自己如何能嫁的良人,你不如现在就收拾了细软,待此间事了随我们回京。” “既然这桩亲事这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嫁?” 这声音忽然出现,引得众人看了过去。 君肆脸上戴着半扇玄纹面具,只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颚,他身材修长,踩着积雪慢步走到了宋婉玉的身边。 看到君肆,宋婉玉撇了撇嘴,眼泪瞬间制不住了。 君肆微微偏头看她,轻声道:“这就被人欺负哭了,与我闹的劲哪去了?” 宋婉玉不说话,但心里的委屈消散了些。 “软弱的样子先给敌人看,未曾开始气焰就低了对方三分。” 柳馨月自幼被娇惯,哪里被人这么反驳过,更别说这人来了之后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自顾自的跟宋婉玉说话。 柳馨月气的怒目而视,染着胭脂的红唇轻长,宛若一张血盆大口,大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君肆一眼扫过去,眼神里带着浓郁的杀气,浑身上下散发着异于常人的气场,竟然只凭一个眼神就杀灭了柳馨月身上的嚣张气焰。 李如燕第一眼就觉得这少年身份不凡,哪怕穿着打扮都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好惹。 他身上来自于上位者的气场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她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便是你爹柳正元来了,也不敢在这里撒野。”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第15章 还有你 见这少年将柳相的名字脱口而出,李如燕心里的不安顿时达到了极点。 “你大胆,竟然敢……” 眼看着柳馨月还要继续不依不饶,她一把掐住了柳馨月的手腕,稍稍用力。 柳馨月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她不满的看向娘亲:“娘,你做什么拉我。” “月儿,言多必失。” 她平时也不是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实在是这少年气质太过卓越,比她见过的那些皇亲国戚更盛,更别说少年连当朝丞相的名字都能这么自然的说出来。 她不怕对方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她怕的是,这公子哥和宫里有牵扯。 “小女被惯坏了,出言不逊还望公子见谅。” “不知令堂是……”君肆冷笑:“这话你难道不该对她说吗?” 他说的,是站在旁边的宋婉玉。 李如燕脸色一僵。 她能在相府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常人不可比拟的手段和心性,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受一点屈辱也不在话下。 可对君肆道歉是一回事,对宋婉玉低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堂堂丞相府的侧夫人,正室死后,旁人都将她当正夫人对待,她夫君官拜一品又得圣上器重,便是世子郡主也卖她几分薄面,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皆是以礼相待。 这人竟然让她对着一个无名无分的丫头片子道歉。 折辱至此,李如燕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 她正要做声,忽然瞥见一人疾步走来。 那人天生佛像,神情悲悯,只清冷的扫众人一眼便可令人心情平静,不自觉的便消了心中的火气。 这人李如燕自然认识,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他而来的。 李如燕立刻快步上前欠身行礼。 “见过国师,多年未见,国师别来无恙。” 缘休看都没看李如燕一眼,径直走到了君肆面前,然后对着宋婉玉语气熟稔道。 “你这丫头可是又贪玩了,不是让你去拿我的经书,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 “还有你。” “找你师妹找的不回来了是吧?” 宋婉玉闻言,迅速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道:“师父莫怪,我这就去拿经书。” 说完她抬脚就要走,打算借着这个借口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反正缘休大师和君肆关系匪浅,定然不会让他受限于人,自己在这里这相府小姐才不会轻易作罢。 她刚走一步手腕上就传来了重力,直接被君肆拉了回去。 她抬头看向君肆。 君肆迎着缘休微微摇头的告诫,越过他看向对面脸色难看的李如燕和面容扭曲的柳馨月。 他什么话都没说,却比说了任何话都要有压迫感。 君肆也没想到今日一出门就能撞到这么一出戏。 他本是不想管的,但天衢吃了人家的糕点,记着人家的好。 一看到宋婉玉被欺负,天衢说了一句“要报恩”就动手了。 天衢就是动手也有分寸,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又不至于真的伤人性命。 那几个丫鬟家丁的伤势看着严重,实际上都是些皮外伤。 李如燕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缘休的弟子。 缘休方才无视她的态度分明就是在给两个弟子出气。 她已经把唯一的宝压在缘休身上了,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缘休。 虽然他已经出家不再是当初的国师了,但曾经那些与他私交甚好的臣子如今都已经身居高位,还有许多与夫君来往频繁。 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何时得罪缘休都不是明智之举。 更别说他出家时,陛下金口玉言,许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继续回来当国师。 这样的看重程度连相爷都不能比拟。 缘休在朝为官时,相爷就对他敬重有加,他对相爷也有提拔之恩。 权衡利弊之下,李如燕脸色立刻转变,朝着宋婉玉欠身行礼:“妾身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姑娘竟然是国师的弟子,多有得罪,给姑娘赔不是了。” “月儿,还不道歉。” 柳馨月气的憋红了眼睛,“娘,我才不要跟这个狐媚……啊!” 李如燕一巴掌打了过去,她被打的偏过了头,捂住了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如燕。 “你打我?” “柳馨月!我真是把你宠坏了,你分不清现下是什么情况吗?” 李如燕有求于缘休,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触怒于他,更别说缘休态度明显在护着两个弟子,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弟子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缘休的态度。 李如燕不得已打了柳馨月一巴掌。 “你居然为了他们打我?我讨厌你!” 说完,柳馨月直接跑了出去。 李如燕担心女儿,连忙跟缘休说:“实在对不住,妾身先去看看女儿,等听完讲坛再亲自向爱徒赔罪,还请大师看在小女年幼的份上不要计较。” 君肆本就没打算这样放过柳馨月。 这是年幼无知就能做出来的事吗? 若不是天衢出手阻止,宋婉玉这张脸怕是已经毁在柳馨月手里了。 宋婉玉深知这事闹大了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不然她也不会一忍再忍。 若是方才柳馨月再继续不依不饶下去,她已经想好了要把爹爹搬出来,但天衢插手及时,她还没来得及走最后一步棋。 李如燕追了出去,其他人也不敢挺停留,连忙跟着自家夫人离开。 等人走之后,天衢也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了君肆面前。 他看着君肆的眼神就像是在邀功一样,表情神气至极。 仿佛在说,我做的棒不棒。 这神态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下次再擅自行动,就不用回来找我了。” 天衢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他虽然不理解,却也知道主人这是在凶自己。 他做的不对吗? 他明明都是按照主子的心意做的。 如果主子不想,肯定第一时间就阻止他了。 “还看什么看?回去。” 天衢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宋婉玉。 宋婉玉欲要开口为他说情,下一秒君肆就把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 “你看她作甚,她比你还要无能。” 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宋婉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16章 有眼无珠 “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任人这么欺负?” 君肆无差别攻击。宋婉玉的表情瞬间变得跟天衢一样。 她试图为自己辩驳。 “他们人多,我……” 还不等宋婉玉把话说完,君肆就发出了那熟悉的讽笑。 “人多?你若是有心便能发现她们并不想惹人注意,只需弄出些大的响动把附近的人都招来,届时那柳馨月还敢耀武扬威?”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是相府小姐也没有权利随意欺负平民。” “你在学塾里读的书,都学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据理力争的道理吗?” 说起学塾,宋婉玉就更委屈了。 君肆还在继续。 静山方丈见现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情况,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很果断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缘休本要离开,却又怕君肆又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举动,便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君肆训诫宋婉玉。 可能是因为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君肆难免用上了几分真心,看似是在说宋婉玉,实际上又像是透过她在嘲讽曾经那个软弱无能任人拿捏的自己。 缘休没有阻止的原因也在这里。 说到底他跟宋小施主也算是有些缘分,算是有故人的情谊在,也同样不愿意见到宋小施主被人欺负。 当初宋婉玉来青龙寺听经他也是受过宋满福和宋夫人委托照顾的。 宋夫人已经离世,小姑娘如今也算可怜。 若是君肆真能让她有自立自保之心,也不算坏事。 眼看着她眼睛又红了,君肆想到昨日她扯着自己衣袖才抹眼泪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哭什么,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 “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若是他日去了京城,你还不得被那些精于算计的人吞的渣都不剩,哭的好看有什么用,算计你的那些人可不会因为这个心软。” 君肆说了这么多,宋婉玉听进脑子里的只有一句话。 他夸我好看。 宋婉玉自记事起听过最多的就是赞美她容貌的话,听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习惯了,可同样的话从君肆口中说出来,效果却不一样。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原本都快要被自己说哭的小姑娘忽然红了脸,而且看表情还有点害羞,他顿时沉默了。 君肆人生第一次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他回顾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每一句都不算好听,冷嘲热讽都有,按理说她该被自己说哭才对。 这是个什么反应。 “你是被那柳馨月吓傻了吗?怎得这幅表情?” 宋婉玉肯定不会说自己是因为什么,她试图反驳一句:“我不去京城不就好了。” 这话一出,君肆眯了眯眼睛,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她异想天开。 想来也是。 哪有尚书的女儿养在外乡的道理,迟早都要接她回去的。 到那时这样的事只怕是会更多,今日只是与那柳馨月打了一个照面,便因为容貌胜过对方而招来记恨,日后若是去了京城,以爹爹的身份,她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那时不会再有像君肆这样的人来帮自己了。 他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是未知。 他真的要死了吗? 看着也不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样子啊。 也并未听说京城有哪家公子生了重病被送到寺中静养啊。 君肆看宋婉玉出了神,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浪费口舌说了这么多,她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今日算我多管闲事。” “不是,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宋婉玉回神,连忙出声:“我并未说你是多管闲事,相反的,我很感谢你能帮我,真的很谢谢。” “谁说我是帮你了。”君肆又言,神情里带着些许清傲,似乎是打算和她撇开关系了。 这不是帮是什么? 宋婉玉疑惑了。 “蠢笨之人,不值得我费心至此,以后莫要在我眼前晃了。” 君肆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宋婉玉张了张口,还是没叫住他。 “大师,我能问问你和君公子是什么关系吗?” 宋婉玉不好奇君肆的身份,她更好奇的是,君肆和国师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能让国师如此上心的对待。 哪怕是昨天他都那样对待缘休了,缘休也没有生气。 缘休脖子上青紫的指痕还清晰可见,昭示着昨日种种都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为何这么问?” 宋婉玉莞尔一笑:“因为觉得您对君公子很宽容。” 缘休看着君肆离开的背影,目光悠长而深远。 就在宋婉玉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缘休忽然开口。 “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是挺苦的。 这么小的年纪看着就这么的老成,对事物的见解比一些大人还要深刻,不难猜想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成的。 而且他才十岁就要死了。 还被家里人扔到这种地方自生自灭。 能不苦吗? 宋婉玉十分理解缘休的话,点头表示认同。 缘休:“小施主心思通透,若是能帮他解开心结,也算是结一段善缘。” 这话听在宋婉玉的耳中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就要死了,我要是能帮他了结心愿,算做善事了。 “大师,我做善事能为娘亲积福吗?” “心诚则达。” 宋婉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他的。” “小施主,君公子学识渊博,若小施主能在君公子身上学到几分,日后便是到了京城也能如鱼得水。”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宋婉玉会觉得过于夸张,但这话是缘休说出来的。 她疑惑:“大师不能教我吗?” “缘休此生只收一个徒弟,传道解惑之事,君公子未必不比贫僧擅长。” “大师有徒弟了?” “曾经有。” 她不解。 “他现在不肯认我这个师父,日后或许会回心转意。” 竟然有人不愿意认缘休当师父,宋婉玉觉得那人真是不识好歹。 被宋婉玉在心里暗骂不识好歹的人捏着手里的书卷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某人放下书卷,看向身后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子,扫到了窗外的雪景。 “天衢,把窗子关上。” 天衢眼巴巴的望着君肆,摇了下头。 “没人会偷你的雪人,窗子关上。” 天衢不情不愿的从炭盆旁起身,过去关上了窗户。 茫茫白雪被关在窗外,屋内逐渐升起暖意。 君肆靠在软塌上,一页接着一页翻看着书卷。 第17章 能杀我的人 讲坛结束后,江朗和江翎一起来接宋婉玉。 宋婉玉本来有满肚子的委屈要跟哥哥们说,可一想到君肆说她的那些话,她又把这些委屈给咽了回去。 哥哥们不可能一直陪着自己。 日后他们也不会跟自己一起回京城。 若是那时受了委屈,她又该跟谁说。 她不能永远活在家人的庇佑之下,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 “怎么苦着脸,是不是受委屈了?” 江朗一眼便看出了妹妹的神情不太对劲,眼睛红红的又像是哭过的样子,出声问她。 还未等到宋婉玉回答,江翎就先说话了。 “谁敢欺负我们家昭昭?难不成当咱们江家人都是死的吗?” “跟哥哥说,是谁干的?!” 宋婉玉看着两个哥哥充满担忧的眼神,泪水不由自主的浸湿了眼眶。 她便是说出来也只是为家人徒添烦恼罢了。 那柳馨月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民不与官斗,本就已经打算息事宁人,她便不会再将这件事拿出来说道。 “没事,只是在寺中这几日有些想家了。” 说来也是,昭昭这次在寺中待了五天,平时哪里有离开家这么久过,小姑娘想家哭红了眼也是能理解的。 “哥哥们不会怪昭昭太娇气吧。”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宠你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你。”江鸣抢先开口。 江朗看着这一大一小的兄妹二人,十分宠溺的笑了。 “好了好了,想说什么等回到府上再好好的说,你这几日不在,铺子里新送来了几箱布匹与首饰,祖母说等你回来挑完再送到铺子里。” 听到这话宋婉玉眼睛都亮了。 “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翠青色衣衫在雪天里成了唯一的春色,那张能令百花失色的容貌被衣衫衬得灵动又有活力,在这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天地间,她成了唯一耀眼的存在。 在不远处的高亭里,君肆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山。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雪天里,君肆才收回了视线。 他转身,广袖长袍随动作挥动,衣衫上绣着的白鹤仿佛活了过来,缠绕着祥云望向云端。 那一身素白色衣衫仿佛要与天地融为一体,唯独发冠上一支碧玉竹节簪带了些许颜色,让他看起来,又多了那么一点人气。 君伴清风,闲云野鹤。 他那漠然于天地的神情似乎要将一切都淡忘,像极了在山上修行不问世事的道人,仙风道骨,神圣不可侵犯。 君肆看着远方目光深远,似乎在想什么,神情有些出神。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或许是发现了,却并未放在心上。 那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上还提着一把看着锋利无比的长剑。 长剑出鞘的声音划破空气,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量朝他的心口刺了过来。 刺穿身体的声音令人心里发凉。 而君肆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长剑掉落在地上,那刺客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发现刺穿他的竟然只是一枝再普通不过的树枝。 寒冬时节,树枝比往常还要容易折断,可偏偏杀了他的,就是一条随手折断的树枝。 他想要看看杀了自己的人是谁,回头却只看到一片虚空。 视线下移,对上了天衢天真无邪的脸。 “不……不可能。” 他吐出一口鲜血,倒地身亡。 天衢直接拽起那刺客的手臂,将他拖走处理干净。 回来之后,滴在石板上的血已经结了霜花,而君肆依旧遥望着远方,未曾动过半分。 天衢站在他旁边看过去:“主人,看什么?” “京城。” 他看的是京城的方向。 “回去?” “不回。” “可是……” 天衢想说,既然已经有人派了刺客来,想必是发现了他的存在,若是不走,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刺杀。 他刚说了两个字,君肆就看了过来。 主仆二人这么多年相依相伴,早就养成了无声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天衢就闭嘴了。 “天衢,能杀死我的人,只有我自己。” 天衢撇了撇嘴。 可你根本不想活。 君肆瞥了天衢一眼,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暂时不死。” 天衢一听,直接朝着君肆伸出了小拇指,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极了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如果说,君肆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话,天衢肯定是其中一个。 他的脑海里又隐约浮现出了一个艳丽的容颜,还没等那面容清晰起来,就被他给压下去了。 天衢还在等着君肆拉钩。 君肆的神情里多了些许无奈:“连我都不信,我何时有骗过你?” 天衢摇头。 “拉钩。” “你这执拗的性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边说边抬起手。 手刚抬起一点天衢就迫不及待的伸过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说话算数。” 他点头。 天衢又说:“你。” 君肆霎时反应过来。 “找打是不是?” 君肆作势就要打他,天衢连忙缩了下脖子,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什么。 君肆以为他是说错了,凝神去听,发现他说的是:“饿了。” 天衢说完,又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走了,带你去吃饭。” “好!” 江家。 在山上吃了五天的素斋,外祖母生怕她苦着饿着,让厨房备了一大桌子宋婉玉喜欢吃的菜,甚至还有她最喜欢的栗蓉酥。 宋婉玉看着盘子里的栗蓉酥鼻子一酸,眼眶里立刻泛上了泪花。 “好好地怎得这副表情,是这饭菜不合昭昭心意吗?若是不喜欢跟祖母说,祖母让人给你重新去做。” “喜欢的。” “喜欢就快吃,看你都瘦了。”老夫人一脸心疼。 江鸣嘴快:“祖母,昭昭才去山上待了五日,哪能就瘦了呢,您该不会是上了年纪……”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 “你这小子!看样子你吃饱了,来人,把小少爷的碗筷撤了。” “别啊祖母!” 江鸣连忙抱住了自己的碗筷,朝着老夫人求饶:“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夫人被他这认错的速度给逗得笑了。 \"你啊。\" 江鸣装听不见,给宋婉玉夹了一块糕点放在碟子里。 “快吃,看你都瘦了。”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老夫人,这欠欠的劲把其他人都逗得笑出了声。 宋婉玉咬了一口糕点,只觉得心里暖滋滋的。 第18章 不负相思 吃完饭之后,宋婉玉跟大舅母赵氏二舅母曲氏留下来与老夫人说话。 大舅母面若桃李,二舅母出水芙蓉,两人各有千秋,但都称得上是姿色上乘的美人。 二人性格也大不相同。 大舅母性格直爽,二舅母温柔细腻,都是家里细心教养出来的名门闺秀,二人自从嫁入江家以来从来没有过争吵,妯娌之间互相帮衬着,相处的和谐无比。 赵氏将家里大事小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的铺面大多也都是她帮着大舅舅一起管理,几个哥哥偶尔调皮也都是赵氏出手管教。 曲氏待人和善耐心极佳,几个哥哥在家的课业她都一视同仁,除了对考取功名没兴趣的小少爷江鸣以外。 大舅母赵兰香将近日街上铺面的情况一一跟老夫人说来,老夫人听得仔细,还不时的提点赵兰香几句。 赵兰香没有半点不耐烦,虚心受教。 她刚嫁入江家之后没多久,老夫人就将管家的事全权交到了她手里不再过问,赵兰香感念老夫人对自己的信任,全心全力操持着家里家外,但心里也有傲气,觉得自己未必没有老夫人管得好。 后来遇到难事得老夫人开解之后,就对老夫人极其敬重,在她身上学了很多。 赵氏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宋婉玉和二舅母曲思情坐在旁边说小话,说到江鸣以前去学塾想偷跑,翻墙摔下来砸到江翎的事,没忍住笑出了声。 因为她想到自己刚来江淮的时候,四哥对三哥的态度很客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鞍前马后。 当时她还以为是因为三哥伤了腿拄着拐不方便,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才没忍住笑了。 混世魔王自己做的孽,当然要对三哥好一点了。 “所以说三哥告发四哥要逃跑,是因为四哥欺负他吗?” “昭昭,你三哥哪有这个脑子,他就是单纯的担心弟弟年幼跑出去无人照顾罢了。” 亲娘吐槽自己儿子一吐槽一个准。 宋婉玉来了兴致,扯着曲思情的袖子又问:“那二舅舅呢,我去寺中那天讲到二舅舅当街拦住你的马车了,后来呢?” 提起往事,曲思情姣好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羞怯。 “昭昭,大人的事情……”“好舅母,你就别用这话搪塞我了,我都不小了。” “你不说,大舅母迟早也是要告诉我们的。” 曲思情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就这么喜欢听故事?” 她点头。 “喜欢。” 特别是那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她最喜欢。 她连看话本子都是先看结局,如果不是好的结局,她宁可不看。 “说说嘛说说嘛。” 宋婉玉摇晃着她的袖子撒娇,动静太大,老夫人和赵兰香也看了过来。 “昭昭,你舅母面子薄讲不出来,我讲给你听啊?” 宋婉玉眼睛一亮,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了赵兰香旁边,搂住她的手臂,将脸枕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好呀好呀。” 老夫人笑弯了眼睛:“别人的事有什么好听的,也就你个小丫头喜欢听了。” 赵兰香看着昭昭软软嫩嫩的脸蛋就忍不住上手,她将她粉雕玉琢的脸蛋捧在手心里捏了捏,笑的十分好看。 “我们昭昭生的这么好看,也不知道日后会惹得多少郎君心动啊。” “大舅母,我才七岁。”宋婉玉试图提醒赵兰香自己的年龄,赵兰香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就是看你现在小才跟你说的,可别轻易的就被那些长得好看的郎君给骗了。” 说到长得好看的郎君,宋婉玉一下就想到了君肆。 面若冠玉,丰神俊貌。 这样的郎君,算得上好看了吧。 “昭昭,想什么呢?难不成现在就……”“没有!” 赵兰香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不是要听故事吗?坐这里来。” 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软塌,宋婉玉坐了上去。 赵兰香碰到了她的手,皱着眉头将她的小手攥住:“怎么这么冰,衣裳穿少了是不是?有没有穿保暖的褂子?” “穿了。” 曲思情直接走过来将自己的暖炉塞进了她的手里,宋婉玉还想推辞,曲思情一脸认真:“你要是生病了,舅母们会因为没有照顾好你自责的。” “昭昭,把外祖母的也拿着。” 老夫人说着也把自己的递了过来。 宋婉玉接过去抱在怀里,暖意升腾,她吸了吸鼻子。 “那日我说到你二舅舅拦住思情的马车了是不是?” 宋婉玉点头,目光炯炯。 “两家约好相看三次,三次过去青书都没表态。曲家以为他没相看上,便想就此作罢。” “结果消息刚传到家里,青书就跑了出去。\" “曲家的马车被当街拦下,青书差点命丧马蹄之下,跟着的小厮都吓坏了,思情的婢子以为青书看不上自家小姐生了闷气,一见到他说话都带着刺。” “别看你舅舅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实际上面对女子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他就站着任人家说,完了才问马车里的思情可消气了。” “思情你当时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曲思情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很久前,那个容貌俊朗文质彬彬的江公子一改往日退避三舍的态度,坚定的拦在了她的马车前。 她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他的眼神炙热又温柔。 “没有生气,又何来消气一说?” “公子若是来推却的,便不用说了。我曲家又不是非你们江家不可。” “姑娘说得对。” 江慎言这话一出,曲思情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以为江慎言是来转圜的,所以才打算给他一次机会,结果他就是这个态度? “你何必当街作践……”“你听我说完。” 江慎言打断了她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是江慎言非曲思情不可。” 曲思情一下愣住了。 “你既愿意,最后一次为何不来见我?” “这个给你。” 他将自己辛苦找到的《春山词》的孤本递给她。 第二次相看时,他们谈论诗书,她说自己喜欢江生子的词,最喜欢的那本《春山词》一直没有找到。 “在哪找到的?” “湘北。” 山高水远,快马加鞭来回也得半月。 所以他不是避而不见,而是没来得及。 “若两心同,不负相思。” 第19章 议亲 说完了故事,老夫人又问起了大哥江朗和赵家姑娘议亲的事。 赵家赵双儿是赵兰香的表亲,按理说还要叫江朗一声表哥。 “伯秋年纪也不小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有些都已经当爹了,这两年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次可莫要再耽搁了。” 听到老夫人这么说了,赵兰香立刻开口问道:“母亲觉得开春的时候怎么样?” “听你这么说,是跟赵家已经是商议好了?” 赵兰香点头:“伯秋与双儿情投意合,我本就打算这几日跟母亲您讲的。” “既然两个孩子都有意思,不如早点将这门亲事给定下。” 老夫人说着,面上也添了几分喜色:“说媒的冰人可有人选?若是没有,城西的胡氏颇有名声,便请她去一趟赵家吧。” “全凭母亲定夺。” 老夫人喜上眉梢,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说起来,仲春也到了年纪了,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仲春这小子应该不用咱们操心了。” 宋婉玉坐在软榻上听着长辈们聊起大哥二哥的婚事,想到之前小哥跟自己说起的趣事,插了一句嘴:“二哥有心仪的女娘了!” “哦?” 这话一出,几人都看向她,赵兰香一脸了然于胸,而曲思情带着些许惊讶,老夫人气定神闲,仿佛听到什么消息都不会让她动容。 “我也是这几日才知晓的,昭昭又是从何而知?” 宋婉玉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就是,二哥前些日子经常出门,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有女子的脂粉味。” “那脂粉的味道我认得,不是烟花柳巷的庸脂俗粉,是善香坊的海棠香膏,香味清淡雅致,城中用得起此香的肯定都是大户人家。” “我家昭昭真是聪明。”老夫人忍不住夸奖,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还发现什么了呀?” 宋婉玉靠在软榻上抱着汤婆子,那慵懒的样子像极了波斯进贡的圣猫,可爱又骄矜,道:“我说了,你们可不要阻拦二哥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似有似无的往赵兰香身上瞥去,赵兰香佯装生气:“你把大舅母当什么人了?大舅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恶毒婆母吗?” 她求生欲极强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了!大舅母人美心善,自然会成全二哥的!” 她说完又快速补了一句:“二舅母也人美心善!” 赵兰香笑出了声。 曲思情抬手用帕子捂着嘴小声笑着。 而老夫人充满爱怜的将她搂进了怀里,“我瞧着今早的糕点也没有多甜啊,怎得你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样?” 宋婉玉:“都是外祖母教得好。” 老夫人十分受用:“你继续说,你二哥怎么了?” “那日二哥丢了东西找的十分着急,四哥先找到的,并未拿给二哥,而是拿给我看了。” “那丝绸帕子一看就是女子的,而且是双面绣,正面花开并蒂,背面鸳鸯戏水。” “我觉得,未来二嫂肯定是一个温柔可人的美人。” 几人听得上心,却并没有像宋婉玉那般开心,反而是有些担忧。 江家在江淮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却也甚少用双面绣的织品,一是此绣艺极其耗费时间,二是有如此绣工的绣娘基本上都已经被各大家招揽或是入了宫里的绣坊。 若是真像昭昭说的这样,将如此贵重的帕子送给了仲春,绣花朵朵诉情,两个孩子怕是已经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 可这样的高门贵女,他们江家攀的起吗? 宋婉玉不懂她们眼中的担忧和深意,老夫人也不想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便问了曲思情三郎的功课。 三哥江翎字季冬,十成十的书呆子,满口知乎这也,平日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啊。” 当然,最常听到这句话的肯定是混世魔王江鸣了。 江翎性子弱,待人习惯礼让三分,可总有些人蹬鼻子上脸,欺负他老实。 而江翎坚信,与人为善,人善待之。 一忍再忍的下场就是无休止的欺负,直到被江鸣撞破。 江鸣要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于是学塾里总是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有人欺负江翎,江鸣出手和对方扭打在一起,江翎在旁边一边喊着“使不得使不得”一边将两人拉开,而宋婉玉在的时候,经常会在旁边喊哥哥加油。 于是江鸣打的更起劲了,而对方为了在宋婉玉面前表现,也丝毫不让。 想到在学塾里的趣事,宋婉玉还是挺怀念的。 可毕竟她年岁见长,再和那些个男子一起待在学塾里难免会惹人非议,离开学塾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必要之举。 长辈们不知道他们在学塾里那些事的具体,宋婉玉也被两个哥哥下了封口令,不想让长辈们担心,便没有说过事情缘由。 “四哥还在学塾里与人打架吗?” 说起江鸣,几人都有些头疼。 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自幼长在外面性子野了规矩不下来,与人起冲突是常有的事,但幸好他下手有分寸不至于伤了人家。” “家里我盯着,在学塾里思情你就多看顾着他点。” 老夫人又道:“老身也不求他能像季冬那样学识渊博了,可他若是连识字都不能,传出去了岂不叫人笑话。” 宋婉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外祖母,四哥识字的,江湖侠客的话本子他看的可起劲了。” “话本子?都成什么样了还整天看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老夫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宋婉玉自告奋勇:“外祖母放心,我这就去把四哥的那些藏书全部拿走,定然不会让这些书影响了四哥念书。” 老夫人面色平缓了下来,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欢喜:“昭昭怎么这么懂事啊。” 宋婉玉:“我也是为了四哥能好好读书。” 她迎着她们赞赏的目光,听着长辈们的夸赞,心里美滋滋的。 哼,让你不给我看。 这下可都是我的了。 第20章 杀了我 近来江淮发生了一件大喜的事。 江家的大公子和赵家的二小姐定亲了。 江家抬了整整十八箱聘礼到赵家,请的还是城中最有名气的冰人,给足了赵家的面子。 据说这赵家和大夫人的母家是表亲,可谓是亲上加亲啊。 城中饭后茶余都在讨论这件喜事。 江家大房两人在铺子里查账的时候,还会有人特地来道一声喜。 江家也是出手阔绰,凡是来道喜的人都得了赏赐。 两家定了亲事之后,江家将城中最大的酒楼包了三天,来往过客行人无论是谁进店消费账都记在江家头上。 三天后江朗受着路过行人的祝福亲自来店里销账。 这个月对江家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成亲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还要通知亲眷们,忙活的不得了。 宋婉玉也跟在哥哥们后面忙前忙后,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个月她忘了上山诵经。 以往每月到了时间都有娘亲提醒,娘亲走后祖母和舅母也挂记着这件事,再不济还有哥哥们记着,但这个月大家为了大哥的亲事忙里忙外,竟然都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连宋婉玉自己都忘了。 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诵经日。 每月这个时间寺中都会为她保留几日厢房。 近来因为缘休大师开过法会的缘故,附近的香客几乎都想在寺中长住,都想着能遇到缘休大师与他讲经论道,或是的他指点迷津,别说是厢房了,怕是柴房都已经被住满了。 宋婉玉怀了侥幸之心。 “一次不去应该没什么大事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事,不可能就这么巧。” 她也不想把这件事再说出来徒添烦恼,反正也已经错过了定好的日子,与其为了无法挽回的事操心,倒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日后怎么办。 这么多年来,宋婉玉每月风雨无阻,从来没有落下过一次,所以到了时间没来,整个寺中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件事。 这事也很轻易的就传到了缘休的耳中。 缘休正在和君肆下棋,小和尚过来找他,看到住在后院的贵客也在,双手合十朝他行礼。 君肆微微点头示意。 “大师,宋施主这几日并未来诵经静心,空出来的厢房有香客要住,方丈让我来问问您,是否还要为宋施主预留?” 缘休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神情平淡:“不必留了。” 待那小和尚走后,两人你来我往的又杀了几个回合,直到最后一子落下,结局已定。 缘休开口:“你心不静。” 君肆冷下了脸:“你一直关心棋盘,又如何知道我心不静?” “贫僧关心棋盘,而你的心不在棋盘之上,心无杂念可赢,心系外物则满盘皆输。”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他依旧嘴硬。 缘休:“你我下棋,我持黑子走君子棋风,心在棋盘。” “你持白子走帝王之风,心系天下,而君子忠于君王,若君王得天下,君子虽输却赢。” 君肆不想听他说什么君王之道,讥讽道:“可我输了。” “君心动荡,受外物所阻,思绪不宁,输是必然。” 君肆:“心系天下,天下有数万万人,我系万人便赢,系一人便输,这棋不下也罢。” 君肆说罢,直接抬手掀了棋盘。 黑白棋子落了一地,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缘休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神情悲悯,轻叹一口气来。 “殿下,你可是停了我给你的药?” “你那药起不了作用,我吃与不吃都一样。” 君肆心中莫名升起燥郁之气,难以压制想要发火的欲望,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在心里冲撞,他按耐不住的想要发泄出来。 手腕上戴着的珠子已经从之前的红色变成了深黑色,也不知吸收了多少的邪祟之气才变成这样的颜色,而他身上还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邪气。 眼看着那股无名火就要烧灼起来,缘休又说道:“殿下可还记得宋小施主与殿下的缘分?” 君肆皱眉:“好端端的又提她作甚?我这鬼样子能与谁有缘分?莫要再提那什么命定之人,小心我捏断你的脖子。” 这样狠毒的话说出来君肆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痛快,他看着缘休那冷静自持的样子就觉得碍眼,忍不住朝他走了一步。 君肆刚要抬手,脑海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另外一个自己,那个声音在用诱哄的语气引导他。 “杀了这臭和尚,杀了他便不会再有人逼你干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你堂堂太子,缘休不过一介平民整日对你指手画脚,你的威严又去了哪里?” “拿出太子的威仪来,能死在手里算是他的荣幸。” 邪念升起,君肆逐渐红了眼,快要失去理智。 “殿下,不要听。” “不要被掌控。” 话音刚落,他一掌劈下,内力将面前石桌劈的一分两半,手呈虎爪朝着缘休抓来。 还没碰到缘休就被人给挡开了。 天衢挡在缘休面前,担忧的看着君肆,小心的喊了句:“主人。” “让开,今日我定要杀了这妖僧。” 缘休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眼中忧愁涌现。 “天衢,将他手上的珠串卸了。” 缘休说完,天衢直接朝着他的手腕而去,君肆对天衢不设防,被他抓住了那珠串使劲一扯。 红绳断开,珠串滚落在地,与黑白旗子混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楚那珠子在哪里。 十八颗血珠落地瞬间就生了裂痕,血珠裂开时爆发出奇怪的香味,那香味瞬间浓郁起来。 缘休早在珠子落地瞬间就封了自己的五感,又出手点住了天衢的五感,香味弥漫开来,只有君肆受了影响晕了过去。 “将你主子抱回房间里锁在床上,然后来寻我,我有事要你去做。” 天衢点点头,轻而易举的将高自己一整个头的君肆抱在怀里,脚尖轻点运轻功而去。 不多时便回了房间。 天衢熟练的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扯出手臂粗壮的铁链将君肆于床捆在一起,几乎是刚困好,君肆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被一片血雾染红,眼中再无理智可言,像是发狂的野兽,疯狂的挣扎,铁链不停的发出响声。 “主子。” “杀了我!天衢,杀了我。” 第21章 玉生烟 寒风凛冽,窗子被吹开,冷气瞬间涌入房中,冲散了房间里的暖意。 宋婉玉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看向窗外,天上依旧飘着鹅毛大雪,将整个天色都压的雾蒙蒙的。 “这雪下了有几日了,怎么还没停。” 丫鬟环翠上前来为她披上大氅,又将窗户重新关上,这才道:“小姐仔细些身体,天寒地冻,可别着凉了。” 宋婉玉笑着系好大氅的带子,见环翠已经将窗子给关上了,她将书卷放回架子里,往门外走去。 环翠又开口:“小姐可是要出门?” “总是待在房间里身子都软了不少,想出去透透风。” “这几日府中在准备大少爷的喜事,来了不少外人,大夫人特地吩咐过让小姐待在房间里,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小姐,那就是奴婢的失责了。” 宋婉玉的手放在门上,已经能从那冰凉的木头感受到外面的寒意,莫名的她就想起了那日君肆晕倒在冰天雪地里的场景。 这么冷的天,他躺在地上一心求死,也不知道这几日会不会又来上这么一出。 宋婉玉甚至都觉得君肆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出去走走吧。” 环翠犹豫不决。 “可是还在下雪。” 宋婉玉回头看了一眼环翠,很是知道环翠吃哪套,眼含笑意:“你不跟我出去啊?那我叫浅碧了,前两日青红也念叨着要出门呢。” “听说西城新开了一家胭脂坊,各家的丫鬟都喜欢去采买,本想带你……” “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环翠连忙开口截住了宋婉玉未说完的话。 宋婉玉了然于胸,抿唇轻笑:“不是说外面冷吗?” “小姐想干什么奴婢自然要陪着。” 宋婉玉满意的笑了下:“拿走吧。” “奴婢先给小姐把汤婆子重新灌好,小姐要不要再带一件披风?” “披风就不用了。” 她身上的这件大氅用的是上好的狐皮,虽然暖和可重量不轻,光是这一件披风让她走路都沉重了几分,若是再加一个披风,她怕是得让人抬着出门了。 院子里来往不少生人,宋婉玉踏出房间之前就已经戴上了面纱,为了保险,环翠又叫了青红和两个护卫跟着一起出门。 雪天地滑,宋婉玉便没有让环翠叫马车,她和环翠青红两人走在前面,两个护卫跟在身后不远处,又能保证她的安全又不会靠得太紧引人注意。 宋婉玉说了要带环翠和青红去新开的胭脂坊自然不会食言,不过在去胭脂坊之前,她要先去一趟书铺。 前些日子她将四哥房间里的藏书都拿走了,她还没看完自然不能还给四哥,更别说还是答应了外祖母要让四哥念书才拿的。 但这几日四哥总是念叨着自己的话本子又闷闷不乐的,她听大哥说书铺里新来了一批奇闻杂事,想着挑一些能看能用的拿回去给四哥。 四哥自己也说了,繁杂的文字看不进去,但文人趣事他还是挺感兴趣的,她跟外祖母一样没什么大的追求,只要四哥能识文写字就行了。 反正不管看什么都比他整日看那些不着边际的江湖故事要强。 宋婉玉挑挑拣拣的选了整整一箱子的书,当然不止有给四哥的,还有送三哥的。 书呆子三哥爱书如命,书铺里新到的这一批书老板说整个江淮城都找不到第二家卖的。 她想着过不久三哥的生辰也要到了,便一起买了,还有一幅前朝状元郎的真迹,一起送给三哥,算是给他一个好的寓意。 店家将那书法真迹用盒子封起来的时候,宋婉玉要了一张宣纸,沾了笔墨用娟秀小字写下‘金榜题名’四个字一并放了进去。 这么多东西一共花了她小二百两,书倒是不值钱,就是这幅真迹值了好大的银子,宋婉玉付钱的时候很是大方,出了书铺才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虽然她的私库一下子少了许多,但能买到哥哥喜欢的东西,她心里开心。 快到胭脂坊的时候环翠和青红都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她们的目光一直忍不住的往街边的胭脂坊瞥,宋婉玉无奈的笑了笑,将腰上的荷包摘下来递给环翠。 “小姐?”环翠不明所以。 宋婉玉指了指胭脂坊的方向:“你带青红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也买回来给我瞧瞧,剩下的钱你们分了。” 闻言,环翠感动不已,却又没有离开她半步。 “小姐,奴婢要跟着你。” 她摇头:“没事的,成木成林不是在后面跟着,而且我不会走远的,就只是去这边的银楼里给未过门的嫂嫂买些首饰当见面礼,你们逛完来找我就行了。” 环翠和青红还是犹豫。 宋婉玉又道:“你们若是不去,那我便打道回府了。” “小姐。”环翠笑了下:“那我们很快回来。” “去吧去吧。” 两个丫鬟手拉着手进了胭脂坊后,宋婉玉看向身后跟着的护卫,走过去跟他们说:“我去玉生烟里面转转,可能会用些时间,你们不用跟我进来。” “小姐,我们……”“女子进的地方你们跟着进去了算什么?不怕被人赶出来吗?还是说你们想让我一起被赶出来?” 玉生烟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阁,不同于灵仙阁的华贵奢华,玉生烟的首饰更加精美巧致,且涵盖种类极多。 玉生烟开了许多分号,名气比灵仙阁要大,而且不管是京城贵女还是江淮小姐都喜欢来店里买首饰。 宋婉玉以前跟娘亲来逛的时候,每次都逛到肚子饿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娘亲还在。 后来她便再没有心思来了。 站在门口,宋婉玉思绪万千,深吸一口气收拾怅然若失的情绪,踏进了楼中。 “琴掌柜,最近可有什么新到的首饰?” 玉生烟的掌柜是个女子,年岁约莫在三十多左右,据说是因为膝下无子被夫家休弃后被玉生烟的老板收留的,后来便成了江淮玉生烟的掌柜。 掌柜姓琴,来往的客人唤她一声琴掌柜。 宋婉玉一进来琴掌柜就认出了她的身份,笑盈盈的走过来。 她姿态成熟风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宋婉玉总觉得,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当然现在也是。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第22章 镇店之宝 琴掌柜在玉生烟当了十年的掌柜,一眼就能看出来客人的出身,也能看穿对方的想法。 宋婉玉经常来她自然面熟。 “小姐很久没来了,楼里新到了很多首饰,小姐这次怕是要用很长时间挑选了。” 琴掌柜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看着她的眼睛,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眼睛了,只觉得这双灵动的眸子像是要将自己的魂魄吸进去一样。 而偏偏小姐什么都没做。 饶是她意志坚定,还是有些恍惚。 收回有些失态的情绪,朝着她勾唇,做了个楼上请的手势。 等宋婉玉上楼,琴掌柜才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句。 “美人啊。” 以面纱遮面的小姐有很多,可只一双眼睛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猜测面纱下容颜的美人却只有一个。 琴掌柜不会认错。 那是江家的小姐。 她曾有幸见过一次她面纱下的容颜。 琴掌柜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美人,唯独这位小姐让人见之不忘。 那清灵毓秀的气质比她见过的那些京城贵女们还要卓越,日后若是长大,只怕是京城第一美人都要自愧不如,为之黯然失色。 当真是,遗世倾国色,好女山中藏。 琴掌柜不难猜想为何那位尚书要将唯一的宝贝女儿藏在江淮这偏远之地,若是在京城,怕是还没及笄门槛就要被踏破了。 宋婉玉上了二楼,二楼大大小小的架子上陈列着许许多多雕琢精美的盒子,每个盒子里都放着一个首饰,基本上都是比较小巧的耳坠环指之类的。 再往里走是朱钗手镯。 玉生烟的首饰陈列干净且有规律,从外到内依次按照大小排列,基本上是一个种类占据一排架子,每一排架子越往里面价格越是昂贵。 每几个架子外面的过道上站着一个小厮,只要客人有看上的只需要指给小厮看,小厮就会记住然后帮客人拿下楼打包。 宋婉玉逛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挑了一对红玉珊瑚耳坠和金丝飞燕玉簪。 “耳坠给二舅母,簪子给大舅母。” 她念叨着又往里面走去,又为外祖母选了一块重环纹玉佩,这玉佩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这种天气攥在手里竟然是暖的。 她又逛了一圈也没有挑选到合适的送魏来嫂嫂的礼物,有些失落。 琴掌柜听小厮说了之后,直接上了二楼来。 “小姐可要上三楼看看?” 宋婉玉一听,有些惊讶:“不是说三楼是店里的贵客才能上去的吗?” 琴掌柜笑容温婉:“小姐是常客,这个面子我还是愿意给的。” 宋婉玉应声,跟着琴掌柜一起上了三楼。 三楼入口处便摆放着一扇巨大的骨雕屏风,将里面的视线全部遮挡了起来。 宋婉玉留心看了下那屏风上雕刻着的图画,只觉得屏风上那两只兽长得张嘴獠牙凶神恶煞,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主子喜欢这些比较凶猛的飞禽走兽,所以店里的屏风大多雕刻凶兽,取‘驱灾辟邪’之意,小姐不必害怕。” 宋婉玉只是觉得那屏风上的凶兽实在生动了些,难免有些惊慌,经过琴掌柜这么一说,再看过去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邪祟当然要凶物压制了,驱灾辟邪是没错。 绕过屏风,三楼并未有二楼那么多的架子,只有三排架子嵌在三面墙上,宋婉玉第一眼就被正中间那对镂花珍珠步摇给吸引住了。 镂花工艺极其精巧,远看似两只蝴蝶停在牡丹上,蝴蝶翅膀上点缀着玛瑙耀眼夺目,金丝缠绕珍珠勾出花冠,耀眼夺目,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欢喜。 远看栩栩如生,近看只会为这精巧绝美的步摇赞叹。 琴掌柜看出宋婉玉喜欢这对步摇,说道:“小姐,这对步摇是我们玉生烟最好的画师画的,取的是双宿双飞之意。” “而且我们请了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别说是江淮了,便是整个永宁也只有这一对,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宋婉玉心动不已,却也知这对步摇自己买不起,镇店之宝,怕是比那柳馨月头上的簪子还要贵十倍百倍。 宋婉玉只敢想一想。 她爹为官清廉,江家虽是大户人家,却也没有出手阔绰到这种地步。 她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却又被另外一个东西给吸引。 她看到了放在步摇旁边的珠串,这珠串没有放在盒子里,而是落在架子的后面,被另外一副头面挡着。 她莫名的想到了君肆手腕上那串珠子。 这珠子每一颗都饱满圆润,她忍不住拿起来看了一下,发现每一颗珠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符文。 “这珠子上面雕刻的是什么啊?” 琴掌柜连忙道:“小姐,这珠串并未放在售卖单里,不值钱的,您要不然重新看个其他的?” “不用,我就喜欢这个,帮我包起来吧。” 琴掌柜的表情有些惊讶过了头。 “小姐,这珠串上写的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想必是京城来人送货的时候混到里面的。” 宋婉玉笑了下:“琴掌柜觉得我是买椟还珠?” 琴掌柜大惊:“当然不是,小的不敢。” “为喜欢的东西花再多银子我也乐意。” 她说完,直接将那串珠子戴在了手腕上,烟青色玉镯与红玉珠子碰撞在一起,戴在那白玉青葱般纤细的手腕上,形成了极致的视觉效果。 琴掌柜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 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惑人之姿,清纯至极媚而不妖,一颦一笑都让人魂牵梦绕。 “琴掌柜?” 琴掌柜有些失神。 宋婉玉又叫了声。 她回神:“抱歉,小姐可还看上了什么?” 她指了指另外一个架子上的一对玉如意。 “把那对玉如意也帮我一并包起来送到江家吧。” 选好了首饰,琴掌柜亲自送宋婉玉出门。 待宋婉玉走远,她又回了楼中,跟一个长相威武的男子说了句什么。 很快那男子便骑马离开了江淮。 五日后京城最大的玉生烟后院里,男子单膝跪地面向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送来了江淮的消息。 “主子,有一位小姐花重金买了主子的红玉手串。” 闻言,被叫做主子的男子回头。 男子容颜如画,玉冠束发,唇瓣含笑,细长桃花眼微微眯起,说不上来的风流俊逸。 “你确定是女子?” “是。” “那女子可识得手串上的字?” “不识。” “就只是因为喜欢?” 下属点头。 男子失落的摆了摆手:“下去吧。” 待下属走后,他不满的踢了一脚身旁的树,积雪落了他一身。 他拍去身上落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在哪啊。” 第23章 我又不是药 和丫鬟们回去的时候,宋婉玉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在街上闪过。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过去。 那人影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停下了左右张望的动作,站在街边小摊旁望着她,眼神十分迫切。 是天衢。 他不是应该在青龙寺吗,怎么会在这里。 宋婉玉停下了步子。 “青红,我的香袋好像掉到玉生烟了,你回去帮我找找。” 青红闻言,立刻返回。 “环翠,你去帮我在街角买些桃酥,我想拿些回去给外祖母。” 环翠犹豫。 宋婉玉挑眉:“怎么了?” “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啊?” 宋婉玉听了这话有些愣住了。 环翠微微欠身,神情很是认真:“奴婢自幼跟着小姐,小姐想什么奴婢知道的。” “小姐若是有什么事要做,不必瞒着奴婢,只要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就好。” 说完,环翠又怕宋婉玉依旧不打算带她,继续说:“跟着小姐是奴婢的职责,小姐不要丢下奴婢。” 上次夫人去世之后小姐消失了。 她孤身一人去了青龙寺,但丫鬟们不知道。 环翠找不到她吓的魂都要飞了,在找到她之前,她把所有知道的神佛都求了一遍。 后来小姐平安无恙的回来,她又偷偷的把那些神佛都感谢了一遍,感谢它们能保佑小姐平安归来。 这次环翠很怕宋婉玉又和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方才去那胭脂坊,她并未看出来小姐有别的意图,再加上还有两个护卫在便放心的去了。 但是这时不一样。 小姐的心思,她跟了这么久肯定能看出来。 “小姐,若是您有什么事要去做,奴婢去做行吗?还是说这事就非您不可了?” 宋婉玉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街边的天衢,他的神色很是焦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宋婉玉一猜想就是跟君肆有关,也只有跟他有关,才能让天衢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 “环翠。” 宋婉玉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能能听到的声音道:“上次我从青龙寺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承了一个人的恩情,这件事和缘休大师也有关,具体的我不能跟你细说,但我保证自己会安全回来。” “可是小姐……” 宋婉玉认真的看着她。 “环翠,娘亲教导我要成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帮了我,我不可能对他发生的事坐视不理。” 宋婉玉说着又坚定了决心。 君肆可是为了自己连当朝丞相的夫人女儿都得罪了,她若是见他有事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真的会成为狼心狗肺之人。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去,我真的不想欺骗你,但我若是说了你定然会担心,还会像现在这样拦我。” 环翠叹了口气,就在宋婉玉以为她不会答应自己的时候,她忽然朝着身后的护卫走了过去,面色焦急:“不好了,小姐最喜欢的镯子不见了,你们快返回去沿路找找,务必把镯子找回来。” “环翠姑娘,我们……”“那镯子可是夫人送给小姐的,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镯子了,你们是不打算去找吗?” 两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宋婉玉,仿佛在等宋婉玉说话。 宋婉玉连忙接着她的话说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找。” 两人立刻转身行动。 眼看着他们离开了街角,环翠连忙宋婉玉使了一个眼色:“小姐你快去吧。” 宋婉玉转身就要走,环翠又忽然叫住了她。 她回头。 环翠声音真挚又诚恳:“小姐,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宋婉玉应声,疾步朝着天衢走了过去。 环翠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也朝着刚才护卫们离开的方向而去。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宋婉玉,看到宋婉玉和一个身高与她差不多的男孩离开,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 天衢心智不全,能带给宋婉玉的信息很少,甚至连一句过长的话也理解不了。 也不知道君肆出了什么事,宋婉玉只能看着他干着急。 他们一边往城外青龙寺的方向走一边听天衢词不达意的解释。 宋婉玉废了点心思理解了天衢口中的话。 君肆晕倒,缘休命令,她能解毒。 “我能解什么毒,我又不是药。” 宋婉玉嘟囔了一句,步子却不自觉的跟着天衢一起加快。 快出城的时候,天衢忽然停住了步子。 糕点铺子新出炉的点心冒着热气,各式各样的看着很是美味。 他只一眼,视线便有些挪不开了。 宋婉玉了然,心知天衢最喜欢吃糕点,难免下山来见到这么多的花样自然挪不开步子。 她连忙走上前去让店家包了两包糕点拿回来给天衢塞进怀里。 天衢开心的朝着她笑了一下。 “把这些口味的点心都尝一尝,觉得哪个好吃告诉我,下次我上山的时候给你带。” 反正日后去寺中诵经祈福的机会还有很多,她说这话也不算欺骗天衢。 天衢认真点头,伸出了手。 不用他开口她就懂了意思,直接跟他拉住了小拇指。 “拉过勾的,当然作数。” 天衢拍了拍怀里的糕点:“姐姐,好人。” “你叫我姐姐啊,我比你年纪要小。” 天衢歪了歪头,明显听不太懂。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快些走吧。” 他意识到自己来的任务,笑脸减淡,又加快了步子。 走到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天衢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婉玉意识到了什么,刚要拒绝,就被他提溜了起来。 再一次被天衢提着飞了起来,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不自觉的去抓天衢的手腕,想要固定住自己的身子。 天衢运起轻功三步并两步,甚至连飘落的雪花都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宋婉玉虽然不懂武功,却也在话本子里看到过,这轻功怕是连武功盖世的大侠都望尘莫及。 若是被江鸣看见了,指定要闹着拜师。 宋婉玉现在已经没心思想这些了,上次只是被他提着在空中飞了一会就有些不适应,更别说这次还要上山。 刚到山脚宋婉玉就被颠簸的受不住了。 “快放我下来,我要呕了。” 第24章 要我献祭 天衢的心智可以说是如同三岁孩童一般,虽然很多话他理解不了,但放我下来这种简单的话他还是能听懂的。 更别说宋婉玉后面还加了一句要吐了。 他第一时间就将宋婉玉放到了地上。 她胃里一阵翻腾,扶着树干用帕子挡着脸呕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宋婉玉用期待的眼神望向天衢,脸色有些惨白:“就不能不提着的我吗?剩这么点路了,咱们走上山行吗?” 天衢问:“多久。” 宋婉玉估摸了一下自己平时上山需要的时间,报给他:“半个时辰吧。” “太久。” 天衢说完伸手就要提她。 宋婉玉被他吓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栽进雪窝里,天衢出声:“停住!” 见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宋婉玉连忙停住了步子,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我不躲就是了,只是你能不能换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提着我啊,我身子弱真的受不住。” 这还是宋婉玉第一次把自己身子弱拿在明面上来说。 此时此刻,天衢真的很想对着她说一句“麻烦”。 若是换了旁人看着这么一个美人对着自己露出如斯表情,怕是早就已经怜香惜玉起来了, 偏偏天衢是个呆的。 先前有一日君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问天衢:“你觉得那宋小姐生的好看吗?” 而天衢的回答是:“不如莲子糕。” 在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喜欢吃的糕点才称得上漂亮,所以宋婉玉这故意示弱的伎俩用错了人。 宋婉玉见一贯管用的技巧到了天衢这里行不通了,目光瞥到了他怀中的糕点上面,连忙道:“天衢,我给你买了糕点,你是不是得对我好一点?” 天衢点头。 “那你别提着我了,真的很难受。” 见她露出了些许痛苦的表情,细长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灵动的眼睛带着期盼望着他。 天衢直接向前一步。 宋婉玉一看他这样子,以为还说不通,却见他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里。” 宋婉玉会意,连忙攀上他的肩膀。 天衢却并未碰她,而是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扯出来一根银丝将他们结结实实的缠绕在了一起,保证好了宋婉玉的安全之后,又开始施展轻功。 换了一个好受的姿势,宋婉玉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欣赏这山间美景了。 这时雪已经停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被,而天衢落脚之处甚至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只有跳动时的微风会带着地上还未落实的雪花一起飞舞。 宋婉玉从未在这样的高度俯瞰过山间,为了避免被行人撞到,天衢特地挑了人迹罕至的林间行走,越是清幽之处景色便越是撩人。 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路过的每一处风景,观山河壮丽,心情豁然开朗。 落地时,宋婉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腔中还充斥着那些美景带来的震撼,脚落在地上时并未有实感,直到缘休大师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宋婉玉一眼就看到了缘休大师脸上的伤,他的脸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的碎片给划破了一样,虽然没有流多少血,但看着也很恐怖。 这是君肆的小院,缘休大师又是从君肆的房间里出来的,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而喻。 宋婉玉甚至已经猜到了缘休让天衢带自己来的目的。 可她能做什么呢? 里面那人如今已经发了狂,难不成让她拼着一条命进去献祭不成? 虽说之前柳馨月那事是帮了她不假,可也没人说这恩情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还啊。 这么一想,宋婉玉瞬间就打了退堂鼓,她的脚步刚往后退了那么一步,就被缘休给叫住了。 “小施主留步。” 这话刚一说出来,她就感受到了天衢虎视眈眈的目光,那威胁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敢走试试。 “大师,我不知道你们要我来是帮这个忙的,如果知道我就不来了。”宋婉玉实话实说。 她现在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也很怕死,知道里面有危险肯定不可能主动上前。 缘休朝着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小施主见谅,贫僧若是有其他的法子,定然不会去叨扰小施主的清净。” “再者,小施主这月不是没有上山诵经精心吗?若是不来见贫僧一趟,想必下月初就会重病缠身,到那时便是回天乏术了。” 缘休眼里带着些许不忍,朝着她又鞠了一躬表达歉意,而后念了句“阿弥陀佛”。 别人的话宋婉玉只觉得是谣传,但这话是从缘休口中说出来的,真实性不用怀疑。 而且她自幼体弱多病,所有的郎中都说她命不久矣,如果不是缘休,她早就已经死了。 宋婉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以前救过我一命,今日是让我把这条命还给你吗?” 说完她又觉得不甘心,自己的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凭什么就这么算了,又补了一句:“不是说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吗?你怎么连我一个小姑娘的性命都算计的这么清楚,你这样算是得道高僧吗?” 人人都敬重的大师被她这么说了一通也没有反驳,不管别人怎么看,宋婉玉反正觉得心里挺痛快的。 反正话已经说完了。 “要我做什么?进去让他拿刀捅我一下吗?你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失去痛觉的药物,我怕疼。” 缘休惊讶于宋婉玉的豁达和洒脱,眼里闪过些许的赞赏,他勾了勾唇:“小施主别担心,贫僧并未说过要小施主的性命,贫僧和天衢都会在门外守着,若有意外,一定第一时间进去保护小施主。” 宋婉玉白受了一场惊吓,瞬间泄气,声音也软了些许:“那我要做什么?” “施主只需要进去安抚住君公子的情绪,然后让他把这个吃下便可。” “你不能喂他吃吗?” 缘休摇头:“君公子若是一心求死,这药便是吃了也没有效果。” “大师是觉得我能唤醒他的生气?”宋婉玉皱眉:“你莫不是太高看我了。” “不用唤醒,只需要让他安静下来。” “我怎么让他安静。” 宋婉玉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一个发了狂的人。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进去。” “进去就行?” 缘休点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说好了,你们会保护我的。” 他点头,天衢还在吃糕点。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关门的时候,她的表情一脸的视死如归。 房门刚关上,她还没有转身,一个木枕就砸在了她的脚下。 木枕瞬间四分五裂。 宋婉玉吓得不敢回头,她听到了铁链碰撞的声音。 暗自打气后,一鼓作气回头,没忍住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 第25章 一线生机 至少有一个手臂那么粗的铁链将他捆了起来,君肆挣扎的眼睛都已经红了,床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扔到了地上,地上杂乱无比。 宋婉玉还注意到,墙角放着一座香炉,炉子里插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那香散发的味道异常,她闻着只觉得天灵清明。 “你来干什么?!” 君肆看清楚了来人,露出了一丝的诧异。 本该下山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还看到了自己这鬼样子。 君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 “缘休,缘休你给我出来。” “宗政渊!我要杀了你。” “你多管闲事。” 君肆拖着那铁链就要往房门外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就被铁链限制在了床边,无法再往前半步。 宗政渊是缘休大师没有出家之前的名字。 宋婉玉出声:“君肆,你先冷静一下。” “你走。” 君肆强压着内心的戾气,用最后一丝理智跟她说走。 她摇头。 她已经答应了缘休大师,不能还未做任何努力就离开,至少得做些什么吧。 “你之前跟我说,你身有疾,能不能跟我说说是什么病啊?” 宋婉玉想着不管是谁生病的时候应该都痛苦至极,她用其他的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总是没错的,只要注意力不在病发上面,痛苦便能减轻些许。 宋婉玉说着又朝着君肆走近了一些。 君肆双眼充血,额头青筋暴起,他用了极强的毅力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视线还是不自觉的落在了她那白皙又纤细的脖颈上面。 这样脆弱的生命只要他一动手就能轻而易举的折断。 他的眼前已经被一片血红侵染。 “缘休没有告诉你,我病发的时候会杀人吗?” 闻言,宋婉玉立刻停住了步子,她的眼神里带着害怕。 君肆冷笑一声。 果然。 她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那你会杀我吗?\" “会。” 君肆毫不犹豫。 宋婉玉目光坚定:“我不信你会杀我,你是好人。” 君肆笑了,被铁链捆着的拳头骤然攥紧,宋婉玉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聚了起来,一起朝着他的身边汇聚。 下一秒,面前爆发出来了很强的冲击力,将她震的都往后退了两步,那手臂粗的铁链竟然硬生生的被君肆给震断了。 随着碎裂的铁链咣咣落地的声音响起,他眨眼便到了宋婉玉的面前,轻而易举的就捏住了她的脖子。 “你会因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 下一秒手下力气收紧,宋婉玉拉扯着他的衣袖,那双水灵的眼睛里带着祈求,一字一句的说着什么。 君肆不由自主的去听她说的话。 “别掐脖子,脖子会被家人看到,会担心。” 她没说全,但君肆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担心的是会被家里人看到,而不是觉得他做这些有什么不对。 君肆心里虽然觉得可笑,却鬼使神差的松了手。 宋婉玉软瘫在地上,跪坐着喘息,一边摩挲着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又忍不住的去摸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要确认她的头还在没在脖子上。 君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最坚硬最紧绷的那根弦似乎被什么划过,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方才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下意识的缩了缩。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 见他蹲下来朝着自己伸手,宋婉玉吓得抱着自己的脖颈往后退了一些,警惕的看着他:“你就非杀我不可吗?” 君肆悬在空中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落到她的身上,他将手收了回去,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拿了一个小罐子递给了宋婉玉。 宋婉玉疑惑:“这是毒药吗?” 君肆忍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不杀你。” “真的?是只有这次不杀还是以后都不杀?” 宋婉玉惯会得寸进尺,引得君肆不由得想要发笑,对上她那双灵动又澄澈的眸子,他又不忍心再说什么冷漠的话。 只得应声允诺:“以后都不会。” 宋婉玉瞬间眉开眼笑,从他手里把那小瓶子拿了过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白色的脂膏,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君肆眼里带着些许歉意,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没说什么宋婉玉就懂了。 “你……我都说了别掐脖子!” 她慌忙在地上找镜子,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君肆,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一个能充当镜子的铜盆,趴在铜盆上看了一下。 她的脖子上五个鲜红的指印。 宋婉玉看得生气,又不由得用眼神剜了君肆一下,那娇嗔的表情恰到好处,君肆心里一软,道:“对不住。” “这是对不住能解决的事吗?你这脂膏今日能消了这红肿吗?” 君肆连忙应声,素来冷静的人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紧迫:“可以,这是宫……京城上好的药膏,绝对可以。” 宋婉玉将那清凉的药膏往脖子上涂,心情急转直下。 本来听到房间内动静打算进来的两个人在外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缘休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看向一脸天真的天衢,朝他勾了勾手。 “走吧。” 天衢疑惑:“主子?” “没事了,今日算熬过去了。” 说罢,缘休又补充了一句:“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事了。” 天衢便提着糕点跟在缘休身后离开。 宋婉玉涂完了药膏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土,看向君肆:“你不会再发疯了吧?” 这话说出来确实是有些冒昧,但君肆丝毫不介意,在宋婉玉进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压制不住的震惊,只想着让她赶紧出去,却忘了她体带异香,是对自己有极强影响效果的。 佛祖面对自己的病症尚且无从下手,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他恢复清醒状态,甚至还能在那妖魔的症状发生之前便抚平心中燥欲,让他保持清醒。 她什么都不用做,今日之事已经验证了她对自己的影响。 君肆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线生机。 如果能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他是不是就不用当一个神志不清的废物了。 那他日后也不会因为多次发病最后疯魔而死了吧。 可这样,是不是对她太不公了些。 第26章 约定 “你帮了我,想要什么报答。”君肆问她。 宋婉玉眼睛转了转,似乎真的在思考想要什么,就在君肆等着她的回答时,她又摇了摇头。 “算了。” 君肆疑惑:“怎么?觉得我给不了?” 宋婉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有钱吗?” 君肆沉默。 她在君肆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窘迫,连忙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我……” “我曾经有很多钱。” 她看得出来。 君肆举手投足都像是自幼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公子哥,只是现在落魄至此,想必肯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她刚那话便是不小心揭了他的伤疤。 想到这,宋婉玉眼中的歉意又多了一分。 “我不是要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之前她都已经猜测过了,他来这里,要么是因为生病被家里赶了出来,要么便是家道中落没办法投奔了这里。 若是前者,不难猜测他的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家族里面利益相争,将战败者赶出去是常有的事。 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宋婉玉都觉得君肆可怜。 以他的才情抱负,本该是光风霁月的人中龙凤,现在却只能在这荒远的城镇里偏安一隅。 “什么伤心事,你不要乱想了。” 君肆一看宋婉玉那眼神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不管她想的是什么,肯定都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宋婉玉抬高手拍了拍君肆的肩膀:“没关系的。” 君肆很是无奈。 知道跟她好好说话是说不通了,干脆跳开这个话题:“你帮了我,我会予你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作数,只要我做得到。” 宋婉玉正想要说不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听缘休大师说你学识渊博,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君肆一顿:“你让我教你什么?” “什么都可以,反正现在学塾我也去不了了,书上能学到的东西虽然多可都晦涩难懂,仅凭我自己的理解根本没有效果,我想多学点东西。” 君肆:“比如呢?” “什么?” “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或是什么样的高度?以才女身份天下闻名,还是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日后嫁一个好人家?” 这话带了一些偏见,宋婉玉听得出来,她皱了下眉:“为什么非要达成些什么目的呢?就非要为了名气或者嫁人去学这些东西吗?女子生在世上便只能为了他人的眼光和嫁娶而活吗?” 君肆不言。 宋婉玉认真无比,字字铿锵:“我不想成为他人观赏的瓷器,也不想成为交易的物品,我只想成为我自己,我得是宋婉玉,也只能是宋婉玉。” 君肆看着她,这一刻她的身上散发着能让他自惭形秽的光芒。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也曾信誓旦旦的跟父皇还有母后说过这种话。 “凭什么这些事太子便不能做?就因为我是太子,我便要被束缚在这条条框框里不得喘息?我歇息片刻便是懈怠?我贪玩一晌便会辜负天下百姓的期望?为何我要活在他人的眼光里?若是做太子便要失去本心,变成任人摆弄的傀儡,那我情愿不当!” 他也曾经掷地有声的说出过这样的话,可这世上唯一会支持自己理解自己的母后已经不在了。 他的父亲,是这天下九五之尊的帝王,他得先是皇上,才能是父亲。 那些高官大臣不择手段追名逐利,他的兄弟们互相算计自相残杀,他活在人性暴露的旋涡里,不管是坐以待毙还是出手反击,他都难以独善其身。 被驱逐到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他的那些兄弟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皇室子弟最忌讳的便是心软,便是有一丝可能也要斩草除根。 他已经变得疯魔至此,难道不该让他们也尝尝自己的滋味吗? 一瞬间,宋婉玉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具象化的枯木逢春,她看到君肆身上笼罩着的死气消散,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眼中困惑退却,留下了清明。 他好像忽然之间有了立足于天地的信念一般。 不管是什么原因,宋婉玉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他不会再轻易寻死了。 “我可以教你,这个可以不算在承诺里,但是我也有条件。” 宋婉玉一看君肆答应了自己,忍不住勾唇,连他后面说的条件都都没听就答应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听听我的条件吗?” 宋婉玉自信无比:“你必不会让我为难的。” 君肆眯了眯眼睛:“你家里人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吗?” 宋婉玉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的条件是什么?” “第一,你要搬来青龙寺住,我听缘休说过你天生体弱,每月要来诵经静心,但随着你逐渐成长,每月静心已经难以见效,搬来是最好的选择。” 宋婉玉不太相信,总觉得君肆是在忽悠自己。 “还有其他的条件?” 他道:“第二,我与你之间的约定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你的家人也不行。” 这个她倒是能理解。 君肆隐居在后院本来就不想引人注意,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她在山上找了个师父还是个男子,肯定不会应允。 她点头。 “最后一个要求。” “我会拜缘休为师,日后便是他的俗家弟子,此生绝不会动情,若是……”“这个你更不用担心了,我有分寸,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师父产生其他的感情。” 宋婉玉听到最后一个要求更是信誓旦旦,直接打断了君肆的话。 君肆应声:“最好是这样。” 他用最后一个条件斩断了宋婉玉与他的之间的命定姻缘。 缘休曾言,他们之间会是孽缘,所谓孽缘便是不死不休。 宋婉玉天命惑星,此生绝不能入宫。 所以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从一开始断绝所有的可能。 所谓的命运,还不是要人来掌控。 她点头:“除了第一个,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那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 第27章 事故突发 君肆给了宋婉玉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宋婉玉想着最近家里一直在忙大哥的婚事,暂时不方便跟家里人商讨这件事,干脆等到大哥成亲之后再说。 索性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 两家把日子定在下月初开春的时间。 家中多年来并未有喜事发生,所以这一次大哥的婚事就显得十分要紧,也算是借此喜事冲一冲近来的愁云,将这清淡的日子搅一搅,并些红色的喜意。 婚礼当天江家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宋婉玉身为女眷不方便在外面观礼,便只能隔着宾客偷偷的看一眼,她从那摇曳的盖头下面看到了新嫂子的容颜。 新嫂嫂生的温婉绰约,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好看极了。 宋婉玉只一眼就对这个嫂嫂充满了欢喜。 便越来越期待能早早的与嫂嫂说话。 第二日新妇晨起敬茶,宋婉玉和其他几个哥哥们一大早就在正厅里等着,想要看看这位新过门的嫂嫂。 昨日哥哥们和大哥的好友闹洞房时,宋婉玉想去凑热闹,但是却被舅母给拦住了。 大户人家最忌讳的便是女眷抛头露面,宋婉玉哪怕年纪小,却也不能幸免。 再加上她太过惹眼,当日宾客众多人多眼杂,怕她被有心之人惦记,便只能乖乖的留在房间里听外面的喧闹声,跟着开心。 第二日一早她便坐在正厅里听哥哥们叙述昨天晚上有多热闹。 同样的,大家都很期待今日和新妇的见面。 两家相看了这么久总算成了一桩姻缘,但每次两人相见都是单独,为了给哥哥和嫂嫂留够空间,他们从来都不会去打扰。 所以这算是正儿八经和嫂嫂见的第一面。 宋婉玉欢欢喜喜的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已经放到了桌子上,只等嫂嫂来了便送给她。 时间本也没迟,老夫人今日却起的比平日早了一些,人还未来就听到了笑声远扬。 看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夫人才从正厅进来,还未坐到椅子上,身后便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宋婉玉期待的看过去, 从椅子上下来。 江朗拉着赵双儿的手一起走了进来。 宋婉玉眼尖的看到大嫂的脸上还飘着两坨红晕,看起来很是害羞,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人让人想要忍不住的去戳弄一下。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好时候,仅仅只是一对视便能看到深情流转,羡煞旁人。 赵双儿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坐在最末端的宋婉玉,早在嫁入江家之前,夫君就已经跟她说过宋这个小妹。 小妹身世也是可怜,赵双儿不由自主的便想要多关照一番。 她亲切的朝着宋婉玉笑了下,那梨涡又清晰了几分。 宋婉玉也朝赵双儿露出了笑容:“嫂嫂。” 许是还不太习惯嫂嫂的这个称呼,赵双儿笑的有些害羞,而后跟着江朗一起走上前去,先是拜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送了一盒子首饰给赵双儿,赵双儿双手接过俯身行礼,而后与江朗一起为舅舅舅母敬茶。 她改了口,随江朗一起唤了爹爹和娘亲。 大舅母直接给了赵双儿几个街头的铺子,而后二舅母也给了她珍藏的书籍。 毕竟男女有别,几个哥哥都没有准备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都是字画书籍,心意到了就行。 赵双儿的见面礼也恰到好处,送了二哥一把金算盘,三哥一本诗集的孤本,最后又送了四哥一箱子的书籍。 到了她这里,把玉如意送了出去。 她抬头看着哥哥和嫂嫂,真心实意的祝福:“祝哥哥和嫂嫂白头偕老。” 宋婉玉生的极美,可却并不会让人心生妒忌,好像她这样的可人儿本就该有这般卓越的相貌才是。 “人间自有真绝色,未施粉黛已倾城。” 赵双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这句诗,她接过宋婉玉手里的如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昭昭真可爱,谢谢昭昭的见面礼,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她说着,央身后的侍女将一个锦盒拿了上来。 她是长辈,送宋婉玉这个晚辈礼物倒是合礼数,宋婉玉并未推辞,从她手里将盒子拿了过去。 她莞尔一笑,眼眸亮晶晶的,一双小鹿眼看得人心里痒痒,不由自主的便会被那双眸子给摄进去,忍不住便随着她的心意走。 她若是动了心思,便是蛊惑人心也能轻而易举,可她却偏生单纯,心思澄澈,眼似清泉又似繁星,捧着那锦盒一脸期望:“双儿嫂嫂,我可以现在就打开看吗?” 孩童心性,得到礼物便想立刻开启,而她没有问江朗,而是问赵双儿,给了她极大的尊重。 赵双儿俯身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带着喜爱与宠溺:“当然啦,送给你的便是你的,你想如何处置都可以。” 宋婉玉开心的打开了锦盒,没忍住“哇”了一声。 盒子里是一副制作精美的翡翠玉珠头面,看这构造和精细程度与她之前在玉生烟见的那对步摇有异曲同工之处。 别说是她们这些喜好首饰的女子了,便是对女子玩意不感兴趣的江鸣也忍不住凑了过来,看着那流光璀璨的头面,忍不住打趣道:“大嫂偏心,送了小妹这么漂亮的见面礼,却只送我一箱子书,这太不公平了。” 江朗轻笑:“让你好好读书难道不是最好的祝福吗?我倒觉得你嫂嫂送你这礼可比送昭昭的重多了,毕竟这可关乎你的未来啊。” 众人哄笑,赵双儿也捂着嘴角抿笑。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欢笑满堂。 “昭昭,你尝尝这个,你嫂嫂听闻你喜好甜食,特地为你做的甜羹。” 宋婉玉接过小碗,舀了一勺子到嘴边,还未入口便闻到了莲子羹的香甜,她低头刚要品尝,便觉得胸腔如遭肘击沉闷之际,一口气还未喘过来,口中便有腥甜涌出。 浑身顿时乏力,小碗摔落在地,滚烫的莲子羹倒在了她的手腕上,一口鲜血喷出,竟然直接往后倒了过去。 旁边的江鸣眼疾手快搂住了她。 宋婉玉彻底晕死过去。 第28章 不要走 宋婉玉突然晕厥过去的事让整个江家又蒙上了一层阴氲,因为先前有她娘亲重病缠身的影响,这一次家里人更是格外担忧。 江家上下几乎都知道宋婉玉是为何会从京城来到江淮,她刚来的时候身体瘦弱的让人心疼,郎中们更是断言她活不过一年。 后来身子好转,家里人都看到了希望,宋满福也能放心的离开她去京城复职,这几年来他们亲眼见证着昭昭从一朵毫无生命力的花朵成长的如此有活力,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却又生了变故。 老夫人坐在软榻上攥着外孙女的手心疼不已的抹着眼泪。 在昭昭晕倒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将江淮所有能找的郎中都找了过来,可都是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说小姐这场怪病生的蹊跷,没有来由,也没有任何预兆。 赵双儿靠在江朗身上哭红了眼睛,她愧疚不已。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妹妹喝那碗莲子羹的。” “大嫂,这不是你的错,昭昭从不对食物过敏,而且方才我离得最近看得很清楚,她还并未入口就晕倒了。”江鸣强撑着精神跟赵双儿解释,视线却并未离开宋婉玉的身上。 方才还与他玩笑打闹的小姑娘才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就躺在了床上昏睡不醒,他们甚至来连她的病因都找不到。 “江淮的郎中没有办法,那就去京城找,一定要把昭昭的病给看好!” 老夫人发了话,长辈们立刻有了动作。 赵兰香抹掉眼角的泪水,收起眼中的疼惜,站起来扫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孩子们。 “好了好了,都莫要在这里围着了。” “伯秋,你带双儿回房去休息。” “仲春,季冬,你们两个今日还要去学塾,别误了时间,等会儿坐你们二叔的马车一起去。” “母亲。”“叔母。” 两人面色挣扎,赵兰香凝神,脸色严肃:“我知道你们担心昭昭,可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还有这么多郎中在,放心吧。” 赵兰香又看向江鸣,还未说话江鸣就一言不发的跑了出去。 几人见江鸣如此都有些诧异。 江鸣素日来最在乎的便是这个妹妹,赵兰香本还想着要怎么样说服他这个执拗的性子,却没想到一句话都不用说。 曲思情见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看看你四弟,别让他做什么傻事。” 毕竟是女儿家闺房,他们几个留在这里也确实不好,更别说现在一家人都没有头绪,他们在这帮不上忙还只会添乱。 几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女眷。 老夫人看着脸色苍白气息未入的宋婉玉,忍不住低声啜泣。 “我可怜的昭昭的。” “母亲,您要保重身子,我已经让人传信到京城了,想必很快仁轩就会带郎中回来了。” 听到赵兰香说这话,老夫人心里才有了一丝宽慰,她用帕子轻轻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叹了口气:“昭昭是个苦命孩子。” “母亲,府中还要依靠您来主持大局,您莫要伤心过度,若是昭昭醒来看到祖母为自己伤了身子,定然也会难过的。”曲思情道。 赵兰香附和:“是啊母亲,思情说的有道理。京城山高路远,过来也要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我和思情会亲自照顾昭昭,绝不会假他人之手,您要好好休息。” “是啊母亲,昭昭吉星高照,老天必然不会让她有事的。” “你们让我休息,我又如何能安心回房休息啊,若是昭昭能平安无事,老身此后余生定然每日吃斋念佛为昭昭祈福。” “不行。” 老夫人欲要站起来,赵兰香和曲思情立刻上前搀扶,她目光坚定:“让人把小佛堂收拾出来,从今日起我便搬到小佛堂去住,昭昭一日未好,我便一日不搬回去。” 赵兰香见状连忙就要出声劝解,老夫人扬手,手心上挂着的佛珠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莫要再劝我了,老身无能,念雨走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昭昭成了这个样子也若还是什么都不做,她的娘亲定然会怨我的。” “佛祖在上,你若是非要如此,别冲着我们家昭昭啊,老身这条命尽管拿去。” 老夫人声音诚恳,闻者动容。 曲思情红了眼睛:“母亲莫要说胡话,念雨妹妹绝对不会怨母亲的。” “我可怜的昭昭啊——” 老夫人长叹一声,眼睛一闭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快来人!” 赵兰香惊慌失措的将老夫人扶住,曲思情快步走到房门外。 环翠几人守在院子外面等着消息,急的泣不成声,看到曲思情出来,连忙要问:“二夫人,我家小姐……”“环翠,快去找郎中,老夫人晕倒了。” “春红,你带人进来一起将老夫人扶回暖阁。” 一阵兵荒马乱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曲思情和另外两个丫鬟。 老夫人骤然晕倒,府中上下乱作一团,赵兰香必须要留在老夫人身边照顾,还要主持府中一应事务,劳心劳力。 曲思情便担下了照看昭昭的职责。 她坐在床边将宋婉玉额间碎发整理好,攥着她的小手,眼中满是疼爱。 “昭昭,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可要快些醒来。” 宋婉玉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梦境里,在梦里有她的娘亲和爹爹,娘亲身体康健,拉着她的手在郊外一起放风筝。 风筝掉落在地上,娘亲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去捡风筝。 然后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那看不见尽头的森林里。 “娘亲……不要走。” “娘亲。” “不要丢下昭昭。” 深夜,宋婉玉房间里又聚了好些人,一个接一个郎中从房间里走出来,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得好端端的又发了高热?” 赵兰香站在床边看着郎中为宋婉玉把脉,用帕子浸湿了水为她擦着额头的细汗,皱着眉头:“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小姐如今连药也喝不进去,好不容易喝下一口也会立刻吐出来,根本没有办法。” 环翠声音里带着哭腔。 “娘亲。” 赵兰香终于听清楚了她喃喃的话语,心里一疼,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念道:“昭昭,娘亲在这。” “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好不好?” 第29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三日,宋婉玉的气息越来越差。 江家遍寻江淮名医来为宋婉玉看诊,得到的结果都是回天乏术。 宋满福收到信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于在第四日一早回到了江淮。 来不及去拜见老夫人,他拉着京城来的名医就朝着昭昭的院子走了过去。 尚书大人回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江家。 宋满福将将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消瘦无比的女儿,脚一软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刚向前爬一步,手又失了力气。 一旁的小厮早在宋满福跌倒的那一刻就急忙跑了过来要将他扶起。 宋满福搀扶着小厮站起来,看着昭昭那样,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夫人。 当初她便也是这个样子,不多时便玉殒香消。 一想到这里,宋满福彻底失态,朝着昭昭的床榻扑了过去,一把将她消瘦的身子从床上捞起来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昭昭啊。” “爹回来了。” “你看看爹爹好不好。” “不要离开爹爹,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这真情流露的样子引得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动落泪。 正这时老夫人也由丫鬟们搀扶着走了进来,一看这副场面,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浸湿了眼眶。 眼看着从京城来的大夫还在旁边等着,她纵是不忍心打断父女情深也没办法,眼下昭昭的病才是要紧事。 “还不快去把大人扶起来。” 老夫人朝着旁边的小厮命令道。 宋满福抱着昭昭不舍得撒手,心里总有那么一丝感觉,觉得自己要是放手了这便是见昭昭的最后一面。 那种不安的心情在见到昭昭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看向老夫人:“岳母大人,我……” “仁轩,大夫还在旁边等你,早日看好昭昭才是正事,等昭昭痊愈了,你父女二人有的是时间团聚。” 宋满福深知老夫人话中的道理,他一路上都端的十分正经,让人看不出来有任何错漏,可到了家里看到昭昭,那根紧绷着的弦才彻底断开。 “大夫见谅,宋某爱女心切,一时间失了仪态。” 他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站了起来。 “无碍,老夫这就为小姐问诊。” 说完,他上前去将自己的药箱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先是为宋婉玉把脉。 “奇怪……这脉案怎得如此奇怪。” 这句话刚说完,宋满福心里一疼,便又要发作,抽泣声刚出,老夫人便无奈的挥了挥手。 “带老爷下去休息。” “不,岳母大人,我要在这里陪着昭昭。” 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承受能力还不及老身,若要继续待下去,便安静一些,不要影响了大夫为昭昭看诊。” 宋满福连连点头。 只要能让他陪着昭昭就行。 他一脸殷切的看着那传闻中医术高超的京城名义露出了艰难又疑惑的神情,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布包,布包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细针。 他从中间抽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针对着宋婉玉就要扎下去。 那针尖上还泛着冷光,眼看着就要刺破昭昭的肌肤,门外忽然有一人冲了进来。 “老夫人!” “何事慌慌张张?” “门外有人送来了一张拜帖,自称是大人的故人。” “我的故人?”宋满福眼里闪过一抹警惕。 他来往江淮素来小心谨慎,为的就是不将朝廷的纷争带到这处‘世外桃源’来,想要为昭昭营造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不想让她活在京城的阴谋算计了。 这次请大夫也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有心之人。 这时找上门来的,必定不是善茬。 “不见,就说我不在。” 小厮闻言,立刻起身朝外跑去。 在这一会儿功夫里,那大夫已经收了手上的针,将布包收了起来。 他起身回头。 宋满福连忙走上前去:“怎么样啊赵神医,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令嫒昏迷原因不明,老夫行医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神医!你可是京城第一名医啊,若是连你都救不了我女儿,那我还能找谁?求求你了,救救她行吗?” “大人,你莫要为难老夫了。”他叹了口气,捋了捋自己那花白的胡子,神情为难:“不是老夫不愿意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令嫒病的蹊跷,不像是病重的样子,也并未中毒,依老夫拙见,大人不如试试驱魔辟邪之法。” “你说什么?”宋满福险些被气笑了,他瞥见床榻上的女儿如花似玉,睡颜平淡,哪有半分中邪的迹象,勃然大怒:“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大人息怒,老夫只是随口一说,大人若不信,便当老夫没有说过就是。” “便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宋满福语气绝望。 赵神医摇了摇头:“令嫒身体每况愈下,气息逐渐微弱,若是还找不到救治之法,不出三日……”“闭嘴!” 宋满福怒目而视:“你这个庸医!我走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那么健康活泼的孩子怎么可能命不久矣,一定是你误诊了。” 赵神医不说话了。 “赵神医,我已经让人给您准备了客房,麻烦您先去休息休息,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您回京。” 赵兰香进门便见这一幕,思及宋满福爱女心切控制不住情绪,连忙出声阻拦,让人先带赵神医离开。 赵神医前脚刚走,之前那报信的小厮又跑了进来。 “大人,夫人,老夫人,来人留下了一封信。” 宋满福没有心思看,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床榻边,呆呆的看着毫无生气的宋婉玉,嘴里念叨着:“爹爹无能。” 赵兰香接过了那信拆开看了一眼,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仁轩,昭昭有救了!” 她急忙将那封信递给了宋满福,宋满福看清楚了信上的字。 ——天下诸事皆有命,解铃还须系铃人。 缘休手书。 宋满福看到了希望,转身抱起宋婉玉,又觉得不妥,给她身上裹了一个大氅,这才往门外走去。 又看向赵兰香:“劳烦嫂嫂帮我备一辆马车,要舒适一点的,昭昭怕颠簸。” “自家人何谈劳烦。” 赵兰香立刻出门筹备。 宋满福心怀希望,连夜上山。 第30章 斩断尘缘 天衢将拜帖送进江家不久,就有一辆马车从江家驶出前往青龙寺。 路途艰险可马车速度却并未有半点减缓。 雪山上化不开的雪就像是宋满福的担忧一样,愈来愈深也愈来愈寒。 马车上面铺了厚厚的几层毯子,哪怕是颠簸的路况也并未感受到丝毫不适,甚至连颠簸都淡了几分,足以体现出赵兰香的细心。 宋满福将昭昭抱在怀里,感受着昭昭瘦弱又娇小的身子,只觉得心疼不已。 疾驰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大山里显得尤为清晰,赵兰香特地叫了府中最好的马夫,特地叮嘱要用最快的速度送老爷和小姐上山。 马蹄疾驰,踢踢踏踏的声音就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口一样,让宋满福十分的不安。 深夜路长,崎岖蜿蜒的山路上只有一辆马车狂奔,直至青龙寺外一声啼叫嘶吼,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宋满福急忙从马车上下来。 身边仆从上前去叩响了青龙寺的大门。 深夜,青龙寺古朴沉重的大门紧闭,宋满福心中充满了担忧。 因为寺中很少在这个时候接香客。 可大门却在他犹豫的过程中打开,门中的小僧就像是等待已久一样,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也并未有丝毫的惊讶,反而直接道出了他的身份。 “劳烦宋施主跟贫僧这边来。” 宋满福不再客气,急忙抱着宋婉玉进了寺门。 跟着那小僧绕过主殿往后面的客房走去,这一路七拐八拐,那小僧的步子却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速度,不至于让宋满福跟不上,却也没有慢一点。 他走到了一处院落停了下来,推开门然后给了他一个请进的手势。 宋满福知道,这小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谢谢道长。” 小僧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离开。 宋满福抬脚踏入了这别院里。 院落幽静,院内灯火长明,院子西边长着一棵茂密的大树,哪怕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依然绿的扎眼。 在这雪白一片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别致,也像是预兆着勃勃生机。 许多年前送昭昭上山的时候,宋满福来过一次青龙寺,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可看到了这棵树,那画面便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他记得第一次送昭昭来的时候,也是冬天。 那时他感叹此树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竟然能生长的如此茂盛,便问缘休。 “这是什么树啊?” 缘休当时答了他一段莫名其妙的诗句,当时听的时候,他还不懂其中的意思,现在却有颇多感悟。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你想到的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当年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勃勃生机,昭昭便有了活路。 重返故地,绿意盎然,他看到的是新的生机。 这一次,昭昭也必然有救。 寒风凛冽,宋满福裹紧了宋婉玉身上的毯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膝盖漫进皑皑白雪里,寒气瞬间侵袭入骨。 可宋满福并未有半分退却,他的声音悲切:“求大师救救我女儿。” “缘休大师,救救我女儿。” “只要你能救她,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缘休既然留了那封手书,就没有不救宋婉玉的道理。 但宋满福也知道,如果当时能救,缘休肯定不会只让人带来一封手信,引他上山来见。 可见这一次要救昭昭,是有条件或者要求的。 而且这个要求肯定会让他为难。 路途遥远,他义无反顾的来了。 既然已经表明了决心,缘休便没有不救的道理。 宋满福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人拉开。 缘休背着烛火摇曳的光站在门外,整个人沐浴在灯火那柔黄的光里,神情悲悯又带着佛性。 那一瞬间宋满福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到了佛祖下凡,竟然忍不住的想要朝着他叩首,心生敬畏。 宋满福回过神来,缘休已经让他将宋婉玉抱到旁边的房子里。 他连忙起身抱着宋婉玉进去,然后把她放到了床榻上。 “大师,你快看看小女,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晕厥不醒。” 缘休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床榻外大概一步的距离看着她,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良久才收回了视线,而后看向宋满福。 “小施主年幼时受命数影响,生人之气比寻常之人消耗要快上许多,贫僧便提议用诵经静心之法压制心中祟气。” “可邪祟之气产生速度远比消散速度还要快,原本每月一次上山诵经静心,便可用此举将积压的祟气清楚干净。可上月小施主未曾前来,自身气运难以平衡,祟气疯涨,自然压得康健之气无法抗衡。” “小施主已经多年未曾被祟气侵扰,一朝难以适应晕厥过去,长久未醒也是因为少了生人之气。” 缘休说着又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宋满福一看他这表情,只觉得心情大起大落,连忙问道:“大师莫要探求,只要能救昭昭,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去试,是要我举家搬迁,还是诵经?” 缘休言:“祟气聚集,已经难以用寻常之法消除,小施主体内生人之气这几日已经消散,这次就算醒了也会元气大伤,难以再以康健之身对抗祟气。” “再者,惑星之劫也会随着小施主年龄的增加,影响会更深,小则人烟聚集之地波澜不断,大则动摇皇室根基,一旦被有心之人发现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宋满福一听这话,声音颤抖:“大师的意思是,昭昭没救了?” “昭昭啊!我可怜的女儿。” 他直接扑倒在了床上,抱着宋婉玉的哭个不停,全然没了在朝为官时那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痛哭流涕。 缘休又说了句什么,但被宋满福的哭声给掩盖。 他半点也听不进去。 缘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小施主不该是如此命薄之人,贫僧愿尽力一试。”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昭昭还有救?” 缘休点头。 宋满福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哭声戛然而止,他随手抹掉脸上的泪水,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缘休大师,以后这种话放到前面先说行吗?不然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大师不要有顾虑,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惑星命格,若是不能远离尘世,迟早有一日会被尘世业障所累,到那时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再无回天之力。” 这话说的虽然可怕但并无道理,而且更别说还是缘休说出来的话。 如果是换了别人,宋满福只会觉得这人满嘴的神仙鬼怪实在是荒谬,绝对不可信。 可缘休精通方士之道,连国运都算得,更别说是个小姑娘家家的命运。 他就没有听说国师有过不准的时候。 这话从算无遗策的大国师嘴里说出来的话必然不可能是随口胡诌。 世间人人都被俗事所扰,唯独缘休六根清明不问世事,他不求回报,只为旧缘。 他说什么,那就一定是什么。 宋满福犹豫片刻,缘休却又言:“施主不必担心,贫僧自会担起教导之责,小施主慧根通透,乃可塑之才,贫僧定然不会让明珠蒙尘。” 试问天下谁不想让自家的孩子拜缘休为师,宋满福可是听说当年就连陛下也想让缘休收太子为徒,后来不知为何搁置了这件事,但足以证明缘休的能耐。 若是能得缘休指点两句定然仕途坦荡,若是得了他的青眼,直入青云也不在话下。 可宋满福只想让宋婉玉此生过得开心快乐。 他并不求她能有多大的成就,女儿家家的何必成龙又做虎,只要能平安一生他就心满意足了。 “大师,就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惑星之劫,唯孤独可解。只有斩断俗世尘缘,方可得新生。” 他于昭昭本来就难以相见,若是将她送上青龙寺,日后怕是再也没有团聚的日子。 失去了夫人,宋满福有已经倍感孤单,若是连女儿也留不住,那他还算什么爹爹。 “大师,昭昭还这么小,她一个人在寺中日后要怎么办啊,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宋满福已经悄然红了眼,他忍不住回头看向睡颜平静的昭昭,心想:若是昭昭知道爹爹不要她了,肯定会难过的。 可若是有其他的办法,缘休也定然不会拆散本来团圆的一家人。 有些人一出生命都已经定好了。 在寺中,她能避开很多的人,也能少遇见很多的人,那些会助她的人迟早有一天都会遇见,可那些会害她的人也是。 与其如此,倒不如护她到羽翼丰满那日,再让她去迎接自己该有的命数,到那时,她也不至于随波逐流。 缘休看到了宋满福眼中的不舍,只低念一声:“善哉。” 俗世纷扰本就容易扰乱人的心智,更别说宋婉玉命数独特,极其容易受尘世影响。 年幼时孩童心思澄澈心无杂念,只需要每月静心便能压制,可年岁增长,知晓的道理多了,心事也便多了起来,只要是有牵扯的是非都有可能会成为宋婉玉的一把刀。 缘休当初占出宋婉玉日后会进宫,惑星降世,要么沉溺君王要么祸乱朝纲,无论是什么下场,于这世间而言都是祸害。 他本该让她在既定的命数里死去,只有在一切未发生之前斩草除根,才能杜绝她动摇江山根基的可能。 可偏偏,他占第二卦时,太子来了。 他的出现改变了已经定好的卦象,让他占出了从未有过的结果。 命定之人。 一个注定会孤独一生的太子和一个会祸乱朝纲的妖女是命定的缘分。 那晚,缘休摆弄了整整一夜的铜钱卦,得出的结果再也没有改变过。 他哪里是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有什么缘分,他是在为他的小殿下,谋划一条新的路。 一条通往九五之尊却不会孤独众生的路。 缘休集方士之大成,哪能不懂逆天改命的后果,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用自己的命去博了。 失去了占卜之能的缘休不得已向陛下请辞,而后遁入佛门为自己平生所犯之事赎罪,他安排好了一切,却唯独忘了问君肆的意见。 他也是弃他而去的众多人里的一个。 因果循环,他费尽心思想要最后留一人在他身边,可却也因为自己的机关算计,为他带来了更多的离别。 君肆这一路走来太苦了,他才十岁就已经经历了众叛亲离,日后还不知道要经历怎样的地狱。 事情发展到这里,缘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甚至不知道日后他们的命数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他只能凭借自己曾经知道的、算到的,尽力而为。 他也从未想过宋婉玉会和君肆这么早的见面,在他算到的命数里,宋满福官拜丞相后,宋婉玉会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入东宫,那时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命盘里写好的命数已经乱做一团,日后会走向何处,都是他们的造化。 如今,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施主可考虑好了?” “大师,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缘休神情颇为严肃:“明日若是施主还不能给贫僧答复,便带着小施主下山准备后事吧。” 再一次插手命盘,他已经赌上了自己最后半条命,若是宋满福决心如此,那便当他这步棋走错了。 缘休说罢,目光再也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转身离开。 当晚,宋满福坐在床榻边拉着宋婉玉的手整整一夜,一想到父女二人便要分别,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第二日一早,他面容沧桑的站在缘休的房门口。 缘休似乎早就料到宋满福会来,还不等他敲门就已经拉开了房门。 “看来施主已经有答案了。” 宋满福双眼通红,神情上满是疲惫之色,只问了一句:“那我以后还能经常来看昭昭吗?” “小施主及笄之后自会下山。” 宋满福彻底心死,他问:“大师有把握能治好昭昭吗?” 缘休语气平淡:“一个月后,贫僧会让小施主往京城写信,施主收到信便知小施主平安。” 宋满福点点头,喃喃自语。 “那……那我就走了。” 他依依不舍的看向紧闭的房门,转身正要走开,又不自觉的跑了回去。 再看一眼。 下次再见,我的昭昭就该及笄了。 到那时,就是大姑娘了。 想爹爹了可不要偷偷掉眼泪啊。 别怪爹爹。 第31章 命运多舛 宋婉玉被胸腔里一口闷气给折腾的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所处环境有点熟悉,但绝对不是自己的闺房。 她闺房里那张八角金丝床是娘亲请江淮名匠打造的生辰礼,而她身下躺着的这张床,又硬又硌。 让她很容易的就想到了青龙寺厢房里的床。 仔细一看,这房间的陈设和布局也很像是青龙寺的厢房。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在家里跟新入门的嫂嫂吃饭吗? 宋婉玉越回想越觉得头疼,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吃莲子羹,还未入口就觉得胸腔闷痛,然后…… 我吐血了? 她震惊不已,胸腔里那股气似乎又涌了上来,她竟然一瞬间有了一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呼吸也不自觉的急促了起来。 “来人。” “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 宋婉玉出声,竟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试着提高声音尖叫,却只能发出气声。 “来人。” 她再一次出声,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气从心中来,宋婉玉一把抓起床上的木枕朝着地上砸过去,刚扔出去门就被推开了。 一人刚进来就见异物朝着脸飞了过来,淡定自若的偏头躲开,还小心护着手上的碗,没有将药洒出来。 “看你这力气,怕是病已经好了,便不用喝药了。” 君肆极为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回来!” 宋婉玉连忙出声,却什么也发不出来。 她对上君肆惊讶的目光,瞪大了眼睛,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君肆挑眉:“成哑巴了?” 她看到君肆那双含着略微笑意的眼睛就觉得丢脸,直接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半点也不愿意见人。 她甚至已经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青龙寺了,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此刻面子已经大过了一切。 她才不想让君肆笑话呢。 她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打算装聋作哑等君肆离开了再说。 “起来喝药,难不成你还真想一直当个哑巴?” 宋婉玉经不起激将法,更别她说现在对她来说能说话就是头等大事,也顾不得什么害羞和面子了,她直接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 宋婉玉坐在床边朝着君肆伸手。 君肆目光平淡,走过来将药碗递给了她。 那药碗还没靠近嘴边,她就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药味,甚至不用尝都能感觉得到有多苦。 宋婉玉小时候为了治病没少喝药,当了一段时间的药罐子,各种各样的药都往嘴里灌,可能是这段时间灌的太狠了,以至于后来稍微有点苦味的东西她都难以下咽。 她的那双美目轻轻的蹙了起来,犹豫不决的看着药碗,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轻易的看出她在想什么。 君肆只十分平淡的说了三个字。 “小哑巴。” 这话一下子就激起了宋婉玉心中的火,她干脆心一横直接闭上眼睛将那黑漆漆的药一饮而尽。 一口气喝完的结果就是,她直接作呕,差点吐出来。 她捂着嘴巴缓了好一会,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浓烈的苦味在嘴中蔓延,她稍稍平缓,可还是觉得舌头就像是麻了一样,又恶心又难受。 君肆从她手中将药碗接过去放到了桌子上,又问她:“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宋婉玉仔细的感受了一下身子的变化,只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倒是没有什么过强的不适,但她现在没有办法发出声音,难道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吗? 宋婉玉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十分无助的伸手指了下自己的嘴巴,似乎想要让君肆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 君肆眯了眯眼睛:“你觉得你变成哑巴是我做的?” 宋婉玉连忙摇头。 虽然确实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但她猜想君肆还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他要是真的想害自己,又何必费心拿来药给她喝呢。 他的性格是古怪,但也算是光明磊落之人。 君肆又言:“你有什么问题都先憋着,等缘休醒了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宋婉玉偏了下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说话啊,我不会真的成哑巴了吧? 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长串,君肆冷哼:“看不懂,听不见。” 宋婉玉欲哭无泪,手忙脚乱的比划着,眼神十分迫切,比完之后一脸认真的看着君肆。 这次总听得懂了吧。 君肆:“再比一遍。” 宋婉玉又重复了一遍,眼巴巴的看着君肆。 君肆神色明显温柔了些许,就在宋婉玉以为他看懂了的时候,他却道:“跳得不错。” 我哪里就是在跳舞了? 宋婉玉这一刻要是还看不出来他是在戏弄自己,就是真的傻了。 她直接转过了身背对着君肆,打算不跟他说话了。 身后又传来了君肆的说话声。 “别担心,不会一直是哑巴的。” 宋婉玉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有缘休大师在,她肯定会没事的。 她对君肆这话深信不疑。 第二日一早,宋婉玉发现天一直没有亮。 不是没有亮,而是她看不见了。 她惊慌失措的想要找人来看看,一个不稳从床上摔了下来,膝盖重重的磕在冰凉的地面上,疼痛感强烈。 “有没有人啊!” 值得庆幸的是,她能说话了。 比较惨的是,她又看不见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摸索着桌子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去,脚下寒气升腾,她已经迷失了方向。 宋婉玉心中十分惊慌,她强装镇定,可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就连声音也染上了恐慌。 “君肆!” “缘休大师!” “有没有人在啊。” 开门声响起,她双目虚无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无知无觉的泪流满面,慌张不已的问:“是谁?” 话音刚落,那脚步声便清晰了起来。 有人在她面前站定。 宋婉玉茫然伸手,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还未说话,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她闻到了清心无比的檀香。 声音自头顶传来。 “乱跑什么,看不见了不能等人来吗?” 宋婉玉的心终于落地,揪着他的衣服崩溃大哭。 “我……我害怕。” 第32章 你撒谎 君肆抱着宋婉玉往床边走去。 他的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是却没有让她磕碰。 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君肆转身就要离开,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温柔的感觉从手上传来,君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瞬。 他顺着被拉住的手看向宋婉玉。 她那双无神的眼睛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神情看起来却十分的可怜。 君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只是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她的情绪影响也跟着心疼了起来。 太漂亮的女子惯会扰乱人。 君肆算是体会到了。 君肆想要挣脱开拉着自己的手,宋婉玉却像是害怕君肆离开一样,另一只手也跟着攀了上来,抓紧了他的衣袖。 宋婉玉现在已经完全忘却了男女之别,拉着君肆的手不松开。 “松开。” “你能不能不要走,我一个人太害怕了。”宋婉玉声音里带着哀求。 “你这眼睛一时半会也好不了,难不成晚上也要我在床边陪着你吗?” 这话说的宋婉玉心里一惊,脸立刻就红了:“当然不是。” 她下意识就要松手,可又实在是害怕,没有动作。 君肆继续道:“宋婉玉,女儿家的礼义廉耻你都不要了吗?” 君肆这话说的是有一些重了。 宋婉玉松开了他的衣袖,君肆刚要收回手,衣袖又被重新拽住了。 宋婉玉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软着声音:“我自然知道,可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真的很害怕。”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要笑话我就笑话吧,但是你先别走行吗?至少……至少等我适应一点了再说。” 宋婉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已经超脱了男女之间应该有的界限。 或者说,以她现在的年龄和见识,也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而君肆自幼长在皇宫里,心智自然比一般的同龄人都要早熟。 他看着宋婉玉那纯洁无比神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往旁的地方去想。 君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算是妥协。 “我暂时不会离开。”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宋婉玉的表情明显是不信。 君肆道:“我若是诚心要走,你拦不住我的。” 这话说的也是。 宋婉玉犹豫片刻,选择相信君肆,松开了手。 她欲言又止。 “说。”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了,所以对于声音就格外的敏感,她也能听出君肆语气里的些许不耐烦。 若是放在平时,她肯定已经善解人意得让君肆离开了,就像昨日,虽然刚开始说不出话的时候是有些恐慌,但后面就好多了,自己一个人也能适应。 但今日不行,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他离开。 本来一个人在这不怎么熟悉的地方就已经够难过了,若是还没有人陪着的话,她真的害怕自己会撑不住。 “昨日你说缘休大师醒了会来跟我解释,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婉玉说完之后不等君肆回复,又说道:“还是说因为我突然晕厥,我的家里人找了缘休大师救我,他为了救我晕过去了?我变成现在这样也跟他治病的过程有一定的关系是不是?” 可能是因为昨天一天都没有说话,今天宋婉玉的话格外的多,然而君肆却并未觉得这声音聒噪。 他耐心地听宋婉玉说完了长篇大论。 仅凭一句话和现状就能推测这么多,不得不说宋婉玉确实挺聪明的。 难怪她能获得缘休的认可。 宋婉玉没有听到君肆的声音,把头转向了君肆可能会坐着的位置,疑惑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君肆颇有趣味的看着她试探的样子,没有出声回应。 宋婉玉又叫了一声。 “君肆?” 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的神情立刻变得慌乱起来。 她好像又重新陷入了那虚无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被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 这世间孤寂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显得很是无助,双手迷茫的在空中晃了晃,想要抓到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君肆,你别吓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还是没有听君肆的声音。 她咬了咬牙,愤愤不满地骂了一声:“混蛋。” 这是宋婉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不雅之词,说完她又觉得不甚痛快,又没忍住骂了一句“骗子”。 “我如何就是骗子了?方才我只答应了你暂时不会离开,宋小姐可是有些冤枉我了?” “我走或者不走,都是我的自由不是吗?” 君肆语气越是淡然,宋婉玉就越是生气。 “那你要走至少告诉我一声啊。” “而且你明明在却又故意不出声,摆明了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听到我骂你就满意了?” 君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自然满意。” 疯子。 宋婉玉懒得跟他继续扯下去,又问:“缘休大师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确定,他为了救你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我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听到这话宋婉玉有点疑惑。 “我和缘休大师非亲非故,他为何要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救我?” 她不自觉的把疑惑说了出来。 难道家里人向缘休大师允诺了一个极其丰厚的条件。 可是缘休大师定然不会贪图那些俗物。 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我也想知道,缘休向你爹要了什么。” “我爹?你是说我爹也在?” 骤然听到君肆提起爹爹,宋婉玉的眼睛瞬间湿润。 她没有想到爹爹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也回来了,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一周前你爹送你上了山,之后就没来过了。”君肆道。 “你撒谎,我在这里,爹爹怎么可能不来。”宋婉玉语气笃定。 君肆没有说话,但宋婉玉却知道君肆不可能信口胡诌,而且也没必要。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喃喃道:“爹爹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不来的。” “肯定是这样,爹爹绝对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不管的。” 君肆看着宋婉玉一口一个爹爹,心生烦躁,冷声道:“你还不知道吧,缘休和你爹做了一个约定,日后你就只能待在青龙寺里,哪也去不了,你的家人也不会来看你的。” 此话一出,宋婉玉直接提高了声音。 “你撒谎!” “是不是撒谎,你自有判断。” “骨肉至亲又如何,该抛弃的时候还不是毫不手软。” 君肆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他难免失了态,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情绪带给了她。 宋婉玉一把扯起床上的东西,朝地上乱扔一通,一边哭一遍喊:“你出去,你走。”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君肆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第33章 缘休醒了 君肆拉开了门却并未离开,他又关上了门,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宋婉玉。 宋婉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吸了吸鼻子,想着君肆刚才说的话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君肆说,爹爹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 她的爹爹,是全世界最好的爹爹,绝对不可能不要她的。 爹爹一定是有什么难处。 可可是……可是…… 宋婉玉的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是止不住。 “坏蛋。” “就知道欺负我。” 宋婉玉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伤心过了,她趴在被子上放声大哭,又想到了娘亲,哭哭啼啼的念叨着。 “娘亲,他们都欺负我。” “呜呜,娘亲,昭昭好想你啊。” 她现在活在一个满是黑暗的世间,看不到一丝光明,也仿佛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格外的脆弱。 君肆看着她这样子,只觉得像极了自己年幼时最喜欢的那支净白琉璃暗刻纹双耳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恨不得将其珍藏起来,生怕碰碎了的那种。 她哭的如此伤心,君肆被勾起了曾经的回忆。 他又想起,后来那支琉璃双耳瓶被他亲手给摔碎了。 因为太喜欢,因为太过惹人注意,将他所有的心思都吸引了过去,想时时刻刻捧着又害怕碎了,那感觉让他太不喜欢。 而且惦记它的人太多了,几乎所有人都想要他,他们想了各种办法来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君肆越看越是心生烦躁。 干脆摔碎了一了百了。 纵然价值倾城又如何,影响了他的心绪,就不该存在。 而现在。 君肆又回想起来。 不过是一个瓶子罢了,再如何漂亮,也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瓶子。 自始至终都不是瓶子影响了他,而是他把那瓶子看得太重了。 宋婉玉哭的都快要碎掉了,越看越像他那支瓶子。 当时喜欢某个东西护不住便想着砸了大家都别要,这时已经很少有喜欢的东西了,可看到漂亮的却还是想着保护起来。 说起来,纵然那价值倾城的琉璃瓶再漂亮再稀世,哪比得上眼前这个哭的楚楚动人的美人啊。 可惜了君肆不爱美色生性寡淡,只被她的眼泪勾出了些许心疼,很快便消散下去。 宋婉玉哭的嗓子都沙哑了,她想要借着眼泪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可越是哭就越是难过。 “娘亲,昭昭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 不行,她不能这样哭下去了。 一定要坚强起来。 爹爹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的。 她吸了吸鼻子,从床上重新坐了起来,将眼泪抹干净。 宋婉玉冷静下来细细想了一下。 爹爹绝对不可能抛弃自己,所以就像是自己刚才说的那样。 一定是因为跟缘休大师谈好了条件,或者说是,要救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她一直待在青龙寺里。 所以爹爹被逼无奈下山,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能让缘休大师一直昏迷不醒,肯定是很严重的病。 宋婉玉不禁想到了自己以前很小的时候。 缘休大师亲自找上门来救了她的命,治好了她的体弱之症,家里人万分感激缘休大师的救命之恩,这一次他又舍命救自己,这样的恩情一定要报答。 不管是什么,都要等缘休大师醒了再说。 她不能听信君肆的一面之词。 也许是因为习惯性的去相信别人,所以刚才君肆说那话的时候,她没有细想就信了。 可他当时语气里的情绪明显不稳定。 她联想到了君肆的身世和遭遇。 她一直在提爹爹,君肆定然是想到了自己。 宋婉玉冷静了下来,心情也逐渐平息。 她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了。 爹爹一定也想看到她健健康康的。 只要养好了身子,就一定能跟家人重逢。 君肆站在看着宋婉玉一点一点的平复了心情,平静如死水的眼眸里泛起了一阵波澜。 原本慵懒的神态在他的身上荡然无存,他肉眼可见的露出了认真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她,神情里带着些许的沉重,就好像背负了极大的重量一样,整个人看着有些许的疲惫。 很快,他深入墨色的眼底又平静了下来,极好的掩饰住了那细微的欣赏之色,静静的看了许久许久才收回了视线。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事的昭昭,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君肆原本打算转身离开,听到了宋婉玉这句话,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清浅的弧度,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她这豁达,倒是世间少有。 君肆没再回头看宋婉玉,打算开门离开,门前忽然冲上来一个黑影。 他刚看出来人身形,还未避开,就被打开的门不偏不倚的撞了个正着。 君肆没忍住闷哼一声,捂着肩膀看向来人。 天衢火急火燎的推开门,一脚踏进房内,看到君肆正要开口,君肆朝着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天衢连忙闭嘴。 宋婉玉双目虚无,看向门口的方向,然而什么都看不到,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是谁来了?” “君肆?是你吗?” 听到她叫自己,君肆看过去。 宋婉玉犹豫片刻欲言又止道:“方才是我……”有些着急了。 君肆伸手推了下天衢的背,示意他出声。 “天衢。” 天衢呆愣的自报家门,打断了宋婉玉未说出口的歉意。 听到不是君肆的声音,她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你们家主人呢?” “在……” 天衢正要答,却见君肆摇了摇头。 他有些疑惑,听从主人的命令道:“不在,出去了,不在这里。” 天衢甚少撒谎,说起谎话来难免有破绽,一连重复了三句。 而宋婉玉心里有事,并未发现天衢在说谎,又问:“那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还是你主人有话带给我?” 天衢看了眼君肆,看到主人点头,这才说:“缘休,醒了。” 第34章 欺负 “你说什么?缘休大师醒了?” “天衢,你能不能带我去见缘休大师啊,我给你买点心!” 宋婉玉声音里充满了迫切。 天衢又看君肆。 君肆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然后放轻了脚步,走出了门,快步朝着缘休的房间走去。 他比宋婉玉更想知道,缘休跟宋满福做了什么交易。 天衢知晓女子出门需要一定的时间,跟宋婉玉说好之后便关上了门,站在门口等着她。 听到她叫自己,便又重新推门进去。 宋婉玉摸摸索索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叫天衢的名字。 天衢应声:“在这。” 他朝着宋婉玉走过来,说了一句:“拉着。” 天衢把从院子里捡来已经擦干净的树枝塞进了宋婉玉的手里。 奇怪的触感让宋婉玉一惊,缩回了手,树枝又递了过来。 天衢这次耐心的说了一句:“别怕。” 宋婉玉相信天衢,伸手拽住了树枝,跟上他的脚步往外走去。 虽然走的磕磕绊绊,却也因为有他在并未迷失方向。 遇到有台阶或者门槛的地方,他还会贴心的提醒一声。 宋婉玉小声的跟天衢说着谢谢,在心里道:比他那个不近人情的主人好了不知道多少,等日后恢复了,一定要给天衢买很多很多吃不完的糕点。 天衢带着宋婉玉走到了缘休的门口。 “到了。” 宋婉玉站在门口并未进去,而是朝着里面喊道:“缘休大师,抱歉打扰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问你,能麻烦你出来见我一下吗?” “缘休大师?” 宋婉玉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应,用树枝在地上点了点,引起天衢的注意。 然后道:“天衢,你能帮我去敲下门吗?” “好。” 天衢原本蹲在地上捏小雪人,听到宋婉玉这么一说,将小雪人放在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衣摆的雪就要去敲门。 房门忽然打开。 听到开门声,宋婉玉激动不已。 “缘休大师,我……” 她话还没说完,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声音冷冽如寒山清泉,光是听着泉水拍打寒冰的声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更别说泉水本身就带着刺骨的严寒,让人冷的不禁打了个颤。 “他睡了。” 对君肆的话,宋婉玉下意识的便想要反驳,君肆又先他一步道:“他刚醒了一会儿就又晕过去了,不过给你留了几句话让我转达。” 宋婉玉连忙追问:“什么话?” “想知道,就跟我来。” 君肆说完就走。 “君肆,我看不到,没有办法跟着你走。” 那清冷如霜雪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是你的事,找不到我就算了。” 宋婉玉只能听到脚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仿佛离她很近又越来越远。 她迷茫的四处张望,连忙叫天衢。 “天衢,快带我去找你家主人。” 天衢正要伸手去拽她手里的树枝,忽然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 “不许帮她。” 宋婉玉疑惑的偏了下头,眼泪在眼眶里凝聚,可偏偏寒风凛冽,她现在若是哭出来,肯定会冻到脸的。 在冰天雪地里哭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刚才她已经决定了要坚强。 绝对不能示弱。 “说好了,若是我能跟上你,你就告诉我大师说的话。” “不许说话不算数。” 君肆语气冷淡:“嗯。” 宋婉玉凝神去听君肆声音的来源,也不忘说说话引诱他出声。 “我可以信你吗?” 君肆看穿了宋婉玉的想法,转身就走。 宋婉玉听着那句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已经出了院子,急忙追了上去。 她的脚一滑,直接摔倒在了雪地里。 积雪四溅,扑了她一脸。 她咬咬牙,摸默不作声的爬起来,凭借着之前的记忆朝着君肆的房间走过去。 一路上磕磕碰碰。 天衢脚步飞快跟上了君肆,拉住了他的衣服。 君肆侧目,发现天衢在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君肆挑眉:“怎得你如今也跟她是一伙了?” 天衢摇头,指着不远处摸着假山往前挪步的宋婉玉,眼神澄澈:“你欺负她。” 君肆冷哼一声:“我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作甚?” 天衢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欺负小点心,便用自己的思路想了一个可能。 “好玩?” 君肆险些被这话给气笑了,“这是你。” 天衢反驳:“幼稚。” “你胆子大了,如今敢教训我了?” 他抬手就要敲天趣的头,天衢侧身躲开,道:“她很好。” 君肆道:“缘休说,她自幼体弱,病气沉积后爆发,会轮流攻击她的五感。” “日后她的五感会轮流失灵,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若是不让她提早适应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她会如何?” 就算是一个正常人,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面对自己瞎了聋了哑了的轮番打击都会受不了,更别说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 君肆不知道宋婉玉能不能撑得住。 但缘休开口求他了,他也答应了缘休,就要尽力去做。 只有让她觉得,不管是失去了什么,都能继续走下去,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办到某些事,她才不至于一下子被击垮。 天衢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懂。” 君肆叹了一口气,化繁为简:“就是说,我没有在欺负她,我在帮她。” 天衢点点头。 他们说话的功夫,宋婉玉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她这一次直接坐在了地上,捂着发痛的膝盖却并未站起来,而是呆呆的望着一处。 可明明都看不到,也不知道保持着那个姿势干什么。 宋婉玉沉默了许久,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身子忽然一软,径直朝着身后倒了下去。 这若是摔下去磕到了头肯定要出事。 君肆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天衢只觉得眼前刮起了一阵风,还未反应过来主子就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紧接着,身后响起了宋婉玉清灵悦耳的声音:“抓到了!” 君肆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笑容嫣然的宋婉玉,不禁失笑。 宋婉玉喜上眉梢,拉着君肆的衣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第35章 师父 君肆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骗到了,神情有些无奈。 宋婉玉又晃了晃他的衣襟,生怕君肆反悔似得。 “君肆,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又说。 君肆将她扶起来,确认她站好之后,便伸手打算把衣襟从她手里拽回去,他语气里难得带着轻快:“可惜,我没成年,不是大丈夫。” 宋婉玉一听这话,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两只手都拽住了他的衣服,生怕他要跑了一样。 “你干嘛,你不会又要跑吧。” “你都答应了我的。” 君肆表现的太过少年老成,以至于宋婉玉都忘了他才十岁。 虽然大丈夫这个词没有用对,但其他的话照样适用。 宋婉玉又道:“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狗!” 君肆沉默。 宋婉玉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跟君肆的距离有多近。 近到他们的发丝都缠在了一起。 近的君肆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将要喷洒在她的额头,而她却无知无觉的又往前凑,他们的距离已经超过了男女之间该有的界限。 偏偏她又生的媚而不妖,若误入凡尘的仙子,让人难以生出惦念之心。 君肆盯着她这张脸,微微有些失神,忍不住的想要去描绘她长大后的样子,不用猜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到时也不知道谁能将这朵娇艳欲滴的美人花采摘回家。 不管是谁,得了如斯美人,定然会捧在手心上,给予全部的宠爱。 也不难猜想,凭借这副美貌,她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有多么轻易。 难怪古时候那些话本子里魅惑众生的妖女都生的倾国倾城,人非草木,这样的姿色,怕便是真的草木也甘愿为之折腰。 古有美人,以国换之。 不过可惜了,他终究不会成为那用江山换美人的君王。 生的再漂亮,于他而言也和那琉璃双耳瓶一样,只要扰乱他的心思,他便是再喜欢也能狠下心来摔碎。 不为万物动容。 这便是他学的第一条为君之道。 长久的安静让宋婉玉觉得有些奇怪,扯着他衣襟的手下意识收紧。 两人的距离又悄无声息的近了许多。 “你怎么不说话?” “君肆?” 君肆微微抬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才轻呼出一口气,然后道:“松开我,我不会走。” 宋婉玉选择再一次相信君肆,松开了手。 君肆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控制在恰到好处的范围内。 即使如此,那一抹清幽的香味还是依旧缠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君肆竟然生出了一丝不愿远离之心。 缘休说,宋婉玉对他的影响力异于常人,这是命数,他躲不掉也躲不开。 所以才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既然躲不开避不掉,那就把她留在身边。 这样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缘休说,你的五感会经常出现类似的情况,你必须要留在山上好好调理身体,不可被俗事过多影响心情,最好是能做到四大皆空,这样你的症状才能好转。” 宋婉玉听了这话不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四大皆空?” “可是正常人谁能做到四大皆空啊?” “大师这话岂不是在说,我以后要一直当瞎子了?” 实际上是君肆故意将缘休的话说的严重了些,缘休的本意是让宋婉玉不要动了下山的念头,一直留在山上静养,待到及笄之后便能下山。 君肆跟宋婉玉说的这话,存了些许私心。 他早就说过自己不愿意被命运左右,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目空一切,但他不信宋婉玉能。 她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小姑娘,没有经历过什么糟烂的事端,恐怕这么多年来唯一遇到的恶人,也不过是那相府千金。 她的性格至纯至善,本心纯净,最容易被俗世影响,也最容易被污染。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缘休暂时会教导她,就不想让她的情绪太容易被起伏。 “还记得一月前你我做的约定吗?” 她怎么能不记得。 可是他现在提起来又有什么用。 宋婉玉的表情苦巴巴的,她唉声叹气:“我都看不见了,你又能教我什么呢?看来我这个徒弟跟你这个小师父注定是有缘无分了。” “就算是缘,也是孽缘。”君肆毫不留情。 宋婉玉效仿他之前的语气,冷哼一声:“哼,我头一次觉得你说得对。” 她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只觉得君肆是在嘲讽自己。 而君肆目光深邃,极其冷淡的瞥了她一眼。 她上一刻刚义愤填膺的为自己出气,下一刻又转变笑容,十分殷切的寻找着他的位置,道:“那缘休大师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爹爹啊?” “并未。” 宋婉玉脸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神情里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君肆很少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这么多年在书里学到的所有词汇拿出来好像都不足以用来形容她,想了半天也只找出了一个‘古灵精怪’颇为合适。 她这天真烂漫情感丰富的样子,一看就是自幼泡在蜜罐子里被爱意包围着长大的大户千金,不需要为任何事发愁。 君肆眼神里的寒意融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下意识流露的羡慕。 “反正我现在一时半会也无法下山了,之前与你的约定不如现在就兑现吧。” “只要你不嫌弃有我这么一个瞎子徒弟就行了。” “谁要收你为徒。”君肆开口,又道:“还有,你不止是瞎子,你昨日是哑巴,明日还有可能是聋子,再到后日……” 宋婉玉连忙捂住耳朵摇头:“不听不听!有你这么做师父的吗?你这样,小心我不跟你学了。” 她这般样子,像极了他曾经收集的鹿仙游林图里的小鹿仙子,活泼俏皮,仿佛没有任何烦恼能让她担忧一样。 也是,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君肆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起来,他低眉浅笑。 这一刻,才让人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身上那股老气横秋的气场消散,露出了少年本来的样子,仿佛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俊逸潇洒的稚气少年。 天衢看着这样的主子,不自觉的红了眼。 第36章 严师 第二日一早,宋婉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睁开了眼睛,生怕自己一睁眼又是一片黑暗。 重新看到亮光的那一刻,她险些哭出声来,忍不住热泪盈眶。 宋婉玉自然觉得这个好消息应该跟君肆他们一起分享,立刻起床穿戴整齐去找君肆。 她的衣物是昏迷的那几天江家人陆陆续续送上山的。 只不过那些箱子里除了外祖母和舅母们准备的衣物以外,还有哥哥们夹带的私货。 沉甸甸的钱币和整整齐齐一叠银票,不用想都知道是大哥二哥的手笔。 各种各样的古文书籍是三哥准备的。 而那些怪力乱神,画的天花乱坠的话本子,除了四哥她想不到其他人。 宋婉玉美滋滋的从她的梳妆匣里拿出了那天在玉生烟买的珠串,戴在了手上细细观赏。 能这么贴心把这珠串和八宝玲珑簪一起放在匣子里带来的,肯定是环翠。 环翠最是知道她喜欢什么。 日后她肯定要给环翠许一个好人家,定然不会让环翠受苦。 对她来说,环翠就是她情同手足的姐妹,她刚来江淮的时候环翠就跟了她,事事为她着想,以她为先。 还有新入门的嫂嫂,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来了山上。 她突然晕倒肯定吓到嫂嫂了。 以后下山了一定要跟嫂嫂赔个不是。 不行,一定要准备一份大礼。 到时候便咬咬牙去玉生烟将那镇店之宝买了送给嫂嫂,嫂嫂定然会喜欢的。 宋婉玉眼角湿润。 她抬手抹掉眼泪,将八宝钗收起来,从匣子里随手拿了一根卷云细纹的银簪,她不太会自己梳发髻,便简单的挽了一个结用银簪固定。 宋婉玉从铜镜里打量着自己,只觉得这发髻配上这身竹叶青的裙袍,像极了在山上修行的道童,看起来颇为精神抖擞。 宋婉玉对自己随意的穿着很是满意,浑身上下唯一的突兀的便是手腕上那红玉珠串,宽大的袖子落下一挡,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和君肆说好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宋婉玉便出门去找君肆。 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 山上多风雪,下雪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到了那湖边小院就看到天衢在桥边等着她。 宋婉玉笑着朝天衢招手:“你在等我?” 天衢点头。 “主人说,去藏书阁。” 藏书阁? 昨日不是说在小院里等她,今日怎么又换地方了。 宋婉玉猜不透,转身就要往藏书阁的方向去,天衢又忽然道:“等下。” 她回头。 就见天衢抬脚轻点,直接运轻功飞进了小院里,没一会儿他就抱着一把伞飞了出来。 天衢四平八稳的落在了宋婉玉的面前,把手里的伞递给了她。 “不用的,这雪又不大。” “冷,你会生病。” 宋婉玉正要说谢谢,天衢又说:“你弱。” 她笑容僵硬了一刻。 这话肯定是君肆教他的,天衢这么可爱又天真,肯定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的。 忠言逆耳利于行。 宋婉玉断没有拒绝好意的想法,她接过了天衢手里的纸伞。 他们一前一后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知道你家主人让我去藏书阁干什么吗?” 天衢点头:“知道。” 宋婉玉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天衢答得上来,奇怪道:“干什么?” “看书。” 她一愣,忽然发现是自己想的太难了。 以孩童心性去看待这件事,藏书阁里不就是书吗? 去藏书阁里不看书还能做什么? 昨日君肆说教自己,难不成这第一课就是看书。 宋婉玉觉得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快到藏书阁的时候雪越来越大,她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了站在窗边欣赏雪景的君肆。 他背对着她,披着一件灰毛大氅,半张脸埋在那绒毛里,光洁白皙的脸庞透露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一双深邃又深沉的眸子,头发用竹簪束起,背脊挺直,与窗边那雪景融为一体,轻易构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他像是深夜里寒冷孤傲的上弦月,纵有再多明星闪烁,他也依旧是最耀眼的独一个,无须和繁星争辉也不屑争辉,只要他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就会不自觉的被他吸引。 如此卓绝的气质,让宋婉玉有了一刻的失神。 他回头看来,宋婉玉不自觉的呼吸一紧,只觉得那张翩若惊鸿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些让人抓不住却不舍移开的东西。 很微妙。 她听到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呼吸声。 不自觉的便想起了看过的一首诗。 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师父,我来了。”宋婉玉不自觉的出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 君肆唇色绯然,拢了拢衣领,伸手关窗。 衣袖被他的动作往后带了稍许,露出了他突出的腕骨。 之前没有细看过,这一刻她才发现,君肆实际上很瘦。 只是因为身高超过了同龄人,所以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忽视了他的身形。 他转过身来,腰上的玉带勾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他姿态闲雅,身型孤瘦霜雪姿,步伐稳健,可难以遮掩清瘦身板。 宋婉玉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下一刻便听君肆冷声道:“不许叫我师父。” 宋婉玉本来就觉得,君肆比自己只大了三岁,叫师父很奇怪。 他这么一说,她也乐得自在。 “你上次不是说要拜缘休大师为师吗?那你为什么不叫他师父呢?还有,你叫我来藏书阁是做什么?总不会是跟学塾的夫子一样让我看书吧?”宋婉玉好奇。 君肆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她连忙捂住了嘴,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藏书阁一共五层。” “最上层之书皆为孤本,与皇宫书库不相上下。” “若将所有书本吃透,以才学震天下不是难事。” “我是喜欢看书,但我……”“那你另请高明。”他再一次把她的话堵住。 宋婉玉无奈:“我听你的。” “这三本书,你用什么办法,一周内背过。” “下周我会考你书里的内容,答错一次,加一本书,每错一次加一本。” 宋婉玉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能少一本吗?” “四本。” “我背不过。” “五本。” “别加了别加了!我背,我背就是了!” 第37章 破局 宋婉玉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一定可以背过三本书。 结果第二日她就又看不见了。 刚好了一天就重新陷入了黑暗,不知为何,宋婉玉一点都不慌张,竟然还有点想笑。 好像连老天爷都在跟她作对。 宋婉玉愤愤不满,她捡起自己靠在床边的棍子。 这棍子是昨天天衢给她做的,为了防止她再一次失明,没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 她敲着棍子摸摸索索的朝着小院的方向走过去。 一路上听到脚步声就问,好不容易找到了君肆的无名小院。 天衢站在门口等着宋婉玉,老远就看到了她的身影,一个跨步从那结了冰的荷塘上飞过来,停在宋婉玉面前。 听到声音,宋婉玉朝着他露出了笑容:“天衢,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无名小院的木桥染了潮气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正常人走起来尚且小心翼翼的扶着栏杆,更别说宋婉玉现在眼睛不便,天衢二话没说便拽起她手里的棍子,拉着她往前走。 宋婉玉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另一只手扶着栏杆。 “天衢,慢点。” 天衢听她的话,放慢了步子。 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了小院门外。 还没进去,她便听到了琴声悠扬。 “等下。” 宋婉玉停下来步子,听着君肆弹琴。 琴声婉转直下,一瞬间激昂起来,那乐曲里像是含着满腔怒火和压抑的仇恨,扑面而来。 因为闭上眼睛,她的听力也变得格外敏感,听出了很多蕴含的情绪。 演奏者将自己的心情赋予琴弦之上,借这悲壮的琴音向命运诉说不公,想要在这世间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不想无声无息的消散在这世间。 宋婉玉听出了他的满腔抱负。 没想到君肆面上不显,心里却藏了这么多的事。 那乐曲到了尾声非但没有平缓,反而更加激昂起来,像是被枷锁束缚的人拼命挣脱了枷锁,又像是折了翼的雄鹰重新冲上云端。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宋婉玉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被那阔达的琴音影响,仿佛被带领着看到了九霄云外的广阔天地,赞叹不已。 如此精妙绝伦的琴音,他的琴技竟然如此高超怕是连江淮第一琴师都不能与之比拟。 “这曲我从未听过,可有名字?” 宋婉玉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却想起来天衢可能不知道,便没打算等他回答,正要说进去吧,却听到了天衢的声音。 “破局。” “是哪位乐师所作?” “他自己。” 宋婉玉没有想到这首曲子竟然是君肆自己作的。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附庸风雅之人,竟然有此等心境,能做出此等惊为天物的曲子。 她神情里的震惊难以掩饰。 听到开门的声音,君肆将手从琴弦上离开,琴弦还在发出微微的振鸣。 他看过来,看到了宋婉玉略微惊讶的神情。 猜想她是听到了自己弹得琴。 君肆并未有任何要掩饰的意思,反而是光明正大的问宋婉玉:“觉得刚才的琴声如何?” 宋婉玉找不到词语来评价,觉得任何的赞美都像是在污染刚才的琴音,她点了点头,很真诚的说了一句:“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琴音。” 她没有看到,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君肆的神情依旧冷漠。 就仿佛刚才弹出如此慷慨激昂的乐曲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过来,我教你弹琴。” “那你给我挑的那三本书还需要继续背吗?” 君肆:“你觉得呢。” 宋婉玉不说话。 君肆又补了一句:“是五本。” 她撇了撇嘴,更不想说话了。 君肆示意天衢将她带过来。 天衢抓起宋婉玉手上的树枝,拉着她走了过来。 今日出了太阳,早晨没有那么冷了,但等到了下午雪化之后气温肯定还会下降,宋婉玉想着晚上得让人给炭盆里多加些碳火才是。 “回神了,想什么呢。” 君肆看她那出神的样子,没忍住抬手敲了下她的头。 宋婉玉皱眉道:“冷。“ “去拿披风。” 天衢应声,立刻跑进房间里面拿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出来。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宋婉玉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下一秒君肆就将披风扔在了她身上。 “披着。” 宋婉玉无奈,将披风裹在身上。 披风的料子有些光滑,她看不见没有办法系带子,两只手拽着连襟的边,披风一往下滑她就往上拽,神情看起来颇为滑稽。 君肆看着她这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宋婉玉闻到了松木浸泡在雪水里那种清高孤冷的淡香味。 这香味就跟君肆这个人一样,独特别致难以接近,又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探究深追。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略显冰凉的手指挑开了她的手指,将那绸带拽了过去。 宋婉玉感受着那冰凉的手指穿过她的衣领将纠缠在一起的绸带拽开,然后系上。 呼吸也下意识的轻了许多。 君肆为她系好了带子,然后又退回了该有的位置。 “你面前有椅子,坐下来。”他说。 宋婉玉欲言又止。 “怎么?”君肆问她。 宋婉玉道:“我看不见,还有那几本书可不可以先不背了。” “还有五天,你不会每日都看不见。” 这也太绝情了吧。 宋婉玉还试图跟他商量,君肆冷声道:“不想学?” “想学,可我看不见怎么学?” “抚琴不用眼睛看,用心。” 大道理说一大堆。 她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手背上触上了微凉。 君肆拉着她的手放到了琴弦上,比手上触感更凉的,是他的声音。 “提到瑶琴,你会想到什么?” 宋婉玉感受着手指拨动琴弦时响起的音调,有的婉转有的悠扬有的清亮。 他捏着她的手指轻奏一小段。 宋婉玉惊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 “还有呢?” “感觉心情很奇怪,似乎能被琴声带领着变化。” 君肆的说话声很近,就在她耳边,令她的注意力分散了些许,不自觉的听他说着瑶琴的故事。 他骤然停了下来。 宋婉玉迫不及待回头去问。 “然后呢?” 他的鼻尖险些撞在她脸颊上,发丝从鼻尖撩过。 君肆直起了身子。 “等你能弹一支曲子,我再继续告诉你吧。” 他语气有些不稳。 第38章 麻烦人 “听不见了,就用眼睛去做事,习文写字画画下棋,我都可以教你。” “看不见了,就用耳朵。” “纵是五感皆失,你也要找到可用之处,绝对能让自己陷入被动之地,环境、人、物品都是你能利用的一切。”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顾好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就不要提保护别人。” 看不见的那天,君肆跟她说了很多的话,他很少说废话,说的每一句都是有用的。 那天,宋婉玉破天荒的在他嘴里没有听到一句贬低,他说的那些话半分没有夸奖,可宋婉玉却在一句一句的实言里,为自己累计出了一个强大的、坚定的心。 是啊,一切都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停滞不前永远都不可能突破,只有不怕疼痛往前走,才有可能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份希望。 就像那天抓住君肆一样。 摔倒了就爬起来。 疼一点又如何。 宋婉玉忽然觉得,每天醒来失去一感不那么害怕了。 眼睛用不了就用嘴巴和耳朵。 总能有用得到的。 天又没塌下来。 “我知道了。” 君肆教她的第一首曲子,便是那首让她感慨落泪的《破局》。 破而后立,才得新生。 “每一首琴曲都会有它独特的琴意,只有将琴意带入到自己的心境里, 与手下的琴合二为一,才能弹奏出真正美妙的乐曲。” “至于它的琴意,要你自己去用心感受,感受藏在琴弦下的乐曲想要诉说什么,或者是,你想要通过这乐曲抒发什么。”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在君肆的示意下,将那首曲子重新弹奏了一遍。 这次她刚奏响第一个音,君肆就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把自己的心沉淀下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什么地方,一点一点的把心情寄托在琴弦之上,哪怕手指胀痛也没有停下来。 完全忘我,手指随着音乐在琴弦上勾挑,动作如行云流水,彻底融入到了琴声之中。 君肆弹奏这首《破局》的时候,像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赌徒,拼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也要将所有人一起拉入局中,不破不立,方得新生。 而宋婉玉的琴音,更像是一个误入局中的路人,用自己的方法想要把所有人都救下来,最后发现谁都救不了,如果无法出去甚至连自己都要赔在这里,她无奈挣扎痛苦不已,却发现一切都是幻觉,作茧自缚,却涅盘重生。 她的琴音能让人短暂放下心中的痛苦欲望和执念,能达到洗涤心灵的效果。 君肆破了局,心却一直陷在那局里,封闭内心不愿看破,他表现在外的豁达和洒脱,都是他的伪装和面具。 而宋婉玉看似陷在局中,却早已获得自由与新生。 君肆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他靠在树边静静的看着树下抚琴的人,心情很是微妙。 宋婉玉惊喜不已的寻找着君肆的身影,“我弹的怎么样?” 君肆破天荒的夸了一句:“不错,你很有天赋。” 她瞬间绽放笑颜:“那我是不是可以少背一本书了?” 气氛顿时被破坏,君肆眼中浮现笑意,语气依旧平淡,道:“再多说,就再加一本。” 她双手摆动:“别,我不说了!” 君肆眯了眯眼睛,朝着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晃动的手腕。 宋婉玉吓了一跳,险些没坐稳。 “怎么了?” “这串珠,哪里来的?” “是玉生烟买的。” 宋婉玉补充道:“玉生烟是我们女儿家最喜欢逛的……”“我知道。”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珠串上刻着的纹路,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手下力气也不由自主的收紧。 宋婉玉吃痛皱眉:“疼,你先放开我。” 他察觉自己失态,松了手。 宋婉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将那珠串摘了下来,也不知道君肆在哪个方位,随便抬手递了出去。 “你若是要,我给你便是了。” “反正你也帮我了这么多,只不过就是一串红玉珠子,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宋婉玉原本以为按照君肆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要的,结果他直接拿了过去。 她心里虽然不舍得,很少见到这么喜欢的,不舍得是自然,但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君子不夺人所好。” 她勾唇,正要说什么,君肆又道:“我与你换。” “算了吧,再说了,你哪有什么……”能交换的东西。 宋婉玉话还没说完就被君肆给打断了。 她也不继续说了。 这话就跟戳君肆的伤疤一样。 君肆又说:“哪天能看见了,便来找我要,我绝不食言。” 宋婉玉听他语气坚决,也不再推脱,点了点头:“那好吧。” “今日不早了,让天衢送你回去吧。” 君肆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宋婉玉,而是看着手里的珠串。 每一颗红玉珠子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 宋婉玉看不懂这符文,但这串珠子却能出现在她的手上,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这其中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巧合。 君肆希望是后者。 如果是前者,那就表示他在这里的消息那人已经知道了。 如果他知道,一定会亲自前来。 现在没来,那就算是个好消息。 不知为何,君肆的眼里闪过了一抹紧张。 如果缘休在这里看到君肆这表情,一定会问他:“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背对着天衢,面前的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宋婉玉,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君肆不由自主的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麻烦事和麻烦人对他来说都一样。 宋婉玉一听君肆这就要赶自己走,摆出了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怎么了?” “你不是说我学会了就告诉我后面的故事吗?怎么,你又要说话不算数吗?” 君肆叹了口气。 宋婉玉又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而且我练了这么长时间的琴也饿了,你让我一个瞎子回去了找什么吃的啊?你不怕把你的徒弟饿死吗?” 君肆无奈。 在这世上能让他觉得麻烦的人没几个,缘休算一个,红玉珠子的主人算一个。 哦,红玉珠子刚才的主人也算一个。 第39章 不提也罢 “天衢,去准备吃的。” 君肆重新在宋婉玉旁边坐了下来,道:“这世上琴技高超的人不在少数,以琴技名震天下的人也很多,我所见过的琴技最卓越的人有四个。” “一个是宫中的贵妃娘娘,凤求凰之曲美妙绝伦,可引百鸟鸣叫,未入宫之前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一个是天下第一琴师无忧,尹太傅的女儿尹清雪的老师,被请入太傅府中后就再未公开弹奏过琴曲……”君肆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又道:“有一次,三年前太子生辰的时候,无忧和尹清雪一起献过一曲,那一曲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宋婉玉听的入神,君肆又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生辰宴上的景象,她听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我此生有没有机会听一下无忧的琴音,他的琴音真的能让人忘记烦忧吗?” 君肆摇头:“并未。” 至少当时他依旧痛苦不堪,并未被琴声打动,说起来,那日一曲都比不上她今日初学,琴技不精却付诸感情弹出来的动人。 “无忧野心太大,想要借琴技艳惊四座得太子青眼,谋一个锦绣未来,琴意太杂,落了下乘。” “那太傅之女呢?弹的如何?” “没注意。”君肆下意识道。 宋婉玉挑眉:“太子生辰宴你竟然在现场,君肆你到底什么来头啊?你爹也在朝中当官吗?” 君肆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她给套话了,直接截断这个话题,继续说:“还要不要继续听?” “听,我不打听了。” 反正已经知道了一点,以后慢慢相处,总会知道更多的。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安国公世子公孙璟,京城第一纨绔,三岁便能奏百首琴曲,七岁就给京城各大戏馆写了许多名曲名戏,连宫中的戏班都慕名问他求过曲子,可惜……” 君肆停顿了下,眼里漫过一抹无语,继续道:“这位世子是个浪荡不羁的性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才学秉性极佳可却喜欢一些旁门左道。” “什么旁门左道?”她好奇。 “公子哥们喜欢的那些玩乐事,你确定还要我详细解释?” “不……不用了。”宋婉玉害羞的别过了脸,耳尖微红。 “公孙璟八岁那年写了一首《沉冤情》,这首惊天动地的戏曲引得京城上下为之感动落泪,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贫民百姓皆会哼唱,是一首能流传千古的名曲。” “这出戏竟然是世子写的?!”宋婉玉震惊不已。 外祖母这几年最爱听的便是这出戏,每每听之都会感叹落泪,宋婉玉看过《沉冤情》改写的话本子,一直觉得能写出这故事的人肯定和自己的心上人经历了很多的坎坷,最后还是没有在一起,才写了这么一出戏纪念彼此。 而现在,君肆告诉他,公孙璟写这出戏的时候才八岁。 宋婉玉被这故事勾的忘乎所以,又问他:“照你这么说,这位世子如今应该名气极大才是,怎么又销声匿迹了?” “因为他写出这出戏后不久摔断了手,之后一蹶不振,连琴都摔了,说再也不写了。” 宋婉玉惊讶又可惜。 “那还有一个人呢?” “不提也罢。” 第40章 我不会死 宋婉玉听出来了,最后这个人一定跟君肆有关系。 可他说不提了,她便不好再追问。 怕引起他的伤心事。 可宋婉玉又实在是好奇的紧。 君肆看出来了她的想法,直接道:“他死了。” 宋婉玉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其实那个人没死,只是心境变了。 每一个琴师在学习更高技艺的琴之前,负责教授的师父们都会告诉他们,要想把琴弹好,就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琴心。 贵妃入宫后,弹琴只为取悦陛下,丢了琴心。 无忧为追求飞黄腾达入了太傅府上,琴心变成了野心。 公孙璟把自己安国公和他娘亲的故事写了一出戏为娘亲出气,故意折辱安国公,安国公一气之下烧了他娘亲的阁楼,将他娘亲的琴也烧了,还打断了他的手,说他再碰一次琴就打断一次,自此他的琴心随着那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而那最后一个人,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沉重不已,压得他再勾不动琴弦,琴心已死,世上便如无此人。 想当年他也曾是附庸风雅之人,与公孙璟以琴会友,两人便如那子期伯牙一般。 高山流水觅知音。 时过境迁,如今物是人非。 君肆遥望着京城的方向,第一次有些想念京城的那些故人。 “君肆。” 宋婉玉忽然出声叫他。 君肆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侧目看着她。 宋婉玉抬手抚琴,将《破局》中最让人心疼最压抑的那部分奏给他听,引得他心里沉闷,可下一秒琴声戛然而止,她转向他所在的方向嫣然一笑:“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比之前更坏的事了。” 他都要死了,孑然一身,还能遇到什么坏事呢。 宋婉玉心想。 君肆看着她那洒脱的样子,眸色微微闪动:“你猜到了什么?” 宋婉玉神秘一笑:“你猜?” 君肆沉默。 她猜到最后一个人是谁了。 这四个‘琴师’的故事,君肆都讲的绘声绘色,所以宋婉玉猜,他不是旁观者,而是故事里的角色。 她早就知道君肆身份不一般,如今只是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罢了。 贵妃、太子生辰、宫宴、太傅之女、世子。 能接触到这些,能随意叫出丞相的名字,又跟缘休大师关系匪浅,他的家世连正一品的丞相也无需忌惮。 那就只有……皇亲国戚了。 但京城又并未有传闻说哪家皇亲国戚的儿子被赶出了京城。 那他的身份便是见不得光的,要是让人知道了会影响父亲的官路,所以只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掩埋。 私生子! 一个被抛弃的世子。 一定是这样。 这样便能解释为何他一身贵气,看着就像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公子哥。 他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可怜啊。 眼看着宋婉玉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君肆毫不犹豫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乱想什么?” “没……没什么。” 宋婉玉揉着被敲疼的脑袋,心想:君肆肯定也不想自己这身份被我知道,我就暂且装作不知道,照顾一下他的自尊心吧。 君肆无奈,很想知道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朝着自己露出可怜又心疼的表情。 “不说就别吃饭了。”他说。 宋婉玉叹了口气,“是你要我说的,你不许生气。” 他尽量。 宋婉玉一脸天真:“你实话告诉我,你还能活多久啊?” 君肆:“此话何意?” “因为大师说你中毒命不久矣了,我想问问你还有多长时间的活头。” “缘休说我命不久矣?” “大师没说的很详细,我自己猜的。你不用向我隐瞒,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可以现在就告诉我,我在你走之前帮你实现了。” 君肆被她气笑了。 “我不会死。” “君肆,我又不会讲出去,你瞒着我作甚?”宋婉玉有些生气了,觉得他还没跟自己讲真话。 “我是有病,但病不至死。” 宋婉玉:“你说真的?” 天衢把饭菜端了过来,放在了偏房的桌子上,刚打算过来叫他们吃饭,就见自家主子一脸阴郁的起身,额头青筋暴起:“我不会死的。” 宋婉玉执拗无比:“是人就避不开生死,只是早晚的问题,你教我不要逃避,如今自己却不敢面对吗?” 君肆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里升起的无名火,燥欲之气在他的脑海里流窜,他眼睛多了些许红血丝,一字一句跟她说:“至少我现在不会死。” “世间之事谁……”“够了!” 她被这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一个颤栗,差点没坐稳,她扶着桌子茫然的去寻找君肆的方向,疑惑:“君肆,你怎么了?” 君肆浑身都在颤抖,他手背上青筋突显,用了很大的毅力压制内心的狂躁,头疼的就像是有虫子在脑海里钻一样。 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狠朝着地上跪了下去。 “主人!” 听到天衢的声音,宋婉玉连忙从椅子上起来,朝着君肆跌倒的地方摩挲过去。 刚走几步,脚腕就被什么给拽住了。 她吓了一跳刚要退后,就被巨大的拉力给拽倒了。 有人扑了上来。 她惊慌失措,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却能闻到君肆身上独特的香。 她毫不犹豫伸手抱了上去,将他拉倒在雪地里,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心里暗道不好。 怎么这个时候发病了。 缘休大师还没醒。 这可怎么办是好。 宋婉玉毫无头绪的拉着他的衣袖,语气关切:“君肆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他们的位置就上下调转,她的头枕在了厚厚的积雪里。 “冷……” “你快让我……” 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又掐脖子。 宋婉玉无奈,正要说话,却感觉到脖子上的手不断收紧,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她意识到,君肆是真的要杀她。 黑暗里恐惧感无限放大,铺天盖地的压来,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泪珠宛若断了线的风筝滑落。 她无助的抓着他的手腕,叫着他的名字。 “君肆!” 第41章 主子你变了 “君肆。” 宋婉玉艰难的说话。 “你答应过不会伤我的。” 她奋力去掰扯他的手指,想要让他松手。 君肆失了理智,头疼的都快要炸开了,他出现了幻觉。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杀了自己母后的贱人在朝着自己笑,那血红的唇仿佛要将他吞没。 不要……不要再笑了。 “君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宋婉玉艰难辨认君肆说的话,只觉得耳朵都快要出现耳鸣声了。 她只能听到很短暂的音,但是却能确定君肆是在说话。 “太子殿下,你若是乖乖的,我便容你一条活路。” “倘若哪天我发现你不乖,你母后怎么死的,我就让你怎么死。” “你且看看陛下信我,还是信你。” 他看到那蛇蝎心肠的女人扑倒在父皇怀里,哭的肝肠寸断:“陛下,太子殿下年幼,又刚失去了母后,伤心臣妾也能理解。” “可是臣妾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我没有。” “竖子尔敢!”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碰她!是她自己滚下去的。” “皇上,看在太子年幼的份上,您就饶了他吧,臣妾不怪他,太子殿下肯定是受了奸人挑拨,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朕看他懂的多着呢!” 君肆跪在地上,双目充血的盯着那女人。 那女人在父皇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冲了上去。 “我要你偿命!” “来人!快来人啊!太子要刺杀陛下!” “来人,给朕打死这个孽障!” 痛感强烈,比身上更疼的,是心里的伤。 每一棍落在他的身上都像是加剧了千百倍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泪混合着血水流了下来。 “太子大逆不道德行有失,即刻贬为废人驱逐出宫,死生由命,非诏不得入京。” 各方势力周旋,无数人拼上了性命护他出京,掩盖了他之后的踪迹,那些人只有一个愿望,让他平安活着。 可他身上背负着母后的性命以及母族全宗族的命,要如何活的自在。 “君肆!你说了不杀我的!” 宋婉玉绝望至极,撕破嗓子喊了一声,差点晕厥过去,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她趴在地上狼狈喘息,不停的咳着,胸腔里疯狂涌入新鲜的空气,挤压的她五脏六腑都疼得不行。 泪花止不住的滚落。 君肆缓过神来,睁眼时眼角滑过一滴冰凉的泪水,他眸深如墨,眼眸里是沉重的仇恨,那充满杀气的眼神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惊。 他吐出一口带着血海深仇的浊气,侧目看到了天衢手里那根粗壮的棍子。 天衢对上主子的眼神,慌忙将棍子扔到旁边雪地里。 刚才主子发了疯要掐死小点心,他慌忙之下捡了一根棍子给了他几闷棍,本想着把他打晕了,结果结结实实几棍子下去他都没晕,反而越来越疯。 天衢举起了棍子打算最后来一下的时候,他松手了。 他叹了一口气。 幸好没打下去,不然主子脑袋真要出问题了。 君肆的头晕依旧隐隐作痛,不止是脑袋里面疼,脑袋后面也疼。 想必是天衢的杰作。 他没缓太久就起了身,朝着宋婉玉的方向走过去。 宋婉玉被吓得魂都没了,小声啜泣着,一听到脚步声吓得就往后退,脚下蹬着雪往后挪动。 “别动。” 君肆出声。 宋婉玉吸了下鼻子。 雪地里这么一闹腾,她鼻子都冻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在衣服上。 “你……你这病怎么毫无预兆啊!” 她气得要死。 君肆在她面前蹲下来,一眼便看到了那白皙脖颈上的青紫手印,眼里染上了一抹歉意。 “对不住。” 宋婉玉感受到他在眼前,抓起地上的雪就砸了过去。 宋婉玉自认说了平生最狠的狠话。 君肆则是被雪糊了一脸。 按照平时的脾气,他早就该发怒将她按在雪地里了,因为他就是这么对天衢的。 天衢在心里为小点心捏了一把汗。 而君肆却拉起了她的手,拿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了她手上的雪水,语气有些温柔:“地上凉,要不然起来闹?” 宋婉玉:“?” 我闹什么了? 我明明很认真的在发脾气好吧! 天衢:“?” 主子你变了。 你明明不是这样对我的。 —— 那天之后,君肆就在宋婉玉面前消失了。 哪怕她日日去无名小院背书练琴,君肆也没有再出现过。 只是每日她去的时候,桌子上都放着一小罐药膏。 和之前君肆给她的一样,都是用来治脖子上的痕迹的。 第二日宋婉玉恢复了眼疾时在铜镜里看过她的脖子,比上一次还要触目惊心,那指痕已经深到发紫黑色了。 她暗自心惊,觉得下一次君肆发疯一定要离远一点,不然每次遭殃的都是自己。 不行,还是要准备一个大棍子。 下次他再敢过来,她就直接用棍子抡他,定然不能让他得逞了。 宋婉玉每日除了弹琴背书,就是在寺中转悠,想要寻找一个趁手的防身棍子。 就这样,一周时间飞逝而过。 转眼间就到了宋婉玉向君肆展示功课的日子。 君肆为宋婉玉选了五本书,五本都是她以前在学塾里听过但是却没有学过的。 因为伯父当夫子的缘故,宋婉玉虽然获得了身为女子之身上学塾的机会,可她学习的内容却都是由二伯母来教授的,二伯父甚少跟她说话。 二伯父虽然也疼爱她,但是在学塾里的时候他却总是板着一张脸, 充满了夫子的威严,让她不敢靠近。 可到了家里,他又是另一幅样子。 宋婉玉起初还不适应,后来二伯母告诉她,在学塾里,伯父身为夫子,一言一行都有学生们盯着,若是不能严于律己,不能以自身威严压制学生们,便失去了威信。 若是失去了威信,学生们便不会再听他的话。 宋婉玉理解,但她却不理解二伯父分开教学的行为。 “凭什么哥哥们学《治文》《论学》《才者大道》,而我就只能学习《女戒》《礼义》和《孝》?” “孝顺长辈亲人就只能是女子的事吗?” 宋婉玉跟二伯父争论过,得到的回答是:“大丈夫立于天地忠君爱国,自当学习大道以求上报朝廷下报百姓。” 宋婉玉不服气:“那我呢?我这辈子就只能困在深宅后院里守着女红孝义过活?百善孝为先,连孝心都没有怎谈忠君报国?” 她争得面红耳赤,换来的却只是二伯父淡然摇头,平淡回应:“女子拙见,大义当为立心之本。” 后来二伯父说她如果没有找到读书的意义,就不用来学塾了。 宋婉玉在家里待了一周,还是妥协了。 她不想在后宅里跟着丫鬟们学习绣东西,也不想培养能让男儿郎喜欢和认可的礼仪习惯,她想在书中找寻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古代文人将抱负寄情于文字,抒发凌云壮志。 那些只有男子能学习能看的书,那些被认为是女子无法理解的大义凌然,宋婉玉也能看懂。 纵然是小女子又如何,便不能有忠君报国的信念了? 宋婉玉这几天看着君肆找的这几本书,藏在心里那点微末的凌云壮志都被勾了起来,背起来也很是起劲,丝毫没有拖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选贤举能……” 宋婉玉眼巴巴的看着君肆:“要不然你提醒我一句?我昨日背的好好的,今日不知怎么了。” 君肆毫不留情:“抄吧。” 第42章 你无情 宋婉玉愤愤不满:“你无情!哪有你这么当师父的?” “哪有徒弟整日找棍子想着打师父的?” 宋婉玉转怒为笑,尴尬至极:“我这是未雨绸缪。” 君肆轻叹一声:“下次不会了。” 她嘟囔:“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天衢。” 天衢自房檐上一跃而下,连枯叶都没激起,宋婉玉惊叹的看着他的轻功。 “以后教她。” 天衢疑惑:“教什么?” “防身。” 天衢上下打量了宋婉玉一番,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朝着君肆摇头:“很弱,很难。” “难才找你。”他说。 天衢满意的挺直了身板,得意洋洋:“好!” 这主仆二人说我坏话就不能避着点我吗? 她无奈至极,正要找个椅子坐下,君肆又看了过来。 她连忙站直,接着刚才的继续背。 君肆又拿了几本书给她。 “这几本,学会为止。” 她翻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看向君肆:“这些都是棋谱啊。” “嗯。” “学到什么程度就算学会了?” 君肆随手一点:“下赢他就行了。” 天衢朝着宋婉玉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 宋婉玉撇了撇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才让我跟天衢下棋的?” “你觉得呢。” “那我不用看了,我现在就能下赢他。”她把书放在桌子上,自信满满的看向君肆。 君肆挑眉,手指向暖阁的棋盘:“请。” “天衢,跟我下一局。” 天衢飞快的溜到了棋盘前坐了下来,眼巴巴看着君肆。 君肆道:“下赢了给你买点心。” 宋婉玉跟着软声道:“别听他的,下不赢我也给你买。” 君肆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宋婉玉当时不知道那笑容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奇怪。 一局棋,她被天衢杀的片甲不留。 “再来。” 这一次她手执黑子,用平日里跟宋满福下棋十二分的精神对天衢,又一次输的毫无水准。 她看着天衢精神奕奕的表情,终于明白了君肆方才那笑容的含义。 那分明就是,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 “你骗我!” “我何时骗你?我可从未说过天衢不会下棋。” 宋婉玉吃了瘪,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君肆:“你什么时候下赢了天衢,棋这门课,就算出师了。” “为什么不是赢了你?”她问。 “你赢不了我。” “为什么?” “你觉得天衢下棋是谁教的?” 她沉默,觉得自己这是在自取其辱。 可同时,她又更加佩服君肆。 了解的越深,见他显露的越多,她就越是佩服。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能教导出这么惊才绝艳的孩子。 又是怎样狠心的人,竟然能忍心抛弃这么才华横溢的孩子。 君肆若是打算考取功名,定然能一举高中。 君肆不知道宋婉玉开始操心起他的未来,看她那低头沉思的样子,他还以为她是在研究棋谱,便出了藏书阁带天衢下山买糕点。 还未到山门,身后又传来宋婉玉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去,宋婉玉扬起自己的荷包朝着他们走过来,将荷包塞给天衢。 “拿着,有什么想吃的就给自己买。” 天衢看向君肆。 君肆皱眉:“这是作甚?” 宋婉玉俏皮一笑:“没作甚没作甚,我答应了给天衢买点心的。” “给这么多,是让天衢把点心铺的掌柜买回来?” 她欲言又止,脚尖在青砖上轻点。 君肆看出了她的心思,转身就走。 “君肆,你等等我。” 他回头:“你不想活了就跟我下山。” 她连忙停住了步子,又在他眼神的恐吓下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台阶上面。 “我就是想家人了。”她眼眶湿润,嘴上都能挂两个油瓶了,那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 “给你买,点心。”天衢说。 宋婉玉摇头:“算了,我这两日失了味觉,尝不出来味道的。” 她知道天衢只听君肆的,君肆不说话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听寺中的小僧说这几日山中有野兽出没,她一个人也不敢偷偷下山。 只能期望君肆带自己下山。 “缘休到现在都没醒,你还不知道自己病的有多厉害吗?那和尚用了大半条命把你救回来,你若是要糟践,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救。” 宋婉玉委屈至极。 “我只是想家里人都不行吗?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关在这山上哪里也去不得?我比谁都珍惜我这条命,大师舍命救我,我感激不已,可这跟我想家人有什么冲突吗?” “不下山就不下山,你又何必凶我!” 宋婉玉说罢,气哄哄的转身离开。 君肆看着她越走越远,看向天衢:“我方才凶她了?” 天衢摇头。 君肆无奈。 “下山吧。” 宋婉玉闹了脾气,生气的回了藏书楼,坐在暖阁里环抱膝盖默默流泪。 她当然知道自己下山会让很多人为难,也会让缘休大师的努力功亏一篑,可是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山上见不到家里人,实在是想念的紧。 她从来没有离开家人独自一人这么长时间过。 也不知道嫂嫂和家里人相处的怎么样,二哥那个不知名的心上人如何了,还有三哥是不是又背书忘了时辰,四哥有没有惹事让祖母头疼。 还有爹爹…… “爹爹,我好想你啊。” 她又看到了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白子。 输赢一眼分辨。 别说是赢一局了,吃他一个子都费了她很大的功夫。 也不知道天衢这脑袋是怎么长得,看似单纯天真,布局蛰伏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她每次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天衢给套进去,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知无觉的被包围了。 跟他那个主子简直一模一样! 都不是什么好人! 正在下山的天衢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回头看了眼山上,揉了揉鼻子。 君肆道:“别看了,咱们下山不带她,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咱们呢。” 天衢疑惑,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不应该骂你吗?为什么要骂我? 君肆:“你不无辜。” 天衢:“……” 第43章 善弈者谋势 宋婉玉一人分饰两角摆弄着棋盘,重复着上一局跟天衢下的棋,想要从其中悟出一些门道来。 她把君肆给自己的书都已经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出来破局之法。 天衢仅仅只用几颗棋子就将她所有能走的路全部都堵死了,根本没有办法破开。 他明明就是个下棋的高手。 君肆让她这么一个半吊子水平的新手跟天衢这么个高手下棋,摆明了就是在为难她。 宋婉玉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不管了,她就不信这个当师父的还能真不教她。 到了晌午吃饭的时间君肆和天衢还没有回来,寺里的小师父送来了今日的斋饭。 宋婉玉吃完饭后独自一人走到了燃灯殿里,给为娘亲供奉的灯添了些灯油,又上了香。 她跪在蒲团前眼神虔诚。 “娘亲。” “我这几天跟着君肆学了很多有用的东西,以前我是不是很不懂事啊,你让我背书的时候我总是找理由少背,现在才发现自己会的实在是太少了。” “君肆是一个很严苛的师父,我要是背错了他就回罚我抄书,前两日我抄了整整一本的《仁德章法》,手都酸了。” “我当时在想,幸好你和爹爹没看到,不然就该心疼我了。” “女儿如今已经变得懂事了,定然不会让爹娘费心的,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但是……”宋婉玉吸了吸鼻子:“你也不要太放心我好不好?偶尔担心了也来梦中看看我行吗?” “娘亲,你怎么能一次也不来梦中看我呢?” 内心压抑已久的委屈倾泻而出,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清冷寂静的大殿里只能听得到她小声啜泣的声音。 若是此时有人在这里,听到这令人动容的哭声一定会上前来安慰,可燃灯殿偏远,这几日又因为山中野兽出没的缘故甚少有香客上山,她一个人在这里哭了很久也没人发现。 宋婉玉大哭一场之后心情舒坦多了,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不舍的看着长明灯前供奉着的牌位,喃喃道:“女儿要回去背书了,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弹我新学的琴曲给你听,要是弹的不好听,你可不要说我啊。” 她弯了弯眼睛,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娘亲,我如今胆子变大了,晚上一个人也不会怕。”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不要害怕吓到我,来看看我吧,你是我的娘亲啊,我怎么可能会怕你呢。 宋婉玉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侧殿就走出了一个人。 正是下山迟迟未归的君肆。 君肆回来之后去藏书阁找宋婉玉,没看到她,只看到地上扔着的书和下了一半的棋局。 他将散落在地上的棋谱捡起来整理好放在棋盘旁边的架子上,站在棋盘看了许久,捏起一颗黑子放在了宋婉玉之前犹豫不决最后放弃的格子上。 黑子本落了下风无法突破,一子落,乾坤扭转,处处逢生。 以棋观人心。 天衢下棋时不考虑后果横冲直撞,只为将对方厮杀个干净,棋风猛烈。 宋婉玉作为新手招架不住很正常,但她只要细细观察,便能发现破绽。 世间万事万物离不开相生相克的道理,他以刚应战,她只要以柔克刚,将下棋的时间拉长,不和天衢正面交锋,在他耐心耗尽时定会破绽百出,到那时逐个击破便能成功。 宋婉玉求胜心切,又因为对手是天衢所以轻敌,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输给他,毫无胜算可言。 她以为他是在故意刁难。 实际上,他让她学的根本不是下棋,而是为人处世与观察人心之道。 人心是这世上最深不可测的东西,但下棋不一样,哪怕是心思隐藏再深之人,棋风都不会改变。 纵使再用心隐藏,也会有破绽,只要能抓住那一丝的破绽将对方逼到图穷匕见的地步,就能从你来我往的落子中,窥探出对方的真心。 正所谓‘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能赢下棋局的人,都不会只计较一两子的得失,他们看得都是全局。 他让宋婉玉学下棋,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修身养性,下棋和练书法都会让人变得沉稳,情绪也会平静,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冷静思考,不至于因为一时的冲动惹上大事。 而且缘休也特地跟他说过宋婉玉的情况,寺中是她最好的归宿,人间烟火浓重,一不小心便会沾染业障,若是再一次因为什么事影响了她的命格,到时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虽然说他对宋婉玉存在着利用的心思,但也不想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至少在缘休醒来之前,他得管着她。 想到在宋婉玉在山门前负气离开的样子,君肆莫名有点担心。 她该不会自己偷偷溜下山了吧。 “天衢。” “去她的院子里看看她在不在。” 命令完天衢之后,君肆又出了藏书阁往宋婉玉平时会去的地方沿路寻找。 路上扫积雪的小和尚听到他找宋小施主,连忙指了方向。 “刚才见小施主往燃灯殿的方向去了,施主不妨去那边找找。” “多谢。” 君肆一路找过去,到了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了她哭的声音。 大殿空荡无人,哭声回旋清晰。 他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确定了宋婉玉在这里安好无虞就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她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很严厉的师父。 君肆挑眉,干脆不走了。 他好整以暇的靠在墙上听着她跟娘亲告状。 原本他很是从容不迫,可听着听着,神情就有了变化。 直到宋婉玉起身打算离开。 他才闪身进了偏殿,没打算让她看见。 等她离开之后,君肆从偏殿里走出来,看着她方才跪着的地方,走过去拿起了香在蜡烛上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宋婉玉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将思念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怪力乱神上可以理解,但他却不信这些。 这不过是活着的人寄托的念想罢了。 添了灯油的长明灯烧的很旺,烛火摇曳。 君肆眼眸中倒映着灯火的光,过了很久很久,他薄唇轻启。 “她天赋不错,您可以放心。” 说完之后君肆不禁失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丫头哭的脑袋发了昏,竟然跟一个故去的人说话了。 他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了大殿。 第44章 刮目相看 第二日,宋婉玉睁眼醒来。 口中酸涩,眼睛清明,能闻到淡香,也能发声。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醒来都会面对不同的‘惊喜’,今日没发现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宋婉玉抬手敲了敲。 什么声音都没有。 宋婉玉的心情竟然奇怪的有些平静。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地方,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一样。 实在是太安静了,静的她心情都没有大的波动。 她今日穿了一件的月季蜀锦广袖交领襟,下身是素白色交织绣丝绸华裙,披了一件云纹大氅,随手挽了一个道姑发髻。 许是这几日她已经习惯了简单的配饰,只戴了一支朱燕衔珠的簪子,耳朵上挂着绿松石耳坠,腰上挂着外祖母为她亲手绣的梅花鹿戏蝶荷包和长穗单色绦,脚上也穿的是素白色的烟缎靴。 整理好衣服之后,宋婉玉在架子上拿了两本棋谱 昨日跟娘亲哭诉了一番之后,宋婉玉心里舒坦多了。 她还没走到无名小院,天衢就快速的跑了过来,跑到了她的面前。 宋婉玉迎着阳光朝着他莞尔一笑:“天衢,昨日都买了什么点心啊,也不见你跟我分一块。” 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到山下的点心了。 寺中的斋饭味道很淡,她有味觉的时候尚且吃不下去,更别提失去味觉的时候了。 虽然说每日的斋菜都是和尚师父们在后山菜园子里采摘的很是新鲜,但味道也实在是寡淡。 宋婉玉平日里对吃食也有几分讲究,在府中的时候山珍海味没少吃,偶尔吃几顿清粥小菜还行,一直吃下去她觉得自己脸都快成菜色了。 她几乎每日都能在铜镜里看到自己所以看不出什么变化,但若是熟悉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宋婉玉消瘦了不少。 以前金尊玉贵的养在府中,出落得水灵动人,任谁看都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不过秀丽山水养人,她的气质愈发出尘,一双眸子宛若山间那清澈见底的泉水,不被凡尘俗事沾染,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呵护这样的纯净。 若是换了旁人,见到如此清丽出尘的小仙子定然会看直了眼,可惜了天衢是个木头脑袋,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各种各样的糕点,一听宋婉玉说要吃他的点心,下意识的就护住了怀里。 一看这动作,不用听他说话宋婉玉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主子找你。” 她认真的盯着天衢的嘴,想要辨认他说的是什么话,只看出来了一个‘主子’的口型。 她抿唇:“我今日听不见。” 天衢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来。 宋婉玉缓步跟上,跟着天衢进了无名小院。 听到脚步声,君肆朝着门口看了过来,看她今日双目有神步履轻快,便道:“今日五感都在?” 天衢摇头,指了下耳朵。 宋婉玉猜出来了君肆的问题,说道:“我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 君肆点头,手点了点桌子。 她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书信。 她不明所以。 君肆拿起毛笔沾了墨水在纸上写着什么。 宋婉玉好奇的走过去看。 ——昨日下山途径江府,捎了封家信回来。 “那昨日怎么不给我?” 君肆沉默片刻,写:忘了。 昨日她哭的眼睛都肿了,一回去就把门关了起来,明显是不想见人,他上赶着过去找不痛快吗? “谢谢你。” 有时候人的感情积压的久了,就会攒到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段爆发,等过了那阵情绪就淡了。 她的情绪明显没有昨天那么起伏大,只是红着眼拿起来了那封信,拆开。 ——昭昭吾妹,展信佳。 只看第一句话,宋婉玉眼前就已经模糊了,她的鼻子涌上来酸意。 君肆给了宋婉玉看家信的时间,把信给她就进了房间。 厚厚的一封信里面,有江家每个人对她的问候,甚至连环翠都写了‘小姐,奴婢很想您’。 宋婉玉抬手抹掉滑落的泪水,心里很是感动。 拿到这一封书信,君肆一定废了心神,连环翠都没有落下,如此缜密又事无巨细的心思让宋婉玉觉得感动之余还有心惊。 他连环翠都能想到,定然是将她查的清清楚楚,此等年纪就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宋婉玉不敢想要是和这样的人做了敌人,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她忽然有些庆幸,没有站在君肆的对立面。 “谢谢。” 她将书信收起来,很认真的朝着君肆道谢。 君肆身后还跟着天衢,天衢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木桶,他走的四平八稳,宋婉玉还以为他提了一个空桶。 直到天衢将木桶放在了地上。 快到她腰间那么大的木桶里装满了水。 心里一紧。 想到了之前在学塾里听到的书法大家刻苦练字的典故,她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君肆提笔在纸上写:今日起每日早晚练习一个时辰的字,我已经让天衢将…… 君肆字还没写完,宋婉玉闭上了眼睛,绝望的说道:“君肆,我好像看不见了。” 君肆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如此,直接放下毛笔走了过来。 随着步子走近,宋婉玉的心一跳一跳的。 他拉过她垂在身侧的手,展平了手心,写道:王羲之写了十八水缸得术法大成名垂青史,我只要你写一桶,写完了不会再逼你。 宋婉玉手心发痒,有些害羞的抽回了手,睁眼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眸子,道:“只写一桶?” 君肆点头:“是。” 这个字的口型她认得。 “好,我练。” 天衢听了这话,将水桶旁边的空地清理干净,给她留出了一大片练字的青石板。 之后几天,宋婉玉每日背书弹琴下棋练字,虽然刚开始会抱怨几句,但答应了会学之后就没有喊过苦,背不过会抄书,下棋输了会反思,弹琴手指红肿也没停过。 他原本以为,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断然是吃不了这样的苦的。 时间一长,君肆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第45章 根骨不佳 他原本觉得宋婉玉像是随风摇曳的青竹,扛不住风雨,积雪一重便被压得弯下了腰,时间长了甚至会拦腰折断。 他看错了。 她应该是茁壮生长的青松,看似纤细脆弱,实则生命力旺盛,只要熬过了风雪,总有一日能长成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大树,笔直挺拔不畏严寒。 这不该是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会有的心性。 君肆觉得自己之前轻看她了。 宋婉玉要是知道君肆在想什么,肯定会笑出来。 她这几日这么努力,不喊累不喊苦,哪里是坚强过头啊,根本就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伪装出来骗君肆的。 要真让她把那一桶水写完,她得写到什么时候去啊,这冰天雪地的,宋婉玉恨不得把手藏起来,毛笔沾着水里的冰碴,听的她都浑身发抖。 所以她每日用毛笔沾水时,都会故意把衣袖落进桶里,写一会儿就去房中用炭盆烤干。 长此以往,不出三个月,这桶水一定可以见底。 宋婉玉晚上睡觉想到这都开心的笑出了声。 一个月后,木桶里的水少了快一半。 她眼睛闪着亮光,还装作可惜的跟君肆说:“怎么写的这么快啊。” 君肆平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睛就像是看透了一切一样,让宋婉玉有些心虚的别过了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天衢今日跟你下棋,我下山一趟。” 一听君肆要下山,宋婉玉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道:“去拿。”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心思。 她开开心心的跑回房间里将早就写好的书信拿给了君肆。 “不过你下山要干什么啊?怎么不带天衢。” 天衢也看着君肆,眼里带着责问。 “前段时间买的点心都吃完了?” 天衢点头。 君肆顿了顿。 宋婉玉觉得自己可能是跟君肆相处的时间长了,竟然能看出他的意图,快速扯下腰间的荷包塞给君肆:“给你。” “你这是作甚?” 宋婉玉照顾君肆的情绪,笑道:“我也好些日子没吃了,你帮我也带些点心。” 君肆掂了掂手里荷包的重量,莫说是带点心了,便是将那铺子盘下来都绰绰有余。 江家不愧为江淮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小姐出手便是这么多的银两。 宋婉玉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买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银两。 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家千金。 君肆心里莫名有些寒凉。 随即又自嘲的想到,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跟宋婉玉一样,锦衣玉食金尊玉贵,一顿饭能吃普通农家一年的银两。 京城好奢华之风,富贵迷人眼,时间一久人也会在那眼花缭乱的生活里迷失自我,下意识的趋名逐利,想要追求更优渥的生活。 而他一出生就在所有人望尘莫及的高度,站得高不一定就是好,摔下来也会比常人摔的都要惨烈。 最后落了这个么半死不活的下场。 他道:“用这么多的钱买点心?” 宋婉玉见君肆盯着那荷包沉思片刻说出了这话,意识到君肆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怕你下山遇到什么难处需要银两,你若是不想要便还给我。” 君肆诧异。 他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下意识的都把人性往险恶的地方想,哪怕宋婉玉是真的在对自己好,他也还是会觉得这是因为有利可图,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对一个人好。 宋婉玉又道:“而且之前我说过要给天衢买点心的。” 天衢用盼望的眼神看着君肆。 君肆打开宋婉玉的荷包,从里面拿了一粒碎银子,然后将荷包还给了她。 宋婉玉疑惑:“这么多你能够吗?” 君肆冷着脸沉声道:“我有钱。” “好,我知道了。” 她憋着笑意将荷包重新挂在了腰上。 君肆不再跟他们多说,转身离开了无名小院。 院子里清冷下来,就只剩下了她和天衢。 宋婉玉和天衢对视一眼,天衢道:“下棋?” 她摇头:“我又赢不了你,今日不下棋了,你教我习武吧。” 前些日子天衢连一招半式都不愿意教给她,只在君肆在的时候让她扎马步或是搬石头,和宋婉玉想象中的习武一点都不一样。 她今日不打算让天衢随意糊弄过去了。 必须得要在他身上学一些真正能保命的本事。 宋婉玉不贪心,只要能让她不再惧怕山间的野兽独自下山就行了。 只要学好了她就能自己下山了,不用仰仗他人。 天衢一听她说要习武,头摇的比宋婉玉刚才还要快,拒绝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宋婉玉又说:“天衢,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耗着吗?” 天衢指向树后面的石头,道:“搬石头。” “我手都磨破了你还要让我搬石头,你主人交给你的任务你就是这么敷衍了事的,你再这样的话,以后我就不给你买点心了。” 也不知道是君肆的威慑起了作用,还是不买点心的威胁打动了天衢,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让宋婉玉习武的可能性,然后朝她走近。 “伸手。” 宋婉玉莞尔一笑,知道天衢是听进去了。 她听话伸手,天衢隔着她的衣袖捏住了她的手腕,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按了几个穴位又松开了。 然后,他在宋婉玉疑惑的目光下说了一句“得罪”,手又捏上她的肩膀。 若是换了旁人,宋婉玉可能会以为对方意图不轨,一定会第一时间推开,但天衢表情认真,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就真的是在认认真真的探看着什么。 他行为坦荡,让宋婉玉生不出任何不适的想法,而且所有的动作都是恰到好处的一触即离,绝对不会多停留一刻。 因为中毒的缘故,天衢的身子状态可能永远都要停留在七八岁的时候,再加上毒素迫害,他的心性也如孩童一样不会变化,所以哪怕天衢实际年岁要长她很多,她还是下意识的把他当弟弟来看。 只是这个弟弟,武功实在是厉害。 就在她充满期待幻想着自己跟天衢一样武功盖世时,天衢毫不留情的吐出几个字打破了宋婉玉的大侠梦。 “根骨不佳,无法习武。” 宋婉玉:“……” 你不如直接说我身体弱算了。 第46章 价值倾城 “我也没有指望能变得跟你一样厉害,我只是希望遇到危险的时候能自保,不至于跟之前一样无法反抗。” 她说的是上次遇到柳馨月被欺负的那次。 也许是因为宋婉玉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失望,又有可能是她那句话说到了天衢的心坎上。 天衢转身扔下一句“等着”就进了君肆的房间。 宋婉玉听到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好奇的跟了上去。 她进门的时候,天衢正好从君肆的床榻下面拉出了一个黑桤木雕花的箱子。 那箱子看着颇为名贵,他动作粗鲁,又从君肆床上暗格里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铜锁。 “天衢,这样不太好吧,君肆回来若是知道了……”话还没说完箱子就被天衢给打开了。 宋婉玉在箱子打开那一瞬间连忙闭上了眼睛,摸索着往外走,嘴里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天衢性格纯良天真憨厚,做了什么君肆不一定会怪罪,但她要是参与进去,十有八九得背锅。 宋婉玉在一瞬间脑子转的飞快,把利害关系想的很明白。 她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身后又是天衢翻箱倒柜的声音,宋婉玉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天衢,你找完东西了记得还原啊。” “你看。” 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后知后觉的懊恼,但已经来不及了。 天衢给地上摆了好几样东西,有的宋婉玉见过,有的没见过。 “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好奇的凑过去。 天衢拿起第一个机关轻巧的袖箭,对准了桌腿神情认真,轻轻一拉,泛着冷光的袖箭扎进了桌腿里,箭尾颤动着发出嗡鸣声。 宋婉玉先是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惊叹起来。 她伸手去拿第二个小玉瓶,想要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还没打开就被天衢拿了过去。 他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危险。”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毒药。” “啊。”宋婉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她刚才碰了那瓶子,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安心,不会致命。”他晃了晃小瓶子,道:“会失力,内力越强,药效越快。” “好厉害。” 他又拿起另外一个方形锦盒,递给了宋婉玉。 “这个给你。” 宋婉玉疑惑的打开锦盒。 锦盒里装着一个白玉镂空的扳指,那扳指镂空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隐匿在白云斑斑的白玉石里,神秘又高贵。 这扳指上面的竟然是龙纹。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皇帝陛下敢用龙纹。 天衢不懂这些,可能是想把好东西给她,但她要是真的敢把这扳指戴出去招摇,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宋婉玉有些害怕,天衢把扳指拿出来,指了下眼睛的位置。 “这里,空的。” 然后呢? 他把刚才的药瓶递给了她。 “装进去,防身。” 她听了这话,把那扳指拿出来细细看了一下,竟然发现眼睛是可以活动的。 那眼睛镶嵌在扳指里,有一个小小的卡扣,往里一按就能转动,这就相当于是盖子,打开盖子整个扳指里面都是空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竟然能做出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把扳指拿进了一看,宋婉玉才发现这所谓的‘龙’爪子数量少了一个,只是看起来像龙,实则是蟒纹。 这样的饰品定然不是天衢的,那就是君肆的了。 连一个扳指都要做成这种藏毒的武器,他以前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族里。 袖箭、毒药、藏毒的扳指,再看箱子里面,各种小瓶子且不说,那一堆泛着冷光的匕首短剑看得她手脚发凉。 “天衢,你们家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天衢认真回答:“好人。” 宋婉玉嘟囔:“我也希望他是好人。” “这个我不能要,你收起来吧。” 虽然那扳指上面的巧思让宋婉玉觉得很心动,但这些是君肆的东西,只要君肆没有说要送给她,她都不会要的。 天衢一门心思的想要帮她,看到她说不要,神情有些失落。 宋婉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天衢,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都是你家主人的东西,你若是你真的想帮我,就教我一些防身的技巧。” “我身子弱没办法习武,但总有适合的一招半式不是吗?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被宋婉玉这么一夸,天衢那白皙又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瞬间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唇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我们把这些东西恢复原位好不好?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下次不要偷偷在君肆房间里拿东西了。” 天衢点点头,将那些东西全部都装了起来。 “等下,还有这个。” 宋婉玉将刚才天衢演示的时候射出的短箭捡起来,走过去放进箱子里。 天衢重新将铜锁挂好,把一切都恢复原位。 他起身离开。 宋婉玉看到了放在床榻上的钥匙,连忙拿了起来:“钥匙没放回去。” “左边,暗格。”天衢道。 “好。” 她把钥匙从暗格里塞了进去,手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听到了木盒落在地上的声音。 宋婉玉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往地上看去。 这是一个六面刻花的黑漆木盒,盒子上雕刻着牡丹凤凰纹,一看就比刚才那木箱子要珍贵的多了,更别说还是特地单独放在暗格里的。 天衢的表情也很明显的严肃了起来。 宋婉玉伸手将木盒拿起来想要放回原位,可刚捡起来那盒子的盖子就自动开了,里面的东西直接掉了出来。 天衢彻底僵住了身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完了。” 天衢说话的同时,宋婉玉已经伸手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接住了,她和天衢同时松了一口气。 “接住了。” 天衢连忙走过来。 宋婉玉张开手,看清楚了刚才接住的玉镯。 她从未见过如此通透的绿色,冰透与碧绿在玉镯里完美的契合在一起,绿色像是一缕青烟在玉里晕开。 美的触目惊心。 江家是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玉镯,但那些跟手里这镯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价值倾城。 宋婉玉手都有些颤抖了。 她刚准备把翡翠镯子放回去,只听‘咔嚓’一声,木盒的盖子掉了下来,在地上无助的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天衢的脚下。 天衢无助的蹲下了身子,看着那盖子,又重复了一句。 “完了。” 宋婉玉想,我怕是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 第47章 出师 宋婉玉没有办法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盒子放回去,盒子已经摔坏了。 能让君肆这样小心保存的镯子,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坏了就是坏了。 她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镯子没有摔碎。 在盒子摔坏的时候,宋婉玉看到了天衢的反应,就猜想到这镯子对君肆一定很重要。 果不其然。 天衢说:“这是皇……主子娘亲的遗物。” 他这么一说,宋婉玉就更害怕了。 “天衢,你家主子若是生气了,会怎么样?” 天衢回想了一下最近几次主子生气。 摇了摇头,不愿意回想了。 死定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解释寻求原谅才是最重要的。 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今日原本的打算,她坐在院子里一直盯着那摔坏的盒子研究。 这盒子的构造实在是精巧,她连锁扣都不知道在哪里,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木疙瘩,连雕刻的花纹中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样的构造让宋婉玉想到了以前在书本里看到过的鲁班锁,通过精巧的机关组合在一起,只有掌握了方法才能打开。 但书上也没有写摔坏了要怎么办啊。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一想到君肆发病的样子就觉得一阵后怕。 缘休大师都说了不能让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体内的毒素会让他变得比平常人更要焦躁易怒,若是得不到有效的控制很有可能引气血翻涌血管爆裂最后吐血身亡。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他现在待在这里,就是为了控制体内的毒药。 只要有缘休大师在,这些要担忧的事就不会发生。 可是现在缘休大师还没醒啊。 也就是说,他要真发病的话,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她。 宋婉玉光是想着就一阵后怕,她干脆利落的站起来,朝着院子后面走了过去。 天衢见她往后院走,从屋顶上跳下来跟在她后面,问:“干什么?” “找东西。” 天衢:“我帮你。” 宋婉玉扫视一圈,眼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她走到那一堆柴火的跟前,费力的从里面抽出了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木棍,约莫有她身高那么高。 她郑重其事的把木棍递给天衢,在天衢疑惑的眼神下,一字一句道:“你家主人要是发疯了,你就拿这个抡他,打晕了他对你我都好。” 宋婉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就跟你上次一样。” 天衢:“……” 教坏小孩子是不太好,但保命要紧。 她可不想真的被君肆给掐死了。 “也不知道你家主人以前遭受了什么,怎么一发病就要杀人。” 天衢:“主人以前……” 天衢很少跟宋婉玉说君肆的事,今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一脸认真十分流畅的跟她说了一大段的故事。 对宋婉玉来说是故事,但对天衢来说,那是一段很残忍的回忆,可他说到一半却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残忍了,只是觉得隐隐心痛。 宋婉玉正听到他们溜出家里去逛花灯节走散,他看到君肆被一个蒙面人抱走,他就停了下来。 “然后呢?” 宋婉玉最不喜欢听故事听一半了,可天衢眼睛里的深沉又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单纯,他朝着她露出梨涡,笑容明朗:“猜字谜,主子很厉害。” “我不要听你家主子猜字谜有多厉害,他聪明我知道,我想听后面的事,你们走散之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走散?” 天衢疑惑的偏了偏头:“没有。” 宋婉玉叹了口气。 她跟天衢较劲算什么,他这脑子碰巧灵光一次,能说这么多已经很好了。 但宋婉玉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她有预感后面发生的事才是重点,很有可能君肆性格变得古怪的原因就在里面,可天衢不记得了,她又不能直接问君肆,就只能忍着。 宋婉玉觉得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上不去也下不来,如鲠在喉的感觉难受极了。 她回到前院拿起石桌上的毛笔,走到水桶旁边蹲下来又开始写字,默念着这几天背的古文,逐渐将忧思抛却到九霄云外,开始聚精会神的练习书法。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她不知不觉的投入了进去,直到手腕酸疼到抬不起来,这才放下了毛笔,一边活动着手腕环节酸疼,一边看着地上还未风干的水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石板上写字地方开阔的原因,宋婉玉总觉得自己的字迹比之前看起来大气了不少。 她三岁开蒙后,娘亲和爹爹便轮流握着她的手教她习文写字,一开始掌握不了形意,便重在认字。 后来进了学塾规范起来,在二叔母的引导下练了一手娟秀小字,也算是看的过眼,但不管是笔触还是形意都透露着内敛,宋婉玉自己看着都觉得小家子气。 这样沾水在石板上练了一个月后,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字迹变了一些,一钩一划清隽有力,收放有度,看起来舒展自然,跟以前在宣纸刻意写出来的工整不一样。 在石板上练字,跳脱出了工整规范的束缚,落笔随心,有了自己的形意,长此以往下去,定然能练出一手让人惊叹的好字。 宋婉玉好像有些明白了君肆的苦心。 她沉默片刻起身,侧目看向天衢:“帮我把这桶水重新装满吧。” 她之前觉得君肆是在为难自己,把聪明劲用在了旁门左道上,以为只要将木桶里的水想办法挥洒完就好了。 可努力的痕迹不会骗人,她亲眼看到了自己微末的变化,虽然只有一点。 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她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 骗过了君肆算得了什么,她做那些,终究就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宋婉玉想通了,只觉得浑身轻松,手腕也不是那么疼了。 “不用加水了。” 听到突然的声响,宋婉玉连忙回头看去。 君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外。 他朝着她走过来,淡然道:“这门课,你出师了。” 宋婉玉看着他带着些许满意的神情,一瞬间如醍醐灌顶。 她羞愧的无地自容。 原来,他都知道。 第48章 人死如灯灭 君肆看着宋婉玉,走上前来,将一包狗皮膏药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什么?” “这几日手腕不疼吗?” 她一怔。 “睡之前将巾帕用热水浸在手腕上敷一会儿,然后贴上膏药睡一觉,不出三日酸涩感便会消失。” 宋婉玉听到君肆说这话,面红耳赤,更加无地自容,她眼眶湿润,道:“对不起。” “为何道歉?”君肆挑眉,道:“我告诉你要做什么,要怎么完成这件事取决于你自己,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方法都不用对我感觉抱歉。” “我要你做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唯一的受益者是你自己。” 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宋婉玉吸了吸鼻子,默默将那包味道不怎么好闻的膏药抱进了怀里,心想:日后我一定不会投机取巧了。 她不能连自己都欺骗。 “那我以后还能在这里练字吗?”她问。 “天衢,将水瓢给她。” 宋婉玉眉头一喜,眼睛骤然亮了。 他还让自己在院子里练字,那证明他没有生气。 宋婉玉莫名有些开心。 下一刻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君肆朝着树下的桌子走了过去。 宋婉玉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手上的药包也掉在了地上,她提起裙摆急忙朝着君肆走了过去,边走边喊他:“君肆,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停下了步子,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看到了那雕刻着牡丹凤纹的木盒。 那碧绿通透的翡翠玉镯静静的躺在盒子里,而木盒的盖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来喜悦,也没有宋婉玉预想中的生气,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觉得害怕,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宋婉玉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天衢默默远离,走之前给了宋婉玉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不讲义气。 宋婉玉收回视线,看着君肆清瘦的背影,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去看他的表情。 那优越独绝的侧颜毫无波动,神情平静的让她觉得害怕,他越是平静她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我可以解释的。” 宋婉玉简短又飞快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诚恳又认真的跟君肆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它会摔坏,我重新赔……”“拿你那手串的时候,我说了会拿一物跟你交换。” 宋婉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很快又被她给否决了。 君肆走上前将那玉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我这里没有女子的首饰,一直不知道给你什么。” “这个便给你吧。” “君……君肆,你要是生气你骂我吧,你别这样。”宋婉玉打了个磕巴,心里惊慌不已:“你这样我心里怕。” 君肆看着她,目光平静,调侃道:“练字投机取巧时怎么不见你害怕?” “这不一样。”宋婉玉看着他手里的玉镯,此时玉镯映照着夕阳的余晖,颜色被衬成了墨绿色,看着更加美丽惊艳。 这世间美丽的事物谁不喜欢,要是不知道这玉镯的来处,宋婉玉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收下,哪怕这是君肆的陷阱,她也愿意为了这万中无一的玉镯跳一次。 可是,这是君肆娘亲的遗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 宋婉玉摇头:“我不要。” 君肆将玉镯随意放回了盒子里。 “天衢告诉你这镯子的来历了?” 她的反应不难猜。 宋婉玉点头。 君肆淡笑:“人死如灯灭,不过是身外之物。” “再说了,对故人的思念不在物品上,而是在这里。” 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道:“你们若是不翻出来,我都快要忘了还有这镯子了。” 宋婉玉有些舍不得,她犹豫:“你真的肯给我?” “你不喜欢的话,我找别的东西给你。” 宋婉玉连忙将那镯子拿起来,巧笑倩兮:“我喜欢我喜欢。” 她美滋滋的将玉镯戴在了手腕上。 她尚年幼,这玉镯是成年女子的规制,她戴着有些偏大了,很轻易的就能从手上滑落。 宋婉玉觉得有些可惜,可这镯子她又实在是喜欢的紧,放在盒子里吃尘太暴遣天物,她干脆晚上挑着灯给玉镯上编了几圈锦线手链,这是她跟环翠她们学的。 那些丫鬟们得了首饰类的赏赐也会戴在手上,偶尔会遇到手镯偏大的情况,主人家赏赐的东西也都不会是便宜的物件,若是丢了肯定会心疼好一阵子,于是她们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用做女红针织的丝线在镯子上缠绕起来,编一些好看的花样,既缩小了圈口又给镯子增加了别样的风味。 宋婉玉也是看环翠编的好看,才特地跟她学了几种编法。 她留了绳坠,给坠子上串了几颗青白色的玉珠,手腕晃动,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好听又悦耳。 闯了祸非但没有挨骂反而因祸得福,宋婉玉坐在软塌上回顾今日重重,心情真是跌宕起伏。 她正打算入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坏了。 她把君肆给自己的膏药贴掉在无名小院了。 当时急着跟君肆解释,后面又被玉镯的事打了个岔,走的时候注意力全在镯子上了,哪里还记得膏药贴。 今日君肆下山,帮她给家里拿了信,又给她的手腕准备了药,还将如此珍贵的稀世珍宝送给了她。 他这个‘师父’,好像也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啊。 宋婉玉对君肆的认识刚有转变,就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偷懒、不思进取、投机取巧。 宋婉玉忍不住以被掩面,长叹一声。 宋昭昭,你啊你啊。 以后可得对君肆好一点了。 她闭上眼睛,又想起了落在院子里的膏药。 夜间露重,过了一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那可是君肆从山下一路提回来的。 宋婉玉翻身,干脆利落的下床,穿好外衫披着斗篷拿了一盏提灯便出了门。 幽深安静的石板路上,宋婉玉背对着盈盈月明,踩着自己的影子,快步走到了无名小院门口。 正欲推门,身后忽然笼罩上一个黑影,那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宋婉玉挣扎之际,提灯落地,灯油打翻瞬间熄灭,黑暗席卷。 脚步声传来。 她瞪大了眼睛,被来人压在了墙角,凌乱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别动。” 第49章 不速之客 宋婉玉一下就停止了挣扎。 她听出了这是君肆的声音。 月光照在他优越的侧颜上,他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出声。” 宋婉玉点头。 君肆松开了手。 “这是……唔。” 她刚出声,又被君肆捂住了嘴,他身子往前倾,将她重新压在了墙上。 这一次两人的距离更近,宋婉玉的下颚不由自主的枕在了他的肩上,她的呼吸里全是君肆身上那独有的雪松味,明明是危险又严峻的情况,宋婉玉却莫名觉得安心。 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君肆在,一切难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这一次宋婉玉根本来不及说话,她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到了那黑衣人手里拿着的剑。 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冷意,脚步声逐渐靠近。 宋婉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招惹到对方,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人找上君肆,但看对方这架势,一定不是普通的刺客。 君肆察觉到了宋婉玉的颤抖和异常,动了动身子,抬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按在了怀里。 “别看。” 轻若叹气的声音在耳畔划过,就像是羽毛在她心里划过一样,宋婉玉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烫,连带着耳朵和脸颊都烧了起来。 “找到人了吗?” “没有。” 两个黑衣刺客接头,毫不避讳在无名小院门口说话,就好像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样。 也是,对这些刺客来说,君肆不过就是一个十岁孩童,又能如何。 宋婉玉听着对方的说话声,意识到他们在找君肆。 可是君肆不是已经被家里赶出来了吗?难不成他的家人还不愿意放过他,打算斩草除根。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该多伤心。 宋婉玉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君肆的表情,稍微动了动脑袋,额头蹭着他冰凉的下颚滑过。 君肆低头,正对上了她睫扇微曲清澈映月的眸子,下意识的别开了目光,不自觉的侧过了脸。 宋婉玉也意识到了不妥,他们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可是外面还有刺客在,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暴露他们的位置。 她只能默默低下头,调整呼吸的频率,不让凌乱的呼吸引起君肆的注意。 越是刻意调节就越是没有办法不在意,她被君肆笼罩在怀里,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她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些,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睛不自觉的往旁边看,一只蜘蛛不知不觉的爬上了她的肩膀。 宋婉玉吓得浑身颤抖,她强忍着害怕不想去注意蜘蛛,可那蜘蛛距离她越来越近,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宋婉玉咬牙,伸手扯了扯君肆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 君肆见她脸色惨白,抬手便要将那蜘蛛捏住,手一动衣袖不小心挂到了旁边的树枝。 树枝上压着的积雪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刺客警觉,两人对视一眼,警惕的朝着积雪的方向走了过来。 宋婉玉吓得无意识拉住了君肆的手。 “怎……怎么办?” 她无声的用口型问君肆。 眼看着那两个刺客越走越近,他们后面是高墙根本没有退路,若是被发现了肯定是死路一条。 君肆神色严肃。 “躲在这里,不要出去。” “那你……”她话还没说完,君肆就跑了出去,与那两个刺客撞了个正着。 “是他!” 她听到了刺客惊喜的语气,那明显是发现目标的激动。 怎么办。 君肆可不能有事。 宋婉玉痛恨自己的懦弱。 君肆朝着桥上跑了过去,两个刺客紧跟其后离开了这里。 见没了人宋婉玉连忙跑了出来,不顾小院里可能还会有其他刺客的风险,直接冲进了君肆的房间里。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从床底下拉出了那木箱,用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今日天衢给她看的袖箭和药瓶,拿起来塞进了怀里。 宋婉玉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而后起身跑了出去。 君肆是说了让她不要出去,但她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如果她眼睁睁的看着君肆出了什么事,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宋婉玉迎着冬夜寒冷的风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已经是深夜,寺中一片寂静,静的宋婉玉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因为害怕而加快的呼吸,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可步子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不知道君肆会把那些人引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天衢不在,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不能袖手旁观。 不管跟她有没有关系,她都要管。 宋婉玉把她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君肆和刺客的身影。 青龙寺不大,可找起人来却费劲极了。 找人的这段时间宋婉玉也想了一下。 君肆是被逼无奈隐居在青龙寺中的。 除了缘休大师和方丈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她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君肆,也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那些人在找他,证明他不是被人抛弃的,而是自己逃出来的。 越多人知道他在这里对他越不利。 她只能自己找,没有办法告诉别人。 宋婉玉杜绝了找其他师父帮忙的想法,朝着缘休和方丈的院落跑了过去。 只有他们可以帮自己了。 宋婉玉还没到方丈的院子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路的尽头走了过来,那身量和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天衢。 “天衢!” 宋婉玉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你去哪了?” “缘休,喝药。”他说。 宋婉玉神情焦急,一边缓和急促的呼吸一边跟天衢说了眼下的情况。 她刚说完天衢就准备动身,她连忙道:“你要是打不过别恋战,先带你家主人去有人的地方,他们定然不会再动手。” 他们特地挑晚上鬼鬼祟祟的来,肯定不想引人注目,这是最好的办法。 天衢离开之后,宋婉玉毫不犹豫的朝着与天衢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不管是他们谁,都一定要找到君肆。 君肆,你可千万别出事。 第50章 绝境 竹林深处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在凄冷寂静的夜里很是刺耳,很难不引起路人的注意。 但这是在深山里,注定了不会有人来,而且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 因为没有人会在冬夜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去山里转悠,再加上近来山中猛兽因为食物稀少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经常攻击路人,便是打猎的好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山。 这么一个人烟绝迹的好时机,简直就是上天为君肆寻找的最好的埋骨地。 君肆撑着长剑,几乎所有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他强撑着单膝跪地,眼中杀气凛然。 在他的面前已经倒下了两具尸体,鲜血在雪地里开出了几朵耀眼的雪花,在明月的映照下闪烁着斑斑点点的星光。 君肆撑着长剑想要站起来,耳朵却敏锐的听到了脚步声,是从寺中的方向跑来的。 他特地将刺客引到了寺外的深山里,就是怕这些刺客的尸体没有办法处理,也害怕惊扰了那些吃斋念佛的和尚们。 若是闹出响动让他们撞见自己在寺中杀人,怕是连这个容身之地都要失去。 君肆看那两个刺客的身手就知道来者不善,他没有把握自己能解决他们,原本想着让他们先离开,放松警惕跟出去斩草除根。 他却没有料到宋婉玉会突然过来。 君肆没有办法看宋婉玉平白受自己的牵连。 她的到来根本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她会这个时候过来,他的动作已经比想法快了一步。 引开了人之后,君肆顺理成章的想,她不会再出现。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在一次看到了她。 这一次,君肆眼里的惊讶再也难以掩饰。 宋婉玉绕过竹林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害怕的不敢向前,但在犹豫的那一刻又看到君肆倒在了地上,她不再畏惧跑了过来。 君肆卸了力气,无奈的看着宋婉玉:“你怎么会过来。” “有人放烟花,我跟着烟花找过来的。” “不好。” 君肆应声而言。 “怎么了?” 他被宋婉玉的突然出现给打乱了思路,差点忘了方才那刺客放了信号,想必用不了多久他的同伴们就会寻过来。 杀了这两个人已经极其不易,他深知以自己现在的体力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更别说如今宋婉玉还在这里。 君肆警惕的看着四周,没有告诉宋婉玉还会有人过来,他尽量保持平静道:“你听我说,我已经杀了他们,不会再有事了。” “那就好。”宋婉玉松了一口气,脑海里那根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 君肆又道:“我腿受了伤,你带着我没办法回去,去找人来接我。” 宋婉玉一听这话急忙问他,探身去看他腿上的伤口。 “伤到哪里了?” 君肆不得已撩开了衣服下摆,露出了狰狞裂开的刀伤,那刀伤几乎要将他整个小腿全部切下来,看得宋婉玉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不自觉的湿润。 “别怕,去叫人。” 宋婉玉没动。 君肆皱眉,他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异动的响声,急忙伸手推了宋婉玉的手腕一把:“没听到我说的吗?去找人。” 他有些着急,语气不自觉的严肃了一些。 宋婉玉看着他,摇头:“君肆,你莫要唬我,你当我不知道刚才那烟花是叫人的信号吗?我把你丢在这里,你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君肆身子一僵,又道:“宋婉玉,我说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快走,不然你和我都要死在这里。” “走不了了。”她道。 “怎么就走不了。”君肆语气急切:“你到底知不知道现下的情况有多么严重,宋婉玉,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他神情认真,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又疼得皱了下眉。 “我知道,但是我来的路上看到了野兽的脚印,那脚掌跟人的脚掌一样大,我现在下山若是碰到了它们那就是尸骨无存,我没有退路了。” “跟你留在这还能留个全尸。” 宋婉玉语气颤抖,明显是害怕极了,却强装镇静一词一句的跟他说着,看似态度乐观,实则就是在安慰自己。 她又说:“我已经跟天衢说了,他看到了烟花定然也在往这里赶,一定会有转机的。” 宋婉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晚了。” 君肆听到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成年男子,紧接着又出现了几个人的声音。 他手撑着地起身,宋婉玉连忙扶住了他。 君肆手持长剑将衣摆斩断缠在腿上,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 宋婉玉扶着他,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林子深处走去,他边走边不忘用剑背拍打竹竿,让积雪落下来遮盖住他们离开的脚印。 这样便能多撑一些时间了。 宋婉玉只觉得自己心跳快的都要飞出来了,她呼吸急促,半步也不敢慢下来。 君肆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勾了勾唇:“别怕。” 宋婉玉以为他要说什么安慰的话,结果下一句就听他说:“不会叫你一人孤单死去,黄泉路上我会与你作伴。” “别吓我了,我要哭了。” 她绷着情绪,被君肆这话一吓,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她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他们在冰天雪地里互相搀扶着向前,眼前是看不见的危险,身后是追杀的刺客,如此险峻的情况下,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要放在平时,君肆只会觉得痛快。 对他来说难熬的是活着。 可这一刻,看着她眼中的不舍和对死的恐惧,君肆忽然生了留恋的心思。 至少不能拖着她一起死。 “我们都会活着。” “我保证。” 君肆从未露出过如此郑重的表情,宋婉玉感受到了他的认真,她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大氅往君肆身上披了一半。 “前面的路还长,你别冻坏了。” 可别刺客没找到他们,他们先被冻死了。 他的腿早就已经冷的没有知觉,那些人来的突然,他甚至连厚衣物都没有穿。 她的披风根本没有办法为他的身子回暖,可披上来的时候,君肆却觉得从心里开始热了起来。 至少,人间还是有值得贪恋的温暖。 他正想着,宋婉玉忽然停下了步子。 宋婉玉眼睛瞪大,瞳孔微颤,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她动了动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君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了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是狼。 第51章 山穷水复 “怎……怎么办。” 宋婉玉牙关打颤,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狼,但她却知道,狼是群居动物,绝对不会单独出现。 她刚问完,就看到那头狼的后面又跟着走出了三头狼。 那些狼像是饿了许久,看到他们直接露出了凶狠的獠牙,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狠狠的撕咬。 “别怕,它们不会主动攻击,只要你不先露怯。” 宋婉玉忍不住拉住了君肆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跟着君肆的步子移动。 “盯着它们的眼睛,不要把后背露出来。” 在没有确定猎物的实力之前,狼都不会主动出击,它们一定会慢慢的蛰伏在他们身边,等他们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就是绝杀的时刻。 君肆带着宋婉玉一点一点往后退,那群狼就站在树丛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耐心的等着他们先投降。 宋婉玉下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但她却不敢放声大哭,生怕自己的声音会引起狼群的沸腾。 两人退到了距离狼群比较远的位置,君肆悄声道:“我数一二三,分开跑。” 宋婉玉摇头:“我害怕。” “那就一起走。” 君肆目光坚定,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道:“跑!” 宋婉玉应声而动,两人一起跑了出去,狼群立刻朝着他们追了上来。 君肆用长剑将竹子砍断拦住它们的去路,可这终究只是缓兵之计,它们轻而易举的就能跳过那些竹子追上来,且穷追不舍。 宋婉玉听着身后恶狼的声音,总觉得下一刻它们就会扑上来露出獠牙,然后毫不犹豫的咬住她的脖子。 宋婉玉半点也不敢怠慢,生怕自己拖累了君肆的速度,用了平生最快的力气跟着他逃命,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会成为恶狼的食物。 她坚信上天有好生之德,绝对不会把他们逼到绝路。 宋婉玉也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出现转机。 山穷水复,穿过青竹林和树林,本以为会是柳暗花明,只要到了有人烟的地方那些野兽就肯定不会向前,可天要绝人,在看到悬崖峭壁的那一刻宋婉玉直接绷不住了。 她心如死灰步履沉重。 君肆眉头紧皱,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他苦笑一声,两人肩并着肩互相依靠着往后退。 宋婉玉吸了吸鼻子:“这下真要跟你死在一起了。” 君肆垂眸,忽而看向逐渐逼近将他们包围的恶狼,眼神逐渐冷冽。 “站在我身后。”他说。 宋婉玉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后。 他慢慢调整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只要有一头狼敢上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对方拼命。 能撑一刻是一刻,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 鲜血浸湿了君肆的衣裤,被布料绑着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出来,刀口狰狞又恐怖,也不知道他是拥有多么强大的耐力才成了这么长时间硬是没有说过一句疼。 宋婉玉泪流满面。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被发现的。” “不是你的错。”君肆道:“他们就算这次没有找到我,下次还是会来,他们都是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士……” 君肆话还没有说完,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眼中杀气骤然涌现,话语急转:“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四个黑衣人从林子里跑了出来,看到站在悬崖边上的君肆,提着剑就要冲上来,下一秒他们又停下了动作,因为看到了那几头恶狼。 哪怕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死士面对这种凶猛的野兽也会自然而然的产生畏惧心理,一时间谁都没敢向前一步。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领头的那个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君肆看懂了,在他们有了动作的同时将一颗石子踢飞,正正打在头狼的身上。 原本他们和狼群处在一个对立僵持的情况里,只要其中一方不主动进攻,就还能这样僵持下去。 但君肆此举,无异于是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在狼群的眼中,处于弱势的他们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猎物,而此时从背后出现的这群黑衣人则是被它们当成了来瓜分猎物的存在。 君肆一动手,那头狼就直接朝着面前的人扑了上去,它一声嚎叫,其他的狼也跟着回应了叫声,然后扑了上去。 “它们在召唤同伴。”君肆道。 宋婉玉能感受到君肆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有预感他已经快到了身体的极限,在其中一个黑衣人摆脱恶狼提剑刺过来的瞬间,她毫不犹豫的起身拦在了君肆面前。 “不要!” 君肆失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而他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发生,那黑衣人径直倒在了距离宋婉玉还有一步远的地方。 宋婉玉害怕的闭着眼睛,手还保持着洒药的动作,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见血封喉的长剑就落在她的脚下,距离她的脚尖不过一寸的距离。 宋婉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直接朝着后面摔了下去,君肆想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可刚走一步腿上的伤口又重新撕开,疼得他直接往地上跪去。 两人直接扑倒在了雪地里。 宋婉玉小心护着小玉瓶,怕药洒出来反伤了他们。 她从君肆的身上爬了起来。 “我来之前在你房间里拿了这个。”她把小玉瓶给君肆看。 君肆神情严峻,眼神冷漠之余还带着怒意:“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宋婉玉:“别凶我,我也害怕,但我不能在能做什么的情况下坐以待毙。” 可能是因为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她现在竟然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身子也不再颤抖。 “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袖箭塞给君肆,连带着几根短箭一起塞进他手里,她有些庆幸:“幸好没有摔坏。” 君肆怔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宋婉玉郑重无比的看着他。 “君肆,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对吗?” 君肆看向那边和恶狼缠斗在一起的刺客,将短箭搭在袖箭上,举起来对准了其中一人,表情冷静又认真。 “对。” 短箭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一人脖颈。 那人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脖子,还未看向短箭射出的方向就被恶狼扑倒在了地上。 恶狼狠狠撕咬,君肆又快速的杀了另外一人。 全程冷静沉稳,甚至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听着那惨烈的声音,宋婉玉欲要转头,却被他伸手按进了怀里。 “别看。” 话音落下,又是一支短箭射出。 这一次她听到的,是恶狼的呜咽哀嚎。 第52章 劫后余生 最后一支短箭瞄准的是刺客的眉心。 仅剩下最后一个活口,只要杀了他,他们就能安全离开。 可君肆却知道在对方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他这支箭射出去了也绝对不会取得想要的结果。 但正如宋婉玉刚才说的那样,不能坐以待毙。 君肆将短箭搭进袖箭里,借着衣袖的掩盖将袖箭戴在了手腕上,他捡起了地上的剑挡在了宋婉玉的面前。 那刺客根本没有打算给君肆休养生息的机会,也没想着要给他活路,对着他的心口就刺了下来。 君肆挥剑抵挡,刀刃架在他的肩膀上,随着刺客用力往下压,鲜血从他的肩膀渗出,逐渐浸湿了衣服。 也不知是该怪今晚的月光太耀眼还是他穿的衣裳颜色太浅,稍微沾些血迹就刺眼至极。 血滴在他蓝色的衣服上,开出了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君肆。” 宋婉玉怕他出事,又怕自己骤然出声影响他,只敢压低声音轻声的叫他名字。 可君肆就像是听到了一样,抽剑,让刺客的剑直接砍在他的肩膀上,他几乎是用了必死的决心,在刺客还没将剑收回来的那一瞬间迎了上去,刺入他的腹部。 那刺客吃痛,剑锋偏转,朝着他的脖颈而来。 君肆向后仰身,躺在地上将长剑拔出,毫不犹豫的砍向刺客的腿。 那刺客反应极快,跳起来踹飞了他的剑,回应了一招更凶狠的前刺。 君肆闪避不及,被剑尖穿透肩膀,闷哼出声。 宋婉玉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吓得连眼泪也不敢流,像是呆滞在原地一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君肆被那刺客用剑钉在了地上。 她只觉得气血翻涌,一阵天昏地暗,腹部仿佛有什么在翻腾,鼻息间独属于君肆的冷香味早就已经冲淡,血腥味漫天,她一阵恶寒,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宋婉玉感觉到自己眼前的光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她看向君肆所在的方向,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着君肆走过去。 就算要死,也死在一起吧。 黄泉路上太孤单了,她不想一个人走。 那刺客根本就没有把宋婉玉放在眼里,踩着君肆的腹部将长剑拔了出来,看着君肆的眼神就像是看案板上的鱼肉一样。 君肆的武器落在很远的地方,他毫无反抗之力,眼神落寞,眼中倒映着那刺客的影子。 头顶是盈盈月光,刺客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将他完全笼罩,长剑高高举起,那刺客目光冰冷,道:“冤有头债有主,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太……唔。” 鲜血喷洒在君肆的脸上,衬得他那面容更加妖冶邪魅,他将袖箭扔在地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向站定的宋婉玉,勾唇一笑,带着些许释然。 “看,我们活下来了。” “呜呜呜。” 宋婉玉哭着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君肆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 他们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包围,在这寒冷的夜里互相依靠着活了下来,见到了彼此最不堪和狼狈的样子,距离也在一瞬间突破了原有的界限。 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彼此在世间唯一的依靠。 君肆从来没有想过,活着是这么值得庆祝的事。 离宫之后,他一直都在自我厌弃和痛恨活着的边缘徘徊,越是疼痛就越是享受,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在死亡的边缘,就是哪天突然死了他都不奇怪。 可宋婉玉跟他截然相反,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努力活下来,心里一直满怀着生生不息的希望,哪怕深处绝境心里生了放弃的念头,也会在绝望到来之前寻找新的转机。 疾风知劲草。 在心志坚定这方面,他连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都比不过,真真是可笑至极。 宋婉玉不知道君肆在想什么,她冻得全身都要僵了。 “走吧。” 君肆捡了根棍子拄着,宋婉玉撑在他身体另一边,两人相互依靠着离开了这里。 他们一路上没敢做任何停留。 方才被那群恶狼围困的时候,他们用叫声吸引周围的同伴过来,速度慢了很有可能会被后面赶来的狼群追上,两人一刻也不敢怠慢。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刺客赶来。 一分一秒都很危险。 积雪沾在他们的衣摆和鞋袜上,宋婉玉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鞋袜已经被雪水浸湿,冰冷的雪水泡的她脚底如生刺一般,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可她半步也不敢减慢。 比起脚疼,她更害怕死在这深山树林里不得善终。 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时,宋婉玉和君肆撞上了寻找一夜焦急无比的天衢。 天衢老远看到他们就跑了过来,看到君肆昏昏沉沉和宋婉玉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险些就要哭出来。 “不许哭。” 君肆几乎是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就倒在了地上,宋婉玉被他身体的重量带的一起跪倒在地上,她力气全无,只能看着他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天衢连忙将君肆从地上抱了起来,他搂着他的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正要走又想起宋婉玉,回头看过来。 宋婉玉强颜欢笑:“带他回去,我去让人叫大夫,他受伤了。” 天衢点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足尖轻点顷刻间就在好几米开外。 他带着君肆也毫不影响行进的速度,几个瞬息间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宋婉玉再也支撑不住发抖的双腿软瘫在了地上。 他们从后山下来,这个时候和尚师父们都在前山大殿里诵经,整个后山静的可怕。 宋婉玉回想起了昨晚险象环生的经历,后知后觉的头皮发麻。 昨晚各种事累积在一起频发,根本就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她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情绪起伏过大,再加上疲惫至极,她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晕倒之前,宋婉玉最后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走了过来。 那人面生佛像,眼神里带着悲悯和不忍,只一眼就让人心中觉得安稳至极。 “缘休大师。” 她喃喃一句,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第53章 但行眼前路 宋婉玉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深山里,这一次没有君肆陪在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逃脱恶狼的追击。 宋婉玉被石头绊倒摔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那恶狼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 “不要!” 宋婉玉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第一时间就向四周望去,生怕自己还没有从那场可怕的噩梦里逃出来。 看到熟悉的床榻,宋婉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口干舌燥,从床上下来倒了一杯茶水润口,这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小施主。” 宋婉玉连忙整理好衣服去开门。 缘休将手里的药递给了她。 “先把这个喝了。” “这是凝神静气的汤药。”他说。 宋婉玉点头,可能是因为缘休大师在这里的缘故,宋婉玉的心情不知不觉的就平复了下来,噩梦带给她的恐惧也减淡了一些。 噩梦已经醒了,她现在是安全的。 宋婉玉想着,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苦涩又难闻的汤药一饮而尽。 药味后知后觉,宋婉玉被那难闻的药味冲的险些哭出来。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将药碗放到了桌子上。 她看向缘休,正要说什么,却见缘休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心里放着一块油纸包着的酥糖。 宋婉玉有些惊讶。 “吃这个就不苦了。” “谢谢。”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将那酥糖拆开塞进了嘴里,感受着酥香甜软在嘴里化开,朝着缘休大师笑了下,道:“缘休大师,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缘休的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平静,他有着能包容广阔天地的心胸,似乎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不会动摇一样。 宋婉玉想,得道高僧好像就该是这样不悲不喜不平不淡的样子。 “小施主。” “贫僧有愧。” 宋婉玉没听懂他的意思,有些疑惑的问了句:“大师为何这么说?” “贫僧救你,并不是因为宋大人所托,而是有所图谋。”他说。 宋婉玉没有想到缘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想到了之前缘休跟她说的,问道:“是因为君肆吗?” 他点头。 “如果你想知道,贫僧知无不言。” “我知道了会有所改变吗?” 缘休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就不问了。” “小施主心性洒脱,日后定然不会受命运所阻。” 宋婉玉释然一笑,道:“恰恰相反,我其实很在意你说的话,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但我知道就算你告诉我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我只是不想被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增加负担。” 宋婉玉想到了以前爹爹跟自己说的话,跟缘休道:“但行眼前路,不问来与往。” 缘休听完,眼中露出了清浅的笑意,道:“小施主福泽深厚,日后定能逢凶化吉。” 宋婉玉俏皮一笑,直白道:“逢凶在前,便是化吉也不会开心,我只希望日后安适如常。” 她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能安稳的活着,有时间去看山川河流,品世间美食就好了。 “对了大师,君肆他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 宋婉玉皱眉,就要去看望君肆,缘休向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宋婉玉不解。 缘休道:“郎中在为君肆上药。” 宋婉玉听出了话外的意思,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想。 君肆伤在肩膀和腿,身上也有刀伤,郎中要给他上药定然是…… 当着缘休大师的面,宋婉玉无知无觉的红了脸。 她连忙转身:“那我就等他醒了再去。” 缘休离开,宋婉玉吐出一口浊气,坐回了软塌上。 她从架子里捞了一本书来看,可脑海里却一直出现在后山被追杀的凶险场面,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书看进去。 宋婉玉干脆把书本放到了一旁,撑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昨日那刺客说的话宋婉玉听到了,在那刺客还没说完的时候君肆就已经动了手,她不知道后面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但却很明显的能感受到,对方对君肆很是尊敬。 要杀他,语气又那么的尊敬。 这不像是一个私生子能有的待遇。 更别说那刺客还在君肆面前自称属下。 不知道为什么,宋婉玉总觉得很不对劲。 君肆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比自己认知的还要复杂。 如果只是一个私生子,对方怎么可能这么放在心上,也不至于派了这么多的刺客来赶尽杀绝。 这其中的牵扯宋婉玉还没想明白,但她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君肆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危险。 如果跟他牵扯过深会牵连到家里人的话,宋婉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远离。 对她来说,和君肆的交情远远比不上家里人。 幸好一切还都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宋婉玉希望自己的担忧永远不会发生。 也许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她惯会开解自己的心情,也不会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担忧,静下心来将一切理顺之后,忧愁也就烟消云散。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哪怕到时候真的走到这一步,宋婉玉也绝对不会动摇。 君肆。 希望你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世家公子。 更深层的东西宋婉玉也不想去想,他既然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就说明这个身份暴露了会带来麻烦。 宋婉玉不是主动找麻烦的性格。 不说就不说,她也不会再去打探。 一起经历了昨天的生死时刻之后,宋婉玉已经把君肆列在了共患难的朋友行列里,他们之间有了同生共死的友谊。 但也仅限于此了。 不会再更进一步。 她不怕他有秘密,也不怕他有所隐瞒,她怕的是他那个秘密会牵扯到很多人。 宋婉玉看似随和与谁都相处得来,但实际上她心有明镜且心性坚定,除了骨肉相连的血亲以外,其余都是可以割舍的存在。 此时此刻宋婉玉根本不知道,她在此刻做下的决定会在未来掀起怎样的风浪,而她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若是能回这天,她一定会告诉自己。 骨肉血亲不可割舍,君肆也同样不能舍弃。 第54章 你好我好 一连三天,宋婉玉都没有见到君肆。 但她也没有把自己的功课落下,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都要过下去。 她每日都会去无名小院写两个时辰的字,若是手冻僵了就去暖阁下棋或是看书。 在无名小院练字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的往紧闭的房门看过去,每次看到有人从房间里出来,她的眼神都会流露出期盼。 当天衢给君肆换完药将铜盆端出来的时候,宋婉玉看到了那纱布上干枯发黑的血迹和新生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心里一阵恶寒,仿佛又置身于当晚那滔天的血腥味里。 宋婉玉止不住的浑身颤抖,有些狼狈的收回了视线,险些连手里的毛笔都握不住了。 过了三天,天衢换药的次数少了,宋婉玉也逐渐习惯了看到那鲜血淋漓的纱布,不再有之前那么强烈的反应。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像是做了一场阴雨连绵的梦,随着梦醒,日出云霄,也总算有了温暖的阳光。 又是半月时光飞逝。 二月年关将至,这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天总算要过去,宋婉玉下完棋从暖阁里出来的时候,被枯枝盘根的花丛里,一抹亮眼的绿色吸引。 她凑过去看,发现有一颗新芽正努力顶破冰雪的积压面向新生。 光秃秃的树枝上也生了嫩嫩的芽苞,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绿芽。 春天,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是一个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充满希望又期盼的季节。 宋婉玉伸手抹了下树枝上还未化去的冰雪,感受着指间冰凉的温度,把手收了回去。 希望来年冬天没有这么冷了。 前几日她怕吵到君肆休息,将琴搬到了暖阁里,平日除了练字吃饭和休息,剩下的时间都在暖阁里度过。 将君肆给她挑选的那些书背的滚瓜烂熟之后,宋婉玉又自己在藏书阁里找了一些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无聊。 自从出了那天的事,天衢现在根本不会离开君肆半步,宋婉玉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原本是想找缘休大师下棋的,但天衢说君肆的棋艺都是缘休教的,她连天衢都下不过,找缘休就更是自取其辱了。 宋婉玉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点认识的。 她到无名小院的时候,君肆正拄着拐往外面走,他一手抱着七玄琴一手撑着天衢特地做出来的拐杖,那走路的样子充满了喜态。 宋婉玉站在不远处看着,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刚展露笑颜就被君肆抓了个正着。 君肆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平淡。 但宋婉玉还是莫名感受到了威慑,连忙跑了过去,伸手将他的琴接了过去。 “修好了,拿回去试试。”他说。 宋婉玉看着手里换了琴弦的琴,伸手勾了一下,清亮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莞尔一笑:“谢谢。” 君肆冷哼:“方才不是还在看我笑话。” 宋婉玉连忙解释:“绝对没有,再说,缘休大师说了不出三个月你就能恢复,到时候一定可以健步如飞。” 君肆总觉得她这话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她又一脸真诚。 君肆:“你最好真的是在祝福我。” 宋婉玉连忙道:“那当然了!” 她是真希望他能赶紧恢复,要不然整天看着他这样走路,她憋笑憋得脸都疼了。 赶紧恢复,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55章 花灯节 宋婉玉除了来找君肆拿修好的琴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许是因为最近和他们相处的比较熟稔了,他稍微一看就知道宋婉玉在想什么。 她把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摆出这副样子,定然是因为今日山下在举办花灯节。 花灯节一年一度,为了庆祝新年和即将出现的百花盛放,人们会在这一天将各种各样的花灯挂满整条街,远远看去五彩斑斓,就像是真正的春天到了一样。 这在民间习俗里被称为‘唤春’,呼唤春天到来。 百姓将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望寄托在一盏盏盛开的花灯里。 这一天街上活动众多,猜灯谜、打铁花、戏班游街等等多不胜数,到了晚上游人们还会一齐聚在绿桥上放飞孔明灯,也会在河上放一盏盏的莲花灯。 飞在天上游在河里的花灯会带着百姓们美好的祈愿一同飘远。 传说天上河里都有能实现愿望且心软的神仙,他们会实现看到的愿望。 当然这都是一些对幸福美好的精神寄托罢了。 君肆不信这些,但宋婉玉却一脸向往。 她满脸激动的跟君肆说着花灯节的好玩之处,希望君肆能带着自己一起下山。 君肆听完,一脸漠然的敲了敲自己的拐杖,眼里带着讥讽:“你确定让我这样陪你下山?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下山吗?你忘了缘休说让你及笄之前都留在山上了?” 君肆一共说了三句话,没有一句宋婉玉爱听的,她撇了撇嘴:“可是整日待在山上很无聊,而且我又没有要下山很长时间,只是去放个花灯,很快就回来了。” 君肆看着她,道:“青龙寺里供奉了二十四路佛祖还不够你拜的?非要下山去找那什么大罗金仙实现你的愿望?” 他越说,宋婉玉越不开心,只觉得心里的火都被君肆这三两句话给勾了起来:“我没有,你不陪我下山就算了,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惹我不快。” “我说的可有一句虚言?今日杂人众多,你贸然下山是看自己命太长了吗?” 宋婉玉一甩袖子转身就要走,君肆叫住了她。 宋婉玉回头:“你若不是改变主意了就不要叫我。” 君肆指了指地上因为她转身不小心掉落的香囊,道:“东西掉了。” 宋婉玉鼻子一酸,气呼呼的蹲下身子捡起香囊,起身看着君肆,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出来。 “君肆你真的太讨厌了!” 君肆一脸无奈的看着宋婉玉离开。 宋婉玉前脚刚走缘休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君肆旁边道:“宋小施主恢复的很好,下山一天也无妨,你不妨跟她一起去山下看看,总还是有美好的事情值得期待。” 从缘休说第一句话开始君肆就冷下了脸,等他说完,他直接道:“你开了一次先例,就会有下一次。” “这次让她下山,下次她就会觉得下山没事,那再下次呢?你敢保证意外不会发生在下次吗?” 君肆:“没有确定的结果就不要给她希望。” 缘休一怔。 第56章 孽缘 宋婉玉愤愤不满的回到了暖阁,本来想把七玄琴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转而一想这是君肆刚修好的,又收了力道轻轻的放了下去。 她盘腿坐在桌子前看着新换好琴弦的琴,抬手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 这些日子勤学苦练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她现在弹奏出来的琴音已经不似之前那么的生涩又断断续续了。 君肆说,京城里高官贵戚的子女到了一定年纪都会上官学,而官学又分为男学和女学,男子和女子学习的东西大相径庭,但唯一相同的是,只有优秀的孩子才能进入官学。 官学每年都会进行学考,在学考中获得榜首的男学子对仕途有很大的帮助,甚至从官学毕业后直接入朝为官的也不在少数,而女学中出类拔萃的那些女子日后定然能嫁一个好人家,莫说是嫁给王侯将相,甚至嫁给皇子都有可能。 总而言之,官学就是通天塔,只要拼了命的往上爬,成绩越好越引人注目,日后的路就越是平坦顺当。 他知道,以宋满福的身份,宋婉玉迟早有一天都是要去京城的,尽早跟她说这些没有坏处。 宋婉玉并不想凭借官学出人头地,也不想成为京城大户人家人人想要的成亲好选择,只是因为君肆说,官学里的人际关系也很重要,与谁交好与谁交恶都会影响父亲在朝中的事。 宋婉玉把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哪怕她厌弃那些虚假的人际交往,也一定会小心翼翼的虚与委蛇,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所作所为影响到父亲。 所以每当君肆说起京城的事时,宋婉玉总是听得格外认真,她会把有用的东西都默默的记下来,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君肆说的很对。 书到用时方恨少。 其他的东西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记上没有坏处,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宋婉玉满面愁容的弹奏着新学的曲子,而她不知道的是,君肆和天衢就站在暖阁外听着这抒发不满情绪的琴音。 她毕竟年纪还小,玩心重很正常。 当年君肆还小的时候,也曾经偷偷溜出宫去感受人间烟火,也曾沉迷在节日热闹的氛围里流连忘返不肯回宫。 君肆理解她现在的不满和难过。 她已经上山这么长时间了,对一个小姑娘来说,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家里人肯定会难过,哪怕有家书和不时送上山的东西作为安慰,可见不到就是见不到。 思念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同样的也会因为疏解不了,越压抑就越会隐藏。 她表面上不显,实际上早就已经想念至极了。 君肆听着宋婉玉琴音里的难过,侧目看向天衢:“好听吗?” 天衢摇头:“难听。” “不想听了就进去跟她下棋,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天衢从没听主子提过这么不合常理的要求,但只要是君肆说的话他基本上都会去做。 天衢刚走了一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君肆。 君肆道:“白天不会有人来的,我去找缘休下棋,放心。” 虽然君肆说了让天衢放心,可天衢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担忧,半步也不想离开君肆。 他生怕再有跟上次一样的事发生。 君肆明白天衢的担忧,指向不远处:“缘休来了,你进去吧。” 天衢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缘休。 缘休朝他点头示意。 天衢这才放心的进了暖阁。 没多久,里面那委屈诉说让听者心酸的琴声就消失了。 而君肆听到琴声消失,这才转身离开。 宋婉玉和天衢下了很长时间的棋,但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惦记着山下的花灯节。 虽然下棋是分散了一部分的注意力,但宋婉玉还是想要下山看看。 花灯节不止是百姓祈福的节日,还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也不知道爹爹一个人在京城过节会不会孤单,还有外祖母他们。 往年花灯节,他们都会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饭菜,外祖母会给她好吃的糕点,娘亲会给她做好漂亮衣裳,叔母们还会送她很多漂亮的耳环镯子和珠钗。 她还会与哥哥们互相交换礼物,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宋婉玉最开心的日子。 去年过节的时候,娘亲还在。 她还记得与哥哥们出门逛花灯节前,娘亲将亲手缝好的大氅为她穿在身上,还在她腰上挂了一个满是花香味的荷包,又怕她出门了想要吃东西,给她带着的小包里装满了她爱吃的点心。 “昭昭,莫要贪玩,早归家。” 宋婉玉不自觉泪流满面。 天衢正要落子,忽然发现宋婉玉哭了。 他顿了顿,有些摸不着头脑,落子的动作在空中停了一瞬间。 就在宋婉玉打算说别管我的时候,他将那黑子落在了本来就要落的位置,干脆利落。 宋婉玉的所有退路全部被封死,又是一场漂亮的绝杀。 宋婉玉的嘴瞬间撇了下来,泪珠滚落。 天衢十分不解风情的说了一句:“你输了。” 宋婉玉一把掀了棋盘,趴在棋盘上嚎啕大哭。 “我不与你下棋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下棋了,呜呜呜你跟你家主人都欺负我。” 君肆正在和缘休下棋,天衢忽然找了过来,他一脸的惊慌失措。 君肆一目了然:“宋婉玉怎么了?” “小点心……”天衢一顿,改了个称呼:“小哭包,又哭了。” 从这句话君肆就能听到天衢的无奈了。 “她还说什么了?” 天衢:“主人,我,坏人。” 君肆没说话,反倒是听到这话的缘休笑了。 “天衢,你别在意,你只是无辜受到波及罢了。” 君肆看他,冷笑:“你也别置身事外,一开始是你不让她下山的。” 缘休沉默。 君肆起身。 “棋还没下完。”缘休道。 君肆指了下天衢:“你跟和尚下棋。” 天衢:“小哭包?” 君肆:“我去看她。” 快到的时候,君肆想到缘休说他与宋婉玉之间有斩不断的缘分…… 他刚走近,就听到宋婉玉碎碎念的声音。 “不陪我去我就自己下山,难不成我离了君肆就不行了?我何故要他陪我,他腿脚还不方便呢。” 君肆:“……” 要真有什么斩不断的缘分,那一定是孽缘。 第57章 我见好就收 宋婉玉正在说君肆的坏话,冷不丁听到推门声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看到君肆站在门口。 他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背对着日落的黄昏,侧脸隐匿在阴影里,看着就像是虚幻不真实存在的人。 宋婉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是幻觉。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宋婉玉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些尴尬。 她干咳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君肆的目光。 君肆开口:“某人哭的太厉害,把天衢都吓跑了,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宋婉玉无语。 还不如是幻觉呢,至少不会说这些令人气愤的话。 “你明知道我是为何伤心,还故意要来看我笑话,你这人也未免太冷漠了些。” 宋婉玉情绪本就不满,君肆自己送上门来,又说了这些风凉话,明摆着就是让她来发泄的。 宋婉玉一把擦掉眼泪,觉得在君肆面前继续哭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她可不想让他再继续看笑话了。 君肆道:“想下山?” 宋婉玉一听这话觉得有转机,连忙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不影响她转变心情眉开眼笑。 虽然她生的好看,但这样强颜欢笑也着实丑了些。 他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刻意放慢了步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了几步,离开了光影里的暗处,走到了宋婉玉面前。 “跟我下一盘棋,下赢了我陪你下山。” 这话说完宋婉玉表情又不好看了,她撇了撇嘴。 “你不愿意陪我下山就直说,我下棋连天衢都赢不了,你还指望我赢过你。” 君肆:“要下山的是你,条件我已经开了,是你有求于我,你若是你还要与我谈其他的条件,那便作罢。” 宋婉玉吸了吸鼻子。 君肆又道:“不许哭。” 他声音本就冷,没什么感情看着她时,让人总有一种不被在意的感觉。 本也不想让他过多在乎,可这眼神是在冷漠,让她心里不舒服。 怎会有人生性凉薄至此。 明明那日在后山经历生死时,他们还相依为命互相鼓励,他还与她允诺说一定都会活下去,可现在却又给了宋婉玉一种‘你的死活与我无关’的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宋婉玉很想看看他以后会为了什么样的女子动情,又会被什么样的人影响喜怒哀乐。 而同时,宋婉玉不知为何又有一些难过。 可她又说不上来这股莫名的难过是从何而生。 宋婉玉叹了口气,“行,我跟你下棋。” 君肆看着她,微微挑眉。 说要跟宋婉玉下棋的时候,君肆其实在赌。 赌宋婉玉敢不敢赴一场注定会输的棋局。 他低估了她的勇气。 君肆屈腿坐下,将手上的那条腿小心翼翼的摆好,抬眼就发现宋婉玉憋着笑在看他。 意识到他又在想那些奇怪的事,君肆毫不犹豫捏起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棋子与棋盘碰撞的声音让宋婉玉收回了注意力。 君肆:“这盘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宋婉玉嘴硬:“谁要你手下留情了。” 君肆全程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而宋婉玉则是逐渐变得不冷静起来。 她发现自己连君肆一分一毫都没有办法撼动,甚至都看不到一点赢下局面的希望,输得没有一点尊严可言。 班门弄斧。 “再来一局?”君肆看出来了宋婉玉有些不满意,又问她。 宋婉玉点头。 赢不了但是能跟君肆下棋也不错,他棋艺精湛,又刻意放缓了速度,让宋婉玉有很长的时间去理解他的步骤和路数。 比跟天衢下棋的时候好些,至少节奏没有那么快。 跟天衢下棋的时候,很多时候宋婉玉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局棋就下完了。 但可能是因为与君肆下棋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赢的希望,宋婉玉反而没有那么在意输赢了,更多地是关注这整盘棋要怎么下,纵观全局,越来越通透。 宋婉玉不知不觉跟君肆认真的起来,这一盘局下的时间也更长,下完之后她只觉得身心舒畅,虽然输了却并未觉得委屈。 宋婉玉兴致勃勃,还想跟君肆再下一盘棋,但君肆却起身了。 宋婉玉不明所以的看向君肆。 “怎么不继续下了?” 君肆看了下外面的天色,道:“时间不早了。” 宋婉玉一直在专注于跟君肆下棋,忘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天都已经黑了。 这个时候下山也定然赶不上花灯节了。 宋婉玉有些难过,悲伤的心情又涌了上来。 她想,若是在家里,哥哥们定然舍不得我如此难过。 宋婉玉又开解自己。 君肆又不是她的亲人,为何要照顾自己的情绪。 宋婉玉坐在桌子前生闷气。 君肆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她面前,道:“跟我走。” “走……走去哪,现在天都黑了,下山太危险,而且也赶不上了。” 君肆:“不来你会后悔。” 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要等宋婉玉的意思。 但他因为腿上有伤走路又特别的慢,宋婉玉很轻易的就能跟上来。 宋婉玉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上山。 虽然不知道他要卖什么名堂,但宋婉玉对君肆还是挺信任的。 君肆带着宋婉玉来到了山上的观云亭里。 这是青龙寺里最高的一座亭子,可以俯瞰整个山上的美景。 山路蜿蜒,冬日朦胧,只能看到一条灰色的路隐约通往山下,隐入树林里就不见了踪影。 宋婉玉远眺那条崎岖的山路,知道那是通往回家的路。 此时天上仍有明月作伴,虽然春天即将来临,但夜里仍然寒冷,宋婉玉出来的急没有拿披风,她没想到君肆会带自己来山上。 君肆看到了她搓手发抖的动作,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还没往宋婉玉身上披,宋婉玉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手僵在空中。 宋婉玉道:“你身子现在比我弱的多,你还是披着吧。” 君肆咬牙:“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不会找时机?不懂见好就收吗?” 宋婉玉不甘示弱,“那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不好听?不懂话说七分吗?” 君肆笑了。 “宋婉玉你现在真是胆子大了。” 宋婉玉见他那表情隐约有点疯相,连忙伸手去扯他手里的披风:“我见好就收,你别动气。” 君肆:“……” 气人的本事真是精进了不少。 第58章 嫁良人 最后还是两人同披一件披风。 君肆的披风比宋婉玉的披风要大得多,两个人裹在一起绰绰有余,之前在山上逃难时宋婉玉怕君肆冷到特地把自己的披风分了一半,当时两人靠的可比现在近多了。 但当时的情况还是和现在有所不同。 她跟哥哥们都没有相处的如此亲近过,更别说君肆待她还是有时冷漠有时亲近这种捉摸不透的关系,宋婉玉自然而然的就有点尴尬和不自在了。 她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只得放在腿边有些不自在的搅弄着衣角。 宋婉玉眼神乱瞥,不自然的开口:“你带我来这里,该不会只是为了吹冷风吧。” 君肆忽然抬手,指着一个方位道:“看。” 宋婉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升起了一盏盏的孔明灯。 那些孔明灯一盏一盏飞上了天空,将黑夜点缀的极其明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似乎想要与天上的繁星争辉。 宋婉玉深邃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那明灯的镜像。 “那是绿桥的方向,这个时候百姓们都在桥上放灯,人很多,也很热闹。” 君肆越说,宋婉玉心里想要下山的想法就更加强烈。 这个时候哥哥们也定然一起在桥上放灯,若是她也在,就能跟新嫂嫂一起拉着手逛市集,还可以一起猜灯谜,她定然能为嫂嫂赢得头彩回来。 宋婉玉鼻子有些酸了。 不让她参与又带她来看这些,君肆真是讨厌。 君肆一看宋婉玉那埋怨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心里说自己坏话了,他也不恼,又说:“看那里……” 君肆抬手,指着左边,也就是方才那条隐在山里的路的方向。 在她看不到的那路的尽头,山脚下忽然有一盏孔明灯升了起来,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一盏接着一盏的孔明灯与城中那数以万计的明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衬得孤单又可怜,可却努力的闪耀着火光宣示着存在感。 宋婉玉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那些灯,是你的家人放的。” “什么?” 宋婉玉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她看着那一盏接着一盏升起的孔明灯,眼泪滚落。 君肆道:“你不能下山,我让人给山下捎了信,若是他们在这里放灯,你会看到。” 君肆本来不想告诉宋婉玉这些,可是这一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因为她笑起来太过好看,也可能是今晚的月色太迷人,他不想让自己被误会。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血,与人疏远的。 君肆转身,从亭子后面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宋婉玉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东西,眼睛一亮。 “他们会看到。” “今夜山中只有你一盏灯。” 宋婉玉看着他手里那盏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孔明灯,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君肆:“我并未在意,你再不放,他们就要走了。” 宋婉玉一听,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连忙伸手去拿那孔明灯。 等君肆伸手,她借着月光的明亮才看到他的指腹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山上没有孔明灯买的,君肆有没有下山,这灯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宋婉玉忽然觉得心中有愧。 她对君肆,实在是刻薄了点。 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薄情寡义的人,却忘了他在后山对自己不离不弃舍命相护的情谊。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接过了他递来的火折子点燃了孔明灯里的油灯,他帮她撑着灯,他们走到亭子外面,将那明灯放飞。 往年她和哥哥们一起放的时候,哥哥们都会将许愿的机会留给自己,宋婉玉则是欣然接受,期望家人平安快乐。 可是这一刻,她却不想许愿了。 “君肆,许个愿望吧。” 君肆不是不知道民间在花灯节放飞孔明灯许愿的习俗,但他从来没有亲手放过,以前虽然向往,但还未放灯就出了那些不好的事,后来他就再也不碰这些有美好意愿的东西了。 今日是例外。 而宋婉玉却要把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他。 “不用。” 宋婉玉:“许一个吧,不管什么都好,你难道就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这个机会可是很宝贵的,我可从来没有把许愿的机会让给别人过。” 君肆看着她,孔明灯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挂着娴静舒适的笑容,此时连风都平静了下来,但除了能闻到油灯燃烧时的味道,还能闻到她身上那别人都闻不到的……只对他有影响的香气。 君肆感觉到心里一阵平静。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这世间对他来说最‘独特’的存在,是唯一与他有宿命牵扯且不死不休的存在。 这样一想,感觉还挺奇妙的。 宋婉玉眼看着天上飘着的明灯越来越少,山下家人放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焦急。 “君肆,你莫要再犹豫了。” “要是真的想不到要许什么愿望,我帮你想一个好不好。” 君肆应声:“好。” 宋婉玉想了下他这危险的处境和随时会找上来且不依不饶的家里人,道:“你许愿,愿自己安稳度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君肆看着她眼里的认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不远处点亮了一片夜空的明灯,将手松开。 他看着缓缓升起的孔明灯,在心里念道:君肆福薄,自认不是长命之人,不求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现在唯有一愿,虽一时兴起但情真意切。 只愿日后能有一日,宋婉玉遇良缘,嫁良人,琴瑟和鸣,朝夕与共到白头。 于宋婉玉而言,他当一个注定会在她生命里消失的过客才更有益处。 以她的才情相貌与家世背景,此愿很容易实现。 谁也不知道,君肆将自己在这世上仅存的善意全部给了宋婉玉,也没人知道他今日的愿望里的决心有多重。 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孽缘,他愿她嫁良人,意为:他愿意用死成全她。 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真的成长起来,宋婉玉才懂得君肆那从不宣之于口的情深。 第59章 不带我 托君肆的福,宋婉玉过了一个很快乐的花灯节,没有遗憾和不满,只剩下了感恩。 君肆一直在山上陪着宋婉玉,到山脚下升起的最后一盏孔明灯在夜空中消失,他们才一起下山。 不同于上山时宋婉玉不满的跟在他身后,这一次她主动上前来搀扶着君肆。 到无名小院时,君肆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跟宋婉玉说:“明天开始收收心,这几日练字什么的都耽搁了,还有背书,我有两周没有考过你的功课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严厉的夫子,让宋婉玉觉得好像瞬间就多了一些少年老成的气派。 怎么会有人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明明上一秒还在一脸和善的说话,下一秒就严肃的告诉她,你这几日都没有背书,是不是荒废了。 宋婉玉还以为这几日君肆都忘了,结果他还记着。 “我明日就来找你背书。” 君肆看了一眼宋婉玉,毫不留情的说:“两周,一周五本,一共十本。” 宋婉玉气结,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偏偏君肆又继续道:“若是你这几日都没有懈怠,这几本书定然很快就背过了,不用浪费时间多记。” 可是她这几日确确实实没有怎么看书,顶多背了五本。 宋婉玉看着君肆,试图与他商量,但看君肆那一脸冷淡的样子就知道没戏。 宋婉玉道:“先前不是一周三本吗?怎么就五本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忘了。” 君肆挑眉:“六本就六本。” 她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取到了六本的机会。 可是……六本她也背不过啊。 “怎么?莫不是还背不过?要我再宽容一些吗?” “如此甚好!”宋婉玉开心满意的笑了。 心想,君肆还是挺容易心软的,先前是我错怪他了。 君肆:“不喜欢背,那就多抄几遍吧。” 宋婉玉的笑容顿时消失在脸上。 她就知道。 君肆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宋婉玉的脸一下就变成了小苦瓜。 君肆丝毫没有要继续说什么的意思,直接抬脚走进了院子。 等听到身后愤愤不满的跺脚声她小声嘟囔的一句:“小气鬼。” 他勾了勾唇,眼里盛着笑意。 笑意还未减轻,就看到天衢站在进门的位置,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君肆清了清嗓子:“怎么?” 天衢气呼呼的指着观云亭的方向,说道:“放灯,不带我。” 君肆:“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年纪小不懂事?” 天衢疑惑的看着他,眼里的委屈都快要化为实物满出来了,似乎在问君肆,你和我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对不对? 君肆无奈,刚解决了那个爱哭的宋婉玉,这又来了个无理取闹的天衢。 “好了,改日下山给你买点心。” 天衢:“两块。” 君肆应声:“好。” 天衢连忙跑过来接过君肆手里的拐杖,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进了门里。 第二日一早,暖阳刚从山间爬出来向大地挥洒着光芒,宋婉玉就提着毛笔开始在院子里抄书了。 宋婉玉知道自己在背书上没有什么天赋,俗话说得好,勤能补拙。 她这几日确实是有些荒废了,那么多的书背下来要用不少时日,她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肯定背不过。 所以她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先把自己没背过的内容抄写在宣纸上。 等君肆过来让宋婉玉开始背书的时候,宋婉玉心里有了托底便不再紧张,也比昨晚记得要好上不少。 有一些宋婉玉昨晚没怎么背书的句子也流畅的背了出来。 宋婉玉觉得,背书是个技术活,但有时候跟心态也有一定的关系。 背完书之后,宋婉玉就拿着毛笔继续在暖阁里抄书了,没背过的得抄上至少五遍才能记住,又能背书又能练字,对宋婉玉来说大有益处。 经历昨日在山上放灯之后,宋婉玉心里的怨气就消散了,她收了心,每日安安分分的跟着君肆学习。 一开始背书的时候,君肆很少给她讲什么东西,只是让她死记硬背,自己理解意思。 但时间长了之后,考查功课完了,他会再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跟宋婉玉讲一些书里的典故,上到名人传记背景原因,下到情感发展故事走向,宋婉玉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可他每次说到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停下来,然后端着板正的脸告诉她,你该去干什么了。 从他口中听了那么多津津有味的故事,再让宋婉玉去看那些干枯生硬的文字,简直就是一种磨难。 久而久之,宋婉玉也养成了看到一个名人就先去了解他的生平事迹和这本书创作的背景以及原因,这样再去理解书中的意思便不会觉得索然无味。 宋婉玉读书的劲头逐渐增高,也开始喜欢上了看书。 原本宋婉玉只喜欢看一些有趣的故事,现在也能逐渐看进去这些大道理,也不会再觉得枯燥无味。 君肆也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宋婉玉逐渐有些变了,她的气质更加沉稳,行事也不再毛毛躁躁,比之前更加有思维条理。 最重要的是,君肆甚少见宋婉玉掉眼泪了。 往常让她背的书稍微多了一些,她都会苦着个脸似乎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一样。 而现在宋婉玉却欣然接受了君肆对她的所有安排,哪怕是一些很难的要求,宋婉玉也会欣然接受。 因为她发现,君肆让她做的所有事,都不是毫无道理的,反正都是对自己有帮助的事,又不是没有时间和精力,不过就是累一点,却也过得充实。 自从上次跟君肆去了一次观云亭之后,观云亭便成了宋婉玉经常会去的地方,她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在观云亭里坐一会儿。 这个时候的宋婉玉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坐在亭子里看着下山的方向。 而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她的心里总会有一盏盏的明灯从家的方升起。 她想,君肆是真的为她过了一个很难忘的花灯节。 虽然简朴又不热闹,但却会是她日后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感动的一天。 那也是……她第一次窥见这个面若冰霜的人心里的柔软。 第60章 塞翁失马 时光荏苒,冬来春又来,又是一年踏青的好时节。 白雪融化,绿树发芽,青山隐在朦朦胧胧的雾色里,给坐落在半山的青龙寺增添了些许仙气,从山下看去时隐时现,像极了海市蜃楼。 往日上山的路上游客稀少,三三两两已经是常态,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人多了起来,山道上来往马车香客络绎不绝,人们三两作伴,一边谈论着什么一边往山上走。 今日如此热闹,原来是因为寺中有缘休大师和其他的高僧讲经论道的法会,光是缘休大师一人就足够无数人跋山涉水而来,更别说今日还有其他几位名气很大的高僧。 普禅寺‘远上寒山苦修参道,写出十六本入门佛经’的了悟方丈。 宝华寺‘剑斩奸邪追敌千里,顿悟后隐入佛门清修’的空游僧慧竹。 南疆大延圣寺‘手刃仇人发疯入魔,梦中得指点重获新生’的大巫师苏里。 四大圣僧齐聚青龙寺谈论佛法,这对于整个佛界来说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景象。 所以今日慕名前来的人比五年前缘休开法坛普及佛法时来的人还要多。 许多香客除了来听圣僧们讲座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青龙寺后山那一片菩提树林。 这片菩提树林其实早就已经有了,但是只有今年才开始供香客们观赏。 往年后山的寺门都是锁着的。 因为是菩提树,所以哪怕从前院绕到后山所需时间较长,上山的路蜿蜒崎岖,也没有磨灭香客们的热情。 他们能不远万里来这里,定然不会错过这封存多年的菩提林。 在佛教里,菩提树是圣树。 有传闻说佛教有几个大能就是在菩提树下参悟的佛道,也有一些佛祖是在菩提树下飞升成佛,关于菩提树的传言多与佛祖有关且充满了传奇色彩,更有传闻说是有诚心者以手充耳附之树干,心诚可达天地。 菩提树在城里郊外都不多见,且有一定的栽种条件不易养活,能种出一整片菩提树林的,青龙寺是唯一一个,甚至有传闻说连宫中那位素日吃斋念佛的贵人都想一睹菩提千树结绿叶的盛景色。 前些年为了保护这些菩提树的生长,后山去往这边的路一直都封着,只有看护的几个和尚师父可以往来,因为瞒的极好,就连在寺中住了五年的宋婉玉也是去年才知晓。 如今菩提树长成,无须小心呵护,便开放了上山的路供大家参拜感悟,仅仅两个月时间,江淮青龙寺有菩提林的消息就传遍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另外几个圣僧才会亲自前来与缘休论道说法。 但谁也不知道,实际上整个青龙寺中最大的菩提树在缘休的院子里。 他院子里那棵菩提树得有三人合抱才能完全抱住,一到秋天红色黄色的叶子铺满在地上好看极了。 这几年君肆和缘休在树下面下棋的时候,宋婉玉就会在一旁看书写字,有时候乏了会站在旁边看他们下棋博弈,看到精彩之处忍不住惊叹连连,困意全消,恨不得自己上手。 这五年来宋婉玉最大的收获就是,她下棋终于赢过了天衢,而且跟君肆下一盘棋的时间也变长了。 当然这其中不乏君肆刻意放慢速度教她,但她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毫无招架之力,就连缘休有时候看他们下棋的时候也会夸她一句有慧根。 后面每当君肆觉得她笨打算出口教导的时候,宋婉玉都会搬出缘休大师,理直气壮的跟君肆说:“缘休大师都说了我有慧根,你不许说我笨!” 每次看到君肆无语凝噎的表情,宋婉玉都会觉得莫名开心,好像她这几年的乐趣不知不觉就都跑到了君肆身上,看他情绪波动是她最大的乐子。 君肆生性薄凉,总是端的板板正正,把自己困在不知名的束缚里,笑不得哭不得怒不得,宋婉玉觉得他活的太压抑了,就像是成了精但却没完全成精的木偶一样,所有的情绪都只能感知到一半,呈现出来的就剩下了一半的一半。 而这些压抑的,没有得到呈现的情绪,又都会在他发病时涌现,一点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铺天盖地,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也措手不及。 彼时,宋婉玉正在院子里抚琴,忽然听到了推门的声音。 五年里她曾偷偷跑下过山一次,那是在有一段日子没有出现五感失灵状态之后,宋婉玉倍感良好跟着上山的香客一起下山,刚走到山下就难受的胸闷气短差点昏死过去。 是随后赶来的君肆和天衢将她抱回的青龙寺。 那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宋婉玉害怕至极,自此她再也不敢动下山的念头。 可那日贸然下山也给自己带来了影响,直到现在她的五感还是会时不时的缺失一感,就比如今日,恰恰好眼睛看不见了。 五年时间她早就将五感锻炼的异常灵敏,只听一瞬便知道来人是谁,可当这脚步声出现的时候,宋婉玉却出现了一刻恍惚和疑惑。 她偏了偏头:“来者何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默不作声的将袖子里藏得袖箭拉上了弦。 这是君肆给她改好的,贴合女子身形和力道的袖箭,不止如此,她身上还有各种保命的法子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危机。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君肆他们绝对不会永远陪在她身边,若她这毛病好不了,看不见的时候就会任人宰割,所以才费了好大功夫赢了君肆一局棋,换了一个保命的机会。 学了拳脚功夫对付内家差很多,但对不懂武功的外行足够了。 宋婉玉捏紧了拳头,在桌子前站了起来,她听着来人越来越近的步子,往旁边走了几步。 她虽然看不见,却对无名小院的布局了如指掌,哪怕五感皆失也能走的分毫不差。 她绕过了院子里搭建的凉亭,踩下台阶正对上了来人。 她听到了来人的声音。 “姑娘莫怕,小生慕名前来观赏梧桐林走错了路,被琴音吸引,闻琴音如天籁,一时失神闯入,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她没有看到,眼前这公子说话时,眼睛一刻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反而一脸色气的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没想到跟朋友们走散了还有这般机缘。 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第61章 你来评评理 眼前这女子约莫十二三岁,着素衣戴银簪,青丝披肩,红唇轻抿,眸色偏深,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虽然那宝珠因为失明光芒黯淡、有所残缺,可却丝毫不影响她那通透卓然的气质。 未施粉黛已有能让其她女子黯然失色的资本,若是他日添红妆点绛唇……不,这样清纯绝色的女子怎么能被那些胭脂俗粉沾染,她不需要任何东西点缀就已经无人能比拟了。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院里竟然藏着这般人间绝色。 宋婉玉看不到来人眼中的贪婪与惊喜,真将对方当成了误入的香客。 “出门一路向南,看到藏书阁往右,路过一片池塘再穿过回廊就到主路了,若是还不知道就问问其他小师父们。” “多谢。” 那人说完转身就走。 宋婉玉高悬的心随着院门关上的声音落下。 院门紧闭,那男人却并未离开,而是靠在门后看着宋婉玉往亭子里去。 此番前来,真是有不小收获啊,待回去了定要感谢一下提议上山的人,要不然他怎么能遇见这般天仙似的美人啊。 宋婉玉坐到琴前正要抬手,忽觉不对。 来寺中的香客都是为了听论经和菩提林来的,刚那男子却说梧桐林。 若是慕名前来的香客,怎会连梧桐树和菩提树都搞不明白。 宋婉玉忽然心中一紧,顿觉不对,起身就要走,耳边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正是院门的方向。 她此刻已经确认了,那人就在院子里没走。 托这几年不时瞎眼的福,她在黑暗中也可以如常人一般行走,至少在无名小院里,没有人比她更熟了。 而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就更要用到耳朵,她的听力已经被君肆训练到连棋子落在棋盘哪里都听得出来,更别说这细微的脚步声了。 方才过于放心才没留意,若是刻意留意,定然能听到那人脚步声并未走远而是留在原地。 来人去而复返居心叵测。 以为她看不见便想行不轨之事,那真是小看她了。 宋婉玉装作不动声色的朝着院子里走了过去,她很清晰的能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在朝着自己靠近。 君肆和天衢去了缘休那里帮忙,一时半刻定人回不来,她靠不了别人,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公子没想到宋婉玉竟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心里是又惊又喜,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将软玉温香抱进怀里的滋味。 看这小美人对这院子如此熟悉的样子,定然是这寺中的香客,若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出门肯定有丫鬟小厮作伴,这小美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一看就是背后没有靠山的。 没有靠山就意味着可以随意玩弄,便是玩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反正就算出了事,天塌下来还有他京城当官的爹扛着,而且那位贵人今日也在,大不了就找贵人保他。 以贵人的身份,旁人定然也不会随意为难。 那位贵人平日里就喜欢美人,若是将这美人进献,说不定他还能落一个好。 可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又不是他的风格。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先玩了再说。 左不过就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区别。 这么想着,那人按耐不住朝着宋婉玉伸手。 肩上被人碰到的那一瞬间,宋婉玉本能躲闪,下一瞬又冷静下来极快的抓住了来人的手。 那人心里一喜,以为美人要投怀送抱,结果一个天旋地转被摔到了地上。 这人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叫声惨烈。 宋婉玉一脸冷漠的循着那人的方向走过去,直接抬腿毫不留情的踹了一脚。 天衢告诉她,不要给敌人反应过来的时间,要一击致命。 而君肆这几年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对任何试图伤害自己的人心软。 这人去而复返鬼鬼祟祟,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居心叵测,宋婉玉一点也不想对这样的人心软。 她举起袖中的冷箭。 “姑娘误会了,小生只是见姑娘相貌绝佳心生爱慕,断没有不轨的意图,姑娘这般可是小题大做了。” “是不是小题大做你问你自己。” 公子哥看到了宋婉玉的袖箭吓得瞪大了眼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跑了出去。 宋婉玉一听那凌乱的脚步声就知道这人要跑,毫不犹豫对准门口的方向射了一箭。 冷箭划破空气发出肃杀的声音,她听到那人吓得叫了一声,似乎摔倒在了地上。 时间不对。 刚意识到不对劲,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宋婉玉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冷箭就被人横空打落。 她听到了天衢踏院墙落入院子的声音。 天衢在宋婉玉身旁站定,对冷箭为何出现毫不在意,而是看着地上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公子。 “你谁?” “这位公子……这位小公子你来评评理。” 那人从地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朝着天衢走过来,似乎并未看出宋婉玉和天衢相识,指着宋婉玉就开始造谣。 “小生方才路过这小院听到了弹琴的声音便想进来一探究竟,没想到误入了这疯女人的院子,本想离开可她竟然主动靠近想要勾引小生,眼看勾引不成就要动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女人无理至此,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卖弄风骚……啊。”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天衢一脚给踹了出去。 五年间,缘休找了许多办法抑制住了天衢体内的毒素扩散,且排出了一部分的毒素堆积,身量已经逐渐恢复,五年来身高猛蹿,虽然心智仍然如孩童一般,可个子和相貌趋近于少年。 若是不开口说话,没有人会知道他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人才会把天衢当成了帮手,妄想拉着他一起污蔑宋婉玉。 可惜天衢是个护短的。 经过她这五年来不断给天衢买各种糕点的交情,她已经是这天底下跟天衢第二好的人了。 天衢怎能见这人出言不逊欺负小点心。 一脚踹飞都是轻的。 那登徒子刚落地,宋婉玉就发出一声赞美:“天衢好样的。” 第62章 你打我 登徒子疼得没有办法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却依旧不干不净。 “我说怎么一个这么漂亮的小美人独自生活在这里,原来是被人养做了禁脔啊,这也就不奇怪了。” 这人说的话听得人心里一阵恶寒。 “怎么样?这种小美人玩起来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和怡春院里那些勾栏玩意比起来更加美妙?若是你愿意让本公子也玩上一回,本公子愿意……啊!” 又是一声惨烈的叫声响起。 这次不是宋婉玉也不是天衢动的手,而是门外飞进来的一颗小石子。 正正好打在那人的嘴上,一瞬间鲜血飞溅,竟然连牙齿都被那石子给打断了。 那人捂着嘴哀嚎,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这嘈杂的惨叫声里,宋婉玉清晰的分辨出了来人的脚步声。 她心里的气愤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委屈。 宋婉玉把头转向院门口的位置,就像是看到一样,嘴角下撇,朝着来人道:“君肆,这人想要欺负我,还拿我与怡春院里的女子做比较,他还说……” “我知道。” 君肆平淡没有任何起伏的一句话瞬间打消了宋婉玉所有的倾诉欲,她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心情比刚才被那男子骂了还要失落。 明明他听不下去动手让这人闭嘴,可却又听不得她的告状,就好像刚才他动手只是因为这人聒噪,并不是因为骂她了一样。 宋婉玉眼神无光,可君肆却仍然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失落。 她失落什么? 他不是都已经替她出气了吗? “你闷着么对窝,知掉窝四谁吗?” 你们这么对我,知道我是谁吗? 巧了。 宋婉玉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腕上的袖箭,对准了他的位置,问天衢:“我对准了吗?” 天衢:“嗯。” \"你……泥药作时么?\"他捂着嘴口齿不清,眼睛里满是惊恐:“泥敢!” 宋婉玉笑了:“你敢这么对我,知道我是谁吗?” 说罢,她毫不犹豫扣下机关,冷箭飞出。 眼看着尖锐的利箭冲着自己的脑袋而来,那公子哥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天衢踢飞石子将冷箭的方向调转。 他们之间有不可言说的默契,根本不需要言明。 将那公子哥吓晕之后,天衢和宋婉玉同时出声问君肆:“怎么办?” 君肆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 祸闯下了知道问自己要怎么办了? 宋婉玉朝着君肆所在的方向莞尔一笑,道:“天衢放心,你家主人肯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胡闹。”君肆这话是朝着天衢说的,怪他跟宋婉玉配合起来胡闹,宋婉玉看不见君肆的眼神,以为这话是跟自己说的,笑容直接从脸上消失。 “你说我胡闹,你可知道刚才那人要对我做什么?若不是我机警,此时坐在那里哭的就是我了。” 君肆看着宋婉玉那斗志昂扬的样子,若是五年前刚上山的宋婉玉,受了委屈他还能信,而现在,这个鬼机灵能让自己被人欺负? “今日的琴都练完了?” 半年前缘休下山游历,回来时带了一本孤本琴谱给君肆。 那本琴谱是君肆曾经最想要的东西,他在宫中那么多年搜罗天下也没有找到,却没有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缘休为了得到这本琴谱特地耽搁了一些时间。 但君肆对弹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感兴趣了。 恰好那几日是宋婉玉的生辰。 往年宋婉玉过生辰的时候,君肆记得就送她一些小玩意,若是不记得了,她提起来的话,他就放她休息一日。 可那天她的家人让人送了好几箱的礼物上山,就算君肆想要装作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她又一直旁敲侧击的打探君肆会给自己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君肆干脆把那本珍贵的琴谱给了宋婉玉。 也不是想要送她生辰礼物,就是觉得她整日缠着自己心烦,所以把那本珍贵无比的琴谱送给了她。 宋婉玉练琴五年早已生出爱琴之心,更别说这本《旷世绝琴》汇聚了多少名家的心血,甚至连已经成为绝传的琴谱也收录也残余几篇,虽然不完整,却也够爱琴之人废寝忘食。 宋婉玉钻研了半年也没有将这本琴谱吃透。 今日那人在院外听到被吸引的曲子,就是她最近在学的引良缘。 良缘没引来,引了个混蛋。 宋婉玉只觉得糟心。 回到桌子前,她素手纤纤轻勾琴弦,本该是柔情万种牵动情长的引良缘被她转了音调,叹出了绝世虐恋《郎死异乡》的怅然。 有天赋也不能这么用。 君肆脸色直接冷了下来:“若是不想弹琴回去,何必如此糟践谱子。” 宋婉玉一听直接把琴往前一推不弹了。 君肆也没管在闹脾气的宋婉玉,直接让天衢把地上的人提起来,悄声跟他叮嘱了一些什么。 宋婉玉虽然能听到他们的说话的动静,但是却听不清楚君肆在说什么,她又好奇又不想拉下脸去听,便环抱双臂坐在亭子里,等着君肆来主动与自己说话。 谁知道君肆能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她气的就差把生气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君肆竟然进房间里去了。 天衢带那人离开,院子里静的就只有宋婉玉一个人的声音。 房间里也悄无声息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她气不过踢了一脚地,脚尖踢在了桌子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头差点没哭出来。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勉为其难的原谅他一下吧。 他不解风情惯了,但我是个善解人意的,与他置气作甚。 这么想着,宋婉玉主动示好,清了清嗓子。 “君肆。” 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听到动静。 宋婉玉皱眉,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她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不仅没有听到君肆出来的声音,反而听到了房间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宋婉玉立刻站了起来。 他竟然生气到摔东西?我又做错了什么? 宋婉玉气的提起裙子就打算离开,又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 不对劲。 她心里一紧,转身就跑。 宋婉玉拉开了房门,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看不见的情况下,感知无限放大。 她听得到君肆的呼吸声,还能闻见血腥的味道。 他已经快要半年没有发作过了。 她正要走过去,茶杯碎片在她耳边的墙上炸开,那细碎的瓷片从她脸颊划过。 宋婉玉只觉得脸上一凉,有温热流了下来。 她瞳孔猛地一缩,眼泪瞬间滚落。 第63章 世子殿下 青龙寺主殿外一阵热闹嘈杂,似乎有人群聚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说着什么,这样的声响甚至引得在听诵经的香客们一起探出头去,甚至有些香客已经直接起身去了外面。 原来是一个穿着颇为华贵的公子哥拉着一个小和尚在说着什么。 这声音实在是太大,再加上那公子哥脸上还沾着血迹,衣服上更是泥泞不堪,看着像是刚刚被人暴打过一样。 “佛门清净之地,何人喧扰?” 先是来自南疆的大巫师苏里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得无法静心,直接起身走了出来。 苏里这一走,其他人也就不再继续,也跟着走了出来。 缘休走在最后。 他出来的时候,那公子正说到被住在寺中的香客打了,对方无礼至极,还说这青龙寺里藏着不干不净的女人。 这话对所有人来说都充满了震惊。 寺庙里有女香客往来也是常态,可若是给这女香客带上不干不净的字样,那可就容易引人遐想了。 更别说今日这种大日子,几个得道高僧都在,把这种事拿出来在大庭广众下说,那简直就是侮人惠耳。 被这公子哥拉着的小和尚也实在是无辜,无论解释了多少遍寺中没有他说的人他都不信,更是拉着这小师父扬言说:“你们青龙寺上下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包庇那个女子还有她的姘头。” “莫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跟那女子……” “住嘴。”慧竹大师听不下去开口制止。 这人见是他,自知打不过也惹不过,连忙收了声音。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皱起了眉头。 这说的委实是有些难听了,而且也未免太不识时务了些。 在场谁不知道缘休的身份,京城中无论哪个高官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而这人不仅不收敛,反而还大张旗鼓的胡乱攀咬给所有人抹黑。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说谎。 和尚师父们想要让他冷静下来,一靠近他就后悔,然后大喊:“怎么着?难不成你们要打我不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敢乱动死刑不怕我上告吗?” 这话一出,和尚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动手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今日在这青龙寺中受了莫大的委屈,若是不把那几个人给我交出来,我就……”“子俊。” 温润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李子俊左右张望,人群自动让开,让站在后面出声的公子走了过来。 “世……公子。”看到来人,李子俊连忙出声,在快要叫出来的时候想到他们今日的行程并未声张,这么大张旗鼓的不太好,于是改了称呼。 李子俊态度骤然变好。 其他小师父立刻站出来让大家都散了,不要聚在这里,而且讲座还在继续。 缘休本是要离开的,但看到那位公子,直接朝着台阶下面走来,顺便跟其他几位大师说:“贫僧有事要处理,诸位先去,贫僧随后就来。” 其他人纷纷应允。 放在论道正说到精彩之处,若不是被李子俊突然打断,大家还沉浸在那意犹未尽的状态里。 缘休主动朝来人打招呼,说了一句:“世子殿下,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被称为世子殿下的男子看向缘休,朝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那几个表情谄媚的公子哥摆了摆手,他们立刻会意散开。 而李子俊仍然站在这里,狗仗人势:“你既然知道是世子殿下,就该知道我在这里受了伤有多么严重,若是你不能把那对狗男女给我找出来,我要你好看。” “够了!” 公孙璟忍不住扶额。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着这个蠢货过来。 不管是行为做事还是说话都愚蠢至极。 要不是其他几个交好的世家公子极力推荐,他是断然不会带这个狐假虎威人面兽心的人一起来的。 见公孙璟生气了,李子俊敢怒不敢言,心里也憋得难受,随后又想到了那个小院里美的惊心动魄的女子,小声跟公孙璟将方才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李子俊添油加醋,并未说自己是因为做了什么事才被打的,只说是因为不小心误入了别人的地方被当成了歹徒,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放大了声音让缘休和周围的香客听到。 既激起了众人的愤怒,又恰到好处的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一听李子俊说这青龙寺里藏着一个谪仙似的美人,公孙璟便摆出了感兴趣的表情,问缘休:“本公子怎么不知道寺中还有如此美景,大师藏着掖着可是有些不够意思了。” 缘休:“公子说笑了,寺中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谁不知道安国公世子才十五岁就已经风流成性,整日流连烟花柳巷不说,红粉知己更是一大堆,再加上这位安国公世子长相俊朗,对待所有的女子都柔情似水,一双狐狸眼更是看谁都多情,勾的京城世家小姐们欲罢不能。 才十五岁就已经成为了不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虽然他处处留情,但对女子却极其有耐心也温柔,再加上家世显赫,绝大多数女子都将他视为完美的成亲人选。 现在谁家后院里不是三妻四妾,对这些小姐们来说,成为世子妃才是首要的。 公孙璟年少时名满京城,后来成了伤仲永,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出现在大家视线里,就变成了有名的纨绔子弟,是京城一种纨绔子弟里的代表人物。 除了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公孙璟在京城的地位尤为尊贵,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想与他攀上关系。 而公孙璟自己也保持着来者不拒的态度,和谁都能玩在一起,也和谁都能称兄道弟,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在京城走街串巷,没少被国公抓回去教训。 但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而且还是尤为偏爱美人的那种。 他是一时兴起来的江淮,本来就是听说这边的女子和京城的美人截然不同,生的婉约又水灵,便借着踏青的名义带着几个兄弟来了。 来了之后又听说了这难得一见的盛会,那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谁知道来了会遇到这一出。 第64章 善妒成性 公孙璟本来不感兴趣,可现在听说有难得一见的美人,一下就来了兴趣。 但他自然不会直白的找。 “我的朋友受了委屈,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解释?” \"那就请公子把发生的事说一遍吧。\" 缘休一脸平静的看着两人。 李子俊把自己的遭遇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缘休点头:“你是说,你是在那边的草丛里醒过来的?” 李子俊应声:“他们把我扔在草丛里,还拿走了我身上的财物!” “那就是了。”缘休神情不变。 李子俊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什么是了?” “这几日寺中有盗贼,有不少香客的财物都丢失了,这位公子怕是跟公孙公子走散之后就遇到了盗贼,所以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李子俊一听这话就炸了:“你莫非是想要包庇他们不成?是不是盗贼我不知道吗?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明显就不是盗贼的样子!” “李公子身上有迷药的味道,想来是种了迷药产生了认知错乱,寺中绝对不会有会随意动手的香客,也没有你说的那种女子。” 缘休说这话也不算是说谎。 君肆和天衢本来就不是随意动手的人,而且宋婉玉正直善良,也绝然不是他口中的水性杨花之辈,他在故意混淆真相,缘休一眼便能分辨他话中的真假。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用同样的方法挡回去了。 缘休从头至尾冷静沉稳,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抓不到错处,而李子俊却冷静不下来,他就是认定了缘休要包庇那两个人,信誓旦旦的跟公孙璟说:“公子,我真的没有骗你,这老和尚在说谎,他分明就要要包庇那两个人。” “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公孙璟眼里带着玩味的笑意,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观察着缘休的的表情,却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破绽,心里一沉。 难道真的不在这里? 公孙璟之所以要来江淮,不只是为了江淮的美景美人,也不是因为青龙寺要开法会,而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无心之语。 作为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京城所有公子小姐们举办的宴会他都不会缺席。 公孙璟所到之处都是莺莺燕燕环绕在侧,其他的公子看不惯也不敢言语,羡慕也不敢效仿。 还有心怀鬼胎的尽力往他身边凑想要混个眼熟,想着能借他的身份谋个一官半职或是攀上他父亲那个高枝,公孙璟一概是来者不拒。 在场的公子哥们谄媚进献极力交好,女儿家们也同样不例外。 那些自诩名门的大家闺秀,各个都端着一副知书达理克己复礼的样子,实际上有不少人心思都飞到公孙璟身上了。 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姐但凡心思活络一点,就能想清楚嫁给世子做妾也要比嫁给寒门为正妻好上千百倍,于是上赶着往上贴。 越是身份尊贵就越是稳重自持,这其中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柳馨月。 柳馨月大他两岁,去年已经及笄,本来早就应该相看一个好人家,可她偏偏喜欢公孙璟这个浪荡贵公子,而且喜欢的不可自拔。 公孙璟就算真的来者不拒,却也是有分寸的,他知道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往来,也同样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不敢随意玩弄。 柳馨月就属于后者。 可能是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施舍了一丝的心软或是情谊,在他看来只是习以为常的调情,而对柳馨月而言就变成了特殊和独一无二。 就冲她是柳正元的女儿这一点,公孙璟就绝对不会与她有结果。 但柳馨月不明白这一点,不知道是因为涉世未深还是太过单纯,她觉得自己能当世子妃,能嫁给公孙璟,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颗心都扑在了公孙璟身上,跟着他到处跑不说,还以正主身份自居。 柳馨月是给公孙璟处理了不少烂桃花,可同样的也斩断了他身边不少的红颜知己,弄得有她出现的地方,其他女子都不敢再接近。 公孙璟对柳馨月的所作所为很是头疼,可他也没有办法。 柳馨月也确实是个大美人,他对美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一贯的温柔多情,但也不会把自己的情全部放到一人身上。 柳馨月和他的事传到国公那里时,他爹问他要不要娶柳馨月,如果他点头了,可能真可以。 但公孙璟一想到柳馨月那个独断专行又嫉妒成性的样子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为了一朵桃花斩断他未来所有桃花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柳馨月还不是一个善茬。 他走的近的那些风月场的女子消失的消失毁容的毁容,筵席上多说几句话的女子转头失了清白,展露笑颜让他敬酒留名的小姐莫名落水,这些都是谁做的他猜得到。 他也没想到柳馨月竟然大胆到这种地步,肆意妄为,随意残害无辜之人。 久而久之,公孙璟就不怎么跟女子接近了的,但他花花公子的名声还是要维持的。 他本想选一个天高皇帝远,柳馨月手伸不到的地方逍遥快活,可就在那场筵席上,柳馨月不胜酒力坐在他旁边,跟他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女儿家的肺腑之情他没少听,再加上这人是柳馨月,说的再动听他也不敢信半分,本想让人把她赶紧抬走,结果就听到她说起了自己在青龙寺遇到的事。 他听出了柳馨月语气里的嫉妒和愤恨,对她口中那过了几年还念念不忘的美人起了好奇之心,又听她说起缘休大师的两个弟子。 那美人和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的公子都是缘休的弟子。 缘休怎么可能收弟子。 据他所知,国师宗政渊曾经发誓只收一个弟子,那就是曾经的太子殿下燕鹤行。 公孙璟想到那个可能性激动不已,又联想到五年前属下来报,说江淮的红玉珠串被人买走。 国师在青龙寺,买走江淮那串红玉珠串的人是女子,而国师的弟子正好是一男一女。 公孙璟知道,他必须要走一趟了。 去江淮。 找一个失踪很久的故人。 第65章 那他…岂不是完了 李子俊带着众人在寺中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那个误打误撞进入的院子,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跟众人说:“绝对不可能,我方才就是在这里与你们走散,然后走过去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我发誓,一定有这么一个院子!” “李公子,你的身上有用过迷药的痕迹,定然是把出现的幻觉以为成真的了,贫僧在青龙寺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院子。” 众人一听纷纷相信缘休说的话,觉得出家人不打诳语,但缘休佛法已经修到了一定的境界,再者事有可为有所不可为,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就能杜绝很多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了缘休说的话,就连李子俊也出现了一时片刻的恍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记错了,说不准真是迷药呢? 眼看着李子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公孙璟就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正当李子俊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公孙璟适时出声:“若真如大师说的,那李公子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遭遇的盗贼呢?那贼人就真的如此猖狂,敢在今天人这么多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此猖獗之事?” 李子俊当了公孙璟这么多天的狗腿子,一听公孙璟这话就知道世子殿下这是要给自己出气了,既然如此,便真如缘休所言有盗贼,他也要把这里搅弄个鸡犬不宁,必须得有人出来给自己道歉。 “难不成我在你青龙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作罢了?那我掉了的牙齿谁来负责?还有我丢失的财物,若是找不回来,那我便报官。”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一些心虚,因为他有些害怕自己做的事被查出来,若是真的被查出来,被那些人发现是自己不对在先,到时候闹大了谁也捞不着好处。 李子俊有些犹豫,凑近了公孙璟想要说些什么,公孙璟从腰间抽出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并不想要把事情闹大,也不是非要这么闹的,他只是想要逼一个人出来。 如果他在这里,以他的心性,定然见不得缘休受此折辱,他一定会出来。 一群人就这么僵持着,等了许久许久他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人,而周围因为好事聚起来的香客也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做云烟散。 因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走的时候还颇为不满的说他们小题大做,故意为难缘休大师。 说归说,却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为缘休说话,因为这个领头刁难缘休的公子哥穿着奢华一身贵气,看着就不像是寻常的富家子弟。 再看其他几位公子哥对公孙璟的态度,众人就猜出来这是个不好惹的。 民不与官斗,谁也不知道这位少爷是哪个高官家的公子哥,不随意惹是生非是最好的。 很快这边就只剩下了公孙璟几人和缘休。 饶是这种场面,缘休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他平淡的看着公孙璟,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事物。 公孙璟自小就比较害怕这个眼神能看透一切的国师,他当初在自己的认识里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让公孙璟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而现在也是,毫无波澜的眼神就像是一汪看不到边际的大海,让他觉得找不到边,也寻不到任何的方向和出路。 最终还是公孙璟败下阵来。 缘休的态度已经代表了一切。 他执意要藏一个人,无论如何自己都找不到。 李子俊站在公孙璟偏后方的位置,没有看到公孙璟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 他不依不饶的还要说些什么,继续让缘休为难,而公孙璟却回头看向李子俊,而后说了一句:“够了。” 李子俊意识到公孙璟有些生气了,他立刻噤声。 虽然说这位世子平日里都是一副待人和善与人交好的样子,但他毕竟是世子殿下,该有的威严也是一点都不少的。 要是真的冷下脸来认真又严肃的看着一个人,还真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然而李子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换上了谄媚的表情,虽然因为笑着的动作扯得刚才被打的地方有点疼,却依旧没敢将笑脸收回去,语气里也带着讨好:“怎么了殿下,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公孙璟没理他,看了一眼缘休,而后转身就走。 其他人纷纷跟了上去。 李子俊觉得不解气,又问了句:“殿下,咱们就这么走了吗?我被人打了的事不管了?” 公孙璟停下了步子,却没有回头,声音一反常态的冷淡:“缘休曾经是连当今圣上都要敬重三分的国师,若你有这个胆子,便继续留下来找你的公道,本公子没这个胆量就不奉陪了。” “殿……殿下。” 李子俊被吓得声音发颤,他脚步沉重的一步也没有办法移动,直勾勾的盯着缘休,缘休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而他却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甚至背后冷汗频出,连腿也止不住的颤抖。 眼看着世子殿下没有任何要等他的意思,李子俊想要跟上去,可腿脚不听使唤,他吓得嘴唇发白,不敢看缘休,也不敢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缘休是国师,但他以为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他都皈依佛门了,前尘旧事也早就斩断,就算曾经是陛下宠臣,时过境迁,他如今待在这偏远的寺庙里能翻起几分风浪?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想法,他才大胆起来。 可现在世子却被吓得跑了。 那他……岂不是完了。 李子俊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要怎么挽回,想到刚才自己咄咄逼人的话语就恨不得双膝下跪祈求原谅,而腿还没弯下去,缘休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李子俊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也终于想明白了,连忙喊了一声大师。 缘休回头。 李子俊表情诚恳:“我刚才在寺中遇到了盗贼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碰到什么人是我胡乱编造的,请大师不要放在心上。” 缘休:“施主多虑,请回吧。” 李子俊如释重负,拖着沉重的脚步下了山。 第66章 见想见的人 李子俊好不容易追上下山的一行人,就见公孙璟又转身往寺里走去。 虽然不理解世子殿下的行为,几人却都行动一致的跟了上去。 公孙璟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道:“都回客栈去吧,我想去寺里再转一圈,不用跟着我。” 几人停下了步子。 李子俊小心谨慎的跟公孙璟说了一句:“殿下小心,不要往偏处去。” 公孙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 等公孙璟离开,其他几个公子哥连忙将李子俊围了起来,问他是不是真的在寺里遇到了盗贼。 李子俊想到自己刚才跟缘休说的话,又想到昔日国师鼎盛时期的能力,吓得连忙点头:“是。” “既然如此,咱们下山去报官吧,李兄你不是还丢了财物吗?得给你把财物找回来。” “不用了。” 不管是不是盗贼,他都必须咬死是盗贼。 虽然不知道缘休大师想要包庇的那人是什么身份,但他害怕违背了自己的话会遭到报应。 “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了,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要是报官惹怒了那贼人,寻上门来就不好了。”李子俊说。 “牙都打掉了还是小伤?莫非是那贼人威胁你了?” 听到这话,李子俊只觉得好不容易适应了的牙又开始疼了。 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掷地有声:“李兄莫怕,那贼人若是敢找上门来,我定然不会让人全须全尾的回去!” 几人义愤填膺,李子俊说什么也不敢让她们报官去找麻烦,最后搬出了缘休才镇住了几人。 他们便一起下了山。 公孙璟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他来了青龙寺之后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他肯定在这里。 因为缘休的态度,还因为缘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 缘休在青龙寺,太子在这里的几率就非常大,这么多年来公孙璟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和太子母家有牵扯的氏族也都派了人去寻找,只是想要知道燕鹤行安好的消息。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杳无音讯。 他不相信一个人能在世上毫无痕迹的消失,宛若人间蒸发一样,只能说明是有人把他藏起来了。 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缘休。 只有缘休有这个能力。 可是缘休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在哪里。 公孙璟告诉自己,这么多年都已经找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可要是就这么下山,他又做不到。 所以去而复返,想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不管人在不在这里,他都不算是白跑一趟。 所以公孙璟来了。 他顺着刚才李子俊说的地方找了过去,想要找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可是都是无功而返。 公孙璟已经习惯了失望和灰心,决定这次直接去找缘休表明自己的来由,,不管他在不在,自己都要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他问了路过的小和尚缘休现在的在哪里,然后找了过去。 还没等走到主殿,他就看到一个人从大殿后面的小路穿了过去。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对襟长衫,身量不似成年人,看着偏为瘦小,不像是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公孙璟正要收回视线,却又看到了那人头上戴着的簪子,青玉雕刻的竹节簪子,是太子表哥最喜欢的样式。 公孙璟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再看那少年步伐急促申神情紧张,看表情就不像是来这里求神拜佛的香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公孙璟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他却实在是想不起来。 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跟上去。 公孙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穿过蜿蜒崎岖的小路,绕了两三圈,他险些要被那些栽种位置奇怪的花草树木给绕晕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稍微一不留神,那少年就不见了。 公孙璟停下步子皱眉,只觉得头有点晕,他甚至都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来的方向了。 公孙璟回头看着来时路,想到刚才跟着那少年七拐八拐走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那股涌上来的熟悉感。 他恍然想起来当年入宫跟表哥燕鹤行一起跟随太傅学习的时候,燕鹤行曾经有一段时间对五行八卦特别感兴趣,特地去找国师里学习了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的认知,让人找不到路的方法。 他当时还把这个方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有一段时间公孙璟一进东宫就迷路,根本找不到书房,甚至有时候明明能看到燕鹤行就在路口,追过去却又发现自己身处下一个路口,甚至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当然当时燕鹤行只学了个皮毛,用来对付他这个心绪不稳的小孩子来说有效,对付那些心志坚定的大人就没有多少效果了。 而眼前这个五行八卦的路障,很显然是人为的,为了隐藏什么不言而喻。 公孙璟的心跳忍不住的加快,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设下路障的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手法逐渐娴熟,能力也越来越强,但他也同样不是当年那个无知懦弱,走不出去只能原地哭泣等太子哥哥来找的小孩子了。 “这路其实很好出去的,每一条路的分叉口我都放了路障,同样两条路,左边这条路崎岖不平蛛网缠绕,而且通往阴暗处,右边这条路平坦开阔人来人往,你会选择哪一条?” 太子跟他解释过这在那些旁门左道的诡志里被称为‘登门槛’,就是说人在面对不同的选择时,总是下意识的去选择跟更容易走的,所以才会陷入做局者的圈套里。 所谓奇门诡道说到底都是利用人心,只要反其道而行,这么简单的路障自然不攻自破。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自己当年的回答,胆小又软弱:“走没有蜘蛛的那边,敬之害怕。” 公孙璟低笑一声,昂首阔步走向那阴暗崎岖的一边,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反而充满了向往。 曾经害怕的随着少年长大终会克服,而这看似难走又阴暗的路真正走过才会发现不过如此,路的尽头,有他找了许久的故人。 柳暗花明,木桥骤现,别致清新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公孙璟勾唇,步伐轻快的走上小院。 见想见的人,哪有什么近乡情怯,只怕不能再快一些。 第67章 选择 木桥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公孙璟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朝着来人走了过去,皱眉,这一次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你就非要拦着我见他吗?” 本该在大殿里跟香客们讲经跟其他大师论道的缘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里,而且还挡在他的去路上。 缘休此番举动也让公孙璟确认了里面住着的人是谁。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好不好,还有一些话想要问他,国师……我求你了。”公孙璟很少跟人露出如此卑微的表情。 他是堂堂世子,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可此时此刻,竟然为了要见燕鹤行来求缘休,更别说缘休目前只是一个平民,没有任何的品阶。 若是公孙璟愿意,便是让缘休对他以礼相待也是可以的。 公孙璟说这话,就是把缘休摆在了以前的位置上,顺便借这句话告诉缘休,他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缘休听了这话没有让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说实话,公孙璟不怎么喜欢缘休,因为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仰慕他,但是缘休眼中却永远都只有优秀无比的太子殿下,任何人在他眼里都如草木。 公孙璟从小就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唯独对那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才尤为在意,特别是缘休。 他以为随着年龄增长已经不在乎了,可此时此刻还是有些忍不住气愤。 “我又不会对他如何,我找了他这么长时间,为何不能让我去见他。” “太子……”“世子殿下。” 缘休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故人若愿意,自会去见世子,如今故人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里,世子若硬要见,贫僧不会拦着。” “世子自己选择,是见这一次,还是来日方长。” 缘休说罢,直接起身让开了路,不再阻拦他。 公孙璟原本已经决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他,不管缘休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他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公孙璟毫不犹豫抬脚,略过缘休走向小院,他抬手放在了木门上,正要推开手却停了下来。 他垂眸,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承认,缘休赢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太子表哥的脾气,如果他真的想跟自己见面,绝对不可能这么多年了无音讯,属于他们的暗号他几乎放遍了大江南北,他只要活着就一定能看到,但却从来没有回应过自己。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想着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不方便回应。 而现在,他就在里面。 只要推门进去就能见到他找了这么久的燕鹤行。 可他进去了见到了又如何,他不会跟自己回京,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见面感到开心和喜悦,相反的可能还会因为自己的行迹暴露而烦恼,然后又会思考接下来藏去哪里才能让人找不到。 燕鹤行当初决意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是已经打算好了要抛弃一切。 他也是他丢下的其中一个。 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不过是再一次抛弃罢了。 公孙璟收回了手,转身看着云淡风轻的缘休,自嘲的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了我不会进去是吧?所以才不拦着我了。” 缘休:“贫僧猜不透人心,贫僧赌的是世子的感情。” “那你赌对了。”公孙璟愤恨的踢了一脚木桥上的桩子,他眼睛微红:“宗政渊,你要藏着他,就把他藏好了,我能找到那代表别人也可以找到。” 缘休应声:“世子不必担心。”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缘休答:“无拘无束。” “那便好。” 比起做一个被规矩束缚谨言慎行事事小心的太子,他更希望他当一个无拘无束的普通人。 那些勾心斗角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血,当初送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公孙璟看着曾经意气风发仪态端正的太子表哥仿佛一夜之间枯萎的样子,第一次那么害怕所谓的权利。 那是一个,能将人心里的贪婪和恶勾出来的东西,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也会忍不住动摇的东西。 怀璧其罪。 “敬之,我一出生就是太子,没有任何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但却总有人想要争上一争,来争这个我根本就不想要的位置。” 当时公孙璟听这句话的时候,觉得燕鹤行这话里都是显摆的意思,他便忍不住说了风凉话。 说他一出生就在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巅峰,自然体会不到普通人对权利的向往,也不理解他的兄弟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位置争的头破血流,因为他拿到这东西太轻易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别人要走到这一步需要耗费多大的功夫。 当时听了这话的公孙璟却反问了他一句:“我要守护这个本就该属于我的位置,也要付出比旁人多几倍的心血,若是有人能将我拉下来,那也证明我不够格。” 后来他真的被拉下来了,从未有过的狼狈失落,这是公孙瑾认识燕鹤行以来,他第一次失败。 旁人失败了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可他失去的东西太重了,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拿不回来,所以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公孙璟怕他一蹶不振,也怕他就此落魄,他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他,只是想要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还想告诉他,若你还想回去,我会帮你,尽我的全力帮你。 就像当年初入宫的我收到那些皇子公主的欺负时,你如神只一般站出来保护我一样。 你想实现心中的大道,我愿意当为你铺路的石头。 你想无拘无束的生活,那我便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他眼神逐渐坚定起来,看向缘休: “别告诉他我来过。” 说罢,公孙璟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缘休的神情出现了一丝焦急,快步走进了院子里。 到门口的时候,房间里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是宋婉玉充满紧张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惊恐。 “君肆,你把刀放下,不要——” 第68章 快救救他 入目是极致的红色,宋婉玉没想到自己竟然现在看到了。 她从来没有在半路恢复过光明。 但她却知道这是好转的征兆。 她也同样知道,君肆又进入了自我厌弃的那个时间里。 每次这个阶段出现的时候,所有曾经被他忽略的坏事都会重新回想起来,所有的难过伤心和愤怒也会一起爆发。 君肆会觉得只有死亡才是自己唯一的解脱。 可能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了,缘休突然看到竟然出现了一丝的慌张。 手腕上那些刀割的伤疤原本已经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刀疤。 这次伤口极深,血流不止。 君肆的脸色已经完全失了血色,宋婉玉扯着裙角捂着他的手腕,眼看着他举起刀又要对着其他的地方再来一次。 她应接不暇,两只手根本忙活不过来。 拜君肆所赐,宋婉玉现在看到伤口已经可以淡定应对了。 原本她人生中最惊险的遭遇就是五年前深夜那次在山上差点遇害,但当时君肆护着她,回去的时候她又害怕的闭着眼睛躲开了那些尸体,甚至连他们的伤口都没看看一眼,只记得是一片红色。 可饶是如此她当初回去还是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甚至有段时间闻到血腥味就浑身发抖。 后来在君肆一次又一次的‘发疯’下,任谁连着五年不停的面对这样的情况,都能在这荒唐的景象里找到一些平衡。 她已经不再害怕面对,但还是会慌张会害怕,因为她知道他们不管,君肆是真的会死。 她按在他手腕上,能清楚的感觉到温热从手心里涌出来,鼻息间全部都是血腥的味道,抬眼又对上君肆面如死灰的神情,他就好像沉浸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一般。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试着喊一声叫醒君肆。 缘休动手打落了君肆手中的匕首。 她松了一口气看向缘休,声音颤抖:“快救救他,他快要死了。” 宋婉玉对人死亡的认知很浅,她只觉得君肆流了很多血,这次比以往每次都要多,看着都要严重。 那刀伤几乎入骨,也可能是宋婉玉夸张了些,但她真的害怕。 至少君肆不能现在就死了。 他的脸色又苍白的不像话,宋婉玉来之后见过各种各样的君肆,他发狂时乱砸东西怒吼掐脖,沉默时抑郁寡欢毫无生气,痛苦时一言不发隐忍落寞暗自承受,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君肆如此不顾阻拦的自残。 她不知道的是,缘休见过好几次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场面。 刚离开宫中那段时间,君肆几乎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但他们又不能真的放任他自己待着,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想死的倾向。 几乎那段时间缘休和天衢彻夜不眠的轮流守在他身边,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 他身上很多伤疤都是那段最严重的时间划的,因为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划的特别深,就算是再好的药也没有消掉那些痕迹。 而后来,可能是因为他对这世间还有眷恋,仍然存有一丝生的希望,所以只是以伤害自己为乐,仿佛痛苦能让他短暂的得到满足和心中的平静。 但痛苦也是会上瘾的,他要用身体上的痛苦盖过心里的痛苦,一开始只需要痛一点就行,后来越来越没有用,下手也就越来越深。 宋婉玉之于君肆而言,曾经是药,是能让他心情平静不再烦躁的药,而现在则是引子,能将他向生的希望引出来的影子。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缘休都看在眼里,他很清楚宋婉玉对君肆的重要性。 这些年他也没少想办法解开宿命的瓜葛,好不容易有眉头,上天就会制造另外的事让他们之间牵扯更甚。 就像五年前一样,那么危险的事情不止没让宋婉玉害怕的离开,反而让他们生出了绝境相扶的义气,比朋友的关系更近了一些。 缘休这次论道也参透了很多,他也知道了人永远是不可能战胜天的,所以决定放手,不再插手。 事情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可现在…… 他干脆利落的点了君肆的穴位,短暂的止住了血流。 宋婉玉见君肆还要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匕首,连忙过去打开窗子,将匕首扔到了门外。 这些年来,她和君肆已经相处出了经验,也养成了不给身上放尖锐利器的习惯。 因为她害怕君肆哪天万一想不开就会拿自己身上的利器一了百了。 他可以有事,也可以死,但是至少不能是死在她的东西上,不然宋婉玉是真的会惦念一辈子。 后来知道君肆有自残的习惯时,宋婉玉很强势的带着天衢把无名小院里危险的东西都扔了,扔不了的也搬到她那边锁起来了。 不止如此,就杯子和茶壶也小心翼翼的看着,不让君肆离开她和天衢的视线。 这五年下来,宋婉玉感觉自己已经自动养成了照看君肆的习惯。 刚上山那段时间确实是君肆照顾她,但后来角色慢慢就调转了,不自觉的关注他的身体,去在乎他的想法。 就像现在,缘休将君肆扶到床上休息。 他稍微皱眉宋婉玉就知道将被角往下掖一些。 定然是被褥粗糙的面料贴着他的下颚,让他觉得扎皮肤了。 果然,君肆的神情逐渐平缓下来,看着他们,依旧没有说话。 宋婉玉不禁叹惋,我这是上山来给人家当丫鬟了啊,我这么称心如意的丫鬟哪里找啊。 她在认识君肆之前从来没想过习武之人的身子可以弱到那种地步,不对……她接触的任何一个公子哥都不像君肆这么娇气。 明明看着也不像是吃不了苦的人,但这几年相处下来,宋婉玉真是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堆的毛病。 君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缘休和宋婉玉为自己包扎伤口,在他们将纱布缠好之后又伸手要去撕开。 “别动。” 宋婉玉下意识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语气是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的烦躁。 君肆沉默的收回了手。 不知道为何神情看起来有点委屈。 又是这副表情,别以为我就会心软了。 良久,宋婉玉道:“好好休息。” 第69章 娇艳 君肆又皱眉,宋婉玉会意,将驱蚊虫的香包拿过来放在了他枕边。 每当这个时候宋婉玉就会好奇他曾经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神仙生活,怎么能养出这么一个什么都不适应的身子。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君肆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骤然来寺里过贫苦的生活,差别太大,想法调整过来了,身体还没有接受,所以才会不适应。 但也没有好几年了都没调整过来。 他真的比自己还要娇气。 春季蚊虫叮咬,君肆的手臂脖子经常是一片红肿,宋婉玉便学会了配置防蚊虫的香包,又觉得经常一个味道难闻,久而久之各种香包手到擒来,连女红也跟着精进了不少。 夏季炎热,中暑晕倒是常态,他恨不得整日坐在冰室里或是山间寒泉旁,茶饭不思,秋季来之前人先消瘦了一大截。 冬季寒冷他日日咳嗽,不管到哪里都抱着暖炉披着厚厚的大氅,经常在暖阁里跟宋婉玉下棋下一整天,或是看书写字,根本不出去。 宋婉玉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娇气的了,养在山上五年为了吃的好一点都开始自己动手耕种织养了。 君肆骨子里的那些自然流露出来的小习惯没有改变过,连带着身上的贵气也是,在山上这么多年也没有消减,变得更矜贵,眉眼长开后看起来更加高不可攀。 正想着,君肆稍稍咳了一下。 宋婉玉顺手就将倒好的热茶递给了他。 君肆看着她。 她也是一愣,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扔下一句‘好好休息’直接出门。 出了门之后,宋婉玉站在院子里愤恨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宋昭昭你真是照顾人照顾上瘾了。 晚上,宋婉玉正打算再看一会儿书就睡觉,窗子忽然传来被敲响的声音,像是石子打在木头上的声音。 宋婉玉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天衢站在门外。 “怎么了?” “主人,发热。” 宋婉玉无奈:“你怎么不去找缘休大师?” 天衢抬手指着下山的方向,又道:“缘休下山,抓药。” 宋婉玉认命。 君肆再怎么都算自己不正规的师父,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东西,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照顾。 虽说男女有别,但君肆是正人君子。 虽然看着是不太像,但确确实实除了‘发疯’的时候以外,从来没对她做过任何逾矩的动作,甚至有时候宋婉玉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到可以再进一层的时候,君肆都会用冷漠的话将他们重新拉回原来的距离里。 宋婉玉完全不需要提灯,这条路这些年走了无数回,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刚找到方向。 她步履急促,跟天衢一起到了无名小院里。 两人一起去君肆的房间,到门口的时候她跟天衢说去准备水和擦脸的巾布。 天衢应声。 宋婉玉推门进去,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不同寻常的气息让她心里一颤,转身正要离开手腕却被拉住。 房门在她身后被关上,她被来人重重的按在了门框上,脑袋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她有些发晕,拜这么多年不时失明的原因,此刻她对声音的敏感简直达到了巅峰。 她听到了君肆凌乱的呼吸声。 许是君肆身上那清雅的檀香味带着让人平心静气的效果,面对这样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宋婉玉竟然没有慌张和害怕。 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君肆凑过来的动作,伸手就要将他推开,手却一不小心按在了他身上。 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宋婉玉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事。 他……他没穿衣服。 宋婉玉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慌乱的收回了手,呼吸也跟着一起乱了。 “君肆,我警告你别乱来啊。”她语气也跟着有些不稳。 君肆又要凑近。 宋婉玉别开了脸,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耳廓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耳朵都烧了起来,又热又痒。 若是此时有人点灯看到她的神情,就会发现她整张脸都是不自然的红色,就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 宋婉玉咬牙,伸手按上君肆滚烫的肌肤,打算伸手将他推开,可她的力气终究比不过男子,他又往前一步贴了上来。 他们的脸贴在了一起。 宋婉玉晚上穿的有些单薄,一路走过来手和脸都是凉的,虽然因为害羞热了起来,但也只是脸颊。 他急需寻找冰凉舒适的地方,从脸上往脖子上挪去。 宋婉玉已经完全愣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 呼吸从脸颊一路喷洒到脖颈,他枕在了她的颈窝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声,双手也自然而然的环在了宋婉玉的细腰上。 热气源源不断的传来。 宋婉玉伸手推君肆,他纹丝不动。 正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宋婉玉心里一颤,房门被推开。 天衢端着铜盆拿着巾布站在门口看着这略显‘香艳’的场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进来还是出去。 “天衢,快把你们家主人拉开!” 宋婉玉声音急切。 天衢一顿,连忙放下铜盆过来,将君肆拉开。 君肆眼神朦胧,不满的看着天衢和宋婉玉,又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不舍的摸了摸,想要将她拽过来。 宋婉玉立刻将自己的手扯了回去,皱着眉头跟天衢说:“你自己照顾吧。” 她转身就走,君肆还想要跟上去,他脑子烧的糊涂了,可能连人都分不清,但他却闻到了她身上那好闻的香气,那香气能让他心平气和,也能让他的头不那么他疼。 所以他才在宋婉玉一进门,就贴了上去。 平时清醒的时候有理智牢牢压制着,可生了病理智崩塌,就完全只能凭着本心做事了。 君肆丝毫没有冒犯了宋婉玉的感觉,被天衢扶回床上没多久就睡得昏昏沉沉,直到被一场不可言说的梦叫醒。 君肆猛地睁眼,顿觉口干舌燥,他坐起身来,身上已经湿透了。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如墨般深邃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他呆愣的看着自己有些发麻的手,似乎梦里的触感还在。 脑海里凌乱闪过的画面每一个都让人血脉喷张呼吸不稳,他惊醒,是因为看清了梦中那人的脸。 院子里传来铮铮琴声,梦中是奏琴者娇艳容颜,奏响的……是他的心弦。 第70章 入佛门 宋婉玉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梦中一直重复着昨晚在无名小院里的场景,甚至连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的触感都清晰无比。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连着喝了好几杯茶水。 她实在是不知道今日到底还要不要去院子里练琴或是书法,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今日见到君肆一定会尴尬,但若是不去,会不会又显得自己太过计较了些。 宋婉玉撩了把水泼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些,脸上的红晕也跟着淡了许多。 该逃避的不是我,我又没有做错事。 说不定现在君肆正等着她去了之后道歉呢。 宋婉玉今日上身穿着云雁细锦衣,袖口绣着白云绕雁的自由之景,下身着四喜如意云纹锦缎裙,暗青色和素白色的搭配颇为别出心裁。 青丝只用一支青玉簪挽起,挽了一个流月,青玉簪上缀着几串流苏,辅着几颗珍珠,平添了淡雅之气。 她腰系金丝银铃带,每走一步都带着轻灵悦耳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却并不让人觉得聒噪。 婷婷袅袅,气若幽兰。略施粉黛,倾国倾城。 宋婉玉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心想:也能理解,我这么漂亮,君肆是个正常男子,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想法才奇怪。 只是我如今还未及笄,他早早的动了这念头可如何是好。 我要如何拒绝才不叫他烦恼。 宋婉玉想着想着就已经走到了无名小院外。 她有些紧张,怕与君肆相见会尴尬,屏息聆听了一下院子里的声音,好像只有天衢在练武的声音。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天衢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直接拉开了门。 一看到天衢,她就想到了昨晚的事,干咳了一声:“君肆呢?” “没醒。” 闻言,她抬眼看了下天色。 不应该啊,平日里这个时候君肆都已经在读书了,怎得还没醒? 难不成是因为昨晚…… 天衢一直盯着她看,宋婉玉微微回神:“我去练琴。” 天衢让开了位置。 她坐在桌子前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越是想要告诉自己别想,就越是止不住的去想。 天衢练了一会儿武还没听到琴声,疑惑的看过去,就看到宋婉玉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颊和耳朵都红了一片。 他倒了一杯茶水走过去递给了宋婉玉,问:“你也发热?” “那有,我只是……”宋婉玉顿了下:“算了你不懂,去练武吧。” 天衢一脸莫名其妙的被宋婉玉又重新赶了回去。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眼神不自觉的看向紧闭的房门,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些期待那扇门被拉开的样子,她想要看看君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有怎样的说法。 手不自觉的放在了琴弦上,轻轻勾了几下,却觉得不对味,又轻轻的弹了一段小曲。 我这样是不是会吵到他。 宋婉玉正想着,身后传来了房门被拉开的声音,她手一抖,琴音立刻乱了。 双手放平按在琴弦上止住了琴音的颤鸣,回头看去,君肆眉眼清明。 她站起身来。 “昨日……” 宋婉玉酝酿了半天想要跟他说昨日她不介意,知道他是因为发热了才没控制住自己,她不怪他,可他却一脸疑惑的问她,“昨日怎么了?” “你忘了?” 君肆挑眉:“昨日缘休走后我一直睡到了现在,莫不是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 宋婉玉眼角向下,有些失落,嘴里喃喃道:“不记得也好,省得多想。” 君肆看清楚了宋婉玉的嘴型,心口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一样,他有些不自然的收回视线,看向天衢:“缘休回来了吗?” “你找缘休大师作甚?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宋婉玉有些在意,毕竟昨日他伤的那么严重。 君肆声音平静,就好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 “昨日缘休建议我随他入佛门,我想了想不算坏事,今日便应允了他。” “你要当和尚?!” 宋婉玉一下提高了声音。 \"冷静些。\"君肆无奈。 “怎么冷静?你怎么好端端的要当和尚,你是不是还在发热?” 宋婉玉走过来,神色着急,伸手就要探一探君肆的额头,手伸到一半被他拽住了。 他将她的手攥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松开,就着这个姿势跟她道:“是俗家弟子,带发修行的。” “那不还是和尚?”宋婉玉不理解,她也想象不出来君肆日后变成满嘴‘阿弥陀佛,不可不可’的和尚。 她急的都已经忘了手还在君肆手里攥着,连抽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握的更紧了。 缘休一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没有听到君肆先前说的话,看到之后就猜到了君肆的答案。 知道他不打算答应自己的提议,也没有说什么,转身正要离开,就听宋婉玉说:“你不是说不信佛祖吗?哪有和尚不信自己的佛的,你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 缘休止步,回头对上了君肆的目光。 他目光深远:“佛能容世间万物,我心不诚他们不会介意的。” 昨日缘休说,他若要逃避尘世,便要让自己的精神有处寄托,入佛门六根清净便不受困扰,是最好的选择。 君肆昨日还斩钉截铁的跟缘休说不可能,因为他不信他信奉的佛祖可以渡自己的苦难,但只一晚上他就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动了凡心。 他不该如此的,他以为自己能坚守本心,把她放在身边多一半都是为了利用,可却又不自觉的上心,习惯她在身边吵吵闹闹,习惯了被她的情绪牵动,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来,不要过多在意。 可昨晚突然发生的事把一切都打破了。 君肆维持的平衡不复存在,他没有办法再这么放任下去。 他所谋之事,最忌讳的就是感情。 他决心要走的那条路凶险万分。 他的身份注定了要与阴谋算计为伴,当年棋差一着,棋局扔在,他仍然有机会翻盘。 纵然她身在棋局,他也不想让她做棋子。 就这么一直无忧无虑下去便好。 第71章 木已成舟 给君肆举行入佛门仪式的时候,宋婉玉并没有前去观礼,因为她到现在还觉得君肆说要入佛门,是因为一时脑热。 可是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 第二天一早缘休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事,正好趁着另外几个大师还没有离开,让他们一起当君肆进佛门的见证人。 在佛教中,一个人踏入佛门时,引渡的和尚越多,道行越深,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在日后的修行中路会越来越宽广。 宋婉玉听着山上传来撞钟的声音,知道基本的流程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虽然说是带发修行,但也和普通的和尚没有什么区别。 本来干什么做什么都是君肆自己的事与宋婉玉无关,可是当她听到君肆说要遁入空门当和尚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的失落。 她能感受到君肆身在红尘中。 他明明根本无法割舍掉烦人的七情六欲,却非要一意孤行的遁入空门。 宋婉玉实在是想不到他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亦或者说是要躲避什么。 就非要用这种方法绝情的割舍掉一切吗? 她实在是不理解。 昨日她和君肆三言两语说不合便愤怒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可现在冷静下来细想,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多管闲事罢了。 她和君肆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师徒的关系,而且还不是人家正经拜师的那种,而君肆和缘休却是切切实实的师徒关系,人家师父都是和尚,君肆想要当和尚,说白了也不过是跟随师父的脚步。 那要照这样算的话,君肆是自己的师父,难不成他也要当个尼姑? 宋婉玉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觉得可笑,又实在是不理解君肆的作为决定。 今日便不去无名小院了, 省得看到他又忍不住说出什么刻薄的话。 还是因为这几年相处下来变得十分熟悉,才导致在她君肆的面前也没有了之前的循规蹈矩和分寸。 可君肆毕竟是男子,还是要稍微有些距离较好。 这么想着,宋婉玉又很快的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不去呢?又不是爹当和尚了,跟他置气划不来。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宋婉玉抱着几本书去了无名小院。 今日她味觉受损, 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但到院外闻到饭菜的香味时,肚子还是忍不住咕咕叫。 还不等她推门,天衢就已经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飞奔过来将门打开。 宋婉玉还未说话,他就将一块好吃的糕点塞进了宋婉玉的手里。 宋婉玉看着手心里雕刻着梅花样式的糕点,在天衢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 梅花的香味在口腔里散开,她的鼻息间也被那香甜的糕点味包围,明明尝不到任何的味道,却还是神色如常的说了句:“很好吃。” “主人做的。” 听到天衢说这话,宋婉玉不由得一愣,抬眼望去便见君肆端着一盘炒好的菜放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还摆着糕点和其他的家常小菜,这样的场景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宋婉玉却还是觉得温馨。 君肆语气平淡:“后山种的菜熟了些,我便让天衢摘了点,你看看还想吃什么。” 平日里都让自己有什么吃什么的,今日怎么还可以挑菜了? 干嘛突然对她这么好。 宋婉玉看着这样的君肆,明明浑身上下都沾染着烟火气息,神情看起来却一片空无。 宋婉玉下意识的朝君肆的头上看去,看到那一头青丝仍在,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还有一盘菜,我去端过来。” 君肆说着又忙忙碌碌的朝着小厨房走去,宋婉玉的视线紧随着她的背影,却不自觉地落到了另外一旁的桌子上。 她看到那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摆着四本佛法入门心经。 宋婉玉顺手将其中一本佛经拿过来,翻开第一页便写着八个大字:无心无怒无欲无求。 君肆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宋婉玉将佛经扔在地上,他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走到宋婉玉面前蹲下来将那本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又将书放回了原位。 他伸手放书的时候,宋婉玉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有隐约渗出的血迹,她心里一颤:“你那佛经是谁拿给你的?你有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要我说……”“宋婉玉。” 他忽然出声叫了她的名字,宋婉玉顿住,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君肆眉目清明,目空一切:“木已成舟。” 他明明就知道宋婉玉在想什么,也知道宋婉玉要说什么,仅仅只用四个字就打回了宋婉玉所有的话。 是啊,现在所有的仪式都已经走完了,整个青龙寺都知道君肆如今是缘休的俗家弟子,若是她三言两语,便能改变君肆的心意,哪里还会有今日的事。 宋婉玉愤愤不满,又借着君肆调整碗筷的功夫将桌子上的佛经全部扫到了地上,想要借这样的动作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可她甚至连自己不开心的缘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君肆蹲到地上将那几本书捡起来,这一次放到了更远的地方。 一句指责宋婉玉的话都没有说,他越是这样不在乎宋婉玉就越是生气。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前后差别如此之大。 生病的时候恨不得将世间万物全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毁灭掉,稍微有些不满都能化成千百倍爆发出来。 平常又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动容一般,什么都不在乎。 他的脸上就好像戴着一张面具,只有生病发狂的时候,那种面具才会被摘下来,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可无论是正常还是发病的样子,宋婉玉都觉得不像是他自己。 她曾经偶然在天衢的口中听说过君肆以前的样子。 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她也曾不自觉的记恨上了让君肆变成如今这般样子的罪魁祸首,却也在心里犹豫过,若是没有这般遭遇,她是否还能遇见像他这样优秀的人。 爹爹说,除了亲人,其余的人无论交集有多深都有可能是人生中的过客。 可她希望,这个名叫君肆的过客停留时间久一些。 第72章 现在不走 日子又恢复了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但当每次看到桌上放着的佛经时,一切就好像是在提醒宋婉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现在每日去诵经礼佛的除宋婉玉以外,又多了君肆。 两人在不同的佛堂,诵读着相同的佛经。 这对宋婉玉来说又好像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逐渐开始习惯了君肆已经成为缘休大师俗家弟子这件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君肆总是将缘休送他的佛珠戴在手上。 他经常手持佛经,不管是做什么的时候,手边都会有一本佛经,也不知道是在提醒谁。 宋婉玉不知道的是君肆刻意带着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提醒自己。 他现在已经坠入佛门,不会再轻易沾染七情六欲,可这些又岂是他能控制的,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年的时间,又是一年草长莺飞,青龙寺的菩提树开得更加茂盛,枝叶繁密。 每年不同时节都有各种各样的香客前来,但是今年又与往年不大相同,山下江家来信说,大嫂嫂有了身孕,想要在山上为未出生的小侄儿求一个平安符。 大嫂赵双儿嫁进江家已经七年没有子嗣,今年有了身孕,江家上下都特别重视,宋婉玉也不例外。 她在知道这消息之后就特别开心,决定要为未出生的小侄儿求一张平安符。 而整个青龙寺中唯有缘休大师的平安符最有效,而且千金难求。 缘修大师自年前下山游历之后便再也没有音讯,现下整个山上也就只有静山方丈会写平安福。 于是宋婉玉去找了静山方丈,说明了来由。 “小施主想要为家人求平安是善举,然贫僧无能为力。” 这七年来她在山上日日诵经祈福,捐了不少香火钱,宋婉玉想着这么点小忙静山方丈是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他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又说了句“阿弥陀佛”。 宋婉玉不由得神色焦急,忙问静山方丈。 “大师是有什么难处,我愿意为寺中再供一些香火。” 静山方丈却摆手说:“并非是香火的缘故,小施主福泽深厚定有佛祖庇佑,然贫僧自三年前改修业障道后便再未写过一张平安符,怕气运不足会起到反效果,不敢贸然动笔。” 宋婉玉听完也并不觉得奇怪。 所谓术业有专攻,也正是这个道理。 于是她问静山方丈:“眼下山中还有谁人可写?” 不知道缘休什么时候回来,她想要在侄儿出生之前就挂上平安符,在此之前还要在佛堂里供奉三月,时间很紧,宋婉玉才拿到消息,不免有些着急。 静山方丈便告诉她说:“君肆乃是缘休收的俗家弟子,也是他在这尘世中唯一的弟子,若有一人得缘修佛法之大成,这人必然是君肆也。” “施主不如去找君肆,求一张平安符。” 宋婉玉一听这话,又不由得问他:“俗家弟子并非真和尚,也能写出相同效果的平安符吗?” 静山方丈回答道:“心诚可达。” “君肆有慧根,这件事绝对难不倒他,他在佛法上的造诣不比寺中其余的弟子差,且他得缘休真传,定然能为施主写平安符。” 宋婉玉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要找君肆帮忙。 她又不想去找君肆,两人前几日因为江家的人上山祈福,她看见后思乡情切想要追随下山,被君肆在山门外拦住,忍不住和君肆吵了一架。 她和君肆的关系又陷入了冰点。 让她现在去找君肆写平安符,宋婉玉是真的有些不想去,可是她又没有其他的办法。 于是她便和静山方丈辞别,去无名小院找君肆。 她很少与君肆主动低头,这次为了平安符特地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想要和君肆重修就好。 可是没有见到君肆。 宋婉玉一直等到天色渐晚,小院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宋婉玉去问了其他的师父,得知君肆一早就带着天衢下山了,不免有些失落。 之后一周她都没有见过君肆,君肆很少有这么长时间不在山上的时候,宋婉玉也从未见过他下山这么长时间,以往下山两三天都会告诉她一声,这次也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 又等了一周,君肆终于回来了。 看到无名小院久违的有了人烟,宋婉玉竟然生出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推开门看到君肆和天衢都在院子里,呆愣着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君肆以为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在,宋婉玉会追问他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却见她眼含泪水说了句:“平安回来就好。” 他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手温柔的捏了一把一样,不疼,闷闷的。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开始宋婉玉生气他们不告而别,可时间一长又开始害怕他不回来,后来怕他受伤或者遇到危险,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了。 幸好他们回来了。 宋婉玉日日希期望落空,终于看到他们回来,心里很是开心。 两人已经忘记了两周前的争吵,他平淡是回应了宋婉玉的话:“嗯,回来了。” “你不在的这几日,我日日都有来,也有好好练琴,从未懈怠,还有书法和背书,我都有精进,我还练了……”“不急,先来看看这个。” 他说着,将一个木匣放到了桌上,示意她来看。 宋婉玉走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木匣里满满一匣子的三角符纸。 “这些是平安福,你可以让家里人放在随身香囊里,这些是给你的小侄儿写的,每年一张直到他及笄。” “还有这些。” 君肆又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单独给她。 “这些是给你的。” “我学会的符不多,所有能用到的都写了一些,希望能为你挡灾避难,护佑平安。” 这么多也不知道写了多久。 宋婉玉大为震惊和感动。 “你……你是要走吗?” 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现在不走。”他说。 宋婉玉没有听出话外之音,眼泪又止不住了。 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么多。 “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君肆上前,伸手轻柔的为她抹掉眼泪。 手腕佛珠碰撞,他手一顿,又匆忙收了回来。 第73章 敬神明 宋婉玉又如何不知道要写出这么多的符纸需要耗费多大的精气神,这满满两小匣子的符也不知道他写了多久。 她甚至连君肆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要求这些符的都不知道,只是看着就很是感动和心疼。 这么多的符纸,他应该是把每天闲下来的时间都用上了,才够写这么多。 宋婉玉看着君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君肆方才一时难以克制为她擦了眼泪,现在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想让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便往后又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吃点饭?”君肆问她。 宋婉玉摇头。 “我今日失了味觉,尝不出味道,你们吃就好。” 君肆应声,又跟她说:“等吃完饭我让天衢将这两匣符纸放到偏殿供起来,吃一个月的香火你再开始使用。” 宋婉玉一听他竟然这么的贴心,有些受宠若惊。 无功不受禄。 君肆为她写了这么多符纸,她不能白白受了恩惠,她也想要用同样价值的东西还给君肆。 可想了许久,也还是没想到要送什么给君肆。 在她看来,君肆唯一最缺的只有钱。 而宋婉玉最不差的就是钱。 可送钱太庸俗,又有点侮辱人的意思,再说了以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来看,送钱倒像是见外了。 她甚至都能想到要是自己真的给了君肆钱,君肆会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嘲讽自己。 宋婉玉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完饭之后,宋婉玉自告奋勇和天衢一起去偏殿供符纸,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天衢忽然恢复了清醒,一本正经的问她:“你可知道主人为了写这些符纸彻夜未眠?” 宋婉玉一顿,也不知道是被天衢说话如此流畅给吓到了,还是被他说的话给吓到了。 “君肆竟然为我做到了如此地步。” 虽然看到这些符纸的时候她猜到君肆耗费了时间,却没想到竟然是彻夜未眠。 “主人这些时间,白日里做事,晚上挑灯为你写符纸,一张符纸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每日劳心劳力却丝毫没有停歇,整整十日没有睡过好觉,你理所当然的拿着这些,可有关心过他只言片语?” 宋婉玉沉默,她好像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跟君肆说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君肆的帮助在她这里变成了习以为常和理所当然的事,哪怕是面对缘休大师,她也只敢求一张平安符罢了,可她却没有丝毫表示的拿了君肆整整两匣的符纸。 “主子为你书写符纸所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那些材料你以为都是怎么来的?” 宋婉玉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怎么来的?” “主子用自己随身玉佩换的,那玉佩自主子出生起就一直戴在身上,他却为了那些材料……” 天衢看着宋婉玉沉思的样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见她一脸认真道:“天衢,君肆他何故要为我费心至此啊?” “就因为我想要平安符,他就写了这么多,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他把我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 “又或者说,我对他来说很重要?” 宋婉玉说着说着心跳越来越快,语气也有些不自然。 “什么?” 天衢天真的看着宋婉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心满意足的笑了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宋婉玉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想跟天衢多说一会儿呢,但天衢这状态不经常出现,上一次以正常状态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几年前。 那次不像这次,那次连下文都没有。 想到那次,宋婉玉好奇的问了天衢一句:“你之前说你与君肆逛花灯节走散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啊?还记得吗?” 天衢摇了摇头。 宋婉玉失望垂眸,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些了,走吧。” 将符纸在佛前供好之后,宋婉玉十分虔诚的点了香,又跪下来磕头。 她第一个头刚磕下去,身旁又传来了天衢的声音,口齿伶俐吐字清晰,“那次花灯节主子被歹人拐走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在郊外的山洞里找到的主子,找到他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宋婉玉听着不由得脑补出了当时的场景,心疼不已,连呼出的气息也跟着颤抖:“后来呢?” “那个山洞里全部都是死人,而且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仵作说,那些人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砍断四肢的,整个山洞里全部都是血。” “就连心理素质强悍的成人都受不了那样的场景和腥臭味,而主子却为了活下去在死人堆里藏了三天,直到被我们找到。” 天衢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仔细听满是心疼。 宋婉玉低着头,任由眼泪滴落在蒲团上,继续听天衢道:“回去后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每天晚上都被梦魇缠身,直到缘休大师出手相助。” “但是心病已经产生。” 宋婉玉想到了君肆发狂时那自残的行为,仿佛鲜血和伤痛能让他满足。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君肆曾经的遭遇这么恐怖,她心疼不已,似乎又有些理解了他的行为。 若是换做自己,在那样的场景里待上三天,甚至还有可能目睹了那恶人行凶的全过程,怕是会疯掉。 君肆如今能保持着正常,已经足矣证明他的心性有多坚定。 “他……当时几岁?” “七岁。” 宋婉玉想到自己七岁的胆子,愈发的心疼起君肆来。 她低头磕完最后一个头,在心里念道:我点高香敬神明,抚他心中意难平。再把高香举过头,怨他不染人间愁。 他明明是那么善良又那么好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有如此的遭遇啊。 宋婉玉叹了口气,起身朝着天衢道:“今日跟我说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天衢应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宋婉玉疑惑:“怎么?” “给你,点心。” “别难过。” 第74章 血海深仇 他将怀里的糕点拿了出来,分了宋婉玉一块。 宋婉玉心里一暖,接过去咬了一口。 依旧尝不出什么味道,但她却觉得心里很甜。 她侧目看向放在供桌上的木匣,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跟天衢道:“我有点事,就不跟你一起回了。” 说罢,她朝着自己的小院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无名小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从后墙跳进来,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正在看书的君肆身后,君肆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 那男人站在君肆身后,在他放下书卷回头的那一刻忽然跪在了地上,脸上的黑铁面具泛着阴冷的光芒,却依旧挡不住来人炙热的目光。 那人开口,语气带着些许激动,叫了一声:“少主。” 君肆看着来人,神情冷漠,语气平淡:“许久不见,祁山。” 叫祁山的男人语气里依旧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他道:“没想到还可以再见到少主,属下喜不自禁,少主这七年过得可好?” 君肆以青簪束发,站起来时身量修长,眉眼间尽显当年皇后优雅卓绝的风采,浑身上下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沉稳之气,气场收敛目光平淡,却不自觉的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让人无条件的想要去追随他,为他卖命。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哪怕在这偏远的寺中生活多年,骨子里的矜贵也没有消减半分,反而因为山中风水养人,又入了佛门的缘故,少了肃杀之气,多了清雅淡漠的独属于世外之人的神秘感。 眼中情绪看不穿猜不透,更加的高深莫测。 祁山看着这样的少主,不由得想起了太子七岁那年,他奉命寻找丢失的太子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下了死命令若是找不到太子就提头来见,他们一路找寻线索搜山,最终在山洞里看到了太子。 他听到来人身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眼神冰冷至极,站立于尸山血海之上,仿若睥睨天下的王者,将众生万物皆视为蝼蚁。 祁山从来没在一个小孩的身上看到过那样强大的眼神,让人对视一眼就忍不住的想要跪地膜拜。 当时祁山就觉得太子殿下是上天命定的真龙天子,日后定然能坐拥江山无边。 拥有这样心性的人绝对大有所为,更别说这人是太子殿下。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祁山决心要一直追随太子,皇后娘娘本来就对他有知遇之恩和救命之恩,他想要报答皇后娘娘,自愿成为影卫,一辈子效忠太子。 东宫暗卫是连陛下都不知道的存在。 先皇后,也就是太子殿下的母后,知道太子这个位置一定会招来无数人的觊觎,她坐主后宫仍然有明枪暗箭前仆后继防不胜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中招,更别说是太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皇后娘娘又何尝不知道私养暗卫乃是死罪,但她想让自己的孩子在这充满阴谋算计的权力相争里多一些依靠,便联合母族一起,为君肆培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暗卫。 这批暗卫被称为影卫。 而影卫的首领就是如今的侍卫统领祁山。 当年第一批影卫建立起来没多久皇后娘娘就中毒离世,之后皇后的母族君家也接二连三的出事,太子的外公赶在抄家之前销毁了所有影卫存在的痕迹,又给祁山下了一道死命令。 除非太子有心争夺,否则影卫永不见天日。 君老太公在皇后娘娘出事之后便预料到了后面的事,知道影卫的存在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便是太子殿下的催命符,这把君家为他打造出来的利剑,只有他有能力握住的时候才有意义,若非如此,这剑的存在便是留给敌人的把柄。 影卫随着君家落寞悄无声息的消失,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影卫曾经存在过,直到君肆逐渐找回幼年遗失的回忆,想起了母后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他又从君老太公的遗书和母后留给自己的手书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他随着线索下山,一路找到了君家曾经的祠堂,虽然已经荒废,但他却在祠堂外面遇到了君家的老仆人。 老仆人已经记不住人的相貌,却认出了他腰上挂着的双龙戏珠缠纹青墨玉佩。 这是君老太公送他的礼物,从他出生起就一直戴着。 老仆人曾经是君家的管家,君家被抄家的时候他回家省亲躲过了一劫。 老仆人惦记着君家恩情和君老太公的嘱托,之后一直守在祠堂附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自己保管的东西物归原主。 “现在想来,当年老太公应该早有预兆,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放老奴回家省亲,更不会嘱托老奴将这些东西保管好,日后交给小少主。” 君肆对外祖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甚至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君老太公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 “我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君肆很少好奇他人的事,哪怕对君老太公的记忆已经很少,却还是有些好奇。 从老管家的口中,他知道了外公的过去。 君老太公年轻时一杆银枪威风凛凛,于数万敌军前取将帅头颅,平定江山战功显赫,后来年迈无法上战场便挂了个闲职整日去校场练兵。 老太公膝下子嗣稀薄,但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女儿也就是君肆的母后入宫凭借家世才情得太后和皇上喜爱,没多久就一路高升,没几年就封了皇后,老太公也当了国丈。 两个舅舅,一个继承了老太公领兵作战的能力,在军中有所建树,屡立战功,皇上频频嘉奖。 另外一个当了文官,脾气与老太公一致,见不平之事无法视而不见,仗义执言,怼高官大臣,揭发朝中贪污腐败之举,为人正直刻板,树敌无数,好友聊胜于无。 “可惜啊……” 未尽之言没说君肆也听得明白。 可惜伴君如伴虎,今日圣眷正浓乘东风步步高升,一朝倒塌万人踩踏再无回旋可能。 他拿到那构造精巧的鲁班匣时,老管家跟他说:“少主可要想清楚,打开了这匣子,日后便不会再有太平的日子。” 君肆毫不犹豫开了锁。 他背负着君家上下数百条人命,便是不选这条路,日后也不可能太平度日。 这血债,总要有人来偿还。 第75章 前缘 君肆曾经在宫中见过祁山不止一次,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祁山会是影卫的一员。 他认识祁山的时候,祁山还只是宫中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而如今他已经成为了整个皇宫的侍卫长,一等侍卫官居三品,乃天子近臣。 设法联系祁山的时候,君肆其实并没有对祁山抱有期望,因为他觉得当年母后许诺祁山的条件,他如今已经得到,没有什么再能打动他,更别说自己如今失势,可能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可祁山还是来了。 他戴着当年影卫的龙纹面具,什么话都没说,却已经将自己的衷心和想法全部告诉了君肆。 他如今身处微末,此情谊才更加难以忘记。 “殿下若要回宫,一定少不了一个人的帮助。”祁山道。 君肆让他但说无妨。 “当年二公子入朝为官时,与一人情谊深厚,两人从学塾相伴,寒窗苦读十年中第,一同在朝为官。” “君家出事时,这位大人没少从中周旋,可惜……”祁山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若是殿下开口,以二公子与大人当年的情谊,您是二公子的外甥,这位大人定然不会拒绝。” “你说的这位大人,是谁?”君肆又问。 他既然已经决心回宫,那就是选择了一条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路,不管走这条路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君肆都不在乎。 他已经是在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了,也不害怕再去一趟地狱,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死,而死是他最不害怕的东西。 他要那些人后悔没有斩草除根,也要那些人痛不欲生的活在这世上。 若是祁山口中的人真的能帮自己回宫,他定然不会忘记对方的恩情。 “这人就是户部尚书宋满福。” “当年宋尚书与二公子共同效力于户部,他能得升迁还是沾了二公子的光,二公子于宋满福有恩在先,殿下若开口,宋满福一定会诚心实意的为殿下铺路。” “宋满福在朝为官多年从不树敌,为人圆滑,说话做事小心谨慎,哪怕是有心之人也抓不住他的把柄,陛下很是喜爱他。” 在祁山说话的时间里,君肆一直在想另外一件事。 其实他曾经在宫中见过宋满福,只是当时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一直没想起来。 这次听祁山一说,才在久远的记忆里,将那点回忆给找了出来。 当时宋婉玉还没出生,宋满福也不是尚书。 他和舅舅一同考科举,明明拿了状元,官职却比舅舅低了很多。 舅舅当了户部侍郎,日后前程无限,而宋满福则只是小小的书令史。 户部门下四个分支各有三十三个书令史,当了书令史,基本上就没什么大的前途了。 朝中任人唯亲,看家世背景远超过看才能人品,明明是状元郎,却因为中三甲的人是高官大臣的儿子,就要被对方抢了前途。 君肆当时只有三岁,记忆模糊,却还记得皇兄们在聚会上笑谈今年的状元郎太过无趣,被人抢了官职也不言不语,一味点头哈腰说好,哪怕见了父皇也没说半句委屈,甘心当个六品的书令史。 当时君肆也颇有些看不起这软糯的性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去争取,那就一辈子只能当个书令史,任人践踏。 再后来,是他六岁的时候,弟兄不和,年纪尚小的他第一次窥见兄弟们的阴暗内心,知道他们对自己不满,恨不得让自己去死。 不小心撞见他们谈话的君肆再在酒席上待不下去,辞别了父皇想找个清幽的地方散心,结果在花园里撞见了躲在角落里吃东西的宋满福。 他出来时换了衣服,花园昏暗,宋满福没认出来自己,把他当成了宫中的小侍卫,招呼他过去坐。 然后将手帕里包着的点心给他分了一块。 他回忆起来才发现,当时宋满福那真挚的笑容,简直和宋婉玉如出一辙。 “小兄弟,见面即是缘分,这个分你一些。” 他说着,又倒了一杯桃花酒给他:“喝点吧。” 君肆面色微讶,宋满福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话多了起来,让他看自己手中的帕子,一脸幸福:“这是我家娘子绣给我的花开并蒂,我初初见她时就喜欢的紧,考中第一件事就是去她们家提亲,幸好她不嫌我官职低,愿意嫁我。” “求亲是我此生做过最大胆的事。” 当时君肆想,一个大男人抱着手帕一脸神往的样子实在是腻歪,有失男子气概。 “还有这里。” 他又指着手帕角落那一个小小的,看不清楚什么东西的绣花,献宝似的跟他说:“这是我的宝贝女儿绣的荷花,好看吗?” 不等君肆回答,他已经晕晕乎乎的自说自话。 “我家昭昭,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君肆看着他一脸幸福的样子,心中有些触动,忍不住问他:“你便不想再往上攀爬吗?当了大官不是更能让妻女幸福。” “有屋檐遮风避雨,有妻女关心爱护,有粗茶淡饭温饱,有一官半职生活,足矣足矣。” 君肆觉得大男子就该有追求有抱负,怎能轻易满足安于现状,可在几个月后户部官职变动上,他又忍不住问起了这个人。 君肆自然知道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要经过自己的口传出了名字,就一定会有所影响,但他还是说了,还是在那种关头。 不多时,宋满福就升了职。 入宫谢恩时,他隔着官道远远的看了一眼,宋满福升为了户部侍郎,一连跳了好几个品阶,当时君肆还觉得奇怪,不觉得自己一句话能影响这么大。 现在想来这其中还有舅舅的推波助澜。 那时宋满福依旧是那副不争不抢不甚在意的样子。 再后来,太子被劫,皇后中毒,君家出事,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让君肆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他人。 如今想起,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久到他跟宋婉玉相处了七年,也没回忆起当初跟她爹的那点缘分。 可能宋满福自己都不记得了。 “殿下。”祁山叫了他一声。 君肆抬眼,淡然道。 “别把他牵扯进来,回京的路我自己走。” “可是……” “别人可以,宋满福不行。” 第76章 生气 他已经利用了宋婉玉,不能连她爹爹也牵扯进来,不然她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以君肆对宋婉玉的了解,要是真的动了她的家人,她怕是要跟自己拼命。 君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过就是绕远一点,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且不说这个了,宫中最近如何?可有发生什么事?” 祁山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君肆也看出了他迟疑的表情,问道:“可是他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祁山立刻摇了摇头道:“陛下一切安好,前些日子殿下生辰,他还特地绕路去了一趟东宫。” “是殿下有心,定然能和陛下……” “祁山。” 君肆似乎知道祁山要说什么,立刻出声阻止了他的话。 他知道那件事出了之后,自己和父皇的关系就再也无法缓和,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父皇的漠视和无声默许。 他也不想听任何人为他说话,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旁人没有任何资格评判。 若不是他给了贵妃底气,贵妃怎么敢对母后下手? 他的父皇是一个好皇帝,但却不是好父亲。 甚至连一个普通的父亲都比不上,如果可以的话,君肆宁可自己的父亲是宋满福。 他之所以初见宋婉玉的时候,对宋婉玉的态度那么差,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心生嫉妒,但是他却因为那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尊严不愿意承认。 至于现在,所有的事对君肆来说都不重要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再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再让他动容。 委屈也不算什么了,他曾经受过的委屈,身上背负的罪,无论有没有真的发生,在他人眼里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回去洗清了身上的骂名,这些曾经承受的委屈也不会消失。 已经打烂了牙齿活血吞了,融入骨血再吐不出来。 “君肆。” 宋婉玉人未到声先到。 君肆给了祁山一个眼神,祁山迅速隐藏到了树后的草丛里。 看到君肆一个人在这里,宋婉玉先是左右看了看,问他:“天衢还没回来吗?” 君肆道:“我让他去书阁拿点东西。” 宋婉玉身后明显藏着东西,朝着他走过来。 她那神情看着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藏不住什么事。 君肆扫了一眼树后,祁山的衣角露了一些在外面,昭示着第三人的存在。 “天衢说你给我写的符纸是用玉佩换的,那玉佩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够给你的,只有这个对我来说最重要。” 宋婉玉一边说一边走近,这些话也不知道一路上打了多少腹稿,说出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打磕巴,流畅至极。 站在树后的祁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悄悄看了一眼宋婉玉,为其相貌惊叹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扫到了少女手腕上的玉镯。 竟然是那个玉镯!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皇后娘娘曾经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价值连城,后来给了殿下。 现在却出现在了这个少女的手腕上,少女的身份不言而喻。 是少夫人。 祁山忽然就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太不像回事,不由自主的想要化身成院子里的树木花草,这样就能减少一些存在感。 天衢不在,宋婉玉心里轻松了些。 这些话想了一路终于开了头,开了这个头后面的话也就好说了。 “谢谢你为我写了这么多的符纸,我……”“宋婉玉,让你背的书都背过了?还有抄的书抄完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棋谱研究的如何?能赢我几子?” 宋婉玉一愣,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匣子还要不要打开,心想: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些,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还想着课业,便是少一两天不学又如何,真是木头脑袋。 祁山默默为自家殿下捏了一把汗,觉得殿下这样是很难让女子喜欢的,可他又看到了那女子的眼神,沉默片刻。 也罢,兴许人家就喜欢这种的。 少女眼神里的情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可当事人根本没意识到。 宋婉玉道:“你先看看这个。” 她将手里的木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白玉雕刻的兔子玉佩,看着可爱极了,一看就是女儿家会喜欢的样式。 宋婉玉有些难为情的跟君肆解释道:“天衢说你当掉的那个玉佩是你娘送你的礼物,从你很小的时候就陪伴着你。” “我不知道那个玉佩对你来说有多大的意义,但是这个兔子玉佩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娘亲找人为我雕琢的玉佩,因为她说我出生的时候长得跟个小兔子一样。” 君肆听了她的解释,看着那兔子形状的玉佩愈发的觉得像宋婉玉,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了些。 “如果你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我已经让人给山下送信,帮忙将你的那块玉佩给找回来,但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记得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些身外之物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如果它兑换的东西能体现出一些价值来说,那就是最好的事了。” 这么多年以来,君肆对宋婉玉说过很多很多的话,但只有此刻这些话宋婉玉听来才觉得有充满了人情味。 她也从他这些话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宋婉玉又怕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她的眼中不自觉的添了一些期待和欣喜。 君肆见她神情变化,意识到是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意识到在场还有第三人在场,不方便说这些,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 宋婉玉见他又提起了这件事,面上的欣喜消失,不自觉带了些不满,声音里还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娇嗔。 “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吗?难道你不知道我送你这个东西……” “好了。” 君肆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面上也带着几分冷漠。 宋婉玉闻言一愣,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说便不说了,你干什么凶我?” 君肆疑惑。 宋婉玉直接将玉佩扔进了君肆怀里:“反正东西我送你了,你爱要不要。” 说罢她转身直接走了。 君肆没有出声挽留。 第77章 女为悦己者容 祁山从树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君肆手里正攥着那块白玉兔子的玉佩细细端详,指腹不由自主的在玉石上摩挲着。 祁山适时出声:“殿下的意中人当真是美若天仙,属下一看便觉得只有这样的美人配得上殿下,当真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君肆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没什么话说了就回去。” 祁山连忙闭嘴。 他刚才明明说了不要玉佩,此刻却又将玉佩塞到了腰间,这般口是心非的作为已经证实了他的心意,可君肆却像是没察觉一样,跟祁山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 说到一半的时候,君肆忽然起身,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与祁山道:“日后要是没急事尽量不要来这里找我,到了时机我便会回京。” 祁山猜到殿下忽然起身是要作甚,连忙道:“殿下快去吧。” 君肆刚走两步,又回头看祁山,欲盖弥彰:“我不是要去找她。” 祁山忍笑,看着君肆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忍不住感慨一声:娘娘,殿下好像比以前更有活力了,也有了喜欢的女子,您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的吧。 宋婉玉没有走远,站在荷塘前不满的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湖里扔,湖中的鱼儿以为她是来投食的,争前恐后往她面前拥,然后又会被忽然扔进来的石子吓得四散逃开。 没过一会儿鱼儿们又会忘记刚才的事,又把她当成负责投食的人又凑过来,就这样周而复始。 宋婉玉没忍住蹲下身子来看着努力把头伸出湖面张大嘴巴等着食物的鱼儿,喃喃道:“你们怎么这么傻,都被骗了一次,还总是上当。” 她摸遍身上也找不到任何能投喂的东西,转身打算离开,身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用这个吧。” 她一听是君肆的声音,连看都不看转身就要走,君肆连忙将那一把鱼食扔进湖里,腾出手来拉住了她。 宋婉玉挣扎:“松开。” 君肆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她回头,红着眼皱着眉头:“疼。” 这话一出,君肆立刻就松手了。 他一松手,宋婉玉提起裙摆就跑,拉都拉不住。 君肆无奈叹了口气,出声叫她:“宋婉玉。” 宋婉玉充耳不闻,跑得更快了。 “宋昭昭!”君肆提高了声音,语气低沉。 闻言,宋婉玉停住了步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凶作甚?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君肆觉得实在是冤枉,明明她比自己还要凶。 君肆:“刚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现在说,我听着。” 宋婉玉一听他还敢提刚才的事,顿时火气更大了,觉得自己真是太过一厢情愿了,她就不该对君肆动心。 他今日能对自己好,他日也能对别人好。 天下男子都是一般样子! 君肆等着宋婉玉的下文,却等来了她的一声冷哼和语气奇怪的一句:“什么都没有,你听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君肆已经按耐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心意,想要直接跟宋婉玉表明,可很快这心思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他不停地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在心里转了好几遍清心经,看着宋婉玉越走越远,用了极大的耐力克制住了没有跟上去。 宋婉玉走的很慢,心里存了些许幻想,她告诉自己,只要君肆跟上来,她就原谅他,可是直到他走回自己的房间,身后也没有再响起脚步声。 宋婉玉失望至极的坐在椅子上,默默抬手擦掉眼角的一滴泪水,她藏在少女心事里的第一次怦然心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幕了。 她早就该知道君肆是一个冷漠又无情的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对他动心,她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会,是君肆想多了。 可是现在…… 宋婉玉有些懊恼,早知道当初说话的时候就留三分了,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狼狈。 任谁数十年如一日的对着君肆这么优秀的男子都会忍不住芳心暗许,没事的昭昭,你只是做了寻常女子都会做的事罢了。 没什么好丢人的。 可是我连最珍贵的玉佩都送给他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意。 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被他拒绝了。 简直丢死人了。 宋婉玉心情急转直下,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她的第一次心动,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没事的昭昭,不要再喜欢君肆了,他不值得你如此。” “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他好看比他温柔十倍千倍的良人,君肆他……算不了什么的。” 宋婉玉看着铜镜里哭的梨花带雨的自己,抽抽搭搭的安慰着,可怜巴巴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这么漂亮,何愁找不到喜爱自己的公子,再说了,女子活在世上又不只是为了嫁人,以后不要再喜欢君肆了,错过了我是他的损失。” 宋婉玉自信满满的抹掉眼泪,扯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眼里依旧挂着苦涩。 她整理好心情,站在书桌前铺好宣纸,写下了一句诀别诗。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对君肆的喜欢,就到此为止了。 宋婉玉信心十足的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打算当做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时发现一片安静,敲了敲耳朵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沉默寡言的换好了衣服,洗漱之后去无名小院找君肆下棋。 女为悦己者容。 宋婉玉往常每次去无名小院潜意识里都会找好看的衣服穿,还会精心搭配好珠钗首饰,当时没意识到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要穿的好看些。 而现在,宋婉玉把压箱底的素衣全部找了出来,打算每天换着穿,哪个素穿哪个。 今日她便挑了一件白色素华绫罗裙,青丝只用一根白玉竹节簪挽着,连耳坠都没有戴,甚至连君肆送自己的玉镯都摘了下来,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这玉镯从她戴上的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有摘过。 这是第一次。 宋婉玉觉得手腕有点空,不止手腕,心也有点空。 第78章 他不喜欢 她到无名小院的时候,院子的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天衢提着一把木剑舞动着流畅炫目的招式,将树叶扫落在地,而后又用内力将木剑带起来在空中飞舞,从远处看过去就像是画本子里大侠练习的绝世武功一样。 宋婉玉知道,那都是缘休教他的。 藏书阁里不止有各种各样的文学书籍,还有很多武功秘籍,宋婉玉刚进藏书阁的时候,也把那些书翻出来看过,想着要是能学会一两招说不定能防身,后来发现根本看不懂就放弃了。 她就算学会了形,但没有内力和意是带不动的,花拳绣腿在内行人看来就是笑话。 她才不愿变成君肆和天衢这两个内行人眼里的笑话,干脆借助外力来弥补自身的不足。 宋婉玉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次视线落在了君肆身上。 君肆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看得认真,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渡了一层光芒,那优越的棱角更加分明,眉眼俊俏,唇红齿白,哪怕视线不在她身上,她都能感觉到怦然心动。 宋婉玉咬咬牙,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再对君肆动心。 她抬脚正要进门,忽然见君肆坐起了身。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腰间一块玉佩垂落下来,青色锦线缀着的白玉兔子在空中轻微摇晃,流苏也跟着摇曳起来,在她的视线里晃动着。 宋婉玉的心猛地一颤,收回了要踏进门槛里的脚,转身就跑。 她今日失了听力,听不到身后传来君肆的声音,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又在床边的木匣里拿出了玉镯戴上,这才重新往无名小院里走去。 越是靠近无名小院,她的心跳就越是止不住的加快,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进去,忽然看到天衢朝着君肆走了过去,手似乎是想去碰他腰上的玉佩。 君肆将书卷起来敲了下他的手背,道:别动。 归功于多年不定期听不见的功劳,宋婉玉已经能看懂一些很简单的口型,简单的对话她辨认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天衢说:兔子。 君肆:嗯。 天衢:谁的? 君肆:问这么多做什么,不练功了?今日这么多话。 哪里就多话了,天衢明明话最少了。 宋婉玉不满,她也想听君肆要怎么回答,于是故意不进去,站在墙角从门缝里偷偷看他们说话。 天衢又问:喜欢? 是问他喜欢玉佩还是喜欢人啊? 宋婉玉的心就揪在了一起,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眼巴巴的等着君肆回答。 紧接着,君肆摇了摇头。 他不喜欢? 宋婉玉鼻子一酸。 君肆: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我此生没有娶妻的打算。 此时此刻,宋婉玉忽然就有些痛恨自己能看懂人的口型了,偷听到的远比君肆亲口告诉自己的还要伤人,因为她不在,君肆才能说出心里话。 这比他直接拒绝了自己还要残忍。 没有成亲的打算?难不成他就打算一辈子当和尚了? 那干嘛要戴她送的玉佩,平白惹她误会。 那头天衢又问:为何? 宋婉玉止不住伤心,不想听了,但又忍不住的去看君肆,哪怕知道他将要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可她还是想听听看。 君肆开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她若跟了我注定没有太平日子过,我不能害了她。 君肆又继续说:她喜欢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会尽我所能保她此生安稳顺当,她可以和任何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个人唯独不能是我。 他眼里满是落寞。 宋婉玉明明听不见,却觉得君肆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上,她转身靠在墙上,眼眶逐渐湿润。 心跳逐渐归于平静,而她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她以为君肆不喜欢她,所以才避开了自己的表白。 可现在她才知道,他是因为怕自己的身世会害了她。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也许以后你会有其他喜欢的人,也可能会和别人成亲,但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像君肆这样对你了。 真真正正把你捧在心上的人,事事都是在为你着想的。 有那么一瞬间宋婉玉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告诉君肆,我不在乎的,我不怕被你连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可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君肆说的不无道理。 她有想要守护的家人,若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意贸然和君肆在一起,有朝一日真走到了那一步,连累了家人她一定追悔莫及,到时怕是连君肆也要一同记恨上。 宋婉玉没有办法因为一己私欲去满足自己的儿女情长,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阻碍。 冷静下来细想,宋婉玉才发现自己甚至连君肆的真实身份和家世背景都不知道,而他却知道自己的一切。 就算是要开始,也不能是这样的开始,不然也太不公平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转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走进了院子里。 看到她来,君肆眼中闪过一抹慌张,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可听到了什么?” 宋婉玉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今日听力受损,听不见。” 君肆应声,点点头:“练字还是下棋?” 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默契无需多言,她还未回答,天衢就已经快速提了一桶水出来给她放在了空地上。 宋婉玉指了指树下的桌子,跟天衢道:“我先跟你下会儿棋。” 君肆一顿,嘴动了动:“今日不跟我下棋吗?” 宋婉玉余光看到他嘴动了,故意没回头,依旧看着天衢:“还不过来?” 天衢看了看她,又看向自家主人。 君肆意识到她还在气头上,点了点头。 得到主人的默许,天衢将方才扔到地上的木剑放到架子上,朝着棋桌走了过去。 宋婉玉也跟着过去,刚走到君肆旁边被他拉住了手腕。 她看过去。 君肆刻意放慢了语速道:“你的玉佩我收下了,你看。” 他将玉佩拿起来。 宋婉玉目光微微波动,语气平淡:“我说了,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想要怎么处置都行。” 说罢,她抽手回身坐到了桌前,目不斜视。 君肆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心里一沉。 他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 第79章 及笄 宋婉玉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但她和君肆之间的事很有可能会牵扯上家里人,她便没有办法再对君肆心软。 纵然心动不止,也只能一点一点的克制,不能放纵内心再向他不断靠近。 生命里远有比喜欢更重要的事,宋婉玉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学习上。 半年后小侄子出生,山下传来喜讯,她去问了缘休,得到的回答还是不可以下山。 还有半年及笄,到那时方得圆满。 宋婉玉失落至极,只能让人把准备好的平安符送下去,她还给装平安符的匣子里放了一块金镶玉的长命锁。 这长命锁是上个月君肆和天衢下山时,她央求他们帮自己买的。 七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她上山时二哥正和心仪的女子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和那位‘不知名’姑娘已经成为了往事,后来和家里相看的女子成了亲,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爹,儿女双全。 三哥哥考中之后入朝为官,被派遣到了郡县里成了一个为民着想的县令,给家中写来的信说自己要报效朝廷,不想为了儿女情长浪费时间,直到现在还未婚娶。 而与宋婉玉关系最亲近的四哥哥,最终还是没有挡住对江湖的向往,二哥哥成亲后没多久就留下一封信跑了,因为这事差点没把老夫人气的晕过去。 江鸣去江湖流浪之前没有忘记自己在山上的妹妹,特地前来让人传话给她,想要见她一面。 宋婉玉得了君肆的准许,隔着大殿与江鸣说了很久的话。 她本来想劝江鸣留在家里,可江鸣却说:“如果家里有人支持我的梦想,这个人一定是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昭昭,你一定希望哥哥快乐的对吧。” 宋婉玉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当年舅舅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是不是也问了娘亲,那娘亲会说什么呢。 “哥哥,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在外面游历的累了,别忘了回家来看看。” 江鸣吃了一颗定心丸,开心的离开了青龙寺,前往那未知的冒险旅途里。 宋婉玉站在门口看着他持剑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哥哥。 江鸣回头看她,朝她晃了晃手。 宋婉玉提高了声音朝着他喊:“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江鸣笑了笑:“等哥哥闯出名堂了,带你去江湖看看。” 一别两年,他连一封书信都没有送来过,但宋婉玉却觉得哥哥一定会在某个地方过得很好。 春风又绿江南岸,转眼间距离宋婉玉及笄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青龙寺上下所有师父们都知道她还有一个月就要下山的消息,见到她时纷纷朝她祝贺,宋婉玉心情大好,一一回应。 她休养得当,身体已经完全大好,不会再担心每日睡起会面对失明还是聋哑,这样的情况已经快半年没有出现过了。 缘休大师也说等她过了及笄礼之后再去游历,这段时间便一直待在山上,要么跟她讲述游历时发生的事,要么便是跟君肆聊一些晦涩难懂的佛经或者理论。 每当这个时候宋婉玉就会自动回避,因为听不懂。 下山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起来,她和君肆之间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就好像到了这个年龄自动的有了隔阂,各种巧合的碰不上让宋婉玉觉得奇怪,她总有一种君肆在躲自己的感觉。 宋婉玉想要跟君肆好好的告个别,感谢他这八年对自己的帮助和教导,她知道君肆对自己的帮助足以改变她的整个人生,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恩情才显得弥足珍贵。 可每次来她都碰不上君肆,一月前君肆跟她说:“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之后,就怎么出现在她面前了。 可越是见不到,宋婉玉的心情就越是难以平静。 她想,哪怕以后注定了分道扬镳,也要好好的作别,不告而别不是她的风格。 及笄那天,也就是宋婉玉在山上的最后一天,她在无名小院里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门口传来君肆的声音。 君肆特地等到天色暗下来才回来,却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人。 看到宋婉玉的那一瞬间,君肆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离开。 下一秒宋婉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着他,眼神朦胧:“我就要下山了,你难道真的连我最后一眼都不愿意看吗?你我之间,就非要避嫌到此种地步吗?” “无非就是我曾心悦过你,你拒绝了而已,男欢女爱的事本就正常,我一没有纠缠你,二没有强迫你,这一年来安安分分的跟你保持着距离,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她语速很快,吐字清晰,但语气里的委屈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方才离得远君肆没有看见,她整个人笼罩在树阴下神情不明,他只能听出来她语气不对劲,等她往前踉跄着走了两步,站在了月光下。 清冷又明亮的光从她的头顶照下来,映照出了她迷离且水汪汪的眼神,和飘着红晕的脸颊。 君肆只一眼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桌子上,皱眉:“你喝酒了?” 宋婉玉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被那辛辣的味道呛住,咳了一声,手一抖,酒水顺着她的唇角和修长的脖颈曲线滑进了衣领里。 君肆的目光瞬间如被火撩了一般,匆忙避开。 宋婉玉抬起玉手,手背在唇边轻轻抹过,殷红的胭脂蹭在了手背上。 那一抹红色极其惹眼。 君肆这才发现,她今日是精心打扮了的。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日日素衣,不戴钗环,不施粉黛,事事规矩,看得君肆都为她觉得累,想要让她与之前一般自然一些,但她依旧遵守着心中那条线。 也正是因为如此,到最后这段时间,君肆才会一再躲闪,避免见她。 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留她。 他怕自己没办法看着她离开。 眼看着就到最后一天了,她却来了。 第80章 吻了他的人间 “这是前些日子,家里送来的满月酒。” “我一直没有喝,想要找个机会跟你说声谢谢,然后敬你一杯酒。” “我及笄了,现在可以喝了。” 宋婉玉说着,转身又倒了一杯酒,拿起杯子正要一饮而尽,手上的杯子忽然被抢了过去。 她抬眼看去,发现君肆站的离她特别的近,近到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沉静又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一样,抓着他的衣领又凑近了些,笑着跟君肆说:“好神奇,你眼里有我。” 一语双关。 君肆微微抬额想要拉开他们的距离,宋婉玉拉着他衣领的手却微微用力,将他往下拉了些,而后又凑近,两人离的很近。 君肆能闻到她身上的脂粉香味,不是庸脂俗粉散发的刺鼻浓香,是一种很清淡的花香味,花香味很快又被她身上独有的清幽香气盖过,比起那脂粉的香,这与生俱来的香味更能影响君肆。 而她目光纯净,让他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想法。 他伸手将那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你不想跟我喝酒吗?” “你知道一个女子跟男子喝酒意味着什么吗?” 宋婉玉:“知道。” 君肆一顿,看着她,她目光依旧纯净,毫不掩饰:“所以我才想跟你喝啊。”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心里有多难过吗?我每日都想与你亲近,每日见你都心生欢喜,可我却不能表露出来,我只能克制克制再克制。”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阻挡在你我之间的到底是什么?就不能克服吗?” 宋婉玉眼神里盛满了难过,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君肆下意识抬手,想要抹去那滴伤心泪,宋婉玉却偏过了头。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如果你不打算回应我的心意,就不要再做这些让我误会的举动了。” “你又不肯听我的心意,却将我送你的玉佩日日戴着不离身,你这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宋婉玉醉了。 她只有醉了才敢把这些话全部说出来。 来之前带上酒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就今日与他做个了断。 这些心里话,不是用来让君肆答应她的,而是用来告别的。 将心意藏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借着醉酒说出来,宋婉玉只觉得心里痛快。 “可以克服。” 君肆的声音里染了几分沙哑。 宋婉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就已经圈在了她的细腰上,紧紧的将她扣在了自己怀里,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心悦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在忍耐。” “若是你今日不来,总有一日我也会忍不住去找你。” 宋婉玉只觉得脑子有些糊涂了,她听不太懂君肆在说什么,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欢喜。 他说……他也心悦我? “你且耐心等等,一切都快结束了。” “到时,我定然给你一个名分。” 怎么就牵扯到名分了? 宋婉玉愣神。 君肆又问她:“可听到了?” 她摇头。 他叹息:“明日你清醒了,这些话我再说一遍给你听。” 她点头。 君肆放开了她。 宋婉玉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一脚深一脚浅的坐到了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送你回去。” 君肆的声音温柔了很多,目光也很是温柔。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跟她在一起,那他就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他要加快速度将一切都处理好,不能让小姑娘等太久。 闻言,宋婉玉抬头看他,一脸委屈。 君肆不明所以。 宋婉玉道:“我才刚来你就要送我回去?你就当真这么不想见我?” “不是……” “我来是有话要跟你说,你不想听就算了。” 君肆看着她这样子,明显是醉的不能再醉了,沉声道:“你说,我听着。” 宋婉玉一拍桌子起身,朝着君肆靠近,声音里带着哭腔,表情羞怯:“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刚才没有这句话。 君肆想着,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他拿起来一看,是手帕。 手帕上绣着一只兔子。 她之前说过,兔子就是她。 她的伴生玉佩也是兔子。 宋婉玉见他盯着那手帕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你可是不要?” 话音刚落,君肆就将手帕塞进了自己贴着心口的衣服里,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回答。 宋婉玉眨了眨眼,眼眶瞬间湿润。 君肆皱眉,连忙紧张起来:“怎么了,哭什么?” 宋婉玉:“你不要就不要,把我的手帕丢了作甚?” “没丢,好好保管着。” “我不信,你给我看,在哪里?” 君肆点了点心口。 宋婉玉扯着他的衣领就把头往衣服里埋,君肆连忙制止了她,宋婉玉撇嘴:“你欺负我。” 君肆摸了摸她的头。 宋婉玉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滚烫的温度从他手心里传来。 她像是小猫一样,眯着眼睛蹭了蹭,笑的十分撩人:“我喜欢你。” 闻言,君肆一本正经的跟她说:“宋昭昭,以后没有我在你不许碰酒,一滴酒都不准沾,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若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喝酒,要你好看。” 宋婉玉蹙眉,又睁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又是那副欲拒还迎的姿态,道:“我有东西要送你。” “手帕已经送了。”他说。 “不是手帕。” 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空地上,迎着月光抬脚踢起裙摆,转了个圈。 双手做了一个起势。 她身姿轻盈,舞姿灵动,腰间银铃作响,为他跳了一支‘凤求凰’。 君肆的视线再也无法在她身上挪开,直至那翱翔九天的凤凰为了心爱的人落在人间,双脚落地,低下高傲的头颅等着心上人的爱意。 宋昭昭她是家人的掌上明珠,众星捧月的名门贵女,却为了如今只是普通人的他做到这种地步。 君肆心疼不已,暗自发誓,日后定要将她捧在天上。 “宋婉玉,今晚发生的事你明天可会记得?” 她点头。 他快步走来,捧住了她的脸颊,像是捧住稀世珍宝一般。 “闭眼。” 她听话闭眼。 君肆虔诚的吻下来,吻住了他的人间。 宋婉玉于他而言,是漫漫寒冬里期盼已久的春,是身处地狱也要不择手段守护的人间。 第81章 求你还俗 “求你还俗……还俗好不好。” 宋婉玉从睡梦中惊醒,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自己拉着君肆的衣袖撒泼,求他还俗。 她好像把这辈子丢的人都在昨天一晚上丢完了。 什么连贯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借酒闹事,又说他冷酷无情,又抱着他哭,哭的还十分难看。 宋婉玉头疼欲裂,她扯过被子将自己埋起来,试图用这种方法暂时离开人间。 “宋昭昭啊宋昭昭,这么长时间都忍得好好的了,怎得临走临走破功了呢。” 宋婉玉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拉住拿着酒去无名小院的自己。 这下完了,她在君肆面前保持的良好印象全部不见了。 他肯定以为自己是个疯女人,得不到了就使劲哭闹。 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她还想要留一个好印象求个善始善终。 现在好了。 什么都没了。 宋婉玉掀开被子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宋婉玉懊恼无比,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她都能想到君肆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一定是充满玩味和戏谑的。 不行,山上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就无地自容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些许期待和激动,唤了一声:“小姐。” 宋婉玉听到声音,有些不太确定。 她拉开门,看到了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衫的丫鬟,十年多不见,故人眉眼依旧,只一眼她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环翠。” 宋婉玉站立中门内,朝着环翠莞尔一笑。 环翠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小姐。 她走出门外,随着动作衣衫下勾勒出曼妙的,本该引人遐想,可她那双眼睛宛若被海水冲洗的珍珠,纯净至极,让人无法遐想,似乎所有不好的想象都是对她的玷污。 圣洁如高山雪莲,清澈如山间清泉,飘若如天外女仙。 宋婉玉跨过门槛向前走动时衣摆摇晃,裙角一副花团锦簇之象。 她身着牡丹花纹流彩绣裙,极其明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却并不显得俗气。 她将这世间所有斑斓的色彩都披在了身上,却并没有被这些颜色给压下去,女子本身就是最明亮的那抹色彩,只一眼便让在人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环翠一直就知道自家小姐长得漂亮,却从来没有想过她长大之后竟然可以美到如此地步,她不由得想到了很早之前跟着小姐在学塾念书的时候,小姐讲起林中女时所用的诗句。 ——不是人间客,更似画中仙。 若不是眼前这女子眉眼间和故去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又叫出了她的名字,环翠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仙子是自己小姐。 曾经那个粉雕玉琢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成长的亭亭玉立,身姿曼妙绰约,一瞥一笑尽显倾城色。 跟着前来接小姐的小厮们全都已经看呆了眼,这些小厮也只是听说过家中有这么一个小姐自小养在山上,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才理解了府中老人谈起五小姐时口中的惊叹和遗憾。 为她的美貌惊叹,为不能亲眼见证她的成长而遗憾。 江家有女初长成。 小姐下山之后,江家的门槛怕是要被提亲的人给踏破了。 宋婉玉在江家时,各种名贵的朱钗环饰都戴不过来,以前她很喜欢那些复杂精巧的工艺,越是名贵就越喜欢。 在山上这么多年,她的性子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但喜好已经大不相同,便看今日,只一根金丝玲珑簪束发,却比曾经配无数钗环还要惹眼。 我家小姐哪怕只用一根木簪,也定然艳压那些精心打扮的高门贵女。 环翠如是想到。 单是这出尘卓绝的气质便是名门小姐里独一份的。 环翠越看越觉得欢喜。 她带人收拾好了宋婉玉所有的东西,小厮一箱一箱的抬着往寺门外的马车上搬。 宋婉玉便站在门外看着,看着这厢房里属于自己的痕迹一点一点被抹去,心里竟然还有一些不舍。 她期待已久的一天终于到来,这一个月来日日都在等着下山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了,宋婉玉的心情却很复杂,也很奇怪。 当最后一箱子东西从房间里搬出去之后,环翠回头问她:“小姐,要关门吗?” 她点头,在环翠动手拉门的时候,又忽然出声:“等下。” 她进了房间,将房间里的所有一一扫过,手放到了桌子上的书架上,“把这个也带走吧。” 环翠看着那陈年失修的木头书架,也不知道是哪个工匠做的,手艺粗糙,怎么看都不觉得有带走的价值。 “小姐若是想要书架,家里有很多名贵木材做的,还有木匠大师陈师傅送给老夫人的寿礼,小姐若开口,老夫人定会送给小姐。” 宋婉玉耐心等她把话说完,才道:“就要这个。”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和向往:“这个不一样,带回去吧。” 在寺中第三年,她要背的书越来越多,藏书阁太大太空,宋婉玉不喜欢在藏书阁背书,便把书带了回来。 久而久之桌上积压的书越来越多又总是忘了放回去,某天晚上堆积起来的书直接塌了,那声音把她吓了一跳,第二天随口跟君肆念叨了两句。 桌子上放的小书架很难找,要找木匠专门打造,她也就是随口一说。 没几日君肆就和天衢带着一堆木头在院子里敲敲打打,锯了一堆木屑。 当时宋婉玉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以为他又要尝试做新的鲁班锁或者机关匣。 因为在她看来,君肆这样一个挑剔又娇贵的人,肯定不会屈尊做一个书架。 可偏偏就是这样。 直到书架成型她也不敢相信。 君肆说:“先拿这个应付应付,等改日下山我看看有没有趁手的书架,或者找工匠给你打一个。” 后来新的书架买回来了,宋婉玉却一直没换。 走出青龙寺的时候,一路上她都在跟认识的师父们告别,眼睛却不自觉的往无名小院的方向看,但一直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缘休道:“该遇见的人,日后总会遇见,不急于一时。” 宋婉玉笑了下:“大师说笑了,我没有在等谁。” 她作别缘休之后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她撩开帘子回头看了眼青龙寺,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君肆的声音:“今晚发生的事你明日可会记得?” 她愣神。 记得什么? 她好像,把很重要的事忘了。 第82章 讨债 宋婉玉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她试图回想起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依旧是那些混乱的,不愿意回忆的场面。 他让我记得这些,是让我今天找他赔罪吗? 我人都要走了,才不要去找他听风凉话呢。 宋婉玉长舒一口气,告诉自己,昨天晚上的闹剧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让她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有多荒唐吗? 君肆真是冷漠,这么多年朝夕相伴,哪怕她昨晚闹得再不该,他今日也不能不来送自己啊。 宋婉玉带着沉闷的心情一路下山了。 与此同时,君肆骑快马连夜赶回青龙寺,一点也不担心宋婉玉会走。 她昨日与他说好了,等他回来再离开的。 他小心护着怀中的盒子,从来没有一刻心中如此轻快过,越是靠近青龙寺,心中的疲惫就越是轻减。 赶了一晚上的路,终于赶回来了。 君肆翻身下马,快步踏进青龙寺,朝着宋婉玉的院子去。 见院门紧闭,他站在门外将衣摆上的尘土拍了拍,又整理了衣襟和因为赶路凌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弯了弯眉眼,推门:“昭昭,你要的……” 君肆眼里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迷茫和疑惑。 耳畔传来脚步声,他立刻笑了起来,回头:“我就知道……” 又是沉默。 天衢:“人走了。” 君肆:“你说什么?” 缘休自天衢身后走来,跟君肆道:“今早就走了,你找她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下山应该还来得及。” 君肆手一松,怀中锦盒落地,盒子被摔开,漂亮精巧的步摇滚了出来。 正是当年宋婉玉去玉生烟给嫂嫂买礼物的时候,看上的价值连城的镂花珍珠步摇,整个永宁只有一对。 后来被京城的富人给买走了,辗转多方。 昨夜宋婉玉苦恼时又提起了那对步摇,说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步摇,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想买下来,但是那步摇实在是太贵了。 君肆见她一直惦记着,便让天衢送了消息给山下,让人去玉生烟里打听,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隔了八年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找了回来。 京城里的人往江淮送的时候,他也一边往京城赶,双方汇合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将步摇拿回来。 君肆赶了一夜的路,路上却并未觉得疲惫,回来的时候一直想着宋婉玉看到这对步摇的表情,不自觉的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可是现在,缘休却告诉他,人已经下山了。 那昨天发生的算什么? “她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君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强行维持镇静一般。 缘休重复了一遍她离开时说的话。 君肆眼中的光泽骤然黯淡了下来,冷笑一声。 他尤记得昨日牵着她的手从无名小院回来的一路上,心中欢喜的滋味。 她不舍的松开他的手,要进房门时又跌跌撞撞的跑下台阶扑进他怀里,眼中倒映着天上的星辰和他脸颊的轮廓,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我们算在一起了对吗?” 君肆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很认真的跟她许诺:“我会娶你为妻。” 君子一言九鼎,他能说出这话,便是已经认定了她。 宋婉玉拉着他的衣袖,伸出手指去勾他的手指,羞怯的神情看得他心痒,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软糯的脸颊,跟她说: “明日你先别急着下山,等我回来,可听见了?” 宋婉玉点头。 他像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一样,明知道将要做的事很难也很疯狂,却愿意为了让她安心不顾一切一次。 那对步摇,是他的许诺,也是他给宋婉玉的定情信物。 他不知道别人定亲时送什么,却知道这东西一定要是珍贵的,最好是她喜欢的。 所以不计人力物力找了回来。 君肆抬脚跨过那步摇走进无名小院里,身后传来天衢的声音:“不要了?” 君肆没说话,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他却觉得有些阴冷。 她走了。 没等自己。 那昨日种种算什么? 他再一次被丢弃了。 缘休看着君肆的背影,直觉有些不对劲,快步走上前去,还没靠近就看到君肆弯下腰吐出了一口污血,而后朝着地上倒去。 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在看到他眼中的愤怒和恨意时明显一愣。 “屏息凝神,不要想。”他说。 君肆什么都听不见了,昨日种种尤在眼前,他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还有唇上香甜柔软的触感。 他自嘲的笑了笑,落寞至极。 好一个宋婉玉。 他以为是他们的开始,却没想到是一场借酒放纵的告别。 到头来只有他当了真。 他原以为自己心硬如铁,现在看来,她才是真的没心没肺。 真是……好得很啊。 君肆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他真想下山去将她给抓回来,好好的探查一下她到底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君肆硬是气的晕了过去。 他身体里的毒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但心里的病只能靠自己治愈,根深蒂固的心结想要解开绝非易事。 缘休本来想着宋婉玉在,能用她积极活泼的性格感染君肆,却没想到在他下山游历的这段时间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明显的变了。 起到了反作用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之后整整一周君肆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每日就坐在之前宋婉玉坐过的桌子上一个人下棋,再然后就是动手修补那被他摔坏的步摇。 步摇摔在地上的时候有几颗珍珠滚了出去,他找了很久才全部找回来。 步摇修好已经是宋婉玉下山一周后了。 这天一早,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窄袖的锦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那枚白玉兔子的玉佩时隔一周又重新挂在了腰上。 这身着装更衬得他气度轩昂。 天衢甚少见主子穿的如此惹眼,忍不住好奇:“要做什么?” 君肆拿起桌子上放着步摇的锦盒,脸色冷若冰霜,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讨债。” 第83章 未了的心愿 “小姐,玉生烟新到了一批珠宝,老夫人说让您出去转转。” 宋婉玉见今日太阳正好,本就有要出去的意思。 但她现在对那些朱钗环饰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兴趣了,没想着去玉生烟,她倒是想去一趟书铺,看看还有什么书可淘。 她刚回府上的时候,丫鬟们把她以前看的那些书拿出来在院子里晾晒,她回去在院子里一看,发现绝大多数的书已经被自己背的滚瓜烂熟。 曾经那些被她认为生涩难懂不肯用心去记的书也已经融会贯通,这其中是谁的功劳不言而喻。 她进门时,手腕上的玉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宋婉玉随便扯了个‘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借口,后来却总是无意识的去摸那玉镯。 就好像君肆虽然不在,可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他已经将自己生活里的一点一滴完全占据。 宋婉玉自下山之后心里就空落落的,总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以往那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现在总是懒洋洋的待在院子里,不是看书就是自己下棋,这样沉闷了几日,家人们也纷纷开始关心她的状态,旁敲侧击的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昨天和外祖母聊天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外面有石子敲在窗子上的声音,像是失了神一般跑了出去,结果发现是二哥的两个孩子在扔石子玩,又失望而归。 老夫人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问她:“在青龙寺里可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未结的事?” 宋婉玉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君肆的容颜,她连连摇头,欲盖弥彰道:“没有。” 老夫人半信半疑,看出她不想说,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今日一早便让人带她出门去散心。 宋婉玉从藤椅上坐起来,随手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道:“去备马车。”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回来之后还没有好好的在城中逛过。 她带了环翠欲要出门,环翠拿了帷帽给她戴上。 等到了门口的时候,宋婉玉才将帷帽上的纱帷放下来,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已经及笄的女子不能过多的抛头露面,这是最好的办法。 府门外已经停好了马车,车夫见小姐出来,连忙将马凳准备好。 环翠搀扶着宋婉玉正要上马车,后面忽然驶来一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他们的后面。 看马车的规制和挂的标识,是家里的马车。 只是不知道车里是谁。 宋婉玉收脚,站在马车旁等着后面的人下车。 卷帘撩起,二哥江崎从车里探出头来,三步并两步下了马,而后回身朝着车里伸手,神情温柔,贴心提醒:“夫人当心。” 二嫂嫂任如眉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说话做事都十分温柔,说起来倒是跟二舅母的性子有些相似,相貌算不上上乘却也是小家碧玉,不争不抢与世无争。 “二哥二嫂。” 他们还没看过来,宋婉玉就迎上去朝两人打了招呼。 江崎道:“我当是谁的马车,还以为大哥陪大嫂从娘家省亲回来了,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 “昭昭这是要去哪里啊?”任如眉问她。 宋婉玉笑了下:“随便走走。” “你们是去铺子里查账了吗?” 江崎点头,当着宋婉玉的面毫不避讳的拉起任如眉的手,眼中带着宠溺,道:“你嫂嫂就喜欢吃鸳鸯楼的枣泥酥,顺便带她去买了些。” 任如眉一脸羞怯,娇嗔道:“你跟昭昭说这个作甚。” 宋婉玉朝着江崎伸手:“我也要。” 江崎顿了一下,有些不舍的扯下腰上的荷包给她放进手里,叮嘱道:“省着点花。” 她朝着任如眉道:“若不是嫂嫂你在,我又如何能让铁公鸡拔毛呢。” “嫂嫂你还不知道吧,我二哥这个铁公鸡,也就对你大方。” 任如眉看向江崎,夫妻二人对视,眼中全是彼此。 她这个嫂嫂对二哥江崎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只是当时江崎一心扑在另外一个小姐身上,至今宋婉玉也不知道那个小姐姓甚名谁。 回来之后和两个嫂嫂说起体己话的时候,二嫂主动聊起过这个话题,她们喝了些薄酒添了醉态,说起这些往事眼里也尽是释然。 任如眉不是不知道二哥心中曾经有过其他人,但她当时只想着能嫁给江崎就好,她喜欢江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可以呢。 哪怕江崎不喜欢自己,哪怕江崎心中有别人。 “左右都是要嫁人,还不如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任如眉说,这是她此生做过最大胆的决定,也是最不后悔的决定。 她终于如愿成为了心上人的妻子,光是这份勇气就让宋婉玉佩服不已。 可惜她没有嫂嫂这般决心。 “二嫂就不怕哥哥忘不了那人吗?”宋婉玉下意识问了句,问出口才觉得问题不妥。 但任如眉只是淡然一笑:“这些都不重要,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夫君能真心待我已经很好了,我也不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初只是想嫁给他,没想到现在另有收获。” 她嫁进来之后跟江崎逐渐培养起了感情,两人如今已经是儿女双全,情谊也日渐深厚起来。 宋婉玉刚回来的时候看着几个侄儿特别的羡慕,觉得大家好像都变得更好了起来,人生也开始圆满,好像只有自己还是孤单一人,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散了。 跟家人重新亲近起来之后,宋婉玉心里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也是有家人疼爱的孩子,所有人都挂念着她。 “昭昭在家里待着都快要生根了,出去走走多看看,若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别忘了回来告诉嫂嫂一声。”任如眉笑着跟宋婉玉说道。 江崎又说:“以前跟你交好的朋友回来之后可有去找过?在家里待着无趣就去找朋友们踏青,现在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宋婉玉应声,暗想:我哪有什么朋友。 不对,也是有的。 君肆和天衢不都是她的朋友吗。 第84章 碰瓷 一周没见,宋婉玉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十分思念他们。 没有任何人规定下了山便不能去寺中见他。 她命中的死劫已经平安渡过,便是不能和君肆有善终,但也可以当朋友啊。 他们都是自己的朋友。 哪有离得远了就断了的道理,更别说她如今还在江淮,又不是远在京城隔着大半个永宁。 八年的情谊,哪能说断就断。 将二哥二嫂送进门之后,宋婉玉干脆利落的上了马车,并跟环翠吩咐道:“去青龙寺。” 在环翠的认知里,青龙寺就是小姐养病的地方,只有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去,她第一反应就是小姐又不舒服了。 还不等环翠开口,宋婉玉就洞悉了她的想法,直接道:“我好得很,那日下山匆忙没有给寺中的朋友道别,今日正好有时间去探望下朋友。” 宋婉玉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快和雀跃。 宛若豁然开朗一般,压在心里的石头也随之挪开。 宋婉玉静静的坐在马车上听着穿过市集街道热闹的声音,然而任何的喧闹都不能撼动她的心,她心中异常的平静,只想着能快些上山,想着见到君肆要说什么话。 要不要先道歉,说那日不该不告而别,再怎么都应该与他说一声再走。 她那日实在是因为太慌乱也太丢脸,没想过自己喝醉了能撒泼到那种地步,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回想,更别说君肆的心情了。 闹了他那么长时间,宋婉玉心里带着些愧疚,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以君肆那寡淡的性子,也定然不会在意。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 她正想着事情,马车外忽然传来马夫的呵斥声,还有马儿嘶吼的声音,还不等宋婉玉反应过来,马车就停了下来。 车厢里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宋婉玉身子不稳差点摔倒,还好环翠扶住了她,这才稳了下来。 环翠怒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小孩子乱跑差点撞上来,小的不得已才停了下来,小姐见谅。” “无碍,那小孩可有受伤?” 还不等马夫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这其中还夹杂着孩子哭闹的声音。 宋婉玉听到孩子哭了直觉不好,朝环翠看了一眼。 环翠会意,伸手抬起卷帘。 马夫见状连忙去后面将马凳搬了过来。 环翠下了马车。 众人只见那马车里走出了一位戴着帷帽的小姐,看不清面容,但动作和身姿都足够惹人遐想,那卓越的气质就更让人想要一览帷帽下的容颜。 宋婉玉这些年来听君肆说了不少山下的事,其中有一个就是心怀不轨的人利用稚嫩孩童行骗或者诱拐充满善心的女子,她下车时特地留心观察了一下那哭闹的小孩子。 小男孩穿的破破烂烂,脸上沾着灰尘和泥巴,看不太清楚面容,而抱着小男孩哭的伤心不已的女子,看似穿着粗布麻衣,一双手却光滑稚嫩。 她哭着向周围的百姓诉说着家中苦难的遭遇,说亡夫尸骨未寒,孩子又遭此灾难,若是日后孩子的腿保不住了,她便要以死谢罪。 围观的人都被女子的遭遇触动,纷纷看向宋婉玉等人,眼神里带着指责,似乎在他们眼里自己已经成为了仗势欺人的蛮横小姐。 若是可以,宋婉玉倒真的想要效仿先前那柳馨月一般,当一个刁钻蛮横飞扬跋扈的小姐。 宋婉玉向前走了两步,侧目看向马夫,开口:“方才可有撞到这小孩?” 马夫一脸冤枉:“回小姐,没有,他冲过来小的立刻就勒马停了下来,是那小孩自己往马蹄下钻,为了躲他我还特地调转了方向。” 她下车的时候,马车的头确实侧了过来。 地上抱着孩子哭的那女子一听到马夫这么说,立刻提高了哭声重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她怀中的孩子也抱着腿开始喊疼。 “这位小姐若是不想赔偿就算了,何故平白污蔑人,莫不是看在我们孤儿寡母无人依靠,便想着敷衍了事?” 这话一出瞬间激起群愤。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得如此冷漠,那小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就真不管了?” “我等见不平之事岂能坐视不理,不管你是哪家的小姐,今日必须给一个交代!” “……” 众人纷纷作态。 原本若是只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定然不敢得罪这出身不凡的小姐,但眼下所有人都在出声讨伐,其他人也开始应和,好像这样便能彰显自己的正义之心。 “小姐,怎么办啊。” 环翠面上染了焦急,悄悄凑到宋婉玉耳边问她要怎么办。 宋婉玉气定神闲的看着众人,跟环翠小声说了什么。 环翠一听,连忙走过去跟马夫说了句什么,马夫连连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小姐是要去喊人吗?”那妇人见状连忙喊了一声。 众人将马夫也围了起来,不让他走。 宋婉玉走到了那妇人面前。 环翠拦住了她,小声提醒她不要太过靠近。 宋婉玉摇头:“无事。”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蹲了下来,伸手想要碰那小男孩,妇人却护住了小孩又往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哭喊道:“求小姐放过民妇和小栓吧,民妇什么都不要了,求小姐高抬贵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姐莫非是要当街行凶?!”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声。 男子被正义之心驱使忍不住出声喊道,刚说完就受到了好友的警告:“闭嘴。” “那妇人是骗子。”公子说。 青衣男子皱眉:“不可能。” 锦衣公子笑。 青衣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既然是骗子,那小姐应付的过来吗?” “你且看着。” 宋婉玉隔着纱帷看着那妇人,不管周围人斥责的目光,语气平淡:“不是说孩子受伤了,我让马夫去喊郎中,你拦着作甚?” “喊郎中?”妇人一愣,连忙道:“不……不能喊郎中!” “为何不能?”宋婉玉一字一句清晰落入众人耳中:“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我并未说过一句不管,你为何只要赔偿,却不要我为你家孩子的腿伤负责?” “若你不想看郎中,那便随我回府,我府上大夫医术高超,定然能治好他的腿伤。” “我怎么相信你带我们回府上是治伤而不是迫害?” “在你家你想对我们做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 第85章 尚书独女 “那今日便让在场所有人做个见证,若是你们跟我回了府上,没有全须全尾的出来,要我如何都行,我绝无半句虚言。” 宋婉玉语气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却带着四两拨千斤的效果,直接将在场百姓的怒气打消了大半。 众人见她态度良好,也纷纷开始说和,让妇人以孩子的腿伤为先,先治好了腿再说其他的。 宋婉玉又道:“若是你愿意现在带着孩子跟我去医馆,不仅孩子的诊治费我拿了,我还会给你一笔赔偿。” “这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是啊,真是人美心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善良负责。” 周围口碑逆转,妇人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小男孩也有些不明所以。 娘亲只让他哭闹,却也没说什么时候哭闹。 大家都不说话了,他是不是该哭了。 “娘亲,我腿疼。” “我腿好疼啊。” 孩子的哭声本就尖亮,这一下妇人就是想忽视也难了,她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小姐又说话了:“今日便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等会儿与我们一起去医馆,且看看我是不是那刻薄冷漠之人。” “小姐说笑了,方才都是我们不对。” “多有得罪,小姐见谅。” “……” 君肆说过,舆论是最好控制的东西,人心大多盲从,只要善加利用便能扭转乾坤。 遇事不慌,在冷静中找解决办法。 她在山上那么多年一直没有遇到过什么难事,所以对学的那些没有什么很明显的感觉,现在才发现,很多东西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将她深刻影响。 若是以前的她遇到这种事,怕是早就已经任人拿捏不知所措了。 而现在…… 宋婉玉继续道:“若是你还不信,便让马夫去请郎中,哪里都不用去,就在这里让郎中看看,这孩子的腿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治好。” “要是不能治好,我定然会为他以后负责。” 妇人眼神躲闪。 宋婉玉已经将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最后落下一记重锤:“我也会些许岐黄之术,你若是信我,可让我先为孩子查看,以免误了时机。” 众人听闻这话,更是觉得这小姐神圣高洁,虽然看不清楚帷帽下的容貌,却也可以猜出定然人美心善,连声音都如此都好听。 在场观看的公子哥不由得佩服起她处事不惊的能力,心想:不愧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可知道是哪家的小姐?”锦衣公子开口问道。 青衣公子扫了眼她出行的马车,思索片刻道:“好像是江家。” “江家?” 青衣公子又道:“户部尚书宋满福亡妻的母家便是江家,看这女子的年岁约莫十五六,据我所知,江家如今只有一位小姐符合。” “谁?”锦衣公子看这女子站在人群里气定神闲的样子,莫名觉得这沉稳的风范和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宋满福的独女,七岁时生了一场病之后便一直养在府中足不出户,直到这几日身子修养的差不多,才开始出府走动。” 宋婉玉觉察到人群中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侧目望去却找不到任何人的踪迹,她又回头看那妇人,见妇人唇动了动,似乎在给孩子说什么。 她隔着帷帽看不太清楚,便伸手将纱帷撩开了一些,露出一点缝隙,看清楚了妇人的唇语。 孩子在小声跟娘亲说自己想要撒尿。 妇人让他再忍忍,又暗暗嘟囔说今日出师不利,踢到了硬茬,要想办法脱身。 宋婉玉见状挑眉,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她骤然提高声音:“呀!”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就连那小孩也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她抬手指着小男孩的位置,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有一只又大又黑的老鼠钻进孩子衣服里了。” 话音刚落,孩子眼里染上惊恐,尖叫起来,直接从妇人身上跳了起来。 夫人按都按不住。 他吓得绕着夫人跑了一圈,连蹦带跳的扯着衣服,喊着:“娘,快帮我抓老鼠啊!” 一片哗然,妇人憋红了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骗你的。”宋婉玉笑道。 小男孩站在原地呆愣的看着宋婉玉,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世道竟然可以对一个小孩坏到如此地步。 宋婉玉重新看向那妇人,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我就说我会医术吧,你看你家孩子是不是活蹦乱跳健步如飞了?” “竟然是骗子?!” 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妇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把抱起来孩子就要离开,众人直接将她围了起来,嚷嚷着要报官。 宋婉玉事了拂衣去,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环翠坐在马车上仍然心有余悸,眼里又露出了几分不忍。 “有话要说?” 见她欲言又止,宋婉玉便给了她开口的机会。 环翠道:“小姐,那女人被抓去了官府,孩子怎么办啊?” 宋婉玉看着她,眼中同样有几分不忍,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他就算跟着娘亲长大了,也只会从一个小骗子变成一个大骗子。” “可是若是逼不得已有苦衷呢?” “那也不该是行骗的理由。” 宋婉玉又叹了口气,道:“罢了,等回府之后让人去打听打听,若是那孩子没人管了便接回府里来,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要他仍然无法改掉坏毛病,便放出府去自生自灭吧。” 环翠直勾勾的盯着她。 宋婉玉问:“一直看着我作甚?” “觉得小姐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说来听听。”她也有些好奇,自己到底哪里变了。 环翠说:“遇事不惊,独当一面。” “小姐长大了,也变得比以前勇敢了,方才那事奴婢都慌的不成样子了,要不是小姐今日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宋婉玉轻笑一声,目光深远悠长。 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师父,教了她寻常女子学不到的知识理论,给了她能够自保的能力,她感激万分。 君肆于她而言,独一无二。 第86章 你说……你喜欢我 还未到青龙寺,宋婉玉又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君肆,便让马夫调转车头,直接上山。 马车停在了观云亭外不远处,再往上走是一条崎岖的小路,外人很少来往所以不知道。 “你留在这。” 宋婉玉让马夫留在原地,带着环翠一起上观云亭。 许久没来观云亭,观云亭的石桌上多了一盘未下完的棋,想来应该是君肆与缘休在此处对弈。 这棋局高深莫测,一眼看去便能看出黑白两位执子之人的棋风。 谨慎缜密的黑子应当是缘休执子,而高深莫测的白子定然是君肆所谓,她与君肆下了上百盘棋,对他的棋路可谓了如指掌。 打不过是打不过,但却能猜出个大概的意思。 这棋没下完,胜负难分,就连她也看不出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宋婉玉盯着棋盘看了半天。 环翠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家小姐。 她刚回去的时候跟哥哥们话很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比较好,见他们说起下棋,便说要跟他们一起下棋。 听到她说要下棋,江朗他们都吓了一跳。 因为宋婉玉之前的性子好动,根本不可能在棋桌前安安静静的坐着。 更不可能在棋盘前一坐一整天。 除了下棋,她还练出了一手让人惊叹的好字,笔触和那不拘一格的风格让大家都很是震惊。 在青龙寺中的这几年将她的性子磨炼的沉静如水,这样的变化本该是一件让大家都高兴的事,因为她成长的十分出彩,虽然他们都缺席了她的成长,可她却一点也没有归于平庸,反而比各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小姐们还要优秀。 可大家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更是心疼她。 要练出这样的功夫并非一日就能见效的,她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她越是觉得无所谓,家里人就越是心疼。 就连远在京城回不来的爹爹得到消息之后都特地让人送来了她最喜欢的栗蓉酥,书信里每一个字都在说他不在身边让她受苦了。 这其中环翠更甚,每日变着法给她做各种美食大补,说她实在是太清瘦了些。 连着一周换花样的食物让宋婉玉怀念起了山上的清粥小菜,虽然清淡,却带着自然的味道,让人怎么吃都吃不腻。 宋婉玉坐在石桌旁看着山间云雾翻滚升腾又退散,只觉得心胸开阔,近几日的烦闷完全消散。 “环翠,去寺里帮我要盘豆糕。” 豆糕是青龙寺中的僧人自己做出来的,豆子清滑不甜,豆香十足,她很喜欢吃。 在等环翠回来的时间里,宋婉玉将君肆和缘休那盘未下完的棋细细审视了一遍,而后手执白子开始布局。 她想着若是君肆在这里会怎么下,缘休又会如何应对,走了这步棋,下一步君肆会放在哪里? 这盘棋她下的很是艰难,走了几步就找不出其他的路和破绽了,宋婉玉全神贯注的放在棋盘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耳边的脚步声清晰起来。 她还未抬头看清楚来人是谁,修长的手指就伸进棋篓子里捏了一颗白子。 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局势瞬间扭转乾坤,化死路为生路。 宋婉玉看着这神来之笔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顿时醍醐灌顶:“原来还可以这么下。” 君肆坐在了她的面前,随手将锦盒放在了桌上,静静的看着她,一双眸子深沉至极。 宋婉玉从棋桌上收回视线,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君肆,他冷漠的脸色让宋婉玉有些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为何会在这,不是走了吗?” 君肆的语气冰冷,带着些许刺。 宋婉玉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直勾勾的看着君肆。 君肆语气依旧冷淡:“怎么?” 宋婉玉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整整一周你都没有想过来找我吗?” “那日下山没见到你就走了,你也不来找我,就真的打算以后再也不理我了是不是?” “你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了吗?” 君肆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要先回应她的那句话。 她这状态,分明就是贼喊捉贼。 明明是她不告而别,明明是她答应了会等自己,结果就走了。 现在又说是自己的错。 他拿不准女子的心思,满腔怒火却在这一刻骤然消散,因为她回来了。 刚开始听到天衢说有一辆江家的马车上山时,君肆还有些不信。 他原本是要下山去找宋婉玉的,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怎么能昨日答应的好好的,今日就不算数了。 见真的是她,君肆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也罢,兴许那日她是有什么急事,今日忙完了特地上山来跟我解释。 而且她又刻意在观云亭里等着,青龙山这么多的亭子,为什么偏偏选了观云亭。 是不是因为这里有他们的回忆。 君肆的目光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而宋婉玉则是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犹豫开口道:“那日醉酒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是个误会,若是有哪里冒犯你了,我跟你道歉。” 冒犯?误会? 话君肆都听得懂,可连贯在一起却有些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了。 “你说……那天都是误会?” 宋婉玉连忙点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君肆,说道:“我从未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闹出那样的笑话,你千万不要介意。” 君肆脸色越来越黑:“那天发生的事你都记得吗?” 看他这表情,难不成我还说了什么更过分的话? 宋婉玉犹豫片刻,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君肆冷笑一声。 见状,她立刻改口:“记得,我都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 “实在是抱歉,你就当这些事没发生,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冒犯你了。”宋婉玉诚恳无比。 君肆冷笑一声:“你说错了。” “嗯?” “不是你冒犯我,而是我冒犯你。” 宋婉玉一脸疑惑。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她背后一凉。 “不……不太想知道。” “晚了。” 他眼里燃烧着怒火,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就要跑走,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扣进了怀里,手不自觉的撑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眼神深沉,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君……唔。” 他故意的,在她说话的那一刻吻下来,趁着她张开牙关的间隙毫不犹豫挤进来攻城破阵,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以极其强势的姿态给她一点一点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直到她脚软,完全被他掌控。 滚烫的吻落在耳垂上,他声音染了磁性。 “你说……你喜欢我。” 第87章 我心悦你 宋婉玉正要说不可能,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了零星的片段,她一愣。 宋婉玉别过脸时,白皙光滑的脸颊就在他的眼前,看着那胜雪的肌肤,君肆不由自主的就亲了下去。 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本想着亲一下就离开,以免动作太大吓到她,可那香香软软的触感让他有些舍不得离开,只得又亲了一口。 宋婉玉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无果,很是无奈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什么话算是不该说的?”君肆明知故问。 宋婉玉剜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君肆心情大好。 他故意逗她,说:“你拉着我的衣袖,问我为何不喜欢你。” “你说你很早之前就心悦我了。” “说你每次见我都心生欢喜,想要与我亲近。” “你还说……” 宋婉玉听不下去了,连忙伸手捂住君肆的嘴,脸和耳朵全部都烧了起来,那天晚上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她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抬手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又亲了一下。 宋婉玉手心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手指,从他手里将手抽了回来背在身后,语气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娇嗔:“登徒子!” 君肆眸色如墨,眼角微微下弯,嘴角也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明显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你教训的是。” 他的语气里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被骂了还这么开心。 宋婉玉有些无奈,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他有些发红的唇上,下意识回想起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她不禁腰窝发软,有些想要避开他的接触。 他坚实的手臂将她紧紧的扣在怀里,她刚一挣扎他就收的更紧。 宋婉玉目光躲闪:“你先放开我。”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衣物单薄,宋婉玉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 他伸手,将她的发丝撩到耳边,语气虽然温柔却明显是在威胁:“怎么,还想说是误会吗?” 宋婉玉沉默不语,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又说了一遍:“快放开我。” 她已经想起了大半的记忆,也能理解刚才君肆见自己的时候为什么是那种表情,想起来的越多她就越是害羞。 本以为那天晚上是借酒撒泼觉得丢人才避开了君肆,结果是把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了他,还好一阵纠缠。 只是那日他说的喜欢我,是被纠缠的不耐烦了的权宜之计,还是真情流露呢。 宋婉玉不禁有些疑惑,因为她想不起来那日君肆的神情。 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话的。 正想着,君肆忽然开口: “我心悦你。” 宋婉玉毫无预兆的红了脸,她抬头看他。 正如那日一样,他的眼中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就好像这世间只有彼此的存在一样,万物在他眼中荡然无存,只有她。 任谁被这样一双神情眼看着都会忍不住沦陷,更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宋婉玉的眼睛不自觉的湿润起来,眼前视线模糊,却仍然看得清楚君肆那双眸子里的认真。 “你怎么……突然说这话。” 君肆:“不记得了?” 他笑的十分清浅,语气又温柔了:“那日你说喜欢我,我给了你答复的。” “你若是不记得了,等你清醒了我再说一遍。” 宋婉玉忽然就想起了君肆说的这句话,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一丝不落的全部想了起来。 “我会给你名分。” 她猛然看向君肆,君肆看到她那表情瞬间了然。 “看来都想起来了。” 宋婉玉低头,默默上前,像是找寻依靠一般将头靠进了君肆怀里,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衣袖开口:“那你为何不早点来找我,害得我这几日总是胡思乱想,还以为那日做了错事惹你生气了,你才不来见我。”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你说好了等我,却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是打算不认账了,你可知道我这几日又是什么心情?” 宋婉玉沉默片刻,又伸手环住了君肆的腰身:“我不管,就是你不对,你要赔偿我。” 君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愉悦:“要怎么赔?” 她退后两步,眼中带着几分狡黠,语气轻快。 “那你陪我下一局棋。” “我还没赢过你呢。” 君肆:“你现在也赢不了我。” 宋婉玉挑眉:“所以我要你想办法输给我啊。” 闻言,君肆微微皱眉,一本正经道:“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君肆你什么意思?” 君肆笑:“说笑的,输给你,多少次都可以。” 宋婉玉害羞的别过了脸,喃喃道:“油嘴滑舌。” “过来。” 她疑惑。 君肆伸手,又将她圈在了怀里,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上,十分满足的感叹了一句。 “幸好。” “你说什么?” 君肆:“没什么。” 他想说,幸好这一切只是误会,幸好她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发疯了。 决定要将一颗心给宋婉玉的时候,他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和深思熟虑的。 当他认定了要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那就绝对不会再分开了。 君肆骨子里的偏执和占有欲让他没有办法去轻易的接受一个人,但若是打算开始,就不会停止。 哪怕她就死了也要跟自己葬在一起,这才是他认为的一生一世。 他不会容忍任何会分开他们的因素出现。 所以他现在,在尽自己所能扫清一切有可能阻挡他们的障碍,那日跟宋婉玉说的话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他一定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和最幸福的女子。 最多一年,他一定会带她回京城。 君肆心里的打算并没有告诉她,他不想她担惊受怕。 宋婉玉开心的枕在君肆怀里,手指把玩着他的头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姐?!” 这语气带着疑惑和震惊,宋婉玉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懊悔。 环翠丢下豆糕就冲了过来,一把拉过了宋婉玉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君肆,呵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觊觎我家小姐!” “环翠。” 宋婉玉试图拉住她解释,环翠斗志昂扬,语气激动:“小姐莫怕,奴婢在,一定不会让这歹人欺负了你。” 第88章 不急 眼看着环翠就要叫马夫过来撑场子,宋婉玉连忙拉住了环翠解释道:“环翠,他不是坏人,你误会了。” 君肆一言不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不知为何还有些想要发笑。 他竟然还能有被人当成登徒浪子的一天,想到刚才宋婉玉也是这么叫自己的,他就觉得这主仆二人不愧是心意相通。 环翠怒目而视,宋婉玉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样子,像是老母鸡护崽一样将她稳稳当当的保护在身后。 君肆身量修长,环翠必须要稍微抬头才能完全与他对视,她虽然害怕却还是警惕的看着君肆,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小姐,莫不是这歹人威胁你了? ” 君肆并不恼怒。 有这么一个护主的婢女跟着于她而言也是一种好事,至少不是那种遇见危难就各奔东西的狼心狗肺之人。 宋婉玉很是无奈,道:“你看我像是被他威胁的样子吗?” 环翠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眼前的这位公子。 怎么看这公子都不像是为非作歹的坏人。 眼前这公子仪表堂堂气质不凡,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威胁的话,而且环翠恍惚之间想起,刚才好像是自家小姐先主动往这位公子怀里扑的。 她脑筋一转,忽然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 环翠羞愧的看了眼宋婉玉,犹犹豫豫,硬是没有当着君肆的面把话说出来,而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跟宋婉玉说:“小姐……你,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和他……” 私会两个字环翠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无声无息的红了脸,羞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宋婉玉刚才被她撞到了与君肆亲昵,现在也有一些尴尬,见她没有点破,又连忙解释道:“不是私会,我与君公子两厢情愿,他不是坏人。” 这一刻环翠才总算相信了她说的话,可是看着君肆的眼神还是充满了疑惑,她又把宋婉玉拉到一旁,悄悄的说:“小姐,您自幼长在山上什么都不懂,你可别被这公子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啊,婚姻大事必须要老爷做主才行。” “什么花言巧语婚姻大事,你想的太远了。”宋婉玉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跟环翠解释,知道她是关心则乱,道:“不用担心,他是好人,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环翠不说话。 宋婉玉无奈,“总之你不用担心,先替我把住口风,等过段时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过明路,无须忧虑。” 环翠一听要过明路就更是担心了。 小姐这才刚归家就要嫁出去,家中长辈定然不会有一个同意的,再说了,若真是正儿八经的关系,小姐又为何要一个人来山上与这公子…… “环翠,你且说你信不信我。” 环翠点头。 “这件事我有分寸, 你就当帮我了,先别告诉家里人好吗?” 环翠还有一些犹豫,宋婉玉不由得添了几分焦急,直到她应声才松了口气。 君肆身份尚且不明,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定然免不了一番询问,要真查起来,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只能先拖一段时间。 她愿意相信君肆,相信他说的,一切都会变好。 她愿意给他一些时间。 今日青龙寺没有白来,她和君肆之间解开了误会又心意相通,并且知道了很多君肆的事。 他不愿意跟自己完全坦白,便挑了一些能讲得说。 “我的家里有六个弟弟,都是不同的姨娘生的,我的娘亲和母家颇有威望和势力,但还是挡不住奸人所害。” “我在谋划的事与家族有关,若是成事,我会回去拿到该属于我的一切,然后娶你。” 宋婉玉见他一脸认真,有些羞怯,又有些担心的问他:“若是没有成事呢?” “我有把握。” 他说的太过自信,可宋婉玉听着却还是充满了忧心,她并不贪图荣华富贵的生活,山上这么多年清苦日子都过下来了,只要两心同,又何愁过不了日子呢。 见宋婉玉皱眉,君肆便猜出了她在想什么,立刻说道:“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最多半年,到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急。” 宋婉玉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他的计划,她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就算现在正是相看人家要嫁人的时候了,但只要她想,拖上一年不成问题。 回去的时候,宋婉玉坐在马车上抱着君肆给自己的盒子,想着他为自己的担忧着急解释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就那么开心?” 环翠对君肆不甚满意,觉得再怎么也不该让一个女儿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与之相会,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可怎么办? 见环翠神情带着不满,宋婉玉放下锦盒拉住她的手,笑了下:“环翠,你从小就跟着我,跟我情同姐妹,我看上的人有差的吗?” 环翠不说话。 “你就是不信我,也该信缘休大师吧,他可是缘休大师唯一的弟子,缘休大师看人总不会有错。”宋婉玉将缘休搬了出来。 环翠很快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小姐刚才怎么不说这话。” 缘休是宋婉玉的救命恩人,宋家和江家对缘休大师都是感激不已,若真是缘休大师看重的人,那为人和品行自然是绝佳。 环翠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既然是缘休大师的弟子,小姐是不是早就认识了?还是说你们在青龙寺……”“不可说不可说!” 宋婉玉连忙拦住了她的话,作势捂住了自己的嘴道:“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环翠被她这般灵动的样子给逗笑了,无奈的叫了一声“小姐”。 “总而言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再说了,你家小姐我又不是什么转不过弯来的人,他要是真的德行有亏,我定然第一个远离他。” 见自家小姐这么通透,环翠这才放下心来。 宋婉玉松了一口气。 第89章 来者不善 马车将将在门口停下,就有小厮跑进去通风报信,宋婉玉还没下马车就看到大嫂和二嫂一前一后从门里走了出来,步履急促神情紧张。 宋婉玉下意识有了不好的预感:“二位嫂嫂为何如此匆忙,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昭昭,莫要回府,快上马车。” 宋婉玉听着只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停留,转身就要上马,身后大门里传来了一陌生男子的声音:“我家公子指名要见你家小姐,而且少夫人如此怕是不妥吧。” 宋婉玉撩开帘子,在嫂嫂们的眼神示意下看向来人,开口便是这话,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她走下马车,打量了一番那人的打扮,锦衣华服,银冠束发,腰佩长剑,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护卫的打扮。 宋婉玉朝着任如眉走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晌午出府时在街上闹的那一出太热闹,整个江淮已经传遍了,说宋小姐临危不惧一身正气,短短一下午各家来说亲的就没停过,家里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来说亲的挡回去不就是了,舅母们有经验还拦不住这些冰人?” “若只是各家请的冰人那也不难办,可眼下府中这位来头不小,老夫人亲自在正厅陪着,大老爷都赶回来了。” 老夫人身体渐弱,将家里一应大小事务全部给了大房一家,江家如今正是大舅舅江为谨管家。 江为谨颇有经商天赋,现在的江家在整个江淮的商贾人家里都算是前列,别说是各家了,便是府衙里的老爷也卖江为谨一个面子。 普通的大户人家哪里敢来家里这般闹腾,还让贴身护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喊住她。 又没规矩又猖狂,明显不惧江家。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坐在里面的这位,有官职在身,且不怕她爹爹。 宋婉玉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侧目看了眼大嫂,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衫,借着整理的间隙问她:“里面的人什么来头,得罪的起吗?” 大嫂先回答了她后面这个问题,明显这个更重要。 “得罪不起。” “什么人?” “世子,来者不善。” 听是世子,宋婉玉第一反应便是几年前青龙寺里来的公孙璟,也是君肆口中的绝世天才,后来的‘伤仲永’,让宋婉玉记忆最深的还是公孙璟写的那出《沉冤情》。 她后来又听君肆提起过这位世子,说是本性不坏。 那就是其他的人了。 这么多年来她听君肆说过不少京城里的人或者事,他以前一定是某个位高权重的高官家里的公子,不然不可能接触到那么多的人,甚至连皇亲国戚都有接触。 永宁一共两个世子,一个是安国公府的公孙璟,还有一个是靖安公府的独子周嘉远。 君肆每每说起周嘉远都是一副嫌恶的表情,宋婉玉很少见他对一个人嫌弃至此,用君肆的话来说,这人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两个世子年纪相仿家世相同,被拿来比较是经常的事,自小周嘉远就落了公孙璟一头,他心里介意却总是表现出来一副不在乎,是我让着他的样子。 可每当没人的时候,他总是会用言语挑拨公孙璟,公孙璟年轻气盛没少跟他打架,但他从不还手,被人发现了就说都是自己的错,直到公孙璟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所有人都喜欢天才,更别说是像公孙璟这样会说话又招人喜欢的神童,就连皇上也不意外,没多久他就被招进了宫里成为了太子伴读,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周嘉远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赶超不过公孙璟,就开始在嫉妒里发狂,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觉得自己被人嫌弃都是拜公孙璟所赐。 两人成为了宿敌。 而公孙璟有太子撑腰,哪怕没了聪明才智也无人敢欺辱,他就这么忍着,忍到了太子失势。 那段时间周嘉远很是猖狂,处处抹黑公孙璟。 后来公孙璟成为了京城着名的风流浪子,而周嘉远借着三皇子的势乘风而起,愈发放肆。 所谓狗仗人势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宋婉玉知道一定是自己刚才在街上与那骗子对峙的时候被周嘉远给撞见了,他在这个关头来江家的目的不言而喻。 在山中最后两年,君肆预料到了她日后肯定是要去京城的,开始有意无意的跟她讲京城众多势力的构成。 太子失势后,三皇子仗着母妃的宠爱一朝势大,成了太子的最有力人选,现下的朝廷分成三派。 以丞相为首的一派觉得陛下应该早做打算,几位皇子都是才能之辈,东宫不立,人心不安。 当然,他们明着说谁都可以,暗地里支持的都是三皇子。 以御使大夫为首的一派觉得应该把太子找回来继承大统,太子燕鹤行乃是正统的嫡系血脉,年幼时所犯的错虽然罪大恶极,但这其中并不是没有蹊跷,希望皇上能给太子一个机会。 而太傅为首的一派则是保持中立,也许是因为太傅的女儿尹清雪差点成为太子妃,他若是不保持中立,会被他人攀咬说是与废太子联合谋划皇位,孰轻孰重太傅很是清楚。 宋婉玉知道,他爹爹这个户部尚书掌管着朝廷的钱袋子,有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就有多少人想要拉拢这个位置上的人。 眼下朝中大臣纷纷被站队,最重要的户部尚书却一直跟随太傅保持中立,时间一长,自然有人按耐不住了。 户部是很重要的一步棋,既然从宋满福那里走不通,自然是要换一条路了。 于是那幕后之人就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宋婉玉出生在京城,当年病重的时也并未隐瞒,后来宋满福以养病为由将妻女全部送到江淮,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未在京城里提及,但要是有心之人想要查,定然能查到她在哪里。 所以这是有备而来。 尚书独女,及笄待嫁,以婚娶拉拢之。 到时她爹便是不上这条船也说不清了。 清楚了对方上门的意图,宋婉玉便知道这步棋怎么走了。 第90章 略施巧计 宋婉玉冷哼一声,摆出了高门贵女的架势。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但若是不知道这狗的主人是谁,那就可以打了。 她直接走过去抬手便是一巴掌。 她料定了幕后之人想要借她拉拢爹爹,定然不会苛待冒犯。 心里却对君肆提起周嘉远时的鄙夷暗自赞同起来。 这周世子当真是个没脑子的,这么大摇大摆的上门带这个蠢奴才指名点姓的要见她,知道的他是要拉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抢亲呢。 “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哪里来的狗奴才敢在我江家叫嚣,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见宋婉玉如此飞扬跋扈,那人明显一愣,觉得跟他之前在街上看到的形象实在是相差甚大,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宋小姐。 若是君肆在这里,就能听出来宋婉玉说的这话,学的正是当日在青龙寺里仗势欺人的相府小姐,而且不管是神态动作都像极了。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纷纷走了出来。 “婉玉,莫要无礼,快来见过世子殿下。”赵兰香说话,看着宋婉玉的眼神却十分温柔,很明显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一个外男擅自闯进了百姓的家里,还要百姓的女儿前来面见,端的多大的架子啊。 宋婉玉对着周世子一点好感也没有,对上那周世子贪婪又惊艳的目光,她面色冷淡,走上前微微欠身:“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更不知这没教养的奴才竟然是世子的人,民女失手打了他,世子殿下不会介意的吧。” 周世子长相平庸,一点也没有王公贵族的霸气,看起来眉宇之间反而透露着些许阴郁之色,长相也偏奸邪,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笑容实在是猥琐。 宋婉玉总算是理解他为何与公孙世子处处攀比,人家却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原因了。 这哪里还有比较的可能啊。 “是手下的人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姐不介意就好。” 宋婉玉淡淡一笑,“不介意。” 周嘉远已经露出了痴迷的表情,随后又觉得有些可惜。 这般绝色自己却不能占为己有,实在是太可惜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属下咽下了愤愤不满,觉得自己这一巴掌实在是冤,也没想到这宋小姐竟然瞬间就变换了一副嘴脸,方才还咄咄逼人此刻就变得温婉动人了。 莫不是因为听了自家公子的名号,吓到了? 下一秒,他就听宋婉玉开口:“敢问世子殿下可是公孙世子?小女子自幼便喜欢听世子殿下写的《沉冤情》,早就听闻世子殿下才学过人,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 宋婉玉强忍着嫌恶开口,她话还没说完周嘉远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更是难以维持笑意。 周嘉远身后的江家众人已经在给宋婉玉使眼色了,宋婉玉故意装看不到,又问他:“殿下今日莅临我府上,指明要见民女,是有什么要事吗?” “莫不是……”她故作惊慌,欲言又止。 周嘉远问:“什么?” “民女不敢说。” 周嘉远见她表情灵动,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又道:“你且说来听听,我恕你无罪。”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女子听闻殿下素来风流,喜好收集美人,今日登门,莫不是对小女子动了心思?若是如此,殿下还是趁早打消这个点头,小女子绝对不会跟风流之人有所瓜葛!” 周嘉远本来还不满意她认错了人,现在听她处处都是在说公孙璟的不是,虽然知道她跟公孙璟不可能,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开心,只要能压他一头,他就开心。 见他这表情,宋婉玉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君肆说得对,周嘉远是个没脑子的,只要让他觉得自己比公孙璟强,他的脑子就想不到其他事了。 周嘉远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公孙璟那个风流的公子哥。” “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认出来是周世子!周世子果然如传闻一般正气凛然,绝对不做鸡鸣狗盗强人所难之事!” 宋婉玉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提高了声音,让大家都听到了她溜须拍马的话,这话说到了周嘉远的心坎上。 周嘉远下意识的便迎合了一句:“那当然了,我堂堂世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原来殿下是游玩至此,来江家做客的啊。” “环翠,快快随我亲自去为殿下准备酒席,为殿下接风洗尘,来者是客,今日我江家定然让殿下满意离开!” 宋婉玉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说完了转身拉着环翠就走。 高帽子已经戴到了这个份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想要摘下来就难了。 江家众人一看宋婉玉如此,也纷纷配合起来,跟她一样左一句世子右一句世子将他捧的极高。 等酒足饭饱之后,江为谨特地派马车将他送到了下榻的客栈,让小厮将他扶到天字号房安顿好了才离开。 一顿酒饭吃的周嘉远那叫一个满意,连连跟手下夸江家人懂规矩。 手下看着因为喝了酒脑袋昏沉的世子殿下,不尽心想:殿下,你可还记得你今日去江家的要务是什么? 第二日周嘉远清醒过来,想到昨日种种懊悔不已。 他怎么就被一个丫头片子几句好话就给糊弄过去了。 昨日已经接受了江家丰厚的款待,也认下了去做客的名义,现在再要去发难,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怎么去江家。 求娶宋婉玉这条路,断死了。 不对,也没有断。 他眼前一亮:“你让人去将宋婉玉来到江淮之后所有发生的事细细打听,一个也不要错过。” “属下听命。” 等下人离开后,他坐在桌前喝着茶,回想着昨日初见宋婉玉的样子,暗道:“这尚书府千金长得比京城第一美人梁幼薇还要美上三分,若是让那善妒的梁幼薇知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若想一计,逼得那宋婉玉不得不回京,等到了三殿下的眼皮子底下,还愁没有转圜的办法吗?” 周嘉远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第91章 小姑姑最好看 “确定你打探清楚了?” “是。” 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周嘉远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朝着手下勾了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属下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的奸诈,让人一看就无法生起好感。 听到主子说的话,下属也很明显露出了一点惊讶,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又沉默了。 他毕竟只是个奴才,听命行事就行了,主子说什么就要照做,有什么资格对主子的命令提出意见。 “还不快去。” 周嘉远道。 “是,属下这就去。” 三日后,江淮的大街小巷都被一个香艳谣言给席卷,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江家那位足不出户的外姓小姐与青龙寺中僧人的传闻,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惟妙惟肖。 就好像他们私会的时候,这些人就在现场一般。 流言蜚语无论如何也堵不住,江家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有办法管住百姓的嘴,很快这事就传到了江家。 “岂有此理!这简直是荒谬绝伦!”江为谨气的将桌子狠狠的砸了几下,眼中怒火中烧。 其他几人表情都不太好看,就连宋婉玉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的忧愁。 “到底是谁要这么陷害昭昭。” “这哪里是陷害,他们分明就是想要昭昭死!” “女儿家的名声如此重要,岂容这些庸人乱说。” “父亲,一定要将这幕后之人抓出来,还昭昭一个清白。” 给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然而宋婉玉愁却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 “昭昭,你别难过,我们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 对方来势汹汹,要是想要针对爹爹,直接在京城散播谣言来的更快,可这股无名的妖风却起自江淮,结果显而易见. “那人想要让我在江淮待不下去,就必定还有后手,我们便是将这事给压下去了也无济于事。” “昭昭知道是谁了?”二嫂嫂问她。 宋婉玉没说话,其他人却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外祖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她问。 大哥摇头:“外祖母年事已高,这件事不敢让她知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府中不会有人提起此事的。” “有劳大哥了。”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大哥皱眉。 宋婉玉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清脆的笑声和叮叮当的银铃声穿过回廊朝这边靠近过来。 众人也一起朝着门口看了过去,只见二哥的两个孩子手牵着手朝着这边跑了过来,看到大人们全部齐聚一堂,奶声奶气又十分懂礼貌的朝着他们一一行礼。 二嫂嫂任如眉蹲下身子用手帕给小丫头擦着脸上的污渍,笑容温柔:“跑哪去了怎么脸上都是灰。” 小丫头莞尔一笑,一双通透水灵的眼睛机灵一转,“哥哥不让告诉娘亲我们去爬树了,娘亲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而被供出来的江非语小朋友一进门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乐呵呵的朝着房间里最漂亮的小姑姑跑过去,丝毫没有被出卖的感觉,殷切的拉着宋婉玉的手,奶声奶气的喊着:“小姑姑,我们一起出去玩。” 府上的小辈们跟宋婉玉相处的时间是最短的,但他们却知道家里有一个小姑姑在山上养病,等身体好了就会回来。 宋婉玉刚回来的时候,小侄子和小侄女怯生生的不敢靠近,没多久就发现这个陌生的小姑姑长得好看又亲切,比府上其他长辈都好相处,他们便总是粘着她。 二嫂给江绯月擦完脸,江绯月也朝着宋婉玉跑了过来,拉住了宋婉玉另外一边的手,跟她说:“小姑姑,你今天真漂亮,戴的珠钗真好看,上面的蝴蝶还会动呢。” 她今日戴着的发簪是点翠,金丝缠绕的小蝴蝶细碎的围绕在翡翠的周围,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看着就像是一群蝴蝶围绕着花丛翩翩起舞一样。 这种小巧思也就小女生会喜欢。 宋婉玉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将小侄女因为玩闹斜了的发髻紧了紧,然后抬手将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给她戴在了头上。 “这下我就可以跟姑姑一样好看了吗?”她一脸天真的问哥哥。 江非语是个直性子,根本无法意会妹妹的意思,直接道:“小姑姑是最好看的。”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在场的大人们,补充道:“两位奶奶娘亲和叔母都好看呢。” 一视同仁。 就把自己妹妹给漏下了。 \"就月月不好看吗?\" 江绯月瘪嘴,眼看着就要掉金豆豆。 “好看好看,我们月月最好看了。” 宋婉玉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哄了几句,见她高兴了这才放下来,然后在盘子里抓了一把酥糖给两个小不点分了。 “你们出去玩吧,姑姑跟大人们有事要说。” 都是世家精心教养的晚辈,哪怕年龄小却也不是不懂这些规矩,知道大人们要谈事情小孩子不能在场,他们立刻就转身跑了出去。 江非语跑到门口的时候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她,那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她,别忘了找他们玩。 宋婉玉忍俊不禁,朝着他招了招手。 两个小不点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温馨的气氛逐渐消散,又恢复了之前那凝重的样子,但宋婉玉却不再是愁眉不展的表情。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舅父,爹爹在朝为官步步小心谨慎,一不小心就会涉及党派之争,若不站队会被有心之人惦记,若贸然站队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孤身一人我不放心,烦请舅父派人送我入京。” “万万不可!”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群人全部站了起来,看向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夫人。 老夫人这些年操持家业,已是两鬓霜白,好不容易可以静下心来享齐人之福,她若是叨扰了外祖母静养,那真是万死不辞。 宋婉玉连忙迎上去,像是没事人一般:“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听这意思,她是都知道了。 第92章 娇美人爱俏和尚 “前日那周世子莫名上门的时候老身就觉得不对劲了,江家世代为商,很少与朝廷中人打交道,唯一有牵连的便是尚书大人。” 因为身份尊卑的缘故,便是老夫人说起宋满福也得叫一声尚书大人,虽然听着疏远,但宋婉玉却知道江家一家人都是为她和爹爹在考虑的。 比宋家那一大家子狼心狗肺的玩意强多了。 其实宋婉玉从来都没有说过,宋满福不让她留在京城,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家人,那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见爹爹当了官之后整日来打秋风寻好处,得到了好处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幸好后来事情都解决了,那些烦人的亲戚也再未上门找过,不然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在江家,怕是江家整日都要被那些人给缠上。 想到那些烦人的亲戚,宋婉玉就愈发觉得江家人珍贵,她是真的不想让老夫人为自己担忧,连忙道:“外祖母您不用担心,昭昭可以把这些事都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你如今是长本事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想要瞒着外祖母,难道祖母前面带个外字,就真是外人了不成?” 宋婉玉见状连忙搂住她的手臂,搀扶着她上座:“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在昭昭心里就是嫡亲嫡亲的祖母,旁人哪有您重要啊。” 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当初你爹娘将你带来江淮是因为什么你可还记得?那缘休大师说的话你都忘了?” “没忘,但及笄的坎我已经迈过去了,大师说我前路平坦,有贵人相助,无须担忧。” “大师真这么说?” 宋婉玉就知道把缘休大师搬出来顶用,她又继续说道:“祖母既然知道那世子来者不善,就该清楚若是我不遂了他的意,他还会继续闹下去,还不如我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回京。” “回京后呢,你可有打算?难不成就真要嫁给那周世子。” 江为谨到底是不懂朝中的事端,以为那周嘉远闹着一出就是为了让她嫁给自己,他一个世子娶了重臣的独女只会引起皇帝的猜测,于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重要的是他身后的人。 宋婉玉不认为自己能当正室,朝中局势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一幅清晰的构图,她不能平白猜测,只能回京之后一一验证。 她和爹爹一样,绝对不会置身任何一派里,明哲保身,权力相争的浑水谁沾了都得惹一身骚。 “都出去,我跟昭昭说几句话。” 老夫人发话,大家纷纷离开,很快房内就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老夫人握住了宋婉玉的手,皱纹堆积的眼帘微微张开了些,有些浑浊的眼睛在看着她时却透露出清晰的疼爱和认真:“昭昭,你跟祖母说句实话,你跟青龙寺那和尚……” “是。” 不等老夫人说完,宋婉玉就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 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糊涂啊。” “祖母,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取舍。” 老夫人带了宋婉玉这么长时间,她在想什么她不会不知道,只看她那坚定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老夫人深思熟虑片刻,握紧了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在南疆还有一个闺中密友,她家族在南疆颇有势力,若是你想,祖母让人今夜在后院备好马车送你出城,等避过这阵的风头再回来。” 宋婉玉没有想到祖母竟然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这样有违常理又坏规矩的事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可这个人不该是祖母。 老夫人被礼义教条框了一辈子,到最后了,却想要为孩子做些什么。 宋婉玉又何尝没有想过一走了之。 可是她走了,宋家这一家子怎么办,爹爹又要怎么办,还有他…… 他们之间,总得有个了断或结果。 “祖母,我必须得回京。” “那山上那人……” “我有亏欠,若是日后有机会定会弥补,但是现在,我只能选家人。” 宋婉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已经闪烁着泪光了。 她没有办法。 家人和君肆她必须做出选择。 也许一开始她就已经有选择了。 在山上怕连累家人一直犹豫不决没有说出来的心事,因为走之前那场醉酒得到了答案,她现在又要让一切回到从前。 宋婉玉比任何人都要不舍,但她却没有办法。 那天,宋婉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抄了一天的三五七言,写到最后,笔下重复的就只剩了两句: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她任由眼泪滴落在刚写好的字上,墨色被晕染可,可眼泪却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一样。 宋婉玉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他们才刚在一起三天,可对宋婉玉来说,要割舍的,却是这八年。 周嘉远做这一出,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在警告她,她保不住君肆。 想到君肆的那些遭遇,宋婉玉就心疼不已。 他的人生已经够苦了,她不想再让他因为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是时候要做决定了。 第二日,城南郑家小姐差人递了一张柬帖过来,说是在家中办了飞花令的诗酒会,请城中公子小姐们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念及儿时旧情,请宋婉玉过府一叙。 “小姐,这郑小姐你还有印象吗?奴婢都不记得小姐还跟城南郑家的小姐有往来,不过这郑小姐感觉心地很不错。” 宋婉玉看了她一眼。 环翠:“小姐,可是奴婢哪里说错了?” 宋婉玉摇头:“哪有诗酒会当天送柬帖过来的?” “是啊,应该举办前三天就将帖子送往各家,这样才有准备时间啊。”环翠被宋婉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因为小姐最近才回来,她才听到风声?” “这几日能听到什么风声?” “娇美人爱俏和尚?” 环翠昨天一天听了不少谣传,一时嘴快给说了出来,神色讪讪,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家小姐。 见她没反应,连忙道:“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左右也影响不了咱们。” “这不是已经影响了,我与那郑欣宜可没有什么好交情。” “当年城西王公子与我同在学塾念书,整日在我面前献殷勤,后来被四哥吓走了你可还记得?” 环翠点头,有些纳闷:“这和郑小姐有什么关系?” “郑家和王家有婚约,你说她找我能安好心吗?无非就是想要借着近日的事好好嘲笑我一番,那王公子定然也在诗酒会上。” 当年江家办的学塾几乎整个江淮的公子哥都在里面上学,估计熟人还不少。 环翠也想到了这一层,一把将柬贴拿了过去: “小姐,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不能去,去了还不知道她们要说多难听的话呢!” 她说着就要将柬贴扔出门外,宋婉玉拉住了她。 “自然要去。” “小姐?”环翠拿不准她的心思了。 她将柬贴拿在手里,道:“你不是正愁没有地方跟人解释呢吗?戏台已经有人搭好了,我不去,好戏怎么开场?” “可是……可是你与君公子确实是真。” 宋婉玉见她一脸为难,联想到她明知道内情还要站在自己这边义愤填膺的样子,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我既然敢去,还能由着他们欺负不成?” “去准备一身行头,越高调越好。” 环翠激动无比。 “是!” 第93章 你好像很开心 因为是郑欣宜牵头的诗酒会,所有前来赴宴的客人都会带礼物给主家,但都不会太贵重,重在用心。 可这种宴会门口都会有唱礼单的小厮在,小厮的声音又高又亮,很容易传遍整个院子,各家就存了攀比的心思,谁也不愿意被碾压,但又说好了不能贵重,就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宋婉玉来的时候,前面的小厮正念到城西酒楼的钱小姐,送的是一串菩提子,这东西不贵重但很难能凑齐十八颗,钱小姐送的正正好是十八颗,心意有了,风头也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着郑欣宜投来了羡慕的目光,郑欣宜相貌不俗,在今日宴会可以说是排得上前三的,更别说她还有一个江淮女子都羡慕的丈夫。 郑欣宜和王文斌很小的时候两家就定了婚约,王文斌在学塾里倾慕宋婉玉的旧事知道的人不少,当初他每日都给宋婉玉送礼物,甚至把家里让给郑欣宜的定情信物都拿去给了宋婉玉。 虽然被宋婉玉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但他还是纠缠不休,跟她一同上学的那些个公子哥,谁没对宋婉玉示好过,在场的这些小姐们,又有谁敢说自己没有妒忌过宋婉玉。 后来宋婉玉病重,逐渐淡出了大家的生活,郑欣宜才算松了一口气,和王文斌的关系也在日渐的相处中变得友好起来,去年两人更是办了一场全城最盛大的亲事。 郑欣宜觉得一切都好像变好了。 但不是这样的。 他们成亲之后,好像处处都有看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就连王文斌看她的眼神,她都觉得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郑欣宜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完美夫婿曾经疯狂的迷恋过另外一个女子,她就浑身不舒服。 只要她一提起宋婉玉,王文斌就跟她冷脸,一直说当时年龄小不懂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可若是真过去了,他又为什么要跟自己吵架? 郑欣宜硬是忍着,每日盼着宋婉玉病重离世,可盼着盼着,她竟然安好回来了。 不止如此,她回来没多久就在街上识破了骗子的技巧,引得大街小巷都在传她的聪明才智。 这事传到王文斌耳朵里,王文斌不过是对昔日同窗近来的消息好奇多问了几句,被郑欣宜给撞见了,便又闹了个鸡犬不宁,质问他是不是还放不下宋婉玉。 王文斌不想跟她多说,埋头进了书房,到现在都没有回房睡觉。 郑欣宜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没想到宋婉玉竟然阴沟里翻船,名声一夜之间坏透了。 这可把她给开心的笑出了声。 这么大的乐子不能不看。 原本办这个诗酒会是想要跟昔日姐妹们一起聚一聚,解一解心中的烦闷,谁料王文斌竟然主动跟她说话,让她把诗酒会办的再大一些,说有一个重要的朋友要来。 郑欣宜知道王家有亲戚在京城里当官,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里,干脆号召朋友们把各家的公子小姐都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这其中就当然少不了宋婉玉了。 她就是故意的。 想要将她叫来,让大家都看看笑话,好叫王文斌看清楚,他忘不了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狐媚子,竟然连山里的和尚也不放过,传出那般风流韵事来。 宋婉玉现在就是整个江淮最大的笑话,而这场宴会上,有一半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郑欣宜等了些许时间还不见宋婉玉的踪影,不免有些心急,看向身旁的丫鬟:“你确定将柬帖送去江家了?” “送去了,他家小厮亲手接过的。” “也说了给宋婉玉了?” “说了。” “那怎么还不来。”郑欣宜喃喃道。 正这时,门口小厮忽然高声唱道:“宋家宋小姐送金龟一对,并附贺词:福寿绵延,名流千年。” 在场的来参加飞花令的哪个不懂这话的深层意思,这贺词和金龟搭配在一起,明显就是在嘲讽郑欣宜。 千年王八万年鳖,祸害留千年。 送的哪里是金龟啊,分明就是王八。 郑欣宜的脸当即绿了。 下马车之前环翠还有些担心,觉得这么高调的送金龟不太好,而且贺词也张扬了。 宋婉玉笑了:“他们要看我笑话,我还不能砸场子了?” “好戏还在后面呢。” 宋婉玉踩着马凳被环翠搀扶着下了马车,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抬眼的时候恍惚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侧门晃了过去。 等宋婉玉再凝神细看,又空无一人。 “小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进去吧。” 她抬脚走上台阶,迎着小厮唱礼的声音,气定神闲的跨过门槛,一扫满堂寂静声,打破沉寂:“诸位别来无恙。” 郑欣宜气的咬牙切齿,直接问她:“你送这礼什么意思?” “人不就是盼着能活的长一些吗?我希望你能活上一千年,这么美好的祝福,怎么?你不愿意接受吗?” 宋婉玉这番话一出众人就知道她不是善茬,原本还想着看她笑话,在见到她之前已经先一步代入了不好的形象,可眼前这人从上到下都没有任何狐媚之气。 众人先是被她的穿着吸引,那一身金线钩云锦的红裙穿在她的身上并不艳俗,反而更衬得耀眼在,在场女子皆是素雅之色,行的是文人墨客那些风范,而她反其道行之,以极其亮眼的颜色毫不客气的掠夺所有人的目光。 再看相貌,当年她尚且年幼在江淮已经无出其右,现在更甚。 原本席间美人多如云,她一出现,所有人都好像变成了平庸之辈,没有一人能站出来与之平分秋色。 在场女子甚至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因为输的太彻底,自愧不如。 宋婉玉就是特地为了惹眼来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远处的楼阁里,君肆正在和公孙璟喝酒,王文斌坐在一旁小心陪着,对公孙璟恭敬无比,显然是知道公孙璟的身份。 君肆姿态随意。 公孙璟眼眶却有些红了。 “我以为你不愿见我。” 君肆:“该见的时候会见。” 他话音刚落,远处视线里便闯进了一抹鲜红的身影。 他并未看清那红衣女子的容颜,但只凭借走路那几下和落座的风范便认了出来。 君肆勾唇。 “下去转转。” 公孙璟:“不是说不喜人多不想动弹吗?” 君肆又笑了。 “现在想了。” 公孙璟一脸疑惑,“你好像有点开心,为什么?是因为见到我了?!” 这话说出来公孙璟自己都疑惑。 君肆没说话,起身的动作却没停。 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自然开心了。 第94章 你抛下我了 宋婉玉才刚落座,郑欣宜就忍不住了。 她看着宋婉玉,先是露出了嘲讽一笑,然后开始提高声音,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宋小姐最近可是风光的很呢。” 宋婉玉不紧不慢的理了理一衣裙,拿起桌子上的酒水,正打算放到嘴边,又忽然想起了某人说过的话。 不动声色的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转而拿起旁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先润了润嗓子,却并没有打算要说话。 其他人早就已经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等着宋婉玉开口了,却没想到她根本不接招。 等郑欣宜已经开始有些焦急了,宋婉玉才放下茶杯,淡淡的看了一眼郑欣宜,慢条斯理的开口:“你是说我在街上识破骗子计谋的事吗?这件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风光的,小聪明罢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小聪明啊。” 郑欣宜阴阳怪气说完,又觉得被宋婉玉带偏了,直接拿起酒杯走向宋婉玉,当着所有人的面笑脸盈盈道:“往事如何暂且不论,但今日却有一件天大的喜事。” 郑欣宜半点也沉不住气,才说不过两句话,就被重头戏给拉了出来,直接对着宋婉玉假模假样的说: “还要恭喜妹妹觅得如意郎君了。” 这话一出谁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宋婉玉才刚及笄,如今正是单身待娶的好年纪,这番话明摆着就是在嘲讽她跟那小僧的香艳故事。 其他女子们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神里也带着看好戏的意图。 “是啊宋小姐,你也不把夫君带来给我们瞧瞧。” “快别说这话,兴许江家的人还没见过呢。” 一群有教养的大家闺秀们凑在一起,竟然能不知礼数的将大街小巷上谣传的事拿到席面上来说,而且还是这种令人蒙羞的事。 有些脸皮薄的小姐已经举起团扇挡住了脸,但却还是偷偷的侧目观察着宋婉玉的表情。 当看到宋婉玉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她们又会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姓宋的小姐真是好生淡定,别人都说成这个样子了,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公孙璟和君肆他们站在假山后面,借着假山的遮挡,将这边的动静听了个十成十。 王文斌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抹殷红的倩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世子殿下这么一说,连忙开口解释道:“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宋婉……小姐她不是这样的人,街上的传言一定有误。” 听到王文斌说这话,君肆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黯淡了几分又快速恢复如常。 王文斌的目光又放到了郑欣宜身上,觉得妻子咄咄逼人故意看戏的样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公孙璟直接抓住了王文斌话里的重点,调侃道:“听你这意思,跟这位宋小姐还是旧相识啊。” “幼年时曾一起在学塾念书,年幼不懂事对宋小姐多有打扰,却没想到内子会记到现在,宋小姐实在不该受此针对。” 公孙璟看了一眼王文斌,笑:“你倒是明事理。” “本世子可是最不愿意看见美人被欺负的了,待会儿若是做了什么让你家夫人不开心的事,你可要多担待一点了。” 王文斌哪里敢说不行,连连说是。 公孙璟清了清嗓子,打算从假山后面走出去来一个英雄救美,刚动了动身子肩膀就被人给按住了。 他侧目看去,只见君肆眸深如墨,声音冷静:“站着别动。” 公孙璟很少见他如此,他心思通透,只一瞬就猜出了这其中的原因,正要问君肆跟那宋小姐是不是认识,下一刻就听席间传来了宋婉玉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我觅得如意郎君了?” 郑欣宜一愣:“你说什么?” 宋婉玉起身看着众人,目光冰冷:“你们是从哪里听说我要成亲了的?怎么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呢。” “这两日大街小巷都在谣传你和青龙寺的小僧……”“你还知道是谣传啊。” 宋婉玉冷笑一声:“谣言止于智者。” “无风不起浪,若是真没有这事,为何会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该不会是不敢认吧。” “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听宋婉玉这么一说,众人以为她这就要认下的时候,却见那红衣似火容颜绝美的女子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表情,一脸不屑:“我堂堂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做什么想不开要跟一个贫苦僧人在一起,我是脑子坏了不成?” “不妨告诉诸位,不日我就会随爹爹前往京城享荣华富贵,管什么青龙寺还是白龙寺的小僧,与我有半分关系吗?” 宋婉玉声音清亮,准确的传到了这宴会的角角落落,不止是坐在这边的小姐们,就连隔着一个回廊和屏风的公子哥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纷纷觉得宋婉玉说的话有些道理。 她一个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何必自轻自贱去和青龙寺的僧人纠缠不清,更别说以她这般姿色,日后定能嫁一个身份尊贵的如意郎君。 说的话虽然难听,但确确实实是这个道理。 宋婉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整个江淮叫得上名号的公子小姐都在席间,他们带来的小厮丫鬟不少,今日她这一闹,想必消息用不了一日就能传遍整个江淮,到那时谣言便不攻自破。 她说的越狠,越容易跟君肆撇清关系。 这前缘无论如何也得斩断,她只希望消息能传的慢一点,君肆晚一点知道这些事。 宋婉玉自然不是心软之人,可这一刻说的每句话却都扎在她的心上,心如刀割,却不得不笑着继续说下去:“若你觉得那无权无势的僧人是什么如意郎君,那你便自己去嫁。” “总之我今日把话便放在这里了,我宋婉玉绝对不会嫁给无权无势之人,与那种浮萍贱草一般的人扯上一点关系就让我觉得恶心。” “话已至此,诸位尽兴。” 宋婉玉说完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若是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君肆死死的盯着宋婉玉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了视线,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站的离他最近的公孙璟甚至能感受到寒意。 他看了眼君肆,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君肆明明一点表情都没有,公孙璟却看出来了他的愤怒。 生气到了极点,反而连表情也不会做了。 君肆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席间有人开始说话才转身离开。 公孙璟连忙跟上去。 “别跟过来。” 他停下步子,有些纳闷,却没敢再跟上去。 以他对君肆的了解,知道一定是有人要遭殃了。 只是不知道他忽然怎么了竟然生气成这个样子。 君肆浑身上下冒着寒意,从侧门出来的时候,江家的马车已经走了。 门外空无一人。 他怒极反笑,眼神一点一点的染上了疯意。 好啊。 你抛下我了。 好得很啊。 第95章 回京算账 宋婉玉直到走出门外上了马车,才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睛。 刚才她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异样,努力控制着情绪。 环翠一脸心疼的看着她:“小姐。” 宋婉玉抬手抹掉滑落的眼泪,声音哽咽。 “我根本就不想要荣华富贵,若是可以,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 她扑在环翠怀里小声啜泣,因为外面还有马夫在,怕隔墙有耳宋婉玉也不敢放声。 环翠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小姐,一切都会变好的。” 宋婉玉心里却知道,不会变好了。 她跟君肆之间的一切只能随着今日被埋藏,以后她不会再遇到像他这么喜欢的人了。 可总要取舍的,家人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斩断的根。 从这件事发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宋婉玉只允许自己伤心一小会儿,怕哭得太狠了等会儿下车被看出来,她拿帕子擦掉眼泪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然后跟环翠道: “你找人将今天的事传出去,越快越好,闹得越大越好。” 环翠应声。 宋婉玉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给京城写的信估计也该到了,她只需要在家里等消息就行。 有宋婉玉的授意,再加上当时诗酒会上人来的不少,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淮,所有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亲耳听见宋婉玉怎么说的一样。 也没有人再说她的坏话,好像在这些人眼里,高门大户的小姐就应该嫁给有权有势的公子才算是门当户对。 谣言不攻自破。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才是对的,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在乎过青龙寺的小僧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们只顾着谈论宋婉玉。 “这宋小姐是不是太嫌贫爱富了些?” “什么嫌贫爱富,要换做是你,你愿意跟谁?谁不喜欢荣华富贵啊,要我说先前那谣言根本那就是无稽之谈。” “我可是有幸见过那宋小姐的,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区区一个和尚她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谁之前传的这谣言,明摆着是败坏女儿家的名声呢。” “无风不起浪,要我看,这宋小姐也不是什么善茬,就算跟那和尚真的没什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野心肯定也不小。” “你管人家野心大小,人家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本来就有资格去谈这些,要换做你家女儿你试试,看有没有人要。” “好端端的说我闺女作甚?!” 大街上简陋搭起来的茶棚里,一群穿着朴素的人吵吵闹闹,越说越起劲,嘈杂的声音穿过来往的人群传到街对面二楼的雅间里。 公孙璟进来的时候,君肆正看着对面打起来的人出神,面容平淡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公孙璟走过来还没有说什么,就见他捏起桌子上的一粒花生朝着楼下飞去,那一粒花生准确的击中了方才说话最难听的男人,穴位受到重击他浑身发软直接倒了下去。 本来被打的占了下风的男人见状直接骑在了那人身上,狠狠的抽了他几个耳巴子。 “你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 公孙璟出声问道。 君肆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语气平淡:“我打算回京。” 他这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一般,公孙璟倒了一杯茶还没送到嘴边就被他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吓得杯子都拿不住了。 茶水洒落在衣裳上,他忙拿起一旁的巾帕去擦,君肆又道:“我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把火,这把火需要你帮我烧起来。” 见他认真无比,公孙璟放下巾帕,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露出了深沉又正经的表情。 “你想好了。” 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只是还没有找到回去的契机,还有……她在这。 “哥。” 公孙璟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只要你想,我一定会助你。” 那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兄弟们,还不如这个跟他一起在宫中生活了几年的表兄弟来的亲。 君肆此生最不信的一句话便是‘血浓于水’,他的人生中只有手足相残。 他遥远的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神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想好了。” 公孙璟忍不住又问:“怎么忽然就要回京了。” 君肆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 “有很多账要回去慢慢的算。” 第96章 定亲 要说这三个月来京城最大的热闹,那就不得不不提一下户部尚书宋满福了。 据说这位尚书有个女儿一直养在江淮,三个月前才接到京城里来。 这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这宋婉玉的名声就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一开始大家一听说尚书把自家的女儿在江淮养着,都以为尚书大人这是因为见到女儿会思念亡妻,怕伤心才如此。 等见到尚书府千金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宋满福的用心良苦。 这三个月来,凡是见到宋婉玉的人谁不为她的美貌惊叹一句啊,这美若天仙的小姐简直就像是画上的人,甚至比当朝第一美人还要美上三分。 光是那出尘卓越的气质便甩了京城那些叫得上名号的美人一大截。 宋婉玉刚进京那几天还好,因为名声还没有传的那么远,而最近这个月尚书府的门槛都快要被来说亲的人给踏破了。 她出门时竟引万人空巷,人人口口相传的美貌都不及亲眼一见。 若是年纪小也就罢了,可她现在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各家说亲的人来往尚书府络绎不绝,但大多数都是一些在朝中没什么建树的背景。 说的是娶妻,实际上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宋满福比谁都要清楚。 她进京才三个月的时间,名气就已经比之前的第一美人还要大了,所有人都说她才是真正的京城第一美人。 人人都说宋尚书养了一个好女儿,这般姿色以后肯定是要嫁给皇亲国戚的,再往高的想一想,当个皇子妃也不成问题。 这话一传就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宋婉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有多在意,名声什么的对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要不然在江淮的时候她也不至于那么的不在乎。 在江淮的时候她面对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最担心的也只是会影响家里的人,并没有觉得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说白了,女儿家的名声好不好唯一牵扯的就只有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那幕后之人想要娶她将爹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就绝对不会让她身上有污点出现。 宋婉玉当时之所以那么着急的跟君肆撇清关系,就是害怕自己真到了京城之后,那周嘉远会让人去解决了君肆以绝后患。 他只要将君肆的死传出去,说他为了自证清白自尽,别人便不会再说什么了。 正是因为怕他们如此,宋婉玉才在对方落子之前先一步跨上棋局。 她不想当棋桌上的棋子任人摆弄,她想当执子之人。 再说了,好也罢坏也罢,不过都是人上下嘴唇一碰说出来的话,能说好话就能说坏话,过多在意反倒遂了别人的意。 但她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 毕竟先前这位第一美人的名号,可是稳稳的压在那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梁幼薇身上的。 要说起这位御史大夫的女儿梁幼薇,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太傅的女儿尹清雪了。 御史大夫和太傅都是一品官,在朝中颇有威望,两人对于朝政的理念经常不和,达不到统一就会争吵,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这两人是死对头。 因此两家的女儿被拿来比较也是常事。 太傅千金尹清雪知书达理博学多识,一身才气比起那些自幼学习四书五经博闻多识的公子丝毫不差,不仅如此,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真乃才女。 而御史大夫的千金梁幼薇出落的倾国倾城,仰慕她的人能从城西排到城南, 每次出门都有无数的倾慕者跟在身后,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要说起美貌,尹清雪其实跟梁幼薇不相上下,但她不喜抛头露面,当年又有传言说她是皇家认定的太子妃,谁敢对皇家认定的人起非分之想啊,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只夸赞她过人的才情,忽视了她的美貌。 尹清雪也不在乎什么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称号,把这些都看得很淡。 但梁幼薇可是最在乎自己这张脸的,她处处都要高人一等,当年被才情被尹清雪压了一头,人人都笑她空有一张脸,再后来又传言说尹清雪要当太子妃,梁幼薇更不满了。 她几乎是把尹清雪当成自己的死对头对待了,最看不惯的就是她那圣洁如高山雪莲,将万物都置身之外的态度,觉得就是装模做样。 别人都看不出来,但梁幼薇最清楚,她说自己婚事都听爹爹安排,实际上可在乎太子妃的位置了。 平日里宴会上,若是太子多看她一眼,她能开心的偷笑出来。 梁幼薇看不惯这种假惺惺的人。 后来总算被她抓到了机会。 太子失势,尹清雪的凤凰梦破碎, 称病在家足不出户的时候,梁幼薇上门去看热闹了。 两人好一阵闹腾,落了个不相往来的局面。 但心里这口气出了,以后在京城里,她尹清雪就是处处落自己一头,再也无法端太子妃的架势了。 梁幼薇的名号好不容易才超过了尹清雪,现在又偏偏来了一个能和两人不相上下的宋婉玉。 梁幼薇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名声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轻而易举的超过了,自然要着急。 当天她就让人给尹清雪递了拜帖过去。 这一切宋婉玉都不知道。 她正在院子里赏着新开的花,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周遭静的只有风声和宋婉玉修剪枝叶的声音。 下一刻这声音就被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给打破,宋婉玉隔着老远就看见爹爹迈着急促的步子走了进来。 宋满福穿着金蓝勾线祥云袍,身形比多年前送宋婉玉进山时消瘦了许多,不见了圆润的身形,就连下颚也消减了不少,露出了清晰的下颚线。 他如今三十八岁却一点也看不出三十八岁的神态和样子,除了仔细看时能分辨出眼角的皱纹以外,相貌和二十岁时根本没有差别。 不止如此,还因为他比当初瘦了很多,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娘亲刚走的时候,就有不少有心之人想要让爹爹续弦,如今他瘦了下来比以前更耐看也更俊秀了,对他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更别说他如今还在朝中任不小的职位,尚且年轻日后大有可为,光是宋婉玉入京这三个月,就已经见到宋满福打发了三四个上门自荐的女子了。 约莫一个月一个的频率。 这个月就更多了,父女两个都没闲着。 以前宋满福只需要回绝自己的亲事,现在还要处理女儿的亲事,忙的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宋婉玉一看爹爹这表情就知道没好事,而且肯定是特别棘手的事,要不然不会特地跑过来跟她说。 她正想着,宋满福就到了她的旁边,犹豫片刻,开口跟她说:“女儿,爹对不住你。” 这宋婉玉很少见到宋满福这个表情,顿了顿,道:“爹爹若是要续弦,女儿赞成。” “你说什么呢,爹已经答应了你娘亲绝对不会娶别人的,再说了,爹有你就够了。” 宋婉玉叹了口气,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爹爹,以前是我小不懂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爹爹可以幸福,你也是时候该找个伴陪着了。” “此事再议。” 宋满福知道这种事他一向说不过女儿,干脆扯开这个话题。 宋婉玉却不想就这么算了:“我能陪你多久,万一我以后有个好歹,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多可怜。” “你这说的什么话?有爹爹在还能叫你出事了不成,你放心,爹肯定走在你前头。” 宋婉玉有些无语:“爹爹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宋满福摆了摆手:“总之你记着爹爹不会让你受苦就行了。” “让你一打岔我都给忘了,我来是有正事要说。” 见他如此,宋婉玉也收起了随意的态度严肃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剪子看着宋满福:“爹爹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话还没说,便听宋满福又是一声叹气,又重复了一遍:“是爹没照顾好你。” 这话又是从何而起。 她看宋满福的脸色实在是称不上好看,便扶着他往亭子里走。 “爹爹先别着急,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宋满福倒了一杯茶水。 宋满福接过茶水喝了一大口,等缓和了些才开口,眼神忧虑:“陛下一月前去视察民情只带了两位皇子,且两位皇子都是贵妃所出。” 宋婉玉当然知道。 上个月,皇上带着三皇子六皇子还有几个近臣去视察民情了,虽然带了两位皇子,但此行是给谁铺路不言而喻。 本来朝中就有传言说陛下打算立三皇子为太子,这事又加深了此传言的可信度,巡防这事一出,朝中又有一大批人选择重新站队,阵营又开始动荡。 本来此次巡游也有宋满福在,但怕女儿刚来京城不适应,再加上八年没见宋婉玉了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便主动向陛下请辞。 在别人看来陪着陛下去视察才是一等一得大大事,但在宋满福这里,女儿就是天大的事。 他这人在朝为官二十载兢兢业业深得帝心,从不搞什么幺蛾子,也不站队,心思生的圆滑,说话也能说到皇上的心坎上,皇上喜欢他不比喜欢别人少,也知道他对家里人的态度,知道他女儿刚上京肯定想要家人团聚,索性这次巡游视察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松了口应允了他。 宋满福这才得了在家休息的机会。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用上朝,他本乐得自在,但又不知道是谁将宋婉玉的名声给传了出去,这几日上门来求亲的人就没停歇过。 宋满福整日面对那些来求亲的人可比上朝累多了。 好不容易停歇了几天,就有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僚来恭喜他了。 宋满福本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被恭喜的,然后就听说了,他们家昭昭被人惦记上了。 若是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宋满福又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只点拨几句就听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说是在此次巡游的过程中,有人向陛下提起了他们家昭昭,把昭昭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陛下很可能一回京就召见他,到那时昭昭面临的只有被赐婚一个下场。 陛下若是想要立三殿下为太子,太子妃的人选肯定不会是昭昭,那便是要让昭昭做妾。 宋满福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与人为妾。 可若是陛下不想立三殿下,便能猜出来此次巡游有人提起昭昭意欲何为,不管是为了敲打三殿下还是警示其他做打算的人,都一定会将昭昭另嫁。 左右都是逃不过被赐婚的命运,嫁的人不同,但唯一相同的事,昭昭都不能自己选择喜欢的人。 宋满福当即就坐不住了。 就算女儿要嫁人,也得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行,凭什么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的宝贝女儿又不是任人买卖的物品,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的,还把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宋满福已经想好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昭昭也绝对不能被强迫的嫁给别人。 宋满福懂迟则生变的道理,谁知道皇上这巡查一圈回来会不会就下旨定亲,万一把女儿许配给了那几个皇子王孙或是其他的王公贵族,他都不能抗旨不遵。 便只能让昭昭忍受着不开心嫁给一个陌生人。 这才刚跟女儿团聚没多久,宋满福是万万不同意这么早就让她嫁人的,而且就算现在要嫁,也一定要她点头才行。 那便只有一个方法了。 宋婉玉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宋满福也没打算瞒着她,把来龙去脉给宋婉玉齐齐说了一遍。 宋婉玉很快就懂了他刚才为什么会说对不住自己。 因为他要在很短的时间内仓促的为她找一门亲事。 这是唯一能保住她的办法。 “爹爹打算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现在就订亲,成亲先不着急,但是人得先定下来。” “这样便能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现在距离陛下回来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宋满福说到这里,声音又有些哽咽了:“爹爹对不住你,爹爹……护不住你。” 宋婉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这么认命么…… 第97章 为臣为父为君 “听说了么,陛下南巡的时候遇到刺客了,从人群里冲出来了一个人为陛下挡了一剑,也幸好有那人挡着,不然陛下就真的要受伤了。” “谢天谢地上天保佑啊。” “你们这消息都不准确,我可听说了,为陛下挡剑的那人可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是被废了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都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听来的传闻。 “是被贬为庶人了不假,可他到底还是皇上的嫡子啊,太子可是先皇后所生,要论起血脉,如今哪个皇子比得过太子?” 众人一阵唏嘘,又有人道:“太子再高贵也是普通人啊,这么多年没见父皇了,听闻陛下巡游想着远远的见一面,却没想到遇到刺客了。” “他哪能看着父皇遇害啊,那可是舍命相护啊,据说这都第三天了还没醒过来。” “伤的这么重?” “可不是嘛,听说伤到要害了,能不能醒过来都是问题。” 众人本来还在怀疑陛下遇害的真实性,一听到太子现在还在鬼门关里徘徊,一下就没办法反驳了。 要真是做戏也不可能这么豁得出去啊,命都快没了,万一死了那不就是得不偿失了。 谁做戏能真把自己的命给搭上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感慨太子的孝心。 这事不止民间在传,就连朝堂之上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陛下这次南巡留太傅暂时把持朝政,此刻正是上朝的时候,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讨论这件事,说什么的都有。 “太子殿下孝心可鉴啊。” “太子被废时年纪尚小,兴许这其中有误会也说不准,毕竟当年陛下最喜爱的就是太子了,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他流落民间。” “要我看啊,当时也就是在气头上,再加上太子心高气傲不愿意低头,本来就是父子,何必弄得反目成仇。” “舍命救父,孝心感动天地,此等心意若是还不能让陛下回心转意,我等定要为太子殿下求情。” “尔等说的倒是轻巧,忘了当初这废太子犯得可是谋害陛下的死罪,陛下仁厚留了他一条性命贬为庶人,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 “太子被贬时才不到十岁知道什么?要我说是被奸人蛊惑也不是不可能,大人还真相信一个小孩子敢刺杀自己的父皇?” “狼子野心,未必不行。” 两派人争的面红耳赤,站中立的一队人便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争论,生怕被这些人给牵扯上。 正这时,忽然有人看向神色忧虑的宋满福,开口问道:“宋尚书,你怎么看?” 宋满福正在忧心女儿的婚嫁大事,这两日愁的觉都睡不好,哪里认真听过这些人在讲什么。 他在朝堂上一向的宗旨都是能浑水摸鱼绝不随便议论参与,只跟着陛下的意向走,绝对不发表意见。 但是现在陛下不在,同僚问他的时候又正好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他,就连太傅尹珅也朝着他看了过来,无声的等待。 其实在宋满福开口之前众人都不抱期待,因为这位户部尚书打太极是一把好手,黑的能被他说成白的,同样的,他要是不想参与的事,那就肯定是糊弄了事。 宋满福不好揣测皇上的意思,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陛下的耳朵里,所以更需要慎重。 宋满福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道:“我为臣子,当然是为陛下的安危着想了,陛下没有受伤于我等而言是大幸,我感到庆幸和开心。” 众人听了他的回答,心想真是不负众望。 谁问你这个了,明明是在问你对太子的事有何看法。 众人正要继续进行讨论,却见宋满福又动了动唇,继续道:“我为父亲,只会为父子团聚开心,因为深有同感,知道相聚不易,才更加懂得亲情弥足珍贵。” “我与女儿虽多年未见,但我若遇险,我女儿定会以命相护。” “为臣护君为子护父,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为何大家会因此事吵闹不休?” 宋满福承认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私心。 他记得很多年前遇到太子的时候,太子对他露出的善意,还有好友不小心透露的太子的提拔,这些恩情他都记着。 不站队不参与是他为臣子的本分,但说这么些话并不违背自己的本心,若是陛下本就这么想,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这么想,也并不会把他身为人父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宋满福又道:“站在臣子的立场,我为陛下安好无虞开心,站在父亲的立场,我为父子重聚开心。” “诸位觉得呢?” 好话都让他给说完了,而且说的滴水不漏,其他人还能说什么,便是那些反对太子回京、觉得这事有阴谋的人也被堵的死死的。 他们要怎么说? 他们说太子出现的蹊跷,便是不想让父子团聚,会被当成不忠不孝之人。 他们说太子不该挡下这一剑,往小了说是不想太子回来,往大了说就是希望陛下出事,这事就更大了。 “宋满福好端端的怎么也插手此事了。” “他平日一碗水不是端的最平了吗?今日分明就是在替废太子说话啊。” “没有吧,他一向说话都是这般滴水不漏两头兼顾啊。” “你没听出来吗?” “兴许是因为他跟女儿刚团聚一时开心所以失言了,站在父亲的角度来说,重聚确实挺开心的。” “你也被他的诡辩给糊弄了不成?!” “这宋满福莫不是也被太子一党给收买了?” 一场早朝众人议论纷纷,最后都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反倒是宋满福这番言论一传千里,传到了当朝皇帝燕景鸿的耳朵里。 彼时他正坐在大帐里看着昏迷不醒的燕鹤行。 他曾经最喜爱最看重的儿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成了如今的样子,站在人群中一眼望去便是出众的存在,以前只到他腰间的小人已经比他还要高了,宽阔的肩膀他要用一只手才能握住。 他回想起曾经将他抱在怀里,捏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的样子,还有他将他抱在怀里时,他笑着叫父皇的样子。 时过境迁,他的太子已经不需要父皇了。 可做父亲的……却倍加想念这个他倾注了心血栽培的儿子。 他也终于不负众望的,跨越重重阻碍来到了他的面前。 燕景鸿不禁红了眼睛。 正这时,门外有人来报。 “陛下,三殿下求见。” 第98章 太子狼子野心 出事的时候,三殿下燕明睿就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当时陛下正在乘驾里接受万民朝拜,两个皇子骑马随行左右。 刺客是从酒楼里跳出来的,轻功实在是难得一见,几乎所有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刺客突破到了陛下的乘驾前。 刺客从燕明睿的方向过来,只要燕明睿动手,一定能拦住,可他却被那刺客凶狠的眼神和来势汹汹的气场吓得没有一点动静,七殿下更是吓得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刺客跳到了乘驾上。 人群乱作一团,羽林卫将乘驾团团包围,那一刻燕景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人群里却冲出了一个蒙面人挡住了刺下的剑。 因为事发突然,再加上巡游之前羽林卫特地检查过周围的百姓,不允许他们带任何的兵器,来人几乎是徒手接住了对方的剑。 长剑划过手心刺进胸膛里,剑尖穿过那人的背,鲜血顺着长剑滴落在燕景鸿的手背上,溅在他的脸上。 血是温热的,他的心却是凉的。 刺客见一击不中被人拦下转身就要走,反应过来的羽林卫架起弓弩想要将他从空中射下来,对方却不慌不乱的用剑挡下了所有的攻击,落在屋檐上时被侍卫长祁山射中了肩膀。 祁山带人去追。 所有人都警惕的围在四周,两个皇子慌忙爬上乘驾想要看父皇的伤势,而燕景鸿眼睛却一直看着挡在眼前的人身上。 来人蒙着面,只看得到一双眼睛,可燕景鸿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是你吗?”他只问了一句。 还未得到回答,燕鹤行捂着心口就要离开,燕景鸿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声音颤抖:“鹤儿。” 这一下几乎站在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皇上说的什么。 燕明睿直接伸手扯掉了燕鹤行的面巾,还没问话,燕鹤行就冲着他的脸吐出一口鲜血,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快扶住他!” 燕景鸿连忙出声。 众人接住了摔落的燕鹤行,他面容朝上,露出了那张和燕景鸿记忆里相差甚远但眉眼相似的容颜。 真的是他的鹤儿。 人到中年,膝下儿女成群却没有一个顺心如意的,哪怕是身为一国之主也有些心寒,久而久之就愈发想念曾经那个懂事听话从刚不让他操心的孩子。 细细想来当年那些事,他就跟受人蛊惑了一般,怎么就把最得自己心的孩子给弃之不顾了呢。 这十二年来,燕鹤行一直是燕景鸿的心病, 他是国君,命令是他下的,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是借口,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办法收回成命,朝令夕改的让那些臣子百姓如何看他? 他是皇帝,所有人都可以做错,唯独他不能。 明睿这个时候来要做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不见,让他回去。” 沉稳的声音穿过营帐清晰的传到了门外,在门外的燕明睿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悲切:“儿臣保护父皇不利,求父皇赐罪!”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连着说了三次。 门外嘈杂的声音吵得燕鹤行皱了皱眉,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了一丝不耐,人虽然没醒,却已经能够感知外物。 燕景鸿脸上一喜,起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见皇上出来,燕明睿双膝跪地,以膝盖行走向前扑来,抱住了燕景鸿的腿:“父皇,父皇没事就好。” “朕能有什么事?若不是太子出现及时,朕怕是已经死在那刺客的剑下了。” 听父皇直接叫燕鹤行太子,燕景鸿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半。 难不成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在父皇心里的地位还是比不上燕鹤行吗? 他又回想起了以前陛下张口闭口都是太子的日子,处处被燕鹤行压一头的日子好不容易过去了,他燕鹤行为何不死在外面。 这么多年燕明睿派人四处打探燕鹤行的行踪,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斩草除根,除去这个心腹大患,没想到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燕明睿好不容易才在朝中站稳脚跟,眼看着太子之位唾手可得,燕鹤行就回来了。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回你的地方待着去,明日拔营回京。” 燕明睿一听,下意识问了一句:“那燕鹤行呢?父皇也要带他回京吗?” 燕景鸿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微带着些许失望:“他是你弟弟,也是朕的太子。” “父皇!请父皇三思啊!四弟当年可是险些刺杀了您,您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燕景鸿一言不发。 而燕明睿已经自乱阵脚,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眼看着就要毁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幕僚说的从从长计议。 来之前幕僚们都在劝他,说什么:“陛下才刚和太子殿下团聚,殿下此时去不合适,再者,太子殿下又在万民前舍命救了陛下,陛下最重礼仪,便是平民舍命保护也免不了加官进爵,更别说是太子殿下。” “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东宫复宠。” 这四个字化作匕首在他的心口狠狠扎了四下,燕明睿根本坐不住。 他绝对不能看着燕鹤行回京。 “父皇不觉得太巧了吗?” “那刺客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又为何偏偏那个时候四弟也在,父皇不妨细想,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偏偏这时出了这档子事。” “让人都不得不怀疑父皇遇刺是不是有心之人搞出来的鬼。” “一定是这样。” “你继续说。”燕景鸿看着他,眼中的失望已经难以掩饰,偏偏燕明睿没有抬头看他,只顾着自说自话,听到父皇无声默许,顿时来了劲头:“依儿臣所见,四弟就是为了能夺回太子之位才设计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就是知道父皇心软,他若是为了救您受伤,您一定不会不管他。” “父皇,四弟狼子野心,您若是带他回京,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那以你所见,朕该如何?” 燕明睿心里一喜,眼里闪过一抹恨意:“燕鹤行为太子之位不惜算计父皇,置父皇的安危于不顾,如此恶毒心肠,按律当斩!!!” 他话音刚落,燕景鸿直接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要论恶毒,谁比得过你!朕还当你仁厚,为了一个太子之位连杀了弟弟这话都说得出来?你妄为做人。” 第99章 人情债 燕景鸿气的胸腔发闷,还要继续教训燕明睿,却听见大帐里有声音响动,想到可能是燕鹤行醒过来了,连忙进去。 刚撩开帐子,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跪在地上脸色难看不停磕头认错的燕明睿,道:“你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燕景鸿进去的时候,燕鹤行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匕首不停的在手腕上划着口子,血流了一地,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重复着一样的动作。 燕景鸿这才看到,燕鹤行的手腕上还有很多旧伤,那些刀疤有些很深,也有些很浅,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积累出来,绝非三两天就能造成这样的伤势。 看到燕景鸿进来,燕鹤行冷笑一声,眼神凌厉:“你也想要让我死吗?” “鹤儿,父皇……” “谁是你的鹤儿,燕鹤行早就已经死了,我是君肆!” 燕鹤行眼神发狠,手上拿着的匕首直接往心口捅去,他的眼神十分空洞,甚至还露出了渗人的微笑。 燕景鸿伸手就想要去夺他手里的匕首,却被燕鹤行轻巧的躲了过去,他眉目俊秀,生的唇红齿白,早年在宫中的时候还没长大就有很多宫女悄悄在他去官学的路上等着,想要悄悄看一眼这位容貌绝佳的太子殿下。 燕鹤行继承了他和皇后的所有优点,五官已经张开,眉宇中隐约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与他年轻时像了八九成。 看着他发狠的样子,燕景鸿不禁想起了他年轻时的场景,那时太子之位竞争激烈,上有父皇忌惮皇子早盛压过自己,下有兄弟们虎视眈眈互相陷害,他才华过人却只能隐忍,那时陪他在潜邸的只有先皇后君氏。 他被皇兄陷害被派到洪涝严重的禹城去赈灾济民,君氏不怕辛苦与他同去,赈灾半年亲力亲为无比操劳,以至于后来伤了身子,险些不能生育。 刚当皇帝的时候,他发誓要将这天下最好的都给君氏,他与君氏相识于微末,君氏陪他历经风雨,可是后来…… 他屡次伤了君氏的心,就连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没有保护好。 燕景鸿眼里染上了浓浓的悔意,这些年站在高位上被权利蒙蔽,身边‘知心人’越来越多,那些久远的珍贵的记忆越来越远,久到他到现在才想起来。 当初立君氏为后发下的誓言,还有鹤儿出生时,他的喜悦之情,比任何一个孩子出生了都让他高兴,所以他才会在鹤儿刚出生就立他为太子。 他曾发誓绝对不会成为先皇那样的父亲,他会将太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一定要让他成为人人称赞的好皇帝。 君氏走的时候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一定对他失望至极,可他却一直没有醒悟,依旧我行我素。 人坐在高位上,被人捧的时间太长了,就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上来的了。 皇后已死,君氏满门被灭。 他欠燕鹤行的,又何止一个太子之位和这八年的苦难。 “鹤儿,是父皇错了,你把刀放下来。” 燕景鸿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燕鹤行双眼发红,就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样,攥着匕首就往燕景鸿身上刺去。 燕景鸿一愣,一动不动的等着他。 他却在他的眼前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一把拽下他怀里的香囊,朝着外面扔了过去,而后退到大帐的另一边,距离燕景鸿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像是刚恢复的清醒,艰难开口:“那香包里有能让我发狂的东西在,父……陛下还是离远些,以免我又伤了你被判个弑父的罪。” 燕景鸿一愣,对上了燕鹤行眼里的嘲讽和冷漠。 “你当初是被人陷害的?” 燕景鸿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然而燕鹤行只是自嘲一笑:“是不是被陷害的有什么关系吗?” “若是被陷害的,父皇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燕鹤行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 戏他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引子也留在外面了,剩下的就是等燕景鸿自己去查。 当年贵妃做那些事做的并不隐秘,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只要想查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更何况他还留了后手。 敢这么说就不怕燕景鸿去查。 至于父子之情,他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燕景鸿刚走没多久就有随行太医提着药箱进来,看到燕鹤行那一手的血,眉头就是一跳:“殿下怎么又伤成这个样子了。” 刚才德顺公公去喊他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太子殿下醒了要换药,结果没想到手腕又伤成了这个样子。 燕鹤行对着其他人都没有好脸色,但是看到韩太医,他还是露出了一丝善意。 在他凑过来为自己上药包扎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韩伯伯。” 韩天闻手一抖,又很快稳住了,为他细细包扎,眼里都是心疼,但碍着周围有人在没有办法说太多的话,只小声说了一句:“平安就好。” 韩天闻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今年已六十五岁,随时都可以告老还乡,带的徒弟们也都已经出师,心里却因为总惦记着一些事没有办法彻彻底底的走,就这样一直待在宫里。 他不走,皇上又特别信任他的医术,更不可能让他走。 包扎这件事随行的几个医术高超的太医都能干,韩天闻却特地前来,为的就是能好好的看一看燕鹤行。 燕鹤行五岁那年遭人陷害染上了疫病,几乎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东宫,皇后心急如焚亲自求到了太医院,求来了医术高超的韩天闻。 他是被皇后爱子心切的诚心给打动的,当时的他还不是首席太医,顶上还有好几个人压着,没有人相信他的医术,但皇后娘娘却真诚待他,信他能治好太子。 为了防止疫病传染,韩天闻自请封锁东宫,与燕鹤行在宫中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几乎是彻夜不眠的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他退烧痊愈。 自此,燕鹤行隔三差五都会去一次太医院,为感谢救命之恩,也为帮他解除被打压的困境。 他苦学多年,终于遇到了伯乐。 后来一路高升,心中也惦记着太子殿下的提拔之恩。 当年出事时,替他说话的人里,就有韩天闻。 他出宫时,偷偷塞给他一包袱银票的也是他。 他几乎是把自己存的所有家当都给了他。 燕鹤行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此次回来,该讨的债要讨,该还的人情也不会落下。 第100章 因果业障 “宋满福真这么说?” 朝堂上的争执一传千里,便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燕景鸿听到宋满福在朝堂上说的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朝中数百位大臣,唯有宋卿最得朕心。 不管是为臣还是为父,他全部都说到了燕景鸿的心坎上,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对救命恩人不管不问视为不义,对已经悔过的亲子弃之不顾视为不仁,他身为一国之主,岂能带头做那不仁不义之人。 燕景鸿本想直接下令恢复燕鹤行的太子之位,又怕他还没有回到京城路上出了岔子,有的是人不想让太子回朝,若是现在就下令,保不齐会有人动非分之想。 至于那刺客……燕景鸿不是没有想过这其中有没有燕鹤行的手笔,但他想要的太子并不是一个心软无能之人,他若是有野心和能力,也一定会在这些个兄弟手中守好自己的位置。 若真是他所为,燕景鸿也不会追究,不管这事是不是真有人行刺,他都已经跟祁山下了命令就此作罢。 只要他有心走回来,燕景鸿就不会过多追究。 八年前的事他已经让人去查了,身上的香包也让韩太医看过了,其中确实有几味药材很蹊跷,不是寻常做香包的材料。 “香包是贵妃亲手所做,朕与贵妃多年情谊,断然不能因为一个区区的香包便怀疑她,再者,这香包朕已经用了数年,身体从未有过任何不适,中毒一事还需彻查。” “鹤儿你且放心,若此事真的与你无关,父皇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这是燕景鸿给燕鹤行的承诺和解释,跟多年前那套说辞一模一样,明明当时母后离世有众多蹊跷,君家谋反也有疏漏之处,但他却草草了事。 就因为这事涉及了他最爱的贵妃娘娘。 贵妃生的倾国倾城又懂情趣,知道说甜言蜜语让皇上开心,而皇后掌管六宫自然不能率性而为,稍微规劝两句让他雨露均沾就惹得他不快。 一个是苦口婆心规劝的妻子,一个是解语花温柔乡,更喜欢谁可想而知。 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想要维护贵妃。 燕鹤行根本不对燕景鸿抱任何希望,他太过自负,只要证据没摆在他的眼前,他就绝对不会动贵妃一根手指头。 而燕鹤行也根本不在乎燕景鸿会如何。 报仇,还是要亲手来才够痛快。 燕景鸿致力于跟燕鹤行修复父子关系,时隔多年才想起了迟来的父爱,而燕鹤行早已经过了需要父亲的时候。 他对什么事都是无精打采的,一路上不是睡觉就是静坐,总是一言不发。 而燕景鸿却因为心疼和愧疚,一直跟他说话,就连处理朝中事务也带着他,毫不避讳。 他是真的老了,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越是如此,就越是想要找一个合格的太子来继任,朝中除了燕鹤行以外还有五个皇子。 三皇子燕明睿资质平庸野心极大,利用母家势力拉拢了一众大臣为他说话,在朝中的建树几乎都是手下的臣子做出来的,抢了别人的功劳耀武扬威,以为他眼瞎心盲看不出来。 七皇子燕明泽就是燕明睿的簇拥者,丝毫没有自己的意见,只想哥哥快点当太子,为燕明睿做什么都可以。 大皇子燕承宇是去世的才人所生,已经娶妻生子出宫建府,没有任何野心,当一个闲散王爷逍遥快活。 八皇子燕星然是珍妃所出,今年七岁,憨厚天真,性格和以前的燕鹤行有些相似,随珍妃养成了不争不抢的性子,也就他还把这些个哥哥们当亲兄弟对待,因为没有争抢皇位的可能,其他人对他也算亲和。 而真正让燕景鸿看不透的,却是柔妃所生的五皇子燕临风。 连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拿不准老五的性子,在皇宫里,一眼能看穿的人不可怕,坏的透彻或是两面三刀的人也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这种看不透的人。 因为不知道是敌是友,万一掉以轻心被对方捅一刀子,不致命也罢,顶多恶心一下,可若是被捅了命门,那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燕景鸿不知道的是,燕鹤行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宫里的事,他一路上不着痕迹透露给燕鹤行的那些,他早都已经了如指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既然要回来,就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眼下他们正在回京的路上,距离京城还有四天的脚程。 舟车劳顿,燕鹤行身上又有伤,走一会儿便要再歇息一会儿,这一来二去就又要耽搁几天,最多还有一周就要赶回京城。 太医诊治出来燕鹤行中了毒,单凭他们的这些医术并不能完全解毒,燕景鸿便让人去青龙寺请宗政渊。 宗政渊就是缘休大师未剃度出家之前的名字。 皇上派的人还没到青龙寺的时候,缘休才刚给天衢换完药。 刺杀燕景鸿的人就是天衢。 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让谁去办这件事燕鹤行都没有办法完全的放心。 要找一个武功绝佳下手又有分寸的人实在难,无论让谁给燕鹤行心口捅一剑风险都很大,而且这干的又是杀头的买卖,万一被抓了将人供出来,所有参与的人都难逃一死。 刺杀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就落到了天衢的身上。 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看出来,去之前缘休还特地给天衢易容成了一个彪形大汉,又给身上加了厚重的伪装,从背影看去根本看不出来清瘦的身形,怎么看都只是一个粗壮的武夫,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穿的鞋里还缝了垫子,这样一来连身高都改变了。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来,天衢那一剑是下了死手的,稍微偏一分燕鹤行都有可能当场死在乘驾之上,还有祁山射的那一箭,看似将天衢的肩膀整个洞穿,实际上避开了要害,一点也不影响他习武。 天衢惯用右手剑,在计划实施之前练了整整三个月的左手剑,所有用来练习的人偶和草人都只有心口处受伤最严重,直到后来他持剑能不偏不倚正重目标却还是没有放弃练习。 他们都知道,只有一次机会。 燕鹤行伤的极重,当天晚上吐血不止差点熬不过去,偏偏因为刺客的事全城戒严,天衢身上带伤危险至极根本没有办法久留,只能骑快马连夜赶回青龙寺。 约定好的时间是晚上后山相见,老远看到缘休他就因为体力不支加上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第二日一醒来就抓着缘休问主人的事。 此次随行里有缘休的人,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将续命的良药给韩天闻,韩天闻知道是他给的,一定会给燕鹤行服下。 只要吃了药基本上就不会有大碍了,他也同样用送药之事给韩太医提了个醒,这样韩太医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缘休。 到那时缘休便能带着天衢顺理成章的回京。 他的殿下要谋算这天下,不管是为一人还是为苍生,他都要回去助他一臂之力。 因果业障他担着,福报殿下受着。 第101章 表姑婆 关于宋婉玉议亲这件事,宋满福最近可是有的愁了。 说句不该说的,幸好出了废太子那档子事,要不然他现在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他不想将昭昭草草嫁出去了事,时间充沛下来,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打听。 但毕竟事关女子的婚姻大事,他一个男人不太好出面,家里又没有当家主母,之前都是拒绝人,他一应回绝了便是,但这次是要相看人家,自然要慎重。 他便托人给老家去了一封信。 这封信原本是要给江淮的,但宋满福考虑到老夫人年龄大了,两个嫂嫂又都有孙子要照顾走不开,便给老家宋宅递了信,差人去将宗族里的姑姑给接了过来。 宋满福请的姑姑叫宋月桂,跟他去世的爹是同一个祖父,宋满福的爹爹是二房所生,后来单独分了出去,过得穷困潦倒。 宋满福走投无路的时候向宗族求过帮助,但那些人都选择了冷眼旁观,唯独这个姑姑宋月桂给他吃过一碗饭,虽然是冷饭,但也是恩情。 后来他在朝中当了官,满怀欣喜的给宋月桂写了信报喜,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的努力。 然而他没有等来宋月桂,只等来了宗族里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亲戚们上门打秋风。 当时宋满福想要是宋月桂来了,他愿意帮助一番,哪怕自己当时在朝中也是举步维艰。 如今他在朝中已经有所建树,不是之前那个人微言轻的小小芝麻官,便惦记着当年的恩情,想着能请老人家过来帮昭昭相看一下如意郎君。 可宋满福却忘了人是会变的,他因为曾经那点善意记了对方很久,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上门的亲戚是从哪里知道的他的消息,又是从哪里听说他当了官。 宋满福浑然不知麻烦正在路上,还在家里等着姑姑的到来。 说起来,宋月桂也算他除了昭昭以外在宋家唯一的亲人了,宋满福也很想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姑姑。 宋月桂不是一个人来的,来的时候还带着儿媳和孙子孙女一大家子。 看到马车上乌泱泱下来一群人的时候,宋婉玉的第一直觉就不太好,再看那老姑姑的长相,总觉得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而且哪有长辈上门帮着相看人家拖家带口的。 宋婉玉看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虽然直觉不对劲,但这宋姑姑对爹爹有一饭之恩,是爹爹坎坷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善意,她自然不能凭借第一印象来否定一个人,所以哪怕觉得拖家带口不太好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跟着宋满福一大早就在府门外等着,千盼万盼总算把人给盼来了。 马车里一共下来了五四个人。 宋姑姑穿着灰色的粗棉布衣裳,花白的头发用洗的发黄的布巾和带子包着,脸上看着被岁月侵染了风霜,一点也不像是氏族里的大家长。 宋姑姑甚至比宋婉玉在大街上看到的年龄差不多的老人还要沧桑。 在见到这位表姑婆之前,宋婉玉觉得年过半百的老人应该是外祖母那种,而不是这样两鬓花白眼睛浑浊的。 但宋婉玉也大概能想到,之前爹爹都因为穷困潦倒才接受了娘亲的帮助,说明宋家氏族确实没有那么的有钱有势,甚至很有可能就只是一个村落里的大家子。 宋婉玉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样,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向前几步走到了宋满福的身边,微微欠身:“见过表姑婆。” 宋满福的声音里带着感慨和激动:“姑姑,这么多年总算是见到你了。” 宋月桂也很是感慨,但她的眼神却首先落在了宋婉玉的身上,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闪过满意。 宋婉玉还看到她稍微点了点头,而后朝着身后招手:“这是我儿媳妇刘氏,还有孙子夏生和孙女晚秋。” “夏生这孩子从小就很聪明,如今家里的活计都是他在干,这次收到你的信,姑姑特地想要带他们出来看看京城的盛景,没有提前告诉你,你不会怪姑姑吧?” “怎么会呢,姑姑能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随着宋月桂出声,宋婉玉这才看到了站在宋月桂身后的李夏生。 宋婉玉听爹爹提起过,宋月桂当年是招赘的人家,招的女婿姓李,生了孩子跟着宋月桂姓。 因为带的这几个孩子宋月桂独独将宋夏生细细介绍,宋婉玉也不由得随着宋满福的视线看向宋夏生。 这宋夏生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龄,浓眉大眼的,皮肤稍微有些黑,但若是跟宋婉玉站在一起,立刻就被衬成了黑炭。 宋家是农户,宋满福小时候身子弱又只对读书感兴趣,家里人见他干不了农活才由着他看书,跟村子里的夫子偷学。 但宋夏生不一样,他看着皮糙肉厚的,虽然长相在普通人里算是中上等,但若不是宋月桂特地提起来,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表哥。 因为太不起眼,他的存在感很低,从下了马车后就一直低着头,男儿郎又不比别人差什么,还是跟自家人见面,还未说话就低着头,不管是气势还是气质都输得太多。 要跟君肆比还差得远呢。 心里忽然想到了君肆,宋婉玉一怔,心中隐隐作痛。 “夏生,还不快跟昭昭表妹打招呼,一路上奶奶都是怎么教你的?” 闻言,李夏生抬眼偷偷的看了一眼宋婉玉,直接给看呆了,直勾勾的看着她。 宋婉玉发现他的脸竟然红了。 因为视线太过冒昧,宋婉玉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总觉得这一家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让人很介意。 她皱了下眉,宋夏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就把头低了下去。 宋婉玉侧目看向自家爹爹,宋满福乐呵呵的笑着:“男子汉大丈夫连个话都不敢说怎么行呢,以后可得跟表叔好好学一学了。” 宋婉玉有些无奈,觉得爹爹在某种事情上的感觉真的是太弱了,连她都意识到这表表姑婆为什么特地带着一家人来了。 反正她自己的夫婿都是招赘的,若是能让这个表哥入赘到她们家,他们一家都不用走了。 宋婉玉看着他们提着包袱进门时四下打量满意至极的样子,再看着自家爹爹开心的笑脸,只觉得难过。 只是可怜了爹爹了,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人就这么对他。 那宋夏生进门之时又特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视线又连忙避开,害羞不已。 宋婉玉脚步一顿,脸色冷了下来。 第102章 亲上加亲 因为大人们要在正厅里商议宋婉玉的婚事,宋满福倒是不介意宋婉玉留下来听,但宋月桂坚持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是女儿家不能参与自己的婚事,犟不过老祖宗,宋满福就让宋婉玉出去了。 宋婉玉也能想到里面会谈成什么样子,她还怕自己留下来听到什么不如意的会当众给表姑婆下脸子,便出去了。 谁知她一出去,宋夏生和宋晚秋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宋夏生拉着宋婉秋的手,怯生生的跟在宋婉玉后面。 没有撕破脸皮,这表哥又没有对她做什么事,该给的面子宋婉玉不会不给,她也不是没教养的人。 便停了步子回头看他们,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探一探表姑婆的打算,问道:“我带你们在府上转一转吧,你们这次来要待不短的时间,熟悉熟悉府里以后行事也方便,正好也让下人们认识认识。” “好……那就,谢谢表妹了。” 宋夏生根本不敢用正眼瞧宋婉玉,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原以为村子里王哥娶的媳妇已经是最美的了,可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人,简直就像是仙女。 宋夏生每一次看宋婉玉都觉得不太真实,只敢偷偷的看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宋婉玉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舒服却也没表露出来,她把视线放到了宋晚秋身上。 宋晚秋今年七岁,头上用红绳子绑了两个发髻,穿着粗布裙裳,两个脸蛋上飘着红晕,看着憨态可掬,可眼神却一直盯着她头上。 “表妹在看什么?”宋婉玉问她。 宋晚秋直接指着她头上的簪子说:“你这簪子真好看,送给我好不好?” 宋婉玉来京城之前在江家跟绯月和非语一起玩的时候,小侄女江绯月从来不随便问她要东西,就算看上了她什么东西,也会亲切的询问她的意见,不管是撒娇还是什么,总之宋婉玉给的心甘情愿,心里没有一点不舒服。 而且江绯月跟她没有相熟之前从未开口要过她一件东西,可眼前这表妹,年岁不大,与她才见第一面就看上了她的簪子。 且这簪子价格不菲,绝不是她这个年龄和眼界能看上的东西,敢这么直白的索要,定然是来的路上有人说了什么。 宋婉玉笑了下,温暖的阳光从她的身后洒下来,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光里,看着如梦如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仙气。 兄妹二人直接看呆了。 宋婉玉亲切的上前拉起宋晚秋的手,道:“我房间里还有很多好看的首饰,你不如跟我去房间里慢慢的挑?” 宋晚秋一听,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她。 “走这边。” 宋婉玉带着她往回廊另一边走去,而宋夏生就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但视线始终落在宋婉玉身上,直白的可怕。 看得一旁的环翠都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这宋家表哥看小姐的眼神怎么就跟看自己的所有物一样,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若是垂涎小姐的美貌也就算了,可分明就很让人不舒服。 这种理所当然看自己所属的眼神,比那些觊觎小姐美色的登徒子的眼神还要让人恶寒。 环翠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直接插在了宋婉玉和宋夏生的中间,将他的视线完全隔绝。 快要到后宅的时候,宋婉玉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宋夏生,道:“表哥,你一个外男若是进了内宅会引人说闲话的,我让人带你去府里转转吧,等晚秋挑好了首饰,我们就去与你会和。” “我……跟着你。” 宋婉玉刚要皱眉,宋夏生又连忙改口:“不是不是,跟着我妹妹。” “这样啊。”宋婉玉看向宋晚秋,装作遗憾:“可惜了我的那几盒子宝贝,原本想着让你多挑选几个的,要不然你还是跟表哥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给你拿一点出来。” 宋晚秋一听这话,直接看向自己哥哥:“哥,你跟着下人在府上转转,我跟表姐挑完就过来找你了。” 宋夏生还要说什么,宋晚秋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面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宋夏生想到来之前奶奶的叮嘱,说一定要在这段时间跟昭昭表妹培养好感情,他想了想抬脚就要进去,环翠直接拦住了他。 环翠态度一点也算不上好:“表公子,这里面是内宅,是夫人小姐们去的地方,您一个男人若是进了这里,他人说闲话且不论,若是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该如何啊?” “还是说,您端的就是这份心思……啊呀,瞧奴婢这张嘴,表公子明明就是担心妹妹一时情急了,奴婢口不择言,表公子千万不要怪罪奴婢啊。” 环翠说这话的时候宋婉玉并没有走远,听得清清楚楚,她回头给环翠使了一个眼色,环翠会意,跟下人嘱咐。 “把表公子伺候好了,在府里好好的逛一逛,不该去的地方你们若是没看住让表公子不小心去了……当然表公子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才误入的,但你们就等着挨罚吧。” 一左一右两个护院站在宋夏生身后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声“是”,宋夏生憋的脸红脖子粗,可面对伶牙俐齿的环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趾高气昂的婢女,只能往内宅里看一眼,转身被两个护院跟‘架’着一样离开了。 环翠低头一笑,快步跟上了小姐的步伐。 宋婉玉刻意放慢了步子等着环翠,看到环翠从另外一边的回廊里穿过去,这才放心。 并不是她不大度,若是这表姑婆一家以真心待自己,什么朱钗首饰绫罗绸缎她给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这样的家人值得自己如此对待。 可这些人从来到现在打的算盘珠子都快要蹦她脸上了。 她等环翠过来,这才带着宋晚秋进去。 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三盒子的首饰,一眼看过去眼花缭乱。 宋晚秋恨不得扑进那木盒子里,嘴里发出惊叹声:“表姐你的宝贝也太多了吧。” “慢慢挑,不着急。” 反正值钱的贵重的环翠都收起来了,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宋婉玉看不上眼,给她挑些也没什么。 “晚秋,你们这次来,是帮我相看完人家就走吗?” “当然不是了,表姐要是嫁给别人了,我哥哥怎么办啊。” “奶奶说了,哥哥和表姐年纪相仿,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两家亲上加亲,奶奶对表叔有恩,表叔肯定不会拒绝的。” 闻言,环翠直接冷笑一声。 宋婉玉也是脸色一沉。 而小女孩沉浸在挑选珠宝首饰里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喃喃道:“这个也想要,这个也好看。” “表姐,要是你当了我嫂嫂,我是不是就有用不完的首饰和穿不完的好看衣裳了?” 第103章 肖想 既然搞清楚了宋月桂打的是什么主意,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宋婉玉朝着环翠招了招手,环翠附耳过来。 她跟环翠小声说了些什么,环翠表情有些犹豫:“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宋婉玉看着她,眼神坚定:“没什么不好的,本来就打算这么做,这事瞒不住,还不如咱们先发制人。” 环翠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正厅,宋月桂和宋满福一进去就将正厅环视了一圈,目光首先落在了正厅桌子中间的瓷釉镂空花瓶上。 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贪婪,又不禁想到以后这些都是他们家夏生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明朗了起来。 宋满福让她坐在了上座,宋月桂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端出了长辈的架势,然后开始问他:“昭昭的婚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满福闻言,立刻开口道:“我想为昭昭找个好人家,家世不需要太好,只需要真心疼爱昭昭就好了。” 这其中的具体原因宋满福也不好跟宋月桂阐明。 事关政权更替,若是不想让昭昭陷入到权力相争的旋涡里任人摆布,最后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他就只能这么做。 不然等到陛下回京之后想起来下了旨意,到时候就麻烦了。 宋月桂听出了宋满福语气里的紧迫,不由得眼前一亮:“照你的意思,便是低嫁也可以?” 宋满福点头,又说道:“若是昭昭想要招赘也行,我其实并不想让她离开府上,招了夫婿入府,我也能安心。” 但他也知道招赘的条件会受到很多阻拦,这么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愿意入赘的人家,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宋满福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若是高嫁,昭昭去了免不了要被规矩束缚,受了委屈他也没有办法上门去讨理。 他好不容易坐到如今的官位上,不就是为了成为女儿和家人以后的后盾和底气吗? 要是低嫁,对方敢对昭昭不尊重或者欺负她,他这个当爹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对方也会看在他的官职上好好的对昭昭,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不然他一定会找上门去为昭昭主持公道。 到时候嫁妆他给准备的多一些,再不济等过了这阵风头昭昭若是不肯了,和离也不是不可以。 他请姑姑来之前已经跟昭昭商议过了,本来是不着急成亲的。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把亲定下来,这样旁人就不敢再打昭昭的主意了,也正好收了那份心思,但偏偏这个关头太子回来了。 他这一回来,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晚上愁的睡不着觉了,那些人拉拢他不成,保不齐就会把主意打在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万一逼急了来个狗急跳墙,到那时他对谁哭去啊。 他连连叹气,若是其他人想要从他手里动昭昭估计得掂量一下,但宋满福怕就怕那几个皇子不安好心。 朝中大臣们纷纷下水上船,也不知道那废太子如今回来还能不能分一杯羹。 他能守住本心与自我,但防不住别人用他家昭昭做饵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还是尽快把昭昭的亲事议定了再说。 宋满福这么一想,还是觉得入赘好,尚书府家大业大也不愁多几个人口,他还能时时刻刻在府中当个威慑,这样昭昭就只需要每日开开心心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了。 “低嫁也好,但若是对方答应入赘那就更好了。” “我也不求女婿家里有多少财势,对我们家昭昭好是其一,家里人好相处是其二。” 毕竟是女儿家的婚事,宋满福也不好插手太多,他一个男子能想到的也就这两点,其他的还要看宋月桂。 宋月桂作为氏族里的大家长,肯定没少安排这种事,懂得也比宋满福要多得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满福才想起来请宋月桂过来。 宋月桂见宋满福只说了这两点要求,脸上的笑容就更是藏不住了。 “好侄子,姑姑这里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一定能满足你说的所有要求。” 宋满福没想到宋月桂这才刚来京城就有了合适的夫婿人选,先是一顿,看着宋月桂那开心的笑容,后知后觉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也不愿意贸然误会姑姑,直接说道:“姑姑但说无妨,若真是好郎婿,说给我家昭昭也算成了一桩姻缘,这样一来咱们也无须费心思去相看其他的人家了。” “那我可就说了。” 宋月桂看了看宋满福,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刘氏,笑脸盈盈的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刚才我家夏生你也见过了吧,他今年十七岁正是成亲的好年龄,我此次带他上京,就是为了让他和昭昭见上一面,若是你没有什么意见,咱们就直接把事办了,这样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说罢,还不等宋满福开口,她又继续道:“说到底,招个夫婿入赘也是不保险,万一以后你要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还真把尚书府这么大的家业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我们家夏生人长得俊俏,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相看夏生的姑娘从去年开始就络绎不绝,你这也是赶巧了,若是稍微晚个三两天,说不定夏生就要与别的姑娘定亲了。” 宋满福一点也不想笑,也笑不出来。 他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人就已经愣在原地了,他想过姑姑带这么多人上京的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是冲他们家昭昭来的。 宋满福脸色有些难看。 “而且我刚才也看了,昭昭明显也对夏生有意,一来就盯着夏生看个不停,想必这点时间过去,两个孩子早就已经相谈甚欢了。” “姑娘大了,你这做爹爹的总不好阻拦孩子跟意中人在一起吧?反正都是要嫁人的,还省得相看人家了,不如这月就挑个好日子把事给办了,这样我跟刘氏也不用回去了,一并在府上帮你照看着家业。” “你看你这家里没个女主人也不行,刘氏贤惠淑良,若不是我儿生病走了,这么好的媳妇我怎么可能让她另嫁啊。” 宋月桂越说越来劲,而宋满福的脸已经彻底黑透了。 肖像我家昭昭已经没办法忍了,竟然连我这个四十多的老头子也惦记上了? 第104章 气死人不偿命 宋月桂还在肖想两家结亲之后的生活,丝毫没有发现宋满福已经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说的口水飞扬,脸上的贪恋根本掩饰不住,宋满福忽然之间就发现她脸上的善意消失了。 原形毕露之后,就连面相都变得可憎起来。 他看在对方是长辈又对他曾经有恩的份上不想再浪费口舌,可宋月桂却不依不饶的提起了他的亡妻。 “宋氏身子薄弱,丢下你跟昭昭两个人就撒手归西,这种不负责任的女子在我们那连祖坟都进不了,若是刘氏嫁过来了,你可一定要把宋氏的牌位给迁出去,省得我们一起沾了她的晦气。” 宋满福发现,用面目可憎形容宋月桂都是轻的,一个人怎么能狠毒到如此地步,连死去的人都不放过。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侄儿你怎么想你?你若是觉得姑姑说的可行,便将你和昭昭的事一起办了,这样大家也省心。” 宋满福脸色阴沉,“哪有当爹的和女儿一起成亲的?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再者,我已经对着亡妻的牌位发过誓了,此生绝对不会续弦,如果违背誓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姑姑要我娶刘氏,是在咒我死吗?” “跟死人发的誓做什么数。”宋月桂不满道:“你跟刘氏好好过你的日子,宋氏深明大义,自然能理解你。” 宋满福冷笑:“姑姑刚才不是还说死人晦气吗?怎么现在又觉得无所谓了?” 宋月桂脸色有些难看,继续说道:“姑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身边也不能缺个女人照顾,这尚书府也不能缺一个当家主母啊,日后昭昭的婚事还要有女主人来操持,难不成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把这事给办了?” 说到底也是,要是他一个人能把这事办了,就没必要再让人不远千里的去请宋月桂来了。 但他要是知道请来的是这么一个人,宁可这辈子都只是惦念着一饭之恩永不相见。 “姑姑说的有道理,但宋氏毕竟是我的发妻,我现在当了尚书,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若是不小心行错踏错,很有可能人头落地。” 宋月桂到底没有见过世面,一听他说这话心里一跳,忍不住放低了声音:“这么严重?” 他点头,喝了口水,面色淡然,四平八稳的开口:“还有就是,当今圣上最重礼仪,刘氏要入了府便是三品官夫人,样样都得按照官夫人的规矩来,孝敬长辈嫡妻。” 刘氏从下了马车到现在都没有说过话,听到宋满福开始说嫁进来的事了,这才抬头,与他一对视就羞怯的低下了头,虽是妇人,脸上却露出了少女一般的羞怯,看样子也是对宋满福满意极了。 任谁要从以前的贫苦家庭嫁给高官住这么大的府邸都会觉得开心,可听到宋满福的最后一句话,她又不忍皱了下眉,开口道:“大人不是没有长辈和妻子了吗?” “他们在天有灵,定然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所以按照府上的规矩,你进门之后每日需沐浴焚香,而后行三跪九叩大礼一路从卧房到祠堂,每日三餐之前都需如此,这样他们才能感受到你的孝心和诚意。” 刘氏不知道卧房到祠堂的距离有多少,但猜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这尚书府是六进六出的大院子,内宅在后面,当家主母住的也一定在最后面,光是从内宅走出来都需要不小的时间,更别说三跪九叩了。 就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样,宋满福语气随意:“从我方到祠堂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吧。” 刘氏的脸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她讪讪然看向宋月桂,宋月桂已经听出了宋满福拒绝的意思,一拍桌子,老气横秋道:“难不成昭昭每日也是如此三跪九叩前往祠堂参拜上香的?” “姑姑有所不知,我家昭昭身娇体弱,干不来这种费体力的事,但她在青龙寺里为家人祈福了整整十年,孝心可达天地,比不得某些人毫无诚意还自夸贤良淑德。” 宋满福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不是没有理由的,光是他这一张嘴就能让不少人吃瘪。 刚来的时候敬着宋月桂是长辈又有恩情,他才对宋月桂客客气气的,可现在知道了她打的算盘,他只恨不得把她早点送回去。 昭昭嫁人的事要提上日程,但送走麻烦亲戚的事也不能耽搁。 这一来就惦记上他们父女两个人,没有得逞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的。 尚书府里从未出过什么乌烟瘴气的事,但这些人来了,就未可知了。 宋月桂见尚书府主母这条路行不通,便又开始说宋婉玉的事。 “我知你和那宋氏有情,便不逼你续弦了,刘氏没这福分便作罢,但昭昭和夏生的亲事你可不能再回绝我了?我此次来就是为了他们二人的婚事来的。” “我这也慢慢上了年纪,还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夏生成亲,夏生是个老实孩子,一定会好好对昭昭的,嫁给自家人也比嫁给外人放心吗不是?” “而且我家夏生又愿意招赘,这次定了事就不回去了,直接住在府里,以后他一定把你当亲爹一样孝顺。” “这算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遗愿,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 她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了,说了这是她的遗愿,宋满福要是不答应,倒像是无情无义之人了。 宋满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做戏,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倒了一杯茶淡定自若的喝着。 这小伎俩跟他在朝上见到的那些可差得远了,下一步估计就该旧事重提了。 果不其然,宋月桂直接将当年送他饭的事说了出来。 “当年刚见你的时候才那么小,瘦的都不成人样了,我一见这孩子就觉得心疼,当时家里人口也多,饭就那么点根本不够分,可我还是想着,这孩子大老远的跑过来太可怜了,要是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可就惨了。” “可怜了我们家小幺,饿的面黄肌瘦,没熬过年关就没了。” 宋月桂哭的那叫一个伤心,说的这些话让他听了都有些动容,宋满福便放下杯子问了一句:“小幺是因为把饭给了我,所以过了八个月饿死了吗?” 本想进来为爹爹出气的宋婉玉听了这话步子一顿,没忍住笑了。 她的爹爹确实是有几分气人的功夫在身上的。 第105章 表哥放心 “你……你这。” 宋月桂一下子被气的没话说了,坐在椅子上调整着呼吸,可越想越觉得生气。 他这话难不成是在说她故意用小幺的事来碰瓷他不成? 宋婉玉本想进去帮爹爹说几句话,但现在看来爹爹在表姑婆面前根本不落下风,便不用进去了。 宋晚秋得了一盒子的珠宝首饰正开心的不行,美滋滋的坐在外面的亭子里欣赏着自己的宝贝,恨不得将所有的朱钗都戴到头上去。 宋夏生也跟着护院在府中逛回来了,看到宋婉玉站在妹妹旁边。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来,怯生生的叫了一声:“表妹。” 宋婉玉看了他一眼,笑意并不达眼底。 “表哥,表姑婆有没有说你们来了什么时候回去啊?” 宋婉玉装作不经意的一问,而宋夏生很明显的露出了害羞的表情,然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他是知情的。 知道自己来了就不回去了,所以表姑婆到底说了什么话让他这么确信自己待的下去? 宋婉玉坐到了宋晚秋面前的椅子,十分淡定的看着宋夏生,开口道:“表哥知道我为什么着急成亲吗?” 宋夏生摇头,“不……不是因为年龄到了吗?” “我才刚及笄,父亲若是想要让我多在府上留些日子完全是可以的,可他却也想着赶紧把我嫁出去,你难道就不想想其中的原因吗?” 宋夏生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一想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蹊跷,要不然表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为什么要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慢慢挑着看着难道还愁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宋婉玉朝他招了招手。 宋夏生走上前来,她压低了声音,正色道:“因为我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对方惦记上我了,若是我不赶紧找个人嫁了,很有可能就要被对方给害了。” “爹爹想给我找个夫婿也是这个道理。” “哦,但我却不太愿意,你知道为什么嘛?” 宋夏生还是摇头,看着她这张好看的脸,很想说他不害怕,也可以跟她一起承担,但是他却说不出来,因为宋婉玉的神情太过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宋婉玉皱了下眉,眼里带着些许忧虑,道:“官场上的那些事表哥不懂很正常,但你应该知道对于这些高位者来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若是真想要做成一件事,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背景,若是家里有点权势背景也还好,对方下手会忌惮一些,可若是什么都没有,你说他们要杀个人,是不是就跟切菜一样简单?” 宋夏生看了宋婉玉一眼,眼里露出了惊慌之色,半信半疑道:“可是……天子脚下,难道真有人敢草菅人命?” 见他都想到这一茬了,也不是个不开窍的,宋婉玉神秘一笑:“表哥未免也太善良了些。” 宋夏生听不出来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贬自己。 “表妹说表姑婆要让表哥与我成亲,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反正我现在这样子,嫁给谁了都是拖累,还不如嫁给自家人呢,也省得祸害别人了不是?”她语气沉重,说完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爹爹这几日来为了我的亲事愁的都睡不着觉了,表哥一来事情就迎刃而解了,真好。” 宋婉玉打了一巴掌又给了一个甜枣,把宋夏生说的晕头转向的。 她又继续下了一剂猛料。 “表哥愿意在这么危险的关头帮助昭昭,昭昭一定铭记在心,若是有个万一……” “害,瞧我说这什么话,保不齐那幕后之人见我成亲了,就不做其他打算了呢。” “总之表哥放心,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看在你我两家的关系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的。” 宋婉玉颇为惋惜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补了一句:“就是可惜了表哥大好的年华还没有什么作为,就要被我这事给连累了,以后也不知道那些坏人要怎么算计折腾呢,咱们以后一起过日子定然要吃些苦,但我看表哥也不是那种安于享乐的人,一定特别能吃苦吧。” 宋夏生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宋婉玉就这么看着他的反应。 若是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夏生还是想要娶她,她敬佩他的勇气,但也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要成亲是权宜之计,哪怕以后不能全身而退,也一定要找那种好相处的人家,反正女子总是避免不了成亲这一条路,她真正想嫁的人已经被自己亲手推开了,跟谁成亲不是成。 大不了以后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反正对方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不好对她做什么。 但宋夏生不一样,他们明显就是冲着尚书府的家业来的,若是真成亲了,以后宋月桂赖在府上不走搞得鸡飞狗跳,她怕是要头疼了。 还有那刘氏,谁知道宋月桂以后会不会打爹爹的主意。 宋婉玉不是不答应爹爹续弦,但至少不能喜当爹啊,而且这要怎么论资排辈? 宋月桂光是想着占便宜,都不想想哪有这么好的事,好事都让她们一家给占全了?把她和爹爹当冤大头了不是? 宋婉玉见宋夏生还没反应,又道:“表哥你觉得呢?” 宋夏生抬头看她,又慌乱的躲开了视线,这眼神明显不同于之前的羞涩,倒像是慌张和心虚。 宋婉玉一看这反应就知道稳了。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她还特地添了最后一把火。 到了下午,一桌人各怀心思吃饭的时候,环翠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给宋月桂等人添堵。 “不好了老爷!” “不知道府上谁走漏了风声,把表姑婆来给小姐相看人家的事给传出去了,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小姐要出嫁了。” 环翠神色慌张,宋婉玉闻言也放下了碗筷,忧心忡忡的看向宋满福,又朝着宋夏生递了一个眼神:“这可怎么办的爹爹,若是传到……” 她刚说一半,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收了声音。 宋夏生一看这反应,吓得连筷子都扔到了地上。 晚上他就跟刘氏说了这件事。 宋夏生拉着刘氏害怕的全身颤抖:“儿子是想娶表妹不假,可儿子也想要活命啊。” 刘氏也明显是被吓到了。 “我就说这事一定有蹊跷,他们想要害你绝对不行,听娘的话,这宋婉玉再宝贝也不能要,娘怕你没命娶。” 宋夏生眼红了一圈。 “娘,我都听您的。” 第106章 她还想嫁谁 第二天一早宋婉玉听环翠来报,说昨天晚上宋夏生从刘氏房间离开之后,刘氏披上外衣就去了宋月桂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两个时辰,她还能听到里面的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后来刘氏是哭着离开的,站在门外跟宋月桂说什么,娘亲就真的如此狠心,要看着夏生去死不成?这婚事说什么我也不能同意,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夏生往火坑里跳。 而此时,作为‘火坑’的宋婉玉直接笑的合不拢嘴了,虽然说后面还有能让她愁的事呢,但眼前事眼前乐。 就连吃饭的时候宋婉玉都在笑,昨天被表姑婆的说辞膈应了一天,现在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不管如何,刘氏和宋月桂的联合已经瓦解,便是宋月桂再提起让刘氏嫁给爹爹的想法,刘氏也一定会先入为主的怀疑这里面有坑。 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跳进这浑水里来。 宋婉玉只稍稍的搅和了一下,就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宋月桂走不通刘氏和宋夏生的路,便不会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强行让两人成亲,这样她就能安安生生的来正事了。 宋婉玉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宋月桂咋咋呼呼的声音,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我昨晚仔细想了一下……” 跟宋婉玉预料的差不多,她过来说了一大堆的话,概括一下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宋满福本来还惊讶这怎么过了一晚上姑姑就改变了主意,一看自家宝贝女儿毫不意外的表情就知道这中间一定有她插手。 昨天环翠突然闯进来在饭桌上说那件事的时候,宋满福就有所怀疑,毕竟她跟昭昭是一起从江淮过来的,若是她要做什么肯定会有昭昭的授意,那么没规矩的事,要么是真急了,要么就是故意的。 宋满福猜到了几分,但却不懂昭昭让她这么做的用意。 现在才懂了。 这表姑婆的面目,女儿早就已经看清楚了。 她真是长大了,懂得为自己排忧解难了。 宋满福这顿饭吃到后面的时候特别感慨,觉得好像时间还没过去多久,昭昭怎么就忽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可他心里还是万分舍不得。 接下来几日,宋月桂都很尽职尽责的帮宋婉玉挑选合适的夫婿,但来的那些都不尽如人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宋满福自己也很纳闷,明明他之前在京城里也是发现了不少青年才俊的,有很多出身不怎么样但品行端正相貌堂堂的才子,怎么来的都是些有问题的。 宋满福很奇怪,只当那些人是不想娶亲。 可明明昭昭刚进京的时候还有人跟他打听过昭昭有没有婚娶啊。 到了第四天,来的人就更少了,而且来的都是那些存心找不痛快的,还问他们家昭昭可不可以做妾。 气的宋满福当即就把人给轰了出去,连喝了整整一壶清心茶才把缓了过来。 他觉得这其中的事不太对,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第五日下了早朝之后,宋满福直接将他看好的人选堵在了路上。 这新科状元郎才在朝中任了一个记事官的职位,这个职位不算大,但学的东西很多,几乎六部的事物都会沾上一点。 这林逸竹的人品是经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考量的,能当上状元才学也是顶尖,家里又比较贫苦,跟母亲还有妹妹相依为命多年。 高中第一件事就是将母亲妹妹接了过来,平日里待人和善亲切,长相也一定是昭昭喜欢的类型。 他跟林逸竹很合得来。 而林逸竹这次一见到他,竟然低着头就要跑。 宋满福直接伸手拦住了他。 “你跑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人不成?” 眼见着其他的朝臣都看了过来,林逸竹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平日里挺健谈的一个人怎么今日支支吾吾的。 宋满福觉得奇怪,一把拉着他朝着一旁没有人的小路上走了过去。 等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又伸手屏退了身边跟着的下人,道:“这里没有人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大人,下官福薄。” 这话,便是在拒绝了。 宋满福眯了眯眼睛看着他。 林逸竹避开了他的视线,看着很不对劲。 他道:“难道你也收到那东西了?” 林逸竹一惊:“大人都已经知道了?” 宋满福心想,果然如此。 他不过就是随便说一句话炸他一炸,没想到真的给炸出来了。 宋满福眉头一挑,压下心惊,还想从林逸竹嘴里套出来是谁在阻挡他们家昭昭的好姻缘,却见林逸竹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 宋满福凑过去。 林逸竹小声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并非是下官不识抬举,只是下官实在是不能用娘亲和妹妹的性命做赌注啊。” 竟然下了这么狠的威胁? 这简直欺人太甚! 宋满福回到家的时候脸还是阴沉的,宋婉玉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直接找了过去,问他可是上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你不用操心,一切都有爹爹呢。” 宋婉玉蹙眉:“爹爹不说就算了,你要自己藏在心里就藏着吧,等把你自己气出病了就开心了是不是?娘亲要是在……”“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宋婉玉使出了杀手锏,他一下就没辙了,把刚才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跟宋婉玉说了一遍。 父女二人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同时叹了一声气。 “我不如出家做尼姑吧,这样也能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不可!你在青龙寺里那么多年爹爹每日思夜想都快难过死了,要去做了尼姑,那你要爹怎么活?而且要是让你娘知道了……”“爹你别说了,我开玩笑的。”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表情都十分无奈。 他们都对彼此的命门了如指掌。 宋满福忽然灵光一现,道:“不然我写信问下缘休大师要怎么办?兴许他有办法。” “不可!” 宋婉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怎么?” 她能说自己渣了缘休大师唯一且看重的弟子吗? 她不能说啊,不然她爹真能干出来去青龙寺把人抓来京城成亲的举动。 她当初与他断的一干二净又是不告而别,估计风言风语早就已经传遍整个江淮了。 君肆本来就够疯了,若是知道她抛弃了他又在京城准备成亲,肯定得疯。 与此同时,脸色惨白的燕鹤行站在湖边将信鸽放飞,看着天衢传来的信,眼神变得极其可怕。 信上只有十一个字。 ——已搅黄,恨嫁,迟则生变,速归! 他冷笑一声,将纸团扔进了水里。 那墨水立刻被湖水浸湿,再看不清任何字迹。 而燕鹤行就盯着那纸条,看着纸条在湖水的浸泡下四分五裂,就好像他的心一样,碎的拼不起来。 他且要看看,除了他,她还想嫁谁。 第107章 主子,杀不得 太子回京那日满城都在传永宁要变天。 这一天就连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关于这位废太子燕鹤行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宋婉玉无心打听,但架不住府上的丫鬟小厮们都在偷偷讨论,她一不小心就听了个墙角。 据说这位废太子是先皇后所出,从一出生就很受陛下的宠爱,陛下给他找了最好的老师,还日日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太子三岁能提笔写诗,五岁贯通博学,琴棋书画一概精通,那一手琴技更是精湛,六岁朝堂上下无人不夸他一句人中龙凤、天降奇才。 朝中那些个皇子未有能出其右者,就连陛下也总是忍不住的将他挂在口头上夸赞,因为燕鹤行真的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七岁就能解决水患洪灾等令人头疼的问题,皇上也从不掩饰对他的宠爱,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说日后太子继位,一定会是一位受百姓尊敬的明君。 听到这里,宋婉玉已经打心底里佩服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太子了,然后就听见小厮语气急转直下:“可是就在太子殿下风头最盛的这一年,他经历了一件大事。”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宫的,忽然就失踪了,等找回来的时候人就跟中邪了一样。” 旁人反驳:“你怎么知道,你当时在现场?” 那小厮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连宋婉玉都忍不住被他的情绪代入,听了一半也觉得不可能,这小厮就跟亲眼看到的一样。 “你可不知道,我娘舅家的表哥的妹妹的丈夫在宫里当值,他当时可是东宫伺候的人,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宋婉玉不禁细想了一下,东宫伺候的那不就是…… 她有些想笑,小厮又接着开始说废太子的事迹了。 “我为什么说那太子回来之后就跟中邪了一样呢,因为他回去没半年时间皇后娘娘就没了。” “那段时间宫里都在传是太子殿下克的。” 胡说八道,要真克人,为什么皇后娘娘前几年好好的。 宋婉玉不禁皱眉,有些不想听了,打算出声呵退这群没事干的闲人,那小厮又说了一句:“又过了没多久太子殿下就把贵妃娘娘未出世的孩子给害死了,还对咱们的陛下出言不逊,当初被废黜出宫的时候,张贴的皇榜上写的都是太子殿下以下犯上……你们想想,连太子殿下都被贬为庶人了,那得犯了多大的罪?” 这小厮的嘴简直是快嘴,说了这么长一串都不带喘气的。 宋婉玉听了这事也是心里一惊。 陛下既然能带太子回宫,那肯定不会让他继续当庶人,要是复了他的皇子或是太子之位,那如今的局势一定会被打乱。 到时候爹爹夹在中间,无论站不站队都很难做。 宋婉玉想到这里就有些愁了。 而她爹愁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相看人家这事都五六天了也没有任何动静,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宋满福甚至都动了把宋婉玉重新送回江淮的念头,但这想法刚出现就被他给打消了。 昭昭不远万里从江淮来京城,不就是因为在江淮遭人算计吗? 若是再将她送回江淮,难保那幕后之人不会重新出手。 宋满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与其如此他倒不如辞官回乡算了。 可朝中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陛下绝对不可能贸然放他离开,这么大的空子要让谁来补也是个问题。 宋满福不能冒这个风险,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头绪了。 下朝之后宋满福约了几个同僚一起去喝酒,平日里他们也会这样小聚。 陛下生圣明,不是善疑心之人,他们这些朝中大臣们虽然分成了好几派,但本质上对皇家都是无比忠诚的,没有二心也不敢有二心。 所以像这种私下的聚会平日里也会举办不少,甚至有时候因为不是在朝中,说话更不用顾忌,还讨论出了不少的有利政策。 总之陛下从来没有勒令过这种私下吃饭的行为。 宋满福下午跟宋月桂说好了明日送他们回去的事,又让人给他们准备好了回去的行囊和银子,算是对这段时间姑姑对昭昭亲事辛劳的安慰。 宋月桂在府上享了这么长时间的福不想离开,但这说到底也不是她的,现在离开了还能落一个识时务的印象,以后有什么事还能继续往来。 可要是赖着不走被赶走了,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的牵扯了。 虽然来之前想的所有事都没有实现,但也没有和宋满福撕破了脸皮,看他们走时那态度,日后应该还可以往来。 宋月桂便满意的带着一家子人出城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偏偏快回到乡里的时候遇到了拦路劫道的马贼,将宋满福给他们的盘缠和行囊全部都抢了。 这都到家门口了再去京城也不现实,报了官也没有任何着落,宋月桂直接被气的病了,躺在床上大半个月都没有好过来。 好不容易身子差不多了,却又中了风,脸上不停的抽搐,以后怕是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消息一路传回京城,传到了燕鹤行的耳朵里,燕鹤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淡淡的说了一句:“她不是喜欢给人说亲吗,看她以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能给谁牵红线。” 天衢默默将手下抢回来的包袱盘缠放到了燕鹤行的面前,燕鹤行的眼神才总算有了变化,看着那丰厚的盘缠,语气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宋满福倒是挺满意啊。” 满意什么满意,所有的亲事都被他给搅黄了,哪里还满意的起来,给这么多东西明明就是因为总算能把麻烦亲戚送走了。 天衢体内的毒素解的差不多了,已经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虽然行事作风偶尔还是像小孩子那般,但看着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特别是这段时间他的身高猛涨,现在只落了燕鹤行半个头,也是个顶天立地容貌俊俏的公子哥了。 虽然恢复了正常,但他还是不敢反驳主人说的话,明知道主人是误会了也不敢多说。 涉及宋婉玉的事主子就没正常过。 这才回京几天,就让人把宋婉玉入京之后所有的事全部都打探了一遍,事无巨细。 嘴上说着不在乎,却连人家去逛了什么铺子买了什么东西又跟哪个公子多说了两句话都不放过。 天衢都能闻见这房间里飘荡的浓郁的酸味。 偏偏燕鹤行毫无察觉。 燕鹤行看着那一包袱的东西心烦意乱,一甩手将东西扔到了地上:“拿去买粥布施。” 天衢应声,蹲下身子去捡散落的银子,而身后隔着门板有几个人影走了过去,其中一人声音高昂:“今日不谈朝事,只喝酒。” “宋老弟说得对,喝酒。” 天衢动作一顿,抬头看自家主人,发现他在看着门外,目光深远。 这声音,分明就是宋满福的声音。 他突然笑了,笑的有些渗人。 “主子,杀不得。” 燕鹤行:“?” 第108章 宋满福疯了 宋满福一直没有回来。 宋婉玉差人去打听,说是跟几个大人一起去了福顺楼喝酒,在宵禁之前各个大人们就已经散了各自回府了。 可爹爹到现在都没见人。 这么长的时间都够爹爹来回两次福顺楼了。 宋婉玉实在是担心的紧。 她生怕爹爹有个好歹。 在这个风口浪尖任何的异样都会引起注意,更别说还是晚上。 但就算要报官也得等第二天早上官府开门了之后才行。 宋婉玉担心的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环翠就在她旁边陪着她熬着,劝了很多句让宋婉玉去休息,她都听不进去,急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宋满福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支柱和依靠,若是他真的出了好歹,宋婉玉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去想。 对方肯定不是冲着害爹爹来的,不然没必要把小厮也带走,她让人打听过了这一路上并没有人听到打斗的声音,那是不是表示爹爹是愿意跟对方走的。 因为太着急了所以才没给家里留个音信。 可是什么事能着急成这个样子呢。 宋婉玉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担心不已。 第二日一早她正要去报官的时候,就看到她爹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都遇到了什么事,看着魂不守舍的。 宋婉玉一看到那样子就红了眼睛,连忙迎了上去。 “爹,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听到女儿这么一说,宋满福才回过神来,昨日种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宋婉玉的手腕。 宋婉玉一顿。 意识到爹爹可能有重要的事要说,她先一步开口堵住了他的话,道:“爹爹,有什么事进了房间再说。” 人多眼杂,为了避免隔墙有耳,不管是什么事都最好不要在外面说。 宋满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是昏了头了,这天大的事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呢。 连连应声,跟着宋婉玉进了正厅里。 宋婉玉给环翠递了个眼神,环翠会意,将周围的下人全部都遣散了,自己也跟着出去站在了院外,既是防止有心之人偷听,也是为了小姐叫她能第一时间进去伺候。 宋婉玉用手背碰了下茶壶的温度,给宋满福倒了一杯茶水,等他缓过了劲,这才问:“爹爹刚才要说什么?” 宋满福看着她充满担忧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昨天一晚上没回来让她担心了,连忙解释道:“昨天我吃醉了酒,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侍郎,正正好有事情要让我处理,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府上,走得急再加上喝得有些晕了没让小厮回来通传一声,是爹爹的不是。” 宋婉玉听着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太相信,她看着宋满福的眼睛,皱了下眉:“只是这样?” 宋满福应声,面对女儿猜忌的眼神,心里真的是叫苦不堪。 他也想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跟昭昭说一遍,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而且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万一说了那岂不是要惹麻烦。 不过另外一件事,宋满福倒是想要确认一下。 宋婉玉心里的担忧虽然还是没有消失,但爹爹能平安回来她就已经不求其他了,就算知道爹爹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也确定他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因为还要上朝,宋满福草草的洗漱了一番换了官服就离开了。 宋婉玉等宋满福走之后将环翠叫了过来。 “你差人去户部侍郎府上问问,就说爹爹昨日吃醉了酒在府上借宿时将腰带不小心落下了,问问府上的娘子可有见到。” 说完,她又继续叮嘱道:“别忘了去的时候带上谢礼。” 环翠欠身:“是,奴婢这就去做。” 宋婉玉看着环翠离开的身影,眼里充满了担忧。 她并不是怀疑爹爹骗自己,只是想要做到心中有数。 宋满福还没下朝的时候派去侍郎府上的人就回来了。 “小姐,侍郎府上的人回话说今早大人走的时候身上戴着一条绿金腰带。” 竟然真的在侍郎府上? 宋婉玉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小厮退下。 宋婉玉听到了答案倒是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爹爹是说谎的,她也不会继续追究下去,可知道爹爹没有说谎,她便能放心了。 宋婉玉就怕爹爹昨天晚上被人逼迫着上了条贼船。 权势斗争这件事开弓没有回头箭,站对了都有可能面临卸磨杀驴的场景,更别说站错了。 若是选错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幸好……幸好。 宋婉玉放下了心来,中午胃口出奇的好,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饭,看得宋满福觉得奇怪:“今日怎么还添饭了?” 宋婉玉笑了下:“因为无事发生。” 宋满福一顿,挥了挥手:“去拿酒来,爹爹和昭昭好好敬一下这安稳岁月。” 环翠连忙道:“大人,小姐从未喝过酒。” 宋婉玉听着环翠说的这话,顿了下,一句话也不敢说,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她喝过。 而且回忆不太美好。 宋婉玉倒了杯茶,又给宋满福倒了一杯。 “爹爹,饮酒伤身,咱们还是以茶代酒吧。” 宋满福想了想觉得也是,点了点头,举起茶杯。 宋婉玉压低杯盏与他的杯子碰了下,道:“敬无事发生。” 宋满福道:“敬现在。” 彼时宋婉玉还不懂这句话的深意,直到十天后宋满福当朝揭发七皇子幕僚买官、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等一众罪行。 七皇子这位幕僚跟他情谊深厚,是他从幼年就相伴不离的好朋友,后来一路被七皇子提拔到了户部,眼看着就要升为侍郎。 圣上震怒,数罪并罚。 众人皆心惊,就连太傅也不由得看向宋满福。 他不是从来不趟浑水不站队吗? 不确定再听听。 宋满福眼神坚定神情严肃,坦然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挺直了腰板道:“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七皇子助纣为虐……” 大家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宋满福好像疯了。 第109章 龙颜大怒 他又连着说了好几个人的罪名,都将证据交给了燕景鸿。 燕景鸿气的直接将证据给摔在了地上。 “好啊,朕竟然不知道朝中有这么多的蛀虫,来人啊,给朕严查,绝不姑息!” 一时间凡是被点名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求陛下恕罪饶命,但都没有把自己的主子给供出来。 而作为这些人主子的三皇子脸色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偏偏说这些事的人,是从来不站队的宋满福。 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一下子把三皇子和七皇子都得罪了,难不成他也要保废太子? 除了这个可能,他们也想不到其他任何的理由。 可是宋尚书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下了朝之后就连平日里跟宋满福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个同僚也没有主动过来跟他说话,就好像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人宋满福是不清楚,但眼下七皇子和三皇子肯定是容不得他了。 但他走在路上却觉得心里倍感轻松。 他干了平常一点也不想干的事,彻底的破罐子破摔了一回,却觉得痛快。 但同时心里也知道这么做一定会引人猜忌,指不定这反常的行为连陛下也会奇怪。 果不其然,宋满福还没走到宫门口身后就传来了留人的声音。 他站定了步子朝着后面看去,也有其他几个同僚也朝着后面看过去,看到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内监,又看向宋满福。 宋满福总觉得这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还有怜悯。 这就看上他的好戏了。 殊不知今日他的下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下场。 “宋尚书留步,陛下有请。” 听到这话宋满福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他早有预料,也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既然敢当庭做这些事,他就不害怕后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宋满福无所畏惧,神色坦然的跟着公公一起去了书房里。 一到上书房里,宋满福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场,他跪在地上朝着皇上磕头行礼,而皇上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让他起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无声的威压。 宋满福心中了然,来之前已经有了判断,所以并未表现出慌张,表情不卑不亢的跪在原地,等着燕景鸿开口。 燕景鸿就像是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自顾自的批阅奏折。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很久,久到宋满福觉得自己的双膝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小腿就像是有人在用针密密麻麻的扎着,就连他的额头都出了细汗。 但宋满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表现出来难受,就这样静静地跪着,直到燕景鸿将所有的折子全部看完。 “来人。” 公公端了茶水进来递给了燕景鸿,又说了一句:“陛下,宋尚书还在这跪着呢。” 燕景鸿闻言,看了宋满福一眼。 宋满福又低下头去,朝着他磕头,道:“是臣打扰陛下批阅奏折了。” 燕景鸿冷哼一声,摆了摆手让公公下去了。 等公公将茶水撤下去后,他又将宋满福当成了空气,又不紧不慢的拿了一本书看,看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又将书给放了下来。 燕景鸿见差不多了,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满福连忙道:“微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呢。” 宋满福低头,声音铿锵有力:“微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朝廷安稳与江山社稷,无意中伤两位殿下,只是昨日醉酒时有人将这些证据塞给了臣。” 这倒是个新奇的借口。 燕景鸿看着他,冷笑一声:“你是让朕相信你今日突然之举只是因为昨日有人给你塞了证据?你莫不是当朕是傻子愚弄?宋满福,你好大的胆子!” 宋满福浑身一抖,连忙跪了下去: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这些证据交到微臣手里,哪怕有利用之意,但臣也不能见不公之事不作为,况且这些联名上书与认罪书字字句句都是冤屈者的血泪。” 说到激动之处,宋满福言辞悲切:“臣也曾是一介布衣,深懂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可那些人穿过阻碍将证据交给臣,臣不能让他们失望。” “臣怀疑过这些证据的真假,故而连夜去了侍郎府中,我二人核查了一整晚,绝对不会有错。” 燕景鸿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宋满福的表情,觉得他说这些话不是假的。 “你平日里不是从不参与这些事端吗?今日如此,就只是因为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证据?还是说,你当朕好糊弄?” 宋满福道:“微臣知道这件事有蹊跷,幕后之人将东西给我,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这些百姓蒙受的冤屈和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证都是真的。” “微臣可能是他们在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亮和希望了,哪怕被怀疑和针对,臣也想尽自己所能做一次炬火。” “不能为百姓做实事者,纵然为官也如身在危楼,不一定哪天就会塌下来,朝中纷争臣不愿意参与,但臣自百姓中来,百姓疾苦臣却不能视而不管。” 燕景鸿眼神微微动容,被宋满福的话已经打动。 宋满福又说:“陛下知道微臣与女儿团聚了吧,小女前些日子问起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臣答不出来,虽有高位却无大作为,臣走到今天全凭陛下信任和提拔。” “今早上朝时微臣还在想,要不要瞒下这件事,可若是明知真相却不作为,那臣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今日经此一遭,臣只觉得心里痛快,回家后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女儿,爹爹是个好官,是个能为民做好事的官。” 宋满福朝着燕景鸿磕了个头,道:“微臣有罪,罪在曾经以为自扫门前雪便是为官之道,罪在只想着恪尽职守不招惹是非便能脚踏实地,罪在忘了自己一开始当官的初衷只是想要能有为民说话的权利。”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燕景鸿沉默了许久,忽然大笑出来,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了宋满福身边,伸手扶他起来。 “爱卿何错之有。” 宋满福僵硬着腿站起来,微微吃痛却忍着没变脸色,惊讶的看着皇帝:“陛下不罚微臣了?” “何止是罚,朕还要赏赐你呢。” “若是朝中都是如爱卿这般不惧圣威敢于直言为民着想的人,朕的江山社稷何愁不能繁荣昌盛……” 第110章 怕是得进宫 得知宋满福下朝之后被皇上给扣下了,宋婉玉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绝对比想象的要大。 陛下很少有当朝将人扣下的时候,就算是有事要找大臣们商议也绝对不会只找爹爹一个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爹爹在朝上做了什么事。 宋婉玉觉得自己现在能练就这么一身无论听到什么事情都八风不动的气场,真的感谢君肆那么多年各种事的磨炼。 这一刻她又不禁想,若是君肆在这里,一定会有办法的。 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宋婉玉第一反应是心里一疼,她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关头第一个选择依赖的竟然还是君肆。 那八年相互陪伴的时光对她来说实在太珍贵也太难忘,并非是她想要舍弃就能轻易舍弃的,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看似轻松,可后来割舍起来却是一种漫长的疼痛。 宋婉玉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挺干脆利落的人,可真正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她却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干脆,哪怕就算是听到与青龙寺有关的事她都会感觉到难受。 可她却也知道自己和君肆中间如今横着一条无法跨越的线,再也无法挽回。 这时早上跟宋满福一起去上朝的小厮打听完消息回来了,说是那些大人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特别是那几个跟大人交好的大人,都连连叹气。 宋婉玉只觉得自己这两日真是每天都在担惊受怕,爹爹也不知道怎么了。 昨日他一晚上不回来的时候她就该想到要出事的。 今早把爹爹劝一劝,多问几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宋婉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若她能多想一些,是不是…… “小姐,您别担心了,陛下很信任咱家大人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厮见宋婉玉满面愁容,忍不住安慰道。 “还有谁与爹爹交好?” 宋婉玉在心里将那几个爹爹经常挂在嘴边的大人全部过了一遍,想到了一个人。 新科状元林逸竹。 “你去,以爹爹的名义给记事官林逸竹带一句话。” 宋婉玉想到之前那林逸竹告诉爹爹有人阻碍她成亲的事,想到二人的关系,觉得这件事如果有人能帮忙的话,那一定是这个状元郎。 “慢着。” 她又怕对方警觉,进了房间将宋满福的信物找了出来。 “拿着这个,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小厮领命,快步跑出了大厅,带着宋婉玉寄予的期盼和希望。 小厮走之后,宋婉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在正厅里来回踱步等着小厮的消息。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小厮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笑意。 见到小厮的表情,还没听他说什么宋婉玉就先松了一口气。 小厮上前来行了个礼,道:“小的去的时候林大人一家正在收拾行囊,陛下派了林大人去陵西赴任。” 陵西是船只货运交易的要道,去这里上任算是一个肥差了。 据她所知,陵西之前是三皇子的地盘,怎么忽然派了与任何一派都没有交集的林逸竹去,难不成是原来的陵西县令出事了? 宋婉玉正疑惑着,小厮又继续说道:“林大人知道小姐担心的事,差小的回一句。” “万事安好,一切平安。” 这话,倒像是爹爹说话的风格,不对……分明就是爹爹托他带给自己的话。 可林大人下朝的时候爹爹才刚被陛下拦下来,怎么可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难不成…… 宋婉玉不禁细想,越想越觉得她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宋婉玉相信爹爹的能力,听了这句话心也放了下来。 环翠见状,连忙道:“小姐,您还没有用膳,膳食已经让人热过两轮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经她这么一说,宋婉玉也觉得有些饿了。 揪心的事已经有了着落便可以放下了,宋婉玉浅浅笑了一下:“那就去吃饭。” 人生千事,吃饭最大。 她相信爹爹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里的人抬着五六箱金银珠宝的赏赐送到了家里来,宋婉玉见到那明黄色的圣旨一惊,规规矩矩的跪下来接旨。 宣旨的太监公公扫了一眼宋婉玉,见她气质卓绝仪态端正,眼里不由得染上了几分赏析。 再等宣旨完,她上前来领圣旨的时候,一抬头,那双灵气逼人的眸子率先撞进了公公的眼睛里,公公忍不住眼前一亮。 宫里国色天香的美人可是不少,各花各有各色香,而这位尚书小姐,却绝对是独一份的美,简直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本该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浑身上下却都透露着一种被人精心雕琢的感觉,每一丝美都好似浑然天成,就连唇瓣轻轻勾起的弧度也让人联想到冬雪夜里坐在暖阁里望向的弯月,看似冰冷却让人浑身发暖。 宋婉玉接旨的同时从袖口里掏出了一荷包的银子塞给了宣旨的公公,温声软语的询问对方:“府上今日做了爹爹爱吃的莲蓉糕,公公可要留下来尝尝?” 公公在宫中当差了这么多年,岂能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和眼神里的试探,笑了下说道:“莲蓉糕热上两三次就不好吃了,小姐且放心,尚书大人一定能赶回来吃点心。” 莲蓉糕用碗扣着凉的慢,热一轮大约半个时辰,公公是在告诉她最多一两个时辰爹爹就回来了。 宋婉玉微微欠身:“多谢。” 出了门之后,宣旨公公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笑的满意极了。 身旁跟着的小太监凑过来问宣旨公公:“干爹,你笑什么?” “宋满福的女儿倒是个妙人。” 小太监笑的有些猥琐:“干爹可是看上这小姐了?” 话音刚落就挨了他干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只见宣旨公公脸色严肃,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话仔细些,你不嫌命长,干爹我还没活够呢。” “你看那宋小姐是嫁普通人的料吗?这几日她相看人家不成你以为是谁出手拦的路?这可不是你我能得罪起的贵人,这位怕是得进宫啊,别说干爹没教你,日后对这宋小姐客气些。” 小太监不明所以,多问了一句:“可是咱们陛下都……尚书大人肯定不愿意吧。” 公公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气的手都在颤:“你个蠢货,咱家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玩意儿。” “干爹——” “滚,滚远点,看见你就头疼。” 第111章 不用嫁人真好 宋婉玉等了一个时辰,没把爹爹等回来,倒是把外面的消息给等到了。 知道了爹爹没事,宋婉玉紧绷着的精神放松了下来,便让人搬了个竹椅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被焦急的脚步声吵醒的时候,她睡眼惺忪的看过去。 环翠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宋婉玉一看她那表情顿时就清醒了。 “怎么这副表情,可是爹爹出什么事了?” 环翠凑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早朝的时候,大人揭发了几个大人的罪行,圣上勃然大怒,将几个大人重重的罚了不说,还将三皇子和七皇子狠狠的骂了一顿。” “与这两位皇子有什么关系?” 宋婉玉听了这话不禁一愣,还不等环翠开口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道:“难不成爹爹检举的那几个大人,是三皇子和七皇子的人?” 环翠表情沉重,点了点头:“是。” 爹爹不是从来不参与这些事端吗?怎么今日竟然主动招惹三皇子了? 宋婉玉觉得事不对。 既然如此,那陛下将爹爹留下来是因为什么?是觉得他参与进了皇子们的夺嫡里,所以将他留下来敲打一番? 可为何刚才那宣旨公公又语气轻松的笑着跟她说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宋婉玉思前想后,把这些串不到一起来,但她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一定是昨天晚上爹爹一夜未归发生了什么事。 “还打听到了什么?”她又问环翠。 环翠继续说道:“现在外面都在传大人公然支持废太子复宠,身后有了废太子撑腰,已经不把两位皇子放在眼里了。” “胡说八道!” 宋婉玉语气里不禁带了一些怒气,抬手拍在竹椅上。 “小姐,气大伤身,那些人是胡说八道的,大人绝对不会如此……” 环翠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要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说到这里便止了声音。 “爹爹不是附庸权贵之人,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信他会为了权力跟三殿下他们作对。” 明哲保身,爹爹比任何人都要懂这个道理,一定不会在废太子回京这个关头贸然站队。 再者,若是那废太子真有本事能应允什么让爹爹动心追随的话,也不至于回京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让自己回到太子之位了。 “外面还传什么了。” 环翠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说几个皇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陛下在早朝时提了给几个皇子选妃的想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让各家递名帖了。” “有没有说选妃的皇子包不包括废太子?” “这个……奴婢不知道。” 宋婉玉不知道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为什么废太子一回来,皇上就要开始给皇子们选妃了,他是想要打乱现在派系分庭对抗的局面,还是想要通过赐婚将各家牵制抗衡的关系加强,又或者说……是想通过赐婚给某个人铺路。 宋婉玉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最后一条。 燕鹤行回来之后被陛下带回了宫里养身子,养好了之后定然不会再让他回去过庶人的生活,当初下的‘非诏不得回京’的圣旨已经被陛下亲手打破,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字。 一开始朝中那些个反对燕鹤行回京的人在皇帝的态度里已经看到了必然的局势,燕鹤行回京是必然,他们再上赶着去给陛下找不痛快那就是蠢,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说什么。 可带他回京不说什么,难道赐婚了不会说什么? 皇帝若是有心要让燕鹤行复位,只需要给他选一个有权有势的高官之女,最好是那几个一品官的女儿,这样燕鹤行便有了一个绝对的靠山。 宋婉玉越想越觉得通透,当年的陛下不也是找了君家,得了君家相助才有了如今之势吗? 眼下,御使大夫赞同太子回京,太傅因为避嫌保持中立,但心一定是偏向太子的,而丞相与太子对立,若是娶了相府千金,丞相别无他法只能被迫上船,所以这三家无论燕鹤行娶了哪家的女儿对他都有益处。 所以这个消息一出,那些个皇子们为了阻止燕鹤行复位,一定不会让他如愿娶到任意一人,没有人会再在意自己。 宋婉玉眼下的困境迎刃而解,心里说不上来的轻松。 她不用被迫嫁人,也不用担心会有人为了拉拢爹爹打自己的主意,想必现在那几位皇子都愁的怎么跟上三家的千金小姐们处好关系呢。 说句不地道的,若是能让上三家的一位小姐死心塌地追随,那么朝中至少三分之一的权势都握在手中了,娶一个皇子妃便能有这么大的益处,何乐而不为呢。 “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环翠见自家小姐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笑的停不下来,好奇的问了一句。 宋婉玉勾唇:“环翠啊,你家小姐我不用急着嫁人了?” “这是何故?”环翠有些不太理解。 宫中辛秘不好跟环翠说太多,更别说府上还有其他的下人在,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宋婉玉只小声跟她说了一句:“因为那些人现在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了,没时间搭理我。” 她能清闲好一阵了。 宋婉玉重新躺回了竹椅了,悠闲的晃动着椅子,诗兴大发感慨道:“任尔等争名夺利忙碌转悠,我自作壁上观悠然自得笑看百态。” 宋婉玉不知道,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斜上方的屋檐上一直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看到她念诗,这位‘梁上君子’默默的捏起炭笔在石头压着的宣纸上写写画画,将她悠闲的姿态画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等做完这些,‘梁上君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拆开拿出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将嘴巴塞的满满当当。 这人正是天衢,伤好了大半就主动请缨来当了主子的眼线。 不是因为闲不下来,是因为主子最近气性太大,动不动发疯冷笑要么就说些渗人的话,天衢觉得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把主子交给缘休比较好。 院子里宋婉玉又说话:“让人去接爹爹吧,算算时间该回来了。” “是。” 环翠去找人接宋满福,宋婉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去。 天衢连忙埋下身子藏了起来。 只听宋婉玉感叹一声:“不用嫁人真好。” 天衢看着她那开心的表情,眼神可怜。 笑吧。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第112章 废太子不正常 宋满福回来的时候笑的满面春风。 宋婉玉看到他那笑容,今天的担忧便烟消云散。 “爹爹。” 她还没有开口问他,今天陛下将他留下都发生了什么事,宋满福就神神秘秘的将她拉进了房间里,然后开口道:“爹爹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你绝对喜欢。” 宋婉玉一听这话不禁一愣,道:“我还要嫁人?”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段时间一直在帮你相看人家,这事都已经传出去了,若是又突然不嫁人了,反倒让人家觉得是我宋家的女儿有什么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 宋婉玉一边说一边让他坐下来,把今日的分析全部说与他听。 宋满福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等宋婉玉说完之后,他眼睛都有些红了。 宋婉玉看着他这要哭不哭的表情不禁一愣:“爹爹,怎么了?” 宋满福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宝贝女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这些事本不该是你要操心的,你都在青龙寺里受了多少苦啊。” 宋婉玉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这一层,连忙道:“没有,我在寺中过得很好,并没有吃苦。” 曾经她以为的那些苦楚现在全部都变成了自己独立坚强的勇气的信心,所以宋婉玉一点也不觉得苦。 “爹想着也是,有……”宋满福一顿,未说出口的话来了个急转弯,道:“缘休大师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怎么会让你吃苦呢。” 如果不是没办法说,宋婉玉真的很想跟宋满福说,你的缘休大师管我还没有他的弟子管得多。 说出来怕爹爹误会,还是算了。 宋满福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她:“你娘送你的那个兔子玉佩呢,怎么回来之后也没见你戴过。” 宋婉玉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干脆说:“送人了。” “你送给寺里的朋友了吗?” 她点头,眼神看着有些悲伤,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的有些羞怯。 作为爹爹,一眼就能看出来女儿的不对劲。 宋满福看着她这表情,跟当年她娘当初看要离开的自己时是一个样子,又怀念又难过。 宋满福气的直想拍大腿。 虽然他已经听燕鹤行说过了,却还是想在昭昭这里再确认一下。 确认的结果就是,他更难过了。 他的女儿他自然了解,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这些日子相看了这么多人都是不满意,除了各方面的原因,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昭昭心里有人,没办法容下其他人的存在。 可她自己却一直没有察觉,亦或者是察觉了却没有表露出来。 他这个当爹的也一直没往这层想过。 直到昨夜在侍郎府上见到了那个废太子燕鹤行。 本来他是没有认出来的,燕鹤行一上来就谢谢他在朝上为自己说话。 宋满福虽然喝了酒却也拎得清,私下里跟已经废黜的太子会面若是被人传出去了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转身就要走,燕鹤行却往前一步走到了烛火下面。 他从暗处走出来,光洒在他身上,那一刻宋满福好像真的看到了曾经的小太子。 男人长相气质都是绝佳,而他却被他腰上挂着的兔子玉佩吸引了视线。 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郎挂了这么一个可爱的玉佩,那明显就是女儿家的玩意儿,他又如何能看不到,更别说那样子了。 宋满福当即脑子一昏,就走上前去将他腰上的玉佩拽了下来,捧在烛火下面一看。 兔子后面刻着一个‘昭’字,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不会有假。 宋满福手颤抖,质问的话就在嘴边。 后面的事他一点也不想回忆了。 精心呵护的白菜还没留在身边宝贝几天就被…… “爹爹,你刚说的好人家是哪家啊?” “女儿家打听这些作甚,到了时间你自然会知道,爹爹保证,一定是你喜欢的。” 宋婉玉听了这话不禁有些难过,撇了撇嘴小声道:“爹爹又如何知道我喜欢什么,早早的把我嫁出去了又有什么好吃,难道你不想与我多待一些时日吗?” “我没有说是现在,你且放宽心,时间还早。” 宋婉玉听了他这话哪里又能真的放宽心。 “那我方才说的那些呢?爹爹如今得罪了三皇子和七皇子,要在朝中如何立足?倘若三皇子联合其他人一起对付爹爹,你又要如何?”宋婉玉想到这事皱起了眉头,眼里写满了担忧:“怎么好端端的非要淌这趟浑水不成了。” 面对自家女儿,宋满福没有办法把糊弄陛下的那套说辞说给她听,他叹了口气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以前不作为是因为事不关己,如今……”“爹爹是因为我吗?” 宋婉玉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泪水瞬间凝聚在了眼眶里:“是我的错。” 宋满福一看她就要哭了,心疼不已,连忙说道:“怎么能是你的错的,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错,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户部掌钱政,古往今来就没有一次变迁跟钱财无关的,朝中之事不便与你多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有事就行了。” 朝廷的事宋婉玉知道不少,这几日又听了不少那废太子的事迹,这个时候爹爹以身入局很难不让人多想。 宋婉玉又怕又担心他真的会参与夺嫡,面色上不由得染了些许焦急,说话也没分寸了些,“反正我信爹爹定然不会与那废太子为伍,那废太子残害皇子又对陛下不敬,简直就不是个正常人。” “爹爹若是与那疯子为伍,爹爹你就真的是糊涂了!” 宋婉玉从来没有说过如此狠话,也是因为真的害怕宋满福参与到这里面,但宋满福听了这话却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昭昭慎言。” “你我父女之间说话,为何要慎言?” “爹爹怕你日后后悔。” 宋婉玉气笑了:“女儿敢说就不怕后悔,莫不是爹爹真要站位那废太子?扶持他坐上龙椅?” 宋满福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焦急开口:“莫要再说了,日后这事不要再提,你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宋婉玉想也是。 她爹爹没这胆子,不可能干这种事。 第113章 入宫 这几日关于皇子们选妃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两天后,贵妃邀请各家贵女三天后入宫参加赏花宴,一时间京城里所有人都在传几位皇子要娶亲了。 宋婉玉一早就清楚了这次赏花宴的内核,名为赏花宴实则就是为皇子们选妃,但其他的贵女应该都是陪衬,重头戏压在那几个一品大臣家的千金小姐身上。 只有其他不明所以的小姐们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会有机会获得几个皇子的青睐,到时候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邀请的帖子送到府上之后,京城里的玉生烟直接生意爆满,其他大大小小的胭脂铺银楼成衣店也是生意好的离谱。 环翠早早的就将她箱子里的那些漂亮衣裳全部都摆了出来,还搭配上了合适的珠钗环饰。 宋婉玉自从下山之后穿什么都是环翠搭配的,她也没怎么费心,环翠知道她现在喜欢简朴,以往选的都是一些简单的穿着。 而这一次,床上摆着的五身衣裳全部都是按照她当初在江淮参加郑欣宜赴宴的风格来的,一眼看过去那花里胡哨的颜色搭配让宋婉玉觉得亮的眼睛疼。 穿着繁琐的烟罗重锦裙,色彩鲜艳勾花艳丽的金丝牡丹浣花绣裙,做工复杂布料名贵的八团喜相逢织锦装…… “环翠,把这些衣服都收起来。” 宋婉玉又何尝不懂环翠的心思,但她又不是为了嫁人才去的,就算要穿的出挑那也要挑场合才行。 贵妃邀请了这么多的名门贵女,但是却并不想让其他的女子真的与哪位皇子看对眼,这场赏花宴分明就是陛下授意举办的。 陛下的意思她猜不透,但贵妃属意的皇子妃一定是尹清雪或者梁幼薇。 尹贵妃的两个孩子,若是三皇子和七皇子各娶一个,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朝中两大势力的支持。 宋婉玉能预想到今日赏花宴上会是怎样一个热闹的场面。 今天大家肯定都将自己平日里最珍惜的衣裳首饰拿出来,想要成为艳压群芳的存在。 只要能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又何愁不能给贵妃以及皇子们留下好的印象呢。 宋婉玉知道她们都是去当陪衬的,没必要隆重打扮,再说了她也不想得了那几个皇子的青睐。 眼下几位皇子夺嫡之战愈演愈烈,这个时候跟成为皇子妃就跟押宝一样,没有人能确定最后继位的会是谁。 成王败寇,运气好了跃上枝头,运气不好,死都有可能。 这个风头还是不出为妙。 “将我那件素雪绢裙拿出来。” 宋婉玉说完又细想了一下。 入宫赴宴,不能太出挑,但也不能穿的太朴素,不然被人抓住了错处说她不看重贵妃牵头的宴会,这样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算了,换那件青色的收腰罗裙吧,我记得我有一支金镶玉的珍珠流苏簪子,你收到哪里了?” “在这。” 环翠从梳妆匣的最下面将抽屉拉了出来,将她要的步摇拿了出来。 流苏是由珍珠串成了,颗颗通透饱满,珍珠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虽然不是什么名家所出的簪子,却也别有几分雅致的风味。 环翠又给她配了一对小的金丝绕蝶簪。 环翠的手很巧,没几下就将发髻为她束好了,流苏簪斜斜的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摇晃,但却并不招摇。 “小姐,这镯子你可要收起来?” 环翠指着她手腕上的玉镯。 这是君肆送她的镯子,离开江淮到现在她没有一次将玉镯摘下来过。 她入京之后不常去外面,不怕有人问起玉镯的来历。 可宫宴上的公子小姐们都是有见识的人,万一谁看出这玉镯价值不菲问起来,她解释起来也麻烦。 再者君肆身份成谜,若是不巧遇到他的故人认出这镯子…… 为免生事端,宋婉玉将镯子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给了环翠。 环翠小心翼翼的将玉镯放到了锦盒里,从梳妆匣里拿了一个镂空玲珑雕花玉镯问她:“小姐戴这个?” 那镯子她这么多年没有从手上摘下来过,以前太大了怕掉下来还用编线缠绕了好几圈,后来编线越拆越小,玉镯也逐渐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好像什么都变了,唯独这玉镯里那抹翠绿的烟墨色没有变过,一直美的惊心动魄。 这些日子宋婉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就会摸摸手上的镯子。 这玉镯就像是她的念想。 突然摘下来,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也没听环翠说什么,胡乱的‘嗯’了一声。 环翠将镯子递给她。 宋婉玉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了桌子上,道:“不戴了,就这样吧。” 环翠看出了她的心思,问道:“小姐是不是还没放下君公子?” 宋婉玉一顿,勾了勾唇:“瞎说什么,我与他之间的缘分早就尽了。” “小姐,若是小姐真的放不下君公子,就去告诉大人,以大人对小姐的宠爱,一定会想办法成全你们的。” 她又如何不知道爹爹会尽力满足自己的要求,可君肆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若是真将那些权势之人惹急了,杀了他又未尝不可。 宋婉玉不能拿他的性命去做赌注。 就这样也挺好,各自天涯,各自安好。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别再提以前的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宋婉玉故作轻松跟环翠说。 环翠看着她欲言又止。 宋婉玉为了避免她多想,连忙从桌子上拿起镯子戴到了手腕上:“一个镯子而已,你怎么还牵扯到放下放不下了。” 她将手上的镯子举到她眼前晃了晃:“怎么样?” 环翠勾唇:“好看,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宋婉玉十指修长,素手纤纤若白玉无瑕,手腕又比较纤细,环翠说的是心里话。 她又拿捧着一个小的首饰匣子给宋婉玉:“小姐挑几个吧。” 环翠的眼光很不错,给她挑选的衣裳饰品她都喜欢,从来不用费心搭配。 既然要入宫,还是要重视一点,平日里她都不会戴环指和耳坠的。 她挑了成套的翡翠环指和耳坠。 等装扮的差不多了,入宫的时间也到了。 第114章 保持冷静 宋满福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连忙走上前来,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入宫要注意的事。 宋婉玉点点头:“爹爹放心。” 她踩着马凳在环翠搀扶下上了马车,正要撩开帘子进去,宋满福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宋婉玉回头:“怎么了?” 他道:“在宫里无论见着了谁,都要保持冷静,别让人抓住把柄。” 宋婉玉莫名觉得爹爹这句话有点抓不住头脑,她才来京城,跟这些人都不认识,能遇见谁呢。 京城这些贵女们经常聚会,相互肯定都是认识的,就她一个人才来,根本没有相熟的人,爹爹不让自己小心说话,而是让她冷静? 她有什么可冷静的,难不成还能遇到什么让她不冷静的事? 宋婉玉估计是因为她第一次参与这种宴会爹爹太紧张了,所以才说错了话。 她点头,莞尔一笑:“爹爹放心。” 说罢,她低头上了马车,环翠和另外一个宋满福特地安排给她的丫鬟柳枝也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柳枝是宋满福从侍郎家里借过来的丫鬟,怕宋婉玉在宫中因为不认识那些个小姐惹出笑话,特地为她安排了一个经常跟着一起去各种宴会伺候小姐的丫鬟,这样她也不至于因为不认识人困扰。 宋婉玉知道今日入宫参加宴会要一直保持端庄优雅的姿态,提前便开始养精蓄锐,一路上一直闭目养神。 而柳枝便跟她介绍这今日会来参加宴会的小姐们。 梁幼薇和尹清雪这两个死对头就不用多介绍了,宋婉玉来京城之后听得最多的两个名字便是他们。 京城第一美人和京城第一才女。 不过现在,梁幼薇估计不待见她,还没见面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这事还要从她抢了梁幼薇京城第一美人的身份说起,也不算是抢,毕竟宋婉玉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实质性的争抢行为,大家有眼睛会看,谁长得美就喜欢谁。 她甚至都不知道评定的标准,第一美人的名头就压在了她身上。 梁幼薇当了那么多年的第一美人,自然记恨宋婉玉抢了她的名头,于是便拉着几个比较亲密的小姐们举办了一个蹴鞠会,邀请了一些颇有名气的公子小姐们。 一群人踢蹴鞠脚没闲着能理解,嘴也没闲着,先是说她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规矩没教养,浑身上下都是乡野丫头的气质上不了台面。 攻击完了气质和来处,又开始说她的长相,说那些夸她长得漂亮的人眼光不好,没见过什么美人,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不少。 那些人受了梁幼薇的邀请而来,自然以她的意思马首是瞻,这一场蹴鞠踢下来,把梁幼薇是夸的开心了。 后来宋婉玉又着急相看人家,便有人谣传说她是因为长得难看嫁不出去才想着早早嫁人。 这逻辑都不通顺,偏偏有人信了。 宋婉玉倒是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整日在家里看书下棋弹琴,没事的时候养养花研究下糕点,日子过的很舒服自在。 她长成什么样子又不是为了给外面那些人看得,自己过的顺心如意就行了。 就这样,第一美人的头衔又回到了梁幼薇的身上。 今日入宫定然会遇到梁幼薇,环翠还有些担忧,但宋婉玉一点也不害怕。 一是在宫里,规矩森严,梁幼薇就算想要对自己做什么也不敢太过分。 二是梁幼薇能做出来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编排自己的举动,想必也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无非就是妒忌心重了些,心眼子也没那么多,这种人很好对付的。 三是梁幼薇交好的那些个小姐们虽然可能因为她对自己有敌意,但绝对不会挑着今天对她做什么,她们今日怕都是忙着给皇子们留下好印象,哪里有时间找自己麻烦。 而尹清雪她更不担心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交集,今日宴会上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与她交好的那些小姐们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 她今日入宫就四个想法:认人,吃东西,赏花,看戏。 到了之后宋婉玉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哪里有那么多让她们观赏的花,贵妃娘娘一语双关,这赏花的‘花’根本就是这些如花一般的小姐们。 她去的不算太早,到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有十几个小姐们在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眼神却都不约而同的往南边的路上看。 宋婉玉来之前大概问了一下宫里的路线,南边应该就是后宫过来的方向,各家贵女齐聚宫中赏花,没道理只有贵妃娘娘一人过来,想来等会儿还会有其他的娘娘们一起跟着过来。 为自家皇子相看贵女这事自然要上心,万一挑到什么品行不端脾气不好的可就有的头疼了。 早几日她们就已经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都报给了宫里,若是有跟皇子八字相冲的小姐今日宴会都已经避开,现在她在这里能看到的这些,都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子妃。 眼下几个皇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想必等会儿也会来,只是不知道那废太子会不会出现在今日的宴会上。 若是他出现了,宋婉玉就能确定,他一定会参与夺嫡,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太子的位置,但其他几位皇子和娘娘肯定不会让他轻易如愿。 若宋婉玉是那几个娘娘,一定会将背景不好但品行可以的那几个贵女指给废太子,这样不会落人闲话,也能兵不血刃的将他从夺嫡行列里剔除。 要么力争上游,要么跟被下游攀扯。 宋婉玉自认如今的身份也算是个中流,两边肯定都不会算计到她头上的。 她就是今日宴会上最自在的人。 这么想着,宋婉玉神态愈发轻松,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松散,让人只看着就觉得很状态很舒服的感觉。 柳枝跟她介绍了场上的这些个小姐,宋婉玉对视时一一点头示意,嘴角挂着恰到好处不近不远的笑容。 她忽视那些小姐眼里的惊艳妒忌,打完招呼便找了个角落坐着喝茶了。 今日的茶是精心选的花茶,入口清甜,花香四溢。 宋婉玉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刚将杯子放下,就隔着人群对上了一个尖锐又冷漠的眼神。 宋婉玉一愣。 第115章 那是太子殿下 那身高修长的男子穿着玄色鹰纹锦袍,戴着金色面具,看着一身贵气气质不菲,但不知为何却以面具遮面。 她也未曾听过这几个皇子里面有哪位是面相有疾不能示人的。 不管是谁,总之看她的眼神也算不上友好。 宋婉玉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那男子微微偏了偏头,她看到他下颚隐约露出了些许红斑,看着有些可怖。 传闻里几个皇子都是玉树临风,皇亲贵族里也没听说过有谁脸上有这种斑点,按照常理来说这种面相有疾的男子都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难不成这位身份尊贵? 只是遥遥的对视了一眼,宋婉玉就分析了很多。 男子远远的站在人群里,那刻薄的眼神也随着他的转身消逝,只留给宋婉玉一个挺拔的背影。 宋婉玉看着只觉得身量有些眼熟,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慌。 为何这人的背影像极了君肆,下颚露出来的线条也很相似。 这些皇子们大约是她坐在椅子上之后来的,与贵女们隔了约莫半个御花园的距离,两边中间有假山和花丛挡着,但皇子们个个身高八尺,假山和花丛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存在。 似乎是因为贵妃她们还没有过来,所以皇子们也不便过来跟这些女子们接触。 此时场内已经有不少女子暗戳戳的看向一旁的皇子们。 宋婉玉以为觉得面具男子有点像故人,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还多出来了几个人。 长相相似相谈甚欢的应该是三皇子燕明睿和七皇子燕明泽,边说话边往她们这边看过来,每次看过来都有几个小姐害羞的别开视线,看得出来这两人确实是来选妃的,而且目标明确,很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又有人走过去跟燕明睿他们打了招呼,宋婉玉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当初在江淮见过的世子周嘉远,也是逼她入京的罪魁祸首。 宋婉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漠,只见周嘉远对着什么左手边的方向嗤之以鼻,脸色很不好看。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白衣公子站在戴着面具的公子身边,手里攥着一把扇子,朝着她们这边看过来,笑着摇了摇扇子。 笑如朗月入怀,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正是她当初故意认错用来激周嘉远的公孙璟。 公孙璟见到这么多的美人齐聚心情大好,摇着扇子挡住了半张脸跟旁边的面具公子说着什么,看那弯起的眼睛就知道他现在很开心。 贵妃娘娘一视同仁,不止叫了皇子们过来,还特地叫了两位到了适婚年纪的世子,想着若是赏花宴上看对了眼一并将他们的婚事办了,也算是给两位国公买了个人情。 他又放下扇子,笑着动了动嘴。 宋婉玉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公孙璟的口型。 “与美人们一起赴宴自然是一桩乐事,可咱们这位贵妃要是想用婚事把我绑着,那可就看错我了。” “我堂堂京城第一风流公子,当然是属于所有美人的,你说是不是啊,太子殿下。” 看出了公孙璟口型的最后几个字,宋婉玉眼睛猛地睁大,不受控制的看向公孙璟旁边的男人。 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漠的气场,察觉到她的注视时敏锐无比,一个眼刀杀过来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宋婉玉的视线。 他那冷漠幽深的眼神让宋婉玉觉得心悸,连忙垂下了眼帘,端起杯子借着茶水压惊。 这就是传说中大逆不道的废太子啊,这气场也太强大了,光是眼神就让人觉得害怕。 这样可怕的男人那个女子敢嫁啊。 宋婉玉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心想: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姐会是谁。 好像就只有五皇子燕临风还没有来了。 永宁皇室子嗣稀薄,算上被废的还有夭折的皇子,加起来不过十个数。 未到场的只有两个皇子,一个是已经外出建府成亲封王的大皇子,还有一个年仅七岁的八皇子,这两人都不适合这种场面所以不来。 但也在适婚年龄的五皇子燕临风为何不来宋婉玉不知道。 她得利于曾经在山上那几年没来由生的怪病,能看懂人说话的口型,可眼下离得太远,刚才公孙璟口型夸张她才看得清楚,他们如今都在正常聊天,她看不到。 宋婉玉今日已经想好了要当花瓶,可却也想知道这些个皇子世子们做的是什么打算,怕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算计进去。 再者,那周嘉远说话的时候又总是不经意的往她这边看过来,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宋婉玉觉得毛骨悚然,她没办法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么想着,宋婉玉直接起身朝着另一边走过去,想要离得近些。 结果刚走到中间,她的去路就被人给拦住了。 面前的女子穿着繁花锦簇朝云裙,鲜红的颜色衬得她肌肤如雪,华丽的朱钗饰品实在太过耀眼,将她身上那种精致的感觉硬生生的拗成了奢靡。 但好在女子五官精致,骨骼饱满,忽视些许不起眼的细节,当真称得上是目前场上除了宋婉玉以外最美的女子。 宋婉玉身着青绿色收腰罗裙,只用简单的朱钗簪子装点,将淡雅清灵的气质衬托到了极致,偏偏她又不是那种温婉绰约的长相,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这卓绝的骨相就碾压了太多人。 原本不站在一起还不觉得,眼下两人相对而立,她不施粉黛不着华服不戴宝珠就已经用气质胜过了梁幼薇太多。 梁幼薇精心打扮幻想着在今日宴会上艳压群芳,却比不过宋婉玉浓妆淡抹倾城色。 美人头衔之争本就激烈,两个色彩完全不同的人站在同一个画面里,像是两幅完全不同的画卷。 梁幼薇的美像是璀璨星空与绚丽烟花碰撞的极致美景,刚看到时是会惊艳这完美的搭配和协调的色彩,但烟花只适合转瞬即逝人们才能记住片刻的灿烂,若一直绽放便会让人觉得疲劳,但看到时还是会附和一句:哇,真美。 而宋婉玉像是朦胧烟雨里碧水湖畔盛开的粉荷,雨滴水面波澜若琴弦弹奏着自然之乐,荷花在细雨朦胧里轻轻摇曳,美景若隐若现,让人心痒难耐的想要去探究那不真实的美,却总是隔着一层烟雨,越是细品越是沉醉,不禁高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正在众人为两位美人同框的美景陶醉时,梁幼薇微微抬起下颚,眼高于顶,语气尖酸,虽然小声却足够离得近的几个女子听清。 “这么着急着过去干什么?莫非怕嫁不出去啊?” 第116章 这么喜欢看戏? “是啊。” “难道梁小姐不想?” 梁幼薇没想到宋婉玉竟然敢跟她这么说话,一时上头,脱口而出:“当然,你当我是你吗?” 宋婉玉一听直接笑了:“原来梁小姐今日参加赏花宴并必不想嫁人啊,那真是太好了,不然我等姐妹如何与梁小姐相争,梁小姐自愿退出我真是感激不尽。” 梁幼薇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嫁最尊贵的夫婿,成为这永宁最尊贵的女人,现在被宋婉玉这么一说简直是骑虎难下。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她的脸憋得涨红。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从江淮来的尚书府小姐竟然敢跟太傅千金公然呛声,一时间看戏的不屑的鄙夷的都有。 宋婉玉是来看戏的,可不想被人当成戏子给看热闹了,气出的差不多了,又凑近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是在宫中,你我无论有什么芥蒂都还是不要过多表露为好,不然被人抓了把柄告一个失仪的罪名,在这些皇子面前可就是丢尽了脸面。你若是诚心要闹下去我也奉陪,大不了就把贵妃娘娘还有几个皇子都闹过来,让他们看看你我这泼妇仪态。” “你威胁我?” 旁人不知道宋婉玉跟梁幼薇说了什么,只是看梁幼薇的脸色忽然就变得更难看的起来,瞪了宋婉玉一眼。 宋婉玉莞尔一笑:“这怎么能是威胁呢,这是商量啊。我一个小地方来的不知道规矩倒是无所谓,就是可惜了小姐今日一番装扮,若是精心打扮了没能得偿所愿,那不就因小失大便宜旁人了吗?” 梁幼薇皱眉,扫视一圈,发现场内大部分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你这人虽然讨厌说话难听但却有几分道理,本小姐姑且与你休战,不过你今日让我在姐妹们面前丢了脸,他日我定然是要找回来的。” 宋婉玉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贬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她又说道:“小姐不也在蹴鞠会上让我在全城丢了一次脸,不如这就扯平了?” 有什么比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抓包还让人尴尬的,梁幼薇当即表情就不对劲了。 旁人只看到她们在小声说话时梁幼薇的脸色不停的变化,而宋婉玉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姿态,看得在场女子们十分羡慕她身上的那种冷静的淡然。 宋婉玉见她没有反应,知道自己是已经说通了,而梁幼薇碍于脸面不好直接下台阶,她便朝着梁幼薇笑了下,先递了一个笑脸:“我先祝小姐今日得偿所愿,觅得如意郎君。” 梁幼薇不情不愿的扯了扯嘴角,不愿意落宋婉玉的下风,又像是显摆一样说了一句:“我当然会得偿所愿。” 宋婉玉见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这场赏花宴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同盟早就已经在私底下结盟了。 不怪宋婉玉眼睛太好,只是梁幼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正好看向了三皇子那边,而且神情还隐约带着女儿家的那种欲拒还迎。 看到这反应,宋婉玉不禁心里一寒。 梁幼薇能对三皇子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意愿,只能证明御使大夫已经跟三皇子私下里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者站在了他的阵营,可是按照君肆跟她的分析和她来京城之后听到的情况,这御使大夫在朝中明显是支持废太子的。 废太子回城之事,也是他在中间一力促成。 看来陛下这一步棋走的也挺妙,用赐婚当草船直接把那些暗地里结党营私的羽剑全部引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计谋是谁想出来的,真是高超,不动声色的就让自认藏得深厚的那些人露出了尾巴。 宋婉玉不由得赞叹高位者对于阴谋算计的把控。 她也无知无觉的成为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种一开始毫不显山露水只窥探一丝就震撼其布局之精巧的棋风,宋婉玉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不由自主的朝着花园那边看过去,再一次与燕鹤行对上了视线。 宋婉玉第一反应就是低头避开。 燕鹤行看着她冷漠别开视线的动作,冷冷的笑了。 “别烦闷了,来喝杯酒。” 公孙璟倒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 燕鹤行没有拿杯子,被不远处的燕明睿等人看到,燕明睿给周嘉远递了个眼色。 周嘉远直接拿起他们桌子上的酒杯朝着公孙璟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道:“璟兄,你就别触四皇子的霉头了,没人跟你喝酒的话本世子跟你走一个,这个面子我给你。” 他故意喊燕鹤行四皇子,就是在提醒他,你一个废太子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公孙璟翻了个白眼。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四哥故意不给他面子一样。 周嘉远说完,燕明泽也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眼神看着存在感强烈的燕鹤行,道:“四哥,你说说你也真是的,怎么吃食上这么不小心。” “今日这么大的日子,怎么偏偏昨天中毒了呢,这脸都要溃烂完了,多吓人啊。” “我要是那些小姐,光是看你这脸都被吓跑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若不娶亲,以后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燕明泽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这幸灾乐祸的表情很难不让公孙璟怀疑毒是他们下的。 他们以为毁了他的脸,他就没办法和上三家的贵女结亲,也没有办法靠着她们的家世东山再起了。 简直是幼稚至极。 燕鹤行捏起桌子上的酒杯,忽视燕明泽和周嘉远,看向燕明睿,什么都没说,只是遥遥的举了下杯子,将那口酒一饮而尽。 那与生俱来的强者气场根本没有半点收敛,虽然面无表情,可眼神里却带着嘲讽,似乎在说:就这点小伎俩,真是垃圾。 燕明睿脸色难看至极,有一种被他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他死死的盯着燕鹤行的侧脸,他越是表现的毫不在意,他就越是愤恨妒忌。 凭什么他一回来父皇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他不服。 他好不容易才得来如今的一切,怎么可能看着他抢走。 别说是太傅之女,今日他连相府的那几个女儿也别想娶到。 与此同时,坐在不远处靠嘴型吃瓜的某人看得津津有味。 正当她意犹未尽时,燕鹤行忽然转了过来,准确的找到了她的位置,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弧度,眼神带着压迫感,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这么喜欢看戏? 宋婉玉一顿,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动了动唇,一字一句道:等会让你看个够。 宋婉玉:“?!” 第117章 别搞我 有那么一刻宋婉玉怀疑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可燕鹤行的眼神很明显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就连站在她旁边的环翠都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凑过来小声问宋婉玉:“小姐,那个戴着面具的公子是不是在看你?” 宋婉玉摇头,喝了一杯茶水来压下心惊。 那太子殿下就敏锐到了如此地步,看得出来自己在看他,莫非他找人查过,知道自己能读懂唇语? 还是说,只是随意一试? 前者应该是不可能的,宋婉玉下山之后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看得懂唇语的事,那么就是他用来诈自己的? 反正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表露出来一丝一毫的慌张。 若真是试探,她自乱阵脚才更会让他看出端倪。 宋婉玉避开了燕鹤行的视线,笑了笑:“怎么可能,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这话是给环翠说的,同样也是给自己说的。 这场宴会上,所有能引起那些人注意的女子都一定是身份尊贵或是他们有利可图的。 宋婉玉自认姿色算上乘,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长得再漂亮也没有用。 没有人会因为区区一个美人放弃江山无限,而拥有了江山就可以拥有更多的美人,要选什么她一个女子都知道。 如此想来,宋婉玉便放心了。 一群人在这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听一声通传:“贵妃娘娘、柔妃娘娘、珍妃娘娘驾到。” 后宫里位分最高的三个娘娘都来了,足以说明这次宴会的重要性。 一群人乌泱泱的站起来朝着空地上凑过去,尹贵妃上坐,其他两位娘娘一左一右坐在她旁边。 她们整齐无比的开始行礼。 “大家不用多礼,今日权当是家宴,坐下就好。” “谢贵妃娘娘……” 以梁幼薇为首的贵女们齐刷刷的行了礼之后朝着两边走去,站在一旁的皇子们也跟着走了过来,五皇子姗姗来迟,跟在其他人后面。 宋婉玉只草草的扫了五皇子燕临风一眼,倒真是担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他的长相偏书生气一点,与其他的皇子气质截然不同,看着与公孙璟像是一样的风格。 燕临风的长相除了公孙璟以外在这场赏花宴上排得上第二了,也不怪他一来就有不少女子偷偷的朝他看过去,偷看一眼又羞的别开了视线。 只这一会儿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了。 公孙璟虽然不想娶妻但却是极其喜欢打扮自己的,他很享受女子仰慕的目光,今日的穿着打扮都是用了心的,而燕临风看起来就很是随意,随意到用来束发的玉冠都是斜的,仔细看腰带也是弯的,就好像是被人从什么地方匆忙拽过来的一样。 饶是这样,那种自然随意的帅还是让不少女子着迷。 宋婉玉的关注点不在皇子们身上,她悄悄的问了柳枝一句:“太傅府和丞相府都没来人?” 柳枝扫了一眼连忙摇头:“未曾。” 宋婉玉觉得有些蹊跷。 这场宴会本来就是为了这上三家准备的,到头来各家的女儿就只有梁幼薇来了,另外两家是不想蹚浑水还是另有原因? 她正想着,余光瞥见一白衣女子缓步而来,那女子还没走到她面前,她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料熏制的衣裳,这味道虽然浓郁却不呛人。 空气中本来就有浓郁的花香,与这香味混合在一起却一点也不突兀,就好像霎时间将所有的花香全部冲淡了,只剩下了她身上的清香。 所有人都在为这清香舒展眉头的时候,只有燕鹤行不适的皱了皱眉头,连呼吸都轻了些许。 他看向宋婉玉所在的方向,眼神里只容得下那一抹青色身影。 她今日穿着束腰罗裙,姣好的身材玲珑有致,细腰不堪一握,燕鹤行每一次看过去都会为那勾人的线条恼火。 先前日日相看人家着急嫁出去也就算了,今日来宫中也穿的如此招人,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 还是说她跟这些女子一样,也想找个皇亲国戚嫁了? 越是这么想着,燕鹤行就越是克制不住怒意,尹清雪身上的香本是清心静气的,可在他这里却完全起到了反作用,燕鹤行只觉得头晕目眩。 正在所有人都看着尹清雪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燕鹤行忽然动了。 他这一动,所有人都朝着他看了过去。 原本在场的女子就奇怪这个戴面具男子的来历,眼下看到他走过来,都注意到了他下颚露出来的红色斑驳,仔细看那斑驳上还起了很多的小疹子,看着特别可怕。 燕鹤行朝着尹清雪的方向走了过来。 尹清雪忽然出声叫了一句:“太子殿下。” 这一声让全场都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戴着面具的男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就是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的脸怎么了? 尹清雪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她看着他走过来,眉头微微皱起,死死的盯着一步步走近,眼里凝聚着些许泪光,看得众人心里一紧,只觉得美人垂泪实在是惹人心疼。 不同于梁幼薇招人嫉妒不满的美貌与性格,尹清雪待人和善从不树敌,除了梁幼薇经常与她作对以外,在场所有贵女对尹清雪的印象都很好。 此时看到她露出如此表情,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尹清雪曾经被当做太子妃培养的谣传,本来这谣传她们还不太信,眼下看她这表情,顿时信了八九分。 宋婉玉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等着用膳,她没打算欣赏旧人重逢的场景,刚来的时候喝了好几杯茶,眼下肚子已经饿了。 早在青龙寺的时候她就听君肆提起过,宫中设宴时有一道菜叫雪中白玉。 糯米皮里装着豆沙,煎的酥脆后裹上果蜜浆,将牛乳与燕麦煮在一起,等麦香与奶香融合之后再将糯米丸放进去,甜淡适中香甜可口,是只有在宫里才能吃到的美味。 她正出神,忽然发现燕鹤行不太对劲。 他竟然略过了尹清雪,直接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宋婉玉还没反应过来,燕鹤行就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饿了?” 此时此刻,宋婉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别搞我啊大哥!!! 第118章 湿衣 知道燕鹤行决定回京之后,缘休用了一周的时间调理他的身体,每日泡在药桶扎针的滋味每时每刻都很煎熬,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有燕鹤行知道,他脑海里自始至终想的,都是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刚才看到她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燕鹤行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故意出言吓唬她,却没有看到预想的表情。 她这些天倒是吃的好睡得好,那他呢? 看到她过得不好他会生气,可看她过得太好了,他更生气。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燕鹤行只觉得有趣。 他还当她天不怕地不怕呢,这害怕的表情倒是让他想起了初见时的样子。 燕鹤行冷哼一声,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一句:“饿了?” 谁知道她听到这句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副恨不得与他离八丈远的表情,竟然胡言乱语了起来:“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太子殿下有如此慧眼体恤民女饿不饿对民女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民女身份卑微,还是不打扰殿下与故人叙旧了。” 她说的故人是谁? 尹清雪吗?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他推给别的人? 想得倒美。 燕鹤行一撩衣摆直接跨过蒲团坐在了宋婉玉旁边。 宋婉玉心里一惊,心想:疯子。 疯子看着她又露出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微微挑眉,似乎是在反问她:你奈我何? “四哥,你还未向贵妃娘娘行礼,此举是否有违礼数?” 燕明泽突然发难。 燕鹤行微微向后仰了下身子,摆出了慵懒随意的姿态,而后迎着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淡定的对上尹贵妃难看的表情,眼神里带着嘲讽,冷笑一声:“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规矩都忘光了,贵妃娘娘要我行礼吗?” 他看似冷静,整个人却有一种疯感,就好像尹贵妃敢说其他的话他就能分分钟发疯让所有人不好过一般。 以前的太子年纪尚小还好拿捏,而现在的燕鹤行看起来城府深又难缠,尹贵妃也不想跟个疯子计较。 “都说了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开席吧。” 燕鹤行根本就没有把尹贵妃放在眼里,不止是尹贵妃,在场所有人他好像都没放在眼里。 尹贵妃话还没说完,燕鹤行就已经拿起了旁边的茶壶,不紧不慢的朝着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水。 正要放下杯子,宋婉玉连忙接过了他手里的茶壶,手指不小心从他手背上划过。 燕鹤行看向手背,把手收了回来,想要看她突然殷勤是要做什么。 她从蒲团上起来,跪坐在小桌旁边,眼看着燕鹤行伸手要拿自己刚才用过的杯子,连忙从旁边抽了一个杯子放在他面前:“殿下用这个。” 她笑的有些谄媚,给燕鹤行倒水。 人多眼杂,燕鹤行最终还是没拿她的杯子。 “殿下慢用。” 说完她佯装惊讶道:“呀,茶壶里好像没水了,我去添一些。” 她起身就要离开,燕鹤行将茶杯重重的落在了桌子上,那眼神就像是将她看透了一般。 宋婉玉干笑两声:“怎……怎么了?” 燕鹤行:“我突然不想喝茶了,你坐着吧。” “殿下,我这位子太小了,要不然您坐着,我重新找个……”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的话。 “坐下。” 宋婉玉咬牙但还保持着微笑,心里却觉得憋屈。 他还没复位就是个废太子,往小了说那就是平民百姓,我怕他作甚?! 不行,我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不然他这样闹下去,旁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其他人还在用好事的眼光看着他们这边,最为强烈的是两道目光。 左边是尹清雪幽怨又带着悲伤的眼神,明显是在控诉故人变了心肠芳心错付的神情。 右边是梁幼薇幸灾乐祸的眼神,那看乐子的笑容都要压不住了,她甚至都知道她在笑什么。 好端端的被废太子给盯上了,而且还是个不知相貌的丑八怪,自求多福吧。 不能坐以待毙了,不然旁人还真以为她和废太子有什么事呢。 宋婉玉这么想着,用眼神示意环翠。 环翠会意,连忙上前来拿她身边的茶壶,道:“小姐,奴婢给您换壶茶吧。” 宋婉玉应声,眼见环翠起身,不着痕迹的绊了她一下,环翠顺势往她身上一倒。 “呀!” 宋婉玉惊呼一声,温热的茶水顺着脖颈浇了下来。 茶水倒下来的那一瞬间,燕鹤行下意识的动作是伸手去挡。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小机灵,而是怕茶水真的有温度烫到了她,衣袖被浸湿的时候,温热也传递到了他的皮肤上。 燕鹤行忽然就有些生气,眼神冰冷,差点连压低声音都忘了:“你……” 环翠用手帕为她擦拭身上的茶水,虽然燕鹤行挡了一部分,可她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片,薄纱浸了水很是明显,紧贴在肌肤上,将原本若隐若现的曲线勾勒的更加优越。 她锁骨上和脸颊上都沾着水珠,眼里闪烁着几分狡黠的光,唇角含着笑意:“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实在抱歉呀殿下,民女得去换一件衣裳了。” 这泼水的计划,是来之前宋婉玉就跟环翠对好的,本来是用来应付不想面对的场面的,结果没想到用在了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燕鹤行强忍着怒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冷意,而宋婉玉却浑然不觉,根本不知道他为何生气,甚至脚步还有些轻快,挡着湿了的衣衫前去跟贵妃告辞。 她甚至都想好回去开什么小灶了,反正她又不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走不走对皇室来说都无关痛痒。 谁知道她刚说完,尹贵妃就露出了深明大义的笑容,道:“偏殿里有准备好的衣物,让本宫的侍女带你过去换上吧。” 宋婉玉一顿。 尹贵妃:“今日起了些风,湿衣服穿在身上不好受,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她想也是,欠身谢礼。 宋婉玉刚走,燕鹤行也跟着起身,正要离开。 尹贵妃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燕鹤行强忍嫌恶回头。 “本宫看你衣裳也湿了,去换了吧。” 燕鹤行原本打算转身就走,脚步一顿。 “行。” 第119章 劳驾,喂我一下 宋婉玉换好衣服打算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出声叫环翠,可叫了几声都没见到环翠进来。 她身子发软寸步难行,直接坐在了贵妃榻上。 宫中殿内都会点熏香,一进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这香味独特,却根本没想过香会有问题,现在察觉不对已经有些晚了。 宋婉玉背后一凉,用尽力气将旁边桌子上的小脚炉打翻在地,香灰洒落在地上,还有未燃尽的香块。 与寻常的香一般无二,但屋子里唯一能让她有如此反应的除了香她想不到别的。 宋婉玉正绞尽脑汁想脱身之法,而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 听到宫女的声音,她忍不住心里一寒。 竟然就守在外面,难不成还怕她跑了不成?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却听到门外那宫女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殿下不要进去。” “宋小姐在里面换衣服。” “殿下,您……”“滚。”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一脚踹开。 宋婉玉警惕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燕鹤行一进来就看到了宋婉玉。 此时的她衣衫凌乱,香肩半露的靠在贵妃椅上,脸色红润,眼神很明显不太对劲,更别说地上还有打翻的香炉。 毫不费力就能猜到她这是遭遇了什么样的算计。 燕鹤行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 宋婉玉手脚发软,根本没有办法把衣服提起来,甚至在她的视线里燕鹤行已经变成了两个甚至三个叠起来的人,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身体里也好像有一团无名火在身体里乱窜。 “把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封锁这里的消息不许透露半个字。” “你守在这里随机应变,其他人撤了。” 说完,燕鹤行不顾那些宫女求饶的声音,大步跨进来将门关上。 “你……做什么?” 宋婉玉艰难开口,费力伸手将衣衫往上拢了拢,但贵妃给她的这衣服料子实在是滑,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香艳,宋婉玉穿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衣服不太适合,但她的衣衫已经湿了,也换了一半就只能硬着头皮穿上。 本来只是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感觉,现在当着这么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宋婉玉只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这身打扮又是这样躺在贵妃榻上,拢着衣服手上又没力气,衣衫又滑落,怎么看都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勾引意味在。 而燕鹤行根本没有往这个层面想。 燕鹤行听了宋婉玉那充满戒备和不信任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酸,忍不住出言嘲讽:“怎么不见你对别人有戒备心,你但凡存几分疑心还能被算计成这个样子?” “还有,你换衣服之前就不会看一下吗?穿成这样是想作甚?就这么怕自己嫁不出去?” 宋婉玉说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叫苦,她哪想得到有人胆大到在皇宫里对她下手啊。 今日宴会上有那么多的主人公在,她觉得自己一个配角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更何况还有废太子这么大的事端在,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所以才这么放心。 皇宫,果然是充满阴谋算计的地方。 宋婉玉这一刻才明白多年前君肆提起皇宫的厌恶。 怪她,太不小心了。 宋婉玉正忏悔着,忽然看到燕鹤行动手在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朝着她走近。 宋婉玉下意识的就往后靠了些,背抵在了贵妃榻上。 燕鹤行动作一顿,眸深如墨,张开了手。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颗黑色的药丸,把手伸过来凑到了宋婉玉的面前,语气不悦: “解药,吃不吃随……” 他话还没说完宋婉玉就凑了过来,但因为那药效的作用身子又是一软,眼看着她就要栽到榻下,燕鹤行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软玉温香撞进来的那一瞬间,燕鹤行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击了一下,连带着头都是懵的。 宋婉玉也是一愣,她没想到燕鹤行会接住自己,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她直接枕在了他身上,半个身子的重心都朝着这边压了过来。 宋婉玉手撑着贵妃榻的边沿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 察觉到她的动作,燕鹤行下意识低头看她,却见衣衫滑落,香肩浑圆,春光若隐若现。 燕鹤行尴尬的别开了视线,耳廓也隐约爬上了红色,他轻咳一声,声音不自觉的放软了一些:“吃了会好受些。” 宋婉玉说话磕磕巴巴的:“你……当我不想……吃吗?” “我没力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宋婉玉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柔媚,听得燕鹤行心里麻酥酥的。 她也想快点从他身上离开,也很纳闷为什么他不一把推开自己呢,躺在贵妃榻上躺平也好过枕在他怀里啊。 宋婉玉蛄蛹着想要找一个好位置去勾他手上的药丸,奈何眼睛也不顶事,怎么都看不清楚,动作反复在他腹部蹭着。 燕鹤行身子僵硬,绷的笔直,“别动了!” 听他语气不对,宋婉玉叹气:“劳驾,喂我一下,感激不尽。” 燕鹤行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触到一片光滑的肌肤,手就像是被火舌燎了一般,下意识的起开。 在他碰上来的那一瞬间,宋婉玉竟然觉得莫名舒服,想要更多的渴求他的触碰,咬紧了牙关才没让叹慰声溢出来。 不妙,实在太不妙。 她已经知道这药效是什么了。 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简直……简直是太过分了! 燕鹤行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心,方才的触感清晰可见,中毒的是宋婉玉,他却也像是吸了那香味一样,止不住的口干舌燥了起来。 无名火被勾起的同时,还有心里那几分燥欲,理智回归,燕鹤行的眼神又冷冽了几分。 若不是他察觉不对过来了,那么看到这一幕的就会是另外一个他们安排好的男子,到时候还会发生什么? 燕鹤行控制不住的去想,拳头攥紧发出咯咯响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依旧保持冷静的宋婉玉,眼里漫过一抹深沉,控制不住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 他毫无预兆的动作吓了宋婉玉一跳,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那双深沉的眸子,还没来得及避开,他就弯腰凑近。 宋婉玉猛地瞪大了眼睛。 第120章 面具被她摘了 燕鹤行忽然靠近吓了宋婉玉一大跳,然而他只是动手将药给她塞进了嘴里,动作不怎么温柔。 宋婉玉用控诉的眼神望着他,却不知道他的手背在身后,手指轻轻摩擦着,视线也不自觉的从她那饱满红润的唇上掠过。 药丸在她口中化开,微微的苦涩之后带着些清甜,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刚吃完她就觉得眼前的景物不怎么晃了。 她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燕鹤行没有松手,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带着恶趣味:“不是让我喂你?这就吓到了?” 宋婉玉察觉到他故意捉弄自己,摇了摇头想要挣扎开他的手,谁料燕鹤行却并未松手,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手下又微微用了些力气,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宋婉玉心惊,语气软了些:“殿下?” 燕鹤行没松手,依旧看着她。 他手劲很大,宋婉玉吃痛,皱眉,轻呼出声:“疼。” 燕鹤行手上力气松了一些,却没有放开她,语气随意,就像是看御花园里那些盛开的花一样,眼神并不冒犯:“刚才人多没细看,你这长相,怪不得遭人惦记。” 宋婉玉受限于人,却并未在这废太子身上察觉到恶意,不知为何与他相处时也不觉得放松,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别人要害我跟我长得漂亮有什么关系?” 燕鹤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甚至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恼羞成怒,抬手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这一下有点没收住劲,宋婉玉直接“啊”了一声,那双灵动的眸子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燕鹤行被吓得当即松手。 宋婉玉捂着脑袋默默往后面退了一些,试图拉开距离,生怕这人阴晴不定又突然发怒。 燕鹤行见她又是一脸警惕,脸色又黑了下来。 宋婉玉一看他这表情,心想:果然被我猜对了,废太子这脾气怎么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燕鹤行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听着比平常的音量大些,明显是在给里面的人提醒。 “见过世子殿下。” 宋婉玉和燕鹤行对视一眼。 “我没力气走不了了,要不然殿下先走?” 燕鹤行看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带着几分慌张和害怕,明明自己也害怕,还让他先走,是觉得他是这种不讲义气随意丢弃别人的人吗? 燕鹤行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你当我是你吗?” 什么意思? 燕鹤行直接走到床边将枕头放平,而后扯开被子盖在上面,再放下了床榻上的帷幔,枕头在被子下撑起了一个人形,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床上没人。 她还没来得及细品他刚那话和这番动作的寒意,就见燕鹤行快步走了过来,在她茫然的眼神里伸手。 宋婉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落到了他的怀里,燕鹤行稳稳当当的抱住了她,手箍在她的细腰上,另一只手抄在她的腿弯里。 时机如此紧张,他竟然还有心情分神去想,怎么比以前轻了这么多,宋满福苛待她了? 宋婉玉紧张的攥住了他的衣领,燕鹤行几个大跨步抱着她朝着一旁的屏风后面走过去。 他们刚藏进去,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方才只听那宫女叫了一声世子殿下,却不知道是哪个世子被算计到了这里,看到来人,宋婉玉和燕鹤行同时冷下了脸。 周嘉远。 看他那一脸猥琐的笑容和期待的眼神,宋婉玉就知道一定不是意外,只有她是被安排的棋子。 也是,区区一个尚书之女,哪里用得着赔上皇子妃的位置,一个世子妃就够够的了,只要能把爹爹拉到他们的阵营里来就行了。 看周嘉远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不是被迫的,甚至这主意可能就是他出的。 宋婉玉冷漠的看着周嘉远。 他堂堂世子若是想要娶妻,完全可以走正儿八经的流程名门正娶,却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毁了她的声誉,难道他们不知道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吗? 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都是一群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宋婉玉气的连呼吸都沉重了些许,忍不住侧目去看燕鹤行,却见燕鹤行眼神冷若冰霜,他隔着屏风看着周嘉远,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地上,手却依旧撑着她的腰身,怕她站不住摔倒。 宋婉玉靠着他的身子,隐约能听到他那沉稳的心跳声,连带着自己的呼吸声一起,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缠绕着,越来越响,也越来越热。 宋婉玉甚至觉得是因为药效没有完全消散的缘故,不然她怎么脸越来越烫了。 燕鹤行身上怎么有药香味。 而且竟然一点都不难闻。 宋婉玉微微出神。 下一刻,周嘉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宋姑娘。” “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的美貌深深的吸引住了,当时我就在想,若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如天仙般的美人,当真是此生无憾了。” “没想到今日真叫我得了这么个机会。” “本来还想着怎么引你过来呢,你说这算不算是上天赐予你我的缘分啊。” “你怎么不说话?” “还是说你害羞了?” “你别怕,只要你乖乖依了我,我定然会对你好的。” 周嘉远满嘴荤言,宋婉玉心里犯恶心。 被这样的人给盯上了,真是…… 燕鹤行的嘴忽然动了动。 ——别听。 ——他该死。 宋婉玉愣神。 他知道我读得懂唇语? 方才一直离得远,此时在他怀里,他的眼睛近在咫尺,宋婉玉才忽然发现他的眼角有一个小痣,不甚明显,耳垂也有一颗。 看着那痣,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记得……君肆这里也有一颗这样的痣,就连位置都一样。 宋婉玉呼吸一窒,越看越觉得相似,甚至身型也大差不离,除了声音和性格有些差别以外。 这个怀疑一旦出现就难以消散。 燕鹤行察觉到她的视线侧目看来。 却不料宋婉玉直接伸手。 燕鹤行没有任何防备,面具被她轻而易举的摘了下来。 第121章 想看戏吗 面具掉在地上的那一瞬间,燕鹤行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因为他们之间靠的太近,他直接贴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声音很轻,但宋婉玉却听得很清楚:“别看,会怕。” 她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还有燕鹤行愈发凌乱的呼吸。 宋婉玉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 燕鹤行却依旧捂着她的眼睛,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压低了声音问她:“真要看?” 宋婉玉其实刚才看到了一点。 燕鹤行脸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上生了烂疮,和红斑混合在一起很是恐怖,也不怪他能说出那样的话。 光是看一眼就让宋婉玉觉得心惊,更别说细看了。 所以她果断摇头,怕自己露出什么害怕或是嫌弃的表情又不小心惹怒了燕鹤行。 燕鹤行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回答,但心里不知为何还是带着几分期许,想着若是她就此认出了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计划未成,过早的与她相认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带来麻烦。 就算这女人没心没肺的抛弃了自己,他也不想让她卷入旋涡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燕鹤行在重新戴面具。 宋婉玉听没动静了,就听燕鹤行小声说了一句:“好了。” 她抬头看他,能看到他那清晰的下颚线。 宋婉玉看人的眼光错不了,一看就知道燕鹤行也一定是相貌卓绝之人,只是可惜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怎会如此?” “吃错东西了。” 宋婉玉才不相信这是因为吃错了东西,在宫里这种地方对任何人都不能绝对的信任,吃食上也要格外小心,一定是有人故意给他下毒毁了他的脸。 目的就是怕他今日会和尹清雪再续前缘。 若是燕鹤行得了太傅的助力,后果不堪设想。 宋婉玉这么想着,又觉得以燕鹤行的心计不应该对自己吃的东西不设防啊。 “人呢?” 她正想着,周嘉远的声音忽然传来。 燕鹤行和宋婉玉同时看过去,只见周嘉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撩开了帘帐,看到被子的隆起又想到宋晚意那如花似玉的脸,只觉得口干舌燥。 一脸猥琐的掀开了被子,就看到两个枕头。 周嘉远疑惑之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看着有些难看。 他正要起身离开,一声闷哼响起,栽倒在了被子上。 宋婉玉站在屏风后面眼看着燕鹤行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走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周嘉远。 “你把他打晕了作什么。” “你以为不打晕他,这事就能当做没发生?”燕鹤行看了她一眼,又问:“还是说,你想等他回去通风报信,让他们觉得此计不成再施一计?” 宋婉玉不说话。 燕鹤行冷冷的看着床上的周嘉远,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想看戏吗?” “什么?” 燕鹤行挑眉。 宋婉玉想起了在宴会上的时候,燕鹤行无声的调侃。 她沉默。 燕鹤行皱眉:“想什么呢?他们如此算计你,难道你不打算报复回去?” 宋婉玉想了想。 就在燕鹤行以为她要心软说不用了打算嘲讽的时候,却听她开口,目光坚定:“你打算怎么做?” 宋婉玉想的很清楚。 以德报人,何以报德? 幕后之人都已经算计到这份上了,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那种任人摆弄的人。 “你回去,最好弄出一点动静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换完衣服回来的路上迷路了,转了很久才找到御花园。” “路上你在凉亭边遇到了一个宫女问了路。” 听到这话宋婉玉不禁一愣:“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想惹事就按照我说的做。” 宋婉玉顿了顿,燕鹤行挑眉:“还是说,你要留下来看我脱他衣服?” 脱了衣服然后干什么? 宋婉玉不敢细想,也没想到燕鹤行竟然能说出这么露骨的话,她当下就转过了身,道:“这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殿下不用掺和的。” “谁说跟我没关系?” 燕鹤行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就没给我准备这些吗?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回去,想讨回来就乖乖跟我合作。” 宋婉玉点头,整理了下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看到守在门外的宫女,顺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欠身:“回小姐的话,奴婢红袖。” 宋婉玉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偏殿。 她人还未到御花园就提高了声音跟尹贵妃等人赔礼。 “贵妃娘娘恕罪,臣女换完衣服出来不小心走错了方向,绕了好长一段路,幸好路上遇到了一个叫红袖的宫女告诉了臣女回来的方向,不然臣女还不知道要转到什么时候去呢。” 说这话的时候,宋婉玉一直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她看到三皇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而尹贵妃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笑意看着并不真实。 “回来就好,快入席吧。” 宋婉玉谢过了尹贵妃,朝着自己的席位走过去就看到环翠和柳枝担忧的看着自己。 等她走近,环翠小声道:“小姐,奴婢本来在偏殿门口等您的,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忽然过来让奴婢跟她去拿贵妃娘娘送给小姐们的东西,奴婢这才回来了。” 回来之后环翠不是没想过去找自家小姐,可回来的时候大宫女叮嘱过她宫规森严不可擅自离席,她虽然觉得不对却也不能因为一丝怀疑犯了规矩。 自己被处罚了事小,可要是连累了小姐事就大了。 看到小姐平安归来,她才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呢?” 跟她从未有过交集的尹清雪忽然走过来,问了她一句。 “太子殿下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尹小姐是不是问错人了?” 尹清雪看着她,她明明看得出来燕鹤行对宋婉玉不一样,刚才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尹清雪下意识的便以为他是去找她了。 他们没在一起? 宋婉玉心想,这尹清雪也未免太实诚了,想问什么直接就问了,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场合。 她刚才就算跟燕鹤行在一起这个时候也不敢承认啊。 第122章 好戏开场 尹清雪皱眉,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喜欢他。” 宋婉玉:“不喜欢。” “你喜欢他也无所谓,我不信我比不过你。” 宋婉玉一脸疑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好像说的是不喜欢啊。 尹清雪眼神里带着一丝悲伤,深深的看了宋婉玉一眼,然后朝着尹贵妃走了过去。 尹曼歌对这个侄女真的是失望透顶,明明她已经都安排好了一切,可她偏偏就是对燕鹤行那个废太子一根筋,就因为幼年时她将她带进宫里那段时间跟燕鹤行见了几面,就忘不了了? 尹曼歌对儿女情长这些事看的很淡,这也是她在后宫这么长时间长盛不衰的原因,她从来都不觉得男人重要,重要的不过是那个位置罢了。 她现在已经是永宁最尊贵的女人了,有朝一日定然能戴凤冠披凤袍,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后,有什么比把权利攥在手里更让人觉得兴奋的呢? 可惜了她这个侄女是个不开窍的,一颗心扑在男人身上就算了,看上谁不行,非要看上燕鹤行。 这永宁皇朝,只能容得下一个太子,那就是她的儿子。 当年她能把燕鹤行送出皇宫,如今便也能故技重施再送一回。 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啊。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贵妃娘娘,太子殿下离席已经很长时间了,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 她身旁的宫女说道。 离得不远的燕明泽听到这话一脸不满,忍不住道:“找他干什么,难不成他还能在自幼长大的宫中迷路不成?” 宋婉玉离燕明泽也不太远,又能看懂口型,看到他说这话,忍不住皱了下眉。 她总觉得这七皇子是连着自己也一起嘲讽了,难不成是觉得在宫中迷路这个借口很好笑? “殿下,这宫里我经常来都分不清楚那些楼阁的方向,小路又错综复杂,太子殿下许久没回来走岔了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太子殿下只在宫里待了十年,我记得殿下你十三岁的时候还迷路差点闯到禁宫里呢,若不是恰好碰见了我,殿下可不就要被陛下责罚了吗?” 公孙璟语气随意却带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量,给燕明泽表演了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燕明泽的脸当即就黑了。 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又不想让公孙璟占上风,嘴硬道:“父皇还没让他当太子呢,你叫的哪门子太子殿下?” 公孙璟摇了摇扇子,笑的很欠揍,轻飘飘的说了句:“我忘了,以前叫习惯了,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叫过别人太子殿下,一时间改不过来了。” 要不是怕引人注意,宋婉玉真的很想笑出声来。 这公孙世子当真是伶牙俐齿,一语双关,既解释了燕明泽的问题,又同时暗讽他们无能。 燕鹤行走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当上太子。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扎在了燕明睿的心口。 燕明睿冷下了脸看向公孙璟:“你什么意思。” 公孙璟见状立刻收起扇子正襟危坐:“三哥我跟开玩笑呢,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我说着玩的。” 燕明泽咬牙切齿:“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公孙璟:“殿下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是那种挑拨离间的人吗?” 还真是。 “公孙璟。” 燕明睿忽然出声叫他,表情认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还是选燕鹤行吗?” 宋婉玉没有想到三殿下会问这种话,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听下去,下一刻就见公孙世子回答道:“什么选不选的,三哥,自幼你们不是就不带我玩吗?我跟四哥关系好一点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故意装傻,明知道燕明睿问的是什么。 燕明睿笑了,笑的有些渗人:“好。” 你最好别后悔。 公孙璟依旧是摆着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语气随意:“我跟你们几个男人喝什么酒呢,不痛快实在不痛快,还是去找小娘子们说话自在,恕不奉陪了。” 说完,公孙璟直接起身,朝着她们这边看来。 宋婉玉下意识垂眸。 公孙璟先是看了下宋婉玉,而后果断排除了这个念头。 场中毫无疑问最好看的小美人就属这尚书府小姐了,可他那敢啊,不要命了不是。 谁能动谁不能动公孙璟还是分得清的。 就看太子对宋小姐这特别的劲,以公孙璟对他的了解就知道大差不离是未来皇嫂了。 他心思通透,把当初在江淮时燕鹤行那阴郁的表情和冷静中带着疯感的行为结合在一起大概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回京之后他更疯了,最疯的那天,是刚回京第二天,又听到宋婉玉相看人家的消息,晚上人就不见了。 他跟天衢祁山等人找了一晚上,天还没亮的时候,燕鹤行披着一身露珠脸上毫无血色的回来,浑身上下死寂沉沉的。 他虽然没说,但公孙璟却猜得到。 肯定是去找人家了,又不敢进去,在窗外当了一晚上的望妻石。 这种痴情手段公孙璟十五岁就不玩了。 可他不敢说,怕燕鹤行真动手。 毕竟他现在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 就连缘休也跟他说,少惹燕鹤行。 公孙璟记到了现在,脑子快速转了一圈,直接朝着梁幼薇走过去。 这御使大夫家的千金空有漂亮脸蛋没多少心眼和脑子,逗起来正好。 他还没过去,就听尹贵妃开口:“诸位,御花园西侧偏殿前有几簇番邦进贡的金棠开的正好,不妨随本宫过去看看?” 贵妃都发话了,其他小姐们纷纷迎合,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起离开。 花园里霎时空了。 宋婉玉落在最后。 她刚在的是东侧,西侧有什么?给燕鹤行设的局吗? 一行人跟着几位娘娘一边赏花一边有说有笑的朝着西殿走过去,还未到院子里就听到了让人脸红的声音。 一时间在场所有女子全都羞红了脸。 两位娘娘神情同时变得很难看,宋婉玉也不禁低下了头以手帕遮面。 屋子里的声音做不了假。 难不成他真的…… 宋婉玉不禁有些担忧。 尹贵妃向前几步,眼里闪过得意,“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敢在宫中行此苟且之事,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说完,她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层层落下的纱帐遮住了春光,隐约可见两个赤裸身子纠缠,那画面叫一个香艳。 “放肆!” 第123章 怎么是你 床上的人就像是听不到尹贵妃的声音一样,依旧忘我的缠绵在一起,那羞人的声音愈来愈响亮,让人听了之后觉得面红耳赤,羞人至极。 门外的女子们纷纷低头不语,甚至有些都将耳朵捂起来了不敢去听,生怕因为什么细节做得不到位被人说是不知廉耻之人。 宋婉玉也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尹贵妃是怎么想的,不管里面的人是谁,带这么多贵女过来,看到了难道就不怕皇室颜面有损吗?还是说为了毁掉燕鹤行,连颜面都不顾了? 燕鹤行对他们来说就真的这么可恨? 宋婉玉暗自叹了口气,觉得生在这皇家就是最大的不幸,互相算计。 宋婉玉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只觉得那一瞬间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背后发麻。 等她察觉到朝着目光投过来的方向看过去时,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五皇子燕临风斜靠在一旁的的柱子上,不知道在跟身边的年轻公公说什么,眼睛看着她这边,神色如常。 宋婉玉看过去,与燕临风对上了视线。 燕临风朝着她友好的笑了一下,神情看不出来差别,似乎没有任何恶意。 可刚才那道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也确确实实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 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让宋婉玉见识到了人心险恶,她决心不会再轻易相信宫里的任何人。 哪怕有些人看起来再人畜无害也不能相信,谁也不知道以后捅向自己的那一刀是不是来自于这个人的。 生在皇家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在这样的阴谋算计里活下来也绝对艰难,她不相信一个心思纯善之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毫发无损的成长起来。 看得见的敌人并不可怕,像这种难以分辨的敌人才更可怕。 宋婉玉不着痕迹的挪开了视线。 彼时尹贵妃直接下令,让人去拿水过来。 床上的人状态明显不对,没道理他们这些人都聚在这里了还如此忘我,但现在不管他们是什么状态,这事都已经发生了。 很快宫女就端了一盆水过来,尹曼歌直接让泼上去。 纱帐拉开,冰凉的清水直接浇了下来,床上的人发出了尖叫声,先是用被打断的不满表情看过来,看到这么多人愣了一下,叫声愈发惨烈。 红晕褪去,那女子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哭的十分凄惨。 床上苟且的男人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半个背裸在外面,身上还滴滴答答的掉着水珠。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本宫拖下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如此猖狂,竟然敢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尹贵妃眼神里带着算计和得逞的笑容,这药下的计剂量很重,要不然也不会她们都已经进来了还没有停下来。 尹贵妃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宫女说:“去请陛下。” 上次侥幸让燕鹤行逃脱了一劫是她的失误,她倒要看看这一次燕鹤行还有什么说的,秽乱后宫可是大罪,而且有这么多的官家女子看着,已经丢尽了皇家的脸面,陛下那么一个好面子的人,一定不会从轻处理。 这一次她一定要将燕鹤行彻底毁掉。 只有他死了,她的睿儿才能没有任何阻碍的登上太子之位。 再者,燕鹤行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这也怨不得她。 清醒之后的女子也不管现在是在什么场合,直接披着被子跪在了床榻上,脸色发白,甚至都没有看与自己苟且的男子是谁就失声痛哭,嘴里念着:“娘娘,这不怪奴家,是太子殿下他……” “是太子殿下强迫奴家的,奴家神志不清了,奴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又是强迫又是用药再加上私通,把后宫中忌讳的几件事全部做了个干净,这女子真是心思单纯,她以为闹成这样自己还有活路吗? 也不知道尹贵妃是怎么应承她的,竟然甘愿做到如此地步。 名声尽毁,就为了拖燕鹤行下水吗? “娘娘,您要给奴家做主啊。” 宋婉玉听到里面的女子哭闹了起来,跟着其他女子一块往房间里面去,就见床上的男子依旧一动不动的裹着脸,任由那女子随意攀咬。 宋婉玉只看那身形就认出来了不是燕鹤行,而且大概猜到了是谁。 她想到刚才燕鹤行问她要不要看戏的神情,还以为他会把周嘉远就丢在那里,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两边的人凑在了一起,好一出大戏。 周嘉远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心如死灰。 尹贵妃见‘燕鹤行’还挡着自己,存心要让他丢脸,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直接让人去将他拖下来,决心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这丑行。 周嘉远拼命抓住被子却也抵不过好几个人的劲。 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开始害怕了身上的女子很明显不是宋婉玉,而这跟他们计划好的也不一样,贵妃娘娘带着这么多人来捉奸让他顿觉不妙,第一时间就盖住了自己。 可尹贵妃将他当成了燕鹤行,怎么可能如他所愿,直接让人拉开了被子。 周嘉远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下时面色铁青心如死灰。 而看到周嘉远,尹贵妃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光是这一句话就让其他两个娘娘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觉得这事发生的实在是蹊跷。 再看床上的两个人脸色也很不对劲,眼神恍惚。 两位娘娘都是在宫中经历了多年风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这中了药的迹象。 她们对视一眼,柔妃开口:“世子殿下怎么在这?” 这下换床上的女子懵了,怎么可能是世子?不是太子殿下吗? 女子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只听人说长相英俊,过来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也没有多加怀疑,刚才当着这么多人也是直接攀咬上了太子殿下。 因为贵妃说,只要她咬死了是太子殿下先动的手,这么多人看着太子一定不会不承认,而陛下顾及皇家颜面,也会破例将她许配给太子殿下。 第124章 图你这个人 贵妃许诺了她太子侧妃的位置,远比她要一辈子在宫里老死的结局好的太多了。 可是现在跟说好的根本不一样,这人竟然是世子。 她神情难免有些慌张,无助的看向贵妃娘娘。 发现尹贵妃的脸色也难看的可怕。 “娘娘,还是先让他们把衣服穿好吧,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要不然让这些孩子们先回御花园?” 尹贵妃回神,心里将燕鹤行恨得咬牙切齿,却知道眼下的局面必须快些处理,看向其他人。 “你们还不赶紧出去,打算在这里看多久?谁若是胆敢将今日的事传出去,本宫要你们好看。” 贵女们见尹贵妃发了怒,立刻快步走了出去,落在最后的小姐还将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几位娘娘。 宋婉玉出去之后就有些想笑,也知道现在这个场合不是能笑出来的时候,只是觉得燕鹤行计谋实在是高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把周嘉远给送过来。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边也有陷阱在等着他。 她正想着,宴会上的贵女们离开了是非之地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青天白日的就这么大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如此……” “你没看那女子束了夫人鬓发吗?怎么可能是未出阁的小姐,谁家女儿能大胆到这种地步?而且今日姐妹们都在这里,也没见少了谁,应该是宫女吧。” “这周世子也太大胆了些,再怎么也是青天白日的,就……” “行了,莫要再说这个了,你们就不怕传出去了让贵妃娘娘知道问责吗?” 听到这话,众贵女们立刻做鸟兽散,谁也不敢再提这个事。 宋婉玉却在她们聊天的时候回忆起来了,刚才趁乱的时候她看到了地上散落的衣服,不是宫女的服制,宫女穿不了那么华丽的衣服,而且刚才的女子姿色不差,像是……后宫嫔妃。 意识到这个可能的宋婉玉心里一惊。 尹贵妃这是要置燕鹤行于死地啊。 若是宫女,燕鹤行堂堂太子,宠幸了一个宫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人看着传出去了也最多是德行有失,可能会影响他在陛下面前的名声,但也不会太严重。 而若是后宫嫔妃,事就大了。 自古以来皇子和后宫嫔妃私通那都是绝大的罪名,更别说燕鹤行刚回来还没有恢复太子之位,罪上加罪,这一次陛下很有可能将他直接处死。 好狠毒的手段。 她落在人群最后,跟着其他女子一起回去,心思却已经不在赏花上面了。 贵妃原本的计划,是让周嘉远和她。 若是燕鹤行没有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刚才那女子的下场,宋婉玉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那些人可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她若是真的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被撞见那样的场面,怕是已经活不下去了,饶是她心性再如何坚定,也一定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留给她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背负恶名嫁给周嘉远,要么自尽。 但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怎么着也要拖着那些算计自己的人一起下地狱才行。 宋婉玉神情凝重,表情也有些难看,刚才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紧急,以至于她没有静下心来冷静思考,现在才发现这尹贵妃的蛇蝎心肠。 她若是真的走进了她的计划里,女儿德行有失,爹爹的官位也就到头了,他们哪里是想要拉拢爹爹,根本就是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来做计划的。 好一桩算计。 说起来今日这一场大戏本来是给她和燕鹤行准备的,结果他们成了看戏之人。 若不是燕鹤行…… 宋婉玉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对燕鹤行的印象也不自觉的好了许多,毕竟他们现在算得上是拥有同样命运的可怜人了。 今日这事一了,尹贵妃等人一定会将她和燕鹤行放在同一阵营,无论如何,燕鹤行这条船她也下不来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带给宋婉玉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脑子里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不觉宋婉玉已经落了前面的小姐们一大截,转个弯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走在这鹅卵石小路上,心里还在想事,耳边传来了声音。 “怎么样,这出戏可好看?” 宋婉玉脚步一顿,侧目看去。 燕鹤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她,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她旁边。 宋婉玉并没有被吓到,神情冷静,认认真真的看着燕鹤行,道:“还未谢谢殿下出手相助,今日若不是殿下发现端倪赶来,民女怕是只剩下以死明志这一条路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 燕鹤行语气忽然激动起来。 宋婉玉诧异,他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好像方才的失态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真要感谢我,以后就长点脑子,莫要再被人算计了,这世上坏人可比好人多。” “这话不对。” 宋婉玉笑了下:“明明好人多,我今日不是就遇到了殿下您这个好人吗?” 燕鹤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我是不是好人,你是否决定的太轻易了些?” “您帮了我,又没有索取报酬,可不就是大公无私的好人吗?” 燕鹤行见她眼神清澈,满脸写着诚心诚意,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阵烦躁。 这么轻易的就相信别人,他这么多年跟她教的东西都教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另有所图呢?” 宋婉玉正要问她身上有什么可图谋的,难不成他也想拉拢爹爹,他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进了假山的空洞里。 宋婉玉的背贴在了假山石上,他一手垫在她脑后,一手搂着她的腰。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视线一点一点的将她穿透,看穿了她的慌张,却仍然没有松手,目光的焦点落在了那饱满的唇上。 狭小的空间里恰好可以容得下两个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小到可以忽视,成年男子独有的强烈气息将宋婉玉包裹起来,她心里一沉。 光线昏暗,她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脸部轮廓。 他动了动嘴,声音很轻。 “倘若,我图你这个人呢?” 话音刚落,他寻着她的唇吻了过来。 第125章 霸王硬上弓 就在燕鹤行吻下来的那一瞬间,宋婉玉别开了脸。 他的吻从她的发梢擦过,停了下来。 宋婉玉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发梢的感觉,她又不自觉的拉开了一些距离,避开了他垫在脑后的手,将自己的头贴在了石墙上。 燕鹤行微微抬起头,深沉的目光盯着宋婉玉,看到了她眼里的冷漠和抗拒。 她眼里没自己。 这是燕鹤行的第一个想法。 是啊,对她来说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这样才应该是真实的反应。 可燕鹤行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他觉得宋婉玉眼里不止是没有自己,甚至连青龙寺的君肆都忘干净了。 他止不住的出声,语气里带着嘲讽: “怎么,莫不是你也觉得我这张脸毁了,所以难以忍受?” 明明知道这样说话会让彼此都不好过,燕鹤行却带着自虐的心境,那就都不要好受了。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冷静! 他快要止不住的发狂了。 “没有。”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澈,眼里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动了动唇道:“殿下又不喜欢我,何必捉弄我呢?”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殿下。” 她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发现燕鹤行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冰冷,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看的人背后发凉。 宋婉玉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里带着凌乱的呼吸,语气也有些不太稳。 她的的神情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可这表情却像是在说:你要如何都可以,可这样只会换来我的厌恶。 燕鹤行攥紧了拳头,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抡了一记重拳,疼得他甚至能闻到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而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生怕他还不够疼一样,又狠狠的扎上了一刀。 她说,“殿下,强扭的瓜不甜。” “况且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难不成你也想学学那周世子,来个霸王硬上弓?” 她倒是胆子大,什么话都敢说。 “若是殿下真要如此……” 燕鹤行语气里带着怒意和暴躁,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别拿那个混蛋跟我相提并论。” 愤怒撕扯着他的理智,宋婉玉越是表现的不在乎,燕鹤行就越是崩溃,他感觉自己徘徊在理智悬崖边缘,只要她轻轻一推,就能让他彻底的疯掉。 宋婉玉就是笃定了燕鹤行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才如此的淡定。 打了一巴掌又给甜枣,声音柔软,还带着几分谄媚:“殿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跟周世子那无耻小人一样呢。” 宋婉玉用这句话将燕鹤行的理智拉了回来。 燕鹤行看着她良久忽然笑了,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 现在不是时候,会吓到她的。 他将理智拉回安全区,一字一句道:“逗逗你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宋婉玉一脸认真道:“这样的玩笑殿下以后还是少开为好,因为不好笑。” 听到宋婉玉这句话,燕鹤行忽然回忆起了一件旧事。 在青龙寺的时候,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她也是用这样一脸认真的表情,当时她的眼里是惊慌,分明是被吓到了的样子。 而现在,却平静如水,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让燕鹤行心里竟然隐隐有些雀跃。 不卑不亢,沉稳冷静,是他教出来的人。 她身上那么多自己的影子,又怎么可能忘了自己。 宋婉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距离有些近了,伸手抵在燕鹤行肩膀上,微微用力推了一下。 燕鹤行借着她的力气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说什么。 洞里空间狭小,宋婉玉需要侧身才能避开与他接触。 等她走出了灰暗的山洞,燕鹤行的视线才追随着她看出去。 宋婉玉站在阳光里,忽然回头看他,分明笑的阳光灿烂,说的却是再也不见。 “今日之事殿下帮了我,算我欠了殿下的人情,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殿下可以让人来找我,分内之事我定然义不容辞。” “我喜欢安稳的生活,希望日后还是不要与殿下有交集为好。” 她没有再回头看他。 利益分明,算计清楚。 明明这些做法都是他教的,她做的也没有什么错。 可他却没办法理解共情。 真是狠心的紧啊。 燕鹤行靠在冰冷的石头上,眼中的光芒随着宋婉玉愈来愈远的脚步声一寸一寸黯淡,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他忽然抬手,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石头上,闷响之后有鲜红染在石壁上,他的手背上鲜血淋漓。 燕鹤行满不在乎的看了一眼手上的伤,竟然笑了出来。 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就好像自己从未走进过宋婉玉的世界里一样。 要不然她怎么能把自己丢弃的如此轻易,要不然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一点难过。 还是说,她真的放下了。 每一个可能的想法都让燕鹤行觉得痛苦。 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她别想再将自己抹去。 “昭昭。” “别想把我忘了。” 宋婉玉回到宴会之后许久心情都没有平复下来,她的眼睛有些微红,环翠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姐哭过。 宋婉玉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出异样。 她刚才……又想起了君肆。 燕鹤行身上有太多和君肆相似的地方,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想起曾经在山上和君肆的种种。 她已经努力克制住不再去想了。 前缘尽断,此生只能是陌路人。 可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要放下,却还是会因为一点与他相关的事或者与他相似的人而觉得难过。 回来的路上,宋婉玉忍不住哭了。 她想知道君肆过得好不好,也想知道他有没有恨自己。 像他那样冷漠又寡淡的人,对什么都不上心,肯定也不会惦念自己很久的。 宋婉玉怕他忘不了自己,又怕他太快忘掉。 原来人难过至极的时候心真的会疼啊。 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也真的可以难过的彻夜不眠。 宋婉玉不允许自己哭太久。 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只有把后面的路走好了,她才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 昭昭,前路已过,莫要贪恋。 第126章 散场 环翠蹲下身来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询问:“小姐,你怎么了?” 宋婉玉依旧面色凝重,像是没有听到环翠说话一样,察觉到环翠担忧的目光,她才摇了摇头,低声回应了一句:“无事。” 宋婉玉将杯子拿在手里,滚烫的水温隔着茶杯传递到她的手心里,虽然烫的她手心发疼,可她却觉得冰凉的身子好像在一点一点的回暖。 走回来明明只是很短的距离,宋婉玉却觉得每一步都很艰难。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的脑海里疯狂的在叫嚣这一个念头。 什么都不要管了,回江淮去吧。 只有那里才是她的安乐乡。 来到京城之后,宋婉玉已经很少有过一觉到天亮的时候了,睡在床榻上她也并不会觉得心里安稳,只有点了安神香才会好一些。 她坐在这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有小姐过来与她说话,宋婉玉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强撑的样子。 但其他小姐们也并未觉得奇怪,毕竟刚才撞见了那样的晦事,眼下除了见过大场面的尹清雪和梁幼薇还是神色如常以外,其他人早就已经是面上淡定心里慌张了。 任谁撞上了这样的宫廷秘事心情都会受到影响,更别说从江淮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宋婉玉了。 她现在这反应也很符合外界对她的谣传。 甚至有人偷偷在一旁看她的笑话,想着小地方来的就是没见识,这点小事就吓到了。 而宋婉玉根本就没有在想刚才那件事,脑海里被旧人旧事充斥着思绪全无,身上也觉得提不起力气来。 她喝完这杯茶稍微回了些许暖意,朝着柳枝招了招手,掩着嘴与柳枝吩咐道:“宴会应该马上就要散场了,去让人备马,准备回家。” 柳枝虽然疑惑小姐为什么这么笃定赏花宴要结束,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环翠听到了小姐的吩咐,压不住心里的好奇,跪坐在她旁边,将点心给她移了过来,道:“小姐,您今日一早就来了还没吃东西,吃一点吧。” 宋婉玉看了她一眼,勾了下唇小声道:“这件事你还是不好奇的为好。” 环翠知道,小姐说的话一准没有错的,不让她好奇她就不问了。 她好奇是一方面,是有一方面是想知道小姐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宋婉玉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忧,道:“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环翠不禁一笑:“您先吃这个垫一垫,等回家了奴婢给您做好吃的。” “那我要吃香酥鸡。” “好。” 今日出了这样的丑闻,虽然跟尹贵妃想要看到的局面大相径庭,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何遮丑才是重中之重。 尹贵妃本来想要把事情做绝,让大家都知道废太子是个白日宣淫强迫女子的混账东西,这样这些个贵女们便绝对不会再肖想燕鹤行,燕鹤行想要考纳妃拉拢朝臣的计谋就失败了。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跟自己想象中的差别这么大,一个东边一个西边,周嘉远为何会来这边,燕鹤行又去了哪里,到底是计划的哪一个环节出了疏漏她都不知道。 尹曼歌憋着满肚子的气,她还怕燕鹤行会有力气逃跑让人下了重药,却没想到害了嘉远。 当真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一会儿去请皇上的人也来了,尹曼歌得留下来处理这件事,珍妃和柔妃继续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她用眼神警告了她们之后,让她们回御花园里去安排贵女们回府了。 御花园里只剩下了一群小姐们孤芳自赏,本该欣赏她们的男子此时已经全部不见了。 燕明睿和燕明泽正在为如何给周嘉远开罪而烦恼,燕鹤行则是去处理那几个丫鬟了,而燕临风看完了热闹就悄然离开了,当真是如名字一般,来去如风。 从头到尾不掺和的公孙璟自己把自己灌多了,小姐们回来的时候公孙璟正趴在座子上酩酊大醉,被公公们扶着去休息了。 而宋婉玉猜的没错,不一会儿珍妃和柔妃就一前一后回来了。 两人配合默契。 一个恐吓她们,说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谁若是传出去了定然严惩不贷,而且都是自幼学习礼仪的大家闺秀,定然知道乱嚼舌根的后果。 一个安慰她们,说今日大家都困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这事与她们无关,让她们不要放在心上,也切记不要多言,便不会有事。 原本一场好好的宴会,却因为某些人的算计和利用,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但是这些都不是宋婉玉该操心的事了。 今日一遭,她身心俱疲,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吃饱饭然后睡个好觉。 等珍妃和柔妃走之后,还有人观望着不愿意离开,宋婉玉已经第一时间起身,打算离开了。 环翠和柳枝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其他小姐们见宋婉玉竟然离开的如此干脆利落,忍不住小声跟旁边交好的小姐低诉了一句:“你说这宋婉玉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已经胸有成竹了啊?” “这我哪清楚呀,但是咱们再在这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殿下们还会不会回来也不清楚,不如也走吧。” “我不走,万一殿下回来了呢,我今日还没有跟殿下说上一句话。” “你便是跟殿下说上了话又如何?” 那女子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和侥幸:“万一呢。” “话说回来,宋婉玉长得那一副狐媚子样,万一真被哪个殿下相看上了怎么办啊?她这么早离开难道真是因为胸有成竹了?” 尹清雪听到了两个小姐的对话,回头看了一眼她们,道:“方才珍妃娘娘刚说过乱嚼舌根有违礼数,你们就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了,随意在背后诋毁他人,这便是大家闺秀的教养?” 低声说小话的小姐们也没想到尹清雪能听到,而且还为宋婉玉说话,小声反驳:“我们也没说什么啊,况且刚才太子殿下不是就被她给吸引过去了,换衣服的时候也是,她刚走殿下就跟着去了,咱们回来的时候她也一个人落在最后,那么长时间才回来,谁知道有没有跟殿下……” “够了。” 第127章 她不开心 尹清雪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如此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要不要我去找贵妃娘娘好好说道说道?” “你……我不说就是了。” 她又扫了一眼众人,道:“还望诸位姐妹们牢记娘娘教诲,管好自己的嘴,切记言多必失。” 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她们不敢招惹尹清雪,光是她是尹贵妃侄女这一点她们就不敢说什么了,更别说她爹爹官居一品,大家就算心里有不满也不会说什么。 唯独梁幼薇在她说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等尹清雪说完,她朝着尹清雪笑了一下,语气随意,很明显没有把尹清雪放在眼里:“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她也不管尹清雪的脸色是不是难看,摇曳着曼妙的身姿带着自己的婢女从御花园的西侧离开了。 尹清雪在梁幼薇离开之后没错就也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剩下的人见今日赏花宴的几个主角都散了,她们也纷纷开始道别。 回去之后第二天,宋婉玉听说昨日赏花宴散场时,兵部侍郎家的千金在御花园里被不知名的虫子蛰到了脸,当天脸部溃烂,就连嘴也肿的说不来话了。 她不明就里,还为御花园里有毒虫惊讶了一下,幸好自己走得快,不然也要和那侍郎千金一样了。 与此同时,东宫里,天衢正坐在院子里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有几只飞虫从罐子里飞出来,在院子里寻觅了一圈,落在花丛里采够了花蜜又乖乖的飞回了罐子里。 每一只飞回来他都会数一下。 燕鹤行站在他身后听着他数虫子,等他将盖子盖起来,疑惑的问了一句:“不是五只,怎么少了一只?” 天衢心虚的不敢看燕鹤行,道:“没少。” 燕鹤行立刻联想到了什么,“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放虫咬那侍郎千金也不怕被发现了。” 天衢看了他一眼,连忙将他的宝贝罐子收回了怀里,小声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句:“她乱说话。” 燕鹤行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没说好话,伸手敲了一下天衢的脑袋,道:“你昨日偷偷溜去御花园看她,也不怕被她发现了。” 天衢道:“我藏好了。” “看她作甚,那个小没良心的可是把你我都丢在江淮了。” “瘦了。” 燕鹤行一顿,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走过来坐到了天衢旁边,又问:“还有呢?” “她不开心。” 燕鹤行冷哼一声:“你倒是知道的多。” 天衢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酸味,看了他一眼,很欠打的说了一句:“还有,被抛弃的是你,不是我。” 燕鹤行脸一黑,抬手就要揍他,天衢先一步洞悉他的动作快速从桌子上跳了起来,往后避开了几步。 天衢将一小罐药扔给他。 燕鹤行接住。 “韩太医给你的,脸上涂一涂好得快。” 燕鹤行接过那小瓶子看了一眼,放在了桌子上。 天衢察觉他的心思,疑惑:“为何不用?” “这毒留着有用,面具再戴几天也无妨。” 天衢一下子懂了。 怪不得那天他明知道送来的茶水里面掺了东西却还是喝了下去。 光明正大的戴面具的理由和不被认出来的正当手段。 “你这什么眼神?”燕鹤行问。 天衢拱手:“佩服。” “你现在越来越欠揍了。” 天衢:“饶命,我错了。” 认错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燕鹤行看着他这样子,眯了眯眼睛,开始思索给天衢解毒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有些怀念以前那个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反驳的天衢了。 天衢可能看出了什么,很有眼力见的道:“我去尚书府当眼线,主子保重。” 说完,还不等燕鹤行开口,他就一跃跳到了墙上,转眼就跑远了。 燕鹤行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很轻,似乎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想打扰到他,但燕鹤行却知道来人是谁。 他起身,朝着身后看去,目光带着疏远和冷漠,语气平静:“参见……”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燕景鸿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泪光,轻叹一口:“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自从燕鹤行回京之后,燕景鸿让他住在东宫,明明距离他的寝殿很近,可他却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次。 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除了赏花宴之前让那个人传了一道口谕,让他去参加赏花宴以外,便再没说过其他。 这些日子东宫里就只有韩太医和缘休时常过来,虽然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不管是陈设还是布局都没有变化,可却再也没有以前那般繁荣。 清冷的连一片叶子掉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声音。 所以,他的脚步声就显得尤为清晰。 燕鹤行避开了他扶起自己的手,声音依旧冷淡:“一切都好。” “鹤儿,你可是还在责怪父皇?”他问。 燕鹤行垂眸:“错的是儿臣,关父皇什么事。” 燕景鸿看着他,眼睛微红:“那件事朕已经让人查过了,可是时间隔的太久,就算能查出来药有问题,也证明不了是谁干的,未免后宫惶恐,只能不了了之了。” 燕鹤行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心早在当年被赶出皇宫时就凉透了,对燕景鸿也没有任何的期待。 “嗯,父皇做得对。” 分明就是还在责怪他。 “朕会复你太子之位,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燕鹤行看他,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这个?” 燕景鸿不说话。 燕景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燕鹤行没有躲开。 “你自己去查,朕不拦着你。” “好。” 燕鹤行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把所有的证据全部摆在燕景鸿面前,若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护着尹曼歌的话,那他就亲自动手。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燕景鸿先是责骂了周嘉远。 前天他在赏花宴上出的丑事就算刻意隐瞒,宫里却也不是密不透风的墙,更别说那天入宫的贵女那么多,还都带着侍女,一个不小心就会传出去。 周国公当天得知周嘉远被扣在宫里的时候,立刻进宫为儿子求情。 第128章 爹想让你进宫 周国公豁出去这张老脸为周嘉远求情,说是不管那女子是谁,他们国公府都会负责,给这小姐一个交代。 谁料燕景鸿听了这话却是冷哼一声,道:“你对你的好儿子还是不够了解啊,你以为他玷污的是昨日进宫的小姐们吗?” 周国公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安心,心想,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 看到周国公那脸色,燕景鸿直接将手边的墨盘砸在了地上。 周国公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燕景鸿声音平静,听不出来怒意,道:“半年前宫里进了一批官女子养在兰绣坊里,今晚不知怎么的死了一个,你说巧不巧?” 周国公心里一惊,连忙磕头认错:“求陛下网开一面,嘉远这孩子心思不坏,他不敢做这些事的,再说了他怎么可能认识什么官女子,肯定是有人陷害的。” 燕景鸿冷笑一声。 这些人把他当傻子呢,整个皇宫里他布满了耳目,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更知道, 昨天原本该去那里的是太子,也不知道为何变成了周嘉远。 不管周嘉远是不是被人陷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一次陷害太子。 若昨天被发现的真是鹤儿,后面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这些人巴不得鹤儿赶紧死,妄想将他当做一把杀人的刀,若是真的没什么,那官女子怎么会死的这么快。 幕后之人害怕那官女子会说出来指使的人是谁,迫不及待的杀人灭口,这更说明了今日之事是做好的局。 那官女子死后尸体本来应该放在停尸房里等处理,后半夜的时候却出现在了尹贵妃的床头,而且是被麻绳倒吊在贵妃的窗口。 官女子死不瞑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贵妃。 她的死相极其惨烈,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身上的皮肉被刀划的外翻,发现的时候血都已经凝固成黑色了,就这样在尹曼歌的床头挂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尹曼歌醒来。 燕景鸿听闻这事,第一时间去了贵妃宫里,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尹曼歌被吓惨了抱着他痛哭,求他为自己做主。 燕景鸿昨日才让人查了这件事,又见尹曼歌被人报复,先入为主便觉得这事跟太子有关,于是离开之后他又去了东宫。 可看到太子的时候,质问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只剩下了心疼。 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已经苦了他了,若是他还要因为莫名的怀疑去质问他,只会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 这事不如作罢。 昨日周国公以死相逼求燕景鸿网开一面,燕景鸿纵然有怒气,却也感念周国公这么多年对朝廷做出的贡献,他自然不会杀了周嘉远,但也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了他。 能胆大到在宫里做这种事,难道他就真的是无辜的?他分明查到他是自己离开的御花园,也有人看到他出现在偏殿。 要说这些是巧合定然不可能。 于是下令降了他的官职,将他赶出京城去,随便找个荒凉的城镇让他去好好历练一番。 此举也算杀鸡儆猴。 周嘉远一听自己要被派到边陲小镇当官,哭的那叫一个惨,跪求燕景鸿网开一面。 “够了。” 燕景鸿让他好好自省,历练的差不多了再回来。 可历练的结果如何不都是皇上说了算的,怕是三年五载都见不到周嘉远这个人了。 周嘉远心如死灰,恍然察觉这已经是陛下心软的结果了,连忙磕头谢恩。 官女子虽然没被宠幸,却也是天子的女人,他与之私通没被杀头已经是燕景鸿看在国公的面子上宽恕的了。 将周嘉远贬官之后,燕景鸿身旁的太监又拿出了一道圣旨,是恢复燕鹤行太子之位的。 “太子之位,悬空已久,四皇子德才兼备……” 圣旨一下众人一片哗然,等公公念完了旨意,一群人开始表达意见。 “陛下,当年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陛下,还望三思,收回成命。” “太子如今仍然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当太子啊?” “仁德为立君之本,太子凶残,如何令天下百姓信服啊。” 燕景鸿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大臣,又把目光落到了燕明睿和燕明泽身上,见他们脸色难看,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燕景鸿脸色冷了几分。 若是其他皇子能比得过鹤儿一半,太子之位又怎么会悬空这么久的时间。 “太子是不是德行有亏,朕自有考量,至于才学能力,等明日他上朝了众卿自己去看,若是太子真的难当大任,朕也会酌情考虑,定然不会拿江山社稷来开玩笑。” “陛下——” “好了,关于此事莫要再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当年太子尚且年幼,那些事是不是受人蛊惑陷害的都未曾可知,该罚的也罚了,众卿莫要再揪着这事不放了。” 众人见皇上心意已决,再怎么劝都没有用了,只能选择沉默。 这一场早朝,有人欢喜有人愁。 三皇子一党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尚书府里,宋婉玉坐在饭桌前等着爹爹回来用膳。 宋满福比平时回来的要迟一些,饭热了一轮才回来。 宋婉玉见他喜上眉梢的样子,有些奇怪:“爹爹今日怎么这么开心?发生什么事了?” 往日他下了早朝回来都是一脸愁容或是倦意,今日却肉眼可见的开心。 宋满福过来洗了手,用帕子擦了之后坐在了饭桌上,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着了。” 宋婉玉见状,便知道爹爹有话要说。 她起身为他盛了鱼汤放在面前,又用公筷夹了些他爱吃的菜,“爹爹先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 宋满福喝了口鱼汤,草草的吃了几口菜,才开始正题:“陛下今日上朝贬了周世子,复了太子的位子。” “这事爹爹为何高兴?难不成爹爹真的站位那太子了?” 宋满福呛了一口,转移话题。 “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的好婚事吗?” 她点头。 “爹想让你进宫。” 这下换宋婉玉呛着了。 第129章 旧疾复发 宋婉玉听闻这话快速的在脑海里将那些个皇子们过了一遍,实在是没有想到什么合适人选,一脸的震惊看着宋满福,忍不住问他:“爹,你这么糟践我,娘亲知道了一定会来找你的。” 宋满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这是想岔了,又道:“想什么呢!” 当今圣上虽然身体康健却也是年过半百的老头了,三年一选秀虽然从未停止,但这几年来能留在宫中的官女子也在慢慢减少,宋婉玉不认为宋满福真的会让她嫁给皇上。 “爹爹,你属意的人选是谁?” 宋满福欲言又止。 宋婉玉直接站了起来,已经不打算听宋满福说什么了,直接道:“不管是谁我都不嫁,我不想进宫,也不想与宫里的人扯上任何的关系。” 宋满福看看着她。 事到如今,进不进宫都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昭昭,你信爹爹,爹爹总不会害你的。” 父女二人第一次产生如此大的分歧,宋婉玉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爹爹莫不是也要靠卖女儿来换荣华富贵?” “你瞎说什么呢!” 宋满福不禁提高了声音。 宋婉玉皱眉,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凶我!” “没有,我没有凶你,你听爹爹说,这个如意郎君一定让你满意的,爹爹为你找的一定是你喜欢的。” 宋婉玉:“我不喜欢!” 宋满福无奈。 连贴身的兔子玉佩都送给人家了还说不喜欢。 若不是他答应了燕鹤行暂且不说出他的身份与计划,他真想现在就告诉昭昭那人是谁。 只是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就已经如此抗拒了,也不知道那人真的成了事,昭昭又会作何反应。 算了,他不管了。 凭什么要他背负宝贝女儿的误解和埋怨,剩下的事让燕鹤行自己去解决吧。 “好了,爹不说了,你想做什么都行,别哭了。” “真的?” 宋满福:“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宋婉玉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饭桌上,夹了菜放到宋满福碗里,变脸速度那叫一个快,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吃这个,您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 宋满福叹气,端起了碗,看了宝贝女儿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母女二人治他的办法一模一样,偏偏他最怕的就是这一套。 也罢,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交给燕鹤行吧。 宋婉玉以为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了,谁知道一周后宫里传了消息过来,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点了六名官家女儿入宫学习礼义,这六个人中就有宋婉玉。 燕景鸿这次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大臣们上早朝的时候说这件事的同时,已经让公公们去各个府上宣旨了。 有女及笄,尽态极妍,东宫复盛,万众瞩目。则选秀女,安稳后方,此事先了,天下大成。 大体意思是说,大臣家中的女儿们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各有各的优点,东宫太子复位大家都盯着看,后方不稳不能尽心做事,先成家后立业,太子现在要上朝不是不可以,先选了太子妃再说。 然后他又下了一道圣旨说除了要在六个进宫的秀女里面选出太子妃以外,还会一并为剩下的几位皇子择亲。 三皇子和五皇子到时候直接成亲,而七皇子先把皇子妃定下来,等日后到了年龄择了良辰吉日再成亲。 众大臣们上朝时听到这话,再看永宁帝那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皱纹,心里十分感慨。 人到中年,便愈发的怀念家宅安宁的时刻。 孩子们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一个两个却都没有动静。 明睿已有侧妃却未曾育有子嗣,而临风那两个妾室整日在后宅勾心斗角,他更是连后宅都不愿意踏入半步。 燕承宇早年落马伤及要害,唯一的孩子还是从外戚抱养而来的。 燕景鸿每每思及此处倍感膝下人丁单薄。 很多辗转难眠的深夜里,他也想像个寻常的祖父一样纵享齐人之福。 鹤儿回来,他心中最大的心事已经了结,眼下最大的想法就是在他退位之前让孩子们都成家,娶了正妃,后宅有人操持着,也能安心做事。 故而前些日子日和国师缘休谈起思虑之时,不自觉饮酒过多吐露心中烦闷,人做高位纵有美人相伴仍觉孤单。 缘休便为他坐地起卦,得一字真言。 ——婚。 瞌睡来了递枕头。 燕景鸿心里本就有这个想法,没想到上天的意思也跟他一样,第二日就让人将前段时间进宫参加赏花宴的小姐们的生辰抄给了缘休,让缘休一个个去算。 昨日有了结果。 燕景鸿昨日拿到那写着六人名字的折子时,一一看过去,视线落在一个名字上皱了下眉头,道:“朕听闻宋卿府上的千金因为身体虚弱一直养在江淮,礼仪教养暂且不论,若身有疾症影响子嗣绵延,可如何是好。” 燕景鸿说着,以笔沾墨便要将宋婉玉的名字划去,缘休忽然开口道:“陛下不可。” 缘休在青龙寺修身养性多年浑身散发着世外之人的气质,看着燕景鸿的眼神不悲不喜,神情隐约透露着悲悯,让燕景鸿都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敬重:“国师请讲。” “臣夜观天象,此六女中必有一人身带祥瑞,乃大吉之星,若为后妇定能佑郎君逢凶化吉,但臣道行不深,只能定于六人之间,动一人令命星消散,实属不妥。” “也罢,便留着吧。” 反正太子妃之位只有一个,燕景鸿见尹清雪名字也在里面便不做他想,毕竟清雪才是他曾看中的太子妃人选,清雪对鹤儿也有意,两个孩子青梅竹马,若是能成就一段姻缘,他也开心。 尚书府里,接到了圣旨的宋婉玉在房间里急的来回转悠,忽然眼前一亮。 “环翠。” 环翠推门而入。 宋婉玉躺在贵妃榻上捂着胸口,脸色很是难看,声音虚弱:“我浑身难受,好像是旧疾复发了,你去为我请大夫。” 环翠一见她这样子担忧不已,连忙道:“小姐,宫里派了太医为即将入宫的秀女们调理身体,奴婢这就去请。” “等下!” 第130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 宋满福刚回家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宋婉玉的院子。 宋婉玉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想对策,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刚坐起身来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愧疚的目光。 下一刻宋满福的眼神忽然有神了起来,声音也中气十足的:“昭昭!爹冤枉,你入宫不是爹干的!” 他这一声直接把坐在一旁石阶上睡着的环翠给吓醒了。 环翠连忙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低着头心虚不已。 宋满福注意力都在宋婉玉身上, 边走边说:“这事今日上朝的时候陛下才说的,爹真的不知情。”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宋婉玉无奈。 宋满福语气里带着委屈:“你肯定想着是我要将你送出去了,还觉得我是要卖了女儿换官位是不是,我在你心里根本不是一个好爹爹。” 宋婉玉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甜甜一笑:“爹爹你瞎想什么呢,你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爹爹,那日是我一时情急说错话了,爹爹分明就是为了我好。” 宋满福看着她:“你若是不想进宫跟爹说,爹去宫里找陛下求情,或者咱们称病不去了。” 宋满福心想反正入不入宫那人都惦记着昭昭,倒不如就将昭昭留在府上躲清闲,进了宫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 宋满福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轻咳声。 父女二人同时回头看过去,只见一长相和蔼的老伯站在回廊里,这老伯穿着深蓝色官服,手里提着药箱,身份不言而喻。 宋满福心里一惊,面上迅速挂上了笑容,语气平稳不见任何慌张:“小小调理之事,怎敢劳烦韩太医亲自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韩天闻见惯了宋尚书这巧舌如簧的样子,习以为常的回应道:“圣上知道宋小姐身子虚弱,特让老臣来府上为小姐调理,也能确保小姐安然进宫。” 闻言,宋满福挑眉,总觉得韩天闻最后这句话是跟他说的。 “这位是韩太医。” 宋婉玉知道来人的身份,太医院首席,极受宫中贵人们敬重,威望也很高,皇上应该是很看重这一次的入宫,才会将韩太医派过来亲自调理。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称病不出的借口算是彻底落空了。 纵然他们手眼通天,也绝对不可能在韩太医的面前作假。 宋满福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也不知道韩天闻听到了多少,连忙迎上去就要为他拿药箱:“韩太医你这出门也不知道带两个人跟着,万一有个好歹,要我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韩天闻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动作,态度恰到好处的不远不近:“尚书大人客气了,老臣岂敢劳烦大人。” 说完他又看向宋婉玉:“小姐,以后每日早晨和晌午老臣都会来为小姐请一次平安脉,小姐的虚弱之症老臣看过之后会开方调理,宫里会有人每日送药过来。” 宋婉玉微微屈腿行礼:“有劳大人了。” 韩天闻走过来将药箱打开放在石桌上,拿出埋针垫在下面,示意宋婉玉过来把脉。 宋满福不太放心,便跟着站在一旁看着,又试探性的说道:“太医把完脉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有,我前日得了一坛上好的……”“大人。” 韩天闻打断了宋满福的话,伸手将帕子放在宋婉玉的手腕上,隔着薄纱丝帕放到了她的脉搏上,而后说了一句:“安静。” 宋满福与宋婉玉大眼瞪小眼,给她挤眼使眼色。 宋婉玉看着他这滑稽的样子实在有些想笑,偏偏韩天闻的神情越来越严重,他这样子让父女二人的心同时揪了起来。 “怎么样啊,我的宝贝女儿没问题吧。” 宋满福之所以刚才态度那么轻松,是因为他很相信这些年缘休对昭昭的照料,更别说昭昭入京之后吃得好睡得香,再也没有以前的虚弱之症,他便将这事给放下了。 可眼下看韩天闻的神情,他又想起了曾经的担忧,心里愈发的不安。 韩天闻把脉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了一些,父女二人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才起手将巾帕卷了起来。 “老臣并未查到虚弱之症的迹象,小姐这段时间可有觉多、气短、虚弱无力等症状?” 宋婉玉摇头:“胸闷倒是有一些,觉睡得少。” “那就是了。” 宋满福一听直接激动了起来:“什么是了?韩太医,我家昭昭的病症可是还没有痊愈?你可有法子医治啊。” “大人冷静。”韩天闻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宋婉玉,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小姐受心事困扰,恐有郁结之症,时间一长怕会忧思成疾。” 宋婉玉一顿,没想到韩太医医术如此高超,竟然能看出来她有心事。 宋满福闻言也看向她。 宋婉玉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糊弄爹爹的时候,却没想到宋满福没有追问,而是笑了下,眼神关切:“女儿大了有些心事很正常,还往太医多上上心开些良方,我感激不尽。” “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如此。” 韩太医说完拿出宣纸写了好几味药材下去,宋婉玉扫了一眼,发现其中几味药材她曾经见过。 宋婉玉指着其中一味药材问:“太医,这味首乌藤可有说法?” 韩太医笔尖一顿,道:“不过是寻常安神的药材罢了。” 她点头。 本来就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能要到什么答案。 只是方才看韩太医写到首乌藤的时候,忽然心悸了一下,就像是被针尖很轻的扎了一下,有点疼却不强烈。 她曾看过缘休为发病时的君肆写药方让人去抓药,其中第一味药材便是首乌藤。 当时只是草草的看了几眼,却没想到在多年以后一个不起眼的时间里想了起来。 她的神情有些忧伤。 韩太医收拾好药箱打算离开时又停下了脚步,看向宋婉玉,道:“老臣虽然不知小姐为何忧虑,但药物只是辅助,终归治标不治本。” “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看向他,眼里微微有惊讶之色。 解铃还需系铃人。 可若是她不愿意解开呢。 第131章 怎么她也来了 一周后,宫里来接人的马车停在了宋府门口,宋满福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的叮嘱,比上次她要去赏花宴说的话还要多上好几倍。 宋婉玉也有些舍不得宋满福,此次入宫,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也不知道这学习礼义要达到什么标准才能出宫,又或者说这皇子妃什么时候才能选定。 一想到才与爹爹团聚了没多长时间就要分开,宋婉玉心里也很是难受。 临别之际,她还是没忍住抱了一下爹爹,而后小声在他耳边说:“爹爹放心,我会尽快回来。” 宋满福看着她踏上马车依依不舍的表情和坚定的眼神,心想:怕是很难尽快回来了。 宫里的那个见她入了宫,哪里还会由着她这么早的回来。 这场选秀还没开始,宋满福就已经看到了早就已经注定好的结局。 宋婉玉前脚刚走,韩太医也准备坐马车回宫了。 宋满福见状连忙走过来,感谢韩太医这段时间的操劳,因为昭昭的气色真的红润了很多,精气神也比以前足了。 这是他能拿肉眼看到的变化,也知道是韩太医的功劳。 韩太医看了他一眼,这些天一直对他冷着脸,宋满福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而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偷偷的将一叠钞票借着袖子的遮掩塞给韩天闻。 以往宋满福最不屑的就是官场贿赂那一套,可现在昭昭一个人在宫里孤立无援,若是没有人照应着他是真的很担心。 韩太医在宫里也算是有威望的,而且他是为数不多能出入后宫的人,燕鹤行毕竟是太子,刚复位肯定还有很多的事要忙,总有他留意不到的地方。 “韩太医,我家昭昭自小养在江淮,宫里的规矩怕是有不清楚的地方,还请……”宋满福华还没有说完,韩天闻就一推手将钱给他塞了回去,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宋满福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送礼出师未捷身先死。 韩天闻压低了声音道:“大人不必担心,小姐聪颖机敏,定然不会惹麻烦。” 宋满福当然知道女儿聪明又乖巧,他根本就不是怕昭昭在宫里惹麻烦,他是怕有些人故意找昭昭的麻烦。 宋满福叹了口气,觉得韩天闻不懂自己的忧心。 韩天闻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和善,表情也比之前温柔了一些,也许是感觉到了宋满福对女儿的担忧,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他说:“不必担忧,宫中自有贵人相护,定不会让小姐受了委屈。” 宋满福猛然看向他,还没品味出他这话里的意思,韩天闻就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宋满福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 对啊,他就说一个小小的秀女调养怎么会劳烦韩老亲自出手,原来如此。 知道了这里面的蹊跷,宋满福心里那种好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难过心情少了一些。 —— 宋婉玉在宫门外下马车时看到了另外被选入宫的三个女子,尹清雪和梁幼薇理所当然在入宫的行列里。 还有一个叫柳馨柔,是丞相府的四小姐。 当年那丞相府侧夫人带着柳馨月在青龙寺里一阵闹腾,最后缘休还是为她起了卦象,回去的第二年柳夫人就有了身孕,果不其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为此柳夫人还特地让人给青龙寺里送了重礼感谢缘休,虽然礼都被退回去了,可却再一次验证了缘休的神性,那段时间有不少贵妇人从京城来想要见缘休一面,缘休嫌扰了佛门清净干脆外出游历了。 柳夫人生了儿子没多久就被抬到了正妻的位置,连带着她的女儿们也成了嫡女。 上次赏花宴没有见到柳馨月和柳馨柔,是因为柳馨柔生病不方便出门,而柳馨月去年已经成亲了。 她一直想要等着世子,可世子的心在天下美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娶她,一颗芳心就这样悬了许久许久,拖到了比寻常女子还要晚两三年的年纪,终于拗不过相爷的强硬,去年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嫁出去了。 这好人家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不在京城,远在千里之外的尧南。 可能是因为相爷烦了,也可能是怕她在京城里继续见到公孙璟仍然心生流连,又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宋婉玉刚来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了,婚事定下之后柳馨月是百般不愿,成亲之前差点逃婚,被柳正元带着护院抓了回来关在院子里,绑着绳子上的花轿。 那段时间丞相府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谈,直到现在各家议亲时还会说起当年柳馨月成亲闹出的事,这给公孙璟的风流韵事也增添了精彩的一笔。 虽然公孙璟都不知道这风流债是怎么惹得,但在大家眼里,他已经是个负心汉了。 柳馨柔跟柳馨月长得有几分相似,虽然是相府嫡女,但却因为以前一直被当做庶女对待,到现在面对尹清雪和梁幼薇这正儿八经的高门嫡女还是有些不自在。 梁幼薇看着柳馨柔的眼神里也带着审视和不悦,她总觉得柳馨柔和她那个轰轰烈烈伶牙俐齿的姐姐差得远了。 以前柳馨月当庶女的时候都敢公然跟她呛声,后来抬了嫡女那叫一个趾高气扬,她虽然不喜欢柳馨月,也看不惯她那拿腔拿调的做派,但却打心眼里佩服她那敢爱敢恨敢闹事的精神。 对比之下,柳馨柔有些太过内秀,连说话也不敢大声。 柳馨柔不知道她姐姐跟宋婉玉以前还有过一段恩怨,走过来友好的朝着她打招呼,笑容温柔。 宋婉玉回之一笑,却并没有与她亲近。 虽然先入为主的猜忌不太好,但她姐姐和娘亲都是那个性子,宋婉玉不认为柳馨柔是个善茬。 “姐妹们,我是不是来晚了呀。” “真是抱歉,今早爹爹在院子里烤鱼,没忍住贪嘴了。” 马车停下,穿着及腰半臂短衫,腰上扎着皮质腰带,提着裙摆十分豪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家都被这豪放的姿态给惊到了。 梁幼薇没脸看,别过了脸默默说了一句:“怎么她也来了。” 第132章 祝今朝 那长相带着些许英气,动作随意又豪爽的女子走到了她们中间,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宋婉玉和梁幼薇中间的位置,左看看右看看,看的十分认真。 梁幼薇皱眉:“你看什么?” “在看大家是不是眼睛有问题,你和宋小姐谁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怎么这京城第一美人还是你呢。” 梁幼薇就知道她嘴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暗道刚才就多余问这一嘴。 宋婉玉觉得莫名被波及,果断选择沉默不语,不参与不多嘴就是最好的辟祸之法。 她眼观鼻鼻观口全当没听见。 “啧啧啧,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要我说你们京城的小姐就是娇气,一个个花拳绣腿的就应该扔到军营里去历练一番,看你们回来之后还会不会在意脸蛋!” “祝今朝你这张嘴还是不说话为好。” 祝今朝。 镇守边关的戎马大将军祝建荣的女儿。 大将军全家都驻守边关,家里有五个儿子,祝今朝是在全家的宠爱下长大的,她对骑马射箭感兴趣,大将军就教她骑马射箭,看她喜欢舞刀弄枪,就花重金为她打造神兵利器,喜欢什么就给她什么。 可能是因为养了五个儿子,祝将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对这个女儿可能宠溺了一些,但唯一的女儿自己不宠爱谁宠爱啊。 直到今年将军回京述职,带着祝今朝想要看看京城繁华,也想让她和京城的同龄小姐多接触接触,交一些朋友,别老是跟军营里那些大老粗在一块待着了。 可一回来一对比就出现问题了。 好好的女儿被他养成野猴子了,刚回来就敢当街拦住武状元的马车与他单挑,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水平他不清楚吗,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人家武状元要是被你一个女子当街打的鼻青脸肿那多影响名声啊,你这打的是武状元的脸吗?那是陛下的脸啊。” 祝今朝信了。 但祝建荣已经深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歪梁已经养成了,没有办法掰正,他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于是求到了陛下这里。 反正他是没有办法了,想让皇上看看能不能找国师给祝今朝作法或者下点降头,能让她安安分分的像个正常女子一样就行了。 殊不知这样的要求已经是为难燕景鸿了。 燕景鸿不愿意见祝将军寒心,也不想他为了宝贝女儿的亲事担忧,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祝今朝也一起进宫。 倒也不是为了让她当皇子妃,就她这个样子,嫁入宫里头疼的就是燕景鸿了,他让祝今朝入宫是来学习礼义的。 想着跟这些大家闺秀同吃同住相处一段时间,应该会跟她们学习一些女子该有的品性。 燕景鸿和祝建荣一致觉得祝今朝这样豪迈是受了环境影响,以前一直跟军营里的叔叔伯伯还有哥哥们接触,自然而然就染上了男子的习性,这些小姐们肯定能在潜移默化里影响祝今朝的一举一动。 祝建荣对此抱有很大的希望,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三个月后女儿脱胎换骨的样子了,他幻想着到时候会有一个温柔小棉袄甜甜的叫他爹爹。 而此时,小棉袄才说了几句话已经快要把梁幼薇给气哭了。 宋婉玉不知道一同进宫的秀女都有谁,看到祝今朝还有一些意外,也不知道选秀女的标准都是什么。 祝今朝可能也看出了她们的疑问,大方解释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来跟着教养嬷嬷们学规矩的,而且我也不着急出嫁。” 这话说完,她看向不远处,道:“还有人要来啊,也不知道是谁。” 祝今朝跟宋婉玉一样,都是入京不久,宋婉玉在宴会上将京城官家的小姐认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祝今朝唯一去过一次,是梁幼薇的生辰宴。 她刚入京的时候被邀请过去的,结果喝醉了敬酒时倒在了梁幼薇精心准备的裙裳上。 梁幼薇当即就说了一句不太好听的话,祝今朝也不是能忍的性格,本来自己的错认了道歉就行,她还不依不饶说有的没的,她就炸毛了。 大闹梁幼薇的生辰宴,自此再也没有人邀请她去宴会,她也乐得清闲。 梁幼薇看祝今朝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想起了自己被搅和的生辰宴,脸色又难看的几分。 远处缓缓驶来两辆马车,马车并排停在了宫门外,马凳架起,两位穿着精致的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姿态优雅步步生莲。 祝今朝站在宋婉玉旁边,悄悄嘟囔了一句:“下马车还要踩马凳吗?很高吗?” 猝不及防被连带的宋婉玉选择了沉默。 倒也不是很高,可跳下来实在难看,她们穿的衣裳又繁琐,万一被裙子绊倒会危险。 而且京城小姐们受到的教养就是如此。 女子不可大动,笑不露齿,含笑为美。 宋婉玉在江家时受到的管束比较少,到了山上之后也比较肆意随性,她细细想了下,好像不用马凳也行。 等等。 宋昭昭你在想什么。 你是来宫里学规矩的,怎么能跟着祝今朝学呢。 可是她身上的烤鱼味好香啊。 宋婉玉晨起收拾好便来了,还未吃东西,眼下闻到祝今朝身上的香味便觉得饥肠辘辘。 她忍不住又往旁边站了一些,怕越闻越饿。 祝今朝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顿了下,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后来的两位小姐宋婉玉那日在宴会上都见过。 一位是刑部尚书的爱女陆芷,一位是京兆尹独女林汀兰。 陆芷和林汀兰一下车就拉着手,笑脸盈盈的说着体己话,朝着她们走过来。 几人互相见礼。 陆芷和林汀兰各有各的美,姐妹二人一个温婉一个淡雅,都是皇家精心挑选出来的皇子妃人选。 她们跟其他几人都笑着说了客套话,跟宋婉玉还有祝今朝不熟,只点头示意。 宫女过来带她们入宫。 梁幼薇和尹清雪一左一右走在最前面,颇有王不见王的意思。 陆芷林汀兰还有柳馨柔三个姐妹走在一起,宋婉玉和祝今朝一起被落在了最后面,好像谁都没有想起她们。 “不想进宫,你说我现在跑了她们能注意到吗?” 宋婉玉一愣。 是谁说出了我的心声。 她看过去,祝今朝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今天的鱼我都没吃完。” “好吃吗?” 第133章 太子妃 “好吃啊,等有时间了我给你烤一个尝尝。” 祝今朝爽朗一笑,跟她说:“不止有烤鱼,还有烤兔子烤野山鸡什么的,可香了。” “再撒上我阿爹自己配的香料,那味道叫一个好,绝对是你在寻常的饭馆里面吃不到的味道。” 宋婉玉被祝今朝说的有些饿了,口水不停的分泌,肚子也愈发觉得空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是什么味道?” 祝今朝长吟一声:“自由的味道。” 好贴切的形容。 宋婉玉也似乎被她那爽朗的态度感染,也跟着笑了一下。 一行七人跟着宫女到了安排的住所。 宫女带她们将流花宫大概认识了一下,一路上走来的时候也介绍了其他的一些宫殿,那些个贵人们住的地方特地叮嘱了她们不要贸然前去叨扰,等说完大概的方位,便让她们自行选择房子,让带来的丫鬟帮着收拾行李。 宋婉玉没想着能在宫里待很长时间,带来的东西很少,环翠稍微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 锦绣阁主殿流花宫本来是答应的住所,但曾经住在流花宫的答应前些年染病去世了,这住所便一直空着。 等她们收拾好东西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管教嬷嬷在等着了。 管教嬷嬷一共有两个,姓常的嬷嬷负责秀女的礼仪姿态,姓夏的嬷嬷负责教她们宫中的规矩,也就是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妃。 对于想要入宫做皇妃的秀女来说,能跟着两位优秀的嬷嬷学习礼义是很好的事,这对她们来说也是机会。 而对于胸有成竹或者是根本不在乎的女子来说,就觉得被条条框框束缚实在是难受了。 一起来的七个人可以分成两派。 一派是梁幼薇、宋婉玉和祝今朝,她们同样都不习惯事事都有人管教的感觉。 梁幼薇是觉得她成为皇子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必要和这几个女子一起学习,更别说这群人都跟她不怎么对付。 她和尹清雪还有宋婉玉少不了要被人拿来比较,祝今朝又总是让她不快,反正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她都能想到要有多难熬。 她与柳馨柔她们几个关系也并不怎么样,梁幼薇素来交好的那些个朋友一个都没有选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祝今朝是因为性子野惯了,大将军好说歹说才把她劝来,但也跟她商量好了,能学得进去就学,学不进去也别勉强自己。 宋婉玉深知自己跟那些从小接受礼仪规矩学习的大家闺秀还差的有些远,主要就是心虚,表现不好被嘲笑倒是无碍,就是怕牵扯到爹爹身上。 既来之则安之,不能给爹爹丢了脸。 另外一派则是以尹清雪为首的剩下几个小姐们。 尹清雪自幼接受太子妃的规矩教养,家里也一直将她当做太子妃培养,她们几个人里面,也就尹清雪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光是刚才她们从房间里出来到院子里汇合的这么一点功夫里,宋婉玉就看到两位嬷嬷看着尹清雪点了好几次头了 那满意的神情像极了幼时在学堂里二舅舅看学习最好最上进的弟子的表情。 当年二舅舅总是点那个得意学生回答问题,口头禅是让他们多跟他学习。 常嬷嬷一开口便是说她们几个人刚才下台阶的姿势不对,然后就把尹清雪给点了出来,让她演示一下如何走路,如何下台阶。 祝今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跟宋婉玉说:“我一步顶得上她三步,走的这么含蓄看着好看,可若是有急事呢?不能跑吗?” “祝小姐可是有疑问?” 常嬷嬷看到祝今朝跟宋婉玉说小话,并没有点出她这个行为不对,反而是问她有什么疑惑。 祝今朝:“这么走路好看是好看,可是不是太慢了些?若是有十分紧要的事呢?火烧眉头了还这般走路?嬷嬷不如让尹小姐直接给我演示一下怎么跑,我比较性急,从跑开始学行吗?” 常嬷嬷表情一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了。 宋婉玉觉得祝今朝真是思路清奇。 “走路还没学会就想着跑了,你骑马不是更好。”梁幼薇出声调侃。 祝今朝瞥了她一眼:“宫里不能骑马,你是不是……” 怕梁幼薇当场炸毛,祝今朝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但梁幼薇知道她吐不出象牙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两人这样一闹腾,倒是没有人去看尹清雪怎么走路了。 尹清雪神色如常,走回来站在了她们旁边。 常嬷嬷看祝今朝的眼神有些无奈,道:“祝小姐,你们是来入宫学习礼义的,奴婢会什么就教你们什么,至于别的疑问,奴婢没办法解答。” “我问了什么很难的问题吗?”祝今朝问她。 “宫里可能也不让跑吧,你可以用走的,疾走速度也很快。”宋婉玉大胆猜测。 祝今朝:“好主意,她们步步生莲,我步履生风。” 宋婉玉忍俊不禁。 这成语用的真是惟妙惟肖。 宋婉玉本以为她们刚开始跟着嬷嬷们学习,嬷嬷们会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但她跟着嬷嬷们学习了一天之后才发现,宫里的老人都很聪明,她们的远见也很高。 她为自己想当然的想法觉得愧疚。 能在宫中当值这么长时间,见识过很多人从默默无闻一跃枝头变凤凰,也见过高台阁楼一夜坍塌只剩废墟,她们比谁都要清楚三十年河东的道理。 能被选入宫里的秀女身份尊贵,七个人里面要选几个皇子妃出来,谁也不知道未来留在宫中的小姐是谁,与其全部得罪,还不如把所有人都捧得高高的。 反正当奴婢的伺候主子已经习惯了,她们表现的进退有度,一天下来并没有任何让小姐们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除了总是夸赞尹清雪以外。 宋婉玉看得出来,嬷嬷们或多或少的将宝压在了尹清雪身上,毕竟没有比她更适合当太子妃的了。 日后入主东宫,他日太子继位,太子妃便是一国之后。 试问这样的身份,谁能不尊敬啊。 宋婉玉跟其他人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对这个最有可能当选太子妃的人选,采取不迎合不得罪的态度。 安稳度过这几个月,然后回家陪爹爹。 第134章 紫宸殿 晚上宋婉玉在房间里休息,但是她又没办法真正的歇下来,手里拿了两三本书,坐在桌子前看的认真。 因为明日夏嬷嬷说了要考她们学问,说是要当皇子妃不能才疏学浅,可当宋婉玉问起她要考什么的内容时,夏嬷嬷却说了几本她平日里不常看的书。 《女诫》《妻纲》《才女之能》…… 这些书让宋婉玉光是听名字就有些发晕,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内容,《女诫》她小时候在江家的时候还看过,后来上了青龙寺,君肆便不让她看这些了。 有几条能记得,但剩下的她都一概不知。 宋婉玉并没有说这些书不好,这些都是大家闺秀府上书架里面最常备的几本书,不止这些,其他要考的书她们也都有,但她觉得自己大脑空空,因为不熟悉。 柳馨柔来的时候正好带了其中两本,她其中一本差不多已经熟知了,见宋婉玉问起,便主动问她要不要借。 宋婉玉也不想明天一问三不知,便欠下了这份人情。 然后嬷嬷们,可能是看出了她们的窘迫,又拿了一些书过来让她们挑选。 她们各自选了几本书。 宋婉玉基本上每一本都不太熟悉,所以随便拿了两三本。 祝今朝一脸头疼的看着这些书,实在不知道该选什么好,干脆闭着眼睛盲选,选到厚厚的一本还暗自心疼了一下。 她选书的时候,宋婉玉看了一眼嬷嬷的表情,无奈至极。 宋婉玉感觉明天还没到,嬷嬷似乎已经预料到明天小考的结局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背过书了,来到京城之后看书也只挑自己感兴趣的看,这种通篇充斥着繁文缛节和生涩难懂词汇的宋婉玉简直一点也看不进去。 她挑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很沉,眼皮子也一直在打架,肚子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宋婉玉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 宫中的膳食虽然好吃,但是给每个人的量都不多,宋婉玉自认吃的已经算少了,可早上来的时候便没有吃饭,又练了一早上的走姿站姿坐姿,她中午恨不得吃两碗饭。 结果嬷嬷说,宫中用膳要遵循适可而止,五分饱最为合适。 惹得祝今朝都忍不住说这规矩不合常理,人不好好吃饭身体是不会健康的。 但嬷嬷却让人把她们的碗筷给收了。 其他几位小姐虽然也没有吃饱,但却没有像宋婉玉和祝今朝一样眼巴巴的看着宫人撤菜。 现在想起来,今日中午的饭菜确实有几样很得她的心意,可惜却不能多食。 宋婉玉越想越饿,反正也看不下去书了,索性将书本放下打算睡觉。 睡觉能忘记饿意。 她将书本收拾好,打算熄了烛火就寝,忽然听到了石子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一声传来一声闷响。 宋婉玉下意识露出了笑脸,脱口而出:“天衢,你怎么又……” 她忽然愣住,笑容僵在脸上,看着窗子的方向发呆。 宋婉玉啊宋婉玉,你莫不是魔怔了。 天衢怎么可能在宫里。 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敲了敲窗子。 宋婉玉眼中的光瞬间亮了起来。 三步并两步走到了窗子前面,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窗子,那短短的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入宫当秀女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未免就不能传到江淮,万一天衢知道了来找她呢。 以天衢的功夫,随意出入皇宫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婉玉越想越觉得肯呢个,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期待,结果在下一刻就泯灭了。 祝今朝站在窗外朝她招了招手:“你这表情怎么看起来有些失望啊,难不成你期待的人不是我?” “没有。”宋婉玉朝她笑了一下:“怎么不敲门?” 祝今朝愣了下:“对哦,我走过来看窗户离得近就直接敲了,没想到这层。” “你来有什么事吗?” 祝今朝:“你饿不饿啊。” 祝今朝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抱怨道:“我中午没吃饱饿的心慌,怎么也睡不着,本来想出来找吃的,看到你房间烛火还亮着,便来问问你。” “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饿的睡不着啊?” “没有,我在看书。” 虽然她也饿,但还没睡觉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祝今朝看到她身后的桌子上放着几本书,有些兴奋:“说起看书我就来气!我本来就够饿了,你知道我今日好不容易精挑细选出来的那本书是什么吗?” 闭着眼睛,精挑细选? 宋婉玉调侃:“总不能是食谱吧。” “这你都能猜对!” 祝今朝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你知道我随便翻一页就是精美膳食做法的感觉吗?” “看来上天都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子。” 宋婉玉被她这丰富多彩的情绪影响,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呢,你这是打算在哪里找吃的?” “不是我,是咱们。” 宋婉玉:“……” “你听我说。” 祝今朝要凑过来跟她说话,发现还隔着半扇窗子实在是有些不太方便,话音一转:“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宋婉玉也有些饿了,但她不确定晚上敢不敢在宫里乱走。 祝今朝看出了她的疑问,道:“我要去的地方不远,而且咱们这边没有夜巡士兵的,拿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了。” “你不想去的话,我去拿,回来了给你分点,你想吃什么?” “我还能选择吃什么?” 祝今朝:“当然不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那我跟你去吧。” 晚上她不太放心祝今朝一个人出去,再加上今早祝今朝说她有些不太认路,宫中的建筑又都长得大差不离,一眼望过去全是绿瓦红墙,万一她不小心闯进了哪个贵人的宫里被当成刺客抓起来就说不清楚了。 祝今朝十分感动的握住了她的手:“我没看错人。” 宋婉玉提着灯,两人结伴而行,穿过悠长宽阔的宫道,从一个小门进去,便看见一气派威严的宫殿立在不远处,宫殿外的柱子上雕刻着威风凛凛的龙,栩栩如生。 不太对劲。 “等下,你是不是找错路了。” “没错啊,我听说小厨房就在这边。” 宋婉玉信了她,与她绕到了那气派宫殿的前门,只见正殿牌匾上清晰的刻着三个字——紫宸殿。 宋婉玉突然站住不动了。 第135章 把人扔出去 祝今朝也看到了,一脸茫然,回头看向宋婉玉:“紫宸殿是谁的住所,怎么没听嬷嬷们说啊?” 比宋婉玉的声音更早响起来的,是禁军冲进来将她们包围的脚步声。 火把聚拢,一瞬间灯火通明,禁军直接将她们包围了起来。 祝今朝听清了那些人喊的是什么。 擅闯东宫,居心何为? 居心。 我就想吃点东西啊。 祝今朝懵了。 宋婉玉动作迅速,直接拉着祝今朝原地下跪,声音清亮,赶在那群禁军动手之前提高声音自报家门:“臣女奉陛下之命入宫选秀,不小心迷了路,误闯东宫,太子殿下恕罪!” 不管燕鹤行来没来,先认错总是对的,总不能真被这些禁军当做居心不良的刺客给格杀勿论了。 保命要紧,骨气先往后放一放。 “东宫!竟然是东宫!” 祝今朝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难以掩饰她的震惊,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完了完了我是不是死定了。” 宋婉玉很是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们两人这么晚出现在东宫又行迹鬼祟,也不怪巡逻的禁军会将她们当成刺客,宋婉玉现在只期望燕鹤行还没有就寝,不然她们怕是要被押入牢里关上一晚上等他明天醒来再审。 她思虑的功夫,今晚负责宫中巡逻的侍卫统领已经听闻消息来了东宫。 禁军让开了路,祁山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中间的宋婉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先是一顿,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招手唤来身旁的护卫:“快去请殿下。” “头儿,殿下都已经……”“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 “是。” 宋婉玉见侍卫统领都已经来了却不见燕鹤行的身影,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一些,她没去过天牢却也听说过里面的情形,活人进去了都得少层皮才能出来,更别说她和祝今朝两个弱女子了。 若是真在里面待上一晚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梦魇。 祝今朝眼见事情闹得有些大了,默默低下了头,愧疚无比:“宋婉玉,你说咱们会怎么样啊,他们应该不会真的将咱们关进大牢吧。” “会。” 宋婉玉并不是要恐吓祝今朝,若是这统领按照规矩办事的话,她们现在就已经被拖走了。 哪里还会听什么解释,有什么等明天太子殿下醒了再解释。 毕竟人是在东宫抓到的,于情于理都要过一下燕鹤行这里。 等证明了她们的清白会放她们回来,但免不了要受些罪。 “殿下,宫里抓到两个刺客,自称是这次入宫选秀的秀女,迷了路来的宫里。” 燕鹤行披着外衫坐起来,听着属下的汇报,眼里闪过些许不悦:“迷路?” 流花宫距离紫宸殿说不上太远,但要想过来也得绕上一大圈,说她们不是居心叵测燕鹤行都不信。 “这么小的事为何要来通报?” 他穿了靴子下床,整理了下衣裳拉开了门,那侍卫单膝跪地,解释道:“祁山统领让属下来请殿下。” 燕鹤行眼神冷淡,在外面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天衢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去看热闹了,道:“让祁山严审,明早再放她们回去。” 燕鹤行本来就对燕景鸿搞这一出秀女选妃的戏码表示不满,正愁不知道要怎么把那些女人给吓跑呢,机会这就来了。 “是。” “等等。” 侍卫停下步子。 “被抓的人是谁?” “属下不知。” “去吧。” 她不是爱生事的性子,上次就恨不得避开自己走,定然不会偷偷潜入东宫,这个时候怕是已经睡了。 哼。 亏她能睡得着。 燕鹤行正要回去重新上床睡觉,远处的屋檐上忽然跳出来一个身影,看那卓越的轻功和矫健的身姿他就知道是天衢。 看天衢过来的那个方向,正好是流花宫的方向。 想来应该也是惦念着许久未见宋婉玉,想要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以前在宫外,和在宫里见总是不一样的,更别说她现在还是秀女。 若不是身份不允许,怕招惹麻烦,燕鹤行也想去见她。 克制不住的去想她。 天衢急忙落在了燕鹤行的面前,喘着气指着他过来的方向。 燕鹤行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可玩够了?” 天衢:“小点心,东宫,抓,刺客。” 甚至都不用天衢多做解释,燕鹤行就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带起一阵风,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去房间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的脸上多了一张面具。 脸上的溃烂其实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燕鹤行在宫里的时候也从来不戴面具,他并不在乎脸上的伤会不会留疤,甚至连药都很少上。 直到一周前宋婉玉被选中成为秀女,韩太医去为她调理身体的时候,听到宋满福跟宋婉玉开玩笑说她自幼就喜欢相貌俊美的人。 宋满福当时说这话的本意是为了自夸,因为他曾经也是个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郎,不然也不会娶了江小姐那么个大美人。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天衢第二天就见他将涂抹的药膏拿了出来,一脸嫌弃的对着镜子涂药,虽然嫌弃不喜欢,但一日三次没停过。 口是心非。 祁山在听到太子的回答之后并没有急着对两位小姐动粗,而是让周围的侍卫都撤了下去,只留了几个亲近的人在这里,态度一点也不冷峻,很有人情味的问她们:“两位小姐这么晚怎么出来了?” 虽然不好意思,但不说实话可能要面临进大牢,宋婉玉连忙解释了一遍。 祝今朝也跟着应和:“对啊,我真不知道从那个小门进来竟然是紫宸殿的后面,要不然我也不会带她过来啊,我们以为这里是小厨房才来的。” 竟然是为了吃的吗? 这年头高门贵女们的喜好都如此奇特吗? 还是说殿下就喜欢这种的? 祁山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就这么放了她们。 还是说殿下和她已经…… “祁山,何事惊扰?” 第136章 带她来见我 燕鹤行匆忙赶来,连发冠歪了都没有意识到。 看到他过来,宋婉玉立刻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了下去,还顺手拉了一把没有反应过来的祝今朝。 “殿下。” 他就知道! 祁山连忙迎上去,抱拳行礼,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燕鹤行走过来。 祝今朝把头压得很低,似乎感受到了那强大又威严的气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婉玉也没有抬头,跪的十分乖巧,在察觉到他靠近之后,小声求饶:“殿下恕罪,臣女真的不是有意的。” “就只是因为饿了出来找吃的?”燕鹤行问她。 两人连忙点头,一起保证:“绝对没有别的原因。” 祝今朝补充:“也绝对不是因为想要被选上才来碰运气的,求殿下开恩,我们下次一定不会晚上跑出来找吃的了,我们一定下午就吃好吃饱。” 燕鹤行神情出现了一丝变化,其他几个侍卫也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开脱之词,都有些想笑,可碍于太子的威严都憋着没有笑出来。 宋婉玉怕说得多错的多一直低头保持沉默,只是在祝今朝解释的时候跟着点点头。 燕鹤行站定在宋婉玉面前,又问:“你也是因饿了?” “是。” 她没有丝毫隐瞒,却不知道为何感觉他周身的温度又冷了一些。 “起来。” 祝今朝和宋婉玉对视一眼,果断决定继续跪在地上,齐声道:“殿下恕罪。” “我何时说过生气了?起来。” 燕鹤行明明声音冷的要命,却说自己没有生气,祝今朝很是纳闷,这到底是让她们起来呢,还是威胁的反话啊。 她实在是听不太懂,觉得这太子的脾气太难琢磨了。 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这冷着脸说自己没生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宋婉玉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们跪了这么长的时间膝盖已经有些麻木了,实在是有些起不来。 “怎么,还要我扶你们不成?” 听到这话,宋婉玉直接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 祝今朝自幼在边关历经千锤百炼,身体素质比寻常女子要好上很多,跪这么一会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而宋婉玉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腿脚发麻,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去。 燕鹤行眼疾手快的往前一步想要扶住她。 宋婉玉察觉到他的意图,下意识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又站起了身,理了理裙摆上的尘土,微微欠身:“多谢殿下。” 燕鹤行的手伸到半空中又收回去背着身后,在宋婉玉看不到的视角里,他的拳头已经紧紧的攥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 “祁山,把人给我带过来。” 燕鹤行突然变脸。 宋婉玉和祝今朝心里都是一惊,很害怕太子殿下忽然改变主意将她们两个全都扔进大牢里去。 上次在宴会上见的时候,燕鹤行还是毫无权势的废太子,那个时候宋婉玉心里还没有那么多尊卑对比,可转眼间燕鹤行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眨眼间便能决定她们的生杀夺于。 她不自觉的便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却不知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和疏远让燕鹤行觉得心生烦躁。 两人跟着燕鹤行来到了东宫的厨房。 因为太子以前在吃食上中过毒,前些日子赏花宴又中了毒,陛下特许他在东宫另设厨房,为他配了单独的厨子,不用随着宫中的用膳时间。 这是宫中独一份的宠爱。 其他的宫里都是御膳房做好了膳食然后由各宫的宫人领回去的,不同的品级膳食的标准也不一样。 燕鹤行直接推开了门让她们进去。 宋婉玉和祝今朝有些不明所以。 祝今朝小声跟宋婉玉道:“太子殿下不会是打算把咱们在小厨房里关一晚上吧。” 应该不会。 殿下不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宋婉玉想着。 燕鹤行开口:“你在这里看着她们,不吃饱了不准回去,下次再乱闯,可不就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祝今朝只觉得天降馅饼。 他竟然管这叫惩罚,没有这么简单吧。 果不其然,祝今朝沉浸在天大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既然这么喜欢东宫的膳食,不顾夜禁也要闯进来,孤若是不成全了你们,倒是显得孤小气了不是。” 宋婉玉心里一颤,暗道不好。 “以后你们每日早中晚便来紫宸殿用膳吧。” 果然。 她就知道燕鹤行一定没有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燕鹤行说完转身就走。 祁山送完太子殿下心里十分感慨,殿下真是关心宋小姐,知道她们吃得少怕她饿肚子,还让她每日来东宫开小灶。 而宋婉玉与祁山的想法完全是南辕北辙。 那边祝今朝开心的拿了一盘点心坐在桌子上吃的开心,宋婉玉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祝今朝还不忘了叮嘱她:“快吃,蒸笼里还有,不是我说,这点心也太好吃了吧。” 宋婉玉咬了一口,确实是香软可口,又咬了几口,心里却一直盘算着其他的事。 太子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和祝今朝日日来东宫用膳,届时宫里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要是让其他几个秀女知道了,定然会以为她们其中有一个已经得了太子的青眼,到那时会发生什么。 被排挤还是被拉拢?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宋婉玉想看到的。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祝今朝嘴里咬着点心看着她,声音含糊:“你干什么去?” “你先吃,我去转转。” 祝今朝不做他想,宋婉玉看向祁山:“麻烦大人帮我通传一声,我要见太子殿下。” “属下这就去。” 祁山脚步飞快,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一人站在阴影里,身影孤寂。 “怎么?” “宋小姐求见。” 燕鹤行向前一步,自阴影里走了出来,烛火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一瞬间走到了人间一般,忽然就鲜活了起来。 他的眼中也映照着微弱的火光。 “带她来见我。” 第137章 你教我的 “你想说什么?” 燕鹤行知道,宋婉玉如果不是有话要说,是绝对不会主动过来找他的。 宋婉玉没想到燕鹤行这么直白,便也也不打算跟他兜兜转转绕圈子了,直接道:“请殿下收回成命。” 燕鹤行看着她,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你只是想说这个?” 她点头。 “原因。” “入宫并非本愿,还望殿下高抬贵手。” 宋婉玉虽然没有点明,但燕鹤行却听出了她的意思。 觉得他是在刻意为难她吗? 燕鹤行心中又跟着冷了几分,他向前一步:“孤若是偏不如你所愿呢?” “宋婉玉,你可要当太子妃。” 宋婉玉心里一沉,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燕鹤行第一次表露这种意愿了,上一次宋婉玉没有当真,觉得燕鹤行是在跟她开玩笑。 可这一刻,她看着燕鹤行眼中的认真,知道自己不能像上次那样逃避敷衍了事了。 他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想来也定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 “殿下能说说原因吗?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不是她自恋,她心中有那么一丝强烈的感觉,觉得燕鹤行一定没有对别人有这种想法,所以她才想要知道原因。 见宋婉玉有所松动,他神色如常,语气平淡道:“因为你足够聪明,孤对你挺有兴趣的。” 宋婉玉自动忽视后面这句话,冷静自持:“这算交易吗?” 燕鹤行微微一愣,“你觉得是便是。” “那殿下能容我考虑考虑吗?” 没说拒绝,而是考虑。 燕鹤行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还是难过。 “好。” 宋婉玉一字一句道:“三天后我……”“明天。” 燕鹤行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孤没有耐心,明日还是这个时间,你来紫宸殿。” “若是不来,孤便亲自去找你。” “不用,若是我决定了,会来告诉你。” 燕鹤行没问她若是不来呢,因为他笃定了她一定会来。 宋婉玉回去之后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晚上还是走那条小路去了东宫。 本来以为经过昨日的事后面的小门已经上锁了,但她过去的时候小门敞开着一个缝,就像是刻意在等她一样。 可是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今日一定会来呢。 宋婉玉行至太子寝宫的门外,跨过门槛走进去,便见一人影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微风吹过花瓣落下。 那人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撑着脑袋回过了头。 月光下面具泛着清冷的光芒,侧脸的轮廓分明,朦胧看起来像极了一位故人。 宋婉玉脚步一顿,险些要叫出君肆的名字,她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走到了燕鹤行面前。 “殿下,我考虑清楚了。” “我可以答应与你合作。” 合作。 她以为这只是合作吗? 还是说,和谁合作都可以。 燕鹤行没说话,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宋婉玉也拿不准燕鹤行是个什么意思,便耐心的站在旁边等着。 宋婉玉静静地站着,觉得这太子殿下当真是反复无常,明明要让她当太子妃的是他,现在又不回答的也是他,是忽然又想清楚了觉得还是找别人好吗? 宋婉玉昨天晚上思考了很多,她知道一旦答应了燕鹤行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但她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嫁给谁都是嫁,还不如嫁给太子,至少燕鹤行又不需要她的感情,他们只是合作,这样也不用担心成亲之后会有什么牵扯。 宋婉玉虽然也想过嫁入了皇家有多少坏处,又要面临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但她觉得燕鹤行至少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以当做条件一样去交易。 宋婉玉想着,不等燕鹤行说话,直接坐到了他的面前,道:“殿下,我的回答你已经听到了,的但是我还有条件要谈。” “说来听听。” 燕鹤行放下酒杯听她说话。 宋婉玉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纸摆在他眼前。 燕鹤行疑惑的拿过去打开一看,直接被那醒目的和离书三个字给激起了怒气,下意识就要将和离书撕碎,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忍住了暴怒的冲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昨日回去想了很久,虽然不知道殿下你为什么偏偏对我感兴趣,但既然要合作,就要有个合作的期限,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尽心尽力的做好一个太子妃该做的事,成为殿下的助力。” “但请殿下成就大业时,能放我自由。” 燕鹤行听着她不紧不慢条理清晰的跟自己探讨着条件,又觉得欣慰又觉得难过。 因为她这般不畏强权的态度让他觉得欣慰,而她如此冷静用成亲做交谈的态度又让他觉得难过,她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根本没有把感情当回事一样。 燕鹤行且不论,那君肆呢? 她当初权衡的时候,也是这般冷静的态度吗? 燕鹤行沉默的又喝了一杯酒。 他当初明明不是这个样子教她的。 若是连感情都能用来交易的话,人和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宋婉玉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商量:“殿下可是对和离书上写的不满意?那我再改改。” “不必了。” 燕鹤行起身,背影看着有些孤寂。 他拿着和离书走进书房,看了很久,这和离书里面的每一句都是宋婉玉不爱他的迹象,也是她对未来绝对不会对他动心的保证。 怎能薄凉至此。 燕鹤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亲还没成,和离书就已经写好了。 天底下有谁成亲如他这般。 宋婉玉抬头看着满树的海棠花,鼻息间能闻到清淡的花香和酒壶里醇厚的酒香,这味道让她想起了那天在青龙寺里,她醉酒向君肆表明心迹的清情形。 那日的凤求凰跳的并不精彩,却是宋婉玉最用心的一次。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跳过一次舞。 她看着燕鹤行从书房里走出来,将和离书放在桌子上,珍重无比的将和离书收了起来。 这是她在谈判桌上为自己争取到的护身符,待日后便是她的自由。 哪怕处于劣势,也要主动争取。 你看,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第138章 她生什么气 入宫时光一晃而过,转眼间两个月过去。 宋婉玉自从那日和燕鹤行说了要合作之后就不敢懈怠,日日用心的听嬷嬷教导。 从一开始嬷嬷们连连摇头频繁指出她的错误,再到后来将她和尹清雪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宋婉玉本来就有悟性,礼仪规矩也都知道,只是以前在山上没有人用规矩束缚她,随意惯了。 该学的时候就认真的学,学习完了该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比这更刻苦的日子她都过来了,嬷嬷们念着她们的身份都不敢练的太狠,两个月过去秀女们的气质都有了不大不小的变化。 明日便是此次入宫的重头戏了,说是凉雨台赏荷花,倒不如说是秀女们的成果检验。 这也是秀女们入宫后第一次面见皇子们。 与上次赏花宴不同的是,这一次不会有娘娘们过来,只有她们七个人和四个皇子一起相处。 嬷嬷跟她们讲过了明日要注意的地方和环节,简单来说就是让她们大胆展示自己,能和哪位皇子结缘要看她们的本事。 祝今朝小声道:“爹爹让我入宫学规矩,可没跟我说还要被殿下们挑选啊。” “稍安勿躁。” 宋婉玉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只有他们能听到声音道:“你若是不喜欢便不要搭理他们了,不跟他们说话,他们还能主动来找你不成?” “反正我不想去。” 祝今朝不想被人当做物品一样凭照喜好挑选,她要嫁的夫君一定得是自己喜欢的,无权无势都不是首要的,重要的是合眼缘。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武功得好,至少要好过她才行,不然还要让她反过来保护他吗? 宋婉玉听了她的想法只是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刚入宫的时候跟祝今朝误闯东宫被抓住,她们在这样的危机里生出了同甘共苦的友谊,这些日子愈发走得近了。 祝今朝每日都要在她房间里与她聊到很晚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今日更是直接借口不会穿那繁琐的裙衫留在了她这里。 裙衫是尹贵妃赏给她们这些入宫的秀女的。 司衣库为秀女们量了身段,整日整夜加工赶制出了几身漂亮的衣裳,因为各自身形不同,衣裳便也没有挑选的必要,各家的丫鬟去领了她们的衣裳。 宋婉玉的那身还放在托盘里未曾动过。 环翠将她的梳妆匣子摆在托盘旁边,想着明日小姐醒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挑选喜欢的首饰,祝今朝一来就被那盒子首饰给吸引了。 “你居然有这么多漂亮的首饰。” 她虽然心糙却也是女子,对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感兴趣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宋婉玉对朋友一向大方,便让她不要客气随意挑选。 听了这话,祝今朝一边害羞的说着“这不好意思吧”一边将梳妆匣的抽屉拉开了。 她刚拉开就看到了一个黑漆木雕的精致盒子,十分好奇的拿了出来,“咦,这是什么啊。” 祝今朝正要打开,宋婉玉急忙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拿了过去。 “这个不能送给你,抱歉。” “我知道的,你这么用心保存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肯定不会要的。” 这点分寸祝今朝还是有的。 宋婉玉入宫之前特地将这镯子给摘了下来,怕的就是引人注意,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这镯子怕是也不能经常戴了,虽然不舍得但她还是让环翠给收了起来,却没想到收到了这里,还被祝今朝给找到了。 祝今朝见她打开了盒子,期待的往里面看去,忍不住赞叹一声:“好美的镯子啊,这颜色就像是我在边塞沙漠里看到的翡翠湖一样,清澈又透绿,这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是传家宝吗?” 宋婉玉摇头。 “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我的。” “那这个朋友一定是特别喜欢你,才会送这样的礼物。” 宋婉玉一顿,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红,有些不太确信:“是吧。” 祝今朝神经大条,根本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只叮嘱了她一句:“那你可千万要收好了。” 说完她就继续沉浸在了梳妆匣里,一边挑选一边试着往头上比划,铜镜里映照着她兴奋的表情。 宋婉玉将玉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想了想,还是戴在了手上。 当是留个念想吧,世间这么大,不会有如此巧合的。 晚上,她与祝今朝躺在床上又说了很久的话。 说起明日的事,祝今朝亲昵的握着她的手道:“别担心,你我不在那些皇子的选妃行列里。” 宋婉玉担忧的不是这个,她担忧的是明日燕鹤行要如何收场。 明日之后陛下便要让没有被选中的秀女出宫,还会留下其他人再与皇子们相处一段时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会下旨赐婚,但燕鹤行要如何在这些人里面选出她来。 宋婉玉瞒的紧,半点也没有跟祝今朝透露。 祝今朝还幻想着她们一起出宫去游玩的场景。 月亮高升,寂静蔓延,她们已经睡熟了,而东宫寝殿仍然灯火通明。 燕鹤行和缘休坐在对面下棋,而天衢则是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他们焦灼的棋局,皱着眉头看的认真。 缘休忽然开口:“明日殿下作何打算。” 燕鹤行侧目,视线落在桌上的面具上,黑子落下,道:“那药再给我些。” 缘休疑惑:“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还不是时候,明日人多眼杂,她藏不住心思。” 缘休无奈:“殿下还是早日决定为好,不然要惹小施主生气了。” “她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不是我吗?她都要与别人成亲了。” 缘休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药明日一早送来。” 燕鹤行手里的棋子重重落下。 “还有那和离书……” 燕鹤行心生烦躁,一把掀了棋盘,棋子散落在地。 缘休和天衢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 燕鹤行语气笃定。 “什么和离书,我说不存在便不存在。” 第139章 就不能主动嫁给我吗 第二日一早,宫女们为宋婉玉和祝今朝打扮。 环翠手巧,为宋婉玉和祝今朝挽了不同的发髻,宋婉玉的流仙髻温婉优雅,祝今朝的飞仙鬓灵巧俏皮。 祝今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连连赞叹:“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有一日看起来如此的像个美人。” 宋婉玉忍俊不禁:“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本来就生的漂亮,稍稍打扮一下真是美若天仙。” “你就爱哄我,我和你站在一起就是绿叶与红花的区别。” 她笑:“绿叶看起来多赏心悦目,生机勃勃的,我可就喜欢绿叶。” 祝今朝心情大好:“那我最爱红花,特别是像你这么漂亮的花。” 祝今朝凑过来看她描眉,看得十分认真,只觉得不管从那个角度看她都好看极了,有时候她都怀疑这世上真的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美人吗,怎么看都觉得不真实。 祝今朝想着,不由自主的伸手在她脸蛋上戳了一下,指腹传来温热又光滑的触感,宋婉玉侧目看她。 祝今朝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指,宋婉玉直接伸手抓住,叮嘱道:“等会儿到了凉雨台可莫要如此没规矩了,万一惹得殿下们不快,可是要遭罪的。” 祝今朝憨笑一下,灵动美人的氛围立刻消散,内里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粗心大意的边塞女霸王,她语气里带着惊叹:“宋昭昭,我若是男子,定然抢也要将你抢回府里养起来,才不管你有没有嫁人。” 宋婉玉被她这直白的话语惊得一愣,而后挑眉:“你若是真敢这么做,那余生怕是只能在天牢里度过了。” 祝今朝恍然大悟:“是哦,那你就不能主动嫁给我吗?我顶上还有几个哥哥,都是英勇神武的好男儿,下能骑马打猎,上能提枪杀敌,你考虑考虑?” 宋婉玉看了她一眼,有些认真:“莫要开我的玩笑了,你忘了咱们如今是什么身份?小心隔墙有耳。” 祝今朝连忙捂住了嘴巴,又有些不舍:“那咱们要是出宫了,你能跟我一起去边塞吗?倒也不是想让你见我的哥哥们,就是想让你去玩,边塞的风景可比京城好看多了,波澜壮阔的沙漠,一望无垠的绿洲……” 她提起自幼长大的边境,眼里满是向往和怀念,宋婉玉知道她这是想家了。 她又何尝不是想着爹爹。 “你就答应我嘛。” 祝今朝鲜少撒娇,她亲昵的搂着宋婉玉的手臂,晃了晃她的衣袖,眼里带着迫切。 宋婉玉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与祝今朝去边境了,还有她那不经意露出来的愿望,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实现的。 她应该不会再喜欢别的人了,已经打算好抱着那短暂的回忆去度过余生,一个人也并不是不能好好的活下去,若是真的允诺了祝今朝,不能实现便是在骗人。 她不愿意欺骗祝今朝,只是笑了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好。” 宋婉玉将桌子上放着的簪子往头上簪去,衣袖垂落,露出了她手腕上的玉镯,环翠看到下意识问了句:“小姐今日要戴这镯子吗?” 祝今朝不知道这镯子的渊源,还以为环翠忽然说这个是觉得镯子于今日的衣裳还有配饰不搭,连忙道:“多好看啊,昭昭喜欢就让她戴着呗,你是说吧。” 宋婉玉顿了下,抬手摸上那镯子,点了点头:“对。” 她很喜欢。 环翠看着自家小姐的神情,眼里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等梳妆完成,宋婉玉便和祝今朝一同前往凉雨台。 这种比较偏私密一点的场合各自都不能带丫鬟,只有一个小宫女在前面引路。 通往凉雨台的路只有一条,在去的路上,她们遇到了同样去往凉雨台的梁幼薇和尹清雪。 梁幼薇和尹清雪一向不对付,便是走同一条路也是走路的两边,中间相隔了很远,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 然而这只是梁幼薇单方面的不跟尹清雪走在一起,尹清雪从来都不计较这些。 她和梁幼薇最大的冲突,也只是当初太子失势被贬黜,梁幼薇上门嘲笑她。 尹清雪不记仇,但梁幼薇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去看笑话,尹清雪打了她一巴掌。 那是梁幼薇第一次被打。 虽然是她自己该打,但还是怀恨在心。 现在太子又回来了,而且还复宠,梁幼薇总害怕尹清雪又重新端回太子妃的架势,拿腔拿调端着也就算了,怕就怕她记着曾经的仇。 但现在看来,太子也并不对她感兴趣,梁幼薇觉得开心极了。 祝今朝拉着宋婉玉上前跟尹清雪打了个招呼,两人默契的没有搭理梁幼薇。 梁幼薇也同样没理她们。 整个京城她最讨厌的三个女子凑在了一起,同行的这一路对梁幼薇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若不是顾着在宫中不可疾步行走,她怕是都要跑了。 因为有一部分燕鹤行的缘故,宋婉玉面对尹清雪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自在。 她和燕鹤行并无情谊,但尹清雪对燕鹤行有情有义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几人也没有说太多客套的话,因为都知道今日之后便有人的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便和其他的女子不是一路的人了,所以都没有太大的心情去说别的。 宋婉玉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要保持平常的心态,她和燕鹤行只是交易,无关感情,所以去凉雨台的时候,宋婉玉并未觉得紧张,反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行至半路的时候,祝今朝忽然神色一变,拉住了宋婉玉的手。 两人不约而同的慢下了脚步,落在了尹清雪后面。 祝今朝小声跟她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这种热闹不凑也罢。” 宋婉玉有些担心的问她:“这样可以吗?” 祝今朝随意的摆了摆手:“反正陛下本来就没有打算让我进宫,爹爹让我进宫也只是为了和你们学些规矩,我一个没有被选的人跟你们去争什么呢,我对他们又不感兴趣。” “没这个缘分也强求不来,再说了,要是真有那么个万一让我以后都留在宫里,那我得憋死。” 第140章 我选最漂亮的 宋婉玉知道,祝今朝就像是翱翔在天空里的鸟雀,她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 祝今朝因为看过广阔无垠的山川美景,见过她们没有见过的风光,也感受过风从四面八方吹拂的感觉,不愿意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是很正常的。 她也同样想象不到祝今朝与一群女子争宠的模样。 光是想想就有些受不了了,更别说让祝今朝去参与这种可能了。 她想要离开的想法宋婉玉很理解。 但她与祝今朝不同,她深知留在宫中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但她想要的并不是眼下的自由和舒畅,而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未来。 心里看着久远的未来,便是眼下的路难走一些也是可以坚持的。 虽然说祝今朝的形容有些粗鲁,但意思大差不离。 入宫的秀女不就像是陈列在展台上的精美花瓶供人观赏,比花瓶更不同的是她们还要通过展示自己,来吸引男子的注意。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别无他法,她没有能推翻一切的能力,就只能先顺从于规则。 祝今朝又说,“我觉得吧,还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反正爹爹近期也没有打算让我嫁人,即便是走了,他也不会说什么。我等会儿就溜了。” 听到祝今朝说这话,宋婉玉忽然想起入宫之前爹爹跟她说过:“若是不能有结果也不用强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当时宋婉玉没有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觉得自己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也不知道爹爹所说的结果又是什么,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答应了,便要尽力去做。 希望天这一次能站在她的身边。 “不去便不去了吧,你觉得开心就好。” “那你呢?” 宋婉玉深知她与祝今朝不同。 祝今朝毕竟不是被陛下选入宫的少女,她便是不去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可若是自己不去的话,一定会引来圣上的责怪,若是牵连了爹爹…… 这不是宋婉玉想要看到的。 况且她已经答应了燕鹤行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哪怕前面有千难万险等着她,她也得走到燕鹤行的身边去。 哪有还没开始就退缩的道理。 宋婉玉朝着祝今朝淡笑,眼里带着几分认真。 “当然要去。” 这下换祝今朝露出了担忧的脸色,甚至宋婉玉还没有去,结果都没有出来,她就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祝今朝绞尽脑汁的想了些安慰的话:“比不过梁幼薇她们也不要紧,你当时去走个过场,天下男子千千万,咱们不一定非要嫁入皇宫不是吗?” 宋婉玉知道祝今朝是好心好意,说了句:“谢谢。” 祝今朝爽朗一笑,伸手搂住了宋婉玉的肩膀,“你我姐妹之间何谈谢意。” 宋婉玉心想也是。 入宫两月,她已经和今朝积累了深厚的友谊,便是没有和燕鹤行的交易,她此番入宫也不算亏。 因为她收获了一个情谊深厚的朋友,此行不算白来。 祝今朝算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二个真心相交的朋友。 第一个是天衢。 日后还能不能再见不知道,可她心里也念着他,希望他能快点清理干净身体里的毒,平安健康的长大。 梁幼薇本来就不爽祝今朝,再加上宋婉玉又抢了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现在看两人抱团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看到两人边走边说小话还笑的那么开朗,忍不住嘲讽道:“某些人去当个陪衬也如此开心,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祝今朝才不惯着梁幼薇,直接反驳道:“结果还没出来,你又怎么知道被选中的一定是自己,再说了,殿下们都是明眼人,谁更漂亮一眼便知。要我,我肯定选最漂亮的那个。” “还有,才华这玩意儿虽然不明显,但某些人金玉其外的美名我记得也是人尽皆知,落选了可千万不要伤心的哭啊。” 梁幼薇一听这话,美目怒视:“祝今朝,殿下们就算不选我也不会瞎了眼的去选你。” “巧了不是,正好我也不想去。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我却一点都不稀罕,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天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吗?” “今日太子妃若是能落到你头上,我祝今朝以后把名字反着叫。” 宋婉玉见她说的如此自信,不禁一愣,却见祝今朝看向尹清雪,目光坚定至极。 她有些无奈,觉得误会有些大了。 眼见两人就要起冲突,宋婉玉立刻伸手拉住了祝今朝。 “梁小姐别生气,今朝心直口快,说的话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小姐今日一定会得偿所愿,我在此先恭喜你了。” 梁幼薇想起上次在赏花宴上宋婉玉跟她那横冲直撞的样子,跟今日的祝今朝像极了,本以为她也会帮衬着祝今朝,却说了如此软话。 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转变,梁幼薇下意识皱眉,一脸狐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不成她是知道自己选不上了,怕我记仇才如此这般。 倒是个聪明人。 梁幼薇冷哼一声:“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走着瞧吧。” 说完梁幼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宋婉玉并未跟祝今朝说明原因,她也不想随意的编排别人的事迹,只跟祝今朝说:“毕竟是在宫里,万一你与梁幼薇起了冲突被别人看到,告到圣上那里去,你要如何?” 祝今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宋婉玉没跟祝今朝说她前些日子在赏花宴上见梁幼薇与燕明睿关系不一般。 今日她又如此自信,想必一定会与燕明睿成就一段姻缘,日后她当了皇子妃若是想起来今日的事刁难祝今朝,祝今朝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三十年河东的道理宋婉玉深深知道。 总而言之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不一会儿就到了凉雨台的外面。 凉风习习,吹动着满塘荷花绿叶晃动。 从岸边看过去,隐约可以看见薄纱笼罩的凉雨台里,有人影走动。 “小姐们请上船吧。” 第141章 为何离我这么远 凉雨台是老皇帝听戏的地方,后来永宁帝继位之后因着这里景色宜人,夏日里雨水打在湖里溅起的水滴清凉无比,便改名为凉雨台,成了避暑胜地。 若要从岸边去往凉雨台只能乘船,看到小姐们过来,停在凉雨台边上的船只立刻朝着岸边划来。 宫女出声请她们上船。 “一条船上只能坐两位小姐。” 听到宫女说这话,尹清雪直接抬脚上了左边的船只,宋婉玉站在偏右边的方向和祝今朝说话,并没有要上船的意思。 梁幼薇左看看右看看,左边是与她有旧怨的尹清雪,右边是更不喜欢的祝今朝还有宋婉玉,若是她另外上了一条船,祝今朝和宋婉玉其中有一个人就要与她同乘。 权衡之下,梁幼薇果断与尹清雪坐在了同一条船上。 有了这两个人的衬托,她都觉得跟尹清雪待在一起没有那么的难以忍耐了。 梁幼薇上船的动作算不上轻,可以说是带着愤怒的踏上的船,她一上去船只立刻摇晃了起来。 尹清雪有些害怕的抓住了木船的边沿,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梁幼薇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与她吵架得不偿失,尹清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里的不耐,催促划船的宫人:“走吧。” 木浆落在水里摇晃着,小船很快远离了岸边,盛开的荷花沾了清晨的露珠在她们的身旁竞相绽放,梁幼薇的心情也被这美景洗涤的舒坦了不少,专心的看起风景来。 因为大小姐闹脾气的缘故,宋婉玉幸运的得了单独一条船只,她不用顾及别人的速度,便站在岸边和祝今朝说了一会儿话。 祝今朝不打算去凉雨台了,但对宋婉玉此次选秀还是抱有信心的,虽然说以她的家世背景定然是争不过梁幼薇和尹清雪的,但五皇子和七皇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以她的美貌才情,未必不能有其他的可能。 祝今朝又安慰的宋婉玉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看着祝今朝离开的背影,宋婉玉不自觉的便想起了刚才与梁幼薇起的冲突。 梁幼薇撂下的话未必只是一时气急。 她的神情又多了几分认真。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幸运,因为太子殿下对她感兴趣,她和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至少她日后可以借他的势,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这算是今日唯一开心的事了。 宋婉玉抬脚踏上船只,心情愈发的沉稳。 今日之后,她和燕鹤行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她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与他站上那至高巅峰。 到那时便是潸然落幕,但她也一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宋婉玉虽然习惯了随遇而安,但若是心中有了想要争取的东西或者想要保护的人,就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 如今她要保护的,不止是家人,还多了一个朋友。 这场选秀大戏还没有开始,她已经窥见了结果。 宋婉玉悠然自得的坐在船上看着荷塘里盛开的荷花,随着微风吹拂,又回忆起了无名小院外那一片池塘。 终归是景色相似人不同。 今日之后,她和他便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 宋婉玉垂眸,忽见蜻蜓点水,荷花微晃,涟漪四起。 映在湖面上的回忆被一点一点的搅乱,而后随着微风阵阵彻底消散。 —— 她上凉雨台的时候,其他的小姐们都已经到了,大家各自分散坐着。 在她上来的时候,柳馨柔和另外两人听到脚步声立刻停止了说话朝着楼梯看过去,眼里带着期盼。 看到是她,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又同时收回了视线。 上座都是殿下们的,靠近皇子们的位置也都被其他人给占的差不多了,宋婉玉很识趣的朝着最后的位置坐过去。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们就已经陷入了无声的竞争里。 她悠然自得的吃着盘子里的果点。 站在身旁的宫女为她倒了一杯酒。 宋婉玉闻着酒中有果子的香味,有些奇怪:“这是什么酒啊?” “是东宫厨房新酿制的果子酒,殿下特地吩咐了今日凉雨台全部换成果子酒,这酒是清酒,小姐不用担心喝醉。” 宋婉玉抿了一口。 入口只是果子的清甜味道,咽下去后才隐约有酒的回甘,确实没有辛辣呛人的滋味,很是好喝。 好喝的东西总是不愿意放下,宋婉玉难免有些贪杯,喝了两杯觉得脸有些热便放下了。 此时又有脚步声传来,众人纷纷看向入口处,帘子撩起,燕临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秀女们纷纷起身行礼。 梁幼薇眼里带着些许失望。 “你们随意就好,不用管我。” 燕临风直接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看任何一个秀女,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很明显对她们都不感兴趣,也并不想来。 跟燕临风坐的最近的便是柳馨柔,她也没有要跟燕临风说话的意思,明明燕临风也是皇子,可偏偏所有的人都默契的将他给忽视了。 陛下的这几个儿子里面,太子金尊玉贵,三殿下有强势后台,七殿下与三殿下一母同胞,唯独五皇子除了一张脸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场的秀女虽然不是势利之人,却也想要去寻求更好的选择,哪怕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是尹清雪的,却也想要尽力争上一争。 再不济也要得了三殿下的青睐。 谁不知道太子回来之前,三殿下便是最可能继位的人选。 而且燕鹤行虽然有太子的身份,但真正有太子实权的却不一定是他。 该选谁她们都清楚。 谁不想为自己拼一个锦绣前程。 燕临风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被忽视,并没有露出来什么不悦的表情。 可燕临风能在皇宫权势相争里安然这么长时间,岂能真的如表面所见这般毫无能力。 宋婉玉正想着,说话声响了起来。 听声音是燕明睿和燕明泽。 但脚步声又是三个人的。 帘子再一次撩开,燕鹤行出现在了宋婉玉的视线里。 他戴着玄铁面具,面具上雕刻着神秘的花纹,强大的气场弱化了面具的存在,不怒自威。 众人起身行礼。 燕鹤行毫不避讳的看向宋婉玉所在的方向,挑眉。 似乎在问她。 为何坐的离我这么远。 第142章 燕鹤行害我 尹清雪坐在距离燕鹤行很近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出来燕鹤行的目光落在何处。 看到他毫不避讳的看向宋婉玉,尹清雪的心忽然就揪了起来。 她不怕自己不是燕鹤行的那个例外,怕的是有人会成为他的例外。 那天赏花宴上她就应该看出来了。 太子殿下分明就是对宋婉玉有意思了。 可是凭什么呢? 难道他们的年幼相识比不过与宋婉玉的惊鸿一瞥吗? 尹清雪不相信燕鹤行是那样肤浅的男子,就因为宋婉玉的容貌更胜一筹便能轻而易举的心动吗? 尹清雪的神情骤然就黯淡了下来。 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一直严于律己,从来没有犯过任何的错误……不,也许她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太过执着于一人。 他人也许不明白她为何单单对燕鹤行有那么大的执念,但只有尹清雪自己知道,年少时遇见那人时,他正站在所有人都仰望不到的位置上。 高山仰止。 太子殿下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优秀得多,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过他。 尹清雪自幼就告诉自己,就算要嫁也一定要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子,也只有太子殿下的身份才配得上自己。 她习惯了跟在他的身后,仰视着他,也习惯了去关注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不由自主的被他牵动。 在幼年那段不长的日子里,默默的注视着他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哪怕后来燕鹤行犯错被逐出京城,尹清雪却还是想要追随着他的脚步而去。 她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一次决定,不顾爹爹的阻拦偷溜出府,想要跟随燕鹤行的脚步离开。 那时她想,这是她认定了长大以后要嫁的人,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得跟着他一起才行。 可是尹清雪还没有出城就被太傅给抓了回去,那一夜她哭闹不止,铁了心的要去找太子,还让太傅不要阻拦自己。 太傅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教养的女儿竟然变成了这样,勃然大怒,却又因为心疼她,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处罚。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三天,太傅终于软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女儿的决心,便将她放了出来。 太傅让尹清雪跟自己去一个地方,等去过了之后她如果还是想要去找太子,他便送她去太子身边。 尹清雪开心不已。 就这样,爹爹将她带到了难民村里。 难民村隐藏在繁华的京城之中,是各地遭遇天灾人祸流离失所的人盘踞起来建立的村庄,也是整个京城里最贫苦的地方。 尹清雪生在富庶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全部都是最好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脏乱的生活。 太傅带她去了一户难民的家里,带她去吃饭。 看着盘子里毫无颜色的野菜和看不到一粒米的粥,尹清雪终于忍不住的害怕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小村落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比比皆是,他们沿街乞讨,衣不蔽体,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向往。 太傅问她:“你若是觉得自己能受得了这样的苦,爹便送你去太子身边,只要你想。” 尹清雪退缩了,腐朽又难闻的空气充斥着她的口鼻,她难以自制的干呕了起来,回到马车上还是觉得身上沾染着难民身上的臭味。 尹清雪哭着求太傅不要送自己离开,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回去之后,她又将自己的首饰变卖,让人在难民村行善布施,像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也像是真的可怜那些难民一样。 难民村人人感念尹小姐的善心,可她却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让她连呼吸困难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太傅又告诉她:“太子是犯了大错被逐出京城的,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了,你若是执意要跟着他,日后过得日子怕是比我们在难民村里看到的还要困难。” 尹清雪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傅虽然也不忍心看太子流落在外,但他别无他法,那是陛下做的决定。 从始至终,尹清雪都没有想过求太傅拉太子一把,她只想着自己不要面对那样的生活。 太傅将要选择放到了尹清雪手里,由着她自己选择。 只要女儿愿意,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一定会满足她的愿望,将她送到太子的身边。 可这个年纪的小姐哪里见过那样脏乱的生活,又如何能忍受,他了解自己的女儿。 在之后的日子里,尹清雪再也没有提过一次太子,甚至后来听到有人提起太子还会刻意回避,就像是怕被牵连一样。 她怕自己被卷入那样的生活里。 但是这些事太子不知道,而她也只是做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正确的决定。 人都是自私的,尹清雪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是在当时那个时间里没有坚定的选择燕鹤行罢了,但他回来了,她还是愿意回到他身边的。 这一次听说他安然无恙回来的时候,尹清雪比任何人都要开心,不愿意与他吃苦是真的,希望他好也是真的。 他能回来,她便将那段不愿意提及的过去又找了回来,连带着曾经的感觉也一起找了回来。 她不介意再一次跟在他的身后默默仰望,只要他能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自己一直都在。 然而尹清雪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一些事在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 若是当年她能陪着他一起出城,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也许燕鹤行会惦念着他们同历风雨的情谊让她走入自己的心中。 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她选错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可能。 尹清雪还抱着期待,觉得年幼相伴的情谊能胜过萍水相逢。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燕鹤行来说,宋婉玉才是相知相伴的那个人。 正这时,柳馨柔端着一杯酒站了起来,朝着主位上的燕鹤行走了过去。 “殿下,臣女敬您一杯。” 众人的目光都被柳馨柔吸引,连梁幼薇也没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柳馨柔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宋婉玉听到梁幼薇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这么怕选不上,一点大家闺秀的骨气都没有。” 燕鹤行看都没看柳馨柔一眼,手抬起来指向最后面的方向,道:“你过来。” 被指到的宋婉玉一愣。 一句话让她成为全场公敌。 燕鹤行你到底是要合作还是要害我啊?! 第143章 这张脸勉强 宋婉玉正欲上前去,柳馨柔忽然开口道:“殿下,宋小姐这几日一直在练习一支舞,跳的连管教嬷嬷都赞口不绝,不如让宋小姐为大家跳一下?” 宋婉玉停下了步子看向燕鹤行。 燕鹤行只看她一眼,就读出了她神情里的不悦。 燕鹤行也不想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舞,他可没有那么大度,让其他人跟着一起看。 “说别人做什么,不如你先来。” 柳馨柔一顿,没有动作。 燕鹤行挑眉:“怎么?丞相府的小姐连支舞都跳不出来?那你有什么长处?说来听听。” 燕鹤行这话,分明就不是对柳馨柔感兴趣,而是在回护宋婉玉。 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他对宋婉玉的不同。 尹清雪的脸色当即就黑了,她很难再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燕鹤行又朝着宋婉玉招手:“站在那作甚,过来。” 她朝着他走过去。 燕鹤行随手一指:“坐这。” “四哥,这不合规矩吧。”燕明泽出声道。 且不说燕鹤行是不是选了宋婉玉,他们三人还坐在燕鹤行的下位,让宋婉玉一个没有品阶的贵女与他平起平坐,他不介意,但是不是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些。 燕鹤行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他看着燕明泽的眼神里带着凌厉的锋芒,让燕明泽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言语。 他当场下了燕明泽的面子,燕明睿的神情也有些不太好看,觉得燕鹤行这是在借着说明泽的事来敲打自己。 怎么如此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还当永宁是他曾经没有离开之前的永宁吗? 不过是当了太子,能不能有本事守住还未曾可知,这便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燕明睿脸色难看,将酒杯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引得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唯独燕鹤行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过给他。 他越是如此毫不在意,他就越是心中愤愤不满。 燕鹤行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柳馨柔的身上,他方才一眼便看出了柳馨柔的心计,让别人献舞就如此积极,轮到自己就变得如此艰难了起来? 这就觉得折辱了? 那为何不能宽己及人呢。 “四哥,我看柳小姐应该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不如先让她回去坐着吧。” 燕明泽刚在燕鹤行这里吃了瘪,本来是不想说话的,可柳馨柔眼里含着泪珠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他实在不好意思不说话。 再者,柳馨柔虽然在相府的地位无足轻重,但若是真的与之结了善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柳馨柔只觉得太子殿下说话的那一刻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一样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浑身都不自在,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屈辱。 她浑身发颤,心里愈发的害怕起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燕明泽仗义执言,燕鹤行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宋婉玉,看着她朝着自己走过来。 宋婉玉神色如常的坐在了燕鹤行身边。 燕鹤行不开口,柳馨柔不敢有任何的动作,眼下整个凉雨台上身份最尊贵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不管他有没有实权,他都是太子。 柳馨柔把求救的目光放到了宋婉玉的身上,眼里泪光闪烁,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她紧咬着下唇,秀丽的脸蛋看着有些苍白,像是被燕鹤行吓得失了血色。 宋婉玉与她对视一眼,眼神冷淡。 她又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刚才柳馨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开口让她跳舞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会不会尴尬。 现在反而来求自己了? 她凭什么替她说话。 她的娘亲和姐姐当年她就已经见识过了,还以为这柳馨柔有所不同,现在看来都是一丘之貉。 燕鹤行本以为她会替这女人说话,见她没有动作,他的心情也不自觉的添了几分愉悦。 若她真对什么人都善良,燕鹤行还真打算说她几句。 还好,没让他失望。 唯一能在燕鹤行面前说得上话的宋婉玉都选择了沉默,柳馨柔一愣,眼里闪过一抹埋怨和恶毒。 那眼神还没落到宋婉玉的身上被她捕捉,燕鹤行就开口。 “不跳?” 他冷笑一声:“那你凭什么让孤选你?凭你平平无奇的脸吗?” 柳馨柔鼻子一酸,浑身发抖,眼泪滚落。 燕鹤行慵懒的往椅子上一靠,侧目看向乖巧端坐神色平淡的宋婉玉,心里升起了些许逗弄的意思。 他伸手挑起宋婉玉的下颚,眼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勾唇道:“也就只有这张脸勉强入得了孤的眼睛。” 宋婉玉感觉自己被燕鹤行调戏了,却又觉得他眼里没有玩味,就像是在逢场作戏。 这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宋婉玉只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懂了燕鹤行的用意。 他如此,是想让众人觉得选妃是迫不得已,他是在秀女里面退而求其次选择的我,因为我有这张漂亮脸蛋。 宋婉玉十分上道,在他抽手的那一刻就露出了隐忍不满的表情,低下头时眼角闪烁着泪光,一副被轻贱了的样子,那委屈的神情跟柳馨柔有几分相似。 美人落泪,看的在场其他人也有些于心不忍。 燕明泽更甚,不顾刚才已经被燕鹤行怼过一次,又开始为宋婉玉打抱不平。 “四哥这般是否有些太不尊重各位小姐了?” 燕鹤行瞥了他一眼:“心疼啊?” 他轻描淡写:“那你不如全娶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在场伺候的宫人们也吓得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说完,又抓起宋婉玉的手攥在了手心里,温热的温度传来,燕鹤行觉得心中空出来的那一块好像又被填满了。 “除了她。” 没想到凉雨台这场戏还没正式开始,燕鹤行就已经掀了戏台,这让后面的人怎么唱。 燕鹤行攥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落在腿边轻轻摩挲了一番,宋婉玉几欲抽手都被他阻止。 她不着痕迹的递了一个眼神给燕鹤行。 只是做戏,用不着这么上心吧。 燕鹤行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明显是说给她看的。 ——看不懂。 宋婉玉:“……” 第144章 不是不让我碰你吗 眼见着事情已经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燕鹤行给宋婉玉的感觉,他不像是来选秀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毕竟是以他为主办的选秀,她们这六个秀女入宫也是为了不让东宫后宅空缺,等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日后便会有更多的秀女被选入东宫。 这件事是一个契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再想要关上就难了。 到时候各家想办法往东宫里面塞人,耳目遍地,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传得满宫都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闹一场便能给所有人都立一个他很难相处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宋婉玉看穿了燕鹤行的想法和心思,别人却看不懂。 他种种行为给了燕明睿和燕明泽一个信号, 那就是他比以前变得疯癫了。 燕明睿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心理变得不正常了。 那些话要放在以前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好像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正常过。 若真是这样,便也能解释他回来之后的种种行为了。 还有脸上那张面具。 燕明睿和燕明泽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确确实实是没有伤到脸的,就算是中了毒毁容了,但没道理这么长时间还没恢复。 难不成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燕明睿和燕明泽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当即一起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朝着燕鹤行走了过去。 宋婉玉眼看着他们走了过来,总觉得这两人不怀好意,但却猜不出来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柳馨柔还站在原地默默流眼泪。 宋婉玉已经自动将自己和燕鹤行归为同一个阵营,不动声色的给燕鹤行使了一个眼色,想要让柳馨柔把场地腾出来给这两个殿下表演。 燕鹤行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朝着柳馨柔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宋婉玉听燕鹤行那不善的语气,总觉得后面还有一句没说完的话是‘别再上来丢人现眼了’。 她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默默抽手,想要将自己的手拽回去,燕鹤行依旧没有松开。 宋婉玉微微皱眉。 按照规矩,殿下们上前来敬酒,她是要站起来陪侍在一旁的,至少不能坐着迎接他们的敬酒。 可燕鹤行却拉着她不让她起来。 燕明睿和燕明泽看到了燕鹤行的行为,虽然不会怪罪宋婉玉,却也在心里不满他的举动。 “四弟,你回来之后我们还没有和你好好的喝一杯呢,今日……” 燕明睿强颜欢笑,话还没有说完,燕鹤行就举起酒杯跟他随意碰了一下,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 说他不给面子吧,敬酒他喝了。 说他给面子吧,他连话都没让人家说完。 宋婉玉坐在旁边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幸好她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领,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不对劲。 燕明泽举着酒杯,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硬着头皮朝着他举了过去。 一句话没说,燕鹤行就敷衍的抬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明明没什么表情,宋婉玉却读出了嫌弃的感觉。 话都没说酒已经喝了,两人再站着也不太好,可就这么回去了心里也不舒服。 燕鹤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身旁的宋婉玉,在燕明睿这两兄弟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她的神情肉眼可见的认真了起来,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她的身子忽然就紧绷了起来,攥在他手心里的手也不自觉的紧缩了下。 所以燕鹤行更加用力的回握了过去。 他是想要通过这动作告诉她,不用担心,这两个没脑子的翻不出什么风浪。 而宋婉玉却会错了意,直接将手抽了回去。 燕鹤行手里一空,连带着心里也空了一大截。 他的目光循着她落在腿边的手而去,正要重新伸手将她抓住,忽然看到她搭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腕上泛着轻透光泽的玉镯。 那日赏花宴上,她并没有戴。 燕鹤行抓起她的手腕看过,他送她的玉镯不见了。 而现在,那玉镯就好好的戴在她的手腕上,看得出来被她保护的很好。 他的心骤然被温暖。 燕鹤行自蒲团上站了起来。 他一动,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宋婉玉不明所以的看着燕鹤行,他朝她伸手。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将手放进去。 她心有隔阂,没有办法以平常心去对待别的男子,哪怕已经决定好了要跟燕鹤行合作,可在她心里,他们也只是合作关系。 宋婉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低着头不去看燕鹤行。 燕鹤行盯着她的发旋,只觉得那晃动的流苏扰的他心生烦躁。 不顾别人的视线还落在他们身上,燕鹤行直接伸手,以强硬的姿态将宋婉玉的手拉住,跨过蒲团转身就走。 其他人看着他一脸疑惑。 燕鹤行走到门口欲要撩起帘子,才后知后觉想起了凉雨台上的其他人,回头看去:“孤去游湖,诸位请便。” 帘子落下,将众人灼热的视线隔绝在了身后,宋婉玉总算松了口气。 “殿下,没人在看了,你可以把我放开了。” 宋婉玉小声道。 燕鹤行跟没听见一样拉着她下了台阶,走到了停船的地方。 宫人见太子殿下拉着宋小姐走了过来,连忙行礼。 燕鹤行停在最大的那艘船前,伸手指向站在角落里的健壮宫人,朝他勾手。 那身型健壮的宫人神色淡淡,看不出来一丝谄媚和谦卑。 他走过来解开了缰绳,放下了船上的甲板。 燕鹤行上了船,回头看向宋婉玉。 一大步的距离要踩着甲板从水面上走过去,宋婉玉站在岸边下意识朝着燕鹤行伸手,理所应当的以为他会扶着自己过去。 而燕鹤行就站在船上静静的看着她。 宋婉玉疑惑。 燕鹤行:“不是不让我碰你吗?” “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小肚鸡肠。” 燕鹤行:“你上是不上?” 是上船游湖还是回去忍受其他人的目光甚至语言揣测。 宋婉玉果断选择前者。 她知道燕鹤行的意思。 语气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避:“劳驾殿下伸手拉我一把。” 燕鹤行满意伸手。 宋婉玉无奈。 燕鹤行这什么毛病。 第145章 不如你自己来看 “今日之后陛下应该会赐婚。” 燕鹤行忽然说。 宋婉玉一愣,下意识看向船头在划桨的宫人。 燕鹤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随意:“哑奴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他特地指了哑奴过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她还是没有失去戒心,又压低了声音问他:“可若是……” 她还没有说完,燕鹤行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道:“他不会。” 不是谁都像她一样能读得懂别人的唇语。 宋婉玉今日来之前一直在想燕鹤行会用什么样的方法 ,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么直接的选择,简单明了,像是他的风格。 提起唇语,宋婉玉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看向燕鹤行。 燕鹤行慵懒的靠在船上,伸手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随手扔给她。 如此的强势。 宋婉玉脸上溅到了荷花上沾着的露珠,她下意识的闭眼,伸手想要擦拭。 燕鹤行忽然靠近过来。 眼看着他的手伸了过来,宋婉玉第一反应就是别过了脸。 他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空中,脸色不太好看。 宋婉玉一顿,快速伸手擦掉了脸颊上的水珠,侧目看他,转移话题道:“殿下如何知道我看得懂唇语?” 总不是能之前就调查过她吧。 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你觉得呢?” 他收回手,眼里没有什么别的情绪,静静的看着她抱着一朵莲花的样子,清廉的荷花配如画般的美人,别有一番滋味。 比在凉雨台上有趣多了。 不管宋婉玉此时接不接受自己,燕鹤行都很享受这样独处的时光。 耳边有风声水声,眼里有美景美人。 这一刻是他入宫以来最清闲自在的日子,恍惚间他竟然有一种回到了青龙寺的感觉,无拘无束自由随风。 宋婉玉也不知道燕鹤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状态好像自从上了船之后就变得松弛了下来,不管是摘花给她的举动还是现在用手撩水的动作,看着都那么的放松。 他跟我在一起觉得自在。 可是为什么呢? 宋婉玉想不明白。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殿下为何。” 燕鹤行抽出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对上她求知的眼神,敷衍道:“我猜的。” 猜的? 宋婉玉半信半疑。 燕鹤行:“当日赏花宴上,你一直看着我们这边,若是对皇子们感兴趣,应该是与其他的小姐一般,不时看过来,而不是只有我们说话的时候聚精会神。”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燕鹤行勾唇:“所以我诈了下你,没想到你还真看得懂。” 宋婉玉有那么一刻怀疑燕鹤行是因为这件事才对自己感兴趣的,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太子选妃又不是决定今日吃什么这么简单,不可能如此随意的决定。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燕鹤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应该知道,要当太子不是一件容易事,有人想要让我活着,就有人想要让我死。” 如此私密的话,燕鹤行就如此不避讳的说了出来,难道不害怕把她吓跑吗? 他说这话之前也考虑了一番,要不要告诉宋婉玉自己如今的处境,可若是不告诉,让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自己,是不是对她来说有些太不公平。 “我想要活着。” 曾经,燕鹤行无数次想过去死,刚到青龙寺的那段日子里,他自虐成瘾,只有身体上的痛苦能为他的心情带来片刻的平静,到后来愈演愈烈,几次三番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之后一次又一次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是她。 从一开始的慌张恐惧,哭着求他不要死,到后来冷静自处,无声陪伴让他知道人间还能有所留恋。 他在这世上的羁绊与牵挂越来越多。 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做到洒脱绝然的面对生死。 最初的时候,缘休说他在尘世还有缘分未了,燕鹤行不屑一顾。 而现在,他坚定的告诉自己,断不了也绝对不能断,他就是她唯一的正缘。 他也想过洒脱放手,可是燕鹤行不信这世上的男子会让她幸福,只有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有他们才是天造地设。 宋婉玉不懂燕鹤行的偏执,只觉得这一刻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阴郁,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宋婉玉竟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像是被毒蛇猛兽盯上了一样。 可燕鹤行会是毒蛇猛兽吗? 她没有看过燕鹤行的真面目,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放松下来,明明是不相熟的人,却能有这种熟悉自然的感觉也是奇特。 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了句:“殿下,你的脸……是好不了了吗?” 燕鹤行一顿,见她问起这个,抬眼去看她的眼神,有那么一刻,他怕在她的眼里看到嫌弃和担忧。 可看到她目光毫无波澜时,他的心里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躲闪、不自在、平静。 她的每一个反应,都是不喜欢燕鹤行的证据。 燕鹤行见过她喜欢‘君肆’的样子,才更清楚她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明明都是自己,他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目光。 明明他的影子就映照在她的眼底,却好像无论费力做什么都走不进她的心里。 不对。 他曾经走进去过,只是又被她给踢出来了而已。 燕鹤行气息在一瞬间就乱了,许久没有过的烦躁感自心底升上来,怎么都压不住。 燕鹤行看向哑奴,打了一个宋婉玉看不懂的手势。 她朝着哑奴看过去,只见哑奴收起了木桨,背对着他们站在了船尾。 船只停在了湖水中央,船的周围是大片荷叶与荷花,粉绿相间甚是好看。 而宋婉玉却没有心情看花了。 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燕鹤行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手强势的扣在她的腰上,两人紧贴在一起。 燕鹤行呼吸乱了,眼里闪过一抹挣扎。 宋婉玉震惊抬头,“殿下?” 她越是不明所以,燕鹤行就越是生气。 明明已经吃过药了,可还是压不住那负面的情绪。 她欲要起身,燕鹤行收紧了手,抓着她的手抬起来,贴在了自己的面具上。 “这么好奇,不如你自己来看。” 第146章 同舟共济 宋婉玉哪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再说了,她不过就是问上一问。 又不是真的夫君。 她可不在乎燕鹤行长得如何。 但她也曾听说过太子年幼时长相俊美。 仅有不多的两次见面,燕鹤行都戴着面具。 上一次脸上还能看出来严重的中毒迹象,这次离近了看,下颚上光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宋婉玉心想,若是好了为什么还要戴面具。 若是没好,她是不是就算揭人伤疤了。 怪不得燕鹤行忽然生气,肯定是觉得自己嫌弃他毁容了不打算合作了。 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 宋婉玉连忙抽手,道:“殿下天人之姿,臣女无福欣赏,现在也不着急看,以后有的是机会。” 燕鹤行挑眉:“我给过你机会了。” 不管是接近真相的机会还是后悔的机会,燕鹤行都只给了这一次。 她自己不看。 怪不得他骗她。 宋婉玉连连点头,干笑了两声,笑的很假:“来日方长。” 这句来日方长让燕鹤行心里一软,搂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 宋婉玉连忙起身,退到了另外一边,理了理被揉乱的衣裳,正襟危坐。 绝对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说多错多。 燕鹤行太过喜怒无常了,宋婉玉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话就会让他变脸,果断决定还是少言寡语比较好。 哑奴重新开始划船,木船穿过荷花丛朝着岸边去。 燕鹤行先行下船,而后自然伸手欲要扶她。 宋婉玉一顿。 他没有收回手。 两人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宋婉玉先服软,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燕鹤行手一滑,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稳稳当当的扶着她下了船。 站定之后,她欲要抽手,燕鹤行却攥着她没有松开。 正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随之响起的还有尹贵妃调侃的声音,带着笑意:“陛下,你看孩子们相处的多好啊。” 两人同时一愣,回身看去。 燕景鸿与尹贵妃游园散步时,尹贵妃突然提起今日孩子们与秀女在凉雨台相会,便想着过来看看。 却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了这场景。 刚才他们在湖上划船的时候,燕景鸿从另外一边绕过来,还以为是老三或者老七。 他知道鹤儿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根本不想选秀,过来也是因为不放心燕鹤行,结果与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虽然鬓角花白,但隐约能窥见年轻时英明神武的风姿,再加上有尹贵妃作伴,宋婉玉只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连忙挣脱开燕鹤行的手行跪拜大礼。 燕景鸿意外燕鹤行没有选太傅家的千金,低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道:“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宋婉玉抬头。 燕景鸿眼里闪过满意之色,神情也慈祥和蔼了不少,笑了笑:“起来吧。” 宋婉玉起身,谨记规矩低着头没有直视天子。 一旁的尹贵妃见燕鹤行竟然选了宋婉玉,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和喜悦。 本来还担心太傅会成为他的助力,这下好了,选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你是哪家的小姐?” 宋婉玉正要开口,燕鹤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她拦在了身后,一开口就将皇上的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 “太子妃儿臣已经选好了,父皇可以让国师选良辰吉日定亲了。” 尹贵妃适时开口,道:“陛下,这是宋尚书家的千金,名婉玉。” 体弱多病自幼养在江淮的独女。 燕景鸿微微皱眉,看着宋婉玉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审视。 宋婉玉不卑不亢的站着,任由他打量。 燕景鸿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目光微微闪烁。 连皇后的镯子都送给她了。 他们是何时定的情,他这个当父皇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燕景鸿心里漫过一抹愧疚。 也罢。 鹤儿喜欢就好。 皇上和贵妃走之后,宋婉玉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燕鹤行道:“见一次都这么紧张,日后入了宫要经常见,你打算如何?” “见得次数多了自然就适应了,我第一次见殿下你也很紧张。” “你的意思,现在见我不紧张了?” 这才第二次见面,她这话很容易引起歧义,让人忍不住想歪。 接触到燕鹤行戏谑的目光,宋婉玉连忙解释道:“紧张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阿谀奉承的违心话就不要说了。” 宋婉玉有些窘迫的避开他的视线,语气不自然:“我说的……都是实话。” 燕鹤行只觉得心弦被撩动,心里发痒。 若不是顾念着身份和场景不对,他真的很想将她搂进怀里蹂躏一番。 不过应该也快了。 燕鹤行忽然看了她一眼。 宋婉玉不懂这一眼里面的深意,疑惑开口:“怎么了?” “无事。” 她点了点头,虽然知道有事,但按捺住了好奇心。 在宫中,要做到少看少言少问少动。 “饿了吗?” 他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宋婉玉确实是觉得有些饿了。 但眼下还不是用膳的时间。 宋婉玉犹豫着,燕鹤行已经走了出去。 “随我来。” 他步子比较快,宋婉玉费力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已经可以说是快走了。 她也不敢开口让燕鹤行走慢点,谁知道燕鹤行的步子越来越快。 宋婉玉差点被裙摆绊倒,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气息紊乱:“殿下,能不能稍微走慢些,我跟不上。” 燕鹤行停下脚步侧目看她,道:“舍得开口说了?” 她一愣。 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到了她的面前。 宋婉玉抬头看他,刺眼的阳光自他身后洒来,将他的脸隐匿在光的背后,只能看到清晰的轮廓。 她看着他,目光微微闪烁,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强烈的心跳声。 他这个角度,像极了君肆。 宋婉玉恍然惊觉。 她好像在燕鹤行的身上找君肆的影子。 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公平,可她忍不住。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又看清楚了他的脸。 燕鹤行看到了她眼中的失落和忧伤,咬牙:“宋婉玉,你可有事瞒着我?” 宋婉玉正要摇头。 燕鹤行:“你我日后同舟共济,信任为一,坦诚为二,相伴为三。” “己所不欲,殿下难道就无事隐瞒?” “有。” 他忽然伸手敲了下她的头。 宋婉玉一顿,熟悉的感觉强烈无比。 他道:“成亲后我全都告诉你。” “现在,先去吃点东西。” 她呆呆的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第147章 新婚燕尔 皇上赐婚的消息人尽皆知。 人人都好奇太子殿下选了谁家的小姐,一听是宋婉玉,纷纷赞扬那是郎才女貌绝配。 百姓们虽然知道当年太子殿下犯了错被赶出了皇宫,但那都是以前了,燕鹤行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没少为民做事,百姓们都是打心底里喜欢和敬仰他这个太子的。 燕鹤行被贬的时候,还有很多百姓自发的为他求情,觉得殿下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燕鹤行回来之后,朝中谣言四起,有很多人说他是残暴狠辣的太子,日后也一定会成为暴政的君王。 朝廷里的那些事百姓们不清楚,但他们知道,殿下回来之后做了很多真心为民的实事。 且不说殿下舍身救了陛下这件感动天地的忠义之事,光是他回来之后减少税收这一件事便够百姓们赞不绝口了。 燕鹤行回来后没做大的改革,只是提了一些比较中肯的意见,燕景鸿采纳了不少,算是让他在朝中小试牛刀,也是一步步让他沾染朝政的开始。 燕鹤行是陛下亲自选中的太子,为了让他能顺理成章的接任太子之位,又为了能让他回到以前万民爱戴敬仰的名声上,燕景鸿自然要让他做出一些有利于家国和百姓的事来积累声名。 燕鹤行担的位置不重,但这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众人都知道,等日后太子殿下稳定了后宅,完全取得陛下的信任之后,他一定会开始大刀阔斧的在朝中开始自己的建树。 到那时陛下也会逐步让位,等到他能独当一面,成为真正的继任者,这永宁便要改朝换代了。 但前提是,燕鹤行有能力在朝中站到那一天,而不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被其他人给打压下去。 毕竟他已经有过一次被逐出京城的事迹了,若是这一次再发生类似的事,幕后之人可绝对不会给燕鹤行活口。 燕鹤行自己也清楚回来之后要面对什么,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回来了。 他曾经想过就在青龙寺上安然了却余生,但午夜梦回里想的全部都是曾经遇到过的委屈,和君家上下数百条性命梦蒙受的怨冤屈,还有母后的死。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年幼时的噩梦和血泪,如今又增添了一项,那便是宋婉玉。 让他看着她嫁给别人,他做不到。 所以他回来了,哪怕千难万险,他也义无反顾的回来了。 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着急让燕鹤行在朝中站稳脚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定下来的好日子竟然在下月初。 这么一来要准备的时间就变得很少了,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每天都有宫里的人来府中为宋婉玉丈量身型,与她确定婚服的样式。 宫里请了最好的画师来为她设计婚服,力求做到完美。 宋婉玉倒不是多在意,而这段时间尚书府的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平日里那些在朝中跟宋满福不怎么交好的大臣也主动上门来与他修复关系,话里话外都不离一个意思。 那就是让宋满福日后高升了别忘了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他们美言几句。 宋满福每每听了这话都无奈至极,他们这般,倒像是自己上赶着卖女儿了一样。 如果不是顾全大局,宋满福真想把燕鹤行揪到这群人面前,让他好好的说道说道,是怎么惦记自己的宝贝女儿的。 燕鹤行不知道自己之前贸然的行为引起了岳父的不满。 不同于尚书府的氤氲惨淡,眼下东宫正一片欢快祥和之色。 虽然知道宋婉玉嫁给自己并不是真心实意的,但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就是他们的婚礼,燕鹤行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他虽然面上不显露出来,但天衢和燕鹤行自幼相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殿下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开心之余,燕鹤行还有一些担忧。 “天衢,你说她若是知道了我是谁,会如何?” 天衢不想在殿下开心的时候说风凉话,识相的选择了沉默。 偏偏燕鹤行平时挺睿智的一个人,在面对宋婉玉的事情上就像是失了神智一般,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你说她会不会开心。” 天衢摇头。 “若我是她,会生气。” 燕鹤行的笑容瞬间消失在了脸上,他看了一眼天衢。 天衢立刻闭嘴。 燕鹤行当然知道自己的隐瞒会让她生气,但这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他回京之后,那么多人都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他与宋婉玉贸然相认,别人很有可能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若是殃及了她,他怕是要后悔。 只有现在这样,才是保全彼此的最好办法。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度自负,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好所有人,到头来连自己都落到了那样的地步。 关于她的事,他只能步步谨慎小心,一丝一毫的差错也容不得。 燕鹤行遥望着天上的皎洁明月,心想,用不了多久,他也可以将天上月占为己有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贪念,占据了他欲想的所有。 —— 宋婉玉坐在宽敞的床榻上,眼底是一片红色,门外宾客声热闹无比,漫天烟花将整个黑夜都照的通明。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太不真实。 一个月前,她还在宫中朝着天子行跪拜大礼,畏惧天子的威严不敢抬头张望,转眼间她就成为了皇家的儿媳。 良辰吉时与燕鹤行牵着红绸,听着他踢轿门,牵着她跨过火盆,迎着朝臣家眷们恭喜的声音,她的身份从以前的小姐变成了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宋婉玉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当初离开江淮的时候说她要跟着爹爹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了,没想到如今真翻身一跃变凤凰,而且还是金窝窝里最尊贵的凤凰。 这算不算一语中的。 也不知道君肆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他那样寡淡的人,被她摒弃了定然只会冷淡一笑,听闻她的喜事,怕是在相隔万里的江淮遥祝了一杯喜酒。 宋婉玉撇了撇嘴,鼻子有些酸。 也不知道是谁更绝情,就真再也不来找她了。 万一呢,万一她愿意跟他走呢。 她正想着,房门推开。 宾客退场,热闹退去,关门声将心事掩盖。 燕鹤行一步步走了过来,步子看着不稳。 “殿下。” 第148章 我很开心是你 虽然知道是形式成亲,但宋婉玉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隔着盖头隐约能看出来燕鹤行高大的身影。 他步伐有些不稳。 宋婉玉直觉他应该是喝酒了。 可是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燕鹤行看起来并不是如此克制不住的人。 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难不成是因为成亲之后可以大展拳脚去实施自己的抱负了? 宋婉玉正想着,忽然听闻燕鹤行开口道:“孤听闻你在江淮还有一旧情。” 宋婉玉心惊,一方面是觉得他的声音太过熟悉,一方面又是因为他他竟然这个时候提起了这件事。 他要做什么? 她有些慌乱,连忙开口想要撇清关系,因为怕燕鹤行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君肆的事。 “殿下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再说了,既然是旧情,那便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燕鹤行早就想过她会矢口否认,却没想到否认的如此绝情。 燕鹤行声音又冷上了三四分:“可孤怎么听闻,你与那人已经……”“绝对没有的事,这都是无稽之谈。” 宋婉玉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慌张,她否认的太绝对,反而更像是有什么事一样。 燕鹤行眯了眯眼睛,看着她的,已经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还有呢?” 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婉玉只想着跟君肆撇清关系,不想让他平白无故遭受自己的牵连,却从来没想过要真正的将他从心里舍弃。 宋婉玉一咬牙,到:“殿下,我与那人绝对不可能,也一定不会再有任何的牵扯,前尘往事都如过眼云烟,殿下请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宋婉玉带着商量的意意图,也不明白燕鹤行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他们之间明明就没有多少的情感,难不成这就是上位者的独占欲。 她正想着,燕鹤行忽然凑了过来,一把撩开了她的盖头。 “那你便好好看看,我是谁?!” 宋婉玉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冷冽带着怒意的眼神,那张午夜梦回时时常惦记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还来不及疑惑,他就欺身压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怒意。 “好一个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宋婉玉,你可实现你的荣华富贵梦了?!” 她还没有从眼下的情况里彻底反应过来,燕鹤行一把扯开了她的衣领,低头狠狠咬在了她白皙的锁骨上,带着泄愤的意味。 宋婉玉吃疼,止不住的挣扎起来。 君肆?! 她还没理清眼下的状况,燕鹤行又伸手拽开了她腰上的绸带,衣衫瞬间散落,香肩半露。 她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不自觉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眼前的人是君肆不假,却也是燕鹤行。 君肆就是燕鹤行。 “你还敢分神?是否太不尊重我了些。” 燕鹤行眼神里流露出不满,他欺身压下来。 宋婉玉微弱的力气根本反抗不了燕鹤行,她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在他密密麻麻的吻下彻底凌乱。 她强撑着精神试图推开他,这动作却被燕鹤行再一次误解,他直接扣着她的手腕抵在了头顶,眼神带着深意从她的额头滑下。 “不是让我还俗吗?” “满足你。” 他的眼里凝聚着疯狂。 “燕鹤行,你……唔。” 他堵住了她的唇,终于将朝思暮想的人拥入了怀中,心里在一瞬间被彻底填满,满的有些发胀。 宋婉玉挣脱不开,直到唇腔里全被他的气息沾染。 熟悉的香味再一次充斥着鼻息,宋婉玉才意识到,他又重新开始用以前的香了,是那种带着寺中清淡烟火的熏香。 这是他一贯喜欢的味道,宋婉玉也喜欢,这味道能让人心神平静,以往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总觉得特别安静舒适。 而此时,她全身都好像烧了起来,哪怕是熟悉的淡香也没能让她平静下来。 她浑身上下都泛着淡淡的粉色,脖颈处最为明显,光滑白皙的肌肤与红色的被褥对比强烈至极。 燕鹤行抬起手,微微有些颤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染上情欲和未知的慌张,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 宋婉玉看着他,虽然对眼下的情况很生气,但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而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喜欢的人。 此时此刻,她的开心大过了被欺骗的愤怒,眼看着他心生退缩,宋婉玉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燕鹤行一愣,眼中微微有诧异之色。 宋婉玉坐起身来,伸手将两边的纱帐放了下来。 蹂躏的皱巴巴的外衫被扔到了床边,她神色里带着欲拒还迎,语气有几分娇嗔。 “燕鹤行,我很开心是你。” 燕鹤行看着她。 宋婉玉又道:“也很庆幸是你。” “因为,我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燕鹤行听了这话先是皱了下眉,又很快反应过来,眼里带着笑意。 宋婉玉:“成亲第一天你就要跟我分开吗?” 当然不。 她话音刚落,燕鹤行就搂住了她的腰身压了过来。 滚烫的手臂环在她不堪一握的细腰上,肌肤相贴,宋婉玉羞的无法直视他的存在。 燕鹤行轻声诱哄:“别怕。” 她应声,依旧如当初那样,对他完全信任。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从克制温柔,到不受控制的放纵。 夜色深,月色浓,情意绵绵赴巫山。 日上三竿,太子寝殿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燕鹤行一脸茫然的坐在地上看着床上裹着被子一脸警惕的宋婉玉,眼里闪过一抹不解。 “燕鹤行,我跟你之间的账还没有算完呢,从今日起你不准碰我。” “你说什么?” 燕鹤行声音沙哑富有磁性,宋婉玉不自觉的想到昨日他也是用这样的声音欺骗的自己,仗着她喜欢他,知道她容易心软,哄骗她由着他胡闹。 一次又一次。 她现在还是浑身不舒服。 他倒好,没半点不舒服就算了,精神头大到她还睡着手又开始胡作非为。 因着昨夜是新婚之夜宋婉玉没跟他计较,今日总算是可以好好算账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 燕鹤行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风光满面意气风发,看着一点都不像是闹到后半夜才睡觉的人,哪怕宋婉玉都发了火,他竟然还笑的若桃花盛开,双手并着往床榻上来,软着声音道:“好昭昭,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可不就是他的错吗? 他这般,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了不是? 宋婉玉阴沉着脸:“你骗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在生气呢。” 燕鹤行:“可你昨晚说幸好是我,与我成亲很开心。” 宋婉玉一顿,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燕鹤行熟门熟路的凑过来,伸手搂住她的腰身捏了捏。 不动还好,一动她就浑身发软,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手:“放开我。” 燕鹤行低头看着她。 一举一动都勾的他心痒难耐,昨夜已经开了这个头,燕鹤行哪里还能听她的话。 好不容易将她拐到自己身边来了,让他克制不碰她是不可能的。 燕鹤行低下头就要吻上来,宋婉玉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脸推远。 “燕鹤行,我说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我说了不要碰我!” 燕鹤行见她认真了,有些委屈。 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明明昨晚还是温柔如水,现在就变得冷硬如冰了。 “要说起这个,当初在江淮丢下我来京城的不是你吗?你不是说要来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吗?” “若是太子不是我,你不也还是嫁人了。” 宋婉玉见他竟然说出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直接就流了出来。 “你别哭,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个的。”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别人都不理解她就算了,可燕鹤行他明明也是这样的处境过来的,难道不理解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什么吗? 而且燕鹤行如果不是君肆,她昨晚怎么可能…… 燕鹤行还要说什么,宋婉玉直接缩到了床脚背对着他,一副不打算跟他说话的样子。 燕鹤行叹了口气,起身拿起了自己的衣服朝着侧殿走了过去,又停在半路回头看她。 宋婉玉一言不发。 “今日还要去给父皇和尹贵妃请安,你别误了时辰。” 宋婉玉沉闷的“嗯”了一声。 燕鹤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很是纳闷。 那意气风发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感也消失不见了。 她为什么生气,他实在是不知道。 待他离开,宋婉玉又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这段时间有多难过。 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却不跟她相认,而且还用太子的身份逗她。 罪大恶极,一点都不值得原谅。 疲惫席卷,宋婉玉又睡了过去。 燕鹤行换好衣裳过来,见宫女打算叫她起床,压低了声音道:“不用叫她,去回了贵妃那边的人,就说太子妃身子不适,今日不去请安了。” 第149章 娘娘 宋婉玉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 以往总是睡不久就从梦中惊醒,总是睡不安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很累或者是因为心里的事放下了,觉得安稳,睡起来也沉了些。 就像是一直飘在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人,终于安全落地,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了。 忽略早上跟燕鹤行发生的小插曲,也算是睡了一场安稳觉,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虽然身上还是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却莫名觉得心里畅快,压抑的感觉也随之消散。 先前太医说她心中有郁结,宋婉玉虽浑然不觉却也总是觉得心中不得痛快,如今看来,那解铃的一环算是完成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走不出来的是什么。 幸好。 她没忍住又发出一声长叹。 生气他骗了自己是真的,但感到庆幸也是真的。 幸好是他,幸好他们没有错过。 昨夜太慌张一切事情又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去好好想这些事,只想着莫负春光却不自觉的放纵了一回。 现在想起来才有些后悔。 早知道便不该说那样的话刺激燕鹤行,少说少错。 宋婉玉躺在床上反思了一阵这才起身,恍然不觉已经是中午了。 看到外面的天色,她才忽然慌张起来,惊慌失措的从床榻上起来,完全没有刚才起来的时候那么从容。 宋婉玉连忙唤环翠进来。 “环翠,什么时辰了?” 环翠听到宋婉玉叫她,连忙推开门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了小姐锁骨上明晃晃的牙印。。 有女初长成。 她的一举一动之间多了几分别的感觉,光是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 偏偏宋婉玉浑然不觉,眼神依旧如往日那般清澈,好像什么都没变,环翠却羞红了脸。 刚一进来,环翠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呀。”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了眼睛,背过了身。 “怎么……” 宋婉玉后知后觉的息了声音,连忙将衣服拽起来,可是根本没有办法遮住满脖颈的斑驳,那密密麻麻的吻痕看的人触目惊心,也面红耳赤。 昨夜她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偏偏燕鹤行又唤了人烧水,木桶里一个人都觉得拥挤,他却骗她说空间很大。 可能是被昨夜重逢的喜悦冲昏了脑子,也可能是觉得君肆不会做出有违常理的事,她竟然又一次相信了他。 然后便是水洒满地,还让人又换了一次水。 想到昨夜的荒唐,宋婉玉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手腕落到眼前,她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竟然还有一个牙印。 宋婉玉无奈至极。 这燕鹤行是属狗的吗?怎得如此胡闹。 环翠声音比方才小了几分,像是被吓到了,更像是害羞了。 “要奴婢伺候你穿衣吗?” 她顾念着她的脸面,宋婉玉也不愿意让她看到这些,咬着牙拿过了托盘里的衣裳。 “不用了,我自己来。” 宋婉玉没敢去看环翠,强装镇静将衣服整理好下床,而后看着铜镜里依然遮不住的痕迹,愁容满面,决定先忽略这件事。 眼下还有一件更愁的事。 “我还未去跟贵妃娘娘请安,时辰是不是已经过了?” “小姐……”环翠刚叫出口又直觉不对,连忙改口道:“娘娘,太子殿下走之前吩咐过不用叫醒娘娘,也跟贵妃那边的人说过了,今早漪澜殿那边并未来人催促,娘娘不用担心。” 宋婉玉心里一暖,又有些气愤。 她起不来都是因为谁。 罪魁祸首,现在想起来弥补了,为时已晚。 也幸好燕鹤行已经提前跟漪澜殿那边说过了,不然以她现在这副样子,要如何去面对宫里的各位娘娘,光是顶着满脖子这痕迹在宫里走上一圈宋婉玉都觉得羞愧,要真到了娘娘们面前,她要如何。 都怪燕鹤行。 昨夜为何不考虑一下她今日还要出门见人。 也不对。 她今日不用出门了。 “太子可有说自己去了哪里?” “去见陛下了。” 环翠上前来为她梳妆,她如今已经嫁人,不能再像以前梳那种散着些许头发或是俏皮的发髻,需要将所有的头发都盘起来,衣裳也是太子妃特有的规格,穿着打扮都更加端庄了。 成亲之前一个月司衣库的人几乎每天都来府上为她丈量身材,又拿了各种布料和花纹让宋婉玉选择,做的都是她成亲之后要穿的衣服。 以后她的吃穿用度和一言一行都需要有一个太子妃的样子,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做事,想穿什么穿什么。 但值得开心的是,不管是布料还是花纹宋婉玉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除了特定的几个比较隆重的场合必须穿宫服以外,其余时间她都可以选择自己想穿的衣裳。 今日环翠为她选的便是一件淡紫色的盘叶锦绣裙,裙角绣着花开并蒂,走路时裙摆的花瓣也随着动作微微飘动,看着栩栩如生。 “娘娘要戴哪个簪子?” 宋婉玉看了下那五层高的梳妆匣,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将自己幼年时最喜欢的八宝玲珑簪拿了出来递给环翠。 环翠看着这簪子,先是一顿,而后笑了起来:“娘娘今日心情不错啊。” 闻言,宋婉玉自铜镜里瞥了她一眼:“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心情好的?” 环翠笑:“奴婢跟了娘娘这么久,娘娘开不开心奴婢看得出来,是因为太子殿下竟然是君……”“嘘。” 宋婉玉连忙制止了她的话,往一旁看去。 她与燕鹤行成亲,尹贵妃怕新来的宫女毛手毛脚伺候不好,从随侍的贴身丫鬟里挑了四个一并赐给了她,为的是让她们好好照顾宋婉玉,带着她熟悉宫里的环境。 但宋婉玉早就知道宫中危机四伏,人人都不能全然信任,根本没有用她们,早晨起来也只叫了环翠的名字。 环翠自然明白宋婉玉这个眼神的含义,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她们不在,奴婢让她们去打扫院子了。” 环翠是她的陪嫁丫鬟,身份地位比其他宫女长了一大截,是能使唤她们的。 宋婉玉却还是没有放下心来,道:“总之万事小心为上,日后可不能像往日在府上一样了。” “奴婢知道。” “见过殿下。” 第150章 不要耿耿于怀 门外传来宫女行礼的声音,宋婉玉侧目看去。 燕鹤行站在门前打量着她,眼里闪烁着光芒。 昨夜烛火摇晃昏暗不明,现在一看才发现,他比当初更好看了。 穿着玄色蟒袍的燕鹤行玉冠束发,天人之姿,是她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宋婉玉险些看呆了眼,很快又反应过来,回过了头。 燕鹤行过来,自然而然的将外衫脱下往架子上一扔。 环翠见他过来,连忙行礼。 “你下去吧。” 环翠应声。 燕鹤行走过来接替了环翠的位置。 宋婉玉正要起身,他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他们从铜镜里对视,看着燕鹤行这张完好无损英俊依旧的脸,想到自己之前问出的问题,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亏她还关心他脸上的伤能不能好,却不知道他戴面具是为了怕自己认出来。 “还在生气?” 燕鹤行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情绪。 宋婉玉抬手就要拍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燕鹤行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她就被自己扣在了燕鹤行的怀里。 手臂自身前横过,她往后靠在他的怀里,他不松手,她也没办法动作。 燕鹤行抬手转了下她手腕上的玉镯,勾唇,语气里带着笑意:“还说心里没我。” “我何时说过……”她抬头,下意识反驳,接触到燕鹤行眼中的笑意便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当,她气愤的要抽回手。 燕鹤行忽然弯下腰来,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下她的唇,而后松开了手。 宋婉玉心中一颤,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了一些凌乱又羞人的画面,目光躲闪。 “在想什么?” “反正没有想你。”她嘴硬。 却不知燕鹤行听了这话霎时脸色就暗了下来,眼神阴郁,大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他不满足就这样的浅尝辄止,加深了动作。 直到呼吸凌乱,直到感觉到了某人不可言说的蠢蠢欲动,宋婉玉才慌乱的推开了他、 “燕鹤行,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娇嗔。 燕鹤行的目光从她饱满红肿的唇上挪开,落在了那点点痕迹上面,眼神顿时有些心疼,指腹从她的锁骨上擦过。 “疼吗?” 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 宋婉玉没说话。 燕鹤行忽然将她转过身来,紧紧抱在了怀里,她的耳朵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能听到那生机勃勃的心跳声,也能听到他有些不稳的呼吸。 他说话时胸腔发出沉闷的共鸣声,声音里似乎压抑着磅礴的情绪。 “昭昭,不要再离开我了。” “不然,我真的会将你关起来,打断你的腿,让你一步也跑不了。” 宋婉玉心里一寒,直接伸手推开了他。 “燕鹤行你什么毛病,我何时说过会离开你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怎么可能会再次离开?” “还有,现在生气的是我,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现在还不想看到你。” 燕鹤行的发疯前兆戛然而止,气氛被宋婉玉三言两语完全破坏,温情不起来也偏执不起来,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宋婉玉指向门外:“出去,今晚不许进我的房间。” 燕鹤行一顿,道:“可是这里是我的寝宫。”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宋婉玉直接冷脸,问他:“你是要我去偏殿睡吗?” 燕鹤行艰难回应:“不用,我去。” 她这才满意,将视线放到了梳妆匣上,挑了一对红珊瑚耳坠戴了上去,又重新染了唇脂,正要描眉动作却一顿。 某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强烈,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燕鹤行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宋婉玉下意识抿了抿唇,皱了下眉,很认真的跟他说:“燕鹤行,你得给我些时间理一理这些事,我现在的脑子很乱,你我之间的事也得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你一直在我眼前,我没办法静下心来。” “还是说,你想要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燕鹤行自然不想,但是他害怕留宋婉玉一个人胡思乱想,她最后得出的结论会不利于自己。 他干脆厚脸皮了起来,装作听不懂她的话,笑了下:“你生的是燕鹤行的气,我现在是君肆。” 宋婉玉被气笑了,捞起一旁的软枕朝着他砸了过去。 燕鹤行一把接过了软枕,又朝她凑了过来。 “你不是说最喜欢君肆了吗?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何要如此心硬?” 燕鹤行随意坐在椅子上,又端出了往日在青龙寺里那副清冷寡淡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她道:“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想啊。 日日都在想。 天冷的时候想他有没有穿厚衣裳,是不是又一个人站在观云亭吹冷风去了,又或者是不是看着书忘了睡觉的时辰。 天热的时候想着他手腕上的旧伤会不会发痒,有没有克制不住挠破,药草香包还有没有效果,虫子会不会又咬的他满身是包。 看到好玩的东西会想着若是能跟他一起就好了。 回京的路上各色各样的风景如画,她却觉得这些都不如她在青龙寺里与君肆一起看过的风景。 风声雨声落雪声。 每一处她都怀念至极。 他真是无耻,一开口就准确无误的抓到了她的软肋。 宋婉玉说不出话来。 燕鹤行又凑近了些。 “昭昭,我们已经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你确定还要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与我闹别扭吗?” “我想和你好好地,就像当年在青龙寺那样,只要你想,东宫就可以是第二个青龙寺。” “故人都在,我们总不能因为那些流逝的时间耿耿于怀。” 宋婉玉恍然不觉,泪流满面。 他心疼无比,温柔的抹掉她的泪珠,又放软了声音。 “好了好了,早知道你会哭我就不说这些了。” 燕鹤行伸手欲要将她搂进怀里。 宋婉玉站了起来,吸了吸鼻子:“你说的都对,但今晚还是得睡偏殿。” 燕鹤行手僵在空中。 “要不然再商量商量?新婚燕尔哪有分房睡的道理,传出去了岂不惹人笑话,别人还以为你这个太子妃不受宠呢。” 宋婉玉挑眉:“在你的计划里,我本来就是因为漂亮被随意选中的太子妃不是吗?” “昭昭。” 燕鹤行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151章 君子立于世 一整天宋婉玉都懒洋洋的,也不甚能打起精神,躺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甚至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燕鹤行了解宋婉玉的习惯,在院子的凉亭里给她放了藤椅,手边就是小矮桌,桌子上备好了茶水糕点和切好的水果。 不仅如此,燕鹤行还特地叮嘱过环翠,要时刻注意茶水的温度,若是凉了一定要及时更换,免得她喝凉水。 燕鹤行之所以能将宋婉玉回京城之后的习惯摸的清清楚楚,这其中和天衢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今天的太阳倒是不怎么炎热,也可能是因为到了晚夏的缘故。 她离开江淮的时候还是春初,现在都已经是晚夏了。 江淮的夏天一直不太炎热,所以宋婉玉也没有那种特别燥热的感觉。 可到了京城之后,天气和江淮截然不同。 江淮的雨天是那种绵绵细雨,就算下的猛烈,也不会有打在人脸上生疼的感觉。 第一次在京城遇见下雨天的时候,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油纸伞上,那声音比年关时放的鞭炮声还要响,晚上的时候听着雨声更多的是焦躁。 宋婉玉还不太能适应京城的季节,那么的四季分明。 夏季虽然热,但宋婉玉在府上居住的水云阁却比其他地方都要清凉。 水云阁是宋满福特地为她改造的,怕她不适应京城夏季的炎热,还在水云阁里放了一个冰室,每日她的房间里都有冰块用来消暑。 好不容易度过了炎炎夏季,晚夏的天不是那种燥热,是偏向于闷热的环境,但到了晚上就变得有些渗人,有时候出门还需要另外再披一件衣裳。 眼下天气适中,宋婉玉又犯了懒,特别是从明日开始就要去给贵妃请安,还要强撑着精神面对那些后妃,宋婉玉心里是真的累。 饶是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又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做再多的准备也只是无用功。 宋婉玉叹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茶是上好的御前龙井,入口微苦后味回甘。 宋婉玉放下茶杯又翻了一页书卷,看到了书卷上写着的批注。 是燕鹤行写的。 君子立于世,当利于国,君王立于世,当利于民。 书卷上的字迹青涩,看得出来是燕鹤行很小的时候写的,只有一句话,也是至真名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宋婉玉好像隔着时光和书卷又看到了曾经那个捧着书卷认真刻苦,提着毛笔在文字上勾画,写出自己雄心抱负的小太子。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啊,哪怕曾经落入尘埃,也并没有掩埋自身的光彩。 她不就是被这些给吸引到的吗? 宋婉玉抬手轻轻拂过那墨迹干透的字迹,心里不由得一软,将那一字一句都看进了心里。 不知不觉,书卷便翻了一半。 宋婉玉靠在藤椅上,藤椅轻轻摇晃。 树荫遮盖在她的脸上,一旁的宫女们举着扇子在轻轻的摇晃,放在身边的冰盆已经化了一半,仍然有凉气传来,耳边是夏蝉聒噪的蝉鸣声,鸣叫了一个夏天,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听着也没有多烦,反而有些怀念那个生机勃勃的夏天了。 倒也不是。 她怀念的是那段在尚书府里自由自在的时光。 虽然因为时常想起某人总是忍不住难过,但也算一点一点的熬过来了。 宋婉玉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里,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淡。 不觉夏日长,回首已初秋。 再过一个月,就要入秋了。 宋婉玉盯着摇晃的树叶,看着树叶间隙里洒下来的光柱,又打了个哈欠。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但这一觉就睡到了太阳落山。 环翠见温度降了下来,让人撤了冰盆,给她身上盖了毯子。 环翠知道宋婉玉这些日子里晚上总是睡不好,便没有打扰她休息。 燕鹤行过来的时候,看到她躺在藤椅上睡得香甜,眼神一瞬间就温柔了下来。 他伸手屏退了周围的宫人,朝着宋婉玉走了过来。 宋婉玉手里抓着的书从怀里掉在了地上,她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醒过来。 燕鹤行走上前来为她盖好毯子,将地上的书捡起来一看,发现书页已经有些泛黄了。 看什么书看的这么入迷,睡着了都不知道。 燕鹤行翻开,看到了自己写的注解,有些幼稚,却隐约能看出他幼年时的抱负。 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找到的。 燕鹤行中午跟宋婉玉‘吵了一架’,连饭都没有吃几口就被皇上给叫走了。 走之前他跟东宫的下人们叮嘱过,太子妃等同于他,所有人都不许冲撞她,她做什么都不许说不合规矩。 他要让她在东宫里依旧过得自由随性,与在宋府无异。 虽然在宫中她可能要处处受限,但在东宫里,他希望她是自由的。 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东宫会成为第二个青龙寺。 宋婉玉毫无察觉。 燕鹤行接着她看到的地方继续看下去。 书卷里的知识颇有深意,通篇讲的都是治理天灾水患的事例,还有各种事例带来的影响变化以及弊端,还有他小时候写的,自己对治理天灾的想法。 她竟然对这种书感兴趣,倒是不同寻常。 燕鹤行不禁想到当年在青龙寺的时候,他给她选的那些书,每一本都和这本差不了多少。 起初她还会抱怨这些书晦涩难懂,没有意思,可现在却将曾经不喜欢的东西培养成了兴趣,还静静的看了这么多。 燕鹤行一时间有些愧疚和心疼。 如果当初早知道会娶她为妻,他一定不会对她那么的严苛。 小姑娘本来就是在寺里养身体的,要过得舒心快活才是,却因为自己,每日都不能尽兴玩耍,还要学习各种不喜欢的东西。 燕鹤行都已经有些忘了她刚上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明明是那么灵动机敏的姑娘,却在日积月累的沉淀和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变得越来越沉稳冷静。 她如今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燕鹤行本来应该觉得开心,可却心疼不已。 不该是这样的。 燕鹤行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充满怜爱的伸手摸了下,将她的发丝撩到而耳后,而后低头,吻在了她的额头。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宋婉玉突然睁眼。 视线交汇。 燕鹤行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第152章 何时抱小皇孙 宋婉玉看了他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燕鹤行干咳两声站了起来:“在院子里睡觉着凉了怎么办,回去睡。” “不用了,我不困了。” 宋婉玉坐起了身,又问他:“皇上突然找你可是有要紧事?” 中午用膳的时候急急忙忙把他叫过去,到现在才回来,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应该也不会用这么长的时间。 可她闻言,燕鹤行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欲言又止。 “不便说的话,我就不问了。” 后宫不得干政。 如果是朝中的事,宋婉玉根本一点也不想打听。 她刚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便听燕鹤行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话? “你凑过来。” 宋婉玉朝他这边挪了一些。 “再过来一些。” “燕鹤行你别得寸进尺,下人都被你屏退了,这里只有你我,你说了也不会有人听见。” 燕鹤行见她如此,直言不讳道:“父皇问我何时能让他抱上小皇孙,还说……唔。” 宋婉玉着急忙慌的捂住了燕鹤行的嘴,又震惊又羞愧,脸颊一瞬间就红了,她目光躲闪:“你……你声音这么大作甚,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燕鹤行挑眉。 方才是谁说的院子里没人,让他大声些说。 他炙热的呼吸从她的指缝漏出,又痒又热,她下意识抽回手,燕鹤行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小手按在嘴边,亲了一下。 “都说了不许碰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中午的气焰了,语气发软,连尾音都上挑,仿佛带着钩子一样,将他的心勾的一颤一颤。 燕鹤行当即就向前一步将她抱了起来。 两人位置调转,他躺在了藤椅上,而宋婉玉完全倚在他的身上。 宋婉玉就要起身,燕鹤行一手扣着她的腰身,一手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肩上,声音微哑:“别动,让我睡一会儿。” 曾几何时,这样的画面她想都不敢想。 入京之后,每每想起君肆,她都会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一定不要贪恋那片刻的温柔,造成更大的祸端。 可眼下,她曾经半分不敢奢望的幸福已经攥在了手里,她虽然仍然觉得梦幻,心里却填的满满的。 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喜欢他。 她也能看到他眼底的乌青和脸上的疲惫。 昨晚胡闹一宿,没睡好的又不止是她,她今日还补了不少时间的觉,燕鹤行却是一直在忙碌,根本没有睡过。 她伸手。 “别动了,让我抱着你睡一会儿。” 宋婉玉没有停止动作,伸手将落在地上的毯子拿了起来,盖在了他们身上。 被温暖包裹,燕鹤行发出一声叹慰声,又将她搂紧。 宋婉玉警告道:“我就暂时原谅你一小会儿哦。” 燕鹤行勾了勾唇,闭着眼睛回:“我睡着了,听不到你说话。” 宋婉玉气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燕鹤行笑着将她的拳头包裹在手里,侧目看着她,凑过来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 “说真的,昭昭,父皇的愿望我觉得你可以考虑……”“燕鹤行你到底还睡不睡了?!” “睡。” 燕鹤行斩钉截铁。 见他忽然亢奋,宋婉玉疑惑,忽然就被他抱了起来。 燕鹤行直接抱着她跨着大步朝房间里走了过去。 宋婉玉直觉不对,连忙蹬腿:“你放我下来!” “藤椅上睡着不舒服,换个地方睡。” “燕鹤行!” 燕鹤行抬脚关上门,动作看起来有些急切。 不一会儿宋婉玉的骂声就响了起来,还有燕鹤行略微强硬的声音。 “你是我娘子,我怎么就碰你不得了。”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宋婉玉气愤:“不喜欢。” “不许说这话。” 他声音突然冷冽。 宋婉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抵着他的手不自觉收了力气。 燕鹤行便把得寸进尺表现到了极致。 纱帐落下,衣带渐解。 她今早还说了不许白日宣淫,眼下太阳刚落山,月牙尖都没有露出来,便因为一时的心软放纵,又一发不可收拾。 克制不住的嘤咛声不时自床帏漏出来。 夜深,风起,情意渐浓。 —— 两个时辰后。 燕鹤行哄着宋婉玉喝了杯水,面对她埋怨的目光愧疚不已。 宋婉玉一句话也不想说。 燕鹤行为她盖好被子,又凑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宋婉玉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发不出声音,连眼睛都哭的有些红肿。 燕鹤行心疼的在她眼睛上亲了又亲,连连保证:“我发誓,以后一定克制。” 宋婉玉闭着眼睛,心想,能信他才怪。 他还嫌把她骗的不够深吗? 要不是动一动都浑身不舒服,宋婉玉真的很想起身去偏殿睡,远离这个如狼似虎的男人。 平日里那么冷静克制的男人,怎么一到床笫之间就兽性大发,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而且宋婉玉很明显能感受到,她哭的时候,他反而更兴奋了。 还说什么不会让她哭。 她从遇见燕鹤行之后每一次掉眼泪好像都是因为他。 宋婉玉想着,知道他在看自己,动了动唇,无声的吐出两个字:禽兽。 “是是是,昭昭说得对。” “只要你能原谅我,骂我什么都可以。” 真是疯了。 宋婉玉有气无力的出声:“你把我翻个身。” 燕鹤行不明所以。 “快点。” 燕鹤行有些疑惑的动手。 宋婉玉借着他的力气裹着被子一滚,到了床榻的最里面。 怀里的热源一下子远离,燕鹤行瞬间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寒意,他心里那点邪门的火一瞬间就被浇灭了。 燕鹤行下意识就要凑过来重新将她抱回怀里。 “不许动。” 宋婉玉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他一动她就出声。 “自己拿床被褥,不许碰我。” 燕鹤行无言以对。 偏偏人还是他自己推远的。 宋婉玉委屈巴巴的缩在床榻最里面。 燕鹤行看了心疼,声音温柔,商量道: “我不碰你了,你往里躺一点。” 良久,她才略显无奈的开口道:“我没力气了,你要不然再拉我一把?” 燕鹤行被气笑了。 没心没肺。 第153章 让她等着 燕鹤行夜半时又被宋婉玉赶到了偏殿去睡。 早晨起来去上朝的时候,环翠见太子殿下从偏殿出来还有些疑惑,而燕鹤行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无奈了。 去偏殿睡觉倒是没什么,但是被丫鬟撞见了,难免就有些尴尬。 哪有太子妃睡正殿,太子跑去睡偏殿的道理。 “殿下,要奴婢叫醒娘娘吗?” 燕鹤行本来是想要让宋婉玉多睡一会儿的,但昨日成亲第一天没去给贵妃请安已经是不合规矩了,父皇也特地跟他说了这件事,今天不去的话,怕是会落人话柄。 但父皇只说了要去请安,并未说要什么时间去,晚一点去也无妨,正好不用跟各宫妃嫔请安撞上,也避免了很多事端。 “先不用,让她睡,去让小厨房准备早膳吧。” 燕鹤行刚说完房间里就传来了宋婉玉的声音。 “环翠。” 听到声音,环翠连忙别过燕鹤行朝着房间里走了过去。 在环翠推门的时候,燕鹤行下意识的掠过她朝着房间里面看了过去,想要看她一眼。 他看到她光洁的手臂自轻纱中间穿过,撩起了帘子。 只看到她半个香肩,燕鹤行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晚。 他还未看清楚里面的光景,环翠已经关上了门。 燕鹤行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决,昨晚又惹她生气了,进去了他怕是会更生气。 燕鹤行顿了顿,还是决定就在门外等着她。 隔了一会儿,宋婉玉换好了衣裳梳洗打扮完出来,看到她,燕鹤行直接迎了上来。 他亲昵的搂住宋婉玉的腰。 宋婉玉一把将他的手打了下去。 “别生气了。” 宋婉玉冷哼一声:“要我不生气也可以,你今晚……”“你放心,我今晚自己去睡偏殿。” 这两日他确实折腾的有些狠了,再怎么喜欢也绝然不会不顾她的意愿一次又一次。 昨天晚上,还有前天晚上,纯属是意外。 此时此刻,宋婉玉要是听到燕鹤行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吐槽道:“只要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他就敢制造第三次意外,明明就是蓄谋已久加得寸进尺。” 宋婉玉现在已经把燕鹤行看透了。 他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他又心软吗? 想到这里,宋婉玉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因为下人们都在,宋婉玉顾念着太子的威严和地位没有当着宫人的面说什么。 燕鹤行也正是看出来了这一点,又凑了过来,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在别人看来就像是正常说话一样,说的却是:“娘子,夫君以后绝对听你的话。” 宋婉玉一听这话,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虽然他们已经成亲,也行了夫妻之实,但宋婉玉还是习惯性的叫他名字,难为情也是另一方面。 “娘子。” 宋婉玉耳根子软,眼见他凑过来又要再叫一遍,她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别叫了,我原谅你就是了。” 燕鹤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宋婉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义正辞严道:“你这招只能用一次,下次再用我可不会吃这一套。” 燕鹤行神情有些尴尬,没想到被看透了,笑了下道:“不会的。” 宋婉玉才不信。 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用早膳的时候,漪澜殿那边派了人过来。 说是娘娘们已经在漪澜殿已经等候多时了,问宋婉玉什么时候才能去请安。 宋婉玉本来就觉得困,吃饭也吃不了多少,但燕鹤行莫名觉得她比以前瘦了很多,便自觉担负起了看她吃饭的任务。 哪怕昨天他们还在冷战,燕鹤行都不停的给她夹菜。 在山上那几年,宋婉玉改掉了挑食的习惯,入京之后因为忧思食欲不振,总是不好好吃饭,但遇到喜欢吃的也会贪嘴。 虽然吃得少,却也没有让自己饿着,也没有饿出毛病。 但燕鹤行不听,他只根据自己看到的脑补,再加上韩伯伯去宋府为她看诊的时候提过这件事,燕鹤行哪里还能真的等到她饿坏了身体。 宋婉玉实在是困,筷子没动几下就停了下来,正好漪澜殿的宫女等在门口,她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燕鹤行一把拉住了她,将剥好的虾放到了她面前的骨碟里,道:“吃完了再去也不迟。” “可是贵妃娘娘在等着。” 燕鹤行眼里闪过一抹嫌恶,这眼神不太明显,也没让宋婉玉看出来,只是语气冷淡了几分:“那就让她等着,吃你的饭。” 宋婉玉感觉出了不对劲,下意识的便联想到了之前关于太子的传闻,还有尹贵妃流产的事。 这其中肯定有误解,她认识的燕鹤行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当初他那么小,绝对做不出来此等丧心病狂的事。 燕鹤行不打算告诉她的事,宋婉玉也不会主动去问。 当初的事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 她以后要在宫里长住,免不了要跟尹贵妃见面,若是此时就闹得不太好看,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多很多麻烦。 宋婉玉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让人因为各种规矩的问题被人找麻烦,她将燕鹤行剥的虾全部吃完,燕鹤行又不急不慢的将盛好的粥端了过来。 “喝点这个。” 宋婉玉皱眉:“我喝不下了。” “喝点,这是韩太医熬得药粥,对身体好。” 闻着不是刺鼻的药味,有些清香。 她接过燕鹤行手里的勺子,尝了一口,还是有点苦的。 “调理身体的,怎么着都得喝一点。” “贵妃还在等。”她说。 燕鹤行皱眉。 东宫没有那么多规矩,他们用膳的时候并没有让下人在跟前侍奉,以前在青龙寺的时候也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倒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也因为没有人在跟前,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比较随意,不用避讳。 燕鹤行道:“管她作甚,她若敢说你,尽可往我身上推,若是她刁难于你,就让环翠来找我。” “好。” 宋婉玉没跟燕鹤行说的是,她根本不害怕对上贵妃。 先前身份差别大的时候,倒是不敢跟尹贵妃说什么。 但现在,她毫无畏惧。 第154章 娘子旗开得胜 “昭昭,她不是值得尊敬的人。” “这些腌臜事,说出来怕污了你的耳朵,具体的事等以后我再告诉你,总之,你不要相信她。” “这个女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和善。” 曾几何时,燕鹤行也相信过尹曼歌,觉得她人美心善,不愿意怀疑她害了母后,直到真相摆在自己的面前,直到她为了激怒他亲口承认。 燕鹤行的相信换来了中毒和被污蔑的下场,失手将她推下台阶的时候,燕鹤行也没想过地会那么滑,怎么偏偏就是肚子撞在了石阶上。 他明明用的力气不大,但一切就是这么巧。 后来韩太医告诉他,尹贵妃的那个孩子是个死胎,生下来也不可能活命,她一直用药吊着。 燕鹤行被激怒的那天,正好就是打算流掉孩子的时间。 怎么会有人算计的刚刚好,恰好就将一条命算计在了他的身上。 尹贵妃也没想到都发生了这样的事,燕景鸿却还是想着要保他。 所以她下了一剂猛药,当着皇上的面,用皇后的死激怒了他。 她身上有能影响燕鹤行神志的药香。 每日一点微小的毒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时间一长日积月累,只在这一次爆发。 他彻底失控,拔剑想要杀了那个毒妇。 她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为时已晚,燕鹤行御前动剑,不管是什么目的,都被认为是要刺杀陛下。 燕景鸿当时正是壮年,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皇位,哪里容得下他放肆,彻底暴怒,毫不犹豫的将他贬黜为庶人,逐出皇宫。 见燕鹤行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宋婉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莞尔一笑:“别担心,你与尹贵妃有旧怨皇上是知道的,若我真的在漪澜殿里出了什么事,你觉得陛下会怀疑谁?” “我若是尹贵妃,这段时间一定会盼望着我平安,不然我现在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能攀扯到她身上,她便是真的想要做什么,也一定会等风头过了再说。” “我敢说,眼下宫里的任何地方都比不上漪澜殿安全了。” 见燕鹤行挑眉,宋婉玉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东宫第一。” 燕鹤行勾唇,捏了捏她的手。 她不是那种柔弱的女子,见燕景鸿的时候都没有害怕,更别说见尹曼歌了。 再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去见这个人,又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态度,又怎么能猜出来她的打算和想法呢。 总要知道她打什么算盘,才能有办法应对才是。 燕鹤行一直就知道宋婉玉聪慧,却没想到她想的这么通透,充满怜爱的攥紧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下她的手背。 “得妻如此,此生何求。” 他忽然就有些庆幸当年被赶出京城了,不然他也不会在青龙山里遇到宋婉玉,也不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爱意。 怎么会有人恰恰好就是他喜欢的样子呢,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想法都与他不谋而合。 如果他当初一直留在京城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燕鹤行不敢想象自己在权利的熏陶下会不会迷失本心,变成只为了眼前利益将阴谋算计变成日常的上位者,也不敢想象若是那个一直当太子的燕鹤行遇到了宋婉玉,还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到那时,他们是不是就彻底的错过了。 燕鹤行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后怕。 他抓着宋婉玉的手忍不住的收紧。 宋婉玉有些吃痛,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刚认识燕鹤行的时候,觉得这个少年真是冷漠,又总是喜怒无常的,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欺负人,但实际上从来没有真正的下过死手。 宋婉玉没跟燕鹤行说过,第一次见到他发狂的时候,她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祈求。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救救我。 明明心如死灰,明明眼底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却还是带着一丝期望,觉得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 宋婉玉心软了。 却没想到这一次心软,就将自己的一辈子给搭上了。 不过也不亏,这么好的如意郎君,遇到了是她的幸运。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情。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成亲之前就已经相依相伴了很久,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陪伴和依靠。 用完了早膳,宋婉玉和燕鹤行分开去做自己这个位置该做的事。 经过早膳时的谈话,燕鹤行对她去见尹曼歌的担忧已经少了很多。 正如她说的那样,尹曼歌现在才应该是宫中最害怕宋婉玉出事的人。 若是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出事了且都和贵妃有关联的话,燕鹤行纵然没有证据,也能把这些事连在一起跟燕景鸿说个清楚。 一个两个还能解释的清,若是再加上一个呢? 而且,她若是敢动宋婉玉,燕鹤行不介意把当年在大殿上提着剑没有做完的事再做一遍。 大不了就借着疯病把那毒妇杀了,反正他有太医院开的药,燕景鸿也知道他脑子有病。 谁不会两面三刀的演戏,只是觉得一切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罢了。 宋婉玉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丝毫不慌。 燕鹤行本来想让宋婉玉坐他的舆轿去,但被宋婉玉给拒绝了。 “我只是去请安,又不是去宣战的,坐你的舆轿算哪门子事。” 燕鹤行还想说什么,宋婉玉又道:“况且你别忘了,你我如今只是场面夫妻,尹贵妃特地派人三催四请,一是为了试探你我的态度,二也是为了让人看看你待我如何,若真认定了你我情薄,你觉得她接下来会如何?” 收买人心,伺机而动,一击致命。 这是尹贵妃一贯的手段。 将他身边亲近的人用各种方式收买,不知时候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宋婉玉笑容明艳:“别担心,我今日去,就是为了让她策反的。” 只需要一句话,燕鹤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尹曼歌喜欢从他的身边人下手,那便来个将计就计,到时候便能反将一军。 宋婉玉摸了摸他的耳朵,调侃道:“燕鹤行,乖乖等我回来哦。” 燕鹤行偏过头,滚烫的吻落在她的手腕上。 “祝娘子旗开得胜。” 第155章 不可信 “太子妃还没来吗?” 尹曼歌看向身边的宫女,小声的问了一句。 她坐在主位上,后宫里的妃嫔按照品阶落座,剩下的没有被宠幸过或者是位分低下的嫔妃站在靠后的位置,一眼扫过去,最靠近她手边的位置仍然是空着的。 那是给宋婉玉留的。 明明已经都看到了位子上没人,她却还是问了一句,似乎是想要确认宋婉玉是不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 当初在赏花宴上看那宋婉玉也不像是如此傲慢之人,难不成真当自己当了太子妃便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若真是如此,这宋婉玉留着怕也是个祸害。 “娘娘,这太子妃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些,您都派人去请她了,怎得到了这个时辰都没来,也太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吧。” 听到贴身宫女抱不平的话,尹曼歌也露出了些许不满意的表情,眼里带着几分不悦。 看见尹贵妃看着空出来的位置露出了不悦的脸色,珍妃开口道:“娘娘,您先喝口水消消气,太子妃初来乍到不懂宫中的规矩……” “不懂规矩?陛下亲选了六个秀女进宫学规矩,难不成那几个月太子妃没去吗?” 常贵人开口,直接打断了珍妃的话。 不过是一个贵人也敢如此不把珍妃放在眼里,还不是因为仗着与贵妃的势。 早几年珍妃还没有生下皇子的时候,在尹曼歌面前哪里有说话的份,她入宫的时候也是投靠了尹曼歌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看常贵人就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一样。 愚蠢又不懂分寸。 “常贵人慎言,太子妃可不是你这个身份说得了的。” 贵人虽然也是天子的女人,可却与太子妃的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太子妃是太子的嫡妻,位同一品,只在皇后之下,日后若是太子继位,她们这些后妃都要尊称一声娘娘。 别说是贵人了,便是尹贵妃也说不得宋婉玉半句,所以她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并没有发怒。 尹贵妃只是暂时执掌后宫,她只要一日没成为皇后,就一日压不过太子妃。 而看如今的情形,陛下宠爱尹贵妃是真的,却也绝对不会让她坐上皇后的宝座了。 若是想要抬她的位置,怕是就不会让太子复位了。 珍妃一说完,尹曼歌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冷冷的扫了一眼珍妃,似乎在说:“你多嘴了。” 珍妃讪讪然闭上了嘴。 常贵人本以为贵妃会站在她这边,却没想到珍妃教训了她之后,贵妃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顿时变得心虚,发现其他娘娘们都在看自己,连忙起身:“珍妃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能屈能伸只是后宫女人身上最不明显的特点。 宋婉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常贵人在认错。 她面上毫无表情,接受着众人的打量,淡定自处。 在场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这位太子妃,但她们都听说了太子殿下娶妻的壮举,几乎将整个东宫的库房都搬空了,写的聘礼单子足足有十几页那么长,说是倾城之礼毫不为过。 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是真的将太子妃宠到了天上,正因为无比在乎这门亲事,才会自降身价,亲自上宋家去接亲。 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亲事。 上位者本该在宫中等着接亲的队伍去将人接过来,可他却亲自前去,接受夹道相贺的祝福,将民间所有的礼都给她走了一遍,可见其用心。 不知道燕鹤行是君肆的时候,宋婉玉也被这样隆重的礼节和认真的态度给吓到了,她还特地了解过宫里成亲的规矩,简直是史无前例,当时宋婉玉还觉得燕鹤行未免太认真了些。 后来知道了他是谁,她才意识到燕鹤行的良苦用心。 他身体力行,将无声的誓言说给了她听。 他这一辈子只会成这一次亲了,他想要给宋婉玉最好的仪式,引天下女子惊羡不已。 在场的嫔妃们原本觉得太子这亲结的实在太铺张浪费了些,可是看到宋婉玉本人,她们忽然就理解了太子这么做的原因。 得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可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珍宝都捧在面前讨她欢心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能将殿下迷的神魂颠倒。 宋婉玉不知道她们在心里对自己已经有了评价,她径直走上前去,朝着贵妃行了个平常的礼,说道:“让娘娘久等了。” 尹贵妃笑容浅淡:“快坐吧,各宫妃嫔也是刚刚到。” 她们分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尹曼歌却说是刚才到的,这话一出,众人就知道她对太子妃的态度了。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谄媚起来。 日后若真的是燕鹤行当了皇上,她们这些活在后宫里的女人都免不了要仰仗宋婉玉而活,得罪了没有什么好处。 而刚才说错了话的常贵人一看贵妃对太子妃的态度,心里就更慌了。 宋婉玉又看向其他人,微微点头示意。 她如今的身份已经用不着跟这些个妃嫔们行礼了,相反的,其他人还要对她毕恭毕敬。 宋婉玉这一刻才直观的感受到了当太子妃的好处。 先前在宫中当秀女的时候,随便遇到一个有位分的妃嫔都要跪下行叩拜大礼,因为她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而只是成了个亲,身份地位便截然不同了。 宋婉玉跟众人打完招呼,便上前坐到了空位上。 位列众妃之首的位置本该是皇后的,但皇后早逝后位悬空,这里又是漪澜殿,尹贵妃于情于理都应该坐在主位。 宋婉玉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等会儿从尹贵妃这里离开了,燕鹤行应该就下朝了,她还要和燕鹤行一起去向皇上行礼,去见皇上可比见这些嫔妃要紧张的多。 “今早宫中传了一则谣言,事关太子妃与太子,本宫也甚是好奇其中缘由,不如请太子妃为本宫解了心中疑惑。” 这就开始了? 宋婉玉不紧不慢道:“既然娘娘已经说了是谣言,那便是不可信的。” “是真是假,太子妃还是听了再说也不迟。” 宋婉玉浅笑:“娘娘请讲。” 她倒要听听,成亲第二天能有什么谣言传出来。 第156章 他有心上人 “宫中谣传,太子与太子妃同殿不同房,成亲这两日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这件事确实在宫里有谣传,在场不少人都听过,但大家听了之后也都只是笑了笑,根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毕竟这场盛大的婚礼大家都有所耳闻,谁都不怀疑太子对太子妃的心,要是真的成了亲需要分房睡,那何必那么费心的准备各种东西把人娶回来,直接让礼部一力承办了还省事。 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可偏偏尹曼歌就将这件事拿出来单独说了,她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她这行为,一是把自己摆在了长辈的位置上,关心孩子们的情况,二是想要借机告诉所有人,燕鹤行和她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三便是藏在背后的打算了,想要借这件事试探一下她对燕鹤行的态度。 宋婉玉不负所望的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这件事怕是没有人比尹曼歌知道的更清楚了。 燕鹤行此次回京之后愈发小心谨慎,根本不会把不信任的人留在身边,成亲之前晚上也只让贴心侍卫和天衢在主殿外侍候,成亲之后他也只让环翠和贴身的侍卫守在院子里,根本不会让其他人进院子。 所以尹曼歌派来的那四个宫女只有早晨他们起身的时候才能进主殿侍奉,而这两日因为她每日半夜都将燕鹤行赶去睡偏殿的原因,她们自然而然就能撞见燕鹤行日日从偏殿出来,便脑补出了他们分房睡,关系不好的结论。 别人都当是谣传,只有尹曼歌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所以她才想借宋婉玉的口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尹曼歌的人漏了一点,那就是每天睡偏殿的都是燕鹤行。 堂堂太子,若是真的对太子妃不上心,为何日日都要委屈自己睡偏殿,而不是让毫不在乎的太子妃去睡偏殿。 宋婉玉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小声说:“本宫与太子殿下之间……” 她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说了半句又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如何说不会让她们误解一样,可想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没有任何问题。” 说完,她欲盖弥彰一般,多加了几句修饰:“谣传都是无稽之谈,太子殿下待本宫极好,今早还同本宫一起用膳了,还望各位娘娘不要偏信谣言。” 不过是一起吃个饭,也能被她说成极好。 尹曼歌一听这话心中就有了答案。 宋婉玉低着头,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抬头的瞬间眼神又变成了慌张和不自在,与尹曼歌对上视线,撞到了她眼里的了然,她又尴尬的笑了笑,一系列的动作看起来分明就是不自信。 小动作越多就越显得刚才是谎言。 尹曼歌一看就知道,宋婉玉和燕鹤行之间一定有问题。 “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 众嫔妃起身行礼。 宋婉玉坐的端正,面色坦然的接受嫔妃的礼,其实心里很慌。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成亲之后别人见了自己动不动就跪下行礼,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应该的,却还是有些不习惯,更别说这么多人一起朝她行礼了。 她看着众人对她如此尊敬,心念一动,忽然就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人对权利永远都不满足,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若是心性不坚,迟早有一日会被名利驱使,再也不会满足于现状。 她可能永远都没办法习惯站在高位理所应当接受所有人朝拜的生活,但她也不会做什么去改变这些,刻在人骨子里的长幼尊卑规矩教养,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她只是比这些女子看的书多了些杂了些,接触的天地和事物广了些,但她们没有什么不同,她也不会跳出这方天地,变成一个逆流而上的异类。 宋婉玉从来都不想当人群里的佼佼者,她只想过安稳的生活,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能安稳活着,只要能平安度过这一生,这就是她微不足道的愿望。 人生若绿叶浮流水,飘到哪里便是哪里。 众人走后,漪澜殿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宋婉玉知道尹贵妃让其他人散了是与自己有话要说,所以她并没有离开,等其他人都走了,她便侧目看向环翠,说道:“本宫与贵妃有话要说,你带其他人下去吧。” 环翠闻言,有些担忧的看了宋婉玉一眼。 宋婉玉无声的递给了她一个眼神。 环翠便立刻带着其他的宫女一起出了漪澜殿。 尹曼歌见状,也让贴身宫女带着其他人下去了,漪澜殿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只听宋婉玉一声叹气,然后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叫了一声:“娘娘。” 尹曼歌还没开口套话,宋婉玉就自己先跳了进来,她一顿,连忙说道:“好端端的这是作甚?是不是太子欺负你了?” 宋婉玉凑了过来,拉住了尹曼歌伸过来的手,眼睛顿时红了一圈:“我倒是期望太子他欺负我,可他对我任何反应都没有。” 这倒是和尹曼歌听到的不太一样了。 今早她让宫女去请太子妃的时候,分明是太子说了让她等着,听得出来是在回护宋婉玉,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婉玉知道要让人相信一件事,就要用大量的事实依据和例子堆积,于是她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成亲那天晚上,殿下说他不会碰我。” “我问他为何。” “他说他娶我,只是因为我是那些秀女里面最好拿捏的,殿下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让我安安分分的当好太子妃,他便会敬我,除此之外不会再给我任何了。” “娘娘,我该怎么办啊。” 尹曼歌没想到燕鹤行竟然有喜欢的人,她忽略宋婉玉的问题,问了句:“你可知道太子喜欢的人是谁?” “我问了,殿下不肯说。” 宋婉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尹曼歌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打算如何?” “殿下写了一封和离书给我,只要三年就可以放我离开。” 宋婉玉真话掺杂着假话一起,将尹曼歌骗的团团转。 尹曼歌神色一暗。 三年。 他是觉得自己三年就能登基了。 她岂能如他所愿。 “好孩子,本宫倒是有一计,能让太子心甘情愿的待你好,忘记心里的人。” 宋婉玉好奇:“娘娘快告诉我。” 她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 宋婉玉一顿。 果然,她就不该期待她能有什么好主意。 第157章 名不正言不顺 尹贵妃跟她说,陛下之前有一段时间对她也特别的冷淡,她生了三皇子之后才好了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宋婉玉觉得尹贵妃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这两人的思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同频共进的。 都想让她和燕鹤行要孩子。 她要不是知道尹贵妃说这些话都不是真心实意的,这世上谁都有可能祝她和燕鹤行早生贵子,唯独尹曼歌不会说这话。 一旦宋婉玉若是真的生下来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燕鹤行都一定会站稳脚跟,因为现在皇孙就是皇上最大的期待。 燕鹤行尊重她的意愿,并不想让她过早的生孩子,也因为韩太医说过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调理好,还不适合过早的生儿育女。 生产对女子的身体伤害极大,常人一年半载能恢复到鼎盛时期,而以宋婉玉现在的身体状态,三五年都会气血亏空。 燕鹤行早就已经问过了韩太医,所有的事情都做到了事无巨细,在宋婉玉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孩子来影响她的。 再说了,燕鹤行也并不想现在就要孩子。 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充满阴谋算计的时期里,大事未成,仇恨未消。 宫中有专门为妃嫔调配的避子汤药,是特地给那些皇上不想让生下龙种的人准备的,偶尔也会被那些身处高位的娘娘们以补药的名义赏赐给刚刚受宠的妃嫔。 但是药三分毒,宋婉玉自幼喝药,早就已经厌倦了苦味,燕鹤行不愿意让她喝,便找韩太医调配了男子专用的避子汤药。 昨日提起皇上让他们尽快生小皇孙的事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别那么生气,但燕鹤行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快点与她生孩子。 在宋婉玉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一切意外都不会在他们之间发生,燕鹤行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有十足的准备,给她所有她想要的舒适安稳的生活。 宋婉玉若不是从燕鹤行那里听了几句,知道尹贵妃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和善,她还会以为尹贵妃是真心想要让她快些为燕鹤行生儿育女的。 宋婉玉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尴尬,道:“殿下并不想与我要孩子,我又能怎么办呢。” “傻孩子,要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宋婉玉装作不理解的看着她。 尹曼歌一时间拿不准宋婉玉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懂,她当然不会贸然轻信宋婉玉说的话,只是看她的态度和传言并不像是作假。 难不成燕鹤行真的对她没有感觉? 可那日在凉雨台外面看到的分明不是这样子。 莫不是因为当时燕鹤行是逼不得已才选的宋婉玉,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当着陛下的面被撞见,这样就能顺理成章的与她成亲? 可若是这样,燕鹤行的算计未免也太深了些。 既然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又为何要糟践别人家的姑娘。 尹曼歌一时间看着宋婉玉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怜悯。 宋婉玉当然知道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一把伸手抓住了尹曼歌的手,眼神坚定:“娘娘,以后在宫里,我可全仰仗您了,您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如果太子殿下能喜欢我皆大欢喜,如果他心里容不下我,那我无论说什么,也一定要保住这太子妃的位置才是。总不能人心被别人抢走了,连位置也被别人抢走,这样我不就成了笑话了。” 宋婉玉这番话一出,在尹曼歌的眼里就变成了没有脑子横冲直撞的心想。 才成亲第二天就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这些不利于自身形象的阴谋算计,这宋婉玉也未免太单纯了些,就当真如此相信她? 尹曼歌又不自觉的试探了一句:“可若是太子殿下执意要给那意中人名分呢?你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太子妃不假,可太子毕竟是陛下的儿子,自古以来当爹的可都拗不过当儿子的,若殿下真的想要……”“不管用什么办法,我的位置都不会让人撼动半分。” 宋婉玉直接打断了尹曼歌说的话,又看向她,犹豫片刻,眼神发狠道:“说句不好听的,若殿下真的要做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之人,那我也不会心慈手软。如果一个女子连自己的夫君和位置都保不住,那活着岂不是太憋屈了些?” 这话有些触动了尹曼歌的内心,再看她的表情,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危险的事情。 这眼神被尹曼歌看在眼里,忽然就多了几分欣赏。 这宋婉玉倒真的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燕鹤行真是看错了人啊,本以为找了一个好拿捏的,却没想到碰到了一朵带刺的花,以后可是有热闹看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那蠢货太子还是改不了自负的毛病,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就算了,还敢把自己有心上人的事拿到太子妃的面前来说,真以为人家不在乎? 这宋婉玉倒是可以善加利用,等日后需要时,只要略施小计激发起她的妒忌心,东宫可就热闹了。 这么想着尹曼歌忽然就露出了笑容。 她伸手拍了拍宋婉玉的手臂安慰道:“自家人之间说这个作甚,做长辈的自然也希望看到儿女家庭和睦幸福。” “再说了,你与太子之间总插着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回事。可惜本宫与太子而言不过是个庶母,名不正言不顺的没办法说教,不过你放心,若是太子殿下敢对你不好,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日若是你的位置受到了波及,本宫一定尽力保你,绝不会让来路不明的女人撼动你分毫。” 宋婉玉听了这话感激不已的回握住了尹曼歌的手,心情平静,面上却表现的十分激动:“昭昭多谢贵妃娘娘帮助,日后在宫中,娘娘若是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昭昭一定尽力。” 这句话在现在听来像一句空话,但尹曼歌却从这一句话中看出了宋婉玉的决心,和可以拉拢的态度,她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158章 真讨人喜欢 此时若是燕鹤行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宋婉玉的笑很假。 她的笑意浅淡不达眼底,明明只要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装出来的表情,甚至都有些懒得应对的敷衍了。 可偏偏她的美貌占尽了优势,任谁看着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都不会怀疑她所说的话有假。 也正是因为如此,尹曼歌才觉得宋婉玉真性情,什么事都没办法藏在心里,直接表露出来,甚至和她刚入宫的时候有些像。 仗着自己的美貌,觉得皇上一定会被自己迷的神魂颠倒,幻想着冠宠六宫的情形,旁人都以为她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轻而易举得来的,没有费什么功夫,可只有尹曼歌自己清楚,她是如何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的和一起进宫的那些秀女们斗来都去,后来被宠幸了又开始和嫔妃斗,再后来成了贵妃跟皇后斗。 好不容易解决了最大的敌人,眼看着便可以成为后宫之主,可陛下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肯松口。 后来尹曼歌清楚了,只要她的孩子一日没成为皇帝,这些事就一日不会休止,原本燕鹤行流落在外毫无音讯的时候,陛下与她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他们的相处甚至就跟普通的民间夫妻一般,连三皇子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同桌用膳。 那段时光安稳到尹曼歌都觉得她的孩子顺理成章的会继承皇位,成为未来的天下之主,所以她不再奢求皇后的位置,因为宫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嫔妃能给自己带来危机感,她也懒得再斗下去了,反正该得到的都会得到。 可谁也没有想到,燕鹤行竟然没有死在外面,而且还平安的回来了。 皇上带他回来的时候,尹曼歌就知道事情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发展了。 后来果然如她想的那般,先是自燕鹤行回宫之后陛下就再也没有来过漪澜殿,她知道陛下是对自己生了怀疑之心,虽然不知道燕鹤行那厮跟陛下说了什么,但尹曼歌确信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些事是自己做的,所有跟那些事有关的人她都已经处理掉了。 再后来,她借着生病的借口让人把陛下叫来,声泪俱下的跟他说太子殿下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跪求陛下不计前嫌恢复太子的位置,说他这么多年的反思也应该够了。 她知道,陛下虽然是国君,却也和常人没什么不同,有七情六欲有血有肉,她说的全部都是他心里想的话,他又如何能不爱听呢。 尹曼歌又说,后悔自己没有跟这陛下一起去巡查,这样自己若是遇到了刺客,一定也会像太子殿下那样拼了命的护住陛下,一定不会让陛下受伤。 就这样,漪澜殿只被冷淡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盛宠,而她还在皇上那里落了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就连太子中毒毁容,陛下也没有怀疑过她。 尹曼歌知道皇上想要让燕鹤行恢复太子之位的心已经定了,她改变不了,只能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她是一个精通于阴谋算计的女人,看着与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的宋婉玉,尹曼歌不禁想要帮帮她,就像是帮助曾经那个孤苦无依一步步往上爬的自己一样。 而且,帮了宋婉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帮助自己。 只要能完全拉拢了宋婉玉,还愁以后不能从身边人对燕鹤行下手? 再给他来一次釜底抽薪,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翻身了。 宋婉玉本来也没指望着,能让尹曼歌完全相信自己。 她今日来的目的,只是想要在尹曼歌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表明自己对燕鹤行并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自己如今的地位和荣耀。 这也是来之前燕鹤行提醒过自己的。 在别人看来,‘宋婉玉’和‘燕鹤行’只在宫中见过几面就成亲了,亲事办的再隆重盛大,也都可以解读为太子为了自己的面子充的场面。 在这宫中,越是和太子对立,就越是能和尹曼歌站在同一条阵营里。 宋婉玉作为太子妃跟太子同舟共济,在尹曼歌看来是一定不会拉拢的人选,可她就是要给尹曼歌一个错觉。 让她知道,她和燕鹤行貌合神离。 她没有告诉燕鹤行自己要怎么做,但意思大差不离。 两人中间夹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第三人,不会伤害到别人,却也能让夫妻‘心生间隙’。 而她又用态度让尹曼歌知道,如果有能保得住自己地位身份的办法,她愿意去做一切的事情,不管太子喜不喜欢自己。 当然了,太子的心她也是想要的,但若是不能做到两心同,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保住荣华富贵也一样。 若是尹曼歌找人去江淮查,便一定能查到她当初大放厥词说要去追逐富贵荣华的事迹,有前车之鉴在先,燕鹤行有抹掉了在江淮的所有痕迹,尹曼歌只能看得到他们想要让她看到的。 鱼饵已经放好了,就等大鱼上钩。 宋婉玉耐心很好,一步一步用循序渐进的情绪将尹曼歌套牢。 她这些这种态度让尹曼歌欣赏的同时,也给了尹曼歌一个确定的信号,那就是宋婉玉是那种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可以下死手的人。 而敢对太子的心上人下死手,未必不能对太子下死手。 太子遗孀,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尹曼歌看着宋婉玉的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算计。 宋婉玉全当看不见,道:“娘娘,我一时失态说的错话有些多了,还请娘娘见谅。” “肺腑之言怎么就是错话了?本宫喜欢你的真性情,以后有时间多来漪澜殿里坐坐,本宫愿意听你说话。” 宋婉玉笑了下:“只要娘娘不嫌弃,我一定常来。” 尹曼歌笑的真心实意,似乎是真的把宋婉玉当自己人了一般:“你这孩子,可真讨人喜欢,可惜了太子先选,不然本宫还真想让你当儿媳呢。” 宋婉玉干笑两声,毫无真心的道:“我也喜欢娘娘。” 她们相谈甚欢,正这时环翠在门外催促道:“太子妃,太子差人来请您回去。” 她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叹了口气:“娘娘,那我先走了。” 说罢她起身离开,脚步轻快。 这样子看在尹曼歌的眼里却成了急忙赶回去怕让太子久等的样子。 尹曼歌心想,果然不和。 第159章 情郎 “如何。\" 宋婉玉刚回到东宫,燕鹤行就迫不及待的问她与尹曼歌相处的怎么样。 他知道尹曼歌眼下不会对宋婉玉下手,也知道她不会蠢到在漪澜殿对她做什么,但是他却担心她联合其他的嫔妃一起刁难宋婉玉。 若是自己不在让她受了委屈,燕鹤行一定会心疼。 他当然也清楚宋婉玉已经不是以前在青龙寺里那个惹人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子了,可她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无辜波及,燕鹤行是一定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 虽然看到宋婉玉神情轻松,却还是避免不了多问一句。 “没事。” “当真没事,她有没有说……”“燕鹤行,你能不能正常一些。” 宋婉玉真心觉得,转变不过来身份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成亲之后他就跟以前变得不一样了,事无巨细且不说,但也变的更黏她了,把她当成小孩子了,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问一遍,确定了没有问题才放心。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 他们如今是夫妻,是一家人,是要彼此守护的枕边人。 她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也有能力帮助燕鹤行。 就像当初在青龙寺相互扶持并肩作战那样,在这充满阴谋算计的权力争夺里,他们同心同力,一定会坚定的站在对方的身边,不管是去低谷还是云端,都要不离不弃。 这是宋婉玉在成亲当晚看到是君肆时就已经想好的。 当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自己完全交给了燕鹤行,也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也不对。 她早就已经看清楚了。 如果在一起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么是谁都可以,因为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就像燕鹤行跟她说过的那句话一样。 她是这世间于他而言唯一的例外。 她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都把对方放在心尖上,所以才能第一时间读懂他话里表达的意思,宋婉玉不想让他把时间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担忧上面,她希望他能相信自己,相信她有能力可以做好一切。 “你不要总是担心我,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忍气吞声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就算当时还不了,以后也一定会找机会还回去的。” “而且如果我真的受到了委屈,怎么可能会瞒着你,我们已经成亲了,有什么事我瞒着你算怎么回事啊。” “倒是你,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燕鹤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旧事重提:“当初我倒是挺放心你的,你怎么没有现在这个觉悟?若是在江淮遇到周嘉远的时候,你能来告诉我,我们还会……” 燕鹤行还没说完,宋婉玉就微微挑眉。 一见她露出了这个表情,燕鹤行立刻选择沉默,可惜该听到的话宋婉玉已经都听到了,他没说完的,她也猜到了是什么。 翻旧账是吧,那她也来。 “是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某人当时好像只是青龙寺的一个小和尚罢了,周嘉远可是世子,况且事关朝中大事,我便是与你说了你又能如何?” 至少,他能有办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让她擅自做决定离开自己。 可按照他当时的计划,又真的能那么早的回京吗? 燕鹤行沉默,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说什么。 怪他无能,也怪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计划,觉得一定可以给她想要的,却忘了问一问她当时的想法,问问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闲云野鹤的生活才更适合他们。 他没有办法用君肆的身份去娶她,用君肆的身份也根本护不住她。 好像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了。 燕鹤行以为自己回京是无奈之举,这一刻才发现,命数早就已经为他们写好了该走的路,就算没有因为宋婉玉入京的事加快了他回京的计划,就算她一直待在江淮,可要娶她,他就必须做好当回燕鹤行的准备。 不然宋满福和江家也绝对不会容忍一介凡夫俗子娶了宝贝千金,更别说与尚书的女儿成亲会引来多少人注意,而且宋满福见过自己,到时他的身份还是瞒不住。 所以不管他选什么,最后等着他的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回京。 除非他舍弃宋婉玉。 可他在这世间唯一割舍不了的就是她。 这是无解的死局。 他自以为跳脱出了命运的束缚,到头来还是在命盘之上。 这一刻,燕鹤行忽然觉得有些嘲讽。 他一直在说自己不信命,可回头来才发现,好像从来都没有自己选择过。 然而现在,燕鹤行却有些感谢命运的馈赠,一次又一次的将她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把她吓跑了,绝情又冷漠的让她滚。 这样的事在他的生活中发生过很多次,那些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次,可宋婉玉不一样。 当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如此深的牵绊,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牵扯,也让他心甘情愿的栽到她手里,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动情至极。 燕鹤行从短暂的失神里抽身出来,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而面前的宋婉玉仍然在不依不饶的翻旧账,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内涵他:“也怪小女子有眼无珠,当初只是看那个小男孩气质卓越不像是寻常人,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不然怎么连身份都不让人问起。” “如果能早早地认出来是太子尊驾,那小女子一定好生伺候,绝对不会……” 燕鹤行一看她这表情就猜出来她要说什么,毫不犹豫的低头堵住了她的嘴,一把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 等她的声音消失,燕鹤行这才低头,对上宋婉玉无辜的眼睛,笑的有些讨好:“娘子,往事已矣,夫君知道错了,以后不提了还不行吗?” 这个时候知道往事已矣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来的。 宋婉玉剜了他一眼,燕鹤行心里美滋滋的,低头又想亲她。 宋婉玉伸手拦住了他的嘴,轻飘飘道:“还是我在青龙寺的情郎好啊。” 燕鹤行:“……” 第160章 小皇孙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成亲两个月,韩太医被皇上派来了东宫无数次。 当然,都是以尹曼歌的名义派过来的。 而宋婉玉是从尹曼歌那里知道的,陛下想让韩太医过来看看是不是宋婉玉的身子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于孩子,宋婉玉的态度一直都是有则生,没有也不强求。 宋婉玉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燕鹤行的原因在,还莫名有些担心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因此每次韩太医来看的时候,她都是认真对待的。 两个月来,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 燕鹤行和韩太医都知道内情,但是两人谁都没有说出去过,燕鹤行丝毫不担心是不是宋婉玉的身体出了什么原因,所以不管皇帝在他面前说什么,他都暴露出来了坚决的态度。 太子妃很好,暂时不会娶别人,也不会选侧妃。 燕景鸿见他态度坚决,便只能暂时休了这个念头。 韩太医给宋婉玉开完调理身子的药就走了,宋婉玉看着韩太医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燕鹤行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这个表情,朝着环翠摆了摆手。 环翠会意,立刻带着其他人下去了。 “怎么如此不开心?” 宋婉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燕鹤行,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啊,怎么真的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可是韩太医并未诊断出有其他的问题,要不要去找缘休大师算算呢。” 宋婉玉还记得当年修为大伤的缘休仍然为丞相府侧夫人算出了命中有子嗣,结果那侧夫人现在已经成了相府的当家主母。 既然医术找不出来问题,那不如相信一下玄学。 “你担心什么,反正你我现在也不急着生儿育女,这样不是更好。” 宋婉玉听了这话担忧的表情并没有消失,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我不是怕自己现在生不了,我是怕陛下着急了给你纳妃。” “不会。” “你为何如此笃定?” 燕鹤行蹲下来,蹲在她面前,攥着她的双手微微抬头看着她,眼神认真:“因为我已经拒绝父皇了。” 果然,皇上真的动了这个心思。 “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的问题呢?也许问题出在我这里也说不定。” “你在说什么胡话?!” 宋婉玉惊讶无比,连忙向外张望。 燕鹤行一顿,以为她会说都是自己的原因,然而转念一想,她不是这样谦卑的人,也不会因为礼义教条的束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下一刻,宋婉玉就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不能育有子嗣的只能是我,绝对不能是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燕鹤行看着她,接触到她眼中的认真,一瞬间就懂了她的良苦用心。 燕鹤行贵为太子,是未来要继承大统的人,若是关于他不能绵延子嗣的消息被人传开,哪怕他再有才华,也一定会从继位的人选里淘汰。 如果他生不了,便只能从旁系的氏族里抱养一个孩子,可那个孩子不会有皇家的血脉。 燕家的皇帝,身体里只能流燕家的血,别的孩子再亲对他们来说也是外人。 这个问题对于继位者来说,根本就是一把致命的刀。 所以宋婉玉才露出了那样如临大敌的表情。 燕鹤行又问她:“可是这样一来,别人就会说你,宫里的闲言碎语会将你淹没,即使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他现在的心理很奇怪也有些扭曲。 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是在乎自己的,却还是病态的想要试探她的心意,想要知道她能为自己做到什么份上,想要看到她对自己的爱能有多少。 宋婉玉不知道燕鹤行的想法,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要遭受非议的不是自己一样,淡然开口道:“我被人议论的还少吗?反正他们又不敢当着我的面来说这些。再说了,便是说了又能如何,又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倒是你?皇上若是要给东宫塞人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我与别的女子一同侍奉你吗?” 燕鹤行的重点跑偏,挑眉,眼里带着笑意:“你都怎么侍奉我了?说来听听。” 宋婉玉抬手直接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就是这样侍奉的,殿下可满意啊?” 燕鹤行忽然起身,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抱在怀里,而后掂了掂:“重了。”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燕鹤行道:“有你一个就够了,别的女人可别想进东宫的门。” 宋婉玉当然知道燕鹤行的决心,可她不放心陛下,毕竟刚成亲第二天陛下就跟燕鹤行说了想要小皇孙,这都两个月了她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不急,皇上未必不会着急。 就算燕鹤行态度坚决,可皇上毕竟是国君,若是真的想要做什么,估计他也没办法违抗。 这么想着,宋婉玉就觉得惆怅。 若是皇上真的把人送到了东宫里,那她要如何自处,又要如何与那些女子相处,总不能真把自己变成争风吃醋争宠爱的女子吧。 宋婉玉自认做不来这样的事,也对燕鹤行的心足够自信。 燕鹤行倒是没想这些,他在她出神的功夫,已经朝着床榻的方向走过去了。 宋婉玉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放在了床上。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燕鹤行转身去关门,意思不言而喻。 宋婉玉坐在了床沿边上,一脸认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 “父皇想要小皇孙,你我这不是在努力满足他的要求吗?不这样做,小皇孙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有那么一瞬间,宋婉玉觉得燕鹤行说的有道理。 迟疑的下场就是,又一夜折腾的没睡好。 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为什么精力如此充沛。 第二日燕鹤行休沐,破天荒的没有早起。 宋婉玉枕在他的臂弯里,一觉睡醒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某人的行为,和后来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她气的一脚踹醒了燕鹤行。 “说好的三日一次,这才过去一天,你就是故意的。” 燕鹤行转头埋进她颈窝里,语气里带着笑:“你冤枉我了,我是为了小皇孙。” 宋婉玉不信,还要说什么,身子忽然一僵。 “你……别乱动!” “既然你睡不着,那继续。” 床幔微晃,被翻红浪,不负清晨好时光。 第161章 太子受罚 安生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才不过七天,燕景鸿就再一次问了燕鹤行,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委婉含蓄了,这次是直接跟燕鹤行说,觉得哪家的小姐不错。 燕景鸿说的,正是当时一起进宫的秀女之一,陆芷。 没有说尹清雪是因为觉得燕鹤行已经有了太子正妃,尹清雪堂堂太傅嫡女总不能嫁给人做妾,不然这样实在是有些太侮辱太傅了。 燕鹤行当即听完就冷下了脸。 他知道燕景鸿这个心思已经不是临时起意了,能这么跟他说,绝对是已经做好了打算想要让陆芷嫁入东宫当侧妃的。 但燕鹤行又怎么能同意,他和宋婉玉之间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安稳平静的生活,若是再来个侧妃横插一脚,就算宋婉玉大方不计较,燕鹤行也不能容忍他们之间插着别人。 燕鹤行却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给燕景鸿给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这件事怕是不能像上次那样轻易揭过了。 其实一开始燕景鸿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就是尹清雪,但因为想要尊重太子的选择让他自己选,便没有多加干涉。 然而现在,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经成亲快三个月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燕景鸿想要抱皇孙的心日益增加,也逐渐开始觉得宋婉玉是不是不太适合当太子妃。 他找缘休算过,太子不是子嗣稀薄之人,日后定然是多子多福的命数,可若是因为娶了宋婉玉为妃断了这样的命,那岂不是有些太可惜了。 燕景鸿虽然一开始是挺满意宋婉玉的,可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不行,然而尹贵妃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跟他说太子妃的好话,说她心地善良有担当,体贴下人,大方得体,反正都是好的评价。 燕景鸿一直都知道尹贵妃和太子不太对付,可尹曼歌如此反常的为宋婉玉说话,那是不是也证明宋婉玉这个女子是有可取之处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景鸿才没有出口跟太子说要换了太子妃,而是打算给东宫再添几位侧妃或是侍妾,只要能为东宫绵延子嗣,就皆大欢喜,也算是一举两得。 那些人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太子妃之位,他们依旧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让其他人去生儿育女,也不会有人去妨碍他们之间的感情。 燕景鸿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太子也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父皇。 可是燕景鸿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被拒绝了。 他身为天子,因为这么多年来对燕鹤行的愧疚,他做什么事他都由着他去了。 可是这么多次的容忍又换来了什么,他怎么如此不懂自己的苦心,若是太子有了后,东宫的位置是不是又能更加稳固,多娶几个妃子有什么坏处。 燕景鸿当时就发了怒,让燕鹤行跪在御书房外面去。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燕景鸿意思明确,只要燕鹤行能改口,他就不会让他跪着。 偏偏燕鹤行铁了心的不同意纳妃。 他当即就转身跪在了御书房外。 燕景鸿勃然大怒,恨不得狠狠的抽燕鹤行一巴掌,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来往的宫人都看着太子跪在外面一言不发,谁也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婉玉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喂鱼,听到侍卫匆忙来报说是皇上处罚了太子。 宋婉玉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要跑出去找燕鹤行,却被环翠给拦住了。 “娘娘,换了衣服再去。” 宋婉玉在东宫里穿的以前从宋府拿过来的衣服,跟宫中太子妃制式的衣服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别的,那些衣服太繁琐,又过于华丽。 宋婉玉已经习惯了简单的样式,但也不知道司衣库是不是为了讨好自己,哪怕她选了简单的花纹,司衣库也还是会做的特别奢靡。 让宋婉玉甚至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司衣库的人觉得她来自于小地方,肯定喜欢这些华丽漂亮的衣服。 她又匆忙进房间里换了衣服,穿衣服的时候甚至连腰带都因为手抖心慌没有办法系上,还是环翠看出来了宋婉玉的紧张,连忙伸手给她系好了衣带。 并且出声安慰道:“娘娘,您先不要着急,现在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尚不清楚,陛下因为什么责罚的殿下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冷静下来,去问过了殿下再看要做决定。” 宋婉玉当然知道自己过去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放任燕鹤行就跪在那里,他的心性孤傲,定然是遇到了没有办法应承的事不愿意答应才惹到了皇上。 可跪在那里人来人往的看着也不知道心里受了多少委屈。 光是想到这一点宋婉玉心里就难受的紧。 她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到燕鹤行受委屈的样子。 但是环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若是连事情发生的缘由都不清楚,那又要怎么找寻解决之法呢。 一切还是得等见过了燕鹤行再说。 去的路上,宋婉玉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她当然知道现在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自从燕鹤行回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惹皇上发了这么大的怒,他不肯低头是小,怕就怕真的因为什么事让皇上彻底对他失望,那他的雄心抱负便没有办法再实现了。 一旦东宫失宠,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危机宋婉玉简直不敢想。 背后有多少人等着燕鹤行跌落神坛,他好不容易才走回来,绝对不能让苦心白费。 宋婉玉一路上想了很多的应对之法,也告诉了自己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自乱阵脚,他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撑住。 可当她走过来看到跪在御书房外笔直端正的燕鹤行时,鼻子不由自主的就酸了。 周围的宫人全部都绕着燕鹤行走,生怕被陛下的怒火波及,从御书房出来的大臣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为太子求情,就好像一瞬间他被整个世间给孤立了出来一样。 宋婉玉看着跪在地上的燕鹤行,只觉得心疼不已。 她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第162章 不想在一起了 燕鹤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看过去,就见宋婉玉强忍着眼泪步伐急促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燕鹤行毫不意外她会来。 来的时候宋婉玉幻想了他的各种表情,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平静,就好像他不过是坐在这里喝茶一般。 都被罚跪了,怎么还是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这让宋婉玉满腔的担心和心疼都无处抒发了,对比起来,她才更像是那个被罚跪了的人。 宋婉玉皱了皱眉头。 燕鹤行直接开口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已经让人给宫里送了消息,让你在宫里等着我回来,怎么还特地跑来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看到宋婉玉为了自己焦急赶来的样子,燕鹤行是很开心的,因为她在乎自己,而且是非常在乎。 他受罚,几乎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生怕被波及,而她一人毫无畏惧的逆流而上,坚定地来到了他的身边,而后告诉他:“我来陪着你。” “你我夫妻同心,荣辱与共,你受罚,我岂能坐在宫里安然等待,哪怕不能做些什么,过来陪着你也是好的。” 燕鹤行叹了口气。 “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父皇消了气就让我回去了,你也看过了,我并没有如何,听我的话乖乖回宫里等着。” 天气渐渐入秋变得寒凉起来,他一个身强体壮又自幼习武的男人跪在地上这么点时间都觉得膝盖有寒气入侵隐约发疼,她可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的人,怎么舍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在外面站着。 宋婉玉一听这话声音里都染上了哽咽:“都跪在地上了还不算什么大事,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事才是大事?就非要陛下赏你几十大板被人抬回宫中才算是大事吗?” 宋婉玉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她对燕鹤行的态度很是生气,也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才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烦心事,可他们现在的关系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是夫妻,是这天底下最亲密的人,若是彼此之间都不能坦诚相待,那日后要如何相处? 宋婉玉不想活在相互猜忌和怀疑的日子里,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与我道来。” 燕鹤行迟疑。 宋婉玉见状,直接道:“行,你不说便不说,我这就回宫收拾细软,反正你事事都瞒着我,应该也是不想与我在一起了,那我不如回了……”“好昭昭,莫用这话激我了,我告诉你还不成吗?” 眼见他要开口,宋婉玉又伸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眼神通透:“你可别编一些有的没的骗我,我要听得是实话,你答应过了不会骗我的。” 燕鹤行眼看着她眼角已经挂上了泪珠,连忙伸手去抓她的手。 宋婉玉一把甩开了,吸了吸鼻子,有些凶巴巴的:“快说,你要急死我吗?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闷葫芦呢。” 燕鹤行哪里还敢瞒着她,直接将刚才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说完之后,燕鹤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宋婉玉的脸色,虽然没有看到有什么变化,却还是安慰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已经有应对的办法了,眼下父皇正在气头上,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燕景鸿想要皇孙,所以才会早早的就让燕鹤行成亲,这么长时间来她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着急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先前燕景鸿就已经跟他提过这件事,后来尹曼歌也跟她说过皇上的意思,想要给东宫再纳几个妃子绵延子嗣,只是当时太子才刚刚成亲,直接纳妃免不了会引人闲言碎语。 但是这才三个月,就算是有了什么也不会显露出来的时间,就当真这么着急,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东宫里塞人了?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想法,只是因为皇上想要小皇孙还是因为有人说了什么。 东宫在燕鹤行的掌管下已经成了密不透风的墙,除了他刻意要漏到外面的消息以外,外面人的手根本就伸不进来,没办法从下人身上做手脚,便想着送女人进东宫了? 这事来的太过巧合,宋婉玉不得不去想别的。 她当然也理解燕鹤行的想法,心中觉得感动的同时,又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太值当。 东宫已经有那么多人了,多了几个妃子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坚定的站在彼此的身边,那么这些都不是事。 燕鹤行看着宋婉玉低头沉思,怕她又说出什么自己不爱听的话先开口堵住了宋婉玉接下来要说的话,顺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东宫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你,除此之外,我更不会容许其他的妃嫔踏进东宫的门,哪怕是幌子也不行,这些事你不用再担心了,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你怎么能解决?皇上想要皇孙,难不成你还能让天上掉个皇孙下来啊?” 闻言,燕鹤行挑眉,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态度:“也许天上真有可能掉下个皇孙也说不定呢。” 宋婉玉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而后一撩裙摆直接在他的身旁跪了下来。 燕鹤行从始至终表情都是游刃有余的气定神闲,半分受罚的样子都没有,可一看到宋婉玉跪下来,脸色顿时就如翻书一般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跪着作甚,快起来。” 宋婉玉挺直了腰板,眼神坚定:“说了陪着你,哪有你跪着我站着的道理。” “我不是说了,我有办法。” “那你倒是解决啊,解决不了就去找陛下认错,反正不能在这里跪着了。”宋婉玉又道:“等下太阳落山了气温降了下来,你这样跪着身体会遭不住的。” 这话是燕鹤行想要对她说的。 “你不起来,我就在这陪你一起,跪到皇上消气了。” 她生过大病,身子虽然已经恢复如常,却也比平常的女子更容易生病一些,要真的陪他这么待下去,肯定会生病。 燕鹤行哪里舍得,霎时就焦急了起来。 他倒是无所谓,但不能连累她一起。 “你听我说。” 燕鹤行凑过来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宋婉玉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惊讶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第163章 青楼名妓 燕鹤行点头,眼神真挚:“我从不骗你。” 本来宋婉玉还有些相信,他这话说完,宋婉玉就沉默了。 知道自己有前车之鉴,燕鹤行连忙补充道:“你也知道,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跪在这里也是在等那个转机。” “若是转机一直不来呢?就在这跪着?”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祁山统领。 祁山急忙跑过来跪在御书房外,朝着殿内喊道:“陛下,属下有要事要报。” 下一刻御书房的门就被拉开了。 先出来的是皇上身边的内官,紧接着是燕景鸿。 燕景鸿站在门外看到燕鹤行和宋婉玉一同跪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这样,难不成是来向朕示威的?不过是让太子纳妃,他是要求别的什么了吗? 哪个皇子后宫里不是妃嫔众多,难不成燕鹤行就打算跟宋婉玉两个人过一辈子? 迟早都是要纳妃的,不过是早了些又有什么影响。 那一瞬间燕景鸿想了很多,直接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别在这里跪着了,跪远点,莫要在这里碍眼。” 宋婉玉一顿。 燕鹤行直接伸手将她给拉了起来,丝毫没有给燕景鸿反应的时间,直接道:“谢父皇恩典。” 说完,燕鹤行直接拉着她离开了。 宋婉玉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就走了,皇上自己也是一脸茫然,等两人走远,疑惑的看向身边的内官:\"朕何时恩典他们了?\" 内官一句话也不敢说。 父亲和儿子较劲,他只是一个外人,没有任何资格插嘴。 离开了御书房,燕鹤行才跟宋婉玉道:“父皇让咱们换个地方跪着,又没有说跪在哪里。” 竟然还能这么理解? 宋婉玉有些惊讶。 没想到燕鹤行竟然直接将她拉回了东宫里。 在那里跪着不是跪,回东宫跪着也一样。 但是到了东宫要怎么向皇上汇报,那不还都是燕鹤行说了算的。 宋婉玉听闻燕鹤行受罚,去之前想了很多解决的办法,可到了之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因为燕鹤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回到东宫之后第二日,关于三皇子与宫外女人生了个孩子的事在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 而且据说那女子的身份还是青楼的艺妓,京城最大的几个风月场所里,就属这位叫思弦的女子最讨人喜欢,引得无数男子惦念,有不少男子都想要将她娶回家里,甚至为了思弦砸了不少的钱。 哪怕有富商为了思弦一掷千金,却也还是没有买到红颜倾心相许,她是京城青楼的花魁,也是身价最高的。 就在大家都在等着看最后是谁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却忽然有人发现思弦有了身孕。 发现这事的,是同为艺妓的女子。 因为妒忌思弦,可一直找不到机会,直到发现她月事两个月没来,而且时常没有胃口呕吐,这才曝光。 卖艺不卖身的烟花女子竟然有了身孕,当即就在花街柳巷里炸开了锅,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花楼的妈妈不知道与思弦相会的男人是谁,而思弦自己也咬死了不肯说出男人的身份,妈妈一气之下就要打死思璇。 结果没多久思弦就消失了。 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艺妓彻底消失在了京城,已经过了一年有人提起思弦时还是会发出唏嘘的感叹声,毕竟烟花女子多的是,可像她那样漂亮又知趣,生在泥潭里却圣洁如白云的女子不多见了。 思弦刚被爆出有身孕的时候,有不少男子都愿意出钱为她赎身,可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救助,宁可被妈妈打死。 当时妈妈把所有曾经跟思弦走得近的恩客都攀扯了个遍,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会是当朝皇子。 这件事闹起来,就是因为思弦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孩子跪在宫外击鼓鸣冤,说是有人威胁她要杀了她,她死了不要紧,但是三殿下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她要让孩子认祖归宗。 其实不过是一个艺妓生的孩子,放在平时可能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可偏偏这个艺伎是曾经的花魁思弦,又偏偏思弦选在了皇宫正门击鼓鸣冤,那么多百姓看着,这件事不能私了了。 而且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要杀她,对于这个可能是皇家血脉的孩子,宫中都必须采取手段。 如果孩子是假的,思弦要付出的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而如果是真的,这件事闹成这个样子,燕明睿也不可能明着处理了思弦,到那时一定会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给思弦一个位分,毕竟是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侍妾,再怎么着以后都不会比当艺妓的时候要差。 宋婉玉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尹曼歌正在她的面前表达着自己的头疼和焦急。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太医已经来过漪澜殿好几次了,但都因为诊断不出来病症,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 尹曼歌只觉得这件事发生的也太巧了些。 陛下前脚刚因为子嗣的事罚了燕鹤行,还没跪多久,就又发生了这档子事。 晚上陛下来漪澜殿的时候已经跟她表明了态度,一定要查明原因然后给所有人一个合理的处理办法。 尹曼歌一看陛下生气了,第二天一早就让人去把燕明睿叫了过来,一番盘问之下心都凉了一半,气得她恨不得抽燕明睿一耳光。 “你说说你,平日里不清醒就算了,怎么这件事上还如此糊涂。” “你若是想要女人,有的是家世清白的好姑娘,通房丫鬟母妃给你安排了多少个,你为何偏偏要在一个不清不白的艺妓身上留种,你真是把母妃和你父皇的脸给丢尽了!” 燕明睿却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进心里,他现在脑子也是懵的,听完尹曼歌的话,直接反驳:“母妃,思弦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她没被人碰过,而且她很懂儿臣。” “儿臣是真的喜欢思弦。” 尹曼歌被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不过一个低等的东西,你竟要如此自降身价?!” 尹曼歌真是怀疑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儿子。 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蠢的东西。 第164章 你听我说 提起刚才和燕明睿争论的一番话,尹曼歌的头就又疼了起来。 宫女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宋婉玉连忙从宫女手里接了过去,端过来给尹曼歌一勺子一勺子的喂药,一边动作一边道:“娘娘,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不管那思弦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这孩子姓燕,咱们就必须得要认下来。” 贵妃当然也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个孩子尽快认祖归宗,这样才能用最快的办法解决这件事,也不会再让百姓们议论纷纷。 相反的,百姓们也会赞叹皇室之人的深明大义。 但是尹曼歌咽不下这口气,她不想轻易的就着了思弦的道,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而且她没有想到的是,就连一向听自己话的儿子竟然都护着那个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福分。 明明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妓女,却要摇身一变成为尊贵的皇子侧妃,哪怕是侍妾也比她曾经的地位好上了千百倍,尹曼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更别说皇上眼下还急着要抱皇孙,一听思弦生的是个皇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能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什么意思尹曼歌能不清楚吗? 这些事都还好说,可是梁幼薇那边又要如何去解释。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尹曼歌头疼不已。 宋婉玉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不便掺和过多,所以只是在一旁陪伴着尹曼歌,想等尹曼歌自己想通了。 宋婉玉之所以赶在这个敏感的风口浪尖来漪澜殿,就是害怕尹曼歌把这件事责怪在燕鹤行头上,所以想来探探口风。 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要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尹曼歌实在是头疼得紧,也提不起兴趣跟宋婉玉说话了,没一会儿就嚷嚷着自己要去床榻上躺一会儿。 宋婉玉见状便直接说自己要回去了。 尹曼歌心烦意乱的连跟她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随意摆了摆手。 宋婉玉在漪澜殿滴水未进,一回到东宫就先倒了一杯茶水润嗓子,她抿了几口,茶杯还没放下,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手里的茶杯接了过去。 燕鹤行直接一口饮下。 宋婉玉一顿:“那个我喝过了。” 燕鹤行挑眉:“所以呢。” 宋婉玉沉默。 “漪澜殿那边怎么样?” 燕鹤行一问,宋婉玉就将尹曼歌如今的担忧告诉了他。 燕鹤行闻言冷冷一笑:“她怕是觉得那女人若是如愿了,会有一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所以才没有办法现在就让人入宫,不过这事也拖不了多久了。” 就算尹曼歌不急,燕景鸿应该也就急了。 他想要抱皇孙的心太急切,一听说是个小皇子,哪里还能坐得住,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事就要了结了。 宋婉玉闻言点了点头。 燕鹤行和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燕鹤行又道:“不过那艺妓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宋婉玉先前只是从燕鹤行的口中知道尹贵妃心狠手辣,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对谁都是如此的恶毒,若是真的如燕鹤行所说,那思弦就算进了皇子府上,估计也没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宋婉玉皱了皱眉头,忽然就有些唏嘘。 但此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宋婉玉管不到,而且就算有关系,她也绝对不能做什么。 不然这件事要是牵扯到东宫,就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一旦被人说成是皇子之间夺嫡的戏码,那思弦怕是会死的更快。 燕鹤行知道宋婉玉在想什么。 虽然以前在青龙寺的时候,他几次三番告诉过宋婉玉不要对任何人心生怜悯,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用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但同时,燕鹤行也想要保护宋婉玉的天真和单纯,哪怕是听到素未谋面的女子会遇到危险,她也会露出这种于心不忍的表情,也正是因为她这至纯至善的心性,他才不愿意将很多肮脏的事情说与她听,怕污了她的耳朵,也怕染了她的心性。 可是这不也正是说明了,她心性坚定,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善良和纯真。 燕鹤行看着她的表情,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听我细细道来。” 宋婉玉一听这话,瞬间猜到了一些。 这事和燕鹤行有关。 可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不像是他用的出来的。 燕鹤行不像是能拿孩子做筹码的人。 宋婉玉有些不太敢相信。 燕鹤行问她:“要不要下棋。” 自从青龙寺之后,宋婉玉就没怎么碰过棋盘了,入京之后更是连下棋的人都找不到,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不知道下棋和说事情有什么关系,但宋婉玉还是应允了。 两人便将说话的地方转到了书房。 书房外面戒备森严,丝毫不用担心会有人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听了去,可以毫无保留的畅所欲言。 选在书房,就是燕鹤行打算给她坦白一切事情的征兆。 两人在棋桌对面而坐,宋婉玉认真的看着燕鹤行。 燕鹤行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开始说道:“当年思弦消失之后去了离京城很远的城镇里,那个城镇离江淮不远,在地图上没有名字,是一个荒废的城池被流离失所的百姓们重新建立起来的,因为地界模糊,不属于江淮管辖。” “该城镇以周围层叠的松树取名,为松城。” “松城人酿酒乃是一绝。” “大概五个月前,我与公孙璟回京时走岔了路,在松树林的尽头看到了这座被烟火气重新填满的城池,公孙璟被城中飘荡的酒香味吸引,硬是拉着我进了城里。” “当时距离我们计划回城还有四天,耽搁一天算不上什么,年幼时我曾与公孙璟相约成年后要大醉一场,他提起此事,我便应允。”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在棋盘上盘旋,而宋婉玉的注意力又被他的话分散,很快溃不成军。 他们的落脚点选在城中的客栈,从客栈出去找喝酒的地方时,公孙璟盯着街头看了很久,忽然皱着眉头就追了出去。 燕鹤行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却也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 “公孙璟哭着跟我说,那个女子是京城最有名的花魁,他曾经为她豪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燕鹤行说到这里的时候,对公孙璟这浪荡公子的行为致以嘲讽的笑容。 第165章 发现了天大的事 公孙璟是在和思弦擦肩而过的时候认出来的她,但是思弦的身材已经走样,丝毫没有曾经那般曼妙多姿,反而看起来十分丰腴,所以公孙璟一时间有些不太敢认。 当年他也曾是众多追捧思弦的男人中的一个,但是比起那些疯狂的男人来说,公孙璟比较理智和冷静,可他也曾经有一段时间确实对思弦上了些心。 他享受的是与女人周旋拉扯的感觉,一旦这个女人总是看不上自己或者太轻易得到,公孙璟就会自然而然的放弃,但思弦不一样,她给了公孙璟一种被理解和尊重的感觉,让公孙璟觉得她能看透自己内心的同时,又被她身上自然流露的神秘感和才情所吸引。 一掷千金不是公孙璟说的空话,他曾经确实心甘情愿的给思弦砸过不少的钱币,只为能在思弦的众多恩客里有一席之地,也希望思弦能记住自己。 可是刚才在街上与思弦擦肩而过时,思弦姑娘并没向他多看一眼。 公孙璟不免有些失落,可是看到思弦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公孙璟又好奇她如今过得如何,又处于怎样的境地,便央求燕鹤行与自己一起去看。 说到这里,燕鹤行又特地添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解释:“我对那思弦半点兴趣也没有,是公孙璟说要去看看才跟上去的,我跟上去是怕他一时冲动做傻事。” 宋婉玉觉得,燕鹤行这贸然解释的样子,才更像是做傻事。 离开青龙寺入京之后,他好像比以前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身上沾染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让宋婉玉觉得比以前更加亲切也更加真实了。 她喜欢这样的燕鹤行,至少不会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有交流,能表达心里的想法,这便是一种进步,也是燕鹤行逐渐习惯与自己生活的征兆,是一个好的迹象。 宋婉玉不免有些开心。 燕鹤行又继续说。 他和公孙璟一起跟着思弦去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在院子里看到了抱着孩子的思弦,思弦哄孩子的手法有些不熟练,隔着门缝公孙璟还看到思弦哭了。 燕鹤行对看别的女人哄孩子还有哭没有兴趣,便在不远处等着公孙璟,谁知道一个没看住,就听公孙璟念叨着不对劲然后翻墙进了院子里。 堂堂世子翻墙进别人家里, 这跟梁上君子的做法有什么区别,燕鹤行一看就知道他又冲动了,想都没想就走了,管都不管公孙璟。 燕鹤行的本意是想要让公孙璟吃点苦头,以后就不敢这么冲动了,然而他回到客栈没有多久,公孙璟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他那表情实在是奇怪,有震惊又有失魂落魄,简直像是恨不得把所有的表情都在脸上混一遍。 燕鹤行没有问他,知道公孙璟肯定忍不住,不一会儿他就关上了门一脸神神秘秘的道:“我好像知道思弦的孩子是谁的了。” 看他这表情,燕鹤行忽然一顿。 公孙璟坐在了他的面前狠狠喝了两口水道:“思弦当年消失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以前有几次我去找她的时候,花楼里的妈妈都说思弦身子不适不便接客,可是有几次我明明就看到有人把守在思弦的闺房外,明显就是有人在里面,妈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次数不多,但只要说这话,那一定就是想要为了房中的贵客隐瞒。” 连公孙瑾这个世子来了都不能让对方撼动,那必然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很尊贵,甚至有可能比他这个世子的身份还要尊贵。 可是比世子尊贵的还能有谁呢? 听到这里宋婉玉不禁挑眉。 这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公孙璟天生好奇心强烈,遇到不懂的事便想要追究到底,当年因为尊重思弦不想惹她不快,也不想给她惹麻烦所以才没有冲上去闹一闹,可现在有了机会,他便想要知道真相。 更别说刚才看到思弦怀里抱着的孩子时,公孙璟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感觉实在是太过强烈,让他没有办法就这么算了,干脆做了一次不合道德常理的事,拼着一口气翻墙做了一次贼。 那婴孩看着不过三四个月大小,确实与一年多前思弦有了身孕的时间可以对上,但到底孩子的父亲是谁思弦半个字都没有透露,能让她跑这么远隐姓埋名过贫苦日子,孩子父亲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然后,公孙璟就在孩子的襁褓里找到了一块玉佩。 他看到那玉佩的时候,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线直接就断了。 当年皇上得了一大块珍贵无比的寒玉,请能工巧匠为皇子公主们雕刻了龙凤玉佩,每块玉佩的花纹都是独特的符文祝祷,但玉佩中间都有各自的名字或者小字。 燕鹤行那块当年被尹贵妃陷害的时候,皇上盛怒之下将他的玉佩拽下来给摔碎了,说他不配为皇子,将他赶出了皇宫。 这玉佩也算是皇子公主的身份象征。 他激动将玉佩翻到背面,看到了玉佩上的‘睿’字。 公孙璟记得清清楚楚,前年宫宴上,燕明睿一脸懊恼的说自己的玉佩找不到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思弦手里,而且还保护的这么好。 燕明睿将自己贴身的玉佩都给了思弦,思弦又将玉佩放在孩子身上,这说明了什么? “你说说,我是不是无意中发现了天大的事?!” “这下你还敢说我乱好奇吗?” 燕鹤行沉默。 不得不说,公孙璟在某些事上是有天赋的。 当年多少人想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处都找不到,偏偏公孙璟来江淮游玩了一番,就找到了他的所在之处。 缘休说,每个人身上携带的气运都不相同,估计公孙璟在碰巧这件事上的气运特别强烈吧。 宋婉玉也不禁感叹。 这就误打误撞的被他勘破了如此大的秘密。 那么当初思弦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燕明睿连玉佩都给了,也不像是不愿意将她接回去的样子啊。 燕鹤行看出了宋婉玉的疑惑,一语点醒。 “也许是因为,当时尹贵妃看中了梁幼薇吧。” 宋婉玉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过来。 第166章 最后一件事 思弦不是不想嫁给燕明睿,可是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当时有风声传出来说是陛下想要立三皇子为太子,若是在这时传出来他与风月场的女子有私情且她有了身孕,宫中的贵妃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思弦也不敢赌她对燕明睿有多么的重要。 在皇位面前,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更别说到时候燕明睿还要娶妃,她进了皇子府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番合计之下,思弦决定将这件事给瞒下来,先攒够安身立命的盘缠然后为自己赎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其实思弦的想法也可以理解,能这么决然的选择离开,宋婉玉便觉得她的想法跟其他的女子很不一样,也不是那种攀附富贵的人。 “可是思弦当初不是已经决定离开是非之地了,怎么现在又要回来蹚浑水,还是说是因为你们……” 宋婉玉说到这里顿了顿。 她还是不愿意将燕鹤行往那些阴谋算计上想,也不想让他变成那种利用孩子和女人的小人,他若是真的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他。 更别说思弦选择了一条别人不敢选择的路,虽然过得辛苦了些,却至少是自由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他们又要回到之前的生活里……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审视燕鹤行呢,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步,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不就是应该抓住吗? 宋婉玉自认做不到完全忽视,却也没有办法去说燕鹤行做的是错的,她内心纠结。 燕鹤行又道:“我没有。” “你所有想的事,我都没有做。” 明明宋婉玉心里想了那么多,但燕鹤行只说了一句话,她的心情一瞬间就变得好了起来。 他说没有,宋婉玉信他。 “我并未利用思弦,是她求我们帮她。” 宋婉玉疑惑:“此话怎讲。” 燕鹤行娓娓道来。 原来,当晚公孙璟回忆起当初的事难受的要紧,喝多了酒竟然跑到了思弦住的地方外面,他也没想着要进去做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到了门口。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哭喊的声音,还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原来是城里的恶霸惦记思弦的美貌已久,趁着月黑风高竟然想要偷偷溜进她家里行不轨之事,恶霸平日里便对思弦手脚不干净,也净说些调戏的话。 思弦忍气吞声却给了他变本加厉的想法,想着干脆趁着今日来个霸王硬上弓,他甚至想要摔死思弦的孩子。 思弦哭喊着让他不要伤害孩子,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结果就这个时候,公孙璟冲了进来将恶霸给打了。 然后就被人给抓了。 松城没有官府,恶霸带来的人将他捆绑送到了城主的府上,要城主主持公道。 公孙璟打人的时候下了死手,冲着对方的命根子死命的踹,那人八九不离十绝了子嗣。 眼看着公孙璟就要被打死,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下换其他人害怕了。 松城虽然不属于任何一方的管辖地,但说到底都是在永宁的地界,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知道,朝廷也一定会派人来接管。 城主不愿意与世子为敌,亲自将他送回了客栈。 燕鹤行和公孙璟便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反正城中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思弦有世子殿下护着,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虽然公孙璟名声会受到一些波及,但能保护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他觉得值得。 而且他的名声早就已经不好了,不过就是又坏了一些。 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思弦抱着孩子过来找他们了。 她跪在地上,求他们帮帮自己的孩子。 公孙璟十分无奈:“你还要让我怎么帮你呢?” 他可不想喜当爹。 以前惦记着思弦是真的,但他又不是什么冤大头,才不想为燕明睿的孩子当爹呢。 不过转念一想,让燕明睿的孩子叫他爹好像也挺爽的。 “噗嗤。” 宋婉玉听到这直接笑了出来。 “这世子殿下当真是性情中人。” 燕鹤行见宋婉玉夸赞公孙璟,直接道:“他蠢。” 宋婉玉看了他一眼。 燕鹤行:“你比他聪明。” 明明是好话,她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她微微蹙眉,视线落在棋盘上,发现这局棋已经下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燕鹤行步步紧逼,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不管下到哪里都是死局。 而故事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思弦并没有想要让公孙璟给孩子当爹的意思,她也不是想要纠缠他们,只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当年我以为攒够了钱离开就能过好日子,可是生下孩子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找了个大夫看了下……” 思弦发现自己生病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在花楼的时候,妈妈虽然从来不苛待她们,可却也不会在她们身上花钱,有不舒服的地方思弦也不甚在意,扛几天就没事了。 以往每次来月事的时候她都疼得在床榻上翻滚,却还是要强撑着精神会客,她从没有觉得这是病。 直到大夫告诉她,她已经病入膏肓,身体亏空,没多少日子了。 宋婉玉不禁唏嘘,红颜薄命。 思弦想要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们。 公孙璟不愿意被孩子牵绊,而且他要是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回去,他老子得宰了他。 燕鹤行对养别人的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思弦苦苦哀求,公孙璟生了恻隐之心,问燕鹤行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 宋婉玉心头一颤:“她还能活多久。” “至多三个月。” 怪不得燕鹤行今日跪在那里气定神闲的,便是笃定了思弦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赌一把,但是他又不知道思弦什么时候能做出选择,便跟宋婉玉说他在等转机。 燕鹤行给了思弦选择的机会,怎么选,看她自己。 是要继续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直到死去,然后看着半大的孩子不能自理颠沛流离甚至死去。 还是赌一把闹个大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孩子是谁的血脉,然后让孩子认祖归宗。 燕鹤行只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他受罚那天是最后期限。 思弦在最后一刻做出了选择。 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拼一把,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没有了娘亲的照顾他日后的日子会过得辛苦一些,可却不是没有家的孩子。 这是她能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167章 名声坏了是大事 宋婉玉和燕鹤行下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棋,她输得毫无悬念,但是却并没有产生之前那种不甘心的感觉,因为她听了一个很感人的故事。 敬佩思弦母爱伟大的同时,宋婉玉也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至少在生命最后这段时间里,她能安稳度过。 燕鹤行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让宋婉玉灰心的话。 他也知道宋婉玉一定会为了思弦去做些什么,不拦着也不作为,是燕鹤行唯一能做的事。 因为那思弦,并不值得他费心至此。 那个女人算不上好人,也算不上是坏人,她只是把自己的境遇和将要面对的情况算计的很清楚,选择了对自己最好的路。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自私,爱自己并没有错,只是不要想着牵连别人。 思弦明明知道孩子是谁的,却还是绝口不言想要让公孙璟或者他帮忙养着,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名声吗?亦或者是根本不在乎. 燕鹤行不愿意看无辜稚子流落街头,但他也同样不想被人算计了去,帮别人养孩子他更是做不到。 当时若是公孙璟不知道这孩子是燕明睿的,可能真的会接下这烫手山芋,日后孩子长大了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拿着玉佩去找爹爹,那公孙璟要如何自处? 燕鹤行一眼就看出了思弦的算计,他愿意提供帮助,一方面确实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一场互相利用。 凭借思弦自己的能力,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从松城到京城不被发现,她一个女人能躲得过一路上的流寇与山匪?能护得住孩子和身上的金银? 各取所需罢了。 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阴谋算计燕鹤行不想说于宋婉玉听。 人世冷暖她都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去感受,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燕鹤行不会限制她,也不会从旁干扰,他只会守在她的身边,让她所有想做的事都能做成。 宋婉玉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第二日一早她就去了漪澜殿。 尹曼歌还在为这件事发愁,神情明显看起来充满了忧愁,看到宋婉玉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坐下。 宋婉玉昨日和燕鹤行一番交谈已经知道了尹曼歌的想法,她应该是不会轻易让思弦入宫的,可是又不能看着皇子流落在外,皇上那边又一直催得紧,实在是左右为难。 若是让一个青楼女子先皇子妃一步入了燕明睿的后宅,传出去了不好听,为人耻笑是一方面,更让她担心的是,梁家会因为这件事退了与明睿的婚事。 梁幼薇喜欢明睿,可御史大夫府上的事还是大人拿主意,梁幼薇就算再喜欢也没有用,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 当初让明睿去接触梁幼薇的时候,他们和御使大夫那边应允的好好的,一定会让梁幼薇当正妃。 可现在,哪有正妃还没进门,侍妾就先有了孩子的道理。 尹曼歌对思弦动了杀心。 早知道,当初在听到明睿和青楼女子有染的时候就应该处理了她。 都怪明睿,求她放过思弦。 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了,早早的解决了,哪里还会惹出今日的祸端。 想到这尹曼歌就气不打一处来。 宋婉玉为她倒了一杯茶,说道:“要我说,三殿下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事若是善加利用,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开始。” “好的开始?如何好?” 尹曼歌听了这话甚至觉得宋婉玉是来给自己添乱的。 宋婉玉将茶递给她,道:“娘娘先别着急,且容我细细道来。” “京城达官贵人与百姓都等着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若是处理的不好,很容易让人觉得三殿下是薄情寡义之人,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不能避免,那便换一种方法,让三殿下亲自去思弦下榻的客栈,好生将人接回来安置。” “思弦为殿下生了长子有功,必然不能苛待,不止如此,还要让大家都看到殿下的贴心和娘娘的深明大义。” “不管娘娘要给她怎样的位分都行,重要的是让大家明白,若是嫁给了三殿下,会拥有一个细致入微的夫君和善待儿媳的婆母,此举不比放任那思弦在外好得多?” 尹曼歌陷入了沉思中,觉得宋婉玉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娘娘不妨想想,继续拖下去,他人又会怎么评说?眼下京城的风向一天一个变,万一哪天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说三殿下由着孤儿寡母流落在外,说娘娘不够宽容大度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无法容忍。” “接人回来事小,不过是在后宅给她找一处宫殿容身,这么大的皇宫还能没有住人的地方。” 宋婉玉继续道:“坏了名声才是大事。” 尹曼歌问她:“那你觉得本宫现在该如何做?” “婉玉斗胆请娘娘派人接思弦进宫安置,并恳请陛下昭告天下,恢复那孩子皇孙的地位。” 宋婉玉甚至连尹曼歌的忧虑也考虑了进去,言道:“娘娘不用担心小皇孙会影响日后嫡子的位置,想必三殿下近年就会娶亲,到时候皇子妃入府,孩子年纪尚小记不住事,直接将小皇孙放到皇子妃膝下将养,日后如何还不是娘娘和皇子妃您说了算。” 尹曼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宋婉玉说这话,其实是想在思弦故去后给那无辜的孩子寻一条生路。 皇子妃刚刚嫁进来肯定会在乎小皇子的存在,可若是按照宋婉玉说的这么做,担忧就全部消散了,而且还在无形中抬了小皇子的地位,让他的娘亲从下三等的女子变成了身份尊贵的皇子妃。 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人人只会赞叹尹贵妃深明大义,也会夸赞皇子妃大度善良,就连三皇子也会一并被夸,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也会开心。 这简直是最好的办法了。 尹曼歌心中郁结顿时消散,看着宋婉玉的眼神都有精神了些。 “婉玉,你真是解了本宫的心头结啊。” 宋婉玉莞尔一笑:“娘娘对我好,我为娘娘分忧是应该的。” 尹曼歌看着她,心生感慨。 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怎么偏偏嫁给了燕鹤行那厮。 幸好她对太子没有感情可以拉拢,不然燕鹤行得了这么聪明的太子妃,她就该头疼了。 第168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三天后,燕明睿亲自去接思弦入宫,他的排场摆的很大,明摆着就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燕明睿抱着自己的孩子,扶着思弦上了轿子。 燕鹤行和公孙璟将思弦带回京城之后好好将养了许久,她又有几分恢复了曾经的姿色,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在尘世的风霜里被磨炼,但刻在骨子里的气质是很难改变的。 思弦自从那次击鼓陈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但这次出现,让很多慕名来看的人又领略了一次当年第一花魁的风姿,而且生了孩子之后的思弦更加妩媚多情,让曾经很多喜欢她的公子哥都想起了那段可望而不可即的日子。 嫁入宫门成为身份尊贵的皇子妃嫔,也算是她这个身份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思弦没有想过燕明睿竟然会这么快的接自己回宫,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去母留子,她也心甘情愿为了孩子奉献一切,用自己生命燃烧的最后一抹余热,为孩子铺就锦绣前程。 可是三殿下竟然不计前嫌的接她回去了。 就好像当年不能与她厮守的原因不存在了一样。 时过境迁,隔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消失了。 思弦看着自己曾经付诸真心,甘愿放下一切长相厮守最后却将自己抛弃的男人,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心动的感觉,有的只是沉重和不舍。 当然不是对燕明睿的,而是对自己的孩子的。 燕明睿看着略微珠圆玉润的思弦,虽然身材有些走样,可这张脸还是依旧的风情万种,眼波流转下是一双摄魂的星眸,只看一眼就让人沦陷。 她好像和当初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燕明睿掩饰不住开心和心动。 谁也不知道,思弦是燕明睿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女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身陷青楼的烟花女子动了心,觉得这样有辱自己的身份,可是却又挡不住心里的感觉,总是忍不住去找她。 一次两次,直到他们在一起,那段时间燕明睿过得很开心。 他想,如果思弦愿意,他可以为她赎身,然后在外面买一处宅子将她养着,他只要有时间了就去看她,等到以后自己当了皇帝再为她找一个清白人家换个身份,接到宫里。 可是他却没想到母妃会发现,而且又是在那样一个关头她有了身孕,燕明睿没有办法抉择。 要么放弃苦心经营的前程去选择一个身份卑微的女人,要么丢下她和梁幼薇在一起,拥有江山无限。 他生在皇家,生来就是要为了皇位而奋斗的,那个位子上面只能坐一个人,燕明睿别无选择。 他想,再等等。 等一切都变好了,我就接你回来。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他还是皇子,连太子的位置都被燕鹤行重新拿了回来。 燕明睿牵扯思弦的手,一手抱着孩子,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宫殿里,然后牵着她一直往最里面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阁楼外。 “你先住在这里,等过段时间本殿下再为你换更大的住处。” 思弦看着这藏娇阁,心想,与她的境遇倒是相称,好一个金屋藏娇。 若不是为了孩子日后不再孤苦无依,思弦才不愿意来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 在外这段时间,她已经想清楚了。 富贵荣华的美梦根本不适合她这样的人。 她若浮萍无依无靠,不该因为一个男人的垂怜就期待能落叶生根,她从来不后悔落入青楼中,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只想当那个万人追捧的烟尘女子,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依靠男人,是她最大的错误。 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只能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给孩子争取更多的宠爱,只要能让燕明睿对自己念念不忘,孩子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她主动靠在了燕明睿怀里,声音娇软:“殿下,住在哪里无所谓,只要能回到你身边,思弦就心满意足了。” 燕明睿搂着她,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心尖狠狠的颤了一下,恨不得将她的红唇狠狠的吃进去。 可是隔着孩子,他的思绪就又被拉了回来,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问她:“咱们的孩子可有取名字。” 思弦拉着他的手,将孩子的小手放到了燕明睿的手心里,道: “孩子叫锦年。” 燕明睿正要说什么,思弦又抬头看着他,眼含秋水,让他感觉到了深沉的爱意。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妾希望这个孩子能代替妾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他的名字,是殿下曾说给妾的情诗,这些日子以来,每次念着孩子的名字,妾都会想起曾经与殿下的日日夜夜。” “每次只要妾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孩子都会哭,妾想,可能是因为他感受到了爹爹的思念,可是不能言语,只能用哭的方式告诉妾,再坚持一下,就能见到爹爹了。” 思弦在燕明睿耳边呵气如兰,字字句句带着肺腑真情,让燕明睿如何能不感动。 怀里的燕锦年就像是听到了娘亲的话一样,攥住了燕明睿的手。 他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怀里那点微末的重量忽然就变得沉甸甸的,燕明睿忽然之间就有了责任感,心情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着孩子和思弦,眼里闪烁着些许泪光,还有微微感动。 这是他的孩子啊。 是他和思弦的孩子。 一滴眼泪自思弦脸颊滑落,燕明睿连忙抬手为她擦拭眼泪,思弦伸手捧住了他的手,将脸贴了上去。 “殿下,妾出身卑贱,不敢奢求能与殿下长相厮守,能为殿下育有锦年已经是妾此生最大的福分了,殿下不用为了妾为难,妾也不要名分,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就足够了。” 她每一句都狠狠的戳中了燕明睿的心。 燕明睿好像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当初就是因为你的无能和懦弱才没有护住她,她从来都没有向你要求过什么,只是希望能留在你身边,这么纯粹的感情你都要辜负吗? 自然不能。 燕明睿目光坚定,拉着她的手发誓:“思弦,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我们的孩子,绝对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到欺负。” 思弦枕在他肩头,眼里是运筹帷幄的坦然,语气里是浓浓的感动。 “殿下,你真好。” 第169章 山盟海誓不作数 “那个女人为你生了个孩子是不假,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跟我之间说的那些山盟海誓都不做数的对吗?” “燕明睿,你是不是将我当成傻子了?!” 宋婉玉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透口气竟然也能碰见吵架,听这声音是梁幼薇的,那么对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了。 今天是燕锦年认祖归宗的大日子,陛下昭告天下,宣告了小皇孙的身份,又特地在宫中为小皇孙举办了宴会,邀请了王公大臣和各家的家眷们入宫参加宴会。 男子们在延寿宫与皇上一起欢庆,而各家家眷与嫔妃们在后宫参加宴会,宋婉玉身为太子妃,作为后宫之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自然引得众人纷纷前来巴结。 与她当初第一次参加宫宴时无人问津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宋婉玉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几乎所有人都要过来敬酒,可她又不胜酒力,出门之前燕鹤行预料到了今日的场面,给她拿了解酒药,可也遭不住这样一轮接着一轮的敬酒。 明明今日的主角应该是小皇孙燕锦年,可是在场却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好像知道他的娘亲出身卑微,日后绝对不会有太大的锦绣前程一样。 与其把宝压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身上,倒不如借此机会巴结一下太子妃。 光是宴会开始这一段时间,就已经有好几位夫人拉着女儿过来跟宋婉玉说话了,话里话外围绕的主题都是想要让女儿嫁入东宫,与她平分恩宠。 看来她和燕鹤行‘关系不好’的消息已经在后宅传遍了,所以这些夫人才能如此胆大妄为的当着她的面问她要不要多几个姐妹。 要不是宋婉玉耐心极佳,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忍不住黑脸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喘息的功夫,她哪里还敢继续在宫里待下去,眼看着又有夫人拉着自家的女儿过来引荐,宋婉玉一把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一个眼神递给环翠。 环翠会意,连忙上前来扶住宋婉玉的手。 主仆二人朝着尹贵妃走了过去,尹贵妃怀里抱着小皇孙,正在跟梁幼薇的娘亲说话,见宋婉玉过来,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声音。 “娘娘,本宫有些不胜酒力,出去走走。” 尹贵妃是宋婉玉的长辈,但她们的地位是平级的,眼下人多,宋婉玉便没有用私下里的称呼。 宋婉玉解了尹曼歌的心头大患,尹曼歌现在看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才不会管她要去哪里,就算不回来也没有什么。 眼下对尹曼歌最重要的事是御史大夫一家给稳住了,至少和梁幼薇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她费尽心思为明睿做了那么多的打算,不能因为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思弦和小皇孙就这么算了。 原本两家已经快要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可现在这个关头又出了这种事,一时间还真说不好会再发生什么变故,还是越快越好。 这场宴会的举办也算是及时,正好能让御史夫人入宫一叙,她们也好谈谈以后的事。 现在两个孩子估计也已经见面了,尹曼歌丝毫不担心燕明睿搞不定幼薇。 她了解梁幼薇那个孩子,虽然性格乖张泼辣,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其实很好哄的,她原本对明睿就有感情,只要明睿好好解释,让她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可以让梁幼薇重新回到他身边。 眼下不好办的是焦夫人。 这焦夫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尹曼歌这么多年在后宫里与很多人对过招,她们在各种阴谋算计里斗的你来我往,能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尹曼歌原本应该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可是面对焦夫人,她却总是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焦夫人当年也是京城不可多得的才女,干过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就是在书生云集的书楼舌战群雄,与那些入京赶考的书生从诗词歌赋谈到抱负理想,从古今博学到杂文小记,把所有人堵的哑口无言。 而这件事的起因,也只是因为那些人随意评说前年考中的御史大夫。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但现在提起来,她还是能想起焦夫人当时的壮举,以及她放下的豪言。 “尔等读圣贤书,却做小人之事,妄称君子,却连我一个女子都不如,我若是你们,有在这里质疑他人靠运气考中的时间,已经回家去找个术士看看祖坟的风水了,不然怎么偏偏别人有这样的运气,而自己却只能看着别人眼馋呢。” 那是焦夫人一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事,为了维护自己的夫君,不顾礼仪纲常,独自一人上书楼,舌战群雄,一战成名。 岁月的沉淀让焦夫人已经没有当时的年轻气盛,但眼界仍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尹曼歌找自己来的意图。 尹曼歌也有些心虚的避开了她的视线,让她看看孩子,跟她说了很多关于小皇孙的事。 看似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意。 焦夫人听出来了,她是在借这些话告诉她,孩子很乖巧,也不怕生人,日后若是能得一位出身高贵的好娘亲教导,一定大有作为。 这是要将孩子过继给正妃啊。 竟然能有这样的想法。 焦夫人落在孩子身上的眼神不仅多了几分认真。 尹曼歌见状,连忙问她要不要抱抱孩子。 焦夫人没说话。 尹曼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原本就不喜欢和焦夫人有太多的接触,当初的事她还心有余悸。 当初让明睿去接近梁幼薇的时候,别人都没有察觉,焦夫人却直接来找了她,说自己已经知道她的打算了,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个女儿跟三殿下继续见面,但是如果她女儿不愿意,希望贵妃不要强求。 焦夫人那次找尹曼歌的时候,闹得有些不太好看,她们并不是那种和和气气的说话,她一来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直白的告诉她,若是尹曼歌不答应自己,她现在就撞死在漪澜殿的柱子上。 高官命妇死在她的宫中,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会被牵连。 当时尹曼歌看着焦夫人冷静的表情,只觉得她是个疯子。 第170章 不争馒头争口气 当年在书楼她还只是用语言攻击,用博闻强识压得所有人无法反驳,而现在她却直接用上了威逼。 御史大夫和夫人相敬如宾,梁幼薇对娘亲也很依赖,若是她死在漪澜殿,明睿就直接和御史一家反目成仇了。 尹曼歌被威胁了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办法。 焦夫人又说:“在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前,三殿下身边只能有幼薇一个女子,我的宝贝女儿不能被任何人当做备选。” 尹曼歌同意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也不能说焦夫人这件事做错了,毕竟她们都是做娘亲的,都只是为了各自的孩子在做打算罢了。 只是这次与她们说好的不同了。 这次将思弦接进了宫里,可以说是她单方面破坏了她们之前说好的事。 她倒也不以至于被一个御史夫人给拿捏了,就是怕这件事会影响到她们的合作,也会影响到明睿的未来。 可谁知道焦夫人对她的态度却和以前截然不同,没有冷淡就算了,甚至还有些亲切,主动跟她说了很多的话。 这让尹曼歌疑惑的同时,不禁想起了前两天宋婉玉给自己出主意的时候说的话。 若是让所有人知道她这个当婆母的是一个能容忍大度实体的人,这样对那些后宅的女眷来说,三皇子都会是个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 现在成亲,选的不止是郎君的人品如何,重要的还是公婆会不会难缠。 郎君重情重义,有好相处的婆母,不管是谁嫁进来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过。 之前焦夫人对尹曼歌那个态度,也正是因为知道尹贵妃是个什么人。 到能在宫里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又拥有长久不衰的荣宠,怎么可能只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只有脸蛋呢,宫里不缺美人,只靠美貌不可能有今日的地位。 焦夫人自然是知道自家女儿单纯没心机,横冲直撞的很容易就被人算计,若是真的入了皇宫,怕是要被这个精于心计的婆母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改变了焦夫人的看法。 就凭她大度让三殿下接人回宫来看,尹贵妃就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毒辣,若是她的女儿真能嫁给三皇子,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焦夫人这次进宫,就是冲着来看人的。 她想要看看,这尹贵妃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喜欢孩子,又是不是真的容得下那思弦。 毕竟传言可以是假的,但眼睛看到的会多几分真实性,就算再隐瞒,也一定会有破绽。 虽然让一个不入流的女子先幼薇一步入了皇子府上有些膈应,但这些人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侍妾就算在受宠,也终究是压不过正宫,更何况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呢。 到时候只要她为幼薇多出几个主意,将那思弦拔除了就好,小小侍妾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焦夫人看着尹曼歌将小皇孙抱在怀里细致入微的样子,眼里也多了几分动容。 再看那思弦坐在一旁,眼里也闪烁着光彩,看着尹曼歌的眼里全是感激,一点都没有受了委屈的样子,反而将养的极好,才几日就容光焕发的,精神也很是饱满。 焦夫人看到这情形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她就不怕女儿日后嫁过来会被婆母苛待挑剔了,尹贵妃还是比较和善的。 而三殿下也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没看错人,她就放心了。 然而焦夫人不知道的是,梁幼薇正在和燕明睿吵架。 宋婉玉也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就能撞见这么尴尬的场面,她想要转身离开当没听见,可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 宋婉玉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却见燕明睿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没想到梁幼薇竟然这么勇敢,连堂堂皇子都敢动手。 梁幼薇那一巴掌打出去,自己心里也有些慌了,但是她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不容许自己就这么低头,直勾勾的看着燕明睿,眼里凝聚着泪水:“你为何非要为那个女人说话。” 燕明睿只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扔下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 不等她说完,燕明睿就转身离开了。 梁幼薇站在原地,狠狠的跺了跺脚,气得不行。 宋婉玉被迫听了墙角,继续走,又听到梁幼薇道:“宋婉玉你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都被人抓到了,她自然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了。 “你留在这。” 宋婉玉让环翠等在假山后面,自己走了出去。 她听到和下人听到是不一样的,若是看到环翠,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梁幼薇看着她走过来,一脸倔强,眼眶里明显还有泪光闪烁,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哭下来:“看笑话看的可还满意?” 宋晚意:“不满意。” 梁幼薇皱眉:“你什么意思?” “梁小姐不觉得自己很蠢吗?明明做错事的是男人,为什么要问别人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头到尾你都没有任何的错,跟别人生孩子的是他,违背誓言的也是他,你为何要如此卑微?” 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宋婉玉又问她:“梁幼薇,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她自然没有错。 可是面对她的质问,梁幼薇又不想顺着她的话说。 “你堂堂御史大夫的千金,难不成还害怕找不到一个对自己好的如意郎君?” 梁幼薇:“你少管我,你自己不也一边说着不在乎,一边嫁给了太子吗?” 宋婉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所以呢,你嫁给三殿下是因为喜欢他还是为了争一口气?” 她是觉得自己嫁给了太子,不能落了自己一头,所以非要嫁给三皇子? 宋婉玉觉得这个不现实的可能性竟然有点大。 梁幼薇不说话。 “你如果没有到我这种逼不得已的地步,就要去选择让自己快乐的未来不是吗?” 快乐的未来。 什么样的未来才能让她快乐呢。 如果嫁给了三皇子,她这辈子注定了都要在妒忌和不甘心里度过。 以后每一次受了委屈,她都要会想起他答应了娶自己,却先接了另外一个女子入门的事。 以后吵架,她还要想起他今天为了维护别的女人说自己不可理喻的事。 梁幼薇咬牙。 第171章 那你别嫁 “宋婉玉,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若你是我,你就能选的出来吗?你自己又有多幸运,我比你强一点,至少三殿下是在乎我的。” 梁幼薇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知道燕鹤行是君肆之前,宋婉玉的处境不比梁幼薇好。 至少梁幼薇还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还有回头的机会。 而她当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当时也已经做好了与君肆再也不见的准备。 不过她也确实比较幸运,因为所嫁之人是喜欢的人。 “你喜欢三殿下吗?”宋婉玉问她。 梁幼薇又嘴硬:“喜欢。” 宋婉玉:“那祝你幸福。” 说完她转身就走。 梁幼薇连忙叫住了她。 “怎么?” “你不再劝劝我了吗?” “那你别嫁。” “我不。” 宋婉玉:“……” 所以为什么要让我劝你。 梁幼薇有些不习惯,还以为宋婉玉会继续跟自己说一些长篇大论。 宋婉玉看着她,笑了下。 梁幼薇一愣:“你笑什么?” “笑幼稚鬼。” “你……” 梁幼薇皱眉,心里却并不觉得生气,因为她知道宋婉玉说的都是好话。 “梁幼薇,皇子妃的位置固然难得,可是,站在这个位置上要承受很多的东西,这些要承受的东西可能会让你变得很不开心,即使这样你还是要选燕明睿的话,那我祝你幸福。” 宋婉玉话已至此,后面的路要怎么选看她自己。 她虽然和梁幼薇的关系不是多好,却也不想看着一个女子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去选择一条不适合自己的路。 但这毕竟是梁幼薇自己的事,适不适合不是她一个外人说了算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梁幼薇眼看着宋婉玉就要离开,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语速也快了些:“我知道了,我会认真想想的,谢……” 说到这里,梁幼薇又沉默了。 她还是没有办法说出来谢谢这几个字。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句话。 哪怕是知道宋婉玉刚才那些话是为了自己好。 宋婉玉摆了摆手,懂了梁幼薇的未尽之言,语气随意:“不用谢。” 梁幼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 若是能和这样的女子做朋友,好像也不错。 可惜了。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了不能成为朋友。 梁幼薇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就算她不嫁给燕明睿,爹爹答应燕明睿的合作不会结束,那她和宋婉玉就注定站在对立面,没有任何办法。 梁幼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看在你没有落井下石看我笑话的份上,我就大度一点,祝你以后也能幸福吧。 回去的路上,梁幼薇脚步轻快。 她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 宋婉玉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还是头脑发晕,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了,连走路脚步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团上,环翠伸手搀扶住了她。 她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里。 宋婉玉站在这里,恍然想起来她和燕鹤行‘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不禁有些想笑,更多地则是想念。 偏偏才刚分开这么短的时间,若是就说想他了,是不是会被他笑话。 宋婉玉自认不是矫情的人,却也因为酒精的发散让她心中那点克制的情感怦然爆发,一点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思念。 宋婉玉坐在亭子里上,吐出一口温热的气,看向环翠:“太子在哪?” 环翠回:“应该在延寿宫,刚才奴婢看到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将小皇子抱过去了。” 今天宴会的重头戏就是小皇孙,既然才将燕锦年抱过去,那估计散会还早着。 宋婉玉便想着再坐一会儿,等酒气消散一些再回去,不然等回了东宫让燕鹤行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又要说些有的没的了。 自从那次在青龙寺醉酒闹事拉着他表白哭闹之后,宋婉玉就没再喝过酒了,哪怕是洞房花烛夜那盏合卺酒,也是半夜的时候燕鹤行说要补一下仪式拉着她喝得。 后来有了酒的助兴,他胡闹的更加厉害了。 宋婉玉怕自己现在回了宴会上万一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事,便想着在外面再待一会儿。 毕竟这里不是青龙寺,就算燕鹤行纵着自己,但到底规矩森严,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宋婉玉就真的是有苦难言了。 再说了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她,觉得她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已经想着要给东宫塞人了,若是她再被发现有其他有失颜面的事,怕是要借题发挥直接让她离开东宫也说不准。 虽然这些都只是宋婉玉的猜想,却也不是不可能。 站在这个位置上,她步步小心谨慎,就像刚才她跟梁幼薇说的那句话一样,既然想要陪在燕鹤行的身边,就一定要能有信心面对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不能留着他一个人承受。 幸好这一路上陪伴她的那个人,是他。 “娘娘,有些凉了,把披风披上吧。” 凉风一吹,她觉得脑袋清醒了些许,看着花园里凋零的花瓣和逐渐发黄的叶子,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感叹时光流逝的冲动。 她何时也变得这样感怀春秋了。 宋婉玉不禁发笑,正这时花园尽头的小路上忽然走出了一个人影。 只看那大概的轮廓,宋婉玉便看出了是燕鹤行。 她心里一喜,站起来正要喊他,又忽然看到有一位女子从他身后跟了上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燕鹤行侧身一躲,躲开了那女子。 从两道石盏烛火的映照下,她看到了那个女子的侧脸。 是尹清雪。 她还以为当初的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尹清雪还是没有打消对燕鹤行的执念。 “娘娘,要叫太子殿下吗?” 环翠看出来了宋婉玉表情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宋婉玉摇头:“不用了,他会处理好的。” 这是她对燕鹤行的自信,也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肯定。 “走吧,回宫宴上去。” 说完,宋婉玉起身就要离开。 她们刚走出御花园,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那脚步声,宋婉玉并没有放慢脚步。 这脚步声熟悉又陌生。 “娘娘。” 环翠小声叫她。 宋婉玉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眼睛亮了下,勾唇。 是天衢。 第172章 那就往前走吧 刚成亲的时候,宋婉玉问过燕鹤行天衢的下落,但是燕鹤行说天衢有事要做,短时间内不会在宫中,宋婉玉就没有再问过,但是她还是挺怀念以前在青龙寺的时候跟天衢下棋的时光。 燕鹤行又不能总是在东宫陪着她。 如今身份不便,她也不能去找缘休,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闷在宫中,很是无聊。 没想到今天能在宫里看到天衢,宋婉玉还挺意外的。 碍于有其他的人在,宋婉玉没有当面表现出来认识天衢,而是看向环翠。 环翠立刻会意,看向其他几个跟在宋婉玉身边的宫女,道:“娘娘的镯子不见了,你们快回去找找。”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宋婉玉点了点头:“去吧,殿下的侍卫在这,不会有事的。” 众人这才放心离开。 环翠便站在不远处,给了宋婉玉和天衢说话的时间。 一段时间不见,天衢的身高愈发挺拔,五官也长开了,脱了之前稚嫩的感觉,肉眼可见的成熟了起来。 “近来如何?” 天衢走过来:“主子让我叫住你。” 还是一成不变的直接。 宋婉玉没想到刚才燕鹤行竟然看到了自己,问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天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燕鹤行没过来,这才用幽怨的语气说了一句:“我连你们喜酒都没喝,就被主子派到南疆去了。” 居然去了南疆。 宋婉玉没有打听他去干什么的想法,道:“没事,成亲的喜酒库房里还留了几坛,等回去了给你喝。” 天衢又道:“还有和尚,他也没喝。” 意识到天衢口中的和尚是谁,宋婉玉不禁失笑。 “那你给缘休大师也拿。” 天衢这才点头:“我很好。” 这算是回答她刚开始的那个问题了,这思维也真够跳脱的。 “去听墙角?”天衢又问她。 “听谁……” 宋婉玉一顿。 天衢这是在说,让她去听燕鹤行和尹清雪说了什么。 “我不好奇。”她连忙解释道。 天衢:“主子说可以。” “那我也不去,他们说了什么我不好奇,我相信他。” 天衢一直跟在燕鹤行身后,听了个大半,他过来就是奉命让小点心……现在该叫大点心了,他是来让她安心的。 但是现在看来,是主子想多了,人家根本不好奇也不在乎。 天衢这段时间看了太多,发现很多时候都是自家主子自作多情,可他不敢说,因为主子好面子,也接受不来宋婉玉比他在乎的少这件事。 若是真让主子知道了,十有八九又得发疯。 天衢想了想,又说了句:“劝你去看看。” “为何?” “主子……想让你在乎他。” 比起刚才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给予他无限的信任,燕鹤行其实更希望她吃醋,跟他闹,这样才会让他觉得,她在乎他。 宋婉玉无奈一笑:“你家主子一直都这样?” 天衢没说话,同样无奈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宋婉玉发现,天衢体内的毒解了之后看一些事情也变得通透了起来,在感情方面她好像比天衢更加迟钝,连天衢都看得出来燕鹤行想要的是什么。 “那我回去看看。”她说。 天衢应声,默不作声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宋婉玉重新回了御花园,正好看到燕鹤行和尹清雪在说话,也不知道燕鹤行说了什么,尹清雪露出了要哭不哭的表情。 她过去的时候,尹清雪刚好说了一句:“为什么你宁可随便选一个人,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尹清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殿下,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心吗?” 宋婉玉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过去。 燕鹤行背对着他们,没有看到她过来,而尹清雪看的清清楚楚,在看到宋婉玉过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心生一计。 她已经设想了宋婉玉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伤心,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若是可以主动退出,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那一瞬间尹清雪想了很多,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不该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让另外一个女子误会,她也不该插到他们中间。 来找燕鹤行表明心迹,连连质问已经是她能做出来的最不合规矩的事了,若是连得到一个男人都需要让另外一个女子主动退出的话,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无能了。 尹清雪停住了动作,朝着宋婉玉点头示意。 而且宋婉玉也没有做错什么,没有选择自己的是太子殿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太子殿下自己的选择,她不该迁怒无辜的人。 她只是觉得不甘心,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但也只是想要给自己这漫长时间的牵挂一个交代。 燕鹤行看到尹清雪的动作,朝着身后看过去。 看到宋婉玉去而复返,他下意识露出了笑容,随即又反应过来身旁还有别人在,又恢复了平淡的神情,道:“你来作甚?” 不是你希望我来的吗? 天衢不忍心看了,直接靠在了一旁的假山上,装作自己不存在。 宋婉玉走了过来:“来看看你们在说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燕鹤行道。 听到这话,尹清雪心里一抽。 她的心意,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看到尹清雪失落的神情,宋婉玉有些于心不忍,但这只是同为女子对另外一个人的同情,她分得清楚自己的感情。 宋婉玉看向燕鹤行:“可以让我跟尹小姐聊聊吗?” 燕鹤行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无事。 宋婉玉无声安慰。 燕鹤行动了动唇:若有事,叫我或是天衢。 她点头。 燕鹤行便带着天衢离开,去了一旁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宋婉玉目光一扫,见他一直看着这边,道:“走走?” 尹清雪点头。 两人走出了燕鹤行的视线范围里。 明明是她说的聊聊,却没有说什么。 尹清雪忍不住先开口。 “你不怪我吗?” “怪你作甚?” “怪我背着你找太子殿下。” 宋婉玉看着她,浅浅一笑:“我敬佩你的勇气,在感情之事上,你比我要勇敢的多。” 尹清雪一顿。 宋婉玉又问:“你可以继续喜欢他,但是不要再找他了,他的心你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如果你觉得可以撼动他的话,那可以随意。” 尹清雪不说话。 宋婉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尹小姐,别困在过去,止步不前永远也走不出来,你已经迈出一步了,不如试着往前走。” 宋婉玉走后,尹清雪哭了。 如果她是一个坏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用上那些手段,将她从太子的身边逼走。 可她那么好。 好到让她甚至没有办法去憎恨妒忌。 算了。 那就往前走吧。 第173章 可我受委屈了 “说完了?” 在凉亭里的的燕鹤行一看到宋婉玉就连忙从凉亭里走了出来,然后朝着她走了过来,边走边说。 宋婉玉点头。 燕鹤行的眼里染了几分好奇,似乎是想要问宋婉玉都跟尹清雪说了什么。 宋婉玉看出了他的想法,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燕鹤行嘴硬:“我不好奇。” 宋婉玉不禁笑了一下。 燕鹤行便伸手过来拉她,靠近过来的时候,他闻到了宋婉玉身上的酒香味。 刚才离得远看的不太清楚,现在一看才发现她的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和她那次在青龙寺里喝了酒时的面色一样。 他们之间的默契自然不用言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懂彼此心里的想法。 宋婉玉只看他微微皱眉,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解释道:“这种宴会我也没有办法避开别人敬酒不是,再说了,那些夫人小姐都是带着好意来的,说的也都是一些没有办法拒绝的祝酒词,我总不能不领这个好意。” “不然那传出去了,别人该说太子妃目中无人了,这样一来,丢脸的可就是咱们东宫了。” 燕鹤行本来还想说什么,一听她说咱们东宫,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虽然她以前答应过自己不会在外面沾酒,可是这种场合不是她说不喝就不喝的,也不怪她。 宋婉玉又问他:“你不会是生气了吧,你应该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吧。” 竟然说这些,燕鹤行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表情不变,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她们都祝你什么了?” 他倒是想要听听,是什么样的祝酒词让她没有办法避开这杯酒。 宋婉玉顿了顿。 她总不能跟燕鹤行说,这些夫人们祝她早生贵子吧。 她也不能跟燕鹤行说,还有一些夫人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引荐到东宫里,说东宫后宅空虚,就应该多纳妃填满,有了人气才好招孩子,不然送子观音…… 这些夫人为了让她同意已经把风水和观音菩萨都扯了出来。 宋婉玉想了下,不管哪句话都能惹到燕鹤行,还是不说为好。 宋婉玉沉默片刻,在燕鹤行炙热目光的注视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燕鹤行看着她,心里却并未觉得开心,她越是表现的轻松,他就越是气愤。 她这是以为后宫发生的事传不到自己的耳朵里,所以才连编瞎话的想法都没有了吗? 那些人变着法的嘲讽她不能生养,夸赞自家女儿,明里暗里的贬低她这个太子妃,她难不成就打算这么算了? 最重要的是,他心疼她。 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扛着。 宋婉玉不知道燕鹤行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知道一定会惊讶。 到底是谁将这些事传到燕鹤行的耳朵里的,而且为什么还要如此添油加醋,明明那些人也就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全部都被她给忽悠回去了。 而且若真是做了什么,她也不是能吃亏的主,一般能当场报仇的都当场报了,哪里还会等到后面找燕鹤行来为自己做主。 这么小的事,根本用不到燕鹤行出马。 她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能自己应付,那就白跟他学那么多年了。 所以宋婉玉才会说不值一提。 看着燕鹤行顿时冷下来的表情,宋婉玉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燕鹤行就问她在漪澜殿里发生的事。 “听说刑部尚书的夫人说府上有能调理身子的江湖郎中,抓几服药就能解你的心头大患,还说她女儿自幼调理身子,还有大师言她女儿命中有至少三个儿子。” “还有那什么京兆尹的夫人,都那么直白的问你是不是因为以前体弱伤了根基不能生养……” 燕鹤行一连串说了好几个人。 甚至宋婉玉自己都没有把人认全,还是凭借着燕鹤行说的这些才勉强将人脸对上,他怎么就说的这么详细? 就好像他刚才就在漪澜殿一样。 不对,他若是在漪澜殿亲耳听到,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因为那些人全部都被她用同一套回复给赶回去了,所有人都气得不行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每个人过来说这些,宋婉玉都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们,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选的我,你们问殿下,殿下说行就行。” 她们再无奈再着急也不可能找到燕鹤行的面前说这些,毕竟这些人根本没有跟燕鹤行接触过,在她们的眼里,燕鹤行还是曾经那个残害手足的太子,那么小的年纪都能做出这些事,现在只会更加心狠手辣。 宋婉玉有时候觉得这些人也挺奇怪的,一边害怕燕鹤行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边又看重他的太子之位,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塞进东宫里来,这难道就不矛盾吗? 宋婉玉正想着,燕鹤行又说了几句,越说越离谱了,甚至问她:“你出来散心,是不是因为在漪澜殿里被她们惹得不开心了。” 宋婉玉眼皮一跳:“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宋婉玉的余光扫到了站在燕鹤行身后的天衢。 只见某人自豪的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这皇宫第一线人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当然,这个称号是他自封的。 宋婉玉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天衢,他当这是在论功行赏吗?她看起来很像是开心的表情吗? 宋婉玉瞥了他一眼。 以后再跟你算账。 在打仗的时候,谎报军情可是会害死人的。 燕鹤行拉住了她的手,眼神越来越深沉:“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我?” “我没受委屈。” “说谎。” 宋婉玉:“你信我,我看起来像是会受委屈的人吗?” 燕鹤行看着她。 宋婉玉将刚才在漪澜殿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而后补充了一句:“我就是怕待在漪澜殿她们会一直敬酒,怕喝醉了惹事才出来透气的,真的没有人欺负我。” 燕鹤行应声,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声音微微沙哑:“可我受委屈了。” 此时此刻,宋婉玉强忍着没有说出那句:“你是谁,从燕鹤行身上下来!” 燕鹤行:“你不抱我吗?” 宋婉玉被动的伸手。 天衢:“……” 我瞎了。 第174章 谁不行 “我委屈。” 宋婉玉刚说了三个字,燕鹤行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宋婉玉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喝了多少酒啊,怎么还没醉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燕鹤行摆烂:“嗯,刚才喝醉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到刚才把说出那句话的自己嘴给缝上,真是脑子发晕了才能说出那样的昏话,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了,偏偏宋婉玉还故意用这句话戏弄他。 眼看着宋婉玉还要再说,燕鹤行一把捏住了她的脸直接弯腰堵住了她的唇。 不同意之前或是温柔或是强烈的纠缠,就只是单纯的为了堵住她要说的话,燕鹤行还咬了她的唇瓣一下以示威胁。 宋婉玉忍着笑。 燕鹤行刚把她放开,她就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燕鹤行看了她一眼,冷笑:“还算识相。” 他的一世英名也算是保住了。 刚处理完宋婉玉,视线又落到了身后的天衢身上。 天衢低着头抠假山上的石子,听到主子叫自己,看过来。 主仆二人对视,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了然。 天衢看到了燕鹤行眼里的一抹杀气,连忙学刚才宋婉玉的话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宋婉玉忍俊不禁。 燕鹤行:“南疆还没有去过是吧。” 天衢又重复了一遍,求生欲极强:“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燕鹤行关节捏的咯吱咯吱响。 天衢一脸茫然。 我明明跟小点心说的一样啊。 宋婉玉笑的脸都要僵了,主动伸手拉住了燕鹤行的手,问他:“是在陛下那边受委屈了吗?” 她才不相信燕鹤行刚才说那句话只是一时起意。 他是太子,文武百官都在前厅的宴会上,贸然离席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还不知道要怎么作为,定然是因为听到了不想听的事才不愿意待下去的。 以燕鹤行的酒量,她不觉得他是喝多了出来散酒的。 燕鹤行看了她一眼,用她刚才说的话回复了她:“不值一提。” 宋婉玉无奈。 “那我且猜一猜,陛下让你纳妃?” 燕鹤行脚步一顿。 见这反应,宋婉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然……” “再让韩太医来看看?他上次不是说可以针灸吗?” 她话还没说完,燕鹤行就攥紧了她的手,目光坚定:“不行,不是你的……”“燕鹤行!” 宋婉玉立刻打断了燕鹤行的话,又警惕的朝着周围看过去。 确定了没有别人在,宫女们也都站在很远的地方听不到,这才松了口气,道:“以后这种事能不能回去再说。” 燕鹤行:“韩太医再来一次,她们又会怎么说你?” 不过几日宫里就已经传的是满城风雨,宋婉玉又不让他在东宫以外的地方表现出与她亲近,现在人人都能骑到她的头上了,若是类似的事再来上一两次,别人又会怎么说? 会说太子求子心切,让韩太医来了一次又一次而太子妃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是再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他若是执意借题发挥,又会如何。 燕鹤行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受委屈。 可是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定数,他也不想让他和昭昭的孩子生出来就要面对阴谋算计和风雨飘摇。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卷入皇子之间的夺嫡里,他就一定要成为最后的赢家,给昭昭和孩子一个太平盛世。 他要让孩子见百姓安居乐业,享太平江山,无忧无虑的去享受自己的人生。 和燕鹤行分开之后,宋婉玉先回了宴会上。 漪澜殿里一片祥和之象,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宋婉玉一来其他人就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刚才她悄然离开的时候,有些人想要过来跟她说话都没来得及,而她一回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凑了上来。 宋婉玉本想着要是敬酒的话,就借口说自己乏了离开,却没想到耳边传来兴奋的声音。 “宋婉玉!” 宋婉玉看过去,发现是数月不见的祝今朝。 她和祝今朝自上次宫中分别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面了,虽然偶尔也会想起来祝今朝,可是碍于如今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去见她,她今日来的时候也是想着会见到祝今朝,所以心情不错。 可待了那么长时间她都没来,宋婉玉也不好向别人打听。 最主要的还是,祝今朝没交几个京城的朋友,大多数与她有过接触的女子都是不喜欢她的做派,所以没有问出口以免徒生事端。 祝今朝拿着酒壶过来,看宋婉玉面前的杯子空着,倒了一杯给她。 她们声音很小,周围的女子只能听到两人在说话,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宋婉玉刚想要说自己喝不下去,却见祝今朝凑了过来,小声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酒哦,是我找小厨房要的甜汤。” 宋婉玉闻言伸手摸了下杯盏,发现果然是温热的。 她眼睛一亮。 祝今朝道:“没想到吧,甜汤还能装在酒壶里。” 宋婉玉点头,莞尔一笑,抿了一口。 温热的甜汤一杯下肚,将她的肚子暖的热乎乎的,连刚才喝酒带来的不舒服都冲淡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甜汤的作用还是祝今朝的作用。 “还喝吗?”祝今朝问她。 宋婉玉眨了眨眼睛。 祝今朝笑:“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苛待你了。” 她也跟着笑:“倒是没有苛待,只是这种场合确实很难喝到甜汤。” 大家都是冲着结实人脉和在尹贵妃面前混脸熟来的,又有谁关注宴席上吃的好不好。 宫中宴会的吃食大多华而不实,看似精美但其实根本经不起细品,吃几口就腻了撂了筷子,连尝其他菜的想法都没有了。 宋婉玉可以说是空着肚子喝的酒,所以胃里才难受。 祝今朝在她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拿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糕点。 “尝尝这个,你回来之前宫女刚端上来的,很好吃。” 宋婉玉咬了一口,确实不错。 她肚子有些饿,三两口就将一小块糕点吃完了。 “你吃完了,那我就开始问了哦。” 她疑惑。 祝今朝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你和太子迟迟没有孩子,是你不行,还是太子不行啊?” 宋婉玉被呛住了。 怪不得祝今朝等她吃完了再问。 她决定沉默。 第175章 美人入宫 “你快跟我说说呀,是谁的问题?为何外界都在传言是你身体出了问题,要不然你跟我去我家,我带你看我府上的游医,是爹爹在边关收的游医,医术可比城里这些郎中高明的多了,以前我身体弱,经过他一调理都能抡铜锤了。” 宋婉玉无奈的看了祝今朝一眼,确定这不是夸张宣传吗。 祝今朝说的这人,到底是郎中还是神仙。 见宋婉玉看她,祝今朝又补了句: “看我作甚,看我就能生孩子了不成?” 宋婉玉差点呛水,而后压低了声音道:“傻丫头,你怎么将这话一直挂在嘴上,未出阁的姑娘总是说这些,被别人听到了又要说你没教养了。” “听到了又如何,她们难不成还能当我的面说不成?”祝今朝说着又用不友好的眼神把看着她们这边的人全部扫视了一遍,而后跟宋婉玉道:“这些个女子自诩名门贵族教养良好,却总是在背后嚼人舌根,她们这般还比不上我呢,我至少敢作敢当。” 也许是因为祝今朝自幼在边关长大,又总是跟军中那些将士们相处,听惯了他们的豪言壮语,说话也比较随性。 一开始那些个将领叔叔们都将祝今朝当小丫头片子,说话的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毕竟大家的家眷在的时候,他们也只是稍稍收敛。 后来她成年了跟大家也混熟了,就更是无所忌惮了。 再然后就被祝大将军给发现了,但是已经补救不回来了,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被这些五大三粗的莽人给带偏了,一点女儿家的温婉内敛也没有。 但是骨子里已经是这样了,改变不了。 祝大将军痛心疾首,只能亡羊补牢,紧急将祝今朝带回京城,试图让京城的风气影响她一些。 眼看着改变不了,甚至连她的娘亲和姨娘都一起接了过来。 毕竟祝今朝平日里最听她们的话。 祝今朝才不管自己说的这些经惊世骇俗的话会引起怎样的的效果,她只管解决自己的好奇心。 宋婉玉从未在一个女子的嘴里听过这些话,要不是人多眼杂,她真想伸手捂住祝今朝的嘴。 偏偏祝今朝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军营里赵叔的娘子生了三个大胖小子,这才成亲六年,今年我来京城之前又诊出了身孕,要不然我帮你问问她生大胖小子的秘诀?不然我问问赵叔也行。” 宋婉玉连忙摇头:“不必。” “你别害羞呀昭昭,你听我说……” 她颇为绝望的捂住了耳朵:“我不听。” 祝今朝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你要是不想听我说这些,那我就不说了,咱们说其他的,我还有另外一个方向。” 宋婉玉这才松了口气,又不禁好奇她这另外一个方向,不会又是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吧。 别人再怎么闲言碎语她都觉得无所谓,因为流言蜚语并不能给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些人也不会在她面前来说的太直白太过分,但祝今朝不一样。 鲜少有她这么直白的。 宋婉玉也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何问题,但没孩子事实上来说对她和燕鹤行的生活并不会有任何影响,好像着急的都是别人。 祝今朝似乎看出来了她的表情有些沉重,拍了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鲜少有温声细语的时候,神情认真且心疼,听得出来是真的很在乎她。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这事急不得,而且别人要说什么就让别人说去,我说这些也只是怕你是因为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生不生孩子都可以的,我大哥家的孩子可调皮了,我最不喜欢咋咋呼呼的小孩子了,烦都烦死了。” 祝今朝与她对视,并起手指举起来道:“我说真的!” 宋婉玉听出了祝今朝的好意,笑了笑:“好。” “今朝,坐好。” “贴着娘娘说什么呢?也没个正形。在家中我如何教你的?” 祝今朝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脊骨发凉,看到来人吐了下舌头,乖乖巧巧的站起来叫了一声:“娘亲。 宋婉玉没想到今天将军夫人也来了,欲要起身祝今朝却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是太子妃,我娘该拜你才是。” 宋婉玉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意思。 也是,如果她对祝夫人特殊对待,这里这么多人,免不了会有人多想。 若是被有心之人想偏,觉得东宫和将军府有什么牵扯,这事可就说不清了。 祝夫人欣慰的看了一眼祝今朝,微微欠身行礼:“娘娘,小女顽劣调皮,若是说了什么话让娘娘不高兴……”“娘,我才没有让娘娘不高兴呢,娘娘可喜欢我了。” 宋婉玉等她说完,也补了一句:“是,我喜欢今朝。” 祝今朝亲昵的搂住了宋婉玉的手臂,朝着祝夫人挑眉:“听到了没,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盛京安稳,如何让你们过命,你又瞎说了是不是。” 祝夫人眉头一皱。 祝今朝只觉得屁股疼。 她娘亲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和善,实则是个暴脾气,只是因为在外面给她面子。 祝今朝道:“真的,我没骗你,我们在选秀的时候结下的友谊。” 宋婉玉经她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入宫第一天晚上因为饿,她和祝今朝出去找吃的,迷路去了东宫差点被人当刺客砍了。 确实是过命的交情。 她点头:“是这样的没错。” “娘娘心善。” 祝今朝疑惑的看着自家娘亲:“阿娘,你不信我就是不喜欢我。” 祝夫人无奈一笑,拍了拍她的头。 宋婉玉看着祝夫人对祝今朝充满爱意的眼神,眼里微微流露出羡慕。 她的娘亲若是还活着,定然也是跟祝夫人这般一样。 曾几何时她也曾经是娘亲疼爱的小姑娘。 宋婉玉有些怅然。 她羡慕的看着祝今朝和祝夫人说话。 “娘,你快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祝今朝把盘子里的点心递给祝夫人。 祝夫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呀你呀,到哪里都忘不了吃。” 祝今朝笑了下,侧目看了一眼宋婉玉,然后凑到娘亲跟前说了什么。 两人还在说话,宋婉玉就看到尹贵妃的贴身婢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尹贵妃直接朝她看了过来,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下一刻,环翠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 环翠走过来,眼里还带着泪珠:“娘娘,陛下送了两个美人到宫中,殿下收了。” 第176章 别吓我 美人进东宫的事根本就瞒不住,一时间几乎漪澜殿里的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宋婉玉只看一眼就知道大家都知道了,因为她们在暗地里交流着眼神,而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宋婉玉。 她颇为淡然的看着那些人的表情。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好奇也有人目光平淡,但也有极少一部分人眼里带着怜悯,这其中就包括了祝今朝和祝夫人。 她们刚才距离宋婉玉最近,很轻易的就能听到环翠说话的声音。 只不过让宋婉玉疑惑的是,梁幼薇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 同样的怜悯。 可是这事为什么大家要觉得她可怜呢。 她相信燕鹤行绝对不是因为喜欢那几个美人才让人进的东宫。 她根本没有为这个事情觉得有什么惊讶和不应该,身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很多事情不是她和燕鹤行约定好了就能更改的。 现在这个情况,陛下本来就觉得东宫无后,这几天因为小皇子的事注意力被转移了些,可只有一个孩子解他心中的忧虑是远远不够的。 他是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他的皇命,就算燕鹤行是太子,当着方才那么多大臣的面,他也绝然不会违背皇上的命令。 宋婉玉知道,燕鹤行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而且如果她是燕鹤行,也一定会答应下来。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妥协。 东宫都养了那么多人了,就算再养两个美人又如何,只要他们仍然坚定的站在彼此的身边,初心不改,就没人能插到他们中间来。 宋婉玉只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 不管入东宫的是谁,都不会影响她的地位,这也是燕鹤行能同意的理由。 可是眼下,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哪有太子妃刚入门不过三个月就给东宫塞人的道理,这么做也实在是不把宋婉玉当回事了些。 皇上此举,寒的是宋家的心。 宋婉玉不难受,但不知道爹爹会不会难受。 会不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宋婉玉几乎是听了这消息的同时就已经在漪澜殿坐不住了,但她更多的是担心爹爹和殿下。 以燕鹤行的脾气,当初宁可跪在殿外也不愿意答应纳妃,也不知道陛下为了让他答应这件事又说了什么。 还有爹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听到殿下同意,又是什么心情。 为何就偏偏在这么巧的时机将人送进东宫,这事也不能往深了想,若这是有心之人想让爹爹和殿下心生间隙搞出来的事,那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误会发生。 她起身,朝着尹贵妃微微点头示意,尹贵妃点了点头:“去吧。” 宋婉玉转身就要离开,也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自己,她刚一出去,殿内就开始窃窃私语,吵吵闹闹的让尹贵妃听着头疼。 她对宋婉玉的情绪是比较纠结的,因为她希望东宫不好,可宋婉玉又是个好姑娘,至少在她看来,她对自己是有助力的。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尹曼歌出声,道:“有什么话尽管来本宫面前说。” 一听她生气了,其他人连忙噤声。 也没听说过贵妃和太子妃交好呀,这行为怎么像是替太子妃说话呢。 众人敢想也不敢问。 宋婉玉刚带着宫女们走出漪澜殿,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祝今朝的声音一起响起:“昭……娘娘!” 宋婉玉停下脚步。 祝今朝急忙赶上来,在她面前站定,道:“我刚问娘亲,可不可以让我留在宫中陪你一段时间,娘亲说不合规矩,但是只要你应允我就可以留下来。” 祝今朝又道:“我想要暂时留在宫中陪着你。” 宋婉玉知道她好意,但是眼下绝对不是祝今朝能来的时候。 宫里的那两个美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她得回了东宫一看究竟。 而且还有很多事要与燕鹤行说。 祝今朝来了难免行事不便。 而且她随意惯了,万一看不顺眼那两个美人想要为她出气,虽然是好心,宋婉玉却怕被人利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宫里没什么事不能发生。 若是平时,宋婉玉很乐意让祝今朝入宫陪着她,也不会有任何人说闲言碎语。 但是现在不行,陛下刚送了人去东宫,她就带祝今朝去,怕是会有人拿今朝的秀女身份说事。 宋婉玉自然不会因为两个美人的到来自乱阵脚,却也不想让祝今朝陪着自己平添烦恼。 祝今朝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顿了顿:“你是不愿……” “不是不愿。” 宋婉玉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今朝,这里面的事不知道会有多复杂,我不想让你牵扯其中。” “可我不怕。”祝今朝说:“这个时候我就应该陪在你的身边,我娘都应允了。” “你看我,有一点担心的想法吗?”宋婉玉轻松一笑。 看着是不像。 她又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受欺负,也不会受委屈。” 祝今朝看着她:“可是……” “没有可是,不会有意外,我也不会有任何事” 祝今朝一顿,而后笑了下:“昭昭,我发现你有些变了。” 宋婉玉问她:“怎么变了?” “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像……就像是在军营里的爹爹那样,让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相信你的话,觉得你说的肯定对。” 祝今朝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了这句形容,却莫名觉得贴切。 宋婉玉笑容有些温柔,又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以往燕鹤行对自己做的那样,眼神也带着几分认真:“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任何事,殿下也不会让我有事。” 宋婉玉说这话,是想让祝今朝知道,燕鹤行是向着自己的,她也没有说的太明确。 谁料祝今朝听完这话,直接沉下了脸:“你别骗我了,谁不知道殿下对你根本……” 说到这她又停顿了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宋婉玉的脸色。 “你说完。”她也好奇别人对她和燕鹤行的感情是什么看法。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她点头。 “他们都说,太子殿下根本不喜欢你,他另有心上人了,你不过是他在选秀的女子里随意挑出来的。” 宋婉玉听完这话笑了。 祝今朝伸手就摸她的额头,语气颤抖:“你……你别吓我啊。” 第177章 殿下不会容忍你我 最终祝今朝还是没有和宋婉玉一起回东宫。 宋婉玉本来是想直接去找爹爹的,但她现在已经是后宫妇,爹爹毕竟是外臣,若是贸然见面让皇上知道了,责怪起来,为难的就成了燕鹤行了。 宋婉玉已经拼尽了全力在做好一个太子妃了,她没有办法从这些条条框框里挑出来,虽然极其不想遵守,却也只能迫于无奈的忍着。 “娘娘,要去找殿下吗?” 环翠问她。 宋婉玉摇了摇头:“回宫吧。” 回去的路上,宋婉玉问环翠:“那两个美人安置在哪里了?” “内官送来的时候说殿下让娘娘任意处置,眼下她们都等在院子里。” 燕鹤行让她任意处置,是让她如何安排。 宋婉玉思索着燕鹤行的意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东宫。 她一进去,就看到两位姿色各有千秋的美人站在院子里。 回来之前环翠跟她说过,左边穿着蓝色衣衫神情妩媚的女子叫兰铃,右边穿着粉色纱裙低眉顺眼的女子叫竹琴,都是乐府里的官女子,家世清白。 兰铃和竹琴自幼被选入宫中乐班,经过教导和培养之后入乐府,成为了宫中的乐师。 在此之前,她们从来没有想过会被选中入东宫。 方才宴会上,陛下不知道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盛怒之下随意指了她们两个入东宫侍奉太子。 两人胆战心惊的被送过来,站在院子里。 眼下两人看到太子妃进来,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行礼。 她们穿着单薄,也不知道在夜里站了多久,跪在地上的时候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宋婉玉看得清清楚楚,也理解她们的害怕。 在宫里谁都不能随意决定自己的命运,主子将你派到哪里就得去哪里,根本不会询问你的意见,她们人微言轻,就算不想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就算真的想要侍奉太子殿下,也绝对不是这个时候。 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外界都传他们貌合神离,若太子连太子妃这样的绝色美人都不放在眼里,她们来了又能如何,太子不喜欢就算了,甚至连太子妃也不喜欢。 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夫君的妾室。 兰铃和竹琴早在太子妃回来之前就已经看清楚了自己以后在东宫的命运。 也不知道这太子妃会如何折磨她们。 两人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眼下听着宋婉玉靠近的声音,她们更是怕的要死,若不是场合不对,她们真的很想低头认错,求娘娘给她们一条生路。 “起来吧。” 宋婉玉从来没想着要借着自己的权势欺负任何人,更何况是无辜的人。 她们埋低了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宋婉玉叹了口气,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给她们拿件披风。”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却不明白太子妃的用意。 直到披风盖在了她们的身上,单薄的身子被笼罩在温暖里,隔绝了夜里的凉风,总算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两人这才敢抬头看宋婉玉,却没在面前看到任何人。 “你们还没跪够吗?膝盖不疼?”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们同时看过去。 哪怕已经见过了太子妃,却还是会被她的美貌震惊,月光下的美人就像是九天降临的玄女,美的不似人间客,倒像是天上的仙女贪恋人间的烟火下凡走了一遭,稍稍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仙女神色平淡,没有厌恶也没有妒忌,只是如常一般跟身边人叮嘱了一句:“将她们好生安置着。” 两人意识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大喜,连忙磕头道谢。 宋婉玉没说话,转身走了。 她继续站在这里,她们才不会起来。 皇上是不会收回成命让她们回去了,同为女子,与其互相妒忌怨恨而后算计,倒不如和和气气的相处。 已经把人收下了若是再退回去,这两个女子要面对的是什么,一个被嫌弃的侍妾连出宫都不可能,也不会再回乐班,到时就只能沦落成奴。 宋婉玉无意为难无辜的人,若是她们日后真的犯了什么错,她也绝对不会姑息。 但是眼下,不能因为皇上将她们赐到了东宫,就莫名的仇视她们,宋婉玉做不到如此,也不想如此。 见太子妃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两人心里皆是一惊,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感动的看向宋婉玉离开的方向。 “太子妃真是个好人。” “是啊,我原本还想着来了东宫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看来娘娘不像是那种会为难人的。” 两人说完又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忧愁,不约而同道:“可是太子殿下……定然不会容得下你我。” 殿下方才在宴会上都差点与陛下吵起来,若是回了东宫知道她们已经被送了过来,又该如何是好。 她们入乐府虽然也想过被选入后宫,可是却从来没想着来东宫。 毕竟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生性凶残。 人命是他最不在乎的东西。 “你我日后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眼下只有巴结好娘娘,才能保你我周全了。” 宋婉玉回了房间,本想着等燕鹤行回来,问一下两个美人的事,可等的实在是困了,就脱了外衫卸了朱钗躺在床榻上睡了一会儿。。 她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被温热的体温包围着,不自觉的安心。 燕鹤行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温柔:“怎么也不知道盖被褥。” 宋婉玉摇了摇头,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胸膛上听着沉稳的心跳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燕鹤行拍了拍她的背,“不再睡一会儿了?” 她应声:“不睡了。” 正要坐起来,忽然发现烛火昏暗。 也不知道房中什么时候灭了蜡烛,就只剩下一两盏灯火亮着,他背对这摇曳的烛火看不太清楚脸上的表情,但宋婉玉却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她推开了燕鹤行坐起了身。 燕鹤行一顿,拉着她的手想要让她重新躺回来。 越是这样,宋婉玉就越是奇怪。 “来人,把灯点上。” 一时间灯火通明。 燕鹤行脸颊通红一片,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这是怎么回事?” 第178章 为夫错了 “不是什么大事。” 燕鹤行别过脸,想要将没有肿的那一面对着宋婉玉,不想让她过于担心。 谁知道宋婉玉直接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让他动弹不得。 这个动作直接碰到了他的痛处,燕鹤行却没有表现出来疼意。 他越是如此,送宋婉玉的心疼就越是累积。 手下接触到肌肤有些滚烫,那是被打了巴掌之后才会出现的温度,已经不用问他发生了什么,宋婉玉都能猜得到。 “你这人怎么就不会说句软话呢。”宋婉玉无奈叹气。 “说什么软话,你以为我说了,他就不会给东宫塞人了?” “我若是这一次妥协了,以后呢,他是不是都不用问过我的意见了,就可以随意将人塞进东宫,我是人又不是动物,就非要传宗接代才堪当太子的大任吗?那便谁能先生儿子就让谁当太子好了,如果是这样,永宁真是……” 燕鹤行的话中充满了嘲讽,宋婉玉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将后面那大逆不道的话给说出来。 宋婉玉虽然觉得燕鹤行说的话有些张狂了,但道理却是没错,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怎么也不想想,若是燕鹤行不愿意,就算送一百个美人来,也不会有后。 “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但是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宋婉玉看着他,认真道:“在我心里,没有谁能比你更合适太子这个位置,日后你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的君主,只是眼下咱们需要先忍一忍,不能事事都计较。” 不管这些话是不是真话,燕鹤行都从她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这也是除了宋婉玉以外,任何人都给不了自己的。 虽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父皇打了一巴掌,燕鹤行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因为不顺他的意便承受了他的怒火,他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燕鹤行不会为了自己没有犯的错认错。 他知道燕景鸿打他是因为觉得他让他当众下不了台,觉得自己被挑战了。 但是燕鹤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唯命是从的太子了,他在外面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看清楚了皇室之人的冷血,也知道对于父皇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皇权,而不是自己。 当年他因为他人的污蔑与挑唆冷漠至极的将自己赶出京城,如今又因为一些有的没的让他的心上人受委屈。 在燕鹤行心里,他实在是担不上一位父亲。 宋婉玉怕他难过伤心委屈,但实际上,他们都怕对方受委屈,自己根本没有介意过这件事。 这件事对他们彼此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所以说到底都是因为关心则乱。 燕鹤行就是怕自己一次妥协会换来燕景鸿步步紧逼,今日让他答应给宫中送美人,那过几日呢,是不是就要将昭昭这个太子妃给换了。 “所幸他已经看东宫上下都不顺眼了,那我为何还要处处讨好?” 之前是为了回宫迫不得已演了一出苦肉计,可燕鹤行已经不屑于与他装什么父子情深了。 他有自己的谋算,也不会困于东宫这一片狭隘天地里,更不会事事受燕景鸿限制。 宋婉玉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没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 还没等燕鹤行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披着衣裳下了床。 燕鹤行本想趁着这个气氛好好欺负她一下,结果就听到宋婉玉叫环翠进来。 他脸色一沉。 不一会儿环翠就拿了药过来给她。 燕鹤行只能乖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涂药,但心早就已经飞远了。 宋婉玉沾了些白色的药膏涂在他的脸上。 她满眼心疼,燕鹤行在她碰上来的那一瞬间没反应,等了一瞬才皱眉,像是后知后觉的疼。 宋婉玉连忙收手:“可是疼?” 他点了点头:“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陛下要打你就站着让他打吗?你的身手不是很矫健吗?怎么就不会躲一躲。” 宋婉玉说着说着就生起了闷气,干脆把小罐子塞进他手里:“你自己涂。” 燕鹤行连忙将她的手拉住,一边说话一边拉扯到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宋婉玉瞥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她自己察觉不到的娇气:“你就会唬我,若是下次陛下要给宫中送人,你还是不会答应。” “所以呢,你想让我答应?” “缓兵之计呀。” “懂,但是这么做不值得。” 燕鹤行很少有跟她说的这么直白的时候,他伸手搂着她的腰,下颚担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流露出了些许的疲惫,道:“昭昭,神明都无法做到让所有人都称心如意,更何况我只是区区一介凡人,我只想做到让你我都开心,其余人我可不管。” 宋婉玉无奈:“你这是诡辩,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让自己受伤,今日陛下只是打了你,那以后呢?” “你看看你的脸。” 她将铜镜拿了过来举起。 “你是不是忘了我先前的脸了,再说了,男子以本事立世,何须在乎容貌。” 宋婉玉直接伸手拧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还敢说,你当时故意不治好是不是就怕我认出来?” 燕鹤行不说话。 宋婉玉直接从他身上起来。 燕鹤行眼看着她就要走,直接伸手要拉住她。 谁知道宋婉玉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直接避开了他的手,走到床边将被褥抱了起来。 燕鹤行见状直觉不对,连忙认错:“娘子,先前是为夫错了,为夫不该骗你。” 宋婉玉温柔一笑。 燕鹤行顿时看到了希望。 下一刻她就将被褥扔到了燕鹤行怀里,声音依旧温柔:“你今晚睡偏殿。” 燕鹤行一顿,笑不出来了。 “娘子,你……”“不许跟我说话。” 燕鹤行很是无奈,抱着自己的被褥,但是外面还站着宫女,他不能从正门出去,只能走另外一边的偏殿,认命的将自己的被褥放在床榻上,心里只觉得无奈。 早知道,当初就不撒谎了。 早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这么好,他就应该早一点把她娶回来。 长久地犹豫和谨慎到了现在都变成了心酸的理由。 燕鹤行谁也怪不了,只能怪自己。 第179章 燕鹤行,你给我滚 宋婉玉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在燕鹤行怀里安睡,再加上入秋后天气逐渐寒凉,她晚上盖着被子还总是手脚冰凉,若不是有燕鹤行每日睡前给她暖着,怕是到睡醒手脚都是凉的。 他不在,自己总是睡不安稳。 可是宋婉玉又不好拉下面子去将人给叫回来,毕竟是自己给赶走的,便只能强忍着冷意睡觉。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大火炉压在她的身上,她有些喘不过来气,热的浑身又干又燥,但是身体又冷的不自觉的朝着温暖的火球靠近。 而后那温度越来越滚烫,宋婉玉只觉得口干舌燥,唇齿像是被什么卷住了一样,麻酥酥的。 她后知后觉的从梦中醒了过来,还未说话身子却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也不知道燕鹤行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褪尽。 “你……唔。” 刚要说话,他循着她的唇吻了上来。 她根本不设防,黑暗中感官尤为明显。 宋婉玉只觉得燕鹤行的身上烫的不像话。 他伏在她的身上发出沉沉的粗喘声,又感性又撩人。 悄然觉醒的意识在她腿边剐蹭,他的吻逐渐急促凶狠。 这吻比平时实在是猛烈了太多,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直到宋婉玉胸腔里的空气被汲取干净,差点因为这个感性又热烈的缠吻窒息,燕鹤行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 吮了吮她的唇珠,而后吻向下流连。 宋婉玉不受控制的绷直了身子,下颚高高抬起,脖颈紧绷着。 他的每一个吻都能引起她灵魂的颤栗。 宋婉玉的手不自觉的攀上了他的肩膀,又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 “燕鹤行,你不对劲……嗯,到底怎么了。” 燕鹤行不说话,也像是听不到她说什么,手扶着她的膝盖。 意识到了什么的宋婉玉猛地瞪大了眼睛:“不要——” 她紧紧咬住下唇,又沉入了另一阵极致的漩涡里去。 一整晚被翻来覆去。 最后宋婉玉忍不住哭了出来,本以为燕鹤行会到此为止,可却没有。 宋婉玉面皮子薄,意识到他的意图之后强忍着只发出三两声嘤咛。 直到声音喑哑。 最后的最后,宋婉玉听到他抱着自己声音里充满了疼惜和后悔,说:“昭昭,对不起,我中了迷香。” 宋婉玉累得连一根手指也不想抬,听到这话心里只想,你最好是真的中了香,不然一年之内都别想进寝殿了。 中迷香的是他,最后被折腾的是自己。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想快些睡过去。 偏偏燕鹤行不如她所愿,让人备了水。 “你自己去。” 宋婉玉哑着声音,有气无力的道。 说完这句话就睡了过去。 再然后,被他抱进了浴桶里又是胡闹一通。 宋婉玉愤愤不满的咬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你不是说药效解了吗?!” 燕鹤行耍无赖:“还有一点。” 宋婉玉终于暴怒,说了人生中第一句狠话。 “燕鹤行,你给我滚。” 第180章 为何不向着我 宋婉玉破天荒的又起来迟了。 然而东宫的侍女们已经习惯了,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外人都说殿下不喜欢娘娘,但殿下对娘娘的上心程度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哪家的主子能做到这种程度。 宋婉玉起来的时候燕鹤行已经下了早朝,他没有先行用膳,而是吩咐下面的人等她醒来。 燕鹤行便坐在床榻边看着宋婉玉熟睡的样子,眼中满是疼惜。 昨晚是他做的太过火了。 可是侧殿的香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是宫中哪里让人钻了空子。 燕鹤行看宋婉玉一时半会儿可能还醒不过来,起身往外走,眼神顿时就冷了下来。 他出了门站在院子里,打了个响指,树后面悄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锦蓝色护卫服的男子。 男子的脸上戴着黑色的玄纹面具,那花纹看着古朴又神秘。 男子走到燕鹤行面前,单膝下跪,行了一个礼,声音沙哑的像寒风裹着利刃,听得人不寒而栗,瘆得慌。 燕鹤行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他神色如常,道:“宫里进了虫子,清理一下。” “小心点做事,别让她察觉。” 那人应声:“是。” “燕明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那人正要汇报,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 影卫将头压低,燕鹤行眼神顿时柔和下来,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和阴冷,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嘴角就挂上了笑意:“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宋婉玉现在看到燕鹤行就生气,想到自己昨晚如何求他,他都不肯放手就更是生气,连看都懒得看他。 她将视线落在了那蓝衣影卫的身上,因为是个生面孔,又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面具。 那面具怎么看都觉得狰狞,一脸凶相。 宋婉玉从来没有在宫中见过这个人,但见那人对她尊敬的态度,她也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燕鹤行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势力很正常,要不然仅凭自己一个人要如何在宫中活下去。 燕鹤行已经做好了宋婉玉来问他就全说她听的打算,但宋婉玉偏偏什么都没问。 “我去用膳。” 说完,她直接掠过燕鹤行走了过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宋婉玉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等他的意思。 燕鹤行一见她这么生气,就更加恨那个幕后之人。 他朝着影卫摆了摆手。 影卫会意,立刻起身离开。 燕鹤行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他伸手去拉宋婉玉。 她虽然生气却也没有甩开。 一开始确实不是燕鹤行的错,但他后面变本加厉,明显就是故意为之的。 燕鹤行再一次保证说下次不会了。 但宋婉玉已经不相信这句话了。 其他话她都能信,唯独这句,她是半个字也不想听。 两人以十分别扭的气氛走到了正厅。 宋婉玉在门槛前站定,神情出现了一丝奇怪,迟迟未动。 环翠正要开口,燕鹤行就熟门熟路的搂住了宋婉玉的腰,扶着她:“小心些。” 宋婉玉剜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自己何故如此难受。 偏偏又没有办法跟其他人言说,就真是有苦难言。 燕鹤行十分殷勤的将她扶着走到了椅子前,让她坐了下来。 宋婉玉刚坐到椅子上,就听宫女来报:“娘娘,两位美人来请安。” 燕鹤行直接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她们来作甚,让滚回去。” 宋婉玉看了他一眼:“人已经进了宫里,你莫要做些不必要的事惹人闲话。” 燕鹤行顿时冷下了脸:“怎么,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出去迎她们不成?” 宋婉玉见他生气,语气并未有任何的软化:“她们又做错了什么?不是说陛下是在宴会上随意点了两个美人送过来吗?家世背景性格也都是调查过的,不会出问题,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不惹是生非,好好待着就行。” 燕鹤行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 “你要为几个外人说话?” “没有。” “那你为何不向着我?” 宋婉玉听闻这话,皱了下眉头,只觉得燕鹤行今日实在是太奇怪了,怪的有些不像他了。 他平日里可从来不会这般作为。 两人僵持的功夫,两位美人已经走了进来。 她们看到宋婉玉先是一喜,就要行礼又扫到了坐在一旁冷眼相待的燕鹤行,下意识就低下了头,瑟瑟缩缩的跪在了地上,半天连个声音也不敢发。 两个美人单薄的身姿才颤抖着,好一阵才说了一句:“见过殿下,娘娘。” 燕鹤行迟迟不出声。 宋婉玉看了他一眼:“让她们起来吧。” 燕鹤行直接起身,掠过两个人走了过去。 宋婉玉隐约听到站起身来时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两个美人的。 燕鹤行一甩袖子走出了正厅,一时间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不敢说话。 唯独宋婉玉淡然自处,朝着两位美人微微一笑:“起来吧,过来用膳。” 她们两个本来是过来请安的,也从来没想过东宫用膳的时间这么晚,不巧过来就碰见了太子殿下,心里都暗道不好。 眼下看殿下生了气,更是惶恐不已。 但她们却都很清楚,在东宫唯一护得住彼此的就只有太子妃了,她们一定要尽心尽力的讨好太子妃。 女子在后宫本就身如浮萍无依无靠,若是依靠不了男人,那那便只能寻找能给自己容身之处的人。 她们来东宫,唯一对她们友好的就只有娘娘,就连宫里的下人都觉得她们是来与娘娘争宠的。 可是她们深知殿下对她们厌恶至极,又自知根本比不上娘娘,又如何敢与明月争辉。 其实她们唯一想要的就是好好活着。 原本在乐府的时候,她们只盼望着年满二十五被放出宫去,然后拿着在宫里攒的钱寻个好人家,虽然到时候她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可有了宫中当差这个好经历,多的是人想要求娶。 若是日后得了好机缘再升一升,长留在宫中也不是不可能。 但许给太子,她们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虽然身份地位有所不同,可却出不了宫了,怕是这辈子都要老死在宫里。 两人心生哀怨,却怨不得眼前对她们好的太子妃。 “过来坐吧。”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吃饭倒也不错。 宋婉玉没觉得奇怪。 两人却站在她旁边不敢坐下。 “怎么不坐?” “娘娘金尊玉贵,我等岂敢与娘娘平起平坐。” 第181章 不听 “让你们坐下就坐下,难不成你们是打算看着我吃饭?“ 宋婉玉有些无奈。 两人眼见着环翠打算拿空碗给她,竹琴连忙凑过来从桌子上拿起了碗:“娘娘,臣妾来吧。” “娘娘,臣妾给您盛汤。” 两人一左一右,将环翠给挤到了边缘。 环翠眼看着自己的任务被抢了,有些纳闷。 这两位美人怎么回事,怎么还干起她这个奴婢的活来了。 两位美人实在是表现的太殷殷勤了,让宋婉玉都有些不适应。 但是她们又实在是太过热情,还不等她说话,她们又拿着公筷开始给她夹菜。 宋婉玉实属无奈:“你们吃你们的,我要吃什么自己会动手。” 别说是燕鹤行,就连环翠也没有伺候她如此热情过,简直是让宋婉玉有些招架不住了。 宋婉玉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将她完全当成了日后的依仗,只想着对她好一点殷切一点,抱上这个大腿日后再东宫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她们刚才已经看清楚了,殿下对娘娘是真的纵容,哪怕都冷着脸生气了也没有对娘娘说一句狠话,看来外界传言还是有一定出入的。 宋婉玉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就已经堆起了小山。 “好了好了,够了。” 燕鹤行愤然离开之后又觉得不能留着宋婉玉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能在那两个美人面前下了宋婉玉的面子,便去而复返。 站在门口他就听见正厅里一片欢声笑语。 宋婉玉的声音她听得出来,另外两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应该是那两位美人的,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觉得不开心,听她们聊天那随意自然的样子燕鹤行脸色就忍不住的冷了下来。 好啊。 有他没他一个样。 燕鹤行转身离开。 天衢纳闷的跟在主子后面,有些看不明白主子意欲何为。 明明都回去了,怎么又离开了。 而且娘娘跟两位美人相处的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天衢,你觉得她当太子妃当的如何?” “不善妒又会笼络人心,体恤下人又不会随意处罚,知他人不易不会刻意为难,也能与其他美人和平相处,娘娘做的很尽责,是一个很合格的太子妃。” 天衢一阵夸赞,原以为燕鹤行会觉得开心,却听他冷哼一声:“好太子妃……谁要她做好太子妃了,我只想让她做自己,为何要委屈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 天衢一顿:“娘娘并未受委屈,而且……” 他看娘娘做的挺开心的啊。 这话天衢不敢说,说了他又不开心。 “算了,你又不懂。” 燕鹤行看他欲言又止一脸艰难,冷漠的说了一句。 若不是怕这话说出来大逆不道,天衢真想说一句:你就是看小点心的注意力不全在你身上,妒忌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燕鹤行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主子,娘娘是在乎你的。” “要不我将她带到宫外别院里关起来吧,你去将她给我看好了,别让任何人找到她。” 燕鹤行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扭曲和疯狂。 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将她带到宫中来,让她坐在这太子妃的位置上是享受了无与伦比的尊贵和地位,可她也遭受了从来没有过的委屈,甚至还要被迫去接受一些以前根本没有办法容忍的事。 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将她关起来, 只有他们两个人,谁都找不到他们,谁都不能用所谓的身份规矩要求他们。 天衢:“……” 你又在发什么疯。 莫不是毒素还没清理干净。 不应该啊。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燕鹤行知道她现在受的这些委屈都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大,如果能站在那至尊的位置上,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自己,也没有人会对昭昭指手画脚。 说到底,都是因为燕景鸿不肯放权给他。 既然如此,那他就自己从他手里拿过来,逼得他不得不让位。 宋婉玉不知道燕鹤行决定了什么事, 只是这几天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燕鹤行很忙,却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关于朝堂上的事宋婉玉一向都不会多问,她知道燕鹤行有自己的打算和抱负,也一定不会做危害朝堂和百姓的事。 这种奇怪的感觉持续到大概第六天。 昨夜燕鹤行一夜未归,但是他把天衢留在了院子里。 宋婉玉睡不着出来散步的时候,天衢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她的面前,还是以往那少言寡语的样子:“去哪?” “睡不着散散步,你想吃点心吗?” 天衢想到了当初在青龙寺里宋婉玉给他买点心的事,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没有回答宋婉玉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外的话:“主子的人查到朝中有人勾结外邦,今日他们会在城郊别院交易买卖兵器战马,这事……”“危险吗?” 宋婉玉没听天衢说完,就问了出来。 她听到这事难免有些心慌。 “你不跟着能行吗?他怎么把你留下来了。” 天衢:“可以,最近宫中不太平,主子让我留下来守着你。” 宋婉玉点了点头。 燕鹤行应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前几日一直没有说恐怕也是怕她知道了会担心,与其自己在这里慌乱倒不如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可这事若不是极其严重的事,他又为何要把天衢留给自己,是怕有人会对她动手不成? 他人在宫外,只会比自己更危险。 “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从宫中随意调几个禁军过来便好,快去找他汇合,务必保护好他。” 天衢一顿。 没想到还真的让主子给说对了。 主子吩咐他留下来保护小点心的时候就说过,“她若是问起,不必瞒着她。” “但她若是让你来,也不用听,你必须守在她身边,直到我回来。” 宋婉玉微微皱眉:“天衢,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听。” “但主子的命令在先。” 宋婉玉叹了口气:“算了,吃点心吗?” 天衢应声:“吃。” 宋婉玉:“你不听我的,我不给你吃。” 天衢的脸上多了疑惑和委屈。 宋婉玉毫不犹豫转身又回寝宫。 欺负了天衢,心情总算舒服了不少。 第182章 和离书 宋婉玉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胸腔里涌进一股浓烟,她被呛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浓烟滚滚,火势不知道是从哪里起来的,已经逐渐逼近了她的寝殿,她甚至能看见侧殿的火光正在蔓延。 房间里热的不像话,几乎再多停留一会儿就能将她烤干。 这时外面也吵了起来,似乎有人在喊:“走水了。” 宋婉玉还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娘娘。 她想要发出声音来,可是一张口浓烟就会涌进鼻息里,呛的她几乎没有办法说话。 宋婉玉难以掩饰心里的惊慌,可是眼下不是能慌乱的时候,必须要镇静下来。 要么出去,要么就被烧死在这里。 她从床上下来,连外衫都顾不上披,拿着帕子就朝着桌子走过去。 宋婉玉想着用手帕打湿了盖在鼻子上,可手忙脚乱下却将茶壶给摔在了地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火势可能是从侧殿起来的,现在已经烧到了寝殿正门。 她现在没有办法从门口出去,想来侧殿的门火势只会更猛。 面前是汹涌的火焰,侧殿的火已经烧了过来,浓烟被火焰冲散了许多,但她却觉得有些头晕,呼吸越来越困难。 也不知道那汹涌的火苗什么时候会烧过来,宋婉玉几乎已经感觉到了火星溅在肌肤上的疼痛和灼烧感,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刚才洒在地上的茶水都已经烘干,只剩下茶叶在地上灼烤。 宋婉玉有些悲催的想:“早知道会如此,就该带天衢去吃点心,晚回来一会儿就不至于被困在殿里出不去了。” 今日若是真的被烧死在了这里,也不知道燕鹤行会不会难过。 难过事小,可别真疯了才好。 宋婉玉万般情绪凝聚在一起,却都化成了面临生死的坦然。 人生于世上就是奔着死过活的,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不行。 宋婉玉忽然攥紧了拳头。 那她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火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若是为了烧死她,她真死了才会便宜了幕后之人。 而且她怎么能舍得扔下燕鹤行一个人走呢。 还有爹爹,爹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还有江家的亲人们,她还没回去看过她们呢。 宋婉玉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韧劲,她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压低了身子往外跑,想着拼一把。 结果刚跑了几步就觉得不对劲。 归功于以前在青龙寺的日子,宋婉玉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只听咔嚓一声,顶上的梁柱直接砸了下来。 宋婉玉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后面倒去,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这才避免了被那梁柱砸在地上的危险。 但却因为这猛烈的动作狠狠地吸了一口浓烟,呛的她泪水直流,胸腔里都仿佛要炸开了一样,难受的要死。 宋婉玉颇为绝望的躺在地上,那点升起来的求生欲也跟着快速消散了。 算了,反正也跑不出去了,趁早写遗书留给燕鹤行一点交代罢了。 也许她命中就注定了要遭此一劫。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这一生还挺多灾多难的,怎么就一直没有遇到好时候呢。 原本以为在青龙寺那段日子是自己过的最艰苦的日子了,现在看来,那段时间才是真正的自由和舒服。 宋婉玉抬手擦掉了眼泪,坐了起来,头晕脑胀的同时身子也愈发疲软,她想了想,从床榻枕头下面将成亲前燕鹤行写给自己的那封和离书给拿了出来。 之前燕鹤行提到过和离书,想要从她手里要回来,但都被宋婉玉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她是想着,反正陛下现在也是处处看自己不顺眼,指不定哪天就要下旨废了她这个太子妃,毕竟陛下可是连燕鹤行这个太子都废过。 她将和离书攥在自己手里,一旦陛下真有了这个苗头,干脆就直接将和离书摆出来,也不算拖累燕鹤行。 这和离书一开始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后面的作用虽然已经变了,但也算是能派上用场。 宋婉玉没打算告诉燕鹤行,是因为知道燕鹤行一定不会同意。 他不懂迂回,但宋婉玉却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说起来,这个道理还是她和燕鹤行在雪山被刺客步步紧逼在生死关头学会的。 只要还活着,只要心中还有彼此,就没有什么等不到的。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和君肆再也不会有以后了,这不是都已经成亲了。 这封和离书,就是宋婉玉给燕鹤行的遗言。 她要告诉他,此生嫁给他足够了,不要被我困住,继续往前走吧。 宋婉玉眼前逐渐黑了下来。 意识的最后,是房门被一脚踹开,那人身高修长冒着火海大步走来的身影。 宋婉玉放心闭上了眼睛。 第一个想法是,你怎么又来的如此及时。 第二个想法是,傻子,你要进来与我一起死吗。 宋婉玉彻底失去了意识。 燕鹤行一脚踹开门冲进来,就看到宋婉玉晕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她的裙角已经被火星子爬了上去,火势逐渐烧了起来。 燕鹤行看着那场景,差点疯了。 他三步并两步跨着急促的步子跑过来,伸手将她裙角的还未烧起来的火给拍灭,哪怕手被烫出了泡,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他心疼不已的将宋婉玉抱进怀里,就见她手中攥着一张纸。 燕鹤行只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的名字。 他和宋婉玉认识这么时间,就只签过一次名字,是那张和离书。 燕鹤行一把将她手里的纸拿了过去,毫不犹豫扔进了火海里。 而后抱着她起身,跨过燃烧起来的梁柱,在一群人的惊呼声中出了门。 汹涌的烈火将他的衣裙烧了起来,腿上传来灼烧的痛意,燕鹤行却并未觉得难受,而是感觉到了一丝痛快。 心里那不断升腾起来的邪恶念头也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算了,只要她平安就好了。 他跨出门槛,一桶水从旁边泼了过来,将他和宋婉玉浇了个透心凉。 宋婉玉醒了过来,猛烈的咳嗽着,一脸幽怨的侧目看向罪魁祸首。 “你……咳咳。 天衢一把将木桶扔远:“我……我去请太医。” 第183章 可我害怕 宋婉玉再次晕倒了过去,她醒过来的时候环翠和太医陪在身边,不见了燕鹤行的踪迹。 也不知道为何,环翠的脸色有些难看,看起来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宋婉玉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被困在火场里吓到了她,见她偷偷抹眼泪便伸手叫她过来。 环翠看到娘娘醒了过来,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 “娘娘。” 宋婉玉强撑着笑容。 “我没事,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奴婢……奴婢害怕。” “别害怕。” 宋婉玉会错了意,拍了拍她的手背,想到自己昏迷前好像看到了燕鹤行,又问:“殿下可有回来?” “回来了。”环翠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惊恐。 宋婉玉从环翠的表情里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皱了下眉:“可是殿下出什么事了?” 燕鹤行冒着那么大的火势冲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万一被烧到了可怎么是好。 宋婉玉当时看到燕鹤行进来,最害怕的就是他们两人一起葬身火海。 至少得留下一个人啊。 若是燕鹤行真的跟自己一起死了,那幕后之人该有多省事。 宋婉玉不是那种大义凛然之人,相反的,她还有一些记仇。 现在只要想着幕后之人听到她和燕鹤行都没事的消息气的跳脚,宋婉玉就觉得开心。 “殿下在哪?” 环翠的身子颤抖了下,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道:“殿下……殿下发了很大的火,找出了放火的人,让所有人在前院里看着那人被行刑。” 宋婉玉一顿:“放火的人是谁?” “是兰铃姑娘的丫鬟。”环翠道:“说是不小心打翻了侧殿的烛台,殿下让人将她绑了起来处以剐刑,什么时候供出来幕后之人什么时候停下来。” 说到刑罚的时候,环翠害怕的颤抖了下身子,想必是见过了那残忍的场面。 宋婉玉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剐刑听着简单,实际上却极其残忍,是用锋利的小刀将肌肤一寸一寸的刮下来,切成片,是一种让人光是想着就不寒而栗的刑罚。 怪不得环翠会害怕成这个样子,怕是被燕鹤行暴戾的样子给吓到了。 宋婉玉知道燕鹤行定然是气急了才会用这样的刑罚,而且还让东宫上下所有人都在前院看着施刑,为的就是能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杀鸡儆猴。 用一个人的死,让所有人知道在东宫动坏心思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受。 但是着实是有些残忍了。 “那他呢。” “殿下在前院一起看着。” 宋婉玉叹了口气。 何苦这么折磨自己,难不成是觉得没有保护好自己。 可人生在世意外总是不可估量的,小人的算计便是有心阻挡也总有疏漏的时候,难不成以后他们就不过日子了,就一辈子防备着别人生活吗? 宋婉玉正想着,房门被推开,燕鹤行大步跨进门走了进来。 看到宋婉玉醒了,他连忙走了过来。 走了几步又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停下了步子,眼中带着一丝犹豫,而后转身:“我先去沐浴。” 前院血染了一地,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腥的味道,怕会污了宋婉玉的鼻子,若是吓到了她就不好了。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 在燕鹤行转身的那一瞬间,宋婉玉看到了他手上的水泡和红肿。 “无碍。” 燕鹤行下意识就要将手藏到身后。 宋婉玉眼神一沉:“太医,麻烦先给殿下看一下手……还有腿。” 宋婉玉说到这才注意到燕鹤行的裙角也被火烧掉了一大片,腿上也烧出了一片红肿,也不知道先处理自己的伤口,就着急的抓人。 “那宫女可招了?” 看着燕鹤行坐在软榻上处理着伤口,宋婉玉随口问了句。 “没,自尽了。” 这个结果在宋婉玉的意料之中。 幕后之人既然敢让一个小宫女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就一定是想好了退路的,甚至宋婉玉都怀疑那小宫女根本就不知道真正指使自己的人是谁。 但她这把火将燕鹤行所有的沉稳和克制都烧了起来,燕鹤行第一次暴露出来了自己的冷漠和嗜血。 以往在东宫里,他对谁都是淡漠疏远的样子,唯独在宋婉玉面前身上会多一些人气,东宫上下都习惯了殿下这薄凉寡淡的样子,时间一长就忘了燕鹤行实际上也是上位者,他刻在骨子里的绝然是不会更改的。 他能走到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是清清白白的。 宋婉玉比任何人都清楚燕鹤行双手沾着很多人的血,但他在牵自己的手之前都会将那些污秽给清洗干净,一定不会让她一并沾染。 这是燕鹤行给自己的爱护,她当然知道人都会有黑白两面,燕鹤行愿意把那一面展示给自己看都是他自己的事。 他尊重她怕吓到她所以从来不让她知道那些晦事,但宋婉玉也从来没有害怕和嫌弃过人性的阴暗面。 只是燕鹤行想要护着她,而她也乐于享受。 这次燕鹤行也一定是怒急了,才会在抓到人的第一时间就处以极刑,宋婉玉虽然觉得残忍,却没有说燕鹤行一句不对。 她于心不忍,但却觉得燕鹤行做得对。 这种事就要一次性处理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下场的恐怖,这样那些心智不坚定的人才不会动摇。 东宫早就已经被燕鹤行密不透风的掌控了,蛀虫是跟着那两个美人一起进来的,是他有所疏漏。 燕鹤行面对宋婉玉愧疚不已,她每一声咳都紧紧的牵动着自己的内心,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燕鹤行眉头紧皱。 觉得还是处理的太轻了。 幕后之人若是觉得那丫鬟死了这事就了结了,那就想的太简单了。 他的昭昭差点葬身火海,他也一定要让对方尝尝同样的滋味。 晚上,燕鹤行第一次主动选择不跟宋婉玉同床。 宋婉玉一脸纳闷的看着他抱着被褥去侧殿,疑惑不已:“怎么了?” 燕鹤行:“还是有味,你自己睡。” 宋婉玉:“我不,你不过来我就坐一晚上。” 燕鹤行很是无奈的走过来。 宋婉玉一把搂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在他身上,闻着淡淡的香味道:“哪有味道,很香。” 燕鹤行腰身一紧,声音也喑哑了一些:“昭昭,今日我没心情……” “是吗?” 宋婉玉抬头,眼波流转,引人情动,手指在他腰上画着圈圈。 “可我害怕,睡不着。” 燕鹤行注定做不了柳下惠。 他欺身压下来,纱帐落下,遮盖撩人春光。 第184章 抱紧我 东宫夜里这场大火将无数人的心思给烧的无处遁藏。 燕鹤行前脚刚带人去抓勾结外邦的叛徒,后脚就有人给东宫点了一把火,这时机怎么就卡的这么巧。 东宫上下因为这把火乱作一团,燕鹤行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到了宋婉玉身上,一个疏漏抓回来的外邦人就被刺客杀死在了私狱里,刺客也没留下活口,身上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信息都没有,明摆着就是死士。 一环套一环,这事似乎陷入了僵局。 宋婉玉明显感觉到燕鹤行神情有些不对劲,前几日总是行事匆匆,这几日又重新开始忙碌了起来,但不同于之前的是,每天晚上他都会回来陪自己。 就因为失火那天晚上自己的一句害怕,燕鹤行就再没有让她一个人待过。 东宫失火,皇上因为这事发了很大的怒火,但是上下彻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放火的那宫女无依无靠孤苦无依,根本就没有家人,就算陛下想要诛九族也找不到人。 他只能意思意思的关心一下宋婉玉,赏赐了不少补品过来。 毕竟美人是他送过来的。 燕景鸿不想因为一个太子妃跟儿子离心,他有心想要修复父子关系,也意识到了之前是自己逼迫的太紧了,太子尚且年轻,一定会有子嗣,这只是迟早的问题,是自己太心急了。 燕景鸿想清楚了就没有再逼迫过燕鹤行,也没有再问过他和美人相处的如何,更是打消了继续给东宫塞人的念头。 但之前造成的伤害早就已经在燕鹤行的心里分裂出了一条很长的裂痕,而且是绝对修复不了的那种。 燕鹤行没有逼宫,是因为想要这皇位来的名正言顺,也想要昭昭干干净净的做自己的皇后。 所有人都觉得他没有头绪了,等着看他的笑话,但燕鹤行却一直保持着淡然自处的态度。 他这反应让幕后之人都不免慎重了起来,以免他还有后手。 距离着火过去了五天,燕鹤行这晚回来的时候宋婉玉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心情不错。 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彼此的心情。 宋婉玉见他不再是一脸愁容,也跟着心里轻松。 她知道燕鹤行这几日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找不到幕后之人,要抓的叛徒也没抓到,还没从外邦人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人就死了,刺客也查不出来蛛丝马迹,他整个人看着都有些颓败。 宋婉玉怕他说了会心烦所以从来不过问,但心里也是跟着担心的。 明明被困在火场里的是自己,宋婉玉却觉得那天孤苦无依绝望等死的人变成了燕鹤行一样,他默默地替自己承受着一切的情绪,像是感同身受了一般。 宋婉玉无声的陪在他的身边。 直到他从一筹莫展的现状里走了出来。 当晚,宫里又烧起了一把无名火,所有人乱成了一团。 宋婉玉听到吵闹的声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想要起身看看情况,燕鹤行的手臂却稳稳的环在她的腰上。 “不用起来。” 宋婉玉:“为何。” “有人给宫里烧了一把火,我让人把这把火给还回去了。” 宋婉玉一顿,皱了下眉头。 “怎么?” 黑暗中感官尤为明显,哪怕宋婉玉没说话,燕鹤行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突然紧绷的身子和情绪。 燕鹤行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但他也怕宋婉玉会觉得自己残忍。 她若是真的因为这事嫌弃自己,那他…… 燕鹤行的眼神盯着宋婉玉的轮廓,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若是她觉得自己残忍,那他也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离开自己的可能。 就算再嫌弃他再不理解他,他也一定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管用什么办法。 环在腰上的手臂无声收紧,他靠过来,鼻息撒在宋婉玉的后脖颈上。 宋婉玉只觉得有些痒,缩了下身子,而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你派的人可靠吗?不会被抓到吧。” 燕鹤行一愣,抵着她的后颈笑出了声。 “怎么了?” 宋婉玉很是疑惑。 话音刚落,腰带就被扯开了。 “燕鹤行!你说了今晚不碰我的。” 燕鹤行将她翻过来吻住了她的唇,而后借着喘息的间隙在她的锁骨上咬了一下,引得宋婉玉浑身麻酥酥的。 外面一片吵闹,床榻摇晃,愈演愈烈。 嘤咛声混合着男子感性的诱哄声响起,迷离之间宋婉玉听到燕鹤行跟她保证:“有我在,一切你都不用担心。” “我会很快处理好。” 宋婉玉攀着他的肩膀,莫名觉得羞愧。 “这个时候你说这个作甚?!” 燕鹤行轻笑。 她咬上他的肩胛,却并未用力,在燕鹤行看来就像是无声的鼓舞。 ……(此处省略,审核大大高抬贵手) 这一夜宫里的火乘着夜风愈演愈烈,火花四溅。 那火势实在是烧很旺,热浪随着夜风往上翻涌。 热浪让人招架不住,没一会儿灭火的人就出了一身汗。 刚将火焰浇下去一些就又涌上来,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熊熊烈火。 靠近的人都被那热度烧的大汗淋漓,可今晚的火也不知道被什么风给鼓舞,怎么都灭不掉。 热浪不止,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太阳升起才平息下来。 昨晚那火烧的太大,宫中上下惊动了不少人,燕鹤行也想陪着昭昭一直到她睡醒,但今日的乐子不看错过了是要后悔的事。 他想看看那人明知道火是谁放的却不得不吞下去的吃瘪模样。 燕鹤行到的时候,御书房地上一片狼藉。 他佯装担心实则眼里满是淡漠,扫过脸色难看的燕明睿时勾了下唇。 燕明睿一瞬间怒火中烧。 他毫不避讳,张扬至极。 似乎在告诉他,火我放的,你奈我何。 燕明睿咬牙:“你……” 他双眼充血,若不是知道自己没有证据随意攀咬会被父皇责罚,此时真想冲上去撕开燕鹤行这虚伪的面具。 燕鹤行故意道:“听说三哥宫里着火了,没事吧?前几日我宫中着火的时候幸好人没在宫里,三哥你昨晚没被烧吧?” 燕明睿:“……” 他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活着,怎么还没被烧死。 第185章 断子绝孙 燕景鸿再一次大发雷霆,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姑息,直接将当晚负责禁军巡逻的统领给叫来骂了一顿,当场就将那总统领降了职。 不止如此,燕景鸿还封了祁山为禁军总统领,掌管宫中的羽林卫巡逻布防一事。 令牌是当场交接的。 谁拿了这个令牌就相当于是完全获得了陛下的信任,以前那个总统领是燕明睿花了很大的心血,走了很多的门路才送到如今的位置的,有他在,他能很轻易的掌控各宫的动向。 也正是因为有这人的助力,那天东宫的那把火才烧的那样汹涌,谁都拦不住的火势,主殿直接变成了一片废墟。 燕明睿每每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解气,却不想风水轮流转,同样的事落到了他的头上。 而燕鹤行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的燕明睿实在是气不过,他恨不得现在直接撕了他脸上的假面,可是当着皇上的面,燕明睿什么都做不了。 一旦他表现得过激,之前东宫的这把火就能按在自己头上,燕鹤行也一定在等这么一个时机,燕明睿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燕鹤行又如何不知道燕明睿在想什么,他本来就没指望燕明睿会跳出来,要是他真的有这么蠢,也不用做自己的对手了。 这些人,他没有一个放在眼里的。 燕明睿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想着将宋婉玉烧死,燕鹤行便要送他一份大礼,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他受的。 他千不该万不该动宋婉玉。 若是没有了宋婉玉,燕鹤行一定会发疯,幸好她安然无恙,但失去她的恐惧燕鹤行已经承受过一次了,他也要让燕明睿也试一试这样的滋味。 有怨报怨。 燕鹤行从来不会在无辜的人身上下手。 当晚,皇宫戒严,羽林卫彻夜交替换班巡逻,以免再有新的''意外''出现。 这样的戒备森严,完全杜绝了某些人想要动坏心思的念头,就这样风平浪静又是三天。 燕明睿每日都在忍,看着燕鹤行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就气得要死,每天下朝的时候牙都是酸的。 太子没有回来的时候,燕明睿是朝中所有臣子吹捧的对象。 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见解,那些人都会夸赞他高见,就连燕明睿没有拉拢的那些臣子都不敢得罪他。 可是现在,燕鹤行完全挡住了他身上的光芒,更是不着痕迹的挤兑他,凡是他提出来的策略总是会有无数人反驳,等那些人说完之后,燕鹤行又会适时跳出来,用更高深的见解赢得人心。 燕明睿发现,父皇越来越看重燕鹤行,遇到事的时候总是会问一句,“太子,说说你的看法”,连以前追随他的臣子也似乎跳到了燕鹤行的阵营里。 一群墙头草,迟早有一日他要将他们全部踩在脚底下,他要燕鹤行在自己的面前跪地求饶,只要一见到他就要下跪。 燕明睿日渐阴郁,看着燕鹤行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主子,三殿下看你的眼神不对,你要小心。” 天衢察觉到了燕明睿的眼神,跟燕鹤行提醒。 “他若是没有什么动作,那我才看不起他。” 燕鹤行无所畏惧。 “从今日起东宫上下警戒,将她身边的宫女全部换成影卫,你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天衢知道宋婉玉对主子的重要性,若是宋婉玉真的出了什么事,主子一定撑不住。 这么多年毒素和心病的折磨已经让他的心性彻底异于常人,他的行为和想法都不能用常人的思路来判断,在旁人看来,宋婉玉是主子的软肋,但天衢却知道,她也同样是护住主子心智的盔甲,一旦她出了事,他理智全无,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上一次东宫着火,他赶回来救出了宋婉玉烧伤了自己,旁人只知道他亲自盯着那宫女受刑,像是自我折磨一样,但天衢却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他亲眼看着主子坐在亭子外用匕首挑开了烫出来的水泡和皱起的皮肉,近乎自虐一样将蜇人的药粉洒在手背上,又在下一刻刮开了药粉,任由脓水混合着血水滴落。 那样残忍的场面看着都疼,而主子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的神情,那眼神竟然有些许的兴奋。 天衢一直都知道主子把痛苦当作缓解情绪和痛苦的方法,甚至对这样自虐的行为已经产生了依赖性,他习惯性的伤害自己,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这样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至少他现在没有再寻死,而且还在逐渐走向幸福。 天衢皱着眉头看着他为自己受刑,直到听到有人通报说娘娘醒过来了。 只一瞬间,主子就似乎被人从冰天雪地里给拉了回来,全身回暖,眼里也不再是冷漠,他大步从他身边走过,扔给他一句:“别让她知道。” 天衢想:原来他也知道这样的行为会让她伤心啊。 他也一定在努力控制了。 燕鹤行知道自己对宋婉玉的爱有些病态,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生病了,毒素明明已经都清理干净了,可心里生的病却从来都没有好,只是他不愿意再让她害怕和难过,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正常人。 只有燕鹤行知道自己内心的黑暗,远比宋婉玉意识到的还要害怕,但他努力克制着,只要一切没有到最坏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就还是快乐的。 宋婉玉是连通自己和人间的一条线,也是他从地狱走向人间唯一的勇气和动力,只要她在,他就会披着这张温柔沉稳的人皮,继续当好他的太子,她的夫君。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在他身边。 燕鹤行知道燕明睿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他需要再放一把火。 三天后清晨,宫外别苑寝宫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下人听到声音刚推开门,就见昨夜伺候殿下的美人花魁的双眼充血躺在地上身体冰凉,一把匕首插在她的脖颈上,地上留了八个血字。 ——杀人偿命,断子绝孙。 而床上的燕明睿脸色苍白,他看着那尸体一言不发,被子盖着他下半身,他捂着某处,脸色难看至极,下唇微微颤抖。 “殿下,你没事……” 燕明睿忽然发狂。 “叫太医!快叫太医来!” 第186章 燕明睿废了 燕明睿废了。 这件事被他宫里上下瞒的死死的,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他为了看伤请了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也就是韩太医。 韩太医没多久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燕鹤行。 知道这事的时候,燕鹤行正在和宋婉玉下棋。 天衢是憋着笑告诉的他们。 他知道燕明睿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所以只会觉得这件事是燕明睿应该遭受的报应,只会觉得痛快。 而燕鹤行听到这事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平淡的表情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 “这事……可真?” 天衢不便跟宋婉玉一个女子说太多关于燕明睿伤势的细节,就只是点了点头。 “他活该。” 天衢没忍住说了句。 宋婉玉听着话只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便看向燕鹤行。 燕鹤行解释道:“燕明睿有一个很独特的癖好,他喜欢用各种方法在房事上虐待女子,但寻常的贵族女子他没有办法肆意妄为,若是这事传出去了会影响他的声誉,只有那些身陷泥潭的烟花女子为了钱和权势不会在乎这些,也能替他守口如瓶。” 燕鹤行本来不想跟宋婉玉说的这么详细,却又觉得该让她知道这世间的阴暗面,至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对待燕明睿。 生在皇家的人,哪里会有纯善之心,为了活下来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他们早就已经将人性抛之脑后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的性命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就算有人想要做什么,他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处理了她们,与燕明睿有同样爱好的,京中贵族公子不在少数,他们这群人聚在一起……” 后面的话燕鹤行没有说下去,但宋婉玉也猜到了。 燕鹤行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嫌恶。 如此畜生行径,也不知道死在他们手里的亡魂有多少,又有多少女子遭受了迫害。 所以他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报应。 有了思弦一个前车之鉴还不够,竟然在宫外别苑里又行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这下真是有苦难言了。 被一个烟花女子给废了余生,他也没有办法告诉皇上是因为什么。 本来因为小皇孙的生母出身烟花柳巷燕景鸿就已经够生气了,若是他还跟其他不干不净的女子纠缠在一起,燕景鸿若是知道了,燕明睿怕是就要永远出局了 。 更别说这几日宫中各种事端不止,外邦又蠢蠢欲动,燕景鸿本来就在气头上,这事无论如何也得捂住了。 燕鹤行根本没有要推一把的意思,他就是想看燕明睿不得不忍气吞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等他看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再行其他事也不急。 反正现在的燕明睿元气大伤,根本没有办法顾及别人了。 燕鹤行说的事实在是太过让人难以接受,而令宋婉玉细思极恐的事,他们就真的只是对烟花柳巷的女子下手吗? 那些没有身世背景地位低下的清白女子,当真就没有遭受过任何的迫害吗? 宋婉玉问不出口。 燕鹤行看出了她的疑惑,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坚定:“总有一日,我会将这些草菅人命的杂碎全部抓起来,还有朝中的蛀虫,我也会一个一个的拔除。” 他一定要给昭昭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不是浮于表面的繁荣昌盛,而是所有百姓都安居乐业的永宁。 等天衢走之后,宋婉玉忍不住问燕鹤行:“废了燕明睿,是你的主意?” 燕鹤行毫不犹豫:“是。” “怎么做的?” 宋婉玉不觉得燕鹤行能利用一个无辜的烟花女子做这种事,而且他才回京没多长时间,没道理能有这么多的人脉关系,不管是金钱还是什么的,都逼不了一个人的命。 更别说那女子死去之前留下的血书写着杀人偿命几个字。 这就只能是冤仇了。 “那女子……” 宋婉玉鲜少在燕鹤行的脸上看到于心不忍,直到他说出了燕明睿的所作所为,还有这事的前因后果。 刺杀燕明睿的女子名唤香云,她还有个大她五岁的姐姐唤香禾。 大约是五年前,燕明睿与几个公子哥在城外山上野猎,恰巧撞到了上山去采药的香禾,几人色心一起,对野外春色动了坏心思,在破庙里强行欺负了香禾。 一行五人,以燕明睿为首,因为有他撑腰,那群人无法无天。 整整一晚香禾都没有回去。 香禾衣着破烂回到了家里,等着草药治病的爹爹看到她这样子问了出来,知道女儿被人欺负了,撑着拐杖去报官。 结果官府一打听是三殿下一行人,直接治了香禾爹一个污蔑的罪名,将人关进了大牢里打了个半死。 没多久又将人给放了出来,但是已经是病入膏肓彻底没救了 。 香禾的娘亲受不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和夫君去世的打击,投井自杀,虽然被救回来但是人却疯了。 香禾被欺负的那天晚上就想着要自杀,但是却为了家里人忍了下来,她是个坚强的姑娘,知道报官无门,便想着击鼓鸣冤。 她将这事告诉了同村相好的哥哥,知道这是一条必死的不归路,想要让对方在自己走后照顾好妹妹和娘亲,谁知道那人却早就已经被官府收买。 就在香禾打算去的前一天晚上,燕明睿派人围了她的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香禾和香禾娘没逃出来死在了火里,香云侥幸活了下来,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带着血海深仇和报仇的执念。 可她无依无靠,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子能做什么。 香云被人拐卖到了青楼里,靠着信念遭受着非人的折辱,因为她无所顾忌也什么都不在乎,她开始接客之后,比同时进入青楼的那些人爬得都快。 当年姐姐能被燕明睿等人看中,自然是有几分姿色的,香云这么多年学了不少勾人的技巧,她来者不拒,名声大噪,而且什么花招都愿意玩。 再然后,她终于见到了燕明睿。 第187章 回家 第一眼见香云的时候,燕明睿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出身青楼看着还那么清纯的女子。 他眼里的陌生,更加激发了香云的仇恨。 他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家人,却说我们是第一次见。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凭什么无辜的人带着仇恨冤屈死去不得安息,而满手鲜血的人却遗忘过去活的自在逍遥。 “你叫什么名字。” “阿生。” 我为复仇而生。 杀人偿命,可那为她牵线搭桥的贵人说得对。 让那畜生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没了,但要是让他充满屈辱的活着,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和折磨。 她要他永远屈辱的活下去,要他再也没有办法用下身残害别的无辜女子,要他一辈子都记住自己曾经做了什么事。 香云不期待燕明睿这样的人会为曾经做过的事后悔,她要的就是他痛不欲生的活着。 她要用这样的举动告诉那些随意欺辱无权无势之人的高官贵族,低下之人虽如蚍蜉,燃尽生命仍可撼树。 “事成之后,我可以送你离开。” 宋婉玉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她拒绝了是吗?” 燕鹤行点头。 “这人世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想见的人都在下面。” “大人,谢谢你帮我报仇。” 燕鹤行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香云笑了一下。 不同于以往在青楼里谄媚讨好的笑容,她目光深远,似乎在回忆以前的那些事,笑的明艳动人,连带着脸上的浓妆也被冲散。 “希望人真的有来世,也希望到时候这世间不会再有燕明睿这种人。” 燕鹤行听着她的遗言,没有做任何保证。 他是那种一旦保证了就一定要做到的人,但燕鹤行也知道,这样的人一直都会有,他能做的,只有让这种人变得少一些,让这世间变得再美好一些。 他希望那些惨死冤死的亡魂,来生都能得到救赎。 香云意识的最后,看到的是曾经那个被大火烧毁的家。 她惊喜的推开竹篱笆围起的门走了进去。 在喂鸡的娘亲放下木盆走过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土,皱着眉头轻声呵斥:“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是不是又跟村子里那些毛头小子出去玩了,还要娘说多少遍,你是个女孩子,整日和那些男孩玩算怎么回事。” “老杨,你看看你女儿,说不了几句就哭了。” 后院砍柴的爹爹跛着脚走过来,心疼的抹掉她眼角的泪水:“孩子还小,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小禾像小云这么大的时候都跟着你上山采药了。” 香云泪流不止,这是她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也是在这么多寒冷难捱的夜晚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和温暖。 “算了算了,我也没说几句你怎么哭成这样了,娘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了,也不用跟你姐那么懂事的。” “爹娘,我回来了。” 香云回头,穿着粗布衣裳正值青春的姐姐背着竹篓站在门口,看到她们莞尔一笑,走过来拉住香云的手:“怎么又训妹妹了,家里大小事都有我,小云只要快乐就好了。” “好了妹妹别哭啦,再哭就不好看了。” 香云看向娘亲,抹了把眼泪,手紧紧的握着香禾,道:“娘我饿了。” “饭早就做好了,快进屋吃饭。” “好。” “爹娘姐姐,我们一起回家。” 我来找你们了。 第188章 善有善报 宋婉玉本想让燕鹤行想办法将香云的尸首带回来安葬,但燕明睿对香云恨到了极点,这个可怜的姑娘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安息,甚至连多年前在乱葬岗里的家人尸骨也被一起挖了出来。 香云的家人全部死在了燕明睿的手里,到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团聚,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一世的恩怨了结,宋婉玉只希望来生她们一家人能幸福的在一起。 她和燕鹤行一起去找缘休,为香云以及她的家人点了明灯,简单的做了一场超度的法事。 这些日子里朝中的动静缘休都在关注,燕明睿的事他从燕鹤行这里听说之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善有善报。” 燕明睿为自己的恶付出了代价,但他却并没有因此醒悟过来,却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阴谋,是别人对自己的算计。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都是他曾经作的恶。 燕明睿出事之后,身边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安慰他,甚至连尹贵妃也说幸好还有燕锦年在,至少他不至于绝后。 只要这件事瞒的妥当不让人知道,他就还是有机会。 但燕明睿心里却清楚,断子绝孙已经彻底毁了他的青云路,眼下这些人之所以还这么说,是因为他对于他们而言还有利可图,但以后呢。 这事又能瞒得了多久? 偏偏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谁将那个叫阿生的姑娘送到他的床上的? 燕明睿怀疑是燕鹤行所为,但阿生来京城青楼的时候,燕鹤行还没有任何的动静,甚至连找都找不到,真的有可能是他吗? 他不过就是玩弄了一个如草芥般普通的女人,给那个阿生多少个胆子,她都不敢伤害皇子,这后面一定还有人教唆。 凭什么他的后半生成了废人不能人道,而父皇却对太子的子嗣极其看重,明明先有孩子的是他,就算他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燕鹤行也绝对不能骑到他的头上。 彼时,燕鹤行正接过宋婉玉递过来的茶,坐在缘休的院子里跟缘休探讨着后面的事,他们也没有避开宋婉玉,宋婉玉坐在一旁听得认真。 她知道自己可能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但了解目前的状况也不至于以后遇见什么事了没有头绪。 “燕明睿心理扭曲,这事做的虽然解气,但难保他不会将这件事算在你头上。” 宋婉玉插了一句嘴。 她一说话,两人都停下来认真的听她说,等她说完,燕鹤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道:“无论这事是不是我做的,燕明睿都会将这件事按在我头上,我认不认在他心里都觉得是我做的了。” 所以燕鹤行插手的时候,才插手的那么干脆。 他知道香云要复仇,而且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他就帮她一把,不管事成不成,都算是给燕明睿一个警告。 燕明睿残害的无辜女子又何止香云一个,香云的死并不是结束,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不止是燕明睿,还有与他一起作恶的那些个纨绔子弟,燕鹤行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89章 你有几条命 事发七天,燕明睿还是没有办法上朝,伤势实在是太过疼痛,他连走路都是问题。 再加上燕明睿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打击太大,彻底一蹶不振,每日对宫中那些伺候的下人不是骂就是打,才几天的时间就变得沧桑又颓废。 这件事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旁人听说了只会觉得惋惜,而放在燕明睿身上,人们只会觉得解气。 这事捂了整整七天还是没有藏得住。 燕明睿身负要职,一连七天不上朝,燕景鸿就算是再不关心,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燕明睿并没有出宫开府,燕景鸿要见他还是挺容易的,下了朝他说要去御书房,路过燕明睿的祥德殿直接让人落轿走了进去。 燕景鸿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下人连通报的机会都没有,燕景鸿就来到了寝殿里 。 他本来是害怕燕明睿得了重病没有告诉自己,可刚站在门口就听到了燕明睿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有重物砸在身上的声音。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小声啜泣,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祈求殿下饶自己一条命。 燕明睿冷笑一声,跛着腿走过来,一脚踩在她的脸上,将她踩到在地,伸手扯开宫女本就凌乱的衣衫,道:“饶命?本殿下何时说过要杀你了?让你服侍本殿下是你的荣幸。” 宫女颤抖着声音大哭:“殿下,求求你了,放过奴婢吧。” “放过你?怎么,莫非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没办法了?” 宫女不敢说话,生怕触了三殿下的逆鳞。 侍奉他的许多姐妹都遭到了毒手,几乎每天都有尸体从宫中拉出去被扔到乱葬岗,所有无辜受害的宫女都以失踪的名义报了上去,但祥德殿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逃,事情发生的第一天贵妃娘娘就已经给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若是祥德殿的事传出去一点,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不止是如此,还有他们的家人,娘娘和三殿下都不会放过。 燕明睿扯开了宫女的衣裳,拉着衣不蔽体的她就往床上扔,那宫女实在是被逼急了一把推开了他。 燕明睿的额角撞在了床上,他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大胆,你这贱人竟然敢以下犯上,你有几条命够本殿下砍的?” 小宫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求求殿下饶了奴婢吧。” “你入宫不就是为了往上爬的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且爬过来好好的服侍我,便饶你一命,不然你和你的家里人都别想活了。” 小宫女闻言脸色惨白。 燕明睿拉开了自己的衣裳,坐在床上敞开了腿。 勉强被接起来的地方残缺又丑陋,死气沉沉的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 这几日他越是试验就越是无力,越是没有办法就越是生气,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着‘旁门左道’来感觉到快意。 越是折磨人,他心里就越是痛快。 她们都把他当废人敬而远之,他却偏要她们不得不跪在地上沉浮。 这就是权力的作用。 小宫女咬着牙想要起身,燕明睿冷笑:“爬过来。” 地上满是器物的碎片,她颤抖着单薄的身子,眼泪滚落,膝盖跪在碎片上,疼得全身一颤,碎片扎进皮肉里,血流了出来。 燕明睿癫狂大笑。 小宫女眼里慢慢失去了色彩,在一声声折辱里,逐渐下定了决心。 她看准了一旁的柱子,闭上眼就要撞上去,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大胆,谁……父皇?!” 第190章 还是坐不住了 燕景鸿发了很大的怒,这下整个宫里都知道这件事。 皇宫里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根本就瞒不住,而且一飞就飞到了城墙外面,这下不止是宫里,就连大臣官员的家里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人看热闹,有人则是害怕,也有人在暗地里拍手叫好。 以前跟燕明睿交好的那几个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以前做过的恶就会报应在自己的头上,这些日子这几个人都消停了不少。 还有曾经和燕明睿关系最好的几个人全部被陛下问了责,都是同样的理由,上犯错不加制止。 他们不止是没有制止,甚至还跟着燕明睿一起做了不少的事,燕明睿没跟燕景鸿说,但没道理燕景鸿查不到。 一下子处罚太多人容易引起朝臣的不满, 甚至很多人都是重臣的公子,燕景鸿一番权衡之下,也只让他们禁足思过,抄写经书为亡者恕罪。 哪有当主子的给奴才的死写经书赎罪的,众人虽然不满却也不能说什么, 抄写经书的时候满是不屑,根本忘了圣旨里说的心诚。 但这件事才只是开始。 陛下责罚了三皇子一党,这事就是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想法,三皇子已经不能再为永宁绵延子嗣,而当皇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有隐疾,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夺嫡的可能性。 原本最有希望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三殿下一党人心惶惶,有些心性不坚的已经开始另谋出路。 他们一开始跟着燕明睿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是觉得三殿下是如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以后也一定会当皇帝,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平步青云。 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们什么事都愿意为了三殿下去做,甚至不择手段。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谁也没想到燕鹤行有朝一日会回来,而且是以那样的姿态,让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撼动。 一开始他刚回来的时候羽翼尚未丰满,他们都没有奈何的了他,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一时间三皇子一党纷纷倒戈,燕明睿听到这个消息气的差点没吐血,偏偏他又处于禁足之中,没有办法作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向燕鹤行投诚。 “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宵小之辈,往日睿儿对他们也算是照顾有加,如今只不过是出了这样的事,陛下还没说什么,他们就先等不及站队了?一群墙头草!” “娘娘,这一切怪不得三殿下呀,分明就是太子殿下诡计多端……” 尹曼歌的贴身宫女看出了娘娘的想法,跟着煽风点火。 尹曼歌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养虎为患,她只恨当初没有再狠心一点,给了那个竖子活命的机会,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害了她的睿儿。 燕鹤行阴险狡诈,睿儿只是有一些小聪明,如何斗得过他。 再说了,睿儿只不是过玩弄了一些命贱的女人,那些人能被当朝皇子看上是她们的福分,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报复。 贱民粗鄙至此,都是她将睿儿教养的太心善了,就应该斩草除根不留活口,不然也不至于有今天的遭遇。 燕鹤行留不得了。 虽说她还有明泽,但是这么多年为明睿苦心经营的一切已经都被燕鹤行给毁了,明泽不一定能得到这些大臣们的信任和支持。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燕鹤行。 只要燕鹤行死了,那些个墙头草自然会重新站队,到那时,她的孩子还是会成为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王,她也会被封为太后,站在权利的最高点。 尹曼歌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舒畅。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燕鹤行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了,普通的刺杀对他根本没用,他身边那个贴身侍卫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他已经有了防备心,东宫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围墙,她的人根本没办法安插进去。 还是要从宋婉玉身上下手。 这些日子没有顾得上与宋婉玉来往,也不知道她和太子的感情处的如何了,怕只怕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同心。 要先离间他们的感情,才能对她加以利用。 尹曼歌心中盘算了许多,终于有了一些思路,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去跟睿儿说,不必担心,本宫会为他讨回来。” 当娘亲的不心疼孩子,那还有谁心疼她的孩子呢。 漪澜殿里发生的一切燕鹤行都不清楚,但他也知道自己以后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场面。 燕明睿这件事一出,算是正式和尹曼歌撕破了脸皮,就是连表面的平和也无需维持,怕是连燕景鸿也觉得这件事是他做的。 他自回宫之后各种阴谋算计遭遇了不少,但他都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宋婉玉,一是怕宋婉玉担心,二是怕她着急。 担心他受伤,不能做什么事会着急。 其实宋婉玉不知道的是,燕鹤行不管自己遇到了多少危险,都只希望宋婉玉能在他身边安好无虞。 只要她还好好的在自己身边, 一切就不会比现在更好了。 尹曼歌不打算让燕鹤行活着,燕鹤行也同样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燕明睿和他手下那些渣碎,那些人手里做过的恶,他都会一一的清理干净。 这些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燕鹤行最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公孙璟那边就会有消息,到时候他倒是要看看,那些人要如何狡辩,尹曼歌又要用什么办法让燕明睿翻身。 宋婉玉对于燕鹤行在筹谋的事知晓的不多,虽然燕鹤行谈事从来不避着她,但很多没有拿到她面前来说的事她不知道,前后连贯不起来就只是一知半解。 但她也知道,燕鹤行越来越忙了。 忙就意味着,又有事要发生了。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头顶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也不知道落下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受伤。 宋婉玉不想因为自己的担忧增添燕鹤行的烦恼,也知道他所谋之事重大,所以只是每天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直到这天,尹曼歌派人请她去喝茶。 宋婉玉恍然不觉,上一次与尹曼歌相见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了 。 她……还是坐不住了。 第191章 你怎得狠毒至此 “臣有本启奏,赵尚书之子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下官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望陛下准予。” 早朝上,十几名负责不同地界的大臣齐齐告发燕明睿手下数十人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不止如此,这些人的头上还有好多高官包庇,甚至这些人犯得罪行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包庇链。 有人帮忙遮掩,有人帮忙善后,甚至还有人专门处理这些事的相关人员,十几个人牵扯出来的是整个朝廷的腐败。 燕景鸿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永宁已经腐败至此,这些个官员胆大包天,搞出了这么多冤假错案不说,竟然还敢欺上瞒下。 而且最让燕景鸿没想到的事,这些事隐约都有燕明睿的手笔。 他的睿儿,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燕景鸿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一桩桩一件件将那些人犯下的恶事挖出来,只觉得心里十分寒凉。 燕明睿不在,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敢替这些人说话,而尹曼歌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到朝堂里面,这些事她就算知道也肯定是下朝之后了。 皇上当场下了的旨意后面若是想要更改那就是难如登天,就像当年燕鹤行被贬出京城,就算后来皇上后悔了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旨意。 他是天子,天子的威严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话没有办法轻易改变,朝令夕改是一个君王最忌讳的事。 所以燕景鸿只能强忍着这么多年的思念,不去看燕鹤行,也不去让人把他找回来。 后来有了一个那么好的契机,不管是不是真的,燕景鸿都把他接回来了,也用一个合理的借口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燕明睿犯的错比当年的太子还要严重得多。 他在不知不觉中拉拢了这么多的朝臣,让这么多人都为了他做事。 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往深了想,他想要作甚? 莫不是要将他的朝臣全部变成自己的不成? 燕景鸿很难不怀疑燕明睿的用途。 以往发生的类似的事已经太多了,燕景鸿虽然相信燕明睿没有这个胆子,可他做的事就在眼前,万一他是要危及自己的帝位呢? 永宁未来的皇上,一定是要能造福天下的明君,无论如何也不能是这样阴险之人,哪怕是他的孩子,他也不能姑息。 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的大臣一起揭发他的罪行。 桩桩件件都与燕明睿有关,让燕景鸿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毕竟是睿儿啊。 燕景鸿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时便有人跪下来求燕景鸿网开一面,看在三殿下这么多年在他膝下尽孝的份上,能宽大处理。 但有人让他宽恕,就自然有人让他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若是从轻处理了,岂不是寒了臣民的心,可从严处理,他本就膝下单薄,睿儿又出了那样的事,岂不是有些太可怜了。 做父亲的,怎可如此残忍。 燕景鸿已经被架在了上面,他觉得自己的君王地位受到了挑战,他们到底是在逼着他责罚燕明睿,还是在逼着他早日退位?觉得他不行了? 燕景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站在一旁的燕鹤行。 他稳稳当当的站在台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就好像这些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但燕景鸿却从这些事里看出了燕鹤行的手笔。 不愧是他曾经最看好的儿子,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留任何的生路。 燕景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燕鹤行明摆着就是在逼他。 好啊,好得很啊。 燕景鸿的脸色阴沉,看着燕鹤行,叹了口气,而后道:“三殿下虽然有诸多错误,但毕竟是朕的儿子,朕身为人父……”“陛下。” 燕景鸿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鹤行打断了。 燕鹤行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了朝堂正中间,跪了下来,声音掷地有声:“儿臣要揭发三皇子燕明睿勾结外邦,贪污军械,倒卖战马粮草……” 燕鹤行一连说了好几桩罪名,每一个罪名都刻着‘通敌卖国’四个大字,足矣将燕明睿按死在断头台上。 燕景鸿攥紧了龙椅,手指发白。 他这是不想让睿儿活啊。 燕景鸿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手足相残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面,可是眼前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件事的发生。 他从来不会阻止皇子们为了权利争夺,因为他曾经也是如此,但是这样的相互算计已经太过狠毒,为什么要以致对方于死地为目的呢。 燕景鸿脸色越来越阴沉,台下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全部都在让他严惩不贷。 通敌卖国已经不是普通的罪名了,就算他有心包庇也没有办法姑息至此。 “够了,你们这一个个的是要逼朕不成?!” 燕景鸿忽然站了起来,一拍桌案勃然大怒。 天子一怒,所有大臣全部跪在了地上,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息怒,要朕如何息怒。 燕景鸿冷哼一声,瞥了一眼燕鹤行,而后道:“尔等退朝吧,太子留下。” 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鹤行行跪拜大礼,而后起身,不卑不亢的站在人群逆流处,背着光静静的看着燕景鸿,等着他的下文。 待所有人都走完,燕景鸿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就朝着燕鹤行砸了过来,声音愤怒无比:“燕鹤行,你怎得如此狠毒?!” 燕鹤行早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场面,可饶是如此,听到他说自己狠毒也还是心里一疼。 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帝王的冷漠与薄凉吗,泽怎么还会对他抱有期待呢。 燕鹤行眼里漫过一抹自嘲,砚台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温热顺着人额头流了下来,他几乎是眼前一黑,而后稳住了身形,跪在了地上。 空荡荡的大殿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燕景鸿的声音回旋在整个大殿里。 他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父子之情,从台上走了下来,每一句都是冰冷冷的质问。 “我原以为在外这么多年你有所改变,为何还是如此的冷漠薄情。” “残害手足,你以为你这么做是大公无私吗?” “水至清则无鱼,为何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他可是你的手足。” 这个时候知道他们手足情深了? 燕鹤行眼里的嘲讽愈来愈浓,鲜血流进了他的眼睛里,染红了他眼前的视线,连带着眼前的燕景鸿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阴影。 燕鹤行本以为只要自己拔干净了朝中的蛀虫,这世间就能变成太平,可他想错了。 上位者不正,手下的人又如何至纯至善。 “儿臣何错之有?” 第192章 治国之道 “在父皇眼里,燕明睿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儿臣做错了什么?是不该将他的错处揭发?还是不该放任手下的人去查那些贪污腐败的大臣官员?何时买官卖官结党营私也成了为官之道了?” “这与儿臣所学相悖,也不是治国之道。” “治国之道?你如何学的了治国之道,怎么,朕让你做太子,你就真觉得日后这永宁是你的天下了?朕还没死呢!” 燕景鸿声音愈来愈大,他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燕鹤行抬头看他,伸手抹掉脸颊上的血迹,,字字珠玑:“那父皇告诉儿臣,为君之道是什么?为臣之道又是什么?” 燕鹤行从来没有跟他这么说过话,燕景鸿被那冷漠的眼神惊的往后退了两步,也不知道自己是心痛还是愤怒,被他质疑是一方面,作为皇帝的威严受到挑战又是一方面。 “你为何非要逼迫朕至此?” 燕景鸿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一些,脸上写着无奈和心疼。 “睿儿再如何混账,也是朕的孩子,你的哥哥啊。” 燕鹤行心想,当初可没人把我当亲人,如今则怎么又开始说这些了。 莫不是这些话只对燕明睿适用。 “儿臣并非是针对任何一个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燕明睿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个小错了。他与外邦勾结,威胁的是整个永宁的安全,作为臣子儿臣不能漠视,作为弟弟更不应该姑息,儿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哥走上弯路,若是不及时制止,以后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外邦日益壮大兵强马壮之后难道不会与永宁兵戈相见?” 燕鹤行句句引人深思,燕景鸿不禁一顿,细想之下,燕鹤行说的不无道理。 外邦招兵买马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只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国力,可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是比不过永宁,日后呢? 有朝一日,外邦拿着永宁制造的兵器养出的战马侵犯他的江山国土,到那时他又该如何,他的百姓山河又该如何? 燕景鸿这一刻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刚才他只想着燕鹤行联合那么多的朝臣逼着自己处理了燕明睿,一时间怒火攻心以至于没有细想,现在想来,这些事难道就真的没有燕明睿的责任吗? 那些大臣难不成真的是受了燕鹤行的蛊惑才让他对燕明睿严加处理。 可是睿儿犯的错,确实是不容姑息的错误,群臣相求也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 这一刻,燕景鸿才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竟然连以往很轻易就能想清楚的事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转过弯了,甚至先入为主的觉得,燕鹤行是为了逼迫自己退位,是为了报复燕明睿。 这事,本就是不能原谅的大错。 燕景鸿身上的气场一瞬间软化了下来,他看着燕鹤行,神情有些疲惫,摆了摆手:“罢了,去找太医看看你头上的伤吧,这件事朕会处理的。” “谢主隆恩,陛下圣明。” 燕鹤行起身,觉得燕景鸿还不是那么的无药可救。 他转身走到门口,燕景鸿又忽然叫住了他。 他停下了身子,却没有回头。 “他毕竟是你的哥哥,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 “他可从没把我当过弟弟,不是吗?” 燕鹤行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 这次对燕景鸿的浅薄感情也一起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浓浓的嘲讽。 燕鹤行回东宫的时候,宋婉玉还在漪澜殿没回来。 他担心尹曼歌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会连带着怪罪宋婉玉,便让人去漪澜殿请她回来。 刚说完又把人叫了回来。 他额头上的伤口看起来实在是恐怖,若是她回来看到了又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若是哭了,燕鹤行会心疼。 还是等处理好了再说吧,到时候就算她看到了,也不至于被吓到。 “去请太医。” 不用燕鹤行吩咐,早在他从朝堂出来的时候,天衢就让人去请太医了。 偏偏燕鹤行浑然不觉,也不知道是根本不在乎还是被皇上伤透了心,就这样顶着一脸血走回了东宫。 路上的宫人看到太子这个狼狈的样子都被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穿着朝服,众人都猜测是不是因为在朝上发生了什么事惹了皇上不开心,人人都对燕鹤行敬而远之。 燕鹤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态度。 在等太医来的功夫里,宋婉玉正在和尹曼歌喝茶。 尹曼歌有意无意的向宋打听最近和燕鹤行的关系如何。 宋婉玉浅笑了下:“女子出嫁随夫,便是有什么不满也没有办法再选择不是吗?再说了,这是陛下亲赐的婚事,也不是我说什么就能轻易改变的。“ 宋婉玉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尹曼歌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她和燕鹤行的关系如何,简单的糊弄肯定是过不去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就算她没有将人安排进东宫,但听到的风言风语也够多了。 更别说着火那天燕鹤行着急忙慌的回来又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火场里面救她出来,说他们如今形同陌路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不等尹曼歌问起来,宋婉玉就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说来也奇怪,殿下平日里是不愿意与我亲近的,那日着火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进来救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对我很好。” 尹曼歌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觉得宋婉玉这条路可能是走不通了。 但很快宋婉玉语气又有了变化,好像一瞬间失落下来,她说:“可是后来殿下跟我说,他只是怕我死在东宫了麻烦,也不想如了那幕后之人的心意……” 宋婉玉说到这里,本想挤出几滴眼泪,但实在是演技太差,心里也觉得好笑,便只能低下头假装抽泣。 尹曼歌见她如此,心生一计,问她::“你是不是想和太子的关系再进一步。” 宋婉玉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娘娘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的。” 尹曼歌示意宋婉玉附耳过来。 宋婉玉便听着尹曼歌一本正经的跟她说那些令人人面红耳赤的房中秘术,而后又告诉她:“我这里有一些能帮助你和太子的药,你可以拿回去试试。” 宋婉玉闻言,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谢谢娘娘。” 尹曼歌见宋婉玉一脸单纯,只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明日本宫就让人把药送到你手里去,你可千万记住了,一定不能被太子殿下看到,不然他若是知道你用这种东西拉近与他的关系,还不知道要怎么厌弃你呢。” 宋婉玉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若是日后我与太子殿下的感情有了进展,一定会亲自前来感谢娘娘的。” 宋婉玉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对尹曼歌表现的恭恭敬敬,好像是真的很感谢她的样子。 宋婉玉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人着急的跑了进来,差点撞到她。 “太子妃恕罪。” “大胆奴才,仔细着你的眼!” 尹曼歌身旁的宫女适时出声,似乎是在为宋婉玉出头的样子。 那宫女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宋婉玉看了她一眼,“算了娘娘,她也不是有意的。” 尹曼歌笑了下:“你就是太善良了。” 宋婉玉朝她笑了。 “行了你且起来吧,还不快谢谢太子妃。” 那宫女闻言连忙朝着宋婉玉跪谢。 “何事如此惊慌?” 宋婉玉一走,尹曼歌就立刻问那闯进来的宫女。 那宫女是专门为她传递消息的暗子,也是尹曼歌安插在燕景鸿身边的棋子,刚才她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撞到了宋婉玉,所有人都揪了一把汗,因为怕宋婉玉认出了这个宫女。 若是让人知道皇上身边的宫女私下里出入漪澜殿,说出去了她也不好交代。 现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真是一丝一毫的错误都容不得。 幸好刚才冬凝反应的快,绿萝也接的很好,第一时间就低下了头避免让宋婉玉眼熟。 尹曼歌觉得,宋婉玉就算再好拿捏,可万一真的对这些事起了疑心,那就很难解释了。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要保持谨慎比较好。 宋婉玉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看出来眼前的情况不对劲,不止是刚才那宫女脸上的表情,还有一路上走回来那些个宫女们对她若有似无的疏远,就像是当初燕鹤行被陛下罚跪在上书房外一样,她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叫绿萝的宫女将前朝发生的事全部跟尹曼歌说了一遍。 尹曼歌当即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她的指甲扣在椅子扶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而眼里也染上了浓浓的恨意。 与此同时,一只白鸽自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桌子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冬凝见状立刻跑过去将白鸽抱在了怀里,从白鸽腿上的信筒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她看都没敢看直接走过来递给了尹曼歌。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诗,力透纸背,是睿儿的字迹。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睿儿这是在告诉她,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和寄托了,让她为自己报仇。 尹曼歌紧紧攥住了那张纸条,恨得面部表情都开始扭曲,微微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的情绪。 “他怎么敢……本宫的当初就不该留他……” “娘娘。” 冬凝连忙拉住了尹曼歌的手,小声道:“隔墙有耳,娘娘慎言啊。” 尹曼歌气的站起身来,盛怒之下将桌子上的花瓶扔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吓得两个宫女身子都是一颤,齐齐跪下身来求她息怒。 尹曼歌好看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表情, 美目里满是恶毒的恨意。 她原本还想着循序渐进,可是燕鹤行害了她的睿儿,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睿儿纵然是有错,可是那些贱民凭什么如此。 还有那些大臣,竟然公然倒戈,莫不是忘了曾经他们跪着要睿儿庇护时的样子了? 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尹曼歌恨透了那群墙头草,但是更恨的,是让燕明睿变成这个样子的燕鹤行。 “你去找我娘拿那些药来,记住避开耳目,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撞到。” “还有你,这几日给本宫盯住了陛下的动向,最好是能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置睿儿。” 两人齐齐应声。 尹曼歌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现在这个场面,她一定不能自乱阵脚,后面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 睿儿已经失去了称帝的机会,但泽儿还好好地,她一定要为泽儿好好谋算。 尹曼歌写了一封手信给贴身宫女,让贴身宫女想办法送出去给她的爹爹。 她就不信了,燕鹤行一个没有母家依靠也没有人支持的废太子,就算重新爬回来这个位置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真的能让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云霄不成? 她能将燕鹤行踩进泥里一次,就能再一次将他踩进泥潭里,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卷土重来。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第二日一早,冬凝就避开了东宫的人将尹曼歌答应的药送到了环翠手里。 环翠看着冬凝贴心叮嘱的样子,只觉得手里这瓶药来头定然不小。 宋婉玉从环翠手里拿过了那药瓶,正要打开,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上,从她手里将药瓶拿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药就敢乱闻,也不怕她给你的是穿肠毒药。” “不管是穿肠毒药还是灵丹妙药,她给的我都不会拿给你用,只是想要看看这药丸有什么功效,就能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燕鹤行攥住了她的手,随意将药瓶放在了桌子上,而后道:“她能打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想要让我死罢了,这药就算不能立刻见效,想必也是慢性毒药。” 就像是当初她给自己的香囊一般,他毫不设防,最后却成了那个鬼样子,差点死在尹曼歌手里。 这女人蛇蝎心肠,燕鹤行早就已经领教过了。 “那你让人把这药验一验,看用了会有什么效果,我也好与尹曼歌说呀。” 燕鹤行闻言,看到了她眼中的狡黠,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若是想玩,我便陪你做这一场戏,玩个尽兴。” 宋婉玉莞尔一笑:“这怎么能是玩呢,你有你的战场,而后宫不就是我的战场吗?我稳定了尹曼歌,你才好放心的对付那些人不是吗?” 燕鹤行手腕翻转,与她十指相扣。 “昭昭,你怎么这么好。” 宋婉玉瞥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道:“就算你这么说了,今晚还是不准睡主殿。” 燕鹤行表情一僵,“可以商量。” “没得商量。” 某人昨天被皇上打了借酒消愁就算了,竟然还仗着喝醉了酒跟她耍无赖,说什么头疼不舒服,一直要她陪着,不止如此,睡觉的时候还敢动手动脚。 宋婉玉想着他身体不舒服,便顺着他的意思,开始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后面就开始放肆了。 所以说,不要相信任何一个故意装弱的男人。 宋婉玉后知后觉醒悟,已经晚了。 第193章 可我在乎 也许是燕鹤行的一番话点醒了燕景鸿,也可能是因为燕景鸿自己查出来了很多燕明睿做的错事,那些错事已经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就算有尹曼歌从中求情周旋,燕景鸿还是狠下来心。 他是君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要如何处置燕明睿,若是罚的轻了,一点威严都没有。 更别说燕明睿犯下的是不可原谅的大事。 早朝上,燕景鸿强忍着悲痛之心做了决定,将燕明睿贬为庶人遣出京城,永生永世不得入京。 而同样参与相关事宜的大臣全部严惩不贷,甚至有些犯下严重罪行的直接斩首示众。 斩首台上一连几日鲜血遍地,血液干涸凝固在地上泛着黑色,血腥味冲天,每一日又会被新的鲜血给覆盖,但百姓们却没有被这么凶残的画面给吓到,反而对当今陛下的敬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因为有这么一心为民的陛下,甚至连当朝皇子犯了错都绝不姑息,这让百姓们在强权压制的生活里找到了一丝希望,他们也终于可以喘过气来,不再惧怕上位者的权势。 不止如此,燕景鸿还让人改了鸣冤鼓的位置,从原本距离盘龙殿很远的西门变到了东门,一旦鸣冤鼓响了,负责冤假错案的大臣可以第一时间听到鼓声。 无论何时何地,有冤必审。 而鸣冤鼓上建了一架高台,高台上悬挂着一口直达圣听的大钟。 若是遇到极度冤屈的事,连大臣也没有办法处理,或者是要状告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便登高台鸣钟。 钟鸣,直面天子诉冤情。 燕景鸿推行的这个政策,是燕鹤行的提议,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燕景鸿身为天子,将百姓的事也放在了心上,真真切切的让百姓看到了他的想法和心意,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此事一出,大街小巷都在赞扬永宁帝的深明大义,民众声望空前一致达到统一。 不止如此,鸣冤鼓和悬钟也在同时对朝中大臣以及各属地的官员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一时间人人自危,谁也不敢顶着这个风头做违逆之事,也不敢随意欺压任何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因为谁也不想做悬钟下的第一个例子。 他们比谁都清楚,一个新政策的推行一定是要能让百姓看到效果的,所以第一个被状告的人陛下一定会严惩。 朝中官员们开始日日自省,府尹县令若是遇到案子,一定会斟酌再斟酌,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手中出现任何的冤情。 短短一个月效果显着。 燕景鸿坐在高台上听着朝臣的汇报心生慰藉,看向站在朝臣之首的太子。 燕鹤行穿着太子特制的蟒袍,威仪万中无一,气宇轩昂,任谁看了都不禁赞叹一声太子殿下气质卓绝。 虽然错失了他数十年的成长,但他确实是自己最优秀的孩子。 燕鹤行回来之后,燕景鸿从来没想过别的太子人选,发生的种种都在告诉他,这个孩子很合格,日后他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君王,甚至比他的声望还要高。 可是…… 自古君王最无情,但他不能连基本的人情味也没有,连手足都不放过,燕景鸿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以往那么重感情又善良的小太子怎么回来之后变成了这般模样。 如此寡淡薄情。 这样的人,真的能真心实意为永宁的百姓着想吗? 燕景鸿已经忘了这人人称赞的主意是燕鹤行想出来的,他也根本不想承认,自己对这个儿子其实是有一些妒忌的。 他的才华和秉性不亚于任何人,但太子早盛,反而衬托出了他的无能。 一场早朝下来,燕景鸿没有对燕鹤行给予一句表扬和夸奖,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哪怕那些大臣明明知道悬钟是太子殿下想出来的,却也不敢在陛下没有提及的时候贸然为殿下讨赏。 而燕鹤行也不需要任何的赏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燕景鸿的心思。 自古以来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家里,君臣始终都是有距离的。 他可以在皇上的教导下变得聪明睿智令人人夸赞,但却不能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韬光养晦一跃比肩天子。 这个政策任何人提出来的,燕鹤行都会重重褒奖赏赐,但唯独不能是他。 永宁现在还是燕景鸿的天下,若是燕鹤行在朝臣和百姓心中的威望超过了天子,那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百姓会不会说他占着本就该属于太子的位置,逼着他尽早下位。 回到宫中,宋婉玉见燕鹤行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带赏赐的人,再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了什么。 “下棋吗?” 她说这话,是因为以往他们要么是打发时间的时候偶尔下棋,要么就是有话要说想要避开耳目和宫人。 两人平时在书房里下棋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还有天衢在门外守着,可以放心的说想要说的话。 宋婉玉执黑子首先落子,而后道:“我曾在书本上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古有能工巧匠善琢玉,玉饰精美令天下人赞叹,无一不感叹工匠手巧。” “然有一璞玉材质绝佳稍加雕琢便媲美工匠先前所有玉饰,人人观之皆叹玉饰之美,浑然天成乃万中无一的至宝,人人慕名观赏,久而久之美玉声名远扬而工匠之名隐在人前。” “再不久……” 宋婉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燕鹤行落子的同时她接了上去,道:“工匠先言美玉丢失,实则亲手碎玉,名声依旧可世间再无此绝妙之玉。” 燕鹤行看了她一眼,在她的棋子落入棋盘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眼神极尽温柔:“昭昭,我知道。” “但我不能因为害怕被打压便不去推行那些有利于百姓的政策。”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宋婉玉反手攥住了他的手:“我不想你受委屈,孩子做得对,当父亲的为何不能表扬?” “你明明做的那么棒,不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嘉奖,难道也不能私下跟你说一句吗?做孩子的难不成还真会与父亲计较这些?” 她义愤填膺,为他鸣不平。 第194章 睿儿死了 燕鹤行心中最柔软的那处被她三言两语击中,酥麻自心口散开,连带着浑身都暖的很。 天下数万万人,唯有昭昭懂我。 “等这段时间京城里的事了结了,我们就回江淮吧。” 燕鹤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婉玉震惊的看着他,心里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在青龙寺里不知来路的小僧了,而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就算是宋婉玉愿意,陛下又怎么可能放他回江淮。 而燕鹤行神情认真,看着一点也不像是随口一说的样子。 也是,除了在某件事上他总是出尔反尔,其他什么时候答应过她的事食言过。 见宋婉玉犹豫,燕鹤行便问:“不想回江淮吗?” 自然是想的。 江淮的日子她过得可比现在舒适多了,至少不会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燕鹤行知道宋婉玉和自己一样都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回宫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但他回来并不是为了称帝的,他只是想要将权利攥在手里,这样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若是日后的永宁能在陛下的治理下越变越好,燕鹤行也一定会选择和曾经的燕景鸿和解,他是一个称职的君王,但也确实不是一个值得期待的父亲。 燕鹤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谋逆。 他当初回京,最紧迫的念头是不能让宋婉玉嫁给别人。 而现在,燕鹤行要着手开始准备复仇了。 君家数百条人命压在他的身上,他们的冤屈还盘旋在京城上空,他的母后还因为尹曼歌的残害灵魂得不到安息。 这一桩桩一件件充满血泪的事,都要讨回来才是。 —— 三天后,上朝时太子忽然吐血晕厥。 在宫中上下忙成一片的时候,宫外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三皇子燕明睿在郊外被匪徒劫杀,尸骨被野狗啃食,发现的时候已经拼凑不起来全尸了,只剩下半块残缺的玉佩能勉强认出来他的身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燕景鸿正站在紫宸殿外等着韩太医诊断的结论,正要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贵妃,身后就传来一声悲痛的哭声。 燕景鸿闭了闭眼睛,转身看了过去。 尹曼歌三步并两步扑到了燕景鸿面前,跪倒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我见犹怜。 “皇上,睿儿怎么了?” “臣妾听错了对不对,睿儿一定没有事的对吗?” 燕景鸿叹了口气,弯下腰来想要将尹曼歌扶起来,尹曼歌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皇上!” 燕景鸿让身边的人将托盘端过来,尹曼歌看到了托盘里的半块残缺的玉佩,沾着泥土和鲜血。 她伸手将那玉佩攥在了手心里捂在胸口。 外面哭声传来的时候,宋婉玉正坐在床榻边攥着燕鹤行的手,韩太医为燕鹤行施针逼毒,而环翠则是小声嘟囔了一句:“贵妃娘娘怎么在咱们宫门外哭的如此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关心咱们殿下呢。” 宋婉玉看了她一眼:“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咱们不管她。” 外面的说话声自然可以传进来,宋婉玉也听得清清楚楚,燕明睿死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人间的苦没受多少,也不知道他到了阴曹地府里,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会不会找他一一算账。 宋婉玉倒是希望阴间是有明察秋毫的判官的,最好能将燕明睿的罪刑一一审判。 谁听了这消息不得说一句恶有恶报。 燕明睿一死,那些个依附于他仍然不死心蠢蠢欲动的势力也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这毒来的蹊跷,还望太医好好诊断。” 燕鹤行的事,韩太医自然是无比上心的,只是这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毒,竟然能让人吐血晕厥后再无任何反应。 韩天闻刚才特地用银针刺激燕鹤行的周身大穴,试图让他感觉到痛意,可是太子殿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宋婉玉担忧的同时也是觉得心惊,明明东宫已经全部都在燕鹤行的掌控之下,怎么还能有人动得了手脚,又或者说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宋婉玉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她又小声跟韩太医说:“会不会是因为殿下以前也中过毒。” “不排除这个可能,老臣无能,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 宋婉玉没有想到连燕鹤行一向最信任的韩太医都没有任何办法,她试图轻晃燕鹤行的手腕让他醒过来,心里却也知道这是徒劳。 门外尹曼歌还在因为燕明睿的死哭个不停,宋婉玉却觉得心里悲凉。 当初君家满门被杀的时候,皇上口口声声说君家人犯了该死的罪,不许太子殿下为罪人流泪,燕鹤行便生生忍着,听着宫人来报说君家上下无一人反抗,甘愿受死。 现在想来,他们不反抗,是不是也是为了保护独自在宫里生活的太子殿下,若是他们奋起反抗,被人坐实谋反的罪名,那太子的母家变成了谋逆之人,连太子也要被连坐。 宋婉玉想到这里便疼惜不已。 有的罪人死不足惜,亲人却能放声痛哭质问苍天何故伤害可怜之人,而有的人含冤而死,累累白骨仍在乱葬岗堆积无法寻回,悲痛的人却被勒令不许落泪强忍哀痛。 当今圣上,可真是偏私之人。 宋婉玉从来没有如此的对皇上埋怨过。 先前燕明睿称病久不上朝,他都能亲自入殿探看。 而燕鹤行躺在床榻上生死不明,他却连进来都不进来,只在外面等着结果。 “扶贵妃回去吧,朕会让人将睿儿的尸骨找回来葬入皇陵。” “皇上,人死事消,睿儿庶人之身葬入皇陵难免会让人说道,还请皇上看在臣妾服侍皇上多年的情谊和父子之情上,恢复睿儿的皇子身份。” 燕景鸿顿了顿,“也罢,那便如……”“皇上。” 身后的殿门忽然被拉开,宋婉玉自殿内走了出来,跪在了燕景鸿面前。 “皇上,三殿下所犯之罪重大,若是如此轻易便撤了处罚,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心?还望皇上三思。” 她不再伪装,果断站在尹曼歌对立面。 只为守住燕鹤行这么久的努力成果。 凭什么人死了犯的错就要作罢。 他们有什么资格替死了的人原谅。 燕明睿就算是死了,也要继续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第195章 你救救他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婉玉的话起了作用。 燕景鸿没有继续再顺着尹曼歌的意思,而是说会让人将燕明睿的尸骨找回来安葬,但是却没有再提让他恢复皇子之身的事。 宋婉玉今日开了这个口,就相当于是彻底和尹曼歌站在了对立面,那她之前苦心经营的那些也都不复存在了。 但是宋婉玉不后悔。 如果她连燕鹤行努力获得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守住,让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化作了虚影,那宋婉玉才是真正的后悔。 尹曼歌临走之前那一眼愤恨阴毒的眼神宋婉玉看在眼里,心中却并未觉得有任何慌张,反而觉得自在。 因为终于在尹曼歌面前虚与委蛇,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与燕鹤行站在同一阵线,哪怕将要面对千难万险,她也无所畏惧。 她已经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阻挡燕鹤行出事,继续留在尹曼歌身边这条路已经是行不通了,她没有动手,尹曼歌就有别的办法对燕鹤行下手,反正已经防不住了,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对立面。 他们的敌人是谁早就已经清晰,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行事。 宋婉玉倒觉得如今这样正好。 尹曼歌抱着悲痛的心离开了紫宸殿。 宋婉玉谢过陛下深明大义,起身时又忍不住问燕景鸿:“皇上可要进去看看殿下?” 闻言,燕景鸿看了一眼殿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还是等韩太医诊出了原因再说吧。” 宋婉玉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她点了点头,“行,那如果有什么消息了臣妾再来告知陛下。” 燕景鸿应声,看着她走了进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宋婉玉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至少这个时候她的冷静异于常人,还有刚才说话时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燕景鸿竟然觉得她和燕鹤行身上某些气质有些相似。 想到这里,燕景鸿又不禁看了宋婉玉一眼。 她腰背挺直,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明明是没有在京城学习过规矩教养的小姐,举手投足间却都透露着高贵和优雅,有些人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宋尚书的这个女儿确实称得上是人间绝色,但是要与太子相配,家世还是最重要的。 当初若不是为了弥补太子,燕景鸿也不会答应让燕鹤行自己选妃,他原本中意的是尹清雪,不过现在看来,宋婉玉算是勉强,至少品性和相貌不俗。 也罢,太子喜欢就行了。 宋婉玉回到房中,燕鹤行还是没有醒过来。 韩太医正在把他身上扎的针收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慎重。 宋婉玉一看到他那个表情心里的担忧就开始加重,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敢问出口。 她怕在韩太医这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韩天闻叹了口气,看向宋婉玉。 宋婉玉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终于还是来了是吗? 悬在头顶的利剑总有落下的那一刻,就算逃避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韩太医摇了摇头:“娘娘,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殿下这病来的太过蹊跷,也不知道是中毒导致还是原本就有隐疾,微臣不敢随意用药。” 宋婉玉忽然就有些腿软,她软坐在了床榻上,强撑着精神看着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燕鹤行,颤抖着声音问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连您也救不了他了是吗?” 韩太医还是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严重,明明早上他们还躺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他要去上朝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说加油,因为猜到他今天上朝可能陛下又不会给他好脸色,她还特地安慰了他几句,怎么还没等到他回来,一切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宋婉玉眼眶湿润,却不想现在就哭出来。 眼下正是需要她坚强的时候,一定不能哭。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她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腿强忍着没有让情绪泄露出来,也没有让人看出来自己的崩溃,强撑着冷静问韩太医:“若是将缘休大师找来,可有办法医治?” 韩天闻听到这话眼前骤然闪过一抹亮光。 “若是国师大人肯出手相救的话,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 那就好。 宋婉玉听到这句话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能有办法,一切就不是最坏的。 以缘休现在的身份,让他光明正大的来东宫难免会引皇帝猜忌和误会,宋婉玉只能让天衢先将这件事告诉缘休,等到了晚上无人时再请他过来,因为这一路上要避开禁军的耳目,她还特地让天衢去跟祁山说了这件事。 等到晚上夜深人静无人时,缘休才过来。 一进来他就直奔床榻上的燕鹤行而去,手按着他的手腕把脉,神情凝重。 宋婉玉害怕在缘休这里还是听不到好消息,心都揪在了一起,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怕打扰到了缘休。 缘休问她:“他今天一天都没有醒来过吗?” 宋婉玉点头,虽然不想说,但今天的燕鹤行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水都喝不进去,就像是被人封闭起来的一样。 这个样子倒像是当初她在青龙寺时的状态,可那个时候她至少神志是清楚的。 宋婉玉眼睛不自觉的有些红了,她看着缘休:“大师,可是看出什么了?” 缘休点了点头,“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他起身拿了一盏烛台过来,弯腰凑到了燕鹤行的跟前,伸手掰开了他的眼皮,在眼皮子下面看到了一条清晰的黑线,动作一顿,心下了然。 “这……这是什么?” 宋婉玉也看到了那条黑线,她心生恐惧,怕极了缘休会说出与韩太医一样的话。 “药石无医。” 宋婉玉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 “大师,你救救他吧。” 她当时就想要跪在地上求缘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他,缘休隔空扶住了她,阻止了她跪下去的动作,又示意环翠将她扶起来。 “你不要心急,且听贫僧把话说完。” 第196章 用她一人,换他活 宋婉玉点头,心思已经全在燕鹤行身上了。 若是他死了,那要她怎么办。 她心里第一次恨一个人恨到了极点,各种不好的坏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甚至想要拼上自己这条命去为燕鹤行报仇。 而缘休下面说的话却打消了她的念头。 “贫僧说药石无医,是因为他得的根本不是病,所以用不上药物。” “这是何意?”宋婉玉有些奇怪。 缘休看向放在桌子上的盆栽,走过去指着那水蓝色的花,道:“这花你可认识?” 宋婉玉:“看着像是玉锦花,可玉锦花颜色淡雅,这花的颜色未免太鲜艳了些。我还从未见过蓝色的玉锦花,莫不是内务府花匠种出来的新品种。” 她说完,又看向环翠。 环翠连忙道:“内务府前几日将这花送来时,说是南疆那边送来的玉锦花,整个宫中只有三支,其中一枝便送到了东宫来,殿下见此花开的明艳,说如娘娘一般独一无二,便让摆在了房中。” 缘休弯腰在那盆栽上一番查看,心里有了几分思量,道:“这花不是玉锦花,这花名为绫罗花,与玉锦花外观相似,但是却不是普通的观赏类植物。” “贫僧也是当年在南疆游历时看到过几次,但这些花只生长在南疆的土地上,且要用秘法才能保证花开不败。” 换句话说就是,绫罗花根本没有办法在永宁存活,而眼前这花生长的旺盛,一定是有人悉心栽培,且用了那秘法。 “那秘法是什么?” 宋婉玉心里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缘休拿出手帕包裹住了绫罗花的花枝,一把将那花连根拔了起来,花朵离开土壤,土壤翻开,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在房间里散开。 缘休立刻伸手推开了窗子,空气流通,那恶臭味仍然不散。 “绫罗花又名魔鬼花,是南疆巫女以及蛊师用来培养蛊虫的花,蛊虫附着在花根里,以生肉鲜血培养,花开之时,蛊虫破壳而出,离开土壤寻找母体。” “若是母虫不在蛊虫能感受到的距离里,蛊虫就会自动寻找新的载体以求活命。” 所以,燕鹤行中的不是毒,而是蛊。 宋婉玉已经不好奇宫里为什么会有这么阴险恶毒的东西了,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环翠,去找人查一查,另外两盆花送到了哪里。” “不用查了。” 缘休忽然开口。 宋婉玉看过去,只听缘休道:“蛊虫养成条件苛刻,耗费人力物力众多,幕后之人一定不会一连用上三条蛊虫害人,再者,蛊虫之间并不共存,一个相近的空间里最多只能存在一条活蛊,就算另外两盆花里有虫卵,也一定被这条存活的蛊虫啃食干净了。” 这便是蛊虫之间的生存方法,强者吞噬弱者,母虫控制子虫。 子虫沾染了母虫的血,从出生到死亡也永远只听命于母虫,这也算是蛊虫之间的血脉联系。 所以说,唯一的一条蛊虫便用在了燕鹤行的身上。 宋婉玉心生嫌恶,恐是被那熏天的气味给恶心到了,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差点没吐出来。 她脸上的气色也变得很难看。 环翠连忙搀扶着宋婉玉想要去坐下,宋婉玉又醒了过来,但是身子实在是没有力气。 见状,环翠直接吓哭了。 “国师大人,你快看看我家娘娘,莫不是我家娘娘也中了那蛊虫?” “不会。” 见缘休语气斩钉截铁,宋婉玉也有些疑惑了。 她问出了心中疑问:“大师刚才说蛊虫在母虫的控制下寻找寄生之人,那母虫又不在控制范围里,子虫怎么能确定自己找的人是对的?为何会准确的找到殿下。” 缘休:“你闻闻自己身上。” 她举起衣袖闻了下,只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这是内务府送来的香囊,说是贵妃娘娘慷慨,让内务府为各宫的贵人们赶制了应季的百花香囊,奴婢让太医院的人查过了,香囊没有任何问题。” 缘休没说话,宋婉玉却懂了。 香囊不需要有任何问题,只需要遮盖住绫罗花的味道便是。 蛊虫没有分辨人的能力,但它却知道自己寄生的绫罗花的味道,这花在殿内日日盛开,而宋婉玉的身上虽然有绫罗花的味道,却也沾染了其他的花香。 香囊日日佩戴,百花香味只会比绫罗花更重。 因此,蛊虫便能准确的寄生到燕鹤行的身上。 真是,好精妙的一局,将后宫所有的贵人都算了进去,所以宋婉玉才毫不设防,因为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却没有想到香囊才是尹曼歌这场算计里的重头戏。 果然,她就不该放松警惕的。 宋婉玉后悔不已。“此事,可还有解法?” 缘休点头。 “南疆圣女手里的蛊王可将殿下体内的蛊虫给引出来,但这位圣女行踪不定,山中部落里的长老们或许能知道她的行踪,但云族排外心很强也不喜皇族之人,很难向圣女寻求帮助。” 宋婉玉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办法可解。 “贫僧云游时曾与云族长老结缘,云族长老给了我一瓶圣药,可以令蛊虫沉睡,但只能保证三个月安然无恙。” “圣药的副作用会刺激到蛊虫发作,若是三个月后还没有办法将体内蛊虫驱逐,蛊虫暴动,殿下必死无疑。” 宋婉玉心里一沉。 “若是不治呢?” 缘休道:“若是不治,他会一直沉睡,五感封闭,不能进食进水,直到饿死。” 所以横竖都是死。 如果是燕鹤行会怎么选择不言而喻。 宋婉玉做出了决定。 “如果结局都是一样的话,那我宁可他死在求生的路上,也不要他这样毫无尊严无知无觉的死去,再说了,三个月比七天可长多了。” 缘休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 宋婉玉摇了摇头:“他一直说自己不信命。” “那你呢?” 她没说话。 缘休让人回去拿了药给燕鹤行服下。 “明天一早他就会醒了。” 送缘休离开的时候,宋婉玉忽然叫住了他。 缘休回头。 “我记得大师之前说过,我与殿下是相克的命运,一生一死,现在这命数还作数吗?” 缘休叹息:“贫僧不知。” 宋婉玉从没有想过自己克燕鹤行,她觉得他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命数。 可如果命运非要将他们往这个结局推。 “如果命数已定,那我希望殿下活。” 他是对百姓和天下有大用的人。 用她一人,换天下太平,她觉得很值当。 第197章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 “缘休大师,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宋婉玉的目光真挚,表情认真,“等燕鹤行醒了之后,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中了蛊毒,就说中毒的人是我。” 她不想让燕鹤行守着三个月的期限绝望度日。 遭遇这样的祸事已经够痛苦了,他曾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哪怕结局注定失败,她也希望最后的这段时间,燕鹤行的心里能轻松一些。 宋婉玉能说出这话,有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害怕。 因为她是曾经在青龙寺里见过燕鹤行绝望求死的样子的,虽然他如今身在人间向往着日后的生活,可保不齐又会再一次被绝望给打垮,宋婉玉不想要看着他像以前那样绝望求死。 明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也许他根本不害怕呢。”缘休说道。 宋婉玉:“是我害怕。” 她看着缘休,一字一句道:“我怕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我会伤心难过,怕他到了最后的时限不愿意在我的面前离开消失,我怕自己没有办法陪伴他到最后一刻,你就当是成全我吧。” 缘休没有想到宋婉玉的要求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真心。 将所有人都从自己的身边推开,然后孤独面对死亡,确实是燕鹤行能做出来的事。 缘休看着宋婉玉迫切的眼神,这一刻好像忽然懂了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 宋婉玉知道让出家人为自己撒谎的行为有些太过无理,但是只要能让燕鹤行过得安心,她必须要去做这些事。 第二日燕鹤行醒了过来,宋婉玉看着他睁眼,激动又开心的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我这是怎么了?” 宋婉玉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给了燕鹤行听。 “你中毒了,但韩太医已经为你解了毒。” 燕鹤行皱眉。 宋婉玉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是殿中的燃香里掺杂了毒粉,与你平日里的吃食起了反应,我也有轻微的迹象,但是已经无碍了,与这件事相关的人陛下也都已经处置了。但幕后之人还是没有证据。” 他们所说的幕后之人是谁彼此都很清楚。 燕鹤行看着宋婉玉,总觉得她神情不对,像是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宋婉玉在燕鹤行醒过来之前都已经和缘休串通好了说辞,目前燕鹤行中了蛊毒这件事就只有她和缘休还有环翠知道,环翠和缘休都是可以信任之人。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宋婉玉将手伸了出来,让燕鹤行看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有一条明显的黑线。 燕鹤行顿时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他一把抓住了宋婉玉的手腕拉了过去,皱着眉头,眼里满是担忧:“这是什么?” 在他手碰上去的那一瞬间,那黑线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婉玉勉强一笑。 “这件事还是让贫僧跟你说吧。” 今天一早,宋婉玉就向皇上请旨让缘休前来东宫为燕鹤行医治,但实际上所有能做的事昨天晚上缘休都已经做过了,今天只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跟燕鹤行来说这件事。 缘休道:“你已经看到了,娘娘她中了蛊毒,此蛊名为骨冻虫。” 缘休说的话燕鹤行明明听得懂,却还是一脸茫然。 “骨冻虫一旦入体只有三个月的时限,若是三个月内不能将骨冻虫引出体内,届时全身如冰冻般不能行动,连进食也做不到,整个人就像是被封闭起来一样,直到死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燕鹤行问他。 缘休:“贫僧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燕鹤行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婉玉。 宋婉玉眼里盛着泪水,她看着燕鹤行,强撑着冷静笑了一下:“没事的,不是还有三个月吗?” 第198章 太子越来越优秀了 宋婉玉不知道燕鹤行跟燕景鸿说了什么,也可能是因为燕景鸿本来就打算让燕鹤行出去历练一番,他说要微服替燕景鸿去考察民情,燕景鸿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 宋婉玉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燕鹤行却说自己早就知道了燕景鸿会同意。 让燕鹤行继续留在京城里迟早有一天他的威望会超过自己,没有一个皇帝想要让自己的威望被太子盖过,更何况燕鹤行多年在外,又没有在自己的教养下长大,如此优秀也免不了会被人说闲话。 贵妃说得对,当初的事已经发生了,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是父子离心,他就算再怎么期盼重新找回以前的感情也是徒劳。 所以燕鹤行说要出去,燕景鸿只是意思的说了两句就答应了他。 燕鹤行再怎么说都是他亲选出来的太子。 燕景鸿只是希望燕鹤行不要成长的太快,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燕景鸿却根本不希望燕鹤行会超过自己。 谁不想在皇位上坐的久一些。 燕鹤行离开京城之前,燕景鸿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一手提拔的那些大臣都在求他退位,让他把皇位传给太子,他在梦中勃然大怒。 朕还没有老到糊涂的没有办法决议呢! 可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从梦中醒来。 尹贵妃察觉到他惊醒,连忙拿过沾着香味的帕子擦拭他头上的细汗,纤纤细手将他的发丝拨正,声音温柔的好似盛着秋水。 “陛下,可是魇着了?” 燕景鸿坐起身来叹了口气。 尹贵妃连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拿过来给燕景鸿。 “陛下先顺顺气,梦到了什么能告诉臣妾吗?臣妾就算不能为陛下分忧,也能陪陛下说说话呀。” 燕景鸿看了眼尹曼歌,她眼里的柔情和关切做不了假。 这么多年来贵妃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他能不清楚吗? 皇宫里的明争暗斗从来都不会少,若尹曼歌是什么心思纯善之人怕是在这女人如蛇蝎猛兽的后宫里也活不下去,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给予了她无限的宠爱,才会让她遭遇那么多的妒忌和陷害。 她曾经也是一个会心软,会为了翅膀受伤落在水里的鸟儿掉眼泪的人。 燕景鸿曾经喜欢尹曼歌,却是带着几分玩味,反正皇宫里从来都不缺漂亮女人,有心智有计谋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尹曼歌是其中最愿意为自己花心思的。 无论是哪一点,燕景鸿都没有厌弃她的理由。 哪怕她手里多了那么多的人命,哪怕许多人的死他都知道事有蹊跷,但她做的干净,他又不愿意为了一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失去把自己放在心上又善解人意的贵妃。 她已经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仍然像以前那般肯为朕花这么多的心思,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厌烦,只要她不被人抓到错处,燕景鸿就愿意保她一辈子。 看着这样的尹曼歌,燕景鸿又如何不心生欢喜。 他伸手将尹曼歌拉过来。 尹曼歌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曲起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娇气:“陛下若是不想说就算了,臣妾只是希望陛下不要有烦心事,睡得安稳,您睡觉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臣妾都快要心疼死了。” 燕景鸿分不出她这话里的真情假意,可这一刻却忍不住的想,就算这糖衣下面裹着的是砒霜,朕怕是也能闭着眼睛吃下去。 人人都说将朕放在心上,可又有多少人做到了言行一致。 燕景鸿搂紧了尹曼歌,“朕只是觉得,太子优秀,怕是用不了多久,你就要与朕搬至行宫去修养了。” 尹曼歌一惊。 他竟然想要禅位不成?! 第199章 你惯会哄人 尹曼歌顿时就慌了。 若是燕景鸿真的动了禅位的心思,那她必须加快速度,在燕景鸿昭告天下之前将燕鹤行给解决了,不然他一旦接受了受封仪式,到时候她的泽儿再做什么努力就都是白费了。 不行,绝对不能如此。 话开了个头,燕景鸿就有些收不住了,他又说了几句,自己行间都在说太子优秀,是君王之材,原本尹曼歌听着是妒忌的,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皇上这哪里是在夸奖太子啊,分明就是不满。 尹曼歌侍奉了燕景鸿这么多年,从进宫起眼里就只有这一个男子,她所有的荣宠都来自于燕景鸿,所以对燕景鸿也是格外的上心,以至于他才说了几句尹曼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殿下再优秀还不都是您的儿子,旁人见太子优秀也只会说陛下教导的好,再说了殿下这么多年在外面可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他是回宫之后才令人夸赞的,还不都是陛下您这个做父皇的给了他大展身手的机会。” “没有您的助力,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获得如此威望。要臣妾说,太子如今的功业还不及陛下您的万分之一呢。” 话虽然听着有些虚浮,但燕鹤行却很是受用,心里也觉得好受了很多,他看尹曼歌的那一眼明显都多了赞赏和笑意,伸手捏了捏尹曼歌的脸颊:“你惯会哄朕。” “臣妾句句真心字字肺腑之言,再说了欺君罔上可是杀头之罪,臣妾惜命,怎么可能说谎话骗陛下呢。若不是陛下打好了基础,创下这太平盛世让太子殿下大刀阔斧的去施行新政,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效果?” 尹曼歌摸准了燕景鸿的心思和想法,把燕鹤行所有的功绩都说成了燕景鸿的功劳和成果,果不其然,燕景鸿笑声连连。 尹曼歌达到了目的,又状似无意的问燕景鸿:“陛下,臣妾听宫中传闻说太子殿下此次出行先要去南疆,南疆那群刁民可是极难收复的,殿下去是要考察民情为日后朝廷接管南疆做准备吗?”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尹曼歌:“臣妾也是听说,陛下不喜欢臣妾不说就是了。” 燕景鸿无意和尹曼歌聊朝堂上的事,就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两句,又说后宫不得干政,算是提醒尹曼歌。 尹曼歌又何尝听不出来他的提醒。 虽然燕景鸿字字句句都是对太子的不满,可实际上却从来没有想过将君主的位置给其他的皇子,他确实不想让太子超过自己的威望,却也不想让其他的人毁了自己的永宁。 燕鹤行确实是不二人选。 他会让他继位,但不是现在。 “陛下,太子殿下南巡带的侍卫可够用,南疆刁民众多,可一定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啊。” 燕景鸿:“此行微服私访,不易带太多人出行。” 尹曼歌心里一喜。 “什么时候启程,臣妾好准备送行宴会。” “不必准备,此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几日就会走了。” 尹曼歌神情微妙,搂住了燕景鸿的手臂,见他打了个哈欠,连忙道:“陛下可是困了,臣妾伺候陛下休息吧。” 燕景鸿应声。 尹曼歌起身去熄灭烛火,燕景鸿的眼神落在了尹曼歌的身上,那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和冷漠。 贵妃,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第200章 林中刺杀 此行表面上是为了探查民情,但实际上他们一起去的人都清楚,他们的主要目的地是南疆。 此行是为了解蛊毒去的。 但燕鹤行不知道的是,中毒的人实际上是自己。 怕此行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燕鹤行特地隐瞒了此去的路线和离京的时间。 他们只带了天衢和环翠。 一路上都会有影卫在暗地里保护,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四人轻简出行,趁着京城宵禁的最后时间出了京,一路往南。 从城门出去之后没多久,他们途经一片林荫密布的树林,天衢忽然就停了马车。 也不知道他跟环翠说了什么,环翠直接拉开马车的门进来,神色严重的坐到了宋婉玉的旁边。 还不用燕鹤行开口,天衢吹了一声口哨,立刻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几个黑影,按照天衢的指示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去。 宋婉玉见状神色紧张,隔着马车问在外面骑马的燕鹤行:“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安心坐好。” 燕鹤行声音十分淡然,就好像只是跑过去了一只兔子那么简单,但宋婉玉知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这才刚出宫,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消息,还是原本就有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怎么才到这里就有刺客找了上来。 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等到了下一个镇子就会换成另外的马车,一路上也都会避开最经常走的那几个官道,差不多三天左右就能到江淮。 因为缘休说过,南疆巫族十分排外,他们若是贸然前去很有可能会因为外来人的身份被赶出去,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他们的部落,更别说见到圣女了。 若是圣女那么好见的话,蛊毒也不会成为世间最难解的毒了。 宋婉玉的外祖母年幼时有一闺中密友,两人关系亲如姐妹,后来这个好友嫁到了南疆巫族部落,也是为数不多的被巫族接受的外来者。 宋婉玉这次回南疆,就是为了找外祖母帮忙写一封书信,先让人快马加鞭寄到南疆,到时候再带着外祖母的信物去,只要能让对方接纳带他们进巫族部落就行。 打斗声愈来愈近,似乎是有人在朝着这边靠近,在不速之客来到马车之前,影卫就已经将所有的刺客全部解决了。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全部都是影卫里的精锐,每一个都是能以一当百的好手,十个影卫就足够保护他们安全到南疆了。 见识了影卫的能力,环翠这才放下心来。 宋婉玉从始至终也只是露出了一点紧张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淡定,因为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见过很多了,甚至比这还要惊险的场面她都经历过。 七岁那年那场险象环生差点死去的刺杀让宋婉玉逐渐养成了八风不动的气质,别说是人在他们不远处打架了,就算是刀架在宋婉玉的脖子上了,她怕是也不会被吓哭。 更别说这么多年跟着燕鹤行在青龙寺里遇到了不少的刺杀,也算是习以为常了。 环翠被这场面吓的小声啜泣。 她自幼就被买进了府中陪着宋婉玉,因为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身份地位也自然不同,平日里出门旁人看衣着就不会对她不敬,哪里见过死人啊。 就算是见过,那也是正常死去的尸体,这样血淋淋的画面把环翠吓得脸都白了。 刺客解决了她总算松了一口,却因为刚才过度紧张脑袋晕的差点晕过去。 宋婉玉有些心疼的看着环翠,出声安慰了几句。 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但是把环翠一个人留在东宫里她实在是不放心,因为她不知道尹曼歌那边会不会对环翠动手。 环翠是她在乎的身边人,若是她出了事,她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等到了江淮,若是环翠还害怕,她就将环翠留在府上,等从南疆回来了再去接她。 她现在已经和尹曼歌撕破了脸皮,保不齐尹曼歌就会从她身边的人下手,环翠是她的贴身丫鬟,尹曼歌若是记恨她,一定会从环翠入手。 她人在南疆,手再长也伸不到东宫,所以就算环翠害怕,她也只能带上她。 接触到自家小姐担忧的目光,环翠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坐直了身子挺起背道:“没事的娘娘,奴婢一点都不害怕,奴婢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宋婉玉感动的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傻环翠,你听不听我的话?” “听。” “那你听好了,遇到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不想让你出事。” 环翠不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什么,但她知道这么好的主人她绝对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哪怕是死,她也一定会跟着小姐。 就像当年在街上小姐一眼就看中了她,不顾她有多脏拉着她回府上给她取名字一样,她也会不顾危险,保护好小姐。 环翠的命是小姐给的。 便是还给小姐也无所谓,只要小姐平安。 “可是奴婢也不想要娘娘出事。” 宋婉玉认真的看着她,攥住了她的手:“环翠,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环翠眼含热泪,感动的叫了一声:“娘娘。” 不同于马车内的主仆情深,燕鹤行下马走向了影卫留着的两个活口。 “谁派你们来的?” “呸,我们绝对不会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们的主子会杀了你,把你剥皮抽筋!” 刺客跪在地上桀骜不驯的仰着脖子,瞪着燕鹤行,那表情恨不得要将他生啖血肉。 燕鹤行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给天衢使了一个眼色。 天衢会意。 “把人带远点。” 是谁对燕鹤行来说不重要,他摆在明面上的对手就那几个,来多少个杀多少个就行了,又不费事。 但他也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中。 等惨叫声停止,天衢身上带着血气回来,道:“没招,身上也没有信息,估计是豢养的死士。” 燕鹤行冷冷的“嗯”了一声。 “有些人怕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传信给公孙璟,让京城里也热闹起来。” 天衢应声。 他回身走到马车旁,敲了下窗子。 宋婉玉拉开帘子。 “都处理完了,就让环翠留在里面陪着你吧。” 她点头。 “天衢呢?” “他有点事,随后跟上来。” 燕鹤行说完,随手指了个影卫架马车,他们朝着江淮的方向继续离开。 第201章 我夫君喜欢 马车进第一个镇子的时候,天衢先一步去安排住的地方,影卫便将马车栓在了城外留人看守。 燕鹤行带着宋婉玉进了城。 因为三个月后是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燕鹤行不想在彼此身上留下任何一点遗憾,他想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 原本他们打算去的是一个叫青叶镇的地方,青叶镇以酿制青叶酒闻名,但燕鹤行看了地图让天衢改了道。 没走官道,却也因为带的人多很是安全,一路上就算有山匪赶来也都被影卫给吓跑了。 他们反而比预想的时间更快了一些,直接绕过了青叶镇,到了另外一座镇子停了下来。 此镇名叫夜明镇,又名花灯镇。 还未到夜明镇的时候隔着竹林绰约就能看到那灿烂又明亮的灯火,五光十色很是好看。 等到了镇子门口,便会被城门口那两盏栩栩如生的莲花灯给吸引,据说镇里中心的花灯塔更是好看。 这镇子距离京城不远,晚上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点上自家制作的花灯,越是精美工艺就越是复杂,也就越多人驻足观赏。 花灯亮着的时间越长,证明这手艺人的做灯技术便更好,好的手艺人甚至可以作出防风防雨的花灯,确保灯芯长鸣不灭,故而夜明镇夜间总是灯火通明,因此叫做夜明镇,又叫花灯镇。 花灯镇家家户户都以做花灯为生,是为数不多的手艺人聚集的镇子。 镇子的中间有一座十一层的高塔,大约有上百年的历史,塔中陈列着每年花灯展会上的花王作品,而塔顶挂着的花灯,便是上一年的花王,每年各种节目层出不穷,但最精彩的就要属‘摘花’了。 ‘摘花’,顾名思义,就是连闯十一关将花王给挑下来。 今年的花灯展会正好在明日,燕鹤行便是知道这个时间,才想着带宋婉玉来看看。 因为她曾经在青龙寺的时候说过,想要看遍世间美景,踏遍这大好河山,观星听风看雨见天地见自己。 燕鹤行想要尽自己所能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以往被困在京城时,只能给她那一方天地自由作为,虽然宋婉玉不说,但他却觉得这样委屈了宋婉玉,可是只有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去做其他的事。 现在看来,将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做错了,不然她又怎么能中毒呢。 燕鹤行现在觉得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只要能陪着她,只要能让她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先前他一直忙于各种事,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的陪伴宋婉玉,现在一下子有人告诉他,他们之间只剩下了三个月的时间,每一刻燕鹤行都觉得弥足珍贵,他一刻都不想让宋婉玉离开自己的视线。 两人执手走在这花灯点缀的街道上,只觉得岁月静好时光漫长。 但其实心里都藏着心事没有告诉对方。 宋婉玉借着花灯光芒的照耀静静的看着燕鹤行,只希望这时光能再走的慢一些,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也能更长一些。 两人心里的忧虑各不相同,但所期望的事都是一样的。 都希望彼此能陪伴对方更长的时间,希望对方可以健康平安。 他们谁都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只想着这一次去南疆一定要解决了蛊毒这个心头大患,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让对方活下来。 原本稍显清冷的城镇因为这几日花灯节的缘故来了不少游人,大街小巷里来往的也都是各地慕名过来看花灯节的人,所以燕鹤行和宋婉玉在其中也并不显眼,只是偶尔有人会因为他们那卓越的气质和出色的容貌而驻足,但也只是会感叹一下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接下来他们又会因为各自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并不会多做停留。 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样闲适热闹的场景平淡又显得温馨。 宋婉玉拉着燕鹤行的手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花灯摊子,每个摊子上面都摆着各种各样精美的花灯,但更吸引人的,一定是花灯塔了。 宋婉玉听来往的游人讨论着花灯塔的传说,说这花灯塔一共十一层,每年花灯节的时候花灯塔就会打开,每次可进入十名挑战者摘花,这个过程被花灯镇的人称为抢灯。 头彩是顶楼那一盏花王,往年的花王每一盏都价值连城。 不止是花王,拿了头彩的人也可以在花灯塔十一层陈列的所有花灯里任意挑选。 每一层的灯王也都是价值不菲。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前来摘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新型的热闹。 有人意气风发连闯好几层楼引得所有人欢呼,也有人败兴而归难受至极,但无论是什么样子,总有人前仆后继无畏艰难迎面直上。 宋婉玉看得有些出神。 燕鹤行:“在看什么?” “看花王。” 她想,这么好看的舞龙花灯,配燕鹤行正好。 要连着答对十一道题才能拿走花灯,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而且题目越往后越难,基本上不少人走到第五层第六层就失败下楼,极少数人到了最后两层就闯不过去了。 从古至今也只有数十人摘下了花王。 宋婉玉站在台阶下看着台上的人吆喝着上来摘花,她笑着捏了捏燕鹤行的手:“你想不想要花王啊?” 她的眼里充满了自信。 燕鹤行笑了下:“想要。” 她愿意去玩一玩,他便由着她。 宋婉玉从旁边的摊贩那里买了一盏面具戴在脸上,这才上前一步。 上面举办者还在吆喝着谁愿意上来挑战,见了那么多人上去不到五层楼又下来,谁还敢上去挑战。 在花灯镇,更浪漫的是亲自上灯楼抢花王。 拿着花王向心仪的姑娘求亲在花灯镇这也是常有的事。 若是有一对有情人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话,男子只要能拿到十一楼的花王,提着花王带着聘礼去心仪女子的家里,这样的亲事也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就连女方的父母也会心甘情愿的嫁女。 后来摘花也被很多有情人视为勇气和爱意的象征,哪怕摘不到花王,能站在上面,就已经是勇气可嘉了。 在还有最后一人的时候,宋婉玉站了上去。 姑娘上台本来就是极少的,她一上去,大家都没了声响,就连楼主也有些愣住了。 “姑娘,你是要上楼摘花?” “怎么,你们不让女子摘花吗?” “倒也不是。” “那就行,我夫君喜欢,我就来。” 众人一片唏嘘,唯独燕鹤行站在人群璀璨里露出了笑颜,眼里也只有台上那唯一一抹明艳。 第202章 门当户对 原本大家都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抱有什么期待也并不会觉得她能闯到十一楼,但当全场只剩下两位挑战者,其中一位就是这位要为夫君摘花女子时,众人终于露出了不对劲的表情。 围观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很多不好意思过来看的女子,也因为宋婉玉的加入凑了过来。 到第八层的时候,楼下的喝彩声已经很淡了。 楼上也只剩下宋婉玉和另外一个男子,那男子穿着粗布衣裳,看着家境并不怎么富裕,但脸上却没有丝毫露怯,一脸的自信。 他每过一关都会暗自握拳为自己加油鼓气。 到十层的时候,守门人似乎认出了宋婉玉旁边的男子,看到他来了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笑着调侃:“你怎么年年都来啊。” 男子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别管这些,快点出题吧。” 宋婉玉看了一眼他们,问道:“认识?” 她并不是担心他们互相认识会放水,毕竟又不是只有一道题,而且到了十一层分不出胜负的话是互相出题,她有这个信信心。 男子也只是点了点头。 十楼的人出完题之后,宋婉玉和那个男子立刻就写出了答案,两人不相上下,纸条上写的又都是一样的答案,守楼人无奈看了一眼那男子,又看向宋婉玉:“姑娘,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宋婉玉点头。 “你先去。” 等那人走之后,这守楼人才说:“这小子过不去最后一关的。” “为何?” “因为最后一关的守楼人,是他心上人的父亲。” “姑娘,他已经连着参加五次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要是还没拿到花王,楼主就要将女儿嫁给别人了。” 宋婉玉挑眉,大概明白了这守楼人的意思。 “所以你是想让我将花王让给他吗?你们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宋婉玉不理解,又道:“就算我答应将花王给他,不是他自己亲手拿的,你觉得他的家里人就能同意了?” 可能是因为宋婉玉说的话太直白,那守楼人先是顿了一下,而后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楼主肯定不会让他过的,留给他们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姑娘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宋婉玉看着他,淡然道:“可是我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生病了,最多还能活三个月,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将最漂亮的花灯送给我的夫君,好叫他留一些好的回忆,你说说我们谁比较可怜。” 守楼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要安慰还是要如何,他此时此刻无比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眼见着宋婉玉转身就要走,守楼人连忙叫住了她。 宋婉玉回头。 “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没关系,我生病又不是你害的。” 守楼人心里还是愧疚无比,他面露难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道:“借你吉言。” 宋婉玉从十楼出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呢,暂且能笑一天是一天吧。 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每日都愁眉苦脸的,她要是每天都吊着脸,燕鹤行也一定会担心的,若是被他看出什么,那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婉玉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十楼往下看去,人群密密麻麻的,已经看不到燕鹤行在哪里站着了,但宋婉玉却仍然想要在人群里找到他的身影,直到那先一步去十一楼的男子从楼上垂头丧气的下来,宋婉玉才收回了视线。 两人擦肩而过,那人停了下来,回头道:“刚才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就是太关心我了。” 有朋友关心是好事,宋婉玉也不能因为这事怪他,而且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冒犯的。 “你和那姑娘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家里人不同意的原因是什么?” 男子顿了下,道:“因为我家境贫寒,她是家族里娇生贵养的大家闺秀,跟我在一起的话,会过苦日子。” 宋婉玉神情冷淡,并没有因此动容,又道:“所以你觉得,她若是嫁给了你,会幸福吗?” “你能给她什么?让她陪你过贫穷的生活吗。” “若我是你,我只会改变自己的现状,让我能努力配得上她,而不是安于现状指望着别人能心软,看在我们感情深厚的份上点头同意。” “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你的女儿要嫁人,你会想让她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还是下嫁给一个没有未来和前途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办法保证的人?” 宋婉玉不是在说风凉话,她祝福所有的有情人,也同样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她不想让女子为了爱情将自己陷入泥潭里。 若是这个男子能想明白,努力为了他们日后的生活去奋斗,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有上进心且愿意努力的人,那她倒是愿意做这个媒,可若是他仍然想着以现在的生活去高攀月亮,让那女子与自己一起过贫苦日子,这样的人定然是要不得的,宋婉玉只会觉得那女子的家里人做得对。 人永远不能期望着会有人心软来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最保险的结果就是将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被他人拿捏,这才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听懂了宋婉玉的话,很认真的对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重新上了十一楼。 宋婉玉本来就是要‘摘花’的,所以也跟着一起上去。 楼梯两道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尤为好看,她从这条路上走过去,竟然生出了一种走马观花的恍惚感,就好像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尽头,回首望去,那一路上的璀璨有一种不真切的美感。 也不知道这样好的美景,以后还能不能再看到。 楼下还有很多前仆后继来摘花的人,而她已经站在了这花灯楼的最高层。 宋婉玉安慰自己。 没事的,你已经看过很多人都没有看到过的风景了。 可是……哪怕有再多的风景,她还是希望能和燕鹤行一起看。 第203章 独自面对 宋婉玉站在门口听到那楼主厉声呵斥男子,问他为何不守规矩再一次上楼。 然后她听到了“咣”的一声。 宋婉玉怕里面打起来,连忙探头看去,只见那男子跪在了地上,神情坚韧。 “求伯父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真心想要和晴水小姐在一起的。” “我说了不可能。” 男子语气铿锵有力:“我知道现在不可能,但求伯父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参加今年的科举,我保证一定会给伯父和晴水一个交代。” “若你没有考上功名怎么办?”楼主又问他。 男子语气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说:“那我就去参军!此生已经辜负心上人,便以身躯报国,若是有幸能有一番作为,我便用军功保晴水此生无恙,定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她。若是死在了战场上,我也无怨无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婉玉的点拨起了作用,还是男子在面对楼主质问时忽然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若是还不能说服楼主,他怕是真的要看着喜欢的人嫁给别人了。 这是男子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他只想最后赌一回,只希望楼主能给他一个机会。 宋婉玉听着里面的对话,忽然就想到了爹爹和娘亲很早以前认识的时候。 当时爹爹也只是一个家境贫寒的穷书生,谁也没想过后来他能当上尚书,也没有人想过他高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求娶娘亲,正是仕途最好的时间,有那么多的高官想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爹爹,爹爹却坚定不移的娶了娘亲。 她也不知道这男子和那个叫晴水的姑娘以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但男子勇气可嘉。 楼主也确实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与那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婉玉听到他说了一声谢谢。 她回头看去,男子背对着黑暗走向灯火连天的人间,不同于刚才的垂头丧气,此时此刻的他的神情就好像是打赢了胜仗一般。 明明什么都没有进展,也没有如愿获得心上人父亲的点头,男子却看起来那么的快乐。 这一刻,宋婉玉忽然觉得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她现在也不正是这样的状态吗? 想要做的事难如登天,就好像只有做成了这件事才会开心,可却忘了眼前的快乐。 明明喜欢的人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就在身边,她却为了还未发生的事忧愁。 一切都会变好的,他们现在不正是为了让一切变好而努力吗? 宋婉玉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燕鹤行在楼下等着宋婉玉,忽然看到人群里有黑影闪过,来路似乎和今日在林间截杀的那群人是一个来路。 燕鹤行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不想在这样的好气氛里杀人,也不想让他们的出现破坏了宋婉玉的雅兴,可若是这些人非要找不痛快,燕鹤行不介意亲自动手。 燕鹤行原本不想管他们,量这么多的人他们也不敢贸然过来动手,但是他却看到了有人朝着花灯楼去了。 黑影是直接从房檐上过去的,没有走花灯楼主楼所以没有人知道,楼顶上有巨大的花灯遮掩着,根本看不清楚黑影的动向,稍微一恍惚就没了踪迹。 燕鹤行脸色更加阴沉,直接从人群里穿了过去,朝着天衢比划了一个手势。 天衢一脸警惕的望着四周,显然是已经发现了那几个黑影,他投给燕鹤行一个放心的眼神,直接朝着楼上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房檐,追着黑影而去。 正这时人群里传来雷鸣一般的掌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楼上。 那盏最明亮最精美的花灯被长杆挑了下来,一瞬间烟火绽放,所有的杀机和危险都隐藏在了这绚烂的光芒里。 人群轰动,宋婉玉看着那比预想大了太多的舞龙花灯,实在是没有办法靠自己的能力提下去,便看向楼主,询问他能不能找人帮自己送回客栈。 从楼下看的时候确实以为这灯笼不大,但真正接触到实物才发现这龙几乎有一人高了。 楼主的下人帮宋婉玉将龙往下抬的时候,宋婉玉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只觉得背后一凉,就像是很久以前遇到危险的时候一样,几乎是已经有了条件反射的感觉,宋婉玉忽然就有了强烈的预感。 她下意识朝着燕鹤行站的地方看去。 已经不见燕鹤行的身影了。 宋婉玉的心下意识就慌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呼吸急促,她急忙朝着楼下走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帮自己抬龙灯的人,道:“麻烦帮我将龙灯送到城西楚公子家。” 既然那个楚公子有这样的决心和信念,宋婉玉不介意将自己拿到的龙灯当做礼物送给他们,若是日后他真能如愿和那个心上人成亲,这便是宋婉玉结的善缘。 这也是出来之后缘休告诉她的事,多结善缘,会有大善。 虽然宋婉玉对于鬼神之说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迷信了,但缘休说的总有几分道理,如果真的因为积攒福报能让此行事半功倍,她不介意多做一些这样的事。 刚才不愿意管,是觉得楚公子不可靠,没有付出什么实质性的努力也没有一个可靠的承诺,就想要靠一盏花灯将人娶回去太过虚妄,但现在,这龙灯算是送给他勇气的礼物。 宋婉玉又随手在旁边摘了一朵青色的荷花灯。 这荷花像极了当初在青龙寺里无名小院外种的那些荷花,仔细闻这花灯还有荷花的清香,宋婉玉的思绪也似乎被带回了当年。 她知道燕鹤行定然不在乎是什么样的花灯,只要是她为他拿来的,他就一定会喜欢。 她将荷花灯递给帮忙送灯的人,“摘了花王便能随意挑选花灯是吗?帮我将这盏灯送到城中渝金楼天字一号房,交给一个叫环翠的姑娘。” “到时你们可找她领赏。” 一听有赏赐可领,两人连连道谢。 宋婉玉转身的时候神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她一边下楼一边将手臂上绑着的袖箭整理好,从腰间囊袋里拿出两根细箭插进袖箭里,这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接下来无论是什么,她都要做好独自面对的准备。 第204章 一起死 她不知道现在楼下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多少人,燕鹤行现在的踪迹宋婉玉也全然不知,但她不能事事都等着别人来救,必须得要自己想办法才行。 认清楚现在的局势,宋婉玉愈发冷静下来,她已经想好了目前最好的办法。 要么去找燕鹤行他们汇合,要么就想办法回渝金楼。 渝金楼有影卫在,只要回去就安全了。 宋婉玉知道刺客的目标是自己,但是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对百姓动手,只能加快速度与那两个帮忙的小厮拉开距离。 她跑到五楼的时候就听到了人踩着瓦片的动静,宋婉玉看过去,看到一个黑衣人翻墙而入。 宋婉玉拔腿就跑。 她知道,若是幕后之人想要对燕鹤行做什么的话,一定会用自己开刀将她当做燕鹤行的软肋,所以这刺客来找自己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若是想要用自己威胁燕鹤行,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儿杀了自己,可不管他们会不会杀自己,宋婉玉都不想成为他们的目标。 眼看着那人就要过来拉住自己,宋婉玉忽然停下了步子,她一边跑一边计算着距离,在将那刺客的影子踩在脚下的一瞬间,直接转身。 刺客根本没有想到宋婉玉会突然转身,一个不设防就被她拽下了面罩,正想要伸手去阻止她的动作,却见她手心里扬出了白色的粉末。 刺客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却已经晚了。 迷药被吸了进去,刺客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宋婉玉将装迷药的小药瓶攥在手里,估摸着还能再用一次。 她攥着自己的保命符,继续朝着楼下跑去。 高处她不占优势,而且也不知道影卫在哪里,只有到了下面人多的地方才有可能为自己争取来一线生机。 她就是料定了人多情况下他们不敢动手,这才拼了命的往下跑。 与此同时人群也已经乱了起来。 天衢截住了其中一个准备跑上楼的黑衣人,手持长剑跟对方打了起来。 众人原本还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欢声笑语的观赏着花灯,一看有人打起来了,本来还以为是花灯节的节目,结果一看那穿着蓝衣面容稚嫩的公子手里的长剑招招致命,而且刀光剑影之间都是危险的气息,直接就开始慌了。 他们怕被波及四散而逃,花灯楼下顿时就乱了起来。 本来这里就是人群拥挤,现在这样一乱就更是找不到人了。 宋婉玉一口气跑到楼下,出了门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但她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绝对不能有一分一毫的松懈。 宋婉玉朝着大门跑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肩膀直接撞在了门框上,疼得她飙泪,若不是旁边经过的人将她扶住,她怕是早就已经摔倒了。 宋婉玉侧目看过去,正要道谢,看到来人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到对方回答,她就听到了人群中呼唤她的声音。 宋婉玉连忙应声,朝着从人群里挤过来的燕鹤行招手。 燕鹤行没有看到她,却不知不觉的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宋婉玉正要出声叫他,忽然被身旁的人捂住了嘴用蛮力朝着黑暗的角落里拉去。 燕鹤行似有所感朝着花灯楼的门口看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皱了下眉头,不知为何心中慌乱异常。 花灯节发生了这种事,城里的守卫军也很快赶了过来,但他们过来的时候刺客已经被影卫都处理干净了,留下的几个活口燕鹤行让人全部带回了渝金楼关起来。 他就不信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开口的。 起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是因为没必要,因为知道他们对自己无法造成任何的威胁,但他们竟然对昭昭下手。 怒火燃烧着燕鹤行的理智,他恨不得现在就回渝金楼将那些刺客亲手处理,但宋婉玉在人群里与他走失了,他不知道宋婉玉现在如何了,若是想要封城找人,必须要跟县令打声招呼。 强龙不压地头蛇,再加上他这次是微服出行知道的人极少,只需要动用官府的力量在城中找人就行,找到人他也绝对不会为难任何人。 守卫军原本是得到消息过来想要将滋事的人给抓起来的,但是过来之后就见男子气质不凡,看着就不像是寻常人,而且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处理干净,周围还有瑟瑟发抖的百姓不敢靠近,看着那男子的眼神就像是看怪物一样。 他们都是见识了刚才燕鹤行手中那把见血封喉的长剑杀人的样子的,那么干脆利落,眼神冷漠的就好像那些人本来就该死一样。 这人冷静的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守卫军一来,燕鹤行就将腰间的令牌拽了下来,朝着领头的人举起。 “带我去见县令。” 那人一看令牌吓得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跪在地上,燕鹤行冷声重复了一遍:“带我去见县令。” 守卫军恭恭敬敬的将燕鹤行请回了县令府上。 不多久,整个夜明镇的城门都被关上了,守卫军在城中四处搜索,就说是还有刺客没抓住,他们在抓刺客,但当时在现场看到的百姓都知道,活着的刺客都被那个贵气公子的手下抓起来了。 还有些记性好又在花灯楼最前面的人想起来这公子是和夫人一起来的,刺客刺杀的时候,他的夫人还在楼上,事情平息之后却不见那夫人的身影了。 他们就算猜到了却不敢说。 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贵气公子定然不是普通身份,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守卫军将城中上上下下彻查了一遍,燕鹤行就坐在县令府上喝着茶等了一整晚,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的时间越长心就越沉。 听到最后一波巡查的守卫军带回来的消息,燕鹤行手下用力直接将杯盏捏碎,碎片扎进了他的手心里,疼痛逐渐清晰,燕鹤行才找回了一丝理智。 县令被他这神情吓得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心如死灰。 太子妃在他的管辖地失踪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燕鹤行张开手,将碎片从手上一片一片拽下来,看起来异常冷静,实则微微颤抖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 他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宋婉玉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与其这样去面对各种未知的危险,不如他们形影不离的度过这最后三个月,然后一起离开这毫不值得留恋的人世间。 这念头一旦出现,就压不下去了,燕鹤行竟然诡异的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一起死,也算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是吗? 第205章 把燕明泽抓来 燕鹤行在县令府上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宋婉玉的消息,几乎是万念俱灰的走出了县衙,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大白天他却觉得天色阴沉无光。 如果不能将宋婉玉平安的找回来,那他以后的生活里怕是永远也不会再有一丝阳光了。 本来就是她将自己从阴暗的生活里拉了出来,若是真的失去了宋婉玉,连以前那样的生活他也回不去了,他的人生只会比以前更加悲惨。 至少那个时候,他不曾对这人世间有过任何的留恋和期盼,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原本轻而易举就能忍受的一切,在她离开之后也只会变成地狱。 不,比地狱还要可怕。 燕鹤行每一步都走的极其沉重,他怕自己回到渝金楼还是看不到宋婉玉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宋婉玉已经先一步回到了渝金楼。 最不好的可能性就是昨天抓走她的人在封城之前就带她离开了夜明镇。 可是带走她肯定是为了威胁自己,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呢? 无论他们要什么条件燕鹤行此时都能无条件的答应,只要宋婉玉能平安无事。 燕鹤行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到了渝金楼,他刚进去环翠就看到了他,连忙冲过影卫的保护跑了过来,焦急的朝着燕鹤行的身后看过去。 没有看到宋婉玉的身影,环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仍然抱着幻想朝着燕鹤行看过去,匆匆行了一个礼问到:“夫人呢,大人怎么没跟夫人一起回来?” 他们出行为了方便都改了对彼此的称呼。 燕鹤行避开了环翠的质问。 是他将人带出去的,却没有好好的将人带回来,这是他的错。 “我会将她找回来的。” 燕鹤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次这件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进到房间里之后,燕鹤行一直忍耐着的脾气终于爆发,他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整个人显得又无助又愤怒。 他手上的伤口本来已经结痂不再流血,只是看着有些可怕,可现在却因为他的动作伤口重新开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不管是神情还是那伤势看着都有些可怕。 天衢特地在门外等着燕鹤行发完了脾气这才进来。 以他对主子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心里憋着火若是不发出来就会像以前那样憋出病来,身体上的病倒是能医治,可心若是生病了,那就得花极大的功夫慢慢改变。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天衢不确定他现在要是回到以前的状态,还能不能再走出来。 也没有第二个宋婉玉能带着他走出那个阴暗的世间了,她对主子尤为重要,便是赔上自己的命,他也一定要将夫人安全带回来,不管是谁带走了她。 过度的疼痛能让燕鹤行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也能确保他在找到宋婉玉之前不会崩溃。 以前宋婉玉的存在是维系着燕鹤行理智的那根弦,而现在他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就像是关押许久的猛兽出笼一般,他的理智也被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拉扯着。 一边在告诉他,一定要保持冷静,她还在等着你找她。 一面又在告诉他,你明明已经猜到是谁了,直接杀回去拿刀架着她的脖子,她还能不把人还给你吗? 是啊,这样又怎么不行呢? 他苦心经营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宋婉玉站在万人之上受人敬仰不再任人欺辱吗? 可若是连她都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让公孙璟无论用什么办法把燕明泽给我抓起来,通知下去,立刻回京。” 燕鹤行拉开门,面无表情的跟天衢说了这句话。 天衢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燕鹤行的意思,他站着不动。 燕鹤行看向天衢,目光一凛:“怎么?听不懂我说话了?” 眼看着燕鹤行就要亲自走出去吩咐影卫,天衢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拦在了燕鹤行面前,吐出了三个字:“不可以。” “我回去,才能将她找回来。” 天衢语气焦急,道:“主子,不能回京。您是奉陛下的命令出来微服考察民情的,这事是您亲自向陛下请的命,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回去或是非诏回京,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 天衢用上了此生最快的语速,快速的分析着眼前这件事的利弊。 “他们将夫人抓走,肯定是要用夫人威胁您,所以夫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主子,您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若是回京被陛下误会意图软禁,那谁来救夫人?” 幕后之人知道拿宋婉玉当燕鹤行的软肋,天衢也自然知道用宋婉玉来说服燕鹤行。 他知道此时能让主子保持冷静的只有宋婉玉了。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现在让燕鹤行坐以待毙等着对方找上门来他也根本做不到。 “让影卫再去查,无论有什么蛛丝马迹都务必回来禀告。” 天衢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他也很担心宋婉玉,虽然地位有别,但当初毕竟也是一起在青龙寺里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也同样不想看到宋婉玉有任何危险。 主子关切宋婉玉的心可以理解,但他不能看着主子跳进别人准备好的陷阱里。 只要他回京,一定会有更大的危机等着主子,若是被冠上谋反的罪名,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将宋婉玉带回了京城,昨夜封城之后守卫军将城中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总会有疏漏的地方。 还有十一楼。 最后他看到宋婉玉的地方就是十一楼。 这里一定还有蛛丝马迹。 天衢跟带来的影卫交代了之后,又怕人手不够,让人传信再派一队影卫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也跟着去了十一楼。 因为昨晚的混乱,此时大街上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多的人了,守卫军也在城中四处巡逻,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的现象也会上前去查看。 天衢拿着太子令牌去县令府上要镇子的地形分布图纸。 怕刺客去而复返,渝金楼已经完全被守卫军接管,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保证燕鹤行的安全,甚至连县令的亲卫都派了过来。 第206章 把夜明镇的土翻一遍 燕鹤行也根本在客栈里待不住,给天衢指了一条路之后他又带着另外一队人马去了另外一条路线,从他这条路线出城是最快的,但如果不熟悉陆路线,很有可能会绕晕。 燕鹤行仍然在心里期望着宋婉玉没有落到别人的手里。 不管刺客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只希望她能平安。 若是幕后之人敢伤害 她一分一毫,燕鹤行一定会放弃手中所拥有的一切毫不犹豫的回城。 他会将燕明泽带到尹曼歌的面前,一刀一刀将燕明泽的肉给刮下来,也让尹曼歌尝尝失去至亲之痛的滋味。 只死一个燕明睿,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燕明睿死的太蹊跷也太轻易,燕鹤行在得知燕明睿出事之后就让人去他出事的地方找过,别说是尸体了,连衣物的碎片都没找到。 但葬礼全国上下皆知,虽然是以平民的名义办的葬礼,但规格却跟皇子下葬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就是,燕明睿的衣冠冢最后没有设立在皇陵里,但也差不了多少。 对于燕明睿的死,燕鹤行一直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从他画出来的这条线走过去,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燕鹤行难掩失落,却并没有气馁,还有好几条路没有找,他就不信一个人能在城中凭空消失了。 而且肯定不止一个人。 若是昭昭没有被抓住,那她不来找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有人盯着她,还是没有办法。 燕鹤行不敢想象宋婉玉正在遭受着什么,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哪怕头已经疼得快要炸开了,他仍然没有表现出来。 燕鹤行又重新回到一切的起点——十一楼。 他拿出图纸看了下剩下的路线,其中有一条路直接通往的是郊外的山上。 山上地形复杂适合躲藏,他之前思路错误,现在想想,若是没被抓住,在山上才更好躲避追击,若是真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回来,说不定真是因为在山上迷路了。 燕鹤行心中又重新燃烧起了希望。 “备马,上山。” “将天衢叫回来,搜山。” —— 宋婉玉夜里遭遇刺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能在十一楼遇见意想不到的人。 宋婉玉昨晚躲避刺杀实在没办法进了山里,她之前也在青龙寺的山上没找跟燕鹤行转悠过,可这夜明镇外的山又与青龙寺不太一样,青龙寺上山的主路是铺好的石阶和石板路,而这荒山只有人走出来的羊肠小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路也特别泥泞。 宋婉玉稍微一不小心就会脚滑摔倒。 在山上躲了一晚上,本想着等天亮了下山,但昨晚刺客追击不停,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山洞里,现在出去才发现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宋婉玉又累又渴还扭了脚,她坐在石头上听着唰唰的风声,看着裙摆上的泥泞,只觉得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正这时宋婉玉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强撑着疲惫举起了手中的袖箭。 她只剩最后一支短箭,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很有可能会成为对方任人宰割的鱼肉。 宋婉玉不想坐以待毙。 她撑着棍子站起来,朝着山洞里走去,刚走两步那脚步声越来越快,已经到了身后。 她下意识举起袖箭就要扣下去,视线里的人清晰了起来。 “是我。别动手!” 祝今朝惊慌失措的看着宋婉玉手里的袖箭,那短箭的箭头泛着阴冷的光芒,带着见血封喉一般的锋利。 她昨天可是见识过这袖箭的厉害的。 看得出来袖箭是燕鹤行特地为宋婉玉打造的,不管是大小还是操作都特别适合女子。 宋婉玉不敢杀人,只能用袖箭攻击刺客的手或者腿,虽然她有一定的准头,但却不怎么能限制刺客的动作。 昨天花灯楼忽然乱起来的时候,祝今朝想都没想就往人群外面跑,她只是过来凑热闹的,并不想被殃及,可谁知道她会在人群里看到宋婉玉。 本来听到那人上台说要为夫君摘花的时候,祝今朝还觉得这女子与众不同,声音听起来虽然熟悉但她站的远又因为人声嘈杂,没听出来时宋婉玉的声音。 宋婉玉为了不引人瞩目又戴了面具,要不是刺客追击慌乱中丢了面具,祝今朝也定然是要与她错过了。 她都不知道燕鹤行和宋婉玉离开了京城,还想着找机会去宫里看她呢。 没想到她能遇见这么惊险的刺杀,眼看着那刺客发现了宋婉玉的身影就要过去,祝今朝怎么可能看着好友遇难弃之不顾,她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宋婉玉,将她拉进了十一楼里。 两人最后是翻窗子跑的。 她们都不熟悉城里的路线,只能一路乱窜。 燕鹤行的人找了一晚上无果,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宋婉玉不是一个人跑的,她和祝今朝一起。 他们一直在查一个女子或者是刺客带着女子离开的踪迹,却忽视了宋婉玉和他人结伴的可能,这样也就忽略了很多有可能的线索。 哪怕有人说是看到两名女子一起朝着城门的方向跑了出去,其他人也没有多加留心。 所以就这样错过了能找到宋婉玉的机会。 祝今朝知道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对一个训练有加的刺客都够呛,若是那些人成一起过来,那祝今朝只能和宋婉玉手拉手躺棺材板了。 追兵不断,在城里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了,本来宋婉玉是拉着她要回渝金楼的,结果还没到迎面就撞上了寻找她们的刺客,距离渝金楼还有一条街的距离,冲过去不现实,袖箭的射程又太短,只能原路返回。 这一来二去一折腾,她们就被逼的出了城。 刺客料定了两个小姑娘不敢深夜上山,但她们偏偏反其道而行,连夜上山,在山上东躲西藏了一晚上,虽然狼狈却也没被抓住,这算是唯一的幸事。 “我刚出去看过了,好像没有刺客了,咱们得找条路下山才行。” “再不回去我怕太子殿下把夜明镇的土都翻一遍。” 祝今朝调侃。 第207章 你离开了我才不会有事 宋婉玉和祝今朝互相搀扶着下山。 “看,有路了。” 祝今朝惊喜的指着不远处的官道。 她们昨天慌不择路上山,下山的路却找不到了,也可能是因为晚上视线受阻的原因,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晚上没有遇见豺狼虎豹,不然祝今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好不容易找到了下山的小路,祝今朝和宋婉玉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释然。 宋婉玉忍着脚痛加快了步子。 两人从旁边的土坡下山,正要走到小路上时宋婉玉忽然伸手拉住了祝今朝。 祝今朝回头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宋婉玉侧耳,神色严肃:“有很多人朝着这边过来了,走的是官道,还有马蹄声。” 祝今朝被刺客吓了一晚上早就已经是草木皆兵,听到这话想都没想就拉起宋婉玉的手往旁边的山坳里跑去,想要借着山形的掩饰躲开刺客的搜查,嘴里还念叨着:“完了完了。” “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人来抓人啊,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 祝今朝又看向宋婉玉,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你们平时在宫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你又在瞎脑补什么啊,我和殿下很好,我们一点也没有委屈。” 祝今朝苦中作乐,拍了拍宋婉玉的肩膀:“我懂,我都懂。” 宋婉玉还想再说什么,祝今朝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背,压低了她的身子,低声说了一声:“嘘。” 宋婉玉感觉到了祝今朝的紧张,虽然害怕却也乐观的想,昨天都已经躲过去了,今天应该也会有好运的吧。 “走,别在这待着了,他们要搜山的话躲在这一定会被发现,想办法绕过去下山,进了城就好说了。”祝今朝说。 白天就应该进城里去躲,只要能和燕鹤行他们碰面……算了,也不指望能和他们碰面,只要进了城人就多了,人一多,刺客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当街抓人他们绝对不敢。 宋婉玉和祝今朝想法一致,两人压低了身子想绕到另一边的小道上离开,谁知道刚走没几步祝今朝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宋婉玉见她浑身颤抖,下意识就要去拉她,轻声问:“怎么……” 还不等宋婉玉去拉祝今朝,祝今朝一个腿软就朝着地上坐去。 宋婉玉下意识的去扶住她,谁知道她倒下来的力量太大,她们又都站在不平的路上,宋婉玉崴了脚,受伤的脚腕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直接朝着旁边摔了下去。 “啊——” 两人滚作一团,滚到了猎人用来抓野兽的坑里。 祝今朝摔得全身都疼,她脸色上的惨白还没有褪去。 宋婉玉强忍着疼痛先过去关心祝今朝,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吓成了那个样子。 祝今朝害怕的拉住宋婉玉的手,叮咛道:“昭昭,如果看见蛇,一定要第一时间捂住我的眼睛。” 只要不看见她就不害怕了。 祝今朝缓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才总算是好了起来,她从地上站起来环顾着四周,摸着那已经有些年岁,一碰就有土块脱落的洞壁,看向宋婉玉的时候强颜欢笑:“幸好这猎坑已经荒废了,不然你和我都逃不过一死。” 这话说的不假,打猎的农户为了保证猎物不逃出猎洞,就会给猎洞下面安好竹子做出来的倒刺,甚至有的猎户害怕受了伤的猎物仍然能逃出来,还会给猎洞的四壁都扎上竹刺。 若这不是一个荒废的坑猎洞,她和祝今朝现在肯定已经被扎成刺猬了。 祝今朝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嘟囔道:“也不知道这猎户是要抓什么,把洞挖的这么深。” “寻常的猎户也就抓些野猪什么的,咱们肯定能爬出去,这洞看着倒不像是抓猎物的,像是为了埋人……呸呸呸,我这说的什么晦气话,我们一定能出去,等我想想办法。” 祝今朝靠着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宋婉玉则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幸好是白天,不然什么也看不到。 她伸手摸了摸四壁的土质,不算很硬但是也不算很软。 如果有工具的话,兴许能出去也说不定。 “找个东西在四壁上挖出来爬上去的土梯,只要有落脚处,应该不至于爬不上去。” 她捡了一根木棍,用手丈量了一下大小。 插进土壁里,用手凿了几下,木棍很快就折断了。 看来这土质还是要比木棍硬一些。 宋婉玉又看向祝今朝,估摸了一下量两人的身量和这猎洞的高度,“我扶着墙,你踩着我试试能不能够到外面。” “你要我踩着你?” 祝今朝连连摇手:“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怕把你压坏了。” 宋婉玉无奈:“你才多重怎么可能会把我压坏,快点,不然我们真要在这里等到有人过来吗?” “这猎坑都荒废许久了,应该也不会有猎户上山,要是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被刺客抓到了你就得被我连累,他们想抓我,但不一定会带着你。” 若是不打算带着祝今朝,她的处境肯定比她要危险,她们抓她还有用,但不一定会善待今朝。 祝今朝虽然自幼和家人生活在军营里,对人情世故也算是比较了解,但她见到的危险,都是那种直勾勾可以看到的,根本不会拐弯抹角。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们甚至连暗箭是从什么方向什么时候会射出来都不知道,只能凭借感觉和运气侥幸避开。 能躲到现在已经是幸运眷顾了。 “昭昭,要不然还是你踩着我爬上去吧。” 宋婉玉没听她的话,直接朝着墙边走了过去,她蹲下了身子,一脸认真道:“我脚崴了,没办法爬上去,你上去了之后还能找人来救我,或者想办法拉我出去,但如果出去的是我,我会耽误时间。” “而且他们想抓我,又不会抓你,你离开了我才不会有事。” 祝今朝迟疑片刻,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咬了咬牙,朝着宋婉玉走了过来。 “那你撑住了。” 第208章 是她害了今朝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而后观察着洞壁和地面的距离,摆出了一个适合的姿势,朝着祝今朝递了一个眼神。 “过来吧。” 她此时最庆幸的就是在青龙寺身体出各种问题的那几年,燕鹤行为了让她的身体变得不那么弱,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再加上她又跟天衢学了一段时间的拳脚功夫,虽然都是花拳绣腿没什么用,但身体很明显经得住折腾了。 要是没去青龙寺之前的她遇到这些,怕是早在花灯楼的时候就晕过去了,哪里还会有后面这些事。 她现在又累又饿但是却坚持的很好,至少在遇到这么多的事时,没有自乱阵脚也没有放弃自救。 昭昭,你已经很棒了。 宋婉玉在心里安慰自己,而后深吸一口气,示意祝今朝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的膝盖半曲顶着墙壁,整个人的力气都往前抵,以借着土墙的力让祝今朝能踩得稳一点。 祝今朝不敢浪费时间,只能努力往上攀爬。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用自己肩膀的力量颤抖着撑起了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 “还有一点,快够到了。” 两人同时在心里为彼此加油。 脚腕隐约作痛,宋婉玉却根本无暇顾及,她撑着洞壁的手都在颤抖,努力松了手将祝今朝往上拖,人也开始慢慢站直。 直到祝今朝踩在了她的肩膀上。 祝今朝不敢在宋婉玉身上踩太长的时间,几乎是抓到上面的一瞬间脚就蹬在了土墙上,攀爬了上去。 她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没少爬树,这种动作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宋婉玉最后拖着她的脚递了一把力将祝今朝推了上去。 她的脸上扑了一些掉落下来的土灰,低头咳了几声,拂去了脸上的土灰,坐在地上恢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她在心里祈祷祝今朝不要遇见刺客。 还没等放松下来多久宋婉玉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祝今朝慌乱尖叫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心里“咯噔”了一声,心想完了。 她刚跑出去就遇到人了,她听不太清楚说的什么,但却在心里为祝今朝捏了一把汗。 又同时气愤命运偏心,不让幸运一路眷顾她们,都到最后了又来这一遭。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被抓住呢,也省得如此折腾了。 宋婉玉现在的感觉就有一种明明已经看到了出去的门,推开门之后却又是另一道囚门的感觉,她已经不想去听外面的声音了。 宋婉玉鼻子一酸但是没有哭出来,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一切都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只要伺机而动,一定还能寻到转机。 宋婉玉这样安慰着自己,而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今朝一个人面对。 她是被我连累的。 站在下面没有办法上去只能靠着声音猜测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她不能让祝今朝一个人面对这些,可是那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宋婉玉试图大喊发出声音,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动静。 今朝…… 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眼泪夺眶而出。 是她害了今朝。 第209章 好景年年有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先喊起来了,这是哪家的小姐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土样子了。” “啧,丑丫头,你是哪家的?” 祝今朝原本蹲在地上一脸苦大仇深的想着自己不会就要了结在这里了,忽然听到了一个吊儿郎当还特别没风度的调侃声。 只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 她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影卫里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引人注目倒不是因为公孙璟帅的人神共愤,实在是因为身上这股闷骚劲和欠揍的劲太明显了,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祝今朝看到是公孙璟,已经没有心情跟他生气了。 这要是放在平时,她绝对不会由着公孙璟嘲讽的。 可是现在,祝今朝忽然就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热泪盈眶的跑过去,扑进了公孙璟的怀里。 公孙璟一下愣住了。 她嚎啕大哭。 公孙璟悬在空中的手轻轻落在了祝今朝的背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来了,别怕了,哥哥在呢。” 其他人听到公孙璟这温柔的声音都是震惊不已,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世子殿下还有这一号红粉知己啊,而且听这熟稔的语气,很明显就是相熟已久的人。 祝今朝使劲把眼泪鼻涕都往他衣服上抹,哭够了才后知后觉有些尴尬。 她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哭着闹着要公孙璟娶自己,不依不饶的要爹爹把自己送到公孙府上,还总是拉着他的衣服甜甜的喊璟哥哥的样子。 回京第一件事,祝今朝就去最大的花楼里将公孙璟从莺莺燕燕的怀抱里揪了出来,义正词严的威胁他立下三句玩闹一样的誓言。 “不准说认识祝今朝,不和祝今朝说话,离祝今朝至少一丈远”。 年少时的玩闹少年早就已经抛之脑后,可看着幼年好友认真的表情,他也不免认真起来,问她:“与我当陌生人,是你心中所想吗?” 她说是。 “那我答应了你会开心吗?” 以前的公孙璟长得实在漂亮,祝今朝一见钟情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 哪怕跟爹爹去了军营也时常惦记。 旁的喜欢公孙璟的没祝今朝胆子大,有祝今朝胆子大的也没她执行力强。 她有天实在想见公孙璟,就偷偷藏在了回京述职的伯伯的马车里,溜回了京城在公孙璟身边待了很久,直到身份暴露被找回去。 祝家顾及女儿家名声将这件事捂得很紧,知情人也差不多都遣散了,但祝今朝和公孙璟都还记得。 她还记得那些年岁的日夜相伴,记得年幼无知的自己害怕打雷下雨抱着被褥去他床上,被他板正着脸教男女有别,也记得她被他养的蛇咬了之后发了整夜高烧,每次睁眼都有他在床边安慰着:没事了,别怕,哥哥在。 后来那蛇祝今朝再也没见过,可她这辈子都过不去怕蛇的坎。 其实过不去的……不止是蛇。 后来他名声越来越烂,开始变成人们口中的纨绔子弟,可在祝今朝心里,他仍然是那个琴意肆意自由,爱好山河无限的少年。 但后来随着长大,知道的越多,她就越是明白,公孙璟归天下万千红颜,唯独不可能归一人所有。 而她只求一人心。 得不到放不下,那就只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所以解决了他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是下定了决心来与他告别的。 所以她说,“我会开心。” 小时候因为能见你,能陪在你身边而开心。 现在也是。 但她首先是祝今朝,她不想只看着一个人,为一个人喜怒哀乐忧愁了,她想要放下。 公孙璟听闻这话笑了下,他对她,从来没有逗弄那些红颜知己的漫不经心,眼里总带着几分认真,说的话却与平常一般无二。 “我从不会让任何一个美人伤心,既然能让你开心,我便允了你。” “可是今今,若你主动找我,这事该如何算啊?” 她本该开心,离开花楼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又走到了当初被公孙璟捡回府上的街角。 她与小乞丐已经融为一体,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祝今朝看着那街角看了很久,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轻轻念了一句什么。 ——好景年年有,今朝不重来。 第210章 抱紧 尴尬还在蔓延,祝今朝不想坐以待毙,主动化解气氛,开始叙旧加转移话题:“璟哥哥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裙衫啊?” “当初我可是求着爹爹买了很多很多的漂亮衣裙等着你来挑选呢,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见到你,但那些裙子我可都留的好好的呢,就等着有朝一日见到你了送给你呢,那可都是我们之间美好的回忆啊。” 这一番话令在场所有影卫都是一惊,低着头眼观鼻口观心,试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谁知道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小时候竟然喜欢穿女子的衣服啊。 公孙璟没想到年少时这么些糗事这死丫头还记着,他当初穿女子的衣裙都是为了谁啊? 要不是她哭着说想娘亲了,怎么哄都哄不好,公孙璟一时情急想出了这种法子,想要装她娘亲安慰她,结果人没安慰到,还把她逗的不行。 这事已经成为了公孙璟不想提及的过去。 眼看着她还要说出更多的话,他直接伸手捂住了祝今朝的嘴。 祝今朝睁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公孙璟用了巧劲让她挣脱不开。 祝今朝一边挣扎一边“呜呜”叫,其他人都默默避开了视线不去看他们。 “你们在这闹什么。” 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几人看过去,燕鹤行发丝微微凌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眼神里带着沧桑,站在他们身后。 刚才听到声响,他还以为是有情况了,急忙赶来就看到了公孙璟和一女子纠缠不清,心里顿时失望不已,但走近了看到是祝今朝,燕鹤行的眼里一下就有了光彩。 祝今朝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她带走了昭昭,如果是这样的话,昭昭有可能就在附近。 “她人呢?” 燕鹤行几乎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态度去问的祝今朝,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害怕希望落空。 祝今朝直接道:“我正要跟你说呢,昭昭和我不小心掉到前面猎人的猎洞里去了,我刚爬出来找救兵就遇到你们了,要不是公孙璟拦着我,昭昭现在肯定已经被救出来了。” 公孙璟闻言看了一眼祝今朝,祝今朝挑了下眉。 祝今朝回以同样的表情。 哼,让你欺负我。 宋婉玉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坐在下面心急如焚,忽然听到了跑过来的脚步声。 听这脚步声很明显不是祝今朝。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一脸警惕的抬头看着,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猎坑上跳了下来。 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宋婉玉就已经红了眼睛。 不用看清楚,只看那轮廓和熟悉的感觉她就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了。 宋婉玉三步并两步上前扑进了燕鹤行怀里。 燕鹤行抬起的手微微颤抖,伸手抱住了她,发出一声叹息,声音里也是不易察觉的哭腔:“昭昭,我总算找到你了。” 他的拥抱不断收紧,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那样的用力,就好像要将她的骨血全部揉进他的身体里。 哪怕她满身泥泞狼狈不堪,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将她拥入怀里呵护备至。 他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宋婉玉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疲惫的心也随着他这句话染上了心疼,心口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是很强烈却没有办法忽视。 他紧紧的抱住了宋婉玉。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燕鹤行又说。 “你我夫妻之前作甚要说这种话,怎么就是连累了。” “你若是这样想,也不必来找我了。” 宋婉玉听了这话又生气又心疼,伸手就要推开他,燕鹤行根本不可能看着宋婉玉再一次离开自己的怀抱,直接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宋婉玉动作熟稔的搂住了他的脖颈,又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松开,燕鹤行却说:“抱紧,我带你上去。” 宋婉玉没有办法又抱紧了他的脖颈。 燕鹤行脚尖轻点直接踩着墙壁跳了上去。 落到地面上,宋婉玉还想要下来,燕鹤行却根本不给她下来的机会,直接抱着她走到了马的旁边,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经过特地训练的骏马高大又威猛,她脚又崴了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能力下来,燕鹤行一个大跨步跳上了马,坐在了她的后面。 男人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将她包围了起来,宋婉玉看向不远处跟公孙璟站在一起朝她招手的祝今朝,有些无奈,她预感不太好,总觉得燕鹤行在压制着什么,现在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她只能安安分分的跟着燕鹤行一起回去。 燕鹤行一手拉缰绳一手搂着她的腰身,骏马仰天长啸一声朝着山下奔跑而去,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里。 看着宋婉玉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祝今朝收回了视线,拍了拍裙角的尘土,在公孙璟的注视下开口道:“好了,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昭昭,那危险就已经没有了,本女侠要功成身退了。” 说完,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公孙璟带着戏谑的眼神,语气故作轻松,随意摆了摆手:“世子殿下,就此别过,天高水远,盼君保重。” 说完,祝今朝转身就要离开,脖子忽然一一紧,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很是无奈的回头看过去。 公孙璟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衣领。 祝今朝回头,公孙璟也顺势松开了她的衣领,道:“跑?你要跑到哪里去?” 她尴尬一笑:“我没有要跑啊,我本来就是出来游玩的,现在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离开久了爹爹会担心的。“ 旁人听着还以为世子殿下是要故意为难祝今朝,谁知道他下一句话就将祝今朝给拆穿了。 “祝将军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祝今朝笑容减淡了几分。 “你跑出来不会是因为成亲的传闻吧。” 祝今朝干笑两声:“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公孙璟朝着其他人摆了摆手。 众人会意,立刻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公孙璟道:“祝今朝你多大了,你还以为自己跟以前一样吗?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任性,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跑了,可有想过祝将军会不会担心?” 祝今朝原本已经想好了无论公孙璟说什么都不生气,因为她知道他肯定说不出来什么好话,可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难过。 她难过的时候早就已经习惯了用愤怒掩盖,她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气:“我怎么就任性了?我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这就是任性了?” 公孙璟昨天上早朝的时候听到有大臣建议让祝今朝和燕明泽成亲的提议,当即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在场的大臣谁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祝大将军驻守边关,全家上下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令人敬佩的忠义之士。 有人却想要用联姻的名义将祝家捆绑上夺嫡的大船上,他们家唯一的小女儿便成了联姻的不二人选。 若是祝今朝真的嫁给了燕明泽那个人尽皆知的酒囊饭袋,她得多委屈啊。 祝大将军当场就以女儿年纪还小,想要让她在身边多待几年的理由给推脱了。 而且皇上也当场斥责了说出这话的大臣,并且言语之间都是敲打,意思就是让大臣们都收敛一些,不要把底下的那些勾当搬上朝廷来,也不要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燕明睿刚死,他们就坐不住了着急另立新主,又做的这么明显,实在是太不谨慎了些。 燕景鸿对燕明泽的手段很是失望,他很器重祝将军,肯定不会贸然赐婚让祝将军寒心。 但贵妃又想跟以前一样故技重施,先用女子的名声牵线搭桥,让祝将军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于是她让手底下的人去京城里散播谣言,类似于祝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就要当皇妃这种。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宫外给传开了。 祝今朝听到之后很是气愤,又觉得燕明睿死了,燕明泽需要有新的势力仰仗,太傅和丞相这两条路都已经断了,盯上自己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陛下想要给燕明泽一点机会,说不定真的会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陛下亲自下了命令,那爹爹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没有办法回绝。 宫中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祝今朝就已经坐不住了,在将军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甩开了丫鬟偷偷的离开了。 祝今朝给外出行商的队伍塞了一笔钱,跟着对方一起离开了京城,路上听闻夜明镇的花灯节千古一绝,便临时起意换了路线来了夜明镇,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 她怕自己留下来会让爹爹为难,会因为不想成亲和爹爹吵架,干脆就用这种行为跟爹爹抗议。 但祝今朝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其实祝将军根本就没有答应过这门亲事,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祝今朝嫁入皇家。 他的女儿,只需要嫁给喜欢的夫婿就好了,不管那人地位高低贵贱,只要她喜欢。 第211章 你是愿意的 宋婉玉洗漱完换了衣服之后被燕鹤行以一种算不上温柔的方式拉进了楼上的房间里,上楼的时候环翠担忧的喊了一声夫人。 宋婉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燕鹤行用自认为凶狠的语气跟天衢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上来。” 天衢得令,直接拦在了楼梯口。 宋婉玉倒是不担心,亦步亦趋的跟在燕鹤行身后。 这世间所有人都有可能会伤害她,但这个人唯独不会是燕鹤行。 宋婉玉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只是燕鹤行捏着自己的手劲实在是有些大,宋婉玉还没到房间门口就说了一声:“你捏得我有些疼。” 燕鹤行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腕,神情温柔了几分,又想起来自己是在生气,重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进了房间里,粗暴的关上了门。 楼下的人听着楼上那种种的关门声都露出了担忧的脸色,特别是祝今朝,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问了一句:“我们真的不上去劝一劝吗?” “劝什么,你不是来逛花灯节的?可逛尽兴了?” 这个时候谁还能想到逛花灯节啊。 公孙璟说着走过来拉住了祝今朝:“走,我带你去逛逛。” 说罢,他直接将她往门外拉,那力气根本不容祝今朝拒绝,祝今朝连忙朝着里面的环翠喊道:“照顾好昭昭。” 环翠欠身行礼:“小姐放心去吧。” 与此同时房间里。 宋婉玉看着燕鹤行阴沉的脸色,第一反应就是,他生气了。 她端正的坐在床边,神情颇为乖巧的看着燕鹤行,果断决定只要燕鹤行不开口她就绝对不说话。 下一刻燕鹤行疾步走了过来,沉默不语的将她按在了床上。 宋婉玉伸手推他,知道他要作甚,心里虽然愿意,手却不由自主的推开他。 他们是夫妻,也有过不少次亲密无间的行为,可这毕竟是在外面,楼下还有那么多人在,宋婉玉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燕鹤行冷冷的看着她,语气听着有几分委屈:“你要推开我吗?” 说罢,不等宋婉玉开口,他直接扯开了她的裙带,宋婉玉连忙伸手去阻挡他的手,燕鹤行却一把将她的手扣在了头顶。 他压低了声音,听着有些撩人,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痒。 “别动,你是愿意的。” 哪有人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啊。 宋婉玉的脸当即就烧了起来。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衣衫落地,床纱落下,遮盖住一室春光。 直到夜幕降临,窗外月光隐约漏出来些许明亮,照在床榻上交颈而卧的两人身上,构造出了一幅美好又温馨的画面——如果不看宋婉玉脖颈上那斑驳的暧昧痕迹的话,确实很温馨。 宋婉玉睡得很沉。 楼下,祝今朝与公孙璟逛回来已经是深夜了,她换了一身刚在街上买的衣裳坐在椅子上吃饭,旁边的椅子上还摆着几个花灯。 都是公孙璟付的钱。 他手里掌握着整个京城最赚钱的几个买卖,这些钱自然是拿得出来的。 不止如此,祝今朝不知道他还是玉生烟的幕后老板,若是知道,定然会将玉生烟那几个分号的镇店之宝要个干净,以弥补自己当年被他当做毛头小子对待的那段时间。 没有了两人约定的限制,公孙璟说话也比之前随意了不少,但就是聊得都是祝今朝不感兴趣的。 她劳累了两天早就已经是筋疲力竭,若不是害怕自己睡着了被公孙璟打包送回京城,她肯定早就已经在床榻上了。 有过之前一次的经历,祝今朝不怎么相信公孙璟。 虽然他已经跟自己解释过了陛下赐婚是子虚乌有的事,但祝今朝却知道贵妃一党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这个机会,他们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肯定不会由着她享受自由。 那些人什么做不出来。 留在京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她才是真的浑身难受,虽然待在公孙璟身边已经违背了自己远离他的初衷,但她现在的心情主打的就是一个痛并快乐着。 反正祝今朝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回去了。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是绝对不会收起自己的戒备心的。 当初她身份暴露死活不同意回去的时候,就是公孙璟趁她不防备迷晕了她,将她捆着送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一群人谁都没有问过她的想法,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公孙璟人了。 当时祝今朝就在心里暗自发誓,如果再有这样一个机会,她绝对不会中了公孙璟的招。 祝今朝强撑着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公孙璟的胡言乱语,态度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的敷衍。 公孙璟也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祝今朝的答非所问,不管祝今朝回答什么,他都聊得很欢快,从祝今朝当初离开京城回军营一直聊到现在。 公孙璟说的倒是痛快了,殊不知说的都是祝今朝不想听的。 天知道她当时回到军营哥哥们压着她数落了多少天,说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胆大包天至此,竟然敢一个人跟着队伍回京,还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留下。 那段时间军营里的叔叔们都笑话她,笑话她小小年纪就敢跑出去玩。 当时祝今朝很委屈,觉得他们不知道实情,不懂自己为了思慕的心上人勇敢的意义,而现在的祝今朝只庆幸当时爹爹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隐瞒了这件事,不然她估计直到现在都要被哥哥叔叔们笑话。 祝今朝实在是不想听了他提起那些自己不愿回忆的往事了,干脆夹了一颗花生米,动作干脆利落,本来是朝着他嘴里扔过去的,但是手法不准。 而公孙璟则是快速接了过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他笑了下。 “好吃。” 祝今朝还没说什么,在周围站着的护卫们倒是看不下去了,特别是平日里与公孙璟亲近的几个贴身护卫,都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他们那个享受美人众星捧月感觉的世子殿下吗?怎么连人家小姐扔的一个花生米都接的这么自然呢。 真是……没眼看了。 第212章 我跟你们一起 祝今朝放下筷子看向旁边,想起昭昭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吃没吃东西,便叫了一声环翠,道:“去给你家夫人送点吃的吧。” 环翠应声,正要上楼问一下夫人,天衢却站在楼梯口稳稳当当的挡住了她的路,说道:“不用。” 谁也不知道天衢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没出声的时候就连祝今朝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听到声音她猛地吓了一跳,而后皱眉看着天衢:“怎么,你光管你家殿下,就不管我们昭昭死活了?” 天衢连看都不看祝今朝,眼神平板,身子却拦在楼梯口没有丝毫要挪开的意思。 祝今朝一看这场面就来了脾气,站起来就要撸袖子,嘴里还说着要教训一下天衢,公孙璟见状连忙拦住了祝今朝。 祝今朝本以为他是要替自己说话,结果就听公孙璟说:“别白费力气了,你打不过他的。” 被拦住的祝今朝听了这话莫名火大,语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些酸,她问:“公孙璟你到底向着谁说话啊!” 公孙璟道:“天衢是奉了殿下命令守在下面的,你跟他生什么气,殿下比你我还要在乎夫人,还能让她饿着不成?”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祝今朝一听这话,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昭昭还没休息好吗?这睡得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 公孙璟看了她一眼,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他自认为对燕鹤行了解颇深,不还是惊讶于他对宋婉玉的情感固执,若是她真出了事,他怕是得要疯了。 杀回京城事小,公孙璟是真的害怕她将燕明泽抓到尹曼歌面前,让她亲眼看着燕明泽被扒皮抽筋。 这行径虽然残忍却也可以理解,但怕就怕他又被好事之人渲染成残暴之人,到那时若是想要接手皇位,就太麻烦了。 没有百姓会希望自己的君王是一个嗜血残忍的暴君,他回来之后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怕也会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 公孙璟庆幸宋婉玉没有出什么事,这些他担忧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若是宋婉玉真出了什么事,燕鹤行怕是也无心继位了。 所以这一切的关键都在宋婉玉身上。 他只有这一个在乎不已的人,看的紧一些又怎么了。 公孙璟看的通透。 当初重逢的时候,他就发现他身上的感觉与以前不同了。 后来醉酒交心时,他说他对着人世还是厌恶的透彻,觉得人心肮脏,但他还是会试着接纳这一切,也会试着去放下一些执念,他想,这世间还是有一些事能令人欢喜的。 后来看到宋婉玉,他就知道了这令他能欢喜的原因是什么。 只要有人能带他去感受这世间万物,公孙璟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喜欢上这人世间的。 有人将他从自我折磨和束缚的地狱里拉了出来,不管这个人是谁,公孙璟都会感谢这个人。 所以他对宋婉玉也抱有感谢的心。 他也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宋婉玉出事。 只因她是拉着燕鹤行活在人间的那根绳,她是燕鹤行生的希望,无论如何宋婉玉都不能出事。 所以一听说她被绑架了,公孙璟想都没想就从京城带了两队人马赶了过来,来之前他还冷静的做好了一切部署,就是怕打草惊蛇。 幸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公孙璟试图阻拦祝今朝,其他的话他也不好说的太明确,不能说两人现在不方便打扰,但眼看着祝今朝就要傻乎乎的上去给自己的好姐妹送吃的,为了防止她打扰他们夫妻二人独处时光,又为了防止天衢这个死脑筋真的对祝今朝动手,公孙璟在天衢有了起势的那一瞬间冲过去,一把将祝今朝抱了起来。 天衢收了手势,其他人则是惊讶的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会引来什么样的误会,但他顾不得了。 两个死脑筋碰在一起绝对不会是个好结果,将祝今朝带走是最好的选择。 祝今朝挣扎个不停,但公孙璟还是没有松手,直接将她抱着离开了大厅。 他将祝今朝关进房间里,祝今朝闹腾着就要出去。 公孙璟拦住了门,他靠在门上,神情懒散,语气无奈:“傻姑娘,人家夫妻二人在房间里说些亲密话不想让人上去打扰,你就非要上楼去打扰人家?万一撞见什么不该瞧的呢?你让宋婉玉以后如何面对你?” 公孙璟怕她继续轴下去,不得已点明了这些事。 祝今朝瞬间安静下来,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脸瞬间就红了,语气开始磕巴: “你……那你怎么不早说。” 公孙璟无奈叹气,“大家都在听着呢,你让我怎么跟你说?这种话就非要我说的这么明?” “你……我……我对这些事又不熟悉,哪像你。” “说话就说话带上我作甚?” “反正你就是这样,什么都懂,特别是这种……” 后面的话祝今朝说不出来,她气愤的坐到椅子上,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就是生气。 看到他的时候心里会有开心,却也会生气。 她本来以为他是为了找自己来的,结果根本不是,他是为了燕鹤行来的。 在听到她逃离京城的时候,他心里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担忧? 公孙璟不想跟她解释这些多余的,说多了也只会让彼此难堪。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公孙璟说着起身就要离开,祝今朝忽然叫住了他。 她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离开,可叫住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公孙璟没有回头,手放在门上,顿了顿:“好好休息吧。” “公孙璟!” 祝今朝声音里添了几分怒意,他虽然说着要走,动作却根本没有过变化,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怎么了?” “你想让我回京城吗?” 公孙璟沉默片刻,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祝今朝听到了她的话:“不想回去就不回了。” 她的眼里骤然亮起了一点微微的光芒,语气也添了几分欢快。 “那我就不回去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关了门,她的声音隔绝在里面,但公孙璟却已经听清楚了。 第213章 教训 公孙璟下楼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浅薄的微笑,不甚明显,但是熟悉的人却都能看出来他是笑着的。 公孙璟是打心里觉得有了一些开心,可他冷静下来又在想,喜从何来。 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用面具来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算是开心也从来不会表露出来,强忍着嫌恶和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了。 可是面对祝今朝,他总是轻易的就能表露出来自己内心的想法,轻而易举的为了她说的话牵动内心。 喜后公孙璟又觉得忧愁。 因为后面的路谁都说不上来会不会有危险,他潜意识里不想让祝今朝跟着。 但如今他已经答应了她,便决然要与她一同前行。 他会保护好她的。 原本他们说好的计划,找到宋婉玉之后公孙璟就要回京城的。 京城需要留一个人来主持大局,公孙璟生性散漫,也不喜欢守在京城里,对他来说,外面的广阔天地更适合他。 所以他说要出来帮着寻找宋婉玉的时候,燕鹤行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京城里他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公孙璟多费心思,眼下重要的是去南疆找到巫族解了宋婉玉手里的毒。 而且公孙璟不是非要替他做事不可,燕鹤行从来没有强迫过他的意愿,他若是有自己想要做的事,燕鹤行也一定会帮助他。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上下属的关系,他们是朋友。 公孙璟来的时候带了另外两队人马过来跟燕鹤行他们汇合,为了确保这一路上的安全,他们提前跟埋在各地的暗桩都已经传了信,保证一路上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动静,为了万无一失,每到一个地方之前都有影卫提前过去探查和肃清,京城里关注他们动向的人也失去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消息。 消息传回到京中的时候,燕明泽一下就失了冷静。 眼下整个京城,他无疑是最在乎燕鹤行动向的人。 他不知道燕鹤行突然离开京城是为了什么,总觉得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甚至都觉得是父皇偷偷给了燕鹤行别的任务,为的就是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回来继位。 越是这样,燕明泽就越是害怕。 他恨不得让燕鹤行死在京城外面。 可是安排的刺客去了一批又一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还是活的好好的。 燕明泽气的将桌子上所有东西摔在地上。 “怎么会跟丢呢,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不是都安插了暗桩,如何还能跟丢?” 燕明泽的上头没了燕明睿的压制,开始逐渐展露锋芒,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跟在哥哥后面趋炎附势的无能皇子。 他本来就有自己的雄心壮志和报抱负,只是之前清楚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好好的活着,安安分分的才能与皇兄好好相处,所以燕明泽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将自己的才华都隐藏起来,只安心当皇兄的陪衬。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皇兄死了,他是母妃唯一的希望,家族的荣耀都压在他的身上,以往支持皇兄的大臣们也都转向了自己身上,他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这样才能获得更多人的支持,最好是能让父皇另眼相看的功绩。 可是光这样还是不够。 他只有杀了燕鹤行,才能有自己的出路。 不然燕鹤行活着,他永远都只是一个皇子,太子的位置也永远都轮不到自己。 其他的皇子都不足为惧,唯有燕鹤行,必须要死。 京城自太子离京之后的风波也是不断。 大臣们在听闻太子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纷纷都在揣度圣上的用意,猜测太子殿下是不是再一次失了圣宠,又或者这是另外一个名义上的放逐,但这件事大家都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然而与陛下相近的大臣都能看得出来,陛下根本就不想早早的退位,所以才允了太子外出历练。 于是朝中大臣又开始分成了两派,一个派系说陛下身体康健,还能继续执政,另一派系又在说太子殿下已经有了担当大任之才,望陛下保重圣体,早日退位让贤。 还有一部分保持中立的暂且不说,但希望燕景鸿早日退位让贤的,却都不是燕鹤行的人,而是燕明泽故意煽动的他们。 只有让父皇打心底里厌恶了燕鹤行,他才有机会能拿到属于自己的权利。 现在他手里拥有的一切都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 燕明泽想要更多的。 皇兄离世后,他手里不少的权利都落到了燕临风的手里,这个以前从来没有在朝中有任何建树的人拿到了这些权利本来该让他忌惮,可燕临风却一改以前不与任何人交好的态度,反而主动向他示好。 看来他也是知道了谁才是以后真正的君主,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来寻求自己的庇护了。 燕明泽对这一套很是受用,以往所有人都捧着皇兄,他总是被忽视,现在他也是所有人都捧着的存在了。 燕明泽有些忘乎所以。 燕临风为他进献了宫外绝佳的舞姬前来献艺,以往如闲云野鹤从不牵扯的皇兄也似乎看好自己,燕明泽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天降大任之才。 夜晚殿里灯火通明,白日也是琴声悦耳,处处笑语欢声。 燕明泽放纵了两天,第三天就被尹贵妃找了过来。 尹贵妃看到这副场面,直接让人封锁了寝殿,然后给了燕明泽几个巴掌。 她恨铁不成钢的让人将燕明泽绑了起来,绑在柱子上,而后让他看着他流连忘返的软玉温乡变成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 鞭子抽在舞姬的身上皮开肉绽,整个大殿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燕明泽吓得连连喊着:“母妃,饶了儿臣吧,儿臣再也不敢了。” 尹曼歌心硬如铁,只想一次就让他长个记性,看他以后还敢效仿睿儿。 睿儿就是栽倒在女人的上面,她绝对不允许燕明泽重蹈覆辙。 那些女人燕明泽不过就是玩弄一番,他怕的是这血肉横飞的场面。 舞姬死就死了,但行刑过程实在是恐怖了些。 事后,燕明泽做了好几天噩梦,高烧不断,一周后痊愈,人也像是变了个样子。 第214章 性情中人 才离开江淮没有多久,宋婉玉却觉得已经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因为这一路上的行程都需要保密,所以他们回到江淮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并没有提前通知江家人。 等到他们的马车停到了门口,门口看守的护院还是有些疑惑,想着这是哪家的马车竟然敢往他们江家的门口停,护院甚至已经打算过去询问情况了。 正这时,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裳的姑娘,那姑娘动作落落大方,看向这边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门外的护院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下来的姑娘,连忙跑了过去:“环翠姑娘,你不是跟着小小姐去京城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环翠认出了前来搭话的护院,笑着说:“我是跟小姐一起回来的。” 话音刚落,后面的马车里就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有些清亮。 “公孙璟你刚才说什么?!” 祝今朝从马车上跳下来,动作潇洒自然,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跟牵着马车的车夫说:“直接转道,送里面这位公子去最近的青楼。” “今朝。” 宋婉玉无奈出声。 燕鹤行先一步撩开帘子踩着脚凳下来。 从小姐的车里走下来了一个帅气俊朗的郎君大家都是一愣,而后想起来了小小姐在京城已经嫁给了太子殿下,现在已经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了。 他们看到环翠姑娘对着男子尊重的态度,一下就认出来了男子的身份,惶恐不已,连忙想要跪下来行礼。 宋婉玉弯腰出了马车就看到护院们要往下跪的动作,连忙道:“此次回来并未声张,尔等如常相待便好。” 众人会意,连忙叫了一声:“夫人。” 宋婉玉看着江家的大门心里也很是感叹,她终于又回来了。 若他们是别的时候回来的,燕鹤行一定会跟她说,若是你想,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可偏偏是现在。 他们眼下时间紧迫,片刻都耽搁不起。 宋婉玉和燕鹤行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他们都没有太长的时间可以耗得起,要去南疆还有一段时间的路要走,不能停歇下来。 宋婉玉拉着燕鹤行进了府中,因为是他们的家事,公孙璟和祝今朝就没有跟着,两人说要去城中体会一下江淮的风土人情,等到晚上再回来与他们汇合。 宋婉玉和燕鹤行也知道他们这是为了不麻烦他们,便没说什么,毕竟这次回来还有其他的要事要做。 燕鹤行中了蛊毒的事只有宋婉玉一个人知道,同样的,她的事燕鹤行也瞒的很紧,知道的人越少对他们就越是有利,就连祝今朝和公孙璟他们都没有说。 随行的人甚至连他们这次的目的地都不知道,公孙璟和祝今朝也只是知道他们要去南疆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具体的内容也根本不清楚。 两人心里都压着沉甸甸的心事,却都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一路上尽量表现的轻松。 她回来的消息护院早就已经告诉了府中上下,眼下几乎所有在府上的人都等在前院。 他们先看到的是宋婉玉,看到她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本来还以为她入了宫以后要相见就很困难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相见。 眼下众人心里的喜悦已经冲淡了怅然,看着曾经牙牙学语的小姑娘成长的如此亭亭玉立,牵着夫君的手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过来,众人都觉得这一切都好似一场梦。 这场梦在宋婉玉三步并两步上前来拉住老夫人的手时与现实融为一体。 宋婉玉拉着老夫人的手,任由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笑着的时候眼里含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泪水终究还是没被那双灵动的眼眶盛住,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 “祖母,这是燕鹤行,我的夫君。” 燕鹤行端端正正的拱手弯腰行礼,跟着宋婉玉叫了一声:“祖母。” 他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若是论起尊卑来,他们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跪下来行大礼喊一声殿下千岁,然而正是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竟然用如此谦卑的态度喊了一个毫无位分的老妇人。 大家心里都是一惊。 宋婉玉神色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会这么做一样,又接着道:“这位是大舅母赵氏,江家如今的当家主母。” “二舅母曲氏……” 宋婉玉一一介绍,燕鹤行便跟着一一打招呼,丝毫没有不耐烦。 直到宋婉玉将所有的人都让他认完,燕鹤行又道:“想来舅舅们还未回来,等回来之后我再一一见过。” “晚辈为大家略备薄礼,不时便会送来府上……” 众人当然知道燕鹤行是何种身份,他们虽然远在江淮,却也听说了很多传言,有人说他家昭昭是小门小户里养大的小姐,太过小家子气,和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根本不一样,根本配不上太子妃的位置。 还有人说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喜欢昭昭,要不是为了拉拢尚书大人,才不会选昭昭当太子妃呢。 可眼下看来,哪里就有传闻中说的那样。 燕鹤行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对宋婉玉的态度,传闻不攻自破。 燕鹤行见大家说话间依旧拘谨,又开口道:“今日我只是昭昭的夫君,与昭昭来见家人,大家不用如此拘谨。” 他拉着宋婉玉的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笑了下,似乎在说,我必不会让你为难。 宋婉玉也跟着笑了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大家都看在眼里,还如何能不相信昭昭如今过得很好。 说的再多,不如他们亲眼所见。 许久没见,他们有许多的话要说,燕鹤行便坐在旁边听着众人聊起宋婉玉小时候的事,只觉得温馨。 直到有人提起了江鸣。 想到当年留下一封信说要出去闯荡就不见的江鸣,宋婉玉连忙问:“四哥如今身在何处?” 一说这个,老夫人气的连敲了几下拐杖,道:“前些日子来了一封信,说他成亲了。” “这臭小子,成亲了都不把人带回来给家人瞧瞧,就自己做主了。” 她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下,跟燕鹤行解释:“我四哥是性情中人。” 燕鹤行知道。 他当初在青龙寺里有幸见过这位四哥。 第215章 同心扣 宋婉玉不知道燕鹤行和江元夏之间还有过这样一段往事,听到燕鹤行提起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当年缘休说要让你清修,但江家人对你实在是想念,几次三番找来问能不能远远的看你一眼,都被寺里给拒绝了,唯独这位四哥表现的执念颇深,几乎是日日前来,将什么新鲜玩意都要带给你。” “我原本想做个顺水人情将那些东西都一并带给你,但缘休说了,尘缘不断,你心难安,所以便回绝了四哥。” 宋婉玉看着他,调侃道:“别说是缘休的原因,以你当初的性格,怕是也不会答应多管闲事吧。” 燕鹤行本来不想说的这么明白,被宋婉玉点破,眼神里带着些许尴尬,看了她一眼。 宋婉玉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了解透彻,不必费心解释,你这样做情有可原。” 当时的燕鹤行恨不得将这世间万物全部拒之身外,哪里还可能多管闲事,若是他真的帮元夏把东西拿过来带给自己了,宋婉玉怕是才会觉得疑惑吧,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怀疑燕鹤行居心叵测,绝对不会相信他是如此好心。 “你啊。” 燕鹤行宠溺一笑。 两人方才已经与家里人一起用过了膳,又与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天,便回到了房间里休息。 舟车劳顿,等休息好了宋婉玉便去与老夫人商议去南疆的事,刚才家人都在,宋婉玉怕说出来了大家担忧,还是等各自散去之后再说比较好。 似乎是察觉到了宋婉玉的忧虑,燕鹤行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搂了过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语气轻柔:“睡吧昭昭,一切都等睡醒之后再说。”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也可能是燕鹤行身体里蛊虫的影响,宋婉玉睡醒了之后燕鹤行还是在熟睡中,她很少有见他睡得这么熟的时候。 以往他们二人同眠的时候,只要宋婉玉稍微动一动燕鹤行都会醒过来与她说话,问她怎么了。 而现在她都已经起身整理好了衣裳,燕鹤行还是没有醒过来。 宋婉玉回头看去,见阳光洒在燕鹤行的身上,可能是今天的光有些刺眼,他不舒服的皱了下眉头。 宋婉玉将床榻两边的帘子都放了下来,遮盖住了阳光,而后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环翠就在门口侍候,看到宋婉玉出来,下意识往她身后看去。 因为以往娘娘的身后一定跟着太子殿下,而今日却没有看到人。 宋婉玉道:“他还在睡,别叫醒他。” 环翠应声。 宋婉玉又看向其他的丫鬟,道:“可知道老夫人现在在哪?” “老妇人在明诫堂。” 明诫堂是老妇人抄写佛经的地方。 祖母以前说过,她刚嫁人的时候心高气傲,不怎么相信佛祖,后来上了年纪,越来越读得懂佛法里的深奥,也越来越觉得抄写佛经能利于修身养性,后来就是养成了习惯,抄写佛经的时候也可以一边为家人祈福,也不管有没有效果,就是心里能获得比较多的安慰。 宋婉玉进明诫堂的时候,江老夫人刚将手里的一卷佛经抄写完,丫鬟欲要帮她放到旁边,宋婉玉便过来接了过去:“我来吧。”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一边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一行心经,一边道:“昭昭,你这次回来,是有心事啊。” “发生什么事了跟祖母说说,无论如何祖母都在呢。” 宋婉玉听到这话鼻子骤然一酸,眼泪直接滴落在宣纸上,水渍晕开。 老夫人一看到她哭了,连忙放下毛笔转过身来拉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啊,快跟祖母说说。是不是那太子殿下欺负你了?还是在宫里受委屈了。” 家人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实意对你好且不求回报的存在,宋婉玉知道,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家人的疼爱和陪伴,才让她成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完整的人。 宋婉玉静静的趴在老夫人的膝盖上抹掉了眼泪,道:“祖母,你一定要身体健康。” 老夫人摸着她的头,语气温柔:“傻孩子,说的这么是什么话,到了祖母这个年龄的人每活一天都是上天的赏赐。” 宋婉玉撇了撇嘴:“祖母长命百岁。” 老夫人听到这话笑了,道:“那就听昭昭的,祖母再努努力,多陪陪昭昭。” 宋婉玉抹掉眼泪,道:“祖母,我喜欢燕鹤行,可是他被坏人害了,身上中了蛊毒,若是不去南疆解开很有可能就要死了,祖母,我不想让他死。” 宋婉玉声音里带着哭腔,听得老夫人心疼不已。 “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啊。” 她说:“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他不知道去南疆是要为自己解蛊的。” “祖母,如果他出什么事了,那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老夫人捏紧了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吉人自有天相,昭昭,上天都在看着呢。” 宋婉玉心想,若是真的有神仙,能不能可怜燕鹤行一下,他这一生已经过得够苦了,好不容易一切都要好起来了,他可不要出任何事啊。 宋婉玉哭着抱紧了老夫人,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等她平复了心情,便跟老夫人说了自己此次来的用意。 “这忙祖母岂会不帮,太子殿下如何我可不在乎,只要昭昭你能好,就好。” 这种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了怕是会说一句大逆不道,但宋婉玉听到了只觉得心暖,她知道祖母这是关心自己。 老夫人重新拿了一张信纸,在桌案上铺平。 宋婉玉连忙拿过墨条:“我研墨,祖母您慢慢写。” 老夫人提笔停顿了片刻,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的叮嘱给自己远在南疆的闺中密友,虽然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但始终都牵挂着彼此。 她写完之后将信纸折起来放到了信封里,又让宋婉玉跟自己来。 两人绕过面前的佛位到了后面的暗室里,老夫人拿出来一个古朴漆皮雕花的木盒子,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两块同心扣。 老夫人将其中一块同心扣塞进了信封里,而后封了那信封的口。 第216章 小姑父 宋婉玉看着那同心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又转身将另外一块同心扣递给了宋婉玉。 宋婉玉没接,她知道这同心扣对祖母来说一定很重要,要不然定然不会放在这里。 老夫人拉起她的手,将同心扣塞进她的手里,玉石稍微有些冰凉,但祖母的手心是热的。 老夫人感慨道:“这同心扣是当年她送给我和你外祖父的礼物,意为同心同德。现在祖母把这同心扣转送给你和殿下。” 宋婉玉看着她。 老夫人抬手将她鬓角的发丝往后撩了下,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疼爱:“昭昭,殿下一定会康复的。” 宋婉玉眼眶含泪点头。 她在外面无论表现的有多么坚强,回到了江家之后就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回归到那个所有人都宠爱的昭昭身上,不自觉的便会暴露出自己的小脾气,也会因为家人的三言两语泣不成声。 “这信笺祖母会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南疆,你们稍后赶路,等到的时候她那边应该已经打点好了。” “按照辈分,你叫她一声姨太,她看到了这同心扣,自然会认出你。” “你坐过来,祖母跟你说说她的事。” 宋婉玉乖乖的坐在她身边听着老夫人讲述自己和那位远在南疆的姨太过去的故事,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下人过来通报说大老爷回来了,宋婉玉便搀扶着老夫人起身。 老夫人道:“你们此行慢不得,若是没什么事明日就启程吧,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相见,不急于这一时。” 宋婉玉知道老夫人这是在安慰自己,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哑:“好。” 宋婉玉和老夫人一起去前厅用膳,出来的时候看到燕鹤行站在门口,他的神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看到他的时候宋婉玉还是惊讶了一下。 惊讶之余还有心虚,因为她害怕燕鹤行听到自己刚才在明诫堂里面都跟祖母聊了什么,若是让他知道了蛊毒,这事就不太好办了。 她连忙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鹤行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碍于老夫人在没说别的话,就说了一句:“刚来没多久。” 老夫人知道两人怕是有话要说,便朝着环翠招了招手:“扶我过去吧。” 环翠立刻上前来从宋婉玉的手里接过老夫人,搀扶住老夫人的手臂,两人一起离开。 她们离开之后,燕鹤行才靠近,声音里满是担忧和关切,还抬手抹了下她的眼角:“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和祖母说了些知心话,一时间情绪有些受不住了。” 宋婉玉说完,又感慨道:“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昭昭,等我们从南疆回来,我带你回江淮住一段时间吧。” 他说的就好像已经笃定了他们可以从南疆回来一样。 宋婉玉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路上无风无浪平安顺当,但是她也怕极了会出现变数。 早早的解决了这件事,彼此也都能心安。 用膳的时候江非语和江绯月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他们手拉着手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燕鹤行。 家里就这一个陌生的面孔,两个小孩自然很是好奇。 特别是,这个大哥哥还偷偷在桌子下面拉漂亮小姑姑的手,他们心里立刻升起了浓浓的好奇。 两个小脑袋忍不住凑了过来,看着这个家里多出来的大哥哥,凑到宋婉玉跟前偷偷打量着燕鹤行,然后问她:“他是谁!” 他们个子小,刚才害怕燕鹤行都坐在对面,稍微低头就能看到桌子下面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他们两个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下江非语和江绯月对燕鹤行是带着一丝敌意的,因为他俩觉得小姑姑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是因为跟着这个大哥哥走了,又或者是这个哥哥不让小姑姑回来。 一定是这样。 宋婉玉本来想将小侄子小侄女像以前那样一手一个抱起来,但她手伸过去才发现小孩子的身量窜得太快,她已经有些抱不住了。 抱起他们的动作就变成了捏捏脸蛋,一人捏了一下,然后道:“这是你们的小姑父呀,你们要叫人呢。” 两个小不点看着燕鹤行,燕鹤行朝着他们浅淡的笑了下。 小不点们齐齐叫了一声:“小姑父”。 叫完之后他们又转头看向宋婉玉,疑惑不解的歪了下脑袋问:“小姑父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姑姑的夫君。”燕鹤行解释道。 他不了解小孩子的性格,刚解释完江绯月就哇的一声哭了。 “哇——我不要小姑姑嫁人,呜呜呜。” 江绯月哭着跑了出去。 江非语眼睛有些红,他抬头看着宋婉玉,可怜巴巴的问她:“小姑姑以后是不是不跟我们玩了。” 宋婉玉心疼坏了,抬手抹掉江非语的眼泪,声音软的不像话:“怎么会呢,姑姑可喜欢你们了。” 江非语吸了吸鼻子:“那……拉钩。”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了,就连燕鹤行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宋婉玉伸手跟江非语拉钩。 用完膳之后,燕鹤行和宋婉玉的舅舅们在书房里聊天,还有她的哥哥们,宋婉玉便在院子里跟两个孩子玩。 他们自己就玩的很起兴,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身边到底还是得有人看着,宋婉玉闲来无事,也挺享受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 她坐在椅子上吃着洗好的水果,手里捏着一本年幼时喜欢看的故事话本,当年喜欢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现在她还是看得进去。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当她的注意力重新放到小侄子身上的时候,白白净净的小侄子已经变成小花猫了。 宋婉玉憋笑:“你们怎么成这样了,环翠,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 “娘娘,你不是说小孩子爱玩,由着他们就好。” 宋婉玉笑:“快把小少爷和小小姐带下去洗洗换身衣裳,不然等会儿我怎么跟嫂嫂交代。” 两个小不点一脸茫然的盯着宋婉玉,然后又看向了她的身后。 齐齐说了一声:“哇。” 第217章 抬头看看月亮 宋婉玉看过去。 燕鹤行身上披着皎洁的月光,缓步走来,那清逸脱尘的样子简直是宛若神只。 他面容实在是俊美,被月光衬得太过清冷,当真不似人间客,更似天上仙。 也不怪两个小不点会发出这样惊讶的声音,宋婉玉哪怕看惯了却还是会为他的美色着迷。 当初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这长相日后定然是让人痴迷的存在,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刚见面的时候小侄子们都忍不住偷看他,虽然害怕因为陌生不敢靠近,视线却也一直在他的身上。 现在被这样的氛围一衬托,宋婉玉亦是心动。 更别说两个小孩子了。 他们本来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现在更是看呆了。 江绯月忍不住凑了过去。 “小姑父,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燕鹤行并未生气,而是蹲下身子来捏了捏小不点的脸颊,道:“因为你姑姑长得好看,我要是不好看,你姑姑就不要我了。” 宋婉玉用眼神剜了他一下,神色依旧温柔。 怎么跟孩子也这样开玩笑。 两个小不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燕鹤行的态度和下午的时候截然不同,甚至江绯月还主动的去拉燕鹤行的袖子,声音甜甜的跟他说:“小姑父,我喜欢你。” 燕鹤行心里有些暖滋滋的,宋婉玉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那眼神里有些欣慰。 不用问他都知道这些是宋婉玉的手笔,也不知道她跟两个孩子说了什么。 “娘娘,大夫人请您去一趟。” 宋婉玉见是舅母身边的丫鬟,便起了身,看向燕鹤行。 燕鹤行正在跟江非语讲故事,就连一向不喜欢安静下来听故事的江绯月也被那大将军讨伐天下的故事给吸引住了,忍不住凑到燕鹤行的身边,小不点们听得入神。 宋婉玉跟燕鹤行比了个手势,说自己去去就回。 燕鹤行点头,让她放心的去。 宋婉玉离开之后没多久,燕鹤行给他们讲的故事也到了结尾,讲完之后两人还是有些意犹未尽,闹着让燕鹤行再讲一个。 燕鹤行看着他们那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忍心拒绝。 他其实对小孩子并没有多么喜欢,只是因为他们是昭昭的家人,可现在相处下来,心里却始终是暖滋滋的。 许是因为小孩心思诚挚,待人真诚吧。 “喜欢听我讲故事?” 江绯月江非语齐齐点头。 燕鹤行道:“那你们不怪我跟小姑姑在一起了?” 江非语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小姑姑说,要对小姑父好一些,小姑父只有小姑姑一个人,我们不想让小姑父可怜。” 宋婉玉跟小不点们叮嘱了很多的话,但他们有一部分听进去了有一部分没听进去。 他们只是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跟燕鹤行解释的时候也有些乱,而燕鹤行从他这贫匮乏的词汇里也明白了宋婉玉要表达的意思。 江绯月见燕鹤行没有说话,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轻的晃了下。 “小姑父别难过了,以后我们会对你好的,我们喜欢你。” 燕鹤行想着,昭昭不是会跟小孩子们说这些的人,这样微不足道的事他其实不会在意,孩子们喜不喜欢他根本不打紧,这么多年来他早就已经承受了太多凉薄的恶意,再来多少都不会让他产生任何不喜的情绪。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事,她都如此上心。 让他如何能不喜欢她啊。 宋婉玉回来的时候也到了孩子们该睡觉的时间,丫鬟过来将小少爷小小姐领回去梳洗,宋婉玉便和燕鹤行步行回自己的院子。 “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奢侈起来,连以往不怎么会注意的小细节也变成了浪漫,宋婉玉抬头看着星空,感叹一声。 燕鹤行闻言,问她:“想离得更近些吗?” 宋婉玉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他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足尖轻点直接飞上了屋檐,而后又朝着最高的屋檐飞过去。 宋婉玉吓得不敢睁眼,紧抱住他。 燕鹤行轻声安慰了她一句:“别怕,睁眼看看。” 不知不觉燕鹤行已经站稳了身子,宋婉玉睁眼望去,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却在将全府风景尽收眼底的那一刻,心里十分舒畅。 燕鹤行将她放了下来,宋婉玉攥着他的手保持着平衡。 燕鹤行伸手搂过她的腰身,道:“我在,不用担心会摔下去。” 燕鹤行拉着宋婉玉坐了下来,两人一齐坐在了房檐上,虽然很高,但宋婉玉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害怕的感觉。 当年在青龙寺的见云亭里向下看去山间美景尽收眼底,比现在可高了不知道多少,但终归是房檐,地方也委实太小了些。 宋婉玉坐着还是有些不太安稳,但她相信燕鹤行,也知道燕鹤行定然不会让自己有事。 燕鹤行搂着她,声音轻柔:“昭昭,抬头看看月亮。” 她抬头看去,头顶是一弯清冷的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看着就遥不可及,可眼下他们又好像离月亮很近,近的她伸手就能摸到。 “我们离月亮好近。” 宋婉玉说这话的时候,燕鹤行一直在看着她,心想,他也离月亮很近,近到就抓在自己的手里。 “昭昭。” 燕鹤行叫了她一声,宋婉玉回头。 他直接吻了上来,神情虔眷又温柔,只是轻轻碰了下就离开了她的唇。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举动,而她却因为这个一触即离的吻感受到了不止的心动,还有燕鹤行对自己的珍重。 他深深的看着她,语气微微有些起伏:“不要离开我。” 从知道她中蛊毒以来,燕鹤行这是第一次暴露自己的内心,他承受不住,情绪一触即发。 他看着她,眼眶微红,克制不住的将她抱在怀里:“我们绝对不会分开……” 后面的话掩于唇齿间,宋婉玉感受到了他微微颤抖,却没有听懂他那话里潜藏的未尽之言。 她也不知道,这一刻,他已经做好了与她一起死的准备。 第218章 启程 “打扰到你们了。” 下面传来公孙璟不太识相的声音,燕鹤行收敛了情绪朝下看去。 看到公孙璟靠在墙上摇曳着扇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直接喊了一声:“天衢。” 不用燕鹤行说什么,天衢就直接拔剑朝着公孙璟飞了过去。 公孙璟身手在天衢之下,无论交手多少回都只有输的份,他一看到天衢拔剑就吓得往一旁的祝今朝身后躲。 祝今朝本来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但奈何公孙璟偏偏要跟天衢绕着自己打。 有她在,天衢自然抓不住公孙璟,公孙璟虽然身手没有天衢好,但他的轻功算得上数一数二,他一边逃跑一边跟燕鹤行调侃:“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你们大晚上的在房檐上看月亮啊,我要知道我肯定不过来的。” “殿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 公孙璟正说着一个脚滑差点被天衢抓到,原地一个跳跃跑到了墙上,把周围听到动静赶过来的看发生什么事的丫鬟吓得纷纷惊呼。 都这个时候了,公孙璟还有心情回头对丫鬟们说:“别怕,我们闹着玩呢,没打起来。” 祝今朝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般作为,直接朝天衢道:“你最好将他打死。” 公孙璟一听这话大惊:“祝今朝我待你不薄啊!” 祝今朝翻了个白眼:“你再多嘴我一起抓你。” 两个人抓他没有胜算,眼看着天衢就要追上来,他直接跳上房檐跑了。 天衢还要追上去,燕鹤行叫住了他。 “行了。” 天衢听从命令落到地上,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与燕鹤行如出一辙的冷峻。 好气氛已经被全部打扰,宋婉玉忍俊不禁调侃:“天衢如今的作为可是越来越像你了。” 她刚说完,燕鹤行就挑眉,表情似乎有些古怪,而后道:“你看看他,哪里像我。” 宋婉玉看过去,只见天衢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点心,似乎是怕他们看到,还特地转身将那一大块点心全部塞进了嘴里,而后一脸冷静的转了过来,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丫鬟们知道天衢是跟在殿下身边的护卫,一开始以为他冷峻不好亲近,可看了这场景一个两个都按耐不住了。 天衢小哥哪里是冷峻啊,分明就是呆,这样一看还是很可爱的。 宋婉玉笑意更盛了。 “下去吧。” 这一次不用燕鹤行说,宋婉玉就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燕鹤行搂着她,两人一齐落到了地上。 丫鬟们见他们下来,连忙散开,不再偷看天衢,而是去忙各自的事了。 只有环翠还站在天衢旁边看着他。 天衢察觉到了环翠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皱了下眉,犹犹豫豫的将自己的纸包递了过去:“给。” 环翠摇头:“我不要。” “那看着我作甚?” 环翠点了下自己的脸颊,道:“你这里沾了糕点。” 怪不得刚才那些丫鬟看着自己偷笑,原来是这个原因。 天衢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环翠见他拍掉了,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宋婉玉身上。 “昭昭,江淮好有趣啊,我刚才竟然看到了捕鱼诶,又大又肥美的鱼,我本想买回来的,可是公孙璟偏不让。” “想吃鱼了?明日让府上给你做。” “昭昭你怎么这么好啊。”祝今朝十分满意,又说:“也不知道咱们这一路上能吃多少好吃的东西呢,我太开心了,和你们出来一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宋婉玉笑了下:“你不给京城去信,大将军找不到你会担忧的。” “公孙璟碰到我的第一天就给我爹去信了,要不然我爹不可能这么久还不来找我。” 不用公孙璟说,祝今朝也知道他会这么做,她当时就是抱着商量的语气,想着公孙璟要是真的要把她送回京城,那她就再跑一次,偷偷的跟在他们后面。 她当时几乎是已经笃定了公孙璟会这么做。 可他没有。 祝今朝唯一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跟她爹爹说的,为什么爹爹就真的不来找自己了,这不是她爹的性格啊。 但祝今朝无论怎么问公孙璟都没说,时间一长她也就不问了。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管他怎么说的呢。 第二日一早,他们在府上用过膳之后就要离开继续去南疆,所有人都站在门口为他们送行。 老夫人知道实情,也猜到他们去的这一路上一定会很不容易,但她没有办法留住昭昭。 她知道昭昭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太子殿下,若是不让她跟着去,她一定不会放心,可这一路艰险,若是真有个万一…… 想到这里,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睛。 眼看着宋婉玉就要上马车,燕鹤行就站在上面打算拉她,老夫人终是没忍住叫了她一声。 这一声实在是太过殷切,所有人都忍不住动容。 宋婉玉原本强忍着没有落泪,可听到这一声‘昭昭’眼泪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她收回了搭在燕鹤行手心里的手,又下了马凳。 她转过身来看着老夫人,提着裙摆跪了下来。 “祖母,孙女以后一定回来看您。”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哎。”老夫人应声,眼眶湿润:“你和……他,也一定要好好的,祖母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听到这里,燕鹤行站在马车上遥遥的鞠了一躬。 在江家,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来自家人的关心。 他们虽然碍于自己的身份无法太过亲近,可燕鹤行却从他们的身上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关心和照顾。 两个小不点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若不是被爹娘抱在怀里,他们肯定已经扑上来缠着他们不要离开了。 祝今朝见不得分别的场面,已经先一步和公孙璟出城了。 宋婉玉知道再停留下去,消息传进京城,那些人有了他们的消息又会追过来,这样对江家也很不好,必须要走了。 她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家人的叮嘱一一响起。 “保重。” “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殿下,对昭昭好些。” “昭昭要常常回来啊。” “小姑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第219章 行迹鬼祟之人 从离开江淮之后他们加快了行程,一路上的脚程都很赶,终于在第九天的时候到了边境。 这几天宋婉玉和祝今朝都快要将马车给坐吐了,终于快要到南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边境小镇里一家客栈都没有,燕鹤行便想着已经都到了这里,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入南疆,问了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他们便在路边修整了一下,休息了一个时辰继续赶路。 从边境入南疆要翻越一座山,这一路上他们的行踪都做好了隐瞒,又有各地的暗桩放出迷惑的消息说有见到他们的影子,这样一来京城里的人受到了蒙蔽,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知为何宋婉玉的心有些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燕鹤行察觉到了她的焦虑,伸手攥住了她的手,道:“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婉玉强撑着笑容朝他笑了一下,道:“好。” 自从这件事发生以来,燕鹤行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她极尽温柔,宋婉玉看得出来,他与自己一样,也在强撑着。 他知道若是自己先垮了,宋婉玉就失去了主心骨,所以自己必须站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哪怕没有这件事发生,燕鹤行也一定会站在她的身前,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先将他淹没了再说。 只要他没死,就一定不会让她死在自己前面。 夜里的大山危机四伏,到了晚上他们就不便再继续赶路,就在周围找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休息下来。 他们燃起了篝火。 见天衢提着弓箭打算出去打猎,公孙璟叫住了他。 大家本来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就听到公孙璟说:“我想吃野山鸡。” 宋婉玉见他一脸严肃的说这件事,有些想笑。 她也是第一次在天衢脸上看到那么无奈的表情。 这么多年能让天衢无语的人也就公孙璟了。 公孙璟虽为世子殿下,可却从来没有世子殿下的架子,不管是和上位者还是下属都没什么架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上总带着些随意,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上心。 宋婉玉有时候也在想,公孙璟总是表现的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对什么都喜欢的很浅,总觉得他和这世间的交集很浅,来去如风。 生在与皇家有如此关联的世家里,能活的如此自由洒脱,也是一种幸运。 天衢回来的时候带的不止是野鸡野兔,还抓了一个人。 那人被他用绳子捆着拉回来的。 “你怎么还抓了个人回来啊。”公孙璟好奇。 祝今朝已经警惕的往祝今朝身边靠了靠,因为有之前的事,她现在根本就是草木皆兵。 虽然在战场上也不是没有见到过那些明枪暗箭,但战场上的过招都是光明正大的,就算是暗算,也不像那些刺杀的死士一样阴招不断,祝今朝的路数对上这些手段老辣的人实在是有些太过稚嫩。 所以有了前车之鉴,祝今朝现在都不敢主动冒头了。 宋婉玉身边燕鹤行安排了最多的影卫,坐在这里最为安全。 宋婉玉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地,在天衢把人抓回来的时候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继续吃饼子。 见祝今朝坐过来,她还把自己刚才烤的差不多的饼子掰了一块给她递过去。 祝今朝接过去,却没有吃。 “这人在外行迹鬼祟。” 天衢将人往前推了一把。 “他没说什么来头吗?”公孙璟又问,因为单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来刺杀的刺客。 天衢摇头:“没说。” ‘刺客’瞪大了眼睛呜呜了几声,听着有些委屈。 祝今朝弱弱开口:“有没有可能你把人家嘴堵住了,所以才说不了。” 公孙璟笑了。 “松绑吧。”燕鹤行道。 天衢立刻执行,解了绳子和他嘴里塞着的东西。 那人立刻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饶命啊。”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行迹鬼祟?” 那人看了眼公孙璟,连忙解释道:“奴才奉命跟随我家小姐,行至此处跟丢了,慌乱之中走错了路,无意惊扰各位,还请各位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啊!” 这话说的倒像是真的。 “就你一人追你家小姐?” 公孙璟心思敏锐,一下就看出来了这其中不妥之处。 若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只有一个小厮追随。 “跟着小姐的人不少,奴才……奴才掉队去解了个手,这才跟丢了。” 众人鸦雀无声,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那人还要解释,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提高了声音:“小姐,小姐救命啊!” 天衢一听他忽然高声大喊,直接伸手打晕了那人。 那人倒在地上的同时,他们听到了一些脚步声,还有细碎的说话声音,其中倒是有女子的声音。 宋婉玉听力敏锐,听到靠近的人里似乎有女子在说:“谁在叫我,过去看看。” “有人过来?” 燕鹤行看她神情就猜了出来。 宋婉玉点头,压低了声音:“过来了。” 林荫小道里先是出现了一个亮着的火把,后面的光亮越来越盛,人影绰约,约莫有数十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这边有人,先是一顿,而后警惕的看向他们。 “别怕,过去看看。” 那女声清亮,靠近时他们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铃铛或是挂饰发出的声音。 越是靠近就越是明显。 “听着有些不太舒服,这铃铛声音诡异,小心为上。”祝今朝凑过来小声在宋婉玉耳边说。 “好。” 他们到了跟前,众人看到了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那女子身穿红衣,衣着不似京中的服饰,裙摆较短,能看到她的脚踝上画了一个图腾。 夜间光亮灰暗,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女子的腰上挂着银链,银链上的铃铛并不是单个成排,而是三五个一起挂着,也不知为何,那铃铛声很是富有节奏。 她走到跟前,还未说话,祝今朝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啊”声。 在她晕倒在地之前,宋婉玉扶住了她。 第220章 蛊王 公孙璟立刻朝着那女子身上看过去,可能是因为刚才她腰上挂着的链子太过显眼,以至于他们忽略了那腰身上缠着的诡异花纹,那花纹竟然在动。 再往上看去,女子肩上担着一只蛇头,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眼里泛着阴冷的光芒。 那花斑蛇吐着信子,信子泛着黑色,一双獠牙看着极其危险,一看就是一条剧毒之蛇。 祝今朝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蛇,再加上刚才对那女子毫无防备,根本没有想过这女子身上竟然缠着一只看起来那么害怕的毒蛇,光是普通人看了都是汗毛竖立,更别说是祝今朝了。 祝今朝当即就晕了过去。 那女子脸上露出了无辜又惊讶的表情,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南疆少有的口音,再加上那富有地域特色的服饰和身上的虫子,根本不用问就知道这女子是来自于哪里。 “我什么都没干啊,你们这朋友怎么就晕过去了。” “她怕蛇。”宋婉玉道。 那女子看向宋婉玉,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笑了下:“素闻永安美人众多,还以为到了永安才能见到,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面竟然藏着如此绝色。” 宋婉玉看着那女子,她相貌也是卓绝,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深邃,瞳色深黑,笑起来的时候妩媚动人,像是一朵神秘的异域花朵,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其中深奥。 “花花很听我话的,不会乱咬人。” 女子说着,点了点肩膀上的蛇头。 那花斑蛇解开了缠在她腰上的蛇尾,朝着她的袖口里面钻了进去。 女子拍了拍自己的袖袋,道:“好了,可以叫醒你的朋友了。” 宋婉玉晃了晃祝今朝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蛇已经不见了,今朝,快醒醒。” “哦对了,我叫姬好。” “你们好。” 姬好打完招呼又看向地上躺着的护卫,皱了下眉头:“他怎么跟过来了。” 本来以为她过来是要问自家护卫寻个真理的,结果没想到姬好直接跟贴身护卫说:“把他给我扔回部落里去,再顺便帮我带句话。” 她凑近身边的护卫,小声说了句什么。 等他们将那人拖走,姬好才重新看向他们,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都到这里了,肯定是往南疆去的,根本不用多问。 所以几人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南疆。” “哦,那你们请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姑娘要去何处啊?”公孙璟问。 “找个人。” 姬好语气随意,一脸的不在乎,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说:“我不久前新过门的夫君跑了,他是你们永宁的人,要是跑了肯定是要回永宁的,我去将他找回来。” 嚯。 祝今朝刚醒来就听到这句话,她先是警惕的看了下那女子的肩膀,确定已经没有蛇的踪影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接了一句:“既然跑了,还会跟你回来吗?” “管他愿不愿意跟我回来了,娶了我就是我的人,必须得对我一辈子负责才行。” “可若是那人非不愿意呢?” 祝今朝好奇。 她本来不愿意与姬好多聊,更别说姬好身上还有她最害怕的蛇,但她所说的话却在不知不觉间击中了她的心。 她想要知道,若是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那要怎么办。 “管他愿不愿意呢,我们都拜过堂成过亲了,他生死都是我的人。” “活人带不回去,我就带尸体回去。” 祝今朝不寒而栗,觉得自己问错人了。 这样极端的感情根本就要不得。 “对了,你们要去南疆哪里啊?见面即是有缘,你们又帮我解决了一个碍事的尾巴,我可以帮你们一个忙,只要不过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燕鹤行看了一眼公孙璟,轻微点头。 姬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群人以燕鹤行为主。 这男子和那女子举止亲密,一看就是夫妻二人,另外两人别扭异常,特别是那女子,刚才问自己话的时候明显看了一眼那男子,眼神不对,感情倒是对了。 世间多的是痴情儿啊。 姬好收回了视线。 “若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就先赶路去了。” “姑娘且慢,确实有一事相求。” 公孙璟叫住了她。 他站起来朝着姬好行了一个礼,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的看了祝今朝一眼。 祝今朝刚才被蛇吓到了现在还是有些懵,根本就没有心思管公孙璟和谁说话,她吃着饼子压惊,眼神依旧恍惚。 “我们此去是为寻亲,不知姑娘可知巫族。” “巫族?” 姬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而后皱了下眉:“你们要进部落,这个我帮不了你们。”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巫族的一些事。” 姬好看向祝今朝,莞尔一笑,有些尴尬道:“就是你们的饼子能不能给我吃一块。” “吃肉吗?” 他们说话的这些功夫,燕鹤行已经将烤好的兔子递给了宋婉玉。 宋婉玉见姬好说话,将手帕包裹着的兔腿给她递了过去。 姬好道:“我们巫……咳咳,我近来不能食肉糜,吃饼就好。” 宋婉玉换了饼子给她。 燕鹤行小声在宋婉玉耳边解释道:“巫族之人练蛊期间怕肉腥味会影响到蛊虫之间的活跃性,刺激到蛊虫,所以这段时间会戒荤腥。” 宋婉玉应声。 姬好咬了两口饼子,满意的眯着眼睛,而后看向其他人:“你们离远点,我跟朋友们有话要说。” 朋友。 这么点时间就成为朋友了。 “小姐。” 身后人觉得不妥,出声提醒。 姬好看了一眼他们,皱眉:“你觉得这些个人能杀了我?” 这话说的未免太直白了些。 众人沉默,对视一眼。 等他们走远,姬好说:“我是巫族之人。” “巫族排外,不会允许外人进入。” “若是有人引荐,或许能进入,但我需要知道你们进巫族的理由,才可引荐。” 宋婉玉道:“我身中蛊毒,这毒只有巫族蛊王能解。” “蛊王!” 姬好提高了声音,道:“你们知道蛊王是什么吗?那可是我巫族圣虫,养了百年了,怎么可能给你们用来解毒。” 姬好说完又打量着宋婉玉,奇怪不已。 “啧,你看着也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啊。” 第22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婉玉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心里一颤,生怕姬好会说出真相。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啊?” 姬好看了她一眼,宋婉玉朝她笑了下。 姬好被那笑容蛊惑的有些厉害,一时间已经忘了继续探究蛊虫根源的想法,道:“根本没办法,蛊王不可能用来给外乡人解毒,我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 “没事的,姑娘能说这么多我们已经很感谢了。”宋婉玉道。 姬好又咬了口饼子,道:“既然有缘,那我就多说一句,你们此行,要小心一个肩上爬着蜘蛛的紫衣女子。” “这女子是何身份啊?” 姬好浅浅一笑:“我姐姐。” “姑娘如此善良亲和,想必姐姐也是如此,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小心?莫不是家姐……” 公孙璟猜测了一半,话就被姬好给接了下来:“你们不了解很正常,她对外乡人十分排斥,可能是因为以前被外乡男人伤害过感情,所以对外乡人极为排斥,几乎已经到了见一个杀一个的地步。” “不过她还是讲规矩的,你们只要不在部落里面让她撞见,她应该也不会为难你们。” 听姬好这说辞和对巫族了解的状态,想必她的家族在部落里面也有一些势力,他们此行要找蛊王解毒,碰到她口中的姐姐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如此,又要如何避免。 祝今朝虽然害怕姬好养蛇,但在这短暂的相处里面对姬好已经产生了一些自然的亲近,她将布包里的水果给姬好递了过去,又问:“那我们可能投其所好?你姐姐喜欢什么啊?” “她啊……”姬好拍了下袖袋,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喜欢养蜘蛛和蛇,我的花花就是她送我的。” 祝今朝听了这话脸都白了。 “你别怕,她一般不会轻易把蛇放出来。” 还不等祝今朝有反应,姬好又补了句:“主要也是因为她将那些蛇养的比寻常蛇要大些粗些,不好随身携带,便养在家里。” 比寻常的蛇更粗壮,祝今朝脸色更白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姬好皱了下眉:“你这么怕蛇,可怎么去部落里啊?我们部落里多的是毒虫。” 祝今朝嘴里明明是香甜的水果,却感觉不到一丝甜味,只觉得苦的要命。 听到这里,公孙璟一言不发,愧疚之情难以言表。 要不是他,祝今朝定然不会染上这怕蛇的毛病。 他拍了拍祝今朝的手。 若是平时祝今朝一定下意识躲开了,可能是因为心里太慌,反应没跟上,也没有躲开。 祝今朝意识恍惚的朝他看过去。 “对不起。” 她摇头:“没事了,都过去了。” 什么就过去了,若是过去了,她也不至于看到蛇就害怕的晕倒。 祝今朝又看向宋婉玉,迎着她担忧的目光,挺直了身板保证:“别担心,我会尽力克服,实在不行我就把眼睛闭起来,定然不会拖大家后腿。” “今朝,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感谢,这一路奔波劳累,苦了你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是朋友,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定然是要来陪着你的。” 姬好有些羡慕她们之间的友情,犹豫片刻,清了清嗓子:“喂。” 众人看过去。 姬好从腰上拽下来一个香包给祝今朝扔了过去。 “戴着这东西能防蛇虫靠近,只要你不故意激怒它们,它们不会主动靠近的。” “你把这个给我了,你怎么办?”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这姑娘倒是讲义气。 姬好笑了:“你觉得我怕这些吗?我戴着个是防蚊虫叮咬的,不喜欢身上起包。” 原来如此。 祝今朝没有矫情推脱,她现在可太需要这个了,正要戴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香包给宋婉玉扔进了怀里。 “还是你拿着吧。” “今朝,你拿着。” “我有武功傍身,你什么都没有,你拿着我才放心。” 宋婉玉无奈一笑,弯腰给祝今朝挂在了腰上,道:“你戴着。” 姬好又跟她们聊了一些部落里的事,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打算离开。 众人起身要送,姬好招了招手:“不用送了,山高路远,各自珍重。” 萍水相逢,姬好能对她们说这么多已经算得上是有缘了,不必再纠结以后还能不能相见。 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点缀人生的风景,也不必要强求。 宋婉玉对别人看的倒是透彻,可唯独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懂得放手二字。 她想,她是要和燕鹤行一生一世的。 纵然人生数万人都如过眼云烟,唯独燕鹤行一人,是她唯一想要珍惜的风景。 对于宋婉玉来说,燕鹤行和家人一样,都是她舍弃不了的存在了。 之前她能毫不犹豫的在燕鹤行和家里人之间做出选择,可现在她没有办法了。 若是燕鹤行真的有事,她亦会一起赴死。 这人生,总要遇到一个让你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的人才不算白来。 第二日一早他们下山,进了南疆城中之后明显能感觉到百姓们异样的眼光。 光是普通百姓尚且如此,也不知道部落里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祖母也说了,之前与姨太互通的书信里面,姨太又说过让祖母去南疆看望她,说部落里的人虽然排外,但若是有人引荐,也是可以的。 “咱们今日不要贸然进去,先找个客栈休息整顿一下,再派人去打听一下巫族部落的习性和做派,打听的越多越好,等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好进去找姨太。”燕鹤行道。 其他人也觉得这事可行。 他们一路入南疆风尘仆仆,要见家人,这样子也实在不好过去,找个客栈好好整理一番,也好有个准备。 城中客栈一见他们是外来人都不愿意接纳,他们便一路出城,在城外的村庄里找到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门口挂着一个木牌,木牌上画着的图腾他们在姬好身上看过。 想来是巫族人开的客栈。 众人便想要绕行,谁知店小二走了出来,招他们进去打尖住店。 祝今朝直觉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222章 怎么偏偏你没事 这家店虽然古怪,但他们实在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南疆人为何排外之心如此强烈,按理说南疆也是永宁的国土,以往也有与他们互相通商,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出现。 这么算来,好像这几年已经很少有永宁人来南疆行商了。 “也不知道南疆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半天连个住人的客栈也找不到,不止如此,甚至街上连个永宁人也见不到。” “先别管这些,先住下来再说。” “咱们带了这么多的人,暗地里还有影卫守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 其实就算公孙璟不说这些,燕鹤行也会让他们在这里住下来的,大家一路上奔波劳累,是得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其他地方都不接纳异乡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主动接纳的客栈,就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们也会在这里住下来。 天衢先进去探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站在门口朝他们点了下头。 他们下了马车进了客栈。 刚踏进去宋婉玉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紫衣,衣着打扮跟之前姬好穿的样式差不多,宋婉玉想看那女子脚踝上有没有那样子古怪的刺青,可还没看过去,那紫衣女子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眼看着宋婉玉就要被抓住,燕鹤行向前一步挡在了中间,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宋婉玉长舒一口气。 “小二,五间上房。” “好嘞。” 这小二的态度倒是亲切,指引他们二楼天字号客房请。 公孙璟坐在一旁打量着角落里的紫衣女子,敲了敲桌子道:“小二,将你们的特色菜都上来。” 公孙璟和祝今朝都是好口腹之欲的人,他们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品尝一下特色美食,好吃的也有,吃不惯的也有,但来的路上听说过南疆的特色是各种各样的虫子。 入乡随俗。 祝今朝有些接受不来,但公孙璟倒是很感兴趣。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桌上已经摆满了特色菜肴,光是中间这一盘白色的虫子就让宋婉玉和祝今朝有些大不适应。 “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们饲养的肉虫,肉质鲜美,可比鱼虾好吃的多了,客官不妨试试。” “是吗,那我可要试一试了。” 祝今朝皱着眉头看公孙璟用筷子夹了一条虫子放进了口中。 几人等着他的反应,直到公孙璟点了点头道:“这话不假,吃起来确实像是虾肉,挺好吃的,你们且尝一尝。” 见公孙璟这么说,祝今朝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口,本来心理极度不适,但尝到其中滋味时又觉得惊喜万分。 原来是这个口感。 “怎么样?”宋婉玉看她。 “好吃。” 宋婉玉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她便没有再动这个菜,转而去吃其他的菜。 燕鹤行见她筷子多往辣菜上放,伸手将那几个菜的位置调整,辣菜都放到了她的面前。 “我也喜欢吃,怎么不见你关照我啊。” 燕鹤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那盘虫子端起来给他放到了面前,说道:“吃,吃不完不准走。” 公孙璟一脸无奈。 肉虫虽然好吃,但吃的多了还是有些腻,再加上心中有些不太适应,总是不能多吃的。 他们吃饭的过程中,那紫衣女子已经起身了,似乎是随从侍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紫衣女子眉头一皱便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匆忙走了过去。 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脚步似乎有所停留,而后离开。 那女子走到门口的时候,祝今朝看到她肩膀上爬出来了一只蜘蛛,那蜘蛛身上竟然是紫色的花纹,看着有些渗人。 等她走远之后,祝今朝小声对他们说:“我看到那女子肩上的蜘蛛了,她就是姬好姑娘的姐姐。” “不对啊。”公孙璟皱眉。 “哪里不对?”祝今朝问。 宋婉玉回答道:“按照姬好姑娘所说,她的姐姐极其讨厌外乡人,怎么可能容忍外乡人与之住在同一个客栈里面,刚才那客栈外面还挂着巫族的图腾,想来这客栈该是巫族的产业。” 说到这里,祝今朝也明白了。 真是处处古怪异常。 “咱们入城时就已经有人盯上了。”燕鹤行道:“不必担心,有影卫和天衢在,此行不可生事端,只要解了蛊毒就离开。” 他们稍作休整,便进了房间,商讨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晚上几人休息的时候,宋婉玉总觉得浑身燥热难安,她只觉得身上有一团火在烧着,烧的她极其不舒服,无意识的扯开了衣领。 燕鹤行也是被热醒的,但却不是自己身上的问题,而是宋婉玉身上的温度。 “昭昭,你怎么了?” “热。” 宋婉玉无意识的蜷缩着身子,额头上布满了细汗,热的她有些难受。 燕鹤行点了她身上的穴位,运功想要将她中的毒给逼出来,没多久她喊得声音是有些小了,却开始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喊着:“冷。” 燕鹤行抱住了她,运功将周身温度提高,而后喊了一声:“天衢。” 天衢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门外。 “主子。” “去叫公孙璟过来。” 在公孙璟过来之前,燕鹤行已经为宋婉玉整理好了衣服,将她抱在怀里。 公孙璟过来敲了下门。 “进来。” 他推门进来,头顶扎着的几根银针十分明显。 一看他这样子,燕鹤行就知道他也中招了。 公孙璟见这样子,连忙走过来,从针袋里抽出了几根针,快速在宋婉玉身上扎了几针。 过了一会儿,宋婉玉才停住了颤抖,也不再喊冷了。 “这是怎么回事?” 燕鹤行问他。 “中毒了,估计是今日那饭菜有人做了手脚。” 公孙璟这边话刚说完,天衢就已经走了出去。 不用燕鹤行吩咐,他就已经去抓人了。 不生事端是一回事,但若是那人主动惹事,他们便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落了下风,就会任人拿捏。 公孙璟抽掉自己身上的针,叮嘱道:“我去给祝今朝拔针,等会儿她脉搏平息了,你自己拔了她的针。” 公孙璟出去的时候奇怪的看了一眼燕鹤行,嘟囔了一句:“奇怪,怎么偏偏你没事。” 第223章 你们都去死 宋婉玉清醒之后了解了来龙去脉,觉得好像这样才符合事情的发展。 燕鹤行本来是想让宋婉玉就待在房间里的,她刚才解了毒,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方便出去。 但宋婉玉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一定要跟上去。 燕鹤行拗不过宋婉玉,再加上他也不放心把宋婉玉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便应允了下来。 两人刚走下楼梯就看到天衢撩开后院的帘子走了进来,看到他们,说道:“人在后院,抓起来了。” 燕鹤行便扶着她,两人一块往外走。 刚下楼就看到天衢从后院走进来,看到他们说:“人抓住了。” “走。” 燕鹤行和宋婉玉对视一眼下楼,两人朝着后院走过去,还没出门就听到祝今朝在那里喊:“你们胆子挺大啊,竟然敢给姑奶奶我下药,知道姑奶奶是谁吗?” 影卫将店小二和掌柜的全部捆了起来。 加上厨子和另外一个店小二四个人。 他们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眼里毫无畏惧,甚至充满了憎恨。 他们明明跟这些人只是第一次接触,可他们那眼里的愤怒就好像是要化为实质了一样。 他们的身边还放着行囊,很明显是打算连夜逃跑的,却没想到被影卫察觉抓了个正着。 天衢下来的时候,影卫刚将人给捆起来。 看这架势,根本就是蓄谋害人的。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明白这件事的原委,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怪不得这个客栈对异乡人这么的友好,这样看来根本就是想要将人骗进来杀了,这么一个黑客栈,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骗了多少异乡人的性命。 幸好公孙璟略懂一些医术,又幸好他们带的人多,不然怕是真的要在这种地方中招了。 只是不知道这药对人体有什么伤害,竟然古怪到这种地步。 公孙璟可从未见过又是发热又是发冷的中毒症状,虽然将他们中的毒给解了,那奇怪的症状没有再出现过,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总觉得有古怪之处。 但眼下不是需要在意这个的时候。 幕后之人是谁,他们都猜得到。 一定就是今日那紫衣女子的命令。 燕鹤行示意天衢将那小二嘴上堵着的帕子扯下来。 刚扯下来那小二就发出了渗人的微笑声。 “愚蠢的异乡人,今夜你们的尸体将会成为饲养我们圣族的养料。” “呦。” 公孙璟一听这话,笑了下,语气不经意说道:“让我猜猜是谁要杀我们啊,是姬小姐吗?” “你!你怎么……”这人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巴,脸色难看,意识到自己是被套话了。 公孙璟心想,蠢货,这么轻易就诈了出来。 “我想也许你们是搞错了,我们跟你们族人是朋友,这次来是来走亲戚的,绝对没有恶意。”公孙璟本着人道主义解释了一句。 “异乡人狡诈,你们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相信的。” “那就没办法了。” 公孙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朝着天衢伸手。 天衢见状,将腰上的剑拔下来扔给了他。 公孙璟接住,剑锋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光,看着锋利无比。 “能死在这把宝剑下,也算是你的福分,放心,我会动手快一点,绝对不让你痛苦太久。” 公孙璟说完,举起来就要砍下去。 那人吓得朝着地上倒去,脸色发白,紧闭着眼睛,声音颤抖。 “你……你不再问我些什么了?” “还问什么,反正你肯定什么也不会说,我干脆送你去见你的圣族好了。” “看看是你的血肉先成为你们圣族的养料,还是我们。” 说完,公孙璟深吸一口气,长剑划过空气发出“嗡”的一声,破空而来。 那人立刻闭上了眼睛,开始大喊:“别杀我,求求你们了不要杀我,我说,我都说。” “我知道错了。” 公孙璟明明剑势凶猛,却在这人开口的一瞬间就将剑给收了回来,语气和善:“早说不就好了。” 公孙璟长剑抵住他的肩膀:“说说看,要是说不好,小爷我这剑可就拿不住了。” 他知道这人不惊吓,故意说了狠话,这人立刻说道:“大爷让我说什么啊。” “我问你什么答什么就是。” “你们给我们下的药是什么?” “不是毒药,我们不敢杀人的。” 不敢杀人,还敢下药。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那是什么?” 这人支支吾吾。 “说!” “是……是饵。” 这人说完,宋婉玉和祝今朝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燕鹤行想到了什么上前去踩住了那人的头,眼神阴狠:“说清楚,什么是饵。” 这人对上燕鹤行的脸色,哪里还敢像之前对待公孙璟那样大声喊,他分得清楚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会杀了他们。 他连忙说道:“是……是小姐让我们下的饵虫,吃下饵虫的人就会被蛊虫当做是饵料。” 众人一听蛊虫,心里更是慌乱了。 别来解蛊虫没着解,反而几个人都中招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被蛊虫当做饵料会如何?莫不是我们几个变成了饵料?” 公孙璟觉得有些荒谬。 就像是之前他们在山上抓到的那个护卫一样,这小二先是看了某个地方,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而后露出了先前一样的冷笑,道:“主子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了!” “你们都去死吧!”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明还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现在就开始诅咒他们了。 公孙璟提剑就要砍下去再吓唬他一下,那人眼里露出了虔诚的光芒,喊了一句:“主子!” 他话音刚落,众人就顺着他看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还未看到他口中的主子,他们就被眼前的场景给渗到了。 周围的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蜘蛛,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只浑身布满了紫色花纹的蜘蛛。 刚才在那紫衣女子身上的时候祝今朝看的不太明显,现在才发现那蜘蛛竟然有一只手掌那么大。 那蜘蛛身上的花纹上映照着月光,花花绿绿,看得人眼睛有些犯晕。 就在此时,燕鹤行忽然抽出身边影卫的长剑朝着公孙璟砍了过去。 “啊!” 第224章 杀了我心爱之人 谁也没有想到燕鹤行会突然向公孙璟出剑,就连祝今朝明知道燕鹤行绝对不会伤害公孙瑾也因为他的行为吓得大叫。 燕鹤行的表情实在是太过冷静,让人根本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公孙璟站着没动,眼里满是对燕鹤行的信任。 怎么回事,这就被下蛊了不成? 祝今朝心想,下一刻就被宋婉玉拉住了手。 宋婉玉轻声道:“你看。” 话音刚落,祝今朝就看到公孙璟脚下落下了被斩成两半的蜘蛛尸体。 也不知道那蜘蛛是用什么养的,被斩成了两半腿脚竟然还在动。 从它的身体里渗出了令人嫌恶的红绿相间的液体。 看到那血液的时候,祝今朝头皮发麻,连后背都是凉的。 也不知道这红色是不是未被消化的人血,说不定在他们之前刚刚有无辜之人丧生这蜘蛛之口。 公孙璟也是这一刻才看到那蜘蛛竟然有手掌那么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爬到他身上的。 “这……这什么东西啊。” “你们这群异乡人果真该死,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声音出现的时候,那群蜘蛛全部诡异的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屋顶上出现了一个紫衣女子的影子。 那女子手上提着一个铃铛,话音刚落就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几乎是下一刻,在听到铃铛的瞬间,宋婉玉就身子一软朝着地上栽倒了下去。 燕鹤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喊了一声:“天衢。” 天衢提剑上前,刚走了两步也同样觉得浑身提不上力气,竟然连手里的剑也握不住了。 “该死,还真的被当成饵料了。” 饲养蛊虫的饵料虽然有该有的鲜活性,但都不会伤害蛊虫,也不知道那小二给饭菜里面做了什么样的手脚,他们竟然连半点力气都用不上来。 公孙璟暗骂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 燕鹤行攥了下手心,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受到药物的影响,他不动声色的将宋婉玉扶到祝今朝旁边,让几人聚在一起,又站直了身子。 在那女子看过来的一瞬间,燕鹤行一脚踢飞长剑。 长剑凌空而起,势如破竹直冲紫衣女子心脏而去。 女子没想到燕鹤行竟然没有中招,来不及反应,只能看着长剑朝着自己飞过来,那一刻她眼中是这男人冷峻的眉眼,再往近,变成了锋利无比的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她依靠着本能朝着旁边倒了过去,长剑堪堪从她脖颈划了过去,铃铛脱手,顺着房檐滚落下去。 女子震惊,一手捂着脖颈,伸手就要去够那铃铛,脖颈上却触到一丝冰凉。 那锦衣男子身形如鬼魅,顷刻间便登上了房檐,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女子动弹不得,心里涌起的除了害怕还有愤怒。 她竟然被这些该死的外乡人给抓住了! “解了他们的毒,我饶你一命。” 姬霜冷笑:“那你就杀了我啊,我的宝贝们自会替我报仇。” “你我是杀不了了,但你的朋友还有你的妻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蛊虫眼中的饵,除非你带着他们离开南疆。” 若是寻常人,这辈子都没有来南疆的必要,就算成为了饵料也没有什么,只要离开蛊虫盘踞的范围就可以安度余生。 但他们不一样。 宋婉玉身上的蛊毒必须要在南疆解开,他们至少还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她会成为所有蛊虫眼中香甜可口的饵料。 走和留下都极其危险。 除非这个女子帮他们解毒。 燕鹤行用了几分力道:“如果他们出事了,那你也别想活。” 在院子里中招的影卫都聚在了一起防备着蛊虫偷袭,而守在院子外面的影卫没有中招,此时听到里面的动静已经冲了进来,将宋婉玉三人团团保护了起来。 凡是靠近的蛊虫都被他们给解决了。 不仅是蜘蛛,也不知道这女人养了多少蛊虫,这些虫子根本就杀不完。 宋婉玉忧心忡忡的看着燕鹤行的方向,怕这女子还有手段,怕他受伤。 “小心。” 宋婉玉喊了一声。 燕鹤行制住姬霜的同时,她的蜘蛛已经在他们的头顶结了蛛丝,正在慢慢朝着燕鹤行靠近。 姬霜在等的也是这一刻。 蜘蛛顺着他的头顶小心翼翼的荡下来,在宋婉玉喊出声的那一瞬间,直奔燕鹤行的手背而去,狠狠的咬了一口。 燕鹤行的手一瞬间失了力气,疼得有些麻木,将那蜘蛛甩出去的同时长剑也脱手而去,掉在了地上。 姬霜面目狰狞,发出了刺耳的笑容:“哈哈哈哈,被我的蓝蛛咬到你就等死吧,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宋婉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半跪着没有动静的燕鹤行,她几乎不敢出声去叫他,怕他真的如那女子所言,必死无疑。 泪珠滚落。 姬霜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憎恨异乡人,更憎恨的是异乡女子,越是漂亮就越是妖言惑众,她的心上人就是跟一个异乡女子逃走的。 孙郎明明说会一生一世待她好,还说愿意为了自己可以永远留在南疆,他们新婚燕尔时誓言尤在耳边,可没多久他又另觅新欢。 “她比你温柔漂亮,也懂得侍奉夫君,男子本就该三妻四妾,我喜欢你,愿意陪你留在南疆,可你要求的一心一人我做不到。” “你杀了她,你怎能如此狠毒!我真是看错你了。” “爱你?你杀了我心爱之人,我日日夜夜都恨不得杀了你。”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是你的夫君啊。不要杀了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不过都是谎言罢了。 所有薄情寡义的人都该死。 她看向宋婉玉:“你和他只能活一个,你是要自己的命,还是他的命。” 人人都是自私的,在生死面前,情意都不过是空话罢了。 宋婉玉看着她,眼泪仍然挂在脸上,可神情却异常坚韧。 她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什么也不会选,更不会受你的威胁,若他今日死在这里,你最好杀了我。” “若是你给了我逃出去的机会,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杀了你之后,再去见他。” 姬霜先是一愣,而后笑了。 “好感人啊,那你们就在黄泉下相聚吧。” 第225章 幸好不是你 “啊。” 姬霜话音刚落就被燕鹤行掐住了脖子。 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场面。 姬霜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被蓝蛛咬到你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听到这话燕鹤行心里也是泛起了些许惊讶,可容不得他多想。 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是失去了力气,可也不知道为何在宋婉玉说完那些话之后他的力气竟然在慢慢恢复,就连内力也涨了回来。 燕鹤行出手掐住了姬霜的脖子,直接将她从房檐上扔了下去。 姬霜的身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他本来就不欲对这女子温柔,更别说她还是用自己最在意的人做威胁,燕鹤行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之所以还留着她一条命,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让他们继续做饵料,这女子既然能下毒,也一定有解毒的法子。 姬霜吐出了一口鲜血,趴在地上,表情仍然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蓝蛛的毒不可能不起作用,就算有深厚的内力阻挡也仅仅只是能延缓毒发的时间,他已经有了中毒的迹象,绝对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过来。 除非…… 姬霜这个念头刚出现,燕鹤行就踩住了她的脚腕,眼神阴狠,让她不寒而栗。 “给他们解毒,不然我一寸一寸打断你的骨头,有了血腥味的刺激,你的那些虫子,可还分得清楚谁是饵料?” 没想到他竟然猜得到。 姬霜瞳孔微缩,咬紧了下唇,很明显是有些害怕了。 踩在脚腕上的力道在逐渐加深,姬霜疼得皱起了眉头。 “别,我……我答应。” “先让你这些虫子离开这里,不然我将它们一把火烧了,包括你的蜘蛛。” 蓝蛛一直警惕的在周围布网,想要等待机会救自己的主人,姬霜其实也在等待这个时机,却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被燕鹤行给识破了。 燕鹤行刚才毫不设防的被蓝蛛咬了一次,断没有栽第二次的道理。 他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就好像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的气场,似乎连蓝蛛这样从不畏惧任何生物的蛊虫都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踌躇不前,只在蛛丝上盯着燕鹤行。 蓝蛛虽然摆出了进攻的趋势,却迟迟不敢有所动静。 “我不会轻举妄动,你先放开我,不然我怎么为你家娘子解毒。” 姬霜故意提起宋婉玉。 燕鹤行听到这,踩着她脚腕的力道松了下来。 姬霜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拐的朝着宋婉玉走了过去,神情看着有些不情不愿。 她是被逼迫的,露出这样的表情倒是可以理解。 宋婉玉盯着她,发现她眼神飘忽,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对。” 她连忙出声提醒,却还是慢了一步。 姬霜突然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燕鹤行见状,直接拔出身边影卫的佩剑朝着姬霜刺了过去,这一次他是彻底动了杀心。 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不然她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事。 等到了巫族,一定还有人有解毒的办法。 下一刻,他听到了铃铛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不似之前清脆,而是浑厚的,仿佛能穿透血肉。 不对……似乎真的有什么要穿透血肉出来了。 姬霜赌上自己的命,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刚才故意示弱,引他们放松警惕,终于拿到了铃铛。 铃铛把柄一转,芯也换成了截然不同的芯,这铃铛也从引路铃变成了索命铃。 这是姬霜的保命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用上的。 事实告诉她,她赌对了。 姬霜毫不犹豫的摇响了索命的铃铛,铃铛越来越快,燕鹤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成了一团,狠狠的攥紧又揪扯,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燕鹤行受不住这样的疼跪在了地上,长剑脱手,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再也忍不住疼的全身发抖,在地上滚动了一圈,意识到宋婉玉还在看着,他蜷缩住了身子,疼得牙关打颤。 “你对他做了什么?!”宋婉玉震惊不已,她朝着燕鹤行跑了过去,想要扶住他,可在碰到他肩膀的那一瞬间,他就疼的躲过去,硬是强撑着让声音看起来不那么疼:“别……别碰我。” “我哪有对他做什么。”姬霜笑声渗人:“明明是他自己本身就有问题啊。” “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你身上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蛊虫,怪不得连我的蓝蛛也无法奈何了你。”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围绕在燕鹤行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他在宫里的晕倒,缘休的避而不见,江淮时老夫人莫名其妙关爱的目光,小侄子们语言混乱说出来的关心话语,还有她看着自己时始终忧伤的眼睛。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那双眼睛有多么不会藏事。 宋婉玉眼见着已经不能阻止了,她跪在地上心疼的看着脸色惨白的燕鹤行,短短一瞬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连嘴唇也被咬的出了血。 瞒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隐瞒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到了南疆,一切都快要好起来了。 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姬霜还在摇铃铛。 宋婉玉连声求饶:“求求你,不要摇了,她受不住的。” 姬霜眉眼染上了得意之色,语气仍然愤愤不满:“我这铃铛就只能用今日这一次,你不让我摇个进行,如何对得起我耗费了它?” “不要,求你。” “他要杀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阻止呢?”姬霜又道:“怪不得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刚没杀了我,现在我杀他不是理所当然吗?” 宋婉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能让她放过燕鹤行,垂在身边的手忽然被一只颤抖着的手给攥住了。 此时稍微的碰触都会让燕鹤行疼的宛若被扒皮一般,他却强忍着疼痛拉住了她,而后撑起了身子。 “不要这般求人。” 燕鹤行伸手抱住了她,声音颤抖着,全身颤栗不停,语气也越来越弱。 “昭昭,幸好不是你。” 这是他晕倒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226章 正是好时候啊 燕鹤行清醒过来下意识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安全。 可当看清楚宋婉玉的脸时,他连忙又收了攻态,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宋婉玉看着他欲言又止,眼里是浓浓的关切。 不用她说什么,燕鹤行都知道。 “我无事。” “明明就有事。”宋婉玉撇了撇嘴。 他当时都疼成那个样子了,她全部都看在眼里,如何能不心疼。 燕鹤行撑起了身子,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他疑惑不解:“我怎么会在这里,那女人……” “什么就那女人,按照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表姑。” 燕鹤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有人推门而进,恰是那紫衣女子。 看到那女子进来,他下意识的将宋婉玉往自己的身后拉。 姬霜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她看向宋婉玉:“你男人对我误会挺深,你解释一下。” 燕鹤行没有办法对姬霜放下警惕,他仍然看着姬霜。 姬霜将一个小药瓶放到桌子上,道:“温水吞服,我先出去。” 说完,她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下宋婉玉和燕鹤行,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正是好时候啊。” 宋婉玉有些害羞的笑了下。 等姬霜走之后,宋婉玉反握住燕鹤行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解释道:“昨天你晕倒之后……” 昨夜燕鹤行晕倒之后,宋婉玉手中袖箭朝着姬霜射了过去。 姬霜本来就有几分身手,只是刚才看出来自己不敌燕鹤行才没有表现出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 眼下唯一能打的已经被她催发的蛊毒生死不明,宋婉玉动手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她没有放在眼里,反而对这个女子有几分欣赏。 能屈能伸,该认错的时候认错,动手的时候又毫不留情,这性格她挺喜欢的。 “你不错,可惜了是个异乡人。” 宋婉玉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动手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就一定会引起她的警觉,她放下了袖箭。 影卫被无孔不入的毒虫给毒的晕的晕,睡的睡,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反抗姬霜。 宋婉玉想起了入南疆之前祖母对她们的叮嘱。 若是与巫族之人起了冲突,一定要示礼道歉,绝对不能硬碰硬。 碰不过。 他们带的这一群好手各个以一敌百,可却挡不住这四处飞来的毒虫,铁盾碰上软钉子有什么办法,稍微露出点破绽就中招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 公孙璟和祝今朝见这趋势都觉得没办法了。 还没做什么,先死在这里了,实在是不甘心。 才不过遇到了一个巫族女人,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若是真的到了巫族里面,怕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才行。 姬霜一步步朝前走,宋婉玉毫不犹豫的将燕鹤行拦在了身后。 她挑眉:“你不怕死吗?” “怕,但我更怕死在他后面。” 只留一个人的滋味太痛苦了。 宋婉玉闭上了眼睛,一脸释然。 如果命运非要让他们在这里结束,那能死在一起,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 “姬好!” 姬霜忽然听到妹妹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喊出名字的祝今朝。 “你怎么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祝今朝灵机一动说道:“姐姐,姬好让我来找你的,她还把这个给我了,说你一看肯定就知道。” 祝今朝说着,把姬好给她的香包拿了出来。 姬霜只一眼就知道那是姬好做出来的,也只有她能把花型绣的那么丑。 姬霜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道:“既然是姬好叫你们来的,为何不早说,她让你们找我作甚?” 这个……她也没说啊。 祝今朝的故事剧情只编到这里,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她给公孙璟使了个眼色。 公孙璟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姬霜冷笑一声。 姬霜一开始听到祝今朝说出妹妹的名字心里是怀疑的,因为她知道姬好的性格,路上遇到一个人她怕是也会自报姓名。 但她们认出了自己,还拿出了姬好的香包。 想来应该是姬好的朋友。 “你想错了一件事。” 祝今朝不理解的看向她。 “就算你们是姬好的朋友,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呢?” 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和姬好是朋友,和姐姐你自然也就是朋友啊。” 公孙璟话音刚落,姬霜就发出了嗤笑:“胡言乱语。” 她伸手想要摇铃,那些虎视眈眈围着他们的蜘蛛也开始靠近。 祝今朝吓得闭上了眼睛。 好好好。 这女人油盐不进,只能等死了。 “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姬霜忽然出声。 祝今朝睁眼看过去,只见那疯女人惊讶的看着宋婉玉。 刚才抱燕鹤行的时候同心扣掉在了地上。 她手在地上碰到了同心扣的绳子就捡了起来,想着就算死,祖母给的同心扣也不能弄丢了。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期盼来生。 祖母说同心扣可以锁住心爱之人。 她闭眼祈祷,希望自己来生还能和燕鹤行遇见。 如果有来生,她还要生在江家,但希望燕鹤行不要再像这一世这么苦了。 死到临头,宋婉玉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青龙寺里,缘休对她说的话。 她和燕鹤行是命定却也是不死不休的命数。 这样想来,也算是应验了。 同生死,也算携手共白头。 她将同心扣攥在手心里。 “你拿的……和我这个是一对吗?” 姬霜神情有些古怪,从腰带里拽出了一块同心扣。 这对同心扣是用同一块玉雕刻出来的,纹路走向连在一起恰好是花开并蒂图,当时看到的时候宋婉玉就惊讶于这雕刻纹路的精美。 姬霜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从宋婉玉手里拽出了那块同心扣,两半并在一起,拼成了一块完美的玉佩。 沉默。 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宋婉玉被这滑稽的转折弄的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祝今朝连忙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不是。” 姬霜吹了哨,所有毒虫如潮水般褪去。 她尴尬的看着宋婉玉,又看了下她怀中的燕鹤行,顿了顿。 “对不住。” 第227章 赘婿如何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宋婉玉说完了之后,燕鹤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这件事是有一些难以接受,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这样。” 确实是有些戏剧性了。 一开始他们都斗成那个样子了,已经拼上真性命了,互相都对对方下了死手,可谁也没有想到,姬霜竟然是自己人。 “她自称表姑?她是姨奶奶的女儿?” 姨奶奶叫陈玲月,与宋婉玉的外祖母是手帕交,两人自幼相识,直到各自婚嫁之后才没怎么见过面,但这么多年感情都在。 巫族部落对子嗣很是看重,讲究的是一个多子多福,所以这位姨奶奶膝下儿女众多,子孙也多。 他们先前见过的姬好是陈玲月子女中最小的一个。 排在前面的儿女多了,再加上陈玲月生下姬好的时候身体有些不太好了,对姬好的照顾就少了些,姬好和哥哥姐姐们相差的年岁较大,大家虽然也会轮流带她,但也因为年龄差距总是话说,有时候就给她一点东西去玩。 姬好的巫蛊之术是跟前面十个哥哥姐姐们分开学的,她虽然有灵气但努力不够,本该集合各家之所长,但她学融合了各家所短,总结来说就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养,但什么都不精通。 “姬好那丫头肯定给你们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这是燕鹤行昏迷时候,姬霜和他们叙旧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 “也没有,就是提醒我们小心一些。” 他们也确实应该小心一些,若不是因为姬霜认出来了同心扣,他们现在怕是都要死在姬霜的手里了。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姬好说的话一点不错。 姬霜笑了下,看向他们几个,道:“她说的倒也没错。” “你们命大。” 都已经化敌为友了还这么说话,公孙璟和祝今朝都是心里一颤,唯独宋婉玉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给姬霜,笑容温柔:“表姑不是混淆是非之人,想必是察觉到了我们带着的暗卫,误会我们是要进巫族闹事,所以才想提前动手。” 姬霜颇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江姨在信中对你百般夸赞,现在看来,你确实有几分聪慧,临危不惧敢爱敢恨,你这个侄女我喜欢。” …… 宋婉玉扶着燕鹤行起身,然后走向桌子那边将姬霜拿过来的药给他拿了过来。 自他醒来之后,她说了许多的话,却唯独没有提蛊虫一事。 骨冻虫一事关乎太多,她一路上藏着不告诉燕鹤行,就是怕燕鹤行放弃。 之所以知道自己的命在燕鹤行眼中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所以宋婉玉才要骗他,说中毒的是自己。 眼下瞒不住了,宋婉玉便不想提。 好像只要她不提,这件事就不复存在了一样。 可总是要说的,这药拿到他面前来了,就必须要让他吃了。 这是什么药,需要有一个说法,亦或者是说解释。 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说辞,燕鹤行已经从她手中拿过了那瓶药。 宋婉玉见状,连忙起身去倒水。 燕鹤行沉默着喝完了药,只静静的看着宋婉玉。 宋婉玉被他看的有些心慌,主动开口:“你不问我些什么吗?” “问什么?” 宋婉玉不说话。 燕鹤行声音依旧温柔,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问骨冻虫的事?这事我已经想清楚了,你这么做是为了我,这一路上要瞒着我,很辛苦吧。” 明明他才是中蛊毒的那个人,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宋婉玉鼻子一酸,上前两步抱住了他。 “很辛苦很辛苦,我每日都在担惊受怕,怕你出事,怕蛊虫提前发作,怕你知道之后跟我说,不治了回去吧。” 燕鹤行本来是很感动的,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忍俊不禁:“我为何会说不治了。” 因为他以前就是这样。 “我说过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活着,我定然要拼命努力的活下来才行,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宋婉玉眼泪自眼眶滚落,把燕鹤行抱得更紧了。 “还有就是,我家娘子长得如此漂亮,我怕我死了有人惦记你,到那时我必然……” 宋婉玉连忙捂住了燕鹤行的嘴:“不许说下去了,表姑说有的治,你不会死的。” 燕鹤行听到这话,心里起了波澜。 宋婉玉的神情轻松了许多:“幸好上天垂怜。” “不是上天的功劳。”燕鹤行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你。” 此行来南疆,若不是有宋婉玉先提出去江淮找老夫人要信,他们没有任何信物,也没有人脉,怕是真的要死在南疆了。 燕鹤行曾经跟她说过以后不会再隐瞒她任何事,于是所想即所言:“解毒后回京,我会将所有一并奉还,到时必然要面临诸多危险,你留在江淮我才安心。” “我与夫君共同面对。”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懦弱怕事的宋婉玉了,她看着燕鹤行,语气坚定:“以我才能,未必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我留下来帮你做局,不管是笼络京城女眷还是搅弄后宫,我都能做。” 她能说这话,已经是猜出来了燕鹤行回京之后要干什么。 燕鹤行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身,稍稍用力,两人位置便调换过来。 燕鹤行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下:“岂能让娘子入局,娘子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若有需要唔……” 宋婉玉话还没说完,燕鹤行就已经往下堵住了她的唇。 他逐渐深入,而她也因为他这动作心中激起一片涟漪。 搂在她腰上的手逐渐松开,放到了腰带上,只需轻轻一扯便可拉开,带着喘息声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宋婉玉耳边响起。 “若要娘子为我夺权谋划,那我便如赘婿无二。” “赘婿如何,我喜欢就行。” 宋婉玉道。 说话间衣裳散落,他向下吻去。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未曾如此亲近。 宋婉玉不自觉的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正要拉开自己的衣裳,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燕鹤行目光一凛,朝着门口看去。 “谁?” 第228章 扔进蛊虫洞 门外传来了公孙璟的声音,听着有些尴尬。 “那个,我无意打扰啊,就是表姑让我带一句话过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我带这句话,但是……” “不说就滚。” 燕鹤行的耐心已经差到了极点,他当时甚至已经决定如果公孙璟说的是废话,他就出去跟公孙璟打一架。 宋婉玉在听到敲门声的那一刻就拢好了自己的衣裳,默默从燕鹤行身下滚到了床里面。 等他喊完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用被褥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那个……表姑说你刚才吃的药是排毒用的,吃完之后会无欲无求。” 这话明里是一个意思,藏着的意思谁能听不出来。 “话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公孙璟的语气里面明显带着幸灾乐祸。 宋婉玉也下意识的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对上她探究的眼神,燕鹤行面色铁青。 刚吃完药还没感觉到,现在他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他…… 本来不说什么还好,宋婉玉偏偏这个时候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膝盖安慰他:“没事的,来日方长。” 那安慰的眼神分明看在燕鹤行眼里分明就是挑衅。 燕鹤行怒极反笑。 “没事的,来日方长。”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 宋婉玉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她苦笑一句,当即认错:“我错了,我不该调侃。” 其实姬霜去配药的时候都已经跟宋婉玉说过药的副作用了,但是刚才他醒过来之后打了个岔自己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公孙璟过来提醒的时候宋婉玉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所以才跑的那么快。 现在这样,想必燕鹤行也知道自己知情了。 她明知道又不阻止,罪加一等。 燕鹤行又躺下来,朝着宋婉玉凑过来,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什么都不干,睡觉。” 宋婉玉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声,在这样充满安全感的氛围里也睡了过去。 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没有燕鹤行的身影了。 宋婉玉摸了一下身边的床铺,是凉的。 听到里面的动静,守在门外的环翠敲了敲门:“夫人,奴婢能进来吗?” “进来吧。” 环翠进来侍奉她穿衣,整理领口的时候冷不丁的询问了一句:“夫人,可要换一件领子稍微高些的衣裳。” “为何要换?”宋婉玉疑惑。 早就已经见怪不怪的环翠环顾四周,走过去将铜镜拿了过来,举到宋婉玉面前。 宋婉玉这才看清,在她锁骨靠下的地方,有一小块红痕。 想来是方才燕鹤行没有收住力道。 虽然发现的人是环翠,但宋婉玉还是不免有些害羞,她干咳了一声:“换一身吧。” “是。” 环翠立刻去拿衣裳。 宋婉玉又从铜镜里看了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笑了一下。 表姑说他那药得连着吃一个月。 那药和之前给他们下到饭菜里的饵毒差不多性质,但是效果却截然相反。 之前那药是让蛊虫将他们全部当成饵料吞噬的,而现在这药,却是为了去除燕鹤行身体里面所有影响蛊虫的杂质,让他的身体彻彻底底的变成药材,而且是母虫绝对不会碰的‘药虫’。 这样母虫才能准确的分清楚‘药虫’和‘子虫’的区别,进入他的身体里吞噬子虫的时候,才不会误伤燕鹤行。 不得不说,人体确实是最适合蛊虫休养生息的地方,蛊虫一旦进入人身寄生就不会再舍得出来,直到完成自己的使命,直到寄生的这具身体失去鲜活,蛊虫才会愿意离开。 到那个时候,是寻找新的宿体还是陷入沉睡等待下一次醒来,都是操纵者的选择。 巫族养出来的蛊虫大多数都是用来自保的,那些个能害人的虫子都特别保管着,越是狠毒看管就越严格。 姬霜知道燕鹤行中了骨冻虫的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因为所有的骨冻虫卵都有人看管,在听到宋婉玉说起她中毒的细节之后,第一时间就分析出了其中的利害。 “害侄女婿的幕后之人手里一定有一个擅长养蛊的能手,而且我族一定有内应帮他偷出骨冻虫卵,不然京城绝对不会有骨冻虫的痕迹。” 为燕鹤行解毒是一件要事不能耽搁,但找到叛徒也很重要,不然若是燕鹤行在这里的消息被那人传回京城,到时候巫族很有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姬霜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没有贸然带他们回族里,而是让他们在自己的私宅里住了下来,自己回族中配药,顺便找人彻查叛徒一事。 这么多年族中不是没有人与外乡人往来,他们虽然一致排外,但也挡不住很多人心性使然,即使如此,却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偷窃虫卵帮外乡人害人的道理。 他们养蛊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也只杀该杀之人,而且族中有规矩,绝对不能因为利益买卖蛊虫,蛊虫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孩子一般,若是蛊虫能随意买卖,若是族中之人眼中只剩下了钱财,用不了多久巫族就会变成他人手中的工具和杀人的刀。 “巫族存在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血和风雨才定出来的这些族规,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藐视。”姬霜说这话的时候恨得牙痒痒,眼里带着浓郁的杀气,表情比他们之前在客栈后院里见到的还要可怕。 这才是真正的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若是找到了人,表姑打算怎么做?”宋婉玉不禁有些好奇。 “定要让那人给你们一个交代。” “然后……违反族规之人,必然成为圣虫的养料。” “你可能听不太懂,简单来说就是,叛徒会被扔进蛊虫洞里喂虫子。” 说这话的时候,姬霜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好奇道:“你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京城那些贵女稍微受点惊吓都能晕过去,你听到这事竟然没感觉?” “我不害怕也不能害怕。”宋婉玉看着她,吐露心声:“我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在看我的反应,我若是怕了,便会成为他身边的突破口。” “我必须坚强。” 第229章 虎毒不食子 半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这天,众人正坐在院子里吃饭。 燕鹤行忽然觉得身子极度的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肚子里面翻腾一样,他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反胃。 眼看着那感觉就要压制不住了,燕鹤行扔下筷子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宋婉玉见状便要跟上去,姬霜伸手拦住了她。 “别跟着,他去吐一吐就好了。” 祝今朝和公孙璟听了这话忙问:“前辈,这是何故啊?” 两人没有宋婉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燕鹤行又是太子,身份有别,他们没有跟着一起叫姬霜表姑,两人又都是性情中人,便按照江湖里的规矩叫姬霜一声前辈。 “他也吃了有一阵子的药了,身体里的杂质总得排出来不是?吐一会儿就好了,场面估计不太好看,你听表姑的,别跟过去。” 不让宋婉玉跟过去,也是怕她看到了心里不舒服。 他们以为的杂质,就只是吃食,但实际上不一样。 燕鹤行走到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才吐了出来。 刚才那感觉愈发强烈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翻涌上来的血腥味,走出两步便见姬霜拦着昭昭,大概已经猜出来了会是什么。 燕鹤行找了片无人的空旷之地,乌黑的浊血自胃里翻涌出来,吐出来的不止是浊血,还有好几块形状各异的黑色血块,看着极其吓人。 若这一幕真的被昭昭看见了,她肯定得被吓着。 燕鹤行在这里吐了个干干净净。 等声音消失,天衢才走进林子里,将帕子递给他。 燕鹤行接过去擦干净了嘴上的血迹,只觉得身体十分畅快。 回到饭桌上的时候,宋婉玉注意到他还换了一件衣裳,并没有多问什么,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他。 这鸡汤煮的并不油腻,相反的很爽口,燕鹤行本来就觉得嘴里有刚才那些污秽之物的味道,被这香鲜的鸡汤味压了下去,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吃完饭之后姬霜说自己有事要说,他们便一起坐到了亭子里,小厮端来了切好的水果和茶水,姬霜说话之前先摆好了阵仗,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又捏了一块水果。 祝今朝也拿了一颗葡萄,她正要塞进嘴里,就看姬霜手朝着后面伸了过去。 她下意识头皮发麻,冷不丁的就对上了从顶上掉下来的蓝蛛,吓得她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她最害怕的是蛇,但这蓝蛛身上的斑纹长得也实在是恐怖,祝今朝忽然看到还是会心颤。 蓝蛛的触手将葡萄抱住,又慢慢的升了上去,就在亭子上面结了网,坐在蛛网上享受自己的水果。 她手里的葡萄顿时吃不下去了。 侧目看公孙璟,“张嘴。” 公孙璟猜到她要干什么,无奈张嘴,还特地往近走了几步,她准确无误的将葡萄扔进了他的嘴里。 见其他人都盯着自己,公孙璟神情自然:“都看着我作甚,挺甜的,你们尝尝?” 燕鹤行摘了两颗葡萄递给宋婉玉,自己也吃了一颗。 公孙璟又对上姬霜带着了然和戏谑的视线,坦然一笑:“前辈不是有事要说吗?请。” 别人的感情她不好评判,毕竟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塌糊涂。 两个人最后能不能走在一起,还是要看命。 姬霜收回在几人身上流转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道:“背叛者已经抓住了,你们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与我进部落,部落里已经打好招呼了,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来到这里第一个为难他们的就是姬霜。 姬霜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笑了下:“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再出现,才让你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不是吗?” “前辈,这个叛徒是什么人啊?” “那人叫陈琰,五年前我娘与族人外出采药的时候遇到了熊瞎子,被这人拼死救了一命,当时他浑身是伤,巫医说他身上都是刀剑之伤,该是在外面惹了大祸没地方躲了,才被逼进了山里。” “陈琰救了他们的性命,巫族虽然排外,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哪怕有一部分族人极力反对,觉得陈琰会给族中带来麻烦,族中还是力排众议将他保了下来。” “这五年他在族中表现倒也可以,从来没出现过任何的纰漏,甚至还……”姬霜顿了下,眼中闪过清晰的厌恶:“甚至还在族中娶妻生子。” 她这是联想到了自身。 说到这,姬霜又愤恨的说了一句:“我就说外族人居心叵测,当初就不该留着他的!” “偷虫卵送给京城的是陈琰,但陈琰应该不懂得养蛊虫吧。”燕鹤行问。 姬霜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蓝蛛爪子一送,没吃完的那半颗葡萄滚落在了蛛网上,弹了弹,蛛网终究是不堪重负。 葡萄掉下来,掉在了宋婉玉的脚边。 宋婉玉见状,又摘了一颗葡萄,朝着蓝蛛递了过去。 姬霜说过,蓝蛛性情温和,没有自己的铃铛声是不会伤害人的,所以她才敢放心的递葡萄。 蓝蛛先是警惕的观察了一会儿,这才降下来将葡萄抱住,而后又升到了半空里,躺在自己的蛛网里开始享用。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揭过,姬霜又继续说:“陈琰和田姐生了一个儿子,今年一岁了。” “大约半年前,陈琰说要带孩子回乡省亲,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他和田姐回来。” “大家问他,他们夫妇二人都说是家乡的老人舍不得孩子想多看看,他们过段时间再去接回来。” “我怎么都没想到,陈琰他竟然如此人面兽心,竟然用孩子威胁田姐帮他养蛊!” 姬霜说到这恨不得现在就将陈琰给杀了,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孩子还在陈琰手里。 无论如何,都得把孩子给救出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了害你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竟然连自己的妻儿都算计进去。” “若是毫不相干,他才不会害我,想必这其中还有门道。” 姬霜朝着燕鹤行看过去。 燕鹤行拱手:“表姑,我能不能见见此人。” “见,明日就让你见。” 第230章 陈琰不能留了 听姬霜的意思,陈琰五年前就已经在部落里了,可五年前他还没有回京,燕明睿还有大好的前程,他们就算算计的再深,也没有必要在五年前就将这人安插进巫族。 再者,当时他们甚至连燕鹤行的行迹都没有,不可能未卜先知算到几年后他会回宫。 除非他们一开始打算对付的,不是自己。 那朝中还有谁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这件事若是细细追究下去,又能追查到谁的身上? 众人几乎都想到了这其中隐藏着的惊天大秘密,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 如果真的像他们想的这样,那指使陈琰的人,仅仅只是尹曼歌吗? 一个长年累月生活在后宫的妃子,就算再深谋远虑,又能谋算到哪里去,更何况若是燕鹤行不回京,她的孩子以后注定会成为未来的君王,根本没必要算计这些。 所以陈琰这步棋,是用来对付谁的不言而喻。 只是因为燕鹤行恰好这个时候回来了,又恰好这个时候挡住了尹曼歌的路,燕明睿又死的这么凑巧,这一切的一切,都得算到燕鹤行的头上。 尹曼歌要给燕明泽铺路,就必须保证燕鹤行死了。 还有什么比下蛊更万无一失的办法呢。 人一死,蛊虫离体,就算是医术高超的太医也绝然看不出来这是中了蛊毒,到时候人们只会感叹太子英年早逝,还有谁能想到他是被人害死的。 若不是缘休恰好在宫里,又恰好通过那绫罗花认出来了骨冻虫,怕是他们已经在宫中束手无策的等死了。 这样的计谋,定然不会是尹曼歌一个人想出来的,一定还有其他人合谋。 至于其他的,还要明日见了陈琰再定夺。 姬霜走之后,公孙璟问燕鹤行:“可要查陈琰?” “你以前在京城里,可曾听说过这一号人?” 公孙璟摇头:“你也知道我以前只顾着吃喝玩乐了,就算偶尔有关注燕明睿的动向,也只是看他,不会查他手下的那些人。” 毕竟对他们来说,主子手下有多少个下属都不为过,而且他们要想让一个侍卫消失真的太简单了。 “陈琰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宋婉玉道:“此人能在南疆潜藏五年,想必也是个谨慎之人,如果是你们,会用自己的真名字示人吗?” 祝今朝:“那这要查的可就太多了些。” “天衢。” 燕鹤行叫了天衢过来,道:“给祁山飞鸽传书,让他查五年前的侍卫卷宗,重点放在燕明睿和尹曼歌身上。” “还有,传令给宫外的探子,查查国公府。” 尹曼歌出身国公府,是国公府嫡女,如果宫里的侍卫没有异常,那这人应该就是从国公府出的。 若真是如此,此事牵扯的可就太广了。 他们有预感,这事水落石出的时候,很有可能会牵扯一个惊天大秘密出来。 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也同样有另外的消息传进后宫里。 “娘娘,飞鸽传书。” 尹曼歌的贴身宫女冬凝抱着白鸽进来,将里面的纸条拿出来递给了她。 尹曼歌展开看了一眼,眼里露出了得意:“他们到南疆了。” “娘娘,要不要……”冬凝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尹曼歌慢条斯理的将那纸条扔进香炉里:“不用,他们当南疆是什么地方,想去就去,想回就回?” “不用我们动手,巫族那群死脑筋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尹曼歌早就知道东宫有人中了蛊,不管是燕鹤行还是宋婉玉都是她乐见其成的场面。 反正宋婉玉也是燕鹤行的死穴,她要是死了,照样可以打垮燕鹤行。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懂。” “说。” 冬凝低头道:“既然娘娘知道……中了蛊毒,为何不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会拉太子下马。” 尹曼歌冷笑:“你啊,想的太浅了些。” “若是他在宫里出了事,查到我等身上,虽说没有真凭实据陛下不会定罪,但次数多了难免起疑,眼下正是要紧关头,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别担心。” 她眼神狠毒:“在宫中我动不了他,在宫外难道还杀不了他了?我要他们去了南疆就回不来。” 人死在南疆,路途遥远,死讯传回来也难免有误,到时候谁知道是自己动的手,说不定还是他们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若是燕鹤行真的死在南疆,陛下还能借此机会发作,收复南疆这个心腹大患,到那时泽儿上任也还能轻松些。 当真是一箭双雕。 尹曼歌很满意这个计谋。 她转身过去,拿了一张宣纸。 冬凝见状立刻为尹曼歌磨墨。 尹曼歌写完只等痕迹干了就立刻装起来让冬凝送出宫去,并未叮嘱了冬凝不要耽搁,快马加鞭送到南疆。 南疆的消息传过来之后,尹曼歌觉得还是不能轻易放松警惕,想着传信去南疆,让人确认一下陈琰如今的消息。 事已经做了,若是这人没有利用价值了,还是快些处理掉比较好,以免夜长梦多。 还有他那个娘子,知道的事情也多了些,如果不是巫族那些人实在难缠,现在要动他们有些难的话,尹曼歌都想要让爹爹直接派人将巫族给灭了,以绝后患。 “从京城到南疆,正常十天就能到,为何都快一个月了消息才传过来?” 尹曼歌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燕鹤行一行人出了京城之后没多久她的人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但是她却知道他们此行是要去南疆的,于是让人提前去南疆守株待兔,为的就是能在他们入疆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可就算除去路上送信的时间,这脚程也未免太慢了些。 按常理来说难道不应该一路赶时间马不停蹄的过去才对吗? 尹曼歌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对……太不对劲了,他们去南疆之前一定还去了什么地方。” “可是去干什么呢。” 尹曼歌愈发心神不宁。 “陈琰不能留了。” 第231章 说了你又不开心 第二日燕鹤行等人跟着姬霜来到了部落里,虽然姬霜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但从族里找出了叛徒之后,族中的气氛就有一些不太对劲,特别是对外乡人,人人都表现的很是警惕。 姨奶奶行动不便,之前他们一直住在部落外面没有办法与之相见,现在来了这里,是一定要见过长辈的。 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们必须要从陈琰的嘴里撬出东西来,因为昨天姬霜回到族里之后,族人又查出来了一些东西。 今天他们来找陈琰,刚和姬霜碰面,路上姬霜就忧心忡忡的告诉了他们昨天的发现。 “昨天部落里将所有还未苏醒和结茧的蛊虫全部彻查了一遍,发现又少了几个,这些虫卵应该也是被陈琰偷走的,应该已经挺长时间了,若不是这次彻查,根本就不会发现。” 说到这里,姬霜有些懊悔,他们平日里就该经常查看的,也不至于出了事之后一查才发现这么严重。 几人听到姬霜说这话,竟然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姬霜问起,宋婉玉解释道。 “昨夜我们聊过这件事。” 昨晚燕鹤行就分析过。 “陈琰潜藏五年,若是只为了一个蛊虫,这样未免有些太费时费力了,一开始直接想办法进来偷一个带走就行了,没必要五年精心谋划。” “只怕朝中还有人中了蛊毒却毫不自知。” 结果今天一来,姬霜说的话就和燕鹤行的猜测全部给对上了。 “既然如此,能否请表姑列个单子出来,这些蛊虫都是什么效果,可有办法医治。” “这样吧,等我请示了族长之后,看能不能让姬好跟你们回一趟京城。” “不是表姑跟着去吗?” 宋婉玉疑惑。 姬霜反问:“你觉得以我对外乡人憎恶的程度,我能答应跟你们去京城吗?我怕我去了看到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会忍不住给他们嘴里塞虫子。” 这说的倒是实话,有时候公孙璟看到那些道貌岸然满嘴知乎这也背地里却不干人事的达官显贵,也想给他们嘴里塞虫子。 从某种程度来说,前辈的思想境界也是和自己达到了一定的共鸣。 公孙璟颇为赞赏的看了姬霜一眼。 姬霜挑眉:“看我作甚。” “前辈是性情中人,在下佩服。” 听到这话,姬霜非但没有笑,反而毫不掩饰的给公孙璟翻了一个白眼:“油腔滑调,像你这样的男人,若不是昭昭的朋友,我去京城第一个找的就是你的麻烦。” 祝今朝不给面子的笑了,姬霜又看向她,皱了下眉头,而后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啧啧啧,算了,我说了你又不开心。” 祝今朝笑容僵在脸上。 表姑你这样说我好像也开心不了啊。 姬霜转身,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又继续说:“我巫族的规矩不容许任何人打破,陈琰很明显是朝廷里的人,蛊虫绝对不能作为你们权利争夺的工具,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也动了这样的心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毕竟,他们都见识了蛊虫这强大的杀伤力,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人于无形,可以说蛊虫就是一个绝对的大杀器,若是真的有人能将巫族部落收为己用,那将是怎样的存在? 这件事不敢细想。 巫族部落这么多年与外界联系甚少,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旦与外界来往的密切了,蛊虫的事一定会传出去,到那时这个神秘的部落将会变成众所周知的秘密,如此强大的能力谁能不妒忌谁又能不觊觎。 部落这么做都是有道理的。 部落里与外族人通婚的情况也很少,陈琰是个例外,可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个看着老实本分知恩图报的男人,竟然是安插进来的骗子。 “出了这事最难过的不是我们,而是……” 后面的话姬霜不想说下去了,她本来就对异乡人不喜,现在看来,无情无义之人真是太多了。 “若不是留着陈琰还有用处,我在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杀了他了。” 背叛的人绝对不能留情,这是姬霜的底线。 若是不严惩,以后的族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是蛊虫变成了交易的物品,族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贪婪?用金钱换算蛊虫的价值?无休止的养蛊,耗掉自己的精力心血。 姬霜越想越气。 等走到关押陈琰的房间时,门口守着的人看到姬霜带了几个异乡人过来,下意识的露出了警惕的表情,而后看向姬霜:“霜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是我的朋友,来找陈琰有些事。” “可他们是异乡人。” “他们人都在部落里了,你们难不成还担心他们将陈琰给救出去啊?放心吧,就是来问陈琰话的,问完就走。” 几人虽然不相信异乡人,却相信姬霜。 还没进门宋婉玉就闻到了血腥味,燕鹤行站在最前面,看到了里面的场面,直接挡住了宋婉玉看进去的视线,然后关上了门。 其他人不解。 燕鹤行回头看向宋婉玉和祝今朝:“你们别跟着进去了。” 公孙璟也察觉到了什么,应声道:“是啊,你们跟着前辈去部落里转一转,或者……” 公孙璟在想还能说什么。 “行了,跟我去见娘亲吧。” 姬霜打断了公孙璟说的话。 路上,姬霜解释道:“族里抓住了叛徒有些情绪激动,对那陈琰动了手,没想到陈琰是个有功夫的,伤了不少人,没办法才将他手脚都给打断了,场面是有些不好看,侄婿贴心,是我考虑不周了。” “表姑见外了。” “你们来的路上可有异样?”姬霜又问。 姬霜是家人,本来不该隐瞒,但宋婉玉不想让她们牵扯到朝中权利相争的事里来,便摇了摇头:“没有。” “这就怪了,下蛊的人若是知道你们要来南疆,定然是要阻止的,不然你们解了毒他们这蛊不就白下了。” “表姑说的有道理。” “算了不说这个了,先带你们逛一逛。” 两人应声。 第232章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部落里面到处是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和城中的那些房子不一样,很有原始村落的感觉,而且能在部落里面看到很多的动物,每一个都不怕人,而且和人相处的很好。 部落依山而建,进来的时候要穿过一片瘴气弥漫的林子,还要绕过沼泽地,如果没有部落里的人带路的话,很有可能会迷失在里面。 不止如此,就算侥幸绕过了沼泽地看到了通往部落的路,路上还设置了许多用来防止猛兽偷袭的陷阱,那些陷阱里面虽然不像之前宋婉玉和祝今朝落进去的那个那么深,但里面却有能让熊瞎子都晕过去的草药,人落到里面闻了那药味怎么着都得睡个一天一夜。 所以巫族部落这么多年来才能一直保持着神秘性。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有很多的年轻人想要改变部落的现状,要去外面看看这广阔天地,可到最后回来的也不在少数。 他们与外人接触的少,心思单纯,很容易被骗,等见识了这世间险恶和不公的世道,最后回想起来,还是这个能遮风挡雨的安乐窝好。 “这么多年有人走就有人回来,回来的那些有的愿意与外界做些小生意,有些就接下了前人养蛊的本事,专心传承部落,也有些总是喜欢往外跑,哪怕被骗了,还是喜欢往外面跑。” 听到这,祝今朝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前辈,你说的是姬好吗?” “不是她还能有谁?一意孤行非要跟那个混小子称奇你,我们拗不过再加上她也到了年纪便松了口,谁知道这才一年多人就跑了。” “跑了就算了,她竟然还要去追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万一那男人在遇见她之前就已经婚娶呢?这小丫头真是一天都不让人省心的。” 姬霜虽然和姬好相处的不太对付,但却从来没有不在乎过这个妹妹,相反的,他们所有人都太疼爱这个妹妹了,才把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到了,不说这些了,让我老娘听见了免不了又要难过。” 姬霜带着宋婉玉停到了一座两层的木质吊脚楼前,停了之前的话题,又说:“上去吧。” 宋婉玉跟着姬霜上楼,忍不住吸了口气。 不管什么时候,要见长辈都是会紧张的。 更别说见的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辈。 她本来以为自己和姨奶奶会生疏,因为中间隔着很长的时间和辈分,可当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慈祥的对着她笑的奶奶,宋婉玉心里的那种生疏感一下就消除了。 陈玲月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祖母一样,特别是她身上的味道,有一种阳光下晒过的草地的感觉,清新自然又温暖。 宋婉玉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姨奶奶。” 陈玲月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微笑,看着宋婉玉的眼神就跟祖母看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带着宠溺和慈爱。 “丫头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她自称奶奶,一下就把她们之间的距离和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宋婉玉这才发现,陈玲月看着比祖母要年轻的多。 两人明明年龄相近,但气质却差了很大,祖母给人的感觉是那种雍容华贵的世家长辈,而陈玲月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邻家喜欢逗弄孩子的奶奶一样,富有活力,说起话来也和姬好她们很像。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事情奶奶都交代下去了,一定不会让你的夫婿出事的。” 宋婉玉点点头:“谢谢。”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叫奶奶我听着也亲切。” 陈玲月说着朝宋婉玉伸出了手,宋婉玉将手递了过去。 “祖母让我问奶奶好。” 陈玲月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长得真像你娘啊。” 宋婉玉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您……您见过我娘亲?” “你娘亲那个时候还小,我见过一两次,当时就知道你娘以后肯定是个美人,这不,大美人又生了一个小美人。” 宋婉玉鼻子有些酸,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在她耳边提起娘亲了,久而久之她都快要将娘亲的样子给忘掉了,当时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 陈玲月又看向祝今朝:“这姑娘是?” “我朋友,祝今朝。” 祝今朝连忙笑了下,甜甜的叫了一声:“陈奶奶。” “这丫头长相英气标志,奶奶喜欢。” 宋婉玉梳的是夫人的挽发,而祝今朝并未嫁人,未出阁的女子是不需要挽发的,她便只是梳了一个简单的云鬓,只用一根竹节玉簪盘着,看着特别有精气神。 听到长辈夸自己标致,祝今朝赶紧说:“奶奶眼睛真好,一眼就看出来我漂亮,谢谢奶奶。” “可有心上人啊?没有的话,我部落里青年才俊可是很多的。” 祝今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朝着宋婉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宋婉玉给她回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祝今朝很是无奈。 “怎么了?” 陈玲月注意到了她们的眼神交流,道:“是不喜欢啊,还是有心上人了?” 祝今朝刚想说没有,就听姬霜笑了,她按住了自家老娘好奇的想法,道:“娘,人家姑娘还小呢,不着急成亲。再说了……” 她走凑近,小声在陈玲月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陈玲月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而后道:“这……算了,既然你已经……” “娘。”姬霜赶紧打断。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你们去玩吧,我有些困了。” 老老夫人上了年纪精神头总是不如年轻人,本来现在已经是她午睡的时间了,要不是等着看小孙女,她早就已经去午睡了。 出去之后,祝今朝总觉得姬霜刚才跟陈奶奶说话的表情不太对劲,好奇的问:“前辈,你刚才跟陈奶奶说了什么啊? 姬霜看着她,欲言又止。 祝今朝天真的笑了一下:“是不是说我现在没有打算成亲?” “你真不知道?” 姬霜和宋婉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到底是什么啊?” 祝今朝急的挠心挠肺。 姬霜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啊,还当我们是傻子呢?” 祝今朝直接愣住了。 第233章 爱慕 祝今朝愣了片刻,嘴硬道:“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听不懂。” “傻姑娘。” 姬霜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心疼:“偷偷喜欢一个人多累啊,有时候大胆的往出迈一步,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惊喜呢。” 祝今朝没听懂,又想要深问,但姬霜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部落里来了两个长相气质都绝佳的美人,就算是异乡人也还是有人投来欣赏的目光,甚至有人毫不避讳的展示自己的喜欢。 宋婉玉走在路上,有几个男子直接用花朵砸了她的裙摆。 他们长年累月在部落里,不知道外界的习俗,也不知道女子挽起发髻就是已经嫁人的意思。 祝今朝脚下也落了好几朵花,她看向那个笑容腼腆的男子,皱了下眉头,直接开始撸袖子。 “哎……你做什么去?” 祝今朝气呼呼的说道:“他打我,我要打回去。” 姬霜听到这话直接笑了,那扔花的男子也愣住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不是。” 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了两个字,实在是看起来有些太过不怀好意。 祝今朝还要发作,宋婉玉却拉住了她的手。 “先听表姑怎么说,这其中可能有误会。” 姬霜朝扔花的男子们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这两位姑娘都有心上人了。” “霜姨,你说的是真的吗?” “废话,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姬霜跟他们说完,等他们失望的散开,这才回头跟她们说:“这是我们这边的习俗,给喜欢的女子扔花以表示爱慕之意,若是女子接了花,就证明互相看对眼了。” “当然了,这种情况一般是很少的,哪有扔一朵花就能成亲的啊,都是习俗罢了,不喜欢就别管他们,爱扔多少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女子长得漂亮并不只是为了让男子喜欢和追求的。” “一朵花就想将人给娶回去,想的倒是美。” 宋宋婉玉和祝今朝没想到还能这样解释,她们都在姬霜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女子力量,很坚韧,像是历经风雨仍然笔直的松柏。 “干嘛这样看着我。”姬霜问。 祝今朝笑道:“觉得前辈很帅。”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可不要万事都想着依附男人,男子能给你们的那些,你们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拿到,每个女子都要有自己的天地,什么以夫为天的规矩都是狗屁。” 祝今朝凑到宋婉玉耳边小声说:“你表姑有一种死了丈夫的美感。” 宋婉玉忍俊不禁:“她丈夫确实死了。” 按照习俗,女子死了丈夫是要戴孝的,但姬霜的丈夫是自己杀掉的,因为薄情寡义狼心狗肺,她没把对方拉出来鞭尸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还指望她给一个该死的人戴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族里就算有人说什么,但也说不过姬霜,久而久之就都作罢了。 姬霜做过很多让人出乎意料的事,但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巫族的任何一个人,她将巫族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每一个人她都当做家人对待,没有人能站在任何角度来批判她的行为不正确,而且哪怕那些人说到自己面前,姬霜也依旧是我行我素。 姬好当时跟他们说过,“我姐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喜欢她的人特别喜欢,不喜欢她的人连看她一眼都厌恶。”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真性情吧。 一开始她们不打不相识的时候,祝今朝和宋婉玉确实是挺恨姬霜的,后来认识的时间长了越来越觉得姬霜很不一样,她活的太肆意洒脱,在她的身上,宋婉玉和祝今朝看到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走吧,他们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 两人跟着姬霜去找燕鹤行和公孙璟,去的路上祝今朝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宋婉玉:“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 后面的话祝今朝有些难为情,说不出口来。 宋婉玉看着她,眼里带着盈盈笑意:“知道什么?知道你喜欢公孙璟?” “你……你怎么知道的。” 宋婉玉拍了拍她的头,觉得她这样子傻里傻气的实在是可爱,笑道:“你平时看他那眼神,谁看不出来啊。” “那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宋婉玉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祝今朝沉默了。 “好了你不用说了。” 她没想到他们竟然都知道却瞒着自己,昭昭知道了,那燕鹤行肯定也知道了。 宋婉玉看出了祝今朝在想什么,安慰道:“别担心,公孙璟还不知道。” 祝今朝松了一口气,又后知后觉的有些难过。 “昭昭,你说我图什么啊,喜欢他这么长时间了,他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宋婉玉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道:“那你就去告诉他,说你喜欢他。” “不要,我跟公孙璟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公孙璟说了不喜欢你了?还是他有心上人了?” 宋婉玉每问一句,祝今朝都摇头。 她不是在说没有,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公孙璟到底喜欢谁,有没有喜欢的人。 如果他没有喜欢的人,自己说了,顶多也就是被他嘲笑一番,可如果他有喜欢的人呢,自己说了,他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昭昭,我不奢求更多的东西了。” 宋婉玉叹了口气:“今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快乐,如果公孙璟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再喜欢他了。” “这事是我能决定的吗?” 确实是这样,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喜欢都能控制,那还是人吗? 她当初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放下君肆,可什么时候又真的忘却过,每一次想起来或者是碰到与他相关的事物,她的心里都会泛起丝丝的疼感。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喜欢这个人了,可心的感觉却骗不了自己。 幸好上天眷顾,让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未来要成亲的人,不然她这一生怕是都要与不开心相伴。 祝今朝有些羡慕的看着宋婉玉,又看向走过来的燕鹤行,叹了口气道:“真的好羡慕你啊,我也知道喜欢这事不能强求,我也试过放下,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啊。” 第234章 生死与共 本来宋婉玉对公孙璟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祝今朝还有疑惑,可当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时,公孙璟下意识看向祝今朝的眼神,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眼神,分明和燕鹤行平日看自己的时候如出一辙啊。 察觉到宋婉玉在看自己,公孙璟又看过来,朝着她点头示意,眼睛里的光亮也淡了几分,就是很正常又平淡的眼神。 这样的差别实在是太过明显。 宋婉玉一下了然于胸,轻声道:“今朝,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怎么这么说?”祝今朝好奇。 宋婉玉勾唇:“秘密。” 两人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味,祝今朝闻着只觉得莫名好闻,但宋婉玉却能闻到那香包下面藏着的血腥味,她五感敏锐,很容易便能察觉到不对劲。 燕鹤行站到宋婉玉旁边。 “用刑了?” “上了点手段。” 燕鹤行轻描淡写一句话揭了过去。 “可问出什么了?” 姬霜本来在听他们说话,听到宋婉玉问这,直接把头转了过去,道:“你们先聊,聊完了我再过来。” 说完,姬霜直接走到了一旁的树边,三两步就跳了上去,坐在树枝上看着远方的风景。 有些事是可以好奇的,但是有些事不能好奇,这些关乎朝中权利相争的阴谋算计,姬霜知道了也对她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有可能给整个部落招来杀身之祸。 不听不问不看也能杜绝很多的麻烦。 她不想也不能参与到皇子夺权里来,也不想让巫族变成他人手中的刀,这样做也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燕鹤行说:“陈琰是燕明睿手下的人,如果京城有命令的话,镇上最北边的酒馆门口的柱子上就会绑一缕红绸,陈琰会借口说想要喝酒,让他的夫人去这家买酒,买四两三钱六分。” 这应该就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消息会用油纸包起来放进酒坛里,不管陈琰接不接任务,一周后酒铺里的掌柜都会向京城传信。” “他还能不接任务?”祝今朝疑惑。 “不接,就得死。”燕鹤行道。 “这五年来,陈琰偷了六只蛊虫送进京城里,除了一只路上死了,其他的应该都已经被燕明睿用上了。” 公孙璟接着说:“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都用到谁身上了,陈琰只管偷蛊虫,不会过问京城里的事。” 祝今朝:“所以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没有。” “骨冻虫太过珍贵,他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所以才会用尽手段用陈琰的家里人威胁他,他没办法,只能用儿子逼迫,让妻子田慧云跟着埋着骨冻虫的绫罗花一起进宫,现在田慧云应该还在内务府,我已经传信回京让人将田慧云找到了。” 宋婉玉看向树上的姬霜,而后道:“田慧云也是被逼的,能不能找到她的孩子?” “不确定,陈琰说,只有燕明睿知道孩子在哪,但是现在燕明睿死了。” 燕鹤行知道宋婉玉也是不忍心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但他只能尽量让人去查,但是能不能查到他不敢保证。 “找到田慧云,就能知道另外四只虫子用在谁的身上了。” 这样他们也好提前防备,万一还有蛊虫没有用到人的身上,那就更要防备他们再一次对燕鹤行下手。 燕明睿死了,燕明泽还在。 只要一天没有新皇坐上这个皇位,皇权的纷争就一天不会休止。 虽然他们将陈琰的嘴撬开了,可却还是一无所获,他说的幕后之人也和他们猜测的差不了多少。 唯一有用的是,陈琰还说了尹曼歌的名字。 他一开始是尹曼歌手里的护卫,后来因为忠心被她赏给了燕明睿,但燕明睿并不让他在人前露面,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在算计南疆了。 心思之深可见一斑啊。 有些话不便在外面多说,等回了客栈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燕鹤行才说:“陈琰得跟我们一起回京城。” “你是想要让他做人证?” “这是其一。”燕鹤行看着她,缓缓说道:“陈琰认出了我,他今日求我保住他家人的性命,并且告诉了我当年君家灭门的真相。” “尹曼歌和国公联合其手下门客伪造君家谋反的证据,他们让安插在君家的细作将写着父皇生辰名讳的符纸镇压在香炉底下,用炉灰掩埋,又偷偷将龙袍放进了祖父平日里根本不会去的库房里。” “就连祖父的亲信都被尹曼歌威逼利诱收买,偷拿祖父的虎符假传命令调动军队入京城……” 说到这里,燕鹤行语气已经变得咬牙切齿,他攥紧了拳头,双目充血,就连眼神也变得杀气腾腾:“祖父一生忠君爱国,却毁在了这些奸佞小人的手里,燕景鸿不辨是非听信谗言,错杀君家满门一百三十二条人命。” “昭昭,世道不公,我得替枉死的人讨个公道,他们蒙受不白之冤被人唾弃,也需要有人来为他们沉冤昭雪。” “你去做你想做的,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燕鹤行问她:“若我选的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呢?” “我说过的,生死与共。” 她看着他,认真又坚定。 燕鹤行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抱紧了她。 “等所有的事都了结了,我们去游历山河吧。” 宋婉玉没回答,她明白他的心意就足够了。 时间流转,终于到了解毒的日子。 燕鹤行身上的杂质已经被清理干净,吃了药之后再也没有吐过血水,姬霜见状态差不多了,便让他们来部落里一趟。 她要准备解毒用的东西,是让族人去林子外面带他们进来的。 进部落的时候,谁也没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黑影。 燕鹤行躺在竹藤床上,在姬霜的指示下脱了衣服。 宋婉玉在旁边看着他,担心不已。 姬霜塞给他一根木棍。 “咬着。” 说完之后,她拿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又是一句干净利落的“忍着”,而后拿刀快速的在他心口划了个口子。 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 第235章 尽快回京 燕鹤行面目有些狰狞,他强忍着疼痛。 姬霜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盆过来,放在床边接着流出来的血液,那血液一开始是鲜红的,到后面那血便泛着黑色。 姬霜说,这是被骨冻虫的毒性污染了的血,要是不排出来一直留在燕鹤行的身体里,会损害他身体的根基,让他的身体从内里腐烂。 宋婉玉看着实在是有些心疼,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竟然能流出来这么多的血。 她的眼眶也不自觉的凝聚了泪水,只觉得揪心不已,就好像那刀口是开在自己的心上一样。 燕鹤行看着她,无声的摇了摇头,像是在安慰她说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他都这样了。 姬霜看了眼宋婉玉,建议了一句:“若是受不住了就出去。” “我陪着他。”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那我开始了。” 姬霜拿出了一个寒玉冰盒,从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白色的虫子,看着浑身光滑,根本就不像是传说中蛊王的样子。 “这不是蛊王,是骨冻虫的母虫。” 似乎看出来了宋婉玉的疑惑,姬霜解释道:“蛊王不是那么好借出来的,幸好当初陈琰拿走骨冻虫的时候没有动母虫,不然可就麻烦了。” 其实比起蛊王控制所有蛊虫来说,用母虫将子虫引出来是最好的办法。 不然若是子虫激发了蛊王的血性,可能连这珍贵的骨冻虫他们也保不住了。 族长答应让她拿母虫为燕鹤行解毒,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骨冻虫本来就是从部落里带出去的,当时培养骨冻虫的时候也是耗费了颇多心血的,不能就让骨冻虫这么给废了,留下来还有用处。 姬霜小心翼翼的将母虫放到燕鹤行的心口上方。 闻到血腥的味道,母虫一下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循着血口爬了过去,吸了一口血液。 母虫那原本白色的身体一下子染上了粉色,随着它吸食的血液越来越多,颜色也越来越红。 姬霜拿着重新做好的铃铛,拆了铃芯开始摇响操控蛊虫的声音。 那声音沉闷又不刺耳,只是很轻很轻的声音,可随着声音响起,燕鹤行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口蛄蛹。 宋婉玉能看到燕鹤行皮肤下面有虫子的攀爬产生的鼓起,一点一点的往心口移动、 母虫就趴在他的心口一动不动,却用一种看不见的无形的压力,把那骨冻虫很快逼了出来。 骨冻虫从燕鹤行心口爬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连他身上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块,燕鹤行整个人一个哆嗦,直接晕了过去。 宋婉玉担忧不已:“他怎么晕了。” 姬霜没用手碰那骨冻虫,在骨冻虫爬出来的时候就迅速用巾帕包了起来又放到了另外一个密闭的盒子里,这才将母虫给收了回去,等寒玉盒子扣好,她才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洒在燕鹤行的刀口上。 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瞬间就止住了血。 “骨冻虫入体时间太长了,对他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刚脱离身体肯定会因为刺激晕倒,醒来之后他估计还得虚弱好一阵子,不过脱离了生命危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婉玉:“表姑,谢谢。” “自家人说这个干什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燕鹤行离开京城太长时间了,这么长时间不回京城,说不定尹曼歌已经准备好了新的计谋来对付他们。 他们得带着陈琰回去,将尹曼歌的诡计公之于众,还有替君家沉冤昭雪。 这所有的一切都耽搁不得。 宋婉玉便道:“尽快吧。” 第二日燕鹤行醒了之后,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内里虚空,但是却没有之前那种异样的无力感了,好像现在的状态只是因为最近辛劳造成的不适。 燕鹤行醒来之后并没有耽搁,直接去找姬霜,说想要和族长谈一谈。 他要将陈琰给带回去。 陈琰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他能让恶人的罪行昭告天下。 燕鹤行已经答应了只要陈琰说出真相就保住陈琰的命,并且还会让他和家人团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走。 陈琰也不是蠢笨之人,他为了防止有一天被尹曼歌等人抛弃,留下了很多的证据,这些证据都是他保命的筹码。 他不会将这些东西轻易的交给燕鹤行,除非燕鹤行答应他的所有条件都能做到。 燕鹤行和族长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巫族的族长很明显表现出了不情愿。 但是燕鹤行的一番话彻底说动了他们的族长。 “此人若是继续留在部落里,一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到那时不管你们有没有参与,知不知道这些事,幕后之人都不会留下你们的性命。” 当然,他们的性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燕鹤行原本完全可以不用多管闲事,但这部落里有昭昭的家人,她喜欢这里,燕鹤行就一定是要护住这里的。 哪怕巫族并不想与京城诸多势力来往,也并不想参与到皇家的事里来,但陈琰在这里,他们也来了这里,尹曼歌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怀疑,在她心里,只要产生了怀疑,就一定是要想方设法将怀疑打消的。 与其查他们有没有和陈琰接触,有没有从陈琰的口中知道真相,还不如直接将整个部落的口都封上。 巫族虽然有强大的战斗力不好得罪也难以下手,但若是派无数的死士强攻呢。 这样的手段尹曼歌用惯了,也用的得心应手。 没有人能想到那个女人能疯到什么程度。 君家那么多人的命说杀就杀了,一个满是平民百姓的部落又如何,能挡得住泱泱大国训练有素的军队吗? 燕鹤行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可能发生,才会过来跟族长交谈。 他要将陈琰从这里带走,一是为了给故人昭雪,还有一方面是为了保住部落。 燕鹤行说到这里,看着那族长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凌厉,语气也坚定了许多:“无论如何,陈琰我都必须带走。” 第236章 速归 族长最后还是答应让那个燕鹤行把人带走,不止是因为他想要保住部落里的人,还因为燕鹤行的一个承诺。 他们今天在这里做的交易没有任何人知道,最后燕鹤行从族长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是族长亲自送出来的。 族长送燕鹤行出来的时候对他的态度极其尊敬。 宋婉玉和燕鹤行向陈玲月辞别之后,便动身回京城。 以燕鹤行如今身子虚弱的程度,原本他们是打算让燕鹤行休养一段时间再回去的,可祁山传了消息过来,信里只写了寥寥数语。 ——宫中有变,速归。 祁山的身份极其隐秘,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贸然给他们传信。 此行没有办法再继续耽搁,于是他们兵分三路。 燕鹤行和公孙璟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带陈琰回京,宋婉玉和祝今朝由暗卫护送,还有一队人马伪装成他们的队伍带着假‘陈琰’大张旗鼓的回京。 去南京的时候他们一路要隐藏行踪所以走的特别谨慎,速度也慢了不少。 回京的时候不用顾及这些,再加上沿路都有暗桩接应,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尹曼歌的人发现,回去的时间比去的时间缩短了一半,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用了十五天的时间才回到京城。 还没到京城的时候暗桩就已经将现在京城里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与此同时有假‘陈琰’的那队人马回京的路上也遭遇了无数的截杀。 为了保证不引起尹曼歌的怀疑,他们将带去的大队人马全部都安插在了假陈琰那队,越多人截杀,他们就越是确信陈琰说的话都是真的。 眼下京城到处都有禁军守卫,说是有刺客潜入京城刺杀皇上,眼下全城戒严搜寻刺客的踪迹,京城里到处都贴着刺客的画像,可七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那刺客的身影。 京城上下闹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祈祷着一定要抓住那个重伤陛下的刺客。 与此同时,城东一处别苑里,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声音。 “什么刺客,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公孙璟听到消息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我所有的私宅外面都有重兵把守,就连玉生烟也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哪里是在找什么刺客,分明就是在抓咱们。” 穿着红粉衣裳的女子依靠着树干看着公孙璟暴怒的样子,抿了抿唇看着有些紧张,视线落在了公孙璟对面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素衣,衣服上连花纹都没有,可却被那卓越的面容和一身贵气的气质衬得连衣服都高贵了起来。 公孙璟气得不行,而燕鹤行一脸淡然的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而后看向暗探:“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暗探得令下去,公孙璟看着桌子上的图纸,开始一个一个数着什么。 越数他的声音就越怒。 公孙璟坚信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平时在京城的时候没少购置房产,有些送给那些堕落红尘但是仍然想要自救的红颜知己了,有些仍然闲置着。 他的私产实在太多连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若不是暗探将禁军把守和严查的图画出来给他看,他都没发现自己以前清点的时候还遗漏了几处宅子。 “他们这是抓贼吗?他们都快把我老底给翻出来了。” 生气是必然的,但公孙璟更多的则是恼羞成怒。 他可惜的不是自己的房产被人抄了,而是他这么多年给私产里面存的那些宝贝,有好多拿出去放在玉生烟都是能当镇店之宝的存在。 若只是找人也罢,怕就怕把他宅子里的东西都给搬空了。 “我那些画能见人吗?!” 燕鹤行听到这里,将杯盏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说了一句:“行了。” 公孙璟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靠在树干上的女子,说道:“柳姐,你先进去吧。” “那您……”“不用你陪着,我们在这的消息也不要传出去。” 柳姐听到这话一脸认真道:“放心吧世子殿下,奴家的命是您救的,您还给了奴家一处安身之地,世子就是奴家的……”“这些话我每次来你都要说一遍,你累不累,天色也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公孙璟摆了摆手。 柳姐点了下头,走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燕鹤行一眼。 燕鹤行从头到尾神色都没有变化,就连眼神也没有一次落在柳姐身上。 柳姐摇曳着曼妙的身姿,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还故意放慢了速度,可始终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眼里染上了些许失望之色,“那……奴家走了啊。” “走吧走吧。” 柳姐刚走,公孙璟就看向他,调侃道:“怎么到哪都这么招人喜欢啊,你说要是宋,咳咳,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公孙璟还没说完就被燕鹤行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干笑了两声。 燕鹤行轻描淡写道:“那祝今朝知不知道你购置了许多私宅给别的女子?” “这关祝今朝什么事啊。” 燕鹤行浅浅勾唇:“哦,不关她的事啊。” 公孙璟一顿,声音淡了些许:“我这样子,祝大将军还有她那几个兄弟们能放过我?我还想以后过点安生日子呢。” “不说这个了,说说要紧的事。。” 公孙璟神色有些黯然。 “你的事也是要紧事。”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与以前一般无二。” 公孙璟自嘲的笑了笑:“回不去了。” 他没有告诉燕鹤行的是,那些宅子里放的,是他这么多年画的画,所有的画里画的都是他的娘亲。 那个文采惊世的公孙璟早就随着多年前那一场大火一起死了,火在他的心里烧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刻熄灭过。 他是喜欢祝今朝不假,但他不想让祝今朝和公孙家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不想让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燕鹤行倒了一杯茶给他,道:“敬之,等此间事了,我将你从公孙家的族谱上除去。” 公孙璟笑了,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感叹道:“那我可要想想我以后要姓什么了。”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第237章 不用留了 从上次接到祁山的信之后他们就和祁山失去了联系,祁山作为影卫统领,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给他们传了消息,之后便再没了音讯。 但祁山的身份可以说是绝密,知道的人甚少,如果连祁山都被抓住了,那就证明是影卫里那几个头领之中的人背叛。 但幸好,影卫之间互相联系甚少,都是听命于各自的头领,只要将其他的头领全部聚齐,就能抓住影卫里背叛的人。 燕鹤行已经让天衢去办这件事了,结果如何明日便见分晓。 第二日中午,忽然有一队禁军自京城里出来直奔城西某处宅子,呵退了闲散人员之后将那处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禁军统领带着一队人马直接闯了进去,一脚踹开了那大宅子的门,带着人冲了进去。 他们将那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统领站在昨天燕鹤行和公孙璟喝茶夜谈的桌子旁边,气的脸都青了。 “回去复命,说消息有误,人不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京城最高的望月楼天字号包间里,本应该在房间里的燕鹤行和公孙璟却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现在在这里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城西那处宅子被禁军围了起来。 公孙璟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昨晚他们决定让天衢去联系影卫头领来见他们的时候,燕鹤行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让天衢告诉所有人一样的见面地点,而是给每个头领说的见面地点都不一样。 本来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却没想到就这么将叛徒给找了出来。 “天衢,城西的宅子你告诉了谁?” 天衢:“影卫六队队长。” 燕鹤行看过去,就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一样,说了一句:“不用留了。” 天衢得令。 一个时辰后,城中的禁军又开始多了起来,张榜张贴的告示上又给那不知名的刺客加了一条罪行,刺杀宫中禁军,至禁军身亡。 听到消息之后两人毫不意外。 “死的可是那六队队长?” 随后赶来与他们接头的影卫点头,说六队队长在宫里被刺客给杀了。 听到这话燕鹤行和公孙璟对视一眼,而后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天衢的身手远在所有禁军之上,要杀一个叛徒轻而易举,但偏偏这人不是天衢动的手。 “尹曼歌动的手?”公孙璟问。 燕鹤行淡淡的点了点头。 以尹曼歌那生性多疑的性格,六队队长消息有误让她的人马扑了个空,不止没把他们抓住,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准备,还将背叛的人给抓了出来。 尹曼歌完全会怀疑那叛徒是有意为之,杀了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人给杀了,说明尹曼歌已经知道在对方的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燕鹤行只是略施小计,便让尹曼歌如临大敌。 从她随意调动禁军再加上影卫和暗探带来的消息,燕鹤行已经差不多清楚了宫里如今的情况。 燕景鸿应该是被控制了。 可是尹曼歌有这么大的胆子逼宫吗?若真是如此,她之前还用等那么长的时间吗? 一定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到底是什么缘由能将尹曼歌逼到这种地步。 前几日刺客刺杀燕景鸿之后,燕景鸿重伤不醒,整个宫殿都被围了起来,但大臣还是可以进宫探望陛下的,可这几日却没有一个臣子能进宫看燕景鸿。 “不是所有人,还有两个人能见到燕景鸿。” 听到燕鹤行直呼皇帝的名字,公孙璟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而后心下了然,问他:“谁?” “柳正元和尹珅。” 明面上确实是他们俩能进宫,但是暗地里还有多少人能进去? “现在皇宫戒备森严,祁山被抓,禁军全部由祁山的死对头接管,根本没有人能听你我调遣,若是真的带着影卫闯进宫里,以尹曼歌那女人的心计和手段,逼宫的人就变成你了。”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去外微服私访,代表陛下去考察民情去了,若是这个时候他带人进宫被抓,尹曼歌以及她的党羽一定会借题发挥,他们可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 “我要进宫。” 他必须要去见一眼燕景鸿,只有见到了燕景鸿,才能确定他如今的处境。 不管人是死是活,都必须要见。 “可是要怎么进宫?他们只怕已经在宫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去呢。” 燕鹤行看着公孙璟,示意他凑过来。 他小声在公孙璟耳边说了什么,公孙璟有些惊讶:“这样真的行吗?” 燕鹤行点头:“可以。” 不管行不行,他们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当天晚上,公孙璟趁着夜黑风高出了城。 燕鹤行也换了一身夜行衣,和天衢兵分两路各自朝着城南城北离开。 深夜,城北一处无人居住的宅子烧了一把无名火,火势乘着风向烧的越来越旺,几乎城中所有的禁军都被引了过去灭火。 城北这处无人宅倒不是重点,主要是火烧的方向再蔓延下去几乎城中所有的官员都住在这一片,若是烧到了他们的家,那可就是大事了。 不止是城中巡逻的禁军,就连羽林卫和护城防的侍卫也都被调了过去灭火,而住在城北这片的还有当朝宰相柳正元。 这火一烧起来尹曼歌就得到了消息,她在阁楼上看着北方那漫天大火,她穿着深紫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百鸟朝凤,金线勾勒出来的线条栩栩如生,被漫天火光映照的更加生动。 她依靠在栏杆上,手里提着一个酒壶,眼神看起来还带着几分疯狂。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水,被那浓烈的酒刺激的有些难受,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这个时候,尹曼歌的身上竟然笼罩着一层孤独,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 在她身旁宫女侍卫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阻。 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没有人起身。 随着那脚步声响起来的,还有颇具威严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娘娘。” 第238章 只要天下人信了 尹曼歌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就将酒壶藏到了身后,而后朝着身后看了过去,眼神带着些许心虚。 尹国公已经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前不久皇上还在朝中问起尹国公打算何时告老还乡,可没想到没过多久时局就发生了变化。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朝着尹曼歌走了过来,眼神犀利无比。 “火都烧到眉头了,娘娘倒是悠闲自在。” “爹,本宫,我……” 尹曼歌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没有醉到口不择言说话不分场合的地步,朝着地上那些下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冬凝得令,立刻将周围的宫女侍卫都给遣散,她站在一边环顾了一圈梓州,确定没有人之后便站到了很远的地方。 冬凝站的地方正好能看到周围所有岔路口的情况和尹曼歌,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尹国公走过来,扫了一眼冬凝:“你的人倒是有眼色。” 尹曼歌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连忙道:“冬凝从我进宫就跟着我了,她对我很是衷心。” “人心难测。” 尹曼歌的笑容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道: “爹,你怎么这个时候入宫了,不是说没有必要你不会来的吗?” 尹国公看向着火的地方:“你知道这火是谁烧起来的吗?” “还能有谁,他想要去见丞相那就让他去。我的人已经在外面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便可来个瓮中捉鳖。” “蠢货,火烧起来的方向是哪里你看不出来吗?燕鹤行若是真要去找柳正元,火怎么会从他那边烧起来?” 尹曼歌一下认真:“爹的意思是,这是声东击西。” 尹国公点头。 尹曼歌笑了:“他要是去找哥哥,那不就更好了,也省的你我费心抓他。” 尹坤为人板正,当初为太子师时对燕鹤行颇为上心,后来燕鹤行被贬出京,他没少为了燕鹤行的事周旋,只想从中寻找转圜的余地将燕鹤行给接回来。 不止如此,后来他还让人暗自里去找过燕鹤行,就算有人知道这些消息,也只会说太傅大人是真的关心太子殿下。 燕鹤行回京之后,他从来没有和燕鹤行有过任何的牵扯和关联,两人就跟断了那份师徒情谊一样,但尹坤也是知道只有这样做才是对燕鹤行最好的,所以才故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将尹坤和燕鹤行放到一个阵营里面,但他们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尹坤和尹曼歌才是真正的家人。 他们都是尹家人,自幼接受的是相同的教导,身上留着的也是一样的血,一样的环境就算能养出不一样的人,可对某件事的态度却是一样的。 尹坤,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支持过燕鹤行,他才是这朝中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有任何人知道,当初让尹坤当燕鹤行的老师,其实是尹曼歌背后的推力。 就连尹清雪当太子妃也是尹曼歌跟燕景鸿提的,因为尹清雪是她的侄女,一旦她和太子妃有了关联,燕景鸿便不会再怀疑自己对燕鹤行的太子之位动了手脚,因为她都愿意把自己血脉相连的侄女嫁给太子,肯定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让太子继位的。 这事,还是哥哥给她出的主意。 只要朝中所有人都将他尹坤当成太子的人,尹曼歌在后宫里一旦做了不利于太子的事,所有人第一时间也都不会怀疑到尹曼歌的身上,这样她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处理余下的东西。 这位深藏不露的太傅大人,其实才是最有心计之人。 若燕鹤行声东击西是要去找尹坤,那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 尹曼歌看向尹国公:“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哥哥的消息就好。” 说罢,城北的火也已经灭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浓烟滚滚将整个天色都压得黑沉沉的。 派去灭火的人接到了新的命令全部朝着太傅府上围了过去,行至半路又被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刺客给阻拦住了,一群人追了几条街硬是没有追上那刺客,反而被刺客打伤了好几个人。 尹曼歌他们都知道燕鹤行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便更加确信燕鹤行就在太傅的府上,他们也没有让人去尹坤那边探听消息,只怕打草惊蛇让燕鹤行提前察觉。 就这样到了后半夜都没有消息入宫,尹国公终于坐不住了,让人去了尹坤那里,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没有人来。 一晚上闹得鸡飞狗跳沸沸扬扬的,禁军忙活了一整晚没抓住一个人,他们甚至连燕鹤行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尹国公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笑了。 “好啊,此子心计之深真是让人叹服,也不怪明睿不是他的对手了。” 听到尹国公提起燕明睿,尹曼歌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 “爹,明睿他……” “成王败寇本就如此,若不是他管不住自己,怎么可能会败在一个女人身上,你平日里就不该太过骄纵他,什么事都替他收尾了,他自然有恃无恐。” 尹曼歌听了这话眼眶湿润,委屈的看着尹国公:“做娘的不心疼孩子,还有谁心疼啊。” 见她哭了,尹国公叹了口气:“妇人之仁。” 她抬手抹掉了眼泪:“爹说的是。” 尹国公的语气还是软了几分:“罢了,眼下还有明泽不是?这次定然不会再与之前一般了。” 尹曼歌点头:“我和明泽的未来可都仰仗爹爹和哥哥了。” 尹曼歌在面对尹国公的时候,可全然没有之前在宫中那种心狠手辣的狠毒感,在他面前,她就还是以前那个在父亲膝下承欢的小女儿,不懂世故,只需要依靠爹爹就行了。 “陛下如何了?” “醒了,但近来胃口不佳。” “我教你的可都跟他说了?” 尹曼歌点头:“说了,但我总觉得陛下不信。” “他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这天下人信了就行。” 尹曼歌不说话。 尹国公看出来了她的犹豫,又说道:“爹老了,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只这最后一次了,你可不要因为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她应声。 “明日安排一下,让我进宫面圣。” “爹,陛下身子还没……”“贵妃娘娘,别忘了你姓什么!” 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引得一旁的冬凝也看了过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尹曼歌点头。 “我知道了。” 第239章 殿下好手段 柳正元听闻起了大火,心中便有猜测。 自从上次因为陛下被刺杀重伤入宫回来之后,丞相府就此闭门再也不见客。 无论朝中谁想要来见丞相,丞相都拒绝了他们,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朝中任何一位官员能接触到丞相。 柳正元自此也只是除了进宫便不去任何地方。 火起时,柳正元第一时间就让府中众人多加防范,所有平日里疏于防卫的地方也让人看管了起来,怕的就是有人趁着着火起了乱子溜进来。 可即使是这样,却还是没有防住。 柳正元回到书房里见原本紧闭的窗户开着,扫视一圈,心知是有人进来了。 再加上那人本来就不打算隐藏踪迹,一半衣角还留在屏风外面,他便屏退四下,自己转身关上了门。 柳正元走到窗户前,关上窗户的同时,说了一句:“殿下出来吧。” “丞相心如明镜。” 燕鹤行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丝毫没有当梁上君子被抓住的异样,神色坦然的就好像他今日是被柳正元请到府上来的一样。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动作行为丝毫没有将面前这个朝内的一品权臣放在眼里,纵使穿着夜行衣仍然浑身贵气逼人,怎么看,燕鹤行都是宫中这些个皇子里面最有皇家威仪的一个。 柳正元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一眼便能看出来,太子殿下也是最像陛下的那一个。 “你……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柳正元虽然心中不爽,却也没有要得罪燕鹤行的意思。 眼下皇子们相争还不知道谁才是最后赢家,贸然得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不管谁最后继位,他都是永宁国的丞相这一点是变不了的。 就是看清楚了这个情势,柳正元才没有贸然行动。 “想请丞相帮个忙,帮我入宫见陛下。” 他分明就是来求人的,可却没有半分求人的态度,眼神里带着漫不经心的霸气流露,不容拒绝。 柳正元说话留三分:“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殿下想要入宫见陛下应该比我等臣子更加容易啊,怎么能说让微臣帮你呢。” “丞相,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燕鹤行微微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抬眼看他。 分明是燕鹤行坐着柳正元站着,可他的气场却比站着还要强大,让柳正元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丞相都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寒而栗。 “火烧起来之后,太傅那边应该已经布满了人手,要是他们发现我没有去太傅,反应过来之后会在哪里来找我呢?” “这……”柳正元愣了下:“殿下好手段。” “怎么能说是手段呢?”燕鹤行勾唇:“燕明睿出事的时候,丞相毫不犹豫的撇清楚了跟燕明睿的关系,你说宫里那位会怎么想?他们还会觉得,你是站在他们的阵营吗?” 燕鹤行又继续道:“今日他们没在太傅那里抓住我,便是我没来你这里,他们还会相信你的说辞吗?” 柳正元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中。 “不着急,我给你时间考虑。” 燕鹤行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在书架里拿了一本书出来,就站在一旁看着书。 他好像根本不着急看到柳正元的答案,也似乎根本不着急进宫看陛下。 柳正元根本看不出来太子殿下的真正想法,人心似海深,他是真的看不出来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甚至连他所求所想都看不出来。 “哦对了,我还有一句话忘了说。” 燕鹤行的目光始终放在书上,并没有去看柳正元,淡淡道:“宫里等会应该就会来人了。” 燕鹤行话音刚落,书房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响起的是敲门声。 “大人,赵统领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来,说是刺客跑进丞相府了。” “刺客,哪有什么……”柳正元话还没说完,视线朝着燕鹤行看了过去,燕鹤行抬手朝他招了招手,似乎在说,我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刺客。 柳正元顿住了。 燕鹤行声音如常:“丞相大可把我交出去当做投名状,给你柳家换一个锦绣未来。” 他此举真如刀尖行走,简直让人心生畏惧。 到底是与宫里那位同流合污还是与虎谋皮,柳正元一时间竟然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燕鹤行依旧淡然,拿着书卷朝着椅子走了过去,坐下来又翻了一页书,似乎笃定了他不会将自己给交出去,又或者说是另有后手。 他可是被贬出宫又带着一身辉煌杀回来的太子,手段和心计全在燕明睿那些人之上,当初若是有选择的话,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燕明睿了。 而燕明泽,他更是看不上,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尹家想做什么柳正元不是不知道,日后若是他们一家独大,那他柳家哪还有出路。 “殿下,微臣可以帮你,但微臣有一个要求。” 燕鹤行又翻了一页。 “微臣的女儿……”“柳正元。” 燕鹤行合起书,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吗?” “大人,他们要闯进来了,奴才……奴才实在是拦不住了啊。”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许多人的脚步声,还有火把围绕在书房周围,门外又传来赵统领中气十足的声音:“丞相大人,属下奉命捉拿刺客,有人看到刺客跑进了相府里,为了大人的安全,属下这才未经通报闯入府上搜查,还望相爷见谅。” 柳正元紧张的看向外面,又看向燕鹤行。 他依旧气定神闲。 “殿下不怕我把你交给他们吗?” “请便。” 柳正元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门口,正要拉开门,手却停住了。 “相爷,您不说话,属下就进来了。” “属下实在担忧陛下的安危,属下……” “放肆!” 柳正元拉开门的时候,赵统领下意识朝着房子里面看过去,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凳子横在书桌前,没有人影。 “相爷,实在是命令不可违啊,您见谅。” 柳正元:“不是要抓刺客吗?若是抓不到人,你们擅闯相府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第240章 海晏河清 “我等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抓刺客的,还望相爷海涵。” “笑话,我堂堂一国丞相,你们未经通报便闯了进来,无论如何也得给老夫一个交代,不然都别走了。” 柳正元看着他们,威压全开。 虽然在面对燕鹤行的时候他的气势确实是输了一些,哪怕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毛头小子露了怯,但不得不得的是,燕鹤行确实是难得的奇才。 从他回来之后朝中几乎是所有人都对太子殿下赞不绝口,就连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都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以前那个心狠手辣的形象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名头太盛,也怪不得连陛下都会忌惮和妒忌。 柳正元是燕景鸿的股肱之臣,龙游潜邸时他就已经是他的门客了,当初他慧眼独具,一眼就看出来皇上日后必是人中龙凤,跟对了人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这一次,柳正元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开门之前,他打开了书房里的密室,他跟燕鹤行说:“这密室只有微臣一人知道如何打开,里面没有其他的出口,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得到。” 燕鹤行靠在入口旁随口道:“那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囚笼吗?若是丞相有心引我进来瓮中捉鳖,那我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柳正元心里一颤,正要开口,燕鹤行却笑了:“开玩笑的。”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进去。 眼看着外面的人就要闯进来,柳正元连忙关上了密道而后打开了门。 这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柳正元能在朝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要不然他和其他几个一品官员入宫看皇上的时候,贵妃肯定已经让人把他们扣在宫里了。 他们都是不能轻易动的那些人。 一个朝廷的建立需要什么,不止是需要一个引领所有人向前走的明君,还需要那些能稳定朝廷和江山社稷的官员,他们这些官员互相制衡互相扶持,才有了如今稳定的朝廷。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尹曼歌不是不懂。 无论是弹压还是威逼利诱,他们这些手握重权的大臣尹曼歌都是要收为己用的,这样哪怕七皇子根基不稳,也一定能在那高位上稳坐如山。 只要有他们的扶持。 所以尹曼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人不能轻易得罪。 柳正元也正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敢如此对待这些不识好歹的禁军。 他们不过就是尹曼歌等人手里的狗罢了。 柳正元让府上侍卫将所有禁军全部打了出去。 “大胆丞相,我们可是皇上的禁军,你竟然敢纵容侍卫与我等对抗,你这是要谋反吗?!” “谋反这么大的帽子可别往老夫头上扣,老夫府上的这些个好手,可都是陛下亲自选出来的,你们在老夫的府上作威作福,老夫便是打了又如何?” 他们作势还要上前,柳正元冷声道:“拔剑。” 拔剑声响起,所有人都挡在了柳正元的面前。 柳正元冷声呵斥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相府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若是还敢放肆,就别怪刀剑无眼。” “柳丞相!” “还不快滚!” 柳正元直接拔剑,往前走了一步:“我看谁还敢进来!” “丞相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明日我定要进宫面圣,狠狠的参你们一本!” 柳正元直接转身进了府中,“关门,谁来都不见。” 赵统领在外站着,看着柳正元如此,身旁的亲卫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统领,咱们这样得罪丞相,万一他日后问责。” “你怕什么,柳正元若是不肯归顺,日后这朝中哪里还会有他的立足之地,不必担心。” 柳正元回了书房之后气的大发雷霆,“混账东西,一群奴才都要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柳正元看向关着的密室门,走过去将书架推开,转动了烛台开关。 他从那群禁军的态度里面也看出了自己以后的处境。 连狗都敢咬他,他们的主子又是个什么态度? 他只能和太子合作,也必须和太子合作,若是真的和尹贵妃他们同流合污,日后大事成就之后,怕就是他柳正元的杀身之时了。 燕鹤行神情慵懒的从密室里面出来,瞥了柳正元一眼。 柳正元立刻跪了下去,朝着燕鹤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态度比之前彻底判若两人。 “太子殿下,先前是臣怠慢,还望殿下海涵。” 燕鹤行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不明情况不站队,丞相只是比较谨慎,何错之有啊。” 柳正元自认阅人无数,就连皇上想什么他都能猜测一二,朝中那些大臣的想法他一眼便知,可唯独眼前这人,他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想要什么。 所有的皇子都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可他…… 柳正元看着燕鹤行的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有话就说。” “殿下,你能不能告诉微臣,您想要什么?” 燕鹤行正往外走,听到这话,步子一顿,道:“我想要什么。”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声音淡淡:“我想要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彼时月色正好,燕鹤行从书房里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朝着房檐上看去。 天衢便坐在屋檐上欣赏着月色,看到他出来,直接跳了下来跟在他后面。 燕鹤行做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刚才若是柳正元真的将藏在密室里的他交给禁军,天衢就会带潜藏在暗处的影卫血洗丞相府,将所有的人全部杀个干净。 再然后,那一把烧起来的火就会彻底蔓延到丞相府。 如果柳正元不答应,那就说明他选择站在了尹曼歌的阵营,同样留不得。 但这晚相府也只会死柳正元一个人,当然了。 是刺客所为。 无论如何,这事都牵扯不到燕鹤行身上。 算计之深,可谓巧妙。 “刚才丞相问您想要什么,您说的是实话吗?” “是,却也不是。” 燕鹤行道:“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是为了天下百姓,更是为了她所踏足的每一处都不会有危险。” “这样,若我不在她身边,她仍然可以放心的去这世间任何地方。” 他……只想她好。 第241章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太子殿下南巡受伤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据说太子的车驾正在赶回京城。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也都期盼着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可以尽快回京。 与此同时,丞相连夜向宫中递了折子,说有要紧事要进宫面圣。 早上递上去的折子到了下午才有了消息,让丞相进宫。 柳正元带着下人进宫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这些人里面多了一个生面孔,那人身量修长,却把头埋的很低,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低调非常。 大家都没有认出来这人是哪里来的,管家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很是奇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柳正元正要上车看到了管家的眼神,道::“近来京中刺客颇多,他是我的护卫。” 管家对丞相的话自然不会怀疑,便再也没有看这个气质有些独特的护卫。 那护卫便跟着柳正元一起到了宫门口。 到宫门外要经过层层盘查。 也许是因为太子要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中,也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了燕鹤行就在京中,不管是玄武门还是青龙门外都安插了比平日里更多的禁军,几乎所有进出宫中的人都要进行层层的盘查,太监宫女也不例外。 他的马车停在门口便被拦住了。 看到是丞相府的徽记,守门的禁军态度颇为恭敬,朝着车里拱手,态度恰到好处,比昨夜那个出言不逊的禁军统领好的多了。 这些人里面还是有明眼人的。 “请丞相大人下马车。” 柳正元也知道这是进宫的规矩,便也没有说什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踩在脚凳上的时候,面具护卫走过来伸手扶了一把。 虽然是护卫最平常的举动,可柳正元还是露出了颇为古古怪的神情,几乎是下意识的顿了下,手迟迟不敢搭上去。 直到那护卫察觉到异样轻轻抬眼瞥了他一眼。 那熟悉的眼神让人心颤。 两人这对视只是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快到没有任何人察觉。 柳正元将手搭在了燕鹤行的手臂上,被他搀扶着下了马车,然后朝着禁军走了过去。 “大人将刀剑放到这里。” “没带。” 他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什么东西该带什么东西不该带自然是清楚的。 那禁军犹豫片刻看向柳正元身后的燕鹤行,道:“侍卫也不能带。” 柳正元看向燕鹤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交了。” 燕鹤行走过去,将佩剑给那禁军放到了桌子上。 那禁军看了一眼燕鹤行,只觉得这侍卫看起来很不一般。 “丞相,往日陪您进宫的不是这个侍卫啊。” “怎么,我带谁进宫都要告诉你一声吗?” “不敢不敢,只是您这位侍卫脸上的面具能否摘下来?” 听到这话,柳正元心里更是有些紧张,他带燕鹤行进宫是可以,可若是在宫门外就被抓住了,完全可以被人借题发挥。 丞相带着外出微服私访的太子偷偷进宫,完全能被人判一个谋反的罪名,到那个时候完全不用他们辩解,尹曼歌只要一条命令就能将他们当场斩杀,事后再补一个解释都行。 现在他和太子殿下可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若船倾覆,两人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只短短一瞬柳正元都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那统领看着燕鹤行,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怀疑,给旁边的禁军使了个眼色,几人正要围上去,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骚动。 宫里用来运输货物的马车被拦了下来,从马车的箱子里面翻出来了两具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统领走了过去,询问负责将这些东西运输出来的太监。 那年轻的太监下的脸色都白了,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一旁那宫中的老太监走上来盖住了货物的盖子,将那麻布又重新盖好,在那统领走过来的时候,老太监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了一块令牌。 统领一看令牌,先是脸色一变,而后朝着身旁的禁军招了招手。 “走吧。” “可是……” “贵人们的事你我掺和不得,若是多管闲事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燕鹤行离得远只是草草看了一眼那车里面的尸体,看着是两个宫女的模样,脸上满是青紫和血污,不像是正常死亡的。 看那惨死的样子倒是让燕鹤行想起了燕明睿的手笔。 燕明睿的死传到京城之后,燕鹤行特地让人去燕明睿死的地方看过,根本没有找到尸体。 只要见不到燕明睿的尸体,燕鹤行就绝对不会确信他已经死了,再加上这次宫里忽然出了这样的变故,让燕鹤行有合理的理由怀疑燕明睿很有可能就在宫里。 所以这次进宫,燕鹤行不仅仅是要看看燕景鸿现在的处境如何,还要探查清楚情况想办法将祁山救出来,他还要看看,燕明睿是否真的在宫里。 每一件事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发生的,一定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巨大的变故,让尹曼歌他们不得不对燕景鸿下手。 按照尹曼歌以往的性格,在不确定他能不能从南疆回来之前一定会按兵不动,若是他真的死在南疆,那她也没有必要再动手脚,以她的受宠程度,燕景鸿册立燕明泽为太子只是时间问题,没必要铤而走险。 所以燕鹤行更倾向于是燕明睿偷偷回了宫里,并且还被燕景鸿发现了。 被贬斥的皇子偷偷回宫,性质和他们想要给自己安插的罪名是一样的。 这短短的时间里燕鹤行已经凭借那两个被凌虐致死的宫女身上分析出来了一个大概。 惩罚宫女自有宫规,就算死了人也不会这样平白无故的送出来,除非是因为人死的不明不白,不能走明路送出来。 那原因是什么? “大人进去吧。” 那禁军回来之后已经忘了刚才要检查燕鹤行面具的事,也可能是因为让柳正元等的时间长了怕得罪他,直接放行。 燕鹤行便和柳正元往里面走。 两人刚越过玄武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充满探究的声音。 “站住。” 第242章 他一定能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柳正元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看似不动如山,实际上心都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燕鹤行环抱双臂与柳正元一起回头看去,看到燕明泽,他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柳正元的斜后方。 燕明泽细细的打量着柳正元身边站着的男人,疑惑的皱了下眉头:“丞相,他是谁?” “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卫。” “侍卫?本宫怎么看着这侍卫似曾相识啊?” “殿下说笑了。” 燕鹤行冷冷的看着燕明泽,燕明泽道:“把你的面具摘下来给本宫看看。” 柳正元顿了一下,连忙道:“殿下。” “你不会说话吗?” “哑奴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子,不止是不会说话,就连耳朵也听不清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回话啊。” 柳正元说这话的时候心虚不已。 燕鹤行偏了下头,似乎在分辨他们说的话是什么。 燕明泽抬手指了下脸的位置:“把你的面具摘下来。” 燕鹤行又看向柳正元。 柳正元点了点头。 燕鹤行抬手,在燕明泽略微好奇的目光下,将脸上那个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他的脸上全部是暗疮,甚至有些伤口还化了脓看着恐怖至极,燕明泽几乎是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露出了震惊和嫌恶的表情。 “什么东西,快把脸遮起来!” 柳正元连忙朝着燕鹤行摆了摆手。 燕鹤行又立刻将面具给戴了上去。 柳正元也没有想到他会留有一手,很快就顺着燕鹤行的意思解释道:“哑奴前几日误食东西中了毒。” “还不把头低下去,小心污了殿下的眼。” 燕明泽眼里充满了嫌弃:“你将这种人带进去作甚?丞相,你的眼光如今是越来越不行了啊。” 燕明泽以前对柳正元的态度十分恭敬,因为存了拉拢的意思不管是说话还是态度都客客气气的。 他如今这态度,想必是觉得大事将成,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皇位上的那个人,所以态度也高傲了起来,骨子里都是傲气。 柳正元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只是点头称是。 若是换了别的皇子,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柳正元的态度了,谁不知道丞相大人居高自傲,他又手握重权,就连皇上对他都留三分薄面,更别说宫中的皇子大臣了。 可现在,柳正元却对燕明泽如此的恭敬。 燕明泽只会以为柳正元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所以才会早早投诚。 燕明泽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丞相可是要去见父皇?” 柳正元点头。 “正好,本宫也要去,丞相随本宫一起吧。” 说完,燕明泽转身就走。 柳正元瞥了一眼燕鹤行,见燕鹤行低着头没有动静,便知道他的意思,跟了上去。 来的路上柳正元跟燕鹤行说过,陛下遇刺,在养心殿里调理身体,这几日睡着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要多,偶尔醒来一次说话也是不太清楚。 太医说是因为刺客刺杀突然,陛下毫不设防时急火攻心,血压冲到了颅顶导致神志不清,偶尔神志清楚时也没有办法吐字清晰,再加上手上没劲颤抖的连笔都握不住,更没有办法跟人交流。 柳正元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轻蔑和不信,谁都知道这些都只是说辞罢了,不过都是尹曼歌他们的手段,太医院如今在谁的掌控之下不言而喻,只要他们想,皇上可以是任何的症状。 这些不过都是做出来糊弄人的罢了。 这几日经常出入宫里的这些个大臣谁不清楚,尹曼歌之所以敢让几个一品大臣出入皇宫,自然也是想好了对策的。 每个人的府上都有重兵把守,只要谁敢轻举妄动,毫无疑问一定会连累府上的所有人,所以就算柳正元有心想要救皇上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没有办法拿整个丞相府的所有人去赌,而且若是惹怒了尹曼歌那个毒妇,他们一气之下真的对陛下做了什么事,到那时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贵妃联合国公等人逼宫,可永宁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上,一定还是皇子继承皇位。 到那时会是谁继位呢? 再深想一下,尹曼歌敢弑君,多杀几个皇子又如何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人敢赌这个可能。 燕明泽走在前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柳正元,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丞相,若是太子回宫,您说您是支持我还是他啊。” “殿下,这话可说不得啊。”柳正元心惊,连忙道。 “丞相怕什么,太子又不在这里,他听不到的。”燕明泽笑:“而且我本宫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是玩笑话就行了。” 便就是玩笑话,柳正元也不敢回答啊,他真的是汗流浃背。 为何这种事要让自己遇见呢。 “既然是玩笑话,下官就当做没听见,以后可莫要再说了。” “丞相,你怎么如此古板。” 燕明泽朝着他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不防告诉你,太子应该是回不来了。” “殿下,您……这。” “算了,反正以后丞相就知道了。” 燕明泽看出来柳正元是在跟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不打算把这些话给讲明,发出爽朗的笑声,似乎是在期待自己以后的辉煌。 柳正元又不声不响的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燕鹤行,看不出来他的表情,只是觉得那眼神似乎有些太过平静了。 沉稳过人,比燕明泽不知道强了多少。 虽然柳正元是在被逼迫的情况下被迫选择的燕鹤行,但这一刻他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选对了阵营,哪怕现在所有的赢面都在尹贵妃的手上握着,他却觉得太子殿下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如此淡定,反而给了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每一步棋都下的让人意想不到,却如同神来之笔。 当初在宫中初见太子殿下的第一眼,柳正元就知道此子日后必为大用,后来他被贬出宫,柳正元很是可惜了一番,觉得殿下过刚易折。 经过一番磨炼,他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比以前更优秀了。 以前他犹豫不决没有站队,可就在这一刻,柳正元决定将丞相府的命运全部压在燕鹤行身上。 他……一定能赢。 第243章 老匹夫 养心殿门外有一队禁军把守,门口还站着几个宫女太监,他们都站在门外随时等着进去侍奉。他们站在门口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水盆被打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有宫女太监求饶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的说着娘娘饶命。 尹曼歌尖锐的声音穿透那古朴又威严的木门传了出来。 “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水这么烫。没看到陛下不舒服吗?” “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饶命啊。” “来人啊,把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全部给本宫拉出去杖毙!” 尹曼歌说完,大门被拉开,禁军立刻进去将里面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拉了出去,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不断,直到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好好照顾陛下,若是再有差池,本宫拿你们是问。” 尹曼歌说完从养心殿里走了出来,看到柳正元,微微点头示意。 “娘娘。” “柳相今日入宫所为何事啊?” “昨日有禁军夜闯我相府,态度极其恶劣,微臣今日进宫,便是想要问一问陛下,禁军如此,便没有人约束了?”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了。 尹曼歌的谋划需要柳正元的支持,自然不会当众与他撕破脸皮,但燕明泽听到这声声质问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正要开口,却看到母妃朝着自己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似乎在说不要轻举妄动。 燕明泽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尹曼歌笑了下:“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身体不适,哪有时间管这些。” “照娘娘的意思,禁军所为是得了娘娘的授意了?” 尹曼歌表情稍微有些难看,道:“本宫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危,好不容易有了那刺客的消息,不抓住他难以平本宫心中愤恨啊。” “若不是因为那刺客,陛下又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样子,若是这消息传出去,西北六国虎视眈眈,保不齐哪一日就会派大军压入我永宁国境,到那时陛下未醒,你我又该如何应对?” “那些禁军的态度也许是有些冒犯,可这也都是为了咱们永宁的未来啊。” “丞相如此说,往小了说是不觉得禁军态度不好,可往大了说呢,就怕有些不长眼的会以为相府窝藏刺客不愿意让禁军去搜呢。 ” 尹曼歌这话里面埋了陷阱,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若是柳正元再继续不依不饶下去,怕是要被她扣上叛乱的罪名了。 这么大的事,柳正元可承担不起。 他看着尹曼歌,神色从容:“贵妃娘娘这话说的严重了,若是为了陛下,微臣怎么会说什么呢?怕就怕底下的人不清楚主子的意思,产生了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随意作威作福。” “这样的话对娘娘的影响也不太好啊。” 柳正元说完,尹曼歌的眼神一瞬间变的锐利起来,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美目流光转换,朱唇轻启:“丞相教训的是,回头本宫一定好好管教下面的人,定然不会让他们以下犯上。” “娘娘说笑了,微臣怎么敢教训娘娘呢,只是建议。” “丞相不是还要去见陛下吗?快去吧,只是陛下刚才发了好大的怒,丞相可要小心些了。” “是,微臣这就去。” 柳正元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去,在他进去之后,尹曼歌脸上笑容消失,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低喃了一句:“老匹夫。” “母妃,要不要儿臣……” 燕明泽话还没说完,尹曼歌美眸轻轻抬起,神情肃然,语气里带着严厉:“本宫平日里教你的什么你都忘完了是不是?持重沉稳,你如此急躁,日后可如何担当大任?” “你让你父皇,怎么放心把重担交到你手里?!” 燕明泽惶恐低头,眼里有几分不满。 尹曼歌瞥了他一眼,略带愁容:“怎么,觉得本宫说错你了?” 尹曼歌眼中似有失望,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母妃,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燕鹤行。” 若是以前燕明睿在的时候,燕明泽绝对不敢问这种问题,因为连燕明睿都没有办法跟燕鹤行相比,更何况是自己呢。 可是现在,尹家的未来全部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被捧的难免膨胀了起来,便觉得自己与燕鹤行有一争之力了。 尹曼歌没说话,但燕明泽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一脸落寞:“儿臣知道了。” “进去看看你父皇吧。” 看着尹曼歌离开的背影,燕明泽眼眸漆黑,眼底眸光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好久,直到尹曼歌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收回了视线,神情里的不满也浮上表面。 五哥说,他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从一开始母妃就没有属意过自己,燕明睿是所有人的众望所归,而选他,只是因为他们别无他选了。 燕明泽攥紧了拳头。 母妃,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要将燕鹤行抓到母妃面前,让他跪下来求饶认错,只有这样,母妃才会知道,谁才是最好的。 燕明泽信誓旦旦。 与此同时养心殿里,燕鹤行看到了躺在床上判若两人的燕景鸿。 这才几个月不见,燕景鸿已经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之前那精神奕奕的感觉。 燕鹤行看到这样的他,眼底如同看不见的幽潭,没有半点情绪可言。 柳正元看了一眼燕鹤行,而后走过去朝着燕景鸿行了个礼。 尹曼歌虽然走了,却留着自己的两个心腹在这里照顾燕景鸿,殿外更是有两队禁军交换着巡逻,若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来将他和柳正元拿下。 燕鹤行不能轻举妄动。 他静静的看着燕景鸿,直到燕景鸿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父子二人对视,燕景鸿心里忽然生出了奇怪的感觉。 几乎是下一刻他就认出了燕鹤行。 那双眼睛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太子,其实他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后。 每个午夜梦回时被噩梦惊醒,那双眼睛在燕景鸿的梦里都异常的清晰。 他认不错的。 燕景鸿身子忽然一颤,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 第244章 深夜闯宫 燕鹤行抬手,默不作声的避开了那心腹的视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燕景鸿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清晰起来。 他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宫,宫里明明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被尹家人发现,太子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可他还是回来了,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燕景鸿只看燕鹤行一眼,心中就已经升起了无限的悔意。 是他做错了,这么多年,他都看错了人。 枕边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皇位那么多年,害了他那么多的妃子,皇后和君家满门都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难道他当初看不出来端倪吗? 哪怕被尹家当做阶下囚困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受着屈辱,燕景鸿都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意,可在看到燕鹤行的那一刻,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太子自幼就是人人夸赞的天纵之才,也是他最得意的孩子,他本该在父皇母后的宠爱和循循教导下成长成一个清风朗月的正人君子,日后他也一定会是让人称赞不已的明君,可偏偏他错信他人,将自己最得意的孩子亲手从自己身边推开。 皇后一心一意为自己,君家满门忠烈,还有这么多年来被尹家排挤的大臣,每一个对他都忠心耿耿。 直到那日长剑抵着他的脖颈,与曾经自己宠爱的儿子反目成仇,看着自己最宠溺的妃子变了脸色冷静的将他囚在养心殿,燕景鸿才警觉,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众叛亲离。 也许这就是他这么多年做的错事所遭受的报应。 他遥望着燕鹤行,目光中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情感。 燕鹤行看着燕景鸿这样的神情,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伤害都已经造成了这个时候再想着弥补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难不成他认错了君家那么多蒙冤而死的人就能活过来了? 他没有资格替逝者原谅。 但燕鹤行也不会将燕景鸿就这么扔着不管,永宁的江山不能落在尹家人的手里,燕景鸿也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得活着。 君家的冤案是他下的诏书,得由他来向天下人认罪。 燕鹤行要他活着,亲自告诉天下人,是他错信奸佞小人,误杀忠良。 他还有活着的必要。 对于燕鹤行来说,与燕景鸿的父子之情早就已经消失了,君家和母后的冤屈,必须由燕景鸿亲手来平反,若是他来,这件事的意义就不同了。 到那时天下人不会觉得他们死的冤枉,只会觉得是他燕鹤行做了手脚。 他要君家干干净净的迎回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荣誉,君家本该配享太庙,如今却得荒坟一座,还是燕景鸿看在君家曾经的付出上给的。 不立牌位,葬于荒山。 这不该是忠臣良将有的待遇。 燕景鸿越是后悔,燕鹤行就越是恨他不辨忠奸。 大错已经铸成,他有今日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燕鹤行眼底掠过一抹嘲讽,面具下的唇角浅浅勾起。 看到燕景鸿落到如此地步,他的心里只觉得爽快。 有尹曼歌的心腹盯着,他们也不便说什么,柳正元只是跟皇上说了一些朝务上的事,然后就告退了。 燕鹤行跟着柳正元离开宫里。 尹曼歌身边的冬凝带着禁军一路将他们送出宫,期间燕鹤行根本找不到了离开的机会。 柳正元内心焦急,不知道要怎么办。 太子殿下入宫一定不只是为了见陛下一眼,可他们从入宫到出去一直有人盯着,这一趟进宫算是白来了。 “殿下。” 回去的路上,柳正元忧心忡忡:“贵妃戒心太重。” “无事。” “可是我们此番入宫什么事都没有做成,这不是白白进宫一趟吗?” “你怎知什么事都没有做成?” 燕鹤行手腕翻转,手心里多了一张纸团。 “这……这是?” 柳正元忽然想起来,他们刚才出宫的时候,宫里有一个小太监端着食盒不小心撞在了燕鹤行的身上。 当时那个小太监还被冬凝骂了一顿,小太监一口一个冬凝姑姑,应该是尹曼歌宫里的人。 若不是认识,一定会受到责罚。 “难道……那个宫人是殿下的人?” 燕鹤行没说话,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而后又合了起来。 柳正元根本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只觉得太子殿下城府太深,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还留了什么后手。 “殿下,您要留下来用膳吗?” “不用,就在前面巷口放我下来。”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燕鹤行起身撩开帘子就要离开,想到了什么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柳正元。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尹曼歌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你这边我就不来了,若是有消息,城中竹月馆门外会挂一盏花灯,到时你找人打三两二钱的酒报相府的名字拿消息。” “若是没消息,按兵不动就好。” 柳正元微微惊讶,还没说什么燕鹤行就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很快便隐匿到了人群里。 深夜,宫里的灯盏一点点亮了起来,哪怕暖色的光将整个皇宫都的角落都点亮,可这座大宫殿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清冷孤寂,宫中四处都透露着森严庄重,就好像人一进到这里,就要被这漆黑的夜吞噬一切。 月光下,一个身影从屋檐上飞过,很快又融于夜色里消失不见。 被层层封锁起来的东宫没有一盏灯火是点亮的,整个明亮的皇宫里便只有这一处黑的可怕,没有人来往,这个角落似乎已经被所有人给遗忘。 紫宸殿书房的窗子打开,夜风吹拂过桌子上未曾看完的书卷,书页又被风吹得翻了一两页。 似乎有人听到动静拿着一盏点亮的油灯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太监看到摇晃的窗子,疑惑的问了一句:“谁?谁在那里?” 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一切都只是这小太监的幻觉一样。 另外一个小太监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怎么了?” “好像有人。” “作甚疑神疑鬼,只不过是风把窗子吹开了,如今这东宫连个鬼都不会来,快把窗子关了去睡觉。” 两个小太监离开后,‘鬼’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漆黑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冷光。 第245章 废人 燕鹤行深夜潜入宫中,因为有今日那小太监给的禁军守卫布防图和轮值时间,再加上他对皇宫各处的了解,出入宫中如入无人之境。 就算以前宫中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只听陛下的命令,尹曼歌也一定在事情发生之后就将这些人给控制了,不然凭借这些人的本事,怕是已经将燕景鸿给救出去了,哪里还会有之后的这些事。 尹曼歌这个女人的心计手段都在常人之上,若是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她算计,早在当年被她那样诬陷离开宫中之后,燕鹤行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厉害。 而且就算被那些大内侍卫发现了,燕鹤行也有办法能全身而退。 毕竟他现在的打扮,只是柳丞相的侍卫。 也不知道尹曼歌是不是太过自信,竟然没让人守着东宫,燕鹤行轻而易举的就进来了。 他来东宫,是来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这东西是当初缘休给自己的保命药丸,但却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的。 燕鹤行以前一直想着这东西绝对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再加上后来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康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便将东西放在东宫里。 这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救命良药,但也有极大的副作用。 当时燕鹤行在知道宋婉玉种了孤蛊毒的时候有想过将这药拿出来给她用,可是后面的副作用他没有办法保证,他宁可相信虚无缥缈的希望,亦或者和她一起离开,也不想要她因为这药痛苦不已。 也正是因为这药有很大的副作用,不到最后万不得已燕鹤行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可用来给燕景鸿正好。 因为不在乎,所以可以忽视所有的副作用。 燕鹤行从书桌后面的暗格里将那药盒给拿了出来,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红色的药丸,又原路返回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面点燃着灯火,似乎有人影在里面闪烁,燕鹤行看不清楚是谁,却能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 他从后面的柱子攀着上了房檐。 燕鹤行踩着房檐走到了屋子正中间,估摸着差不多的位置揭开了瓦片,房间里柔和的光立刻映照在了他的脸上,将那张玄铁的面具也衬得柔和起来,变成了古铜的颜色。 燕鹤行从上往下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燕明睿。 燕明睿看着躺在床上的燕景鸿,也不知道燕景鸿说了什么,他勃然变了脸色,提高了声音,语气有些激动。 燕鹤行压低了身子,听到了燕明睿在说什么。 “父皇,你为何要舍弃我啊。” “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燕明睿能出现在这里燕鹤行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若不是如此,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变故能让尹曼歌这么着急的对燕景鸿动手,甚至很多理由都是事后才编造出来的,漏洞百出。 若不是禁军已经在尹曼歌的手里捏着,而且她又拿着燕景鸿的手谕和圣旨做足了样子,守在城外的御林军以及祝将军手里的兵将一定会第一时间将玄武门踏平。 “父皇,儿臣千辛万苦回来之后,想要知道您听说了我的死讯会如何,会不会有一丝半点的伤心,可你却说什么?说我不该回来!” “凭什么啊。” 燕明睿身体微微颤抖,眼睛里带着愤怒,声声质问字字泣血:“燕鹤行被贬后回来,你给了他太子之位,将他捧到了万人之巅,告诉所有人这是你最得意的儿子,那我呢?” “甚至我的牌位都不能葬入皇陵,我不是永宁的皇子吗?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燕明睿已经近乎疯狂,他一脸悲痛的陈述:“儿臣也不想伤害你啊,您可我是最尊敬的父皇,可是您……您为何要这么对我!” 他内心痛苦至极,可燕景鸿闭上了眼睛不去听他说话,甚至连他这个人都不想要看到。 燕明睿抬手抹掉眼泪,双眼猩红,“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听到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燕景鸿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睁眼看他,眼神却依旧平静。 越是这样平静的眼神就越是容易让燕明睿发疯。 “他们把我当成最低低贱的奴隶,每日对我非打即骂,高兴了赏赐我一些吃的,不高兴了将我关在狗笼里,还在我的身上脸上用匕首刻字。” “我可是永宁最尊贵的皇子啊,那群贱民便是这样对待我的。” “有一天夜里,我趁着他们睡着了,撬开了笼子逃了出去,可他们又追了上来,几条狗将我撕咬在身下,我……我活不下去了,可我想着,我要回来,回来见父皇,见母妃,你们只是一时生气,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想着你们只是一时生气,只要我回来好好的认错,你们一定会原谅我的。” “可是我回来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 “母妃说,我犯了欺君之罪,我就应该死在荒郊野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来,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我就不能活在这世上,也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所以我又来找父皇,我觉得父皇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您一定会开心看到我回来,结果呢?” 燕明睿说到这里瞳孔微缩,仿佛大梦初醒,苦笑了一声,就连唇角的弧度都带上了隐约的自嘲和苦涩。 “父皇见到我半分开心都没有,甚至觉得我假死回京是有阴谋的,你问我,这么做是不是要谋反。” “呵。” 燕明睿冷笑,看着燕景鸿,又朝他走了几步。 燕景鸿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似乎有不忍,也似乎有心疼。 看到这样的表情燕明睿非但没有觉得释然,反而更加疯癫起来,情绪愈发高涨。 “我这样一个废人,我又如何能谋反?父皇只是不信任我罢了。” 燕明睿说到这里,面色狰狞:“不过儿臣也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吗?父皇如今变成了比我还要无能的废人,躺在床上任人摆布的滋味可好受啊?” 第246章 赐死尹曼歌 燕景鸿心里那点心疼完全消散,看着燕明睿这样的表情,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明显是气急了的样子。 燕景鸿硬撑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可他根本没有力气,在燕明睿那样带着嘲笑的眼神下,他感觉到了后知后觉的羞愧和愤怒。 燕景鸿瞪大了眼睛,眼里凝聚着怒火,口齿不清,拼尽全力也只骂了两个字。 “混账!” 燕明睿听到燕景鸿骂自己非但没有生气表情里反而出现了一丝痛快和爽意。 “父皇何必动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彻底说不出话来可怎么办才好呢?” 燕鹤行看着这样的场景,眸色沉了沉,却没有出现去阻止燕明睿。 相反的,他还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高高在上玩弄权术的帝王被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儿子欺辱,看着他露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燕鹤行只觉得这样还不够。 燕明睿此时就像是祈求父亲怜爱的孩子,发现得不到父亲的注意之后就只能用各种办法将他的目光拉到自己的身上,不管这视线的含义是好是坏,只要注视着自己就好。 而燕景鸿更是对燕明睿彻底的失望透顶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做的这些事,本质上都是谋逆,不可饶恕,也不可原谅。 此时燕景鸿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也不再害怕贵妃他们会对自己做什么,因为太子回来了。 他对太子是完全信任的,也相信太子的一定能护自己安然无恙。 “父皇,儿臣已经为你想好了,以后您就在这养心殿度过余生吧。” 燕明睿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恶狠狠的瞪了燕景鸿一眼,就像是要为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讨一个说法一样,说完了哪怕得不到结果他也觉得没什么,转身直接离开。 燕鹤行看完了这场百般无聊的戏。 燕明睿临走之前吩咐所有的宫女:“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去,若是谁敢偷偷进养心殿被我抓到,要你们好看。” “是。” 燕明睿刚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因为三皇子死了的事皇宫上下无人不知,谁也没有想到他还能回来。 但这次回来之后的燕明睿却比以前变得更加残暴了。 燕明睿刚回来之后没多久深夜闯进养心殿里,和燕景鸿大吵了一架,后来那天侍奉在养心殿的宫女太监全部都被处死了。 燕明睿自回来之后整日酗酒,几乎每日都有被凌虐致死的宫女从他的宫里抬出去,直到几日前,一个被燕明睿凌虐的宫女不堪受辱从他的宫里跑了出去,燕明睿喝醉了酒拿着剑追了出去。 当时宫里有不少的人看到了燕明睿那疯魔的样子,三殿下回来之后疯了的事一晚上的时间就在宫里传遍了。 尹曼歌赶来处理了这件事,但看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杀不完那么多的人,也没有办法堵住悠悠众口,便把燕明睿叫到漪澜殿狠狠的骂了一顿。 不止如此,她还让燕明睿去上书房外跪着认错。 燕景鸿本就生气,燕明睿又往他的气头上撞,他气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他。 燕明睿本就因为毁容的事心里变得不太正常,这样一来差点没被逼疯,偏偏燕景鸿又拿他最在意的事戳他的心肺,说他不如太子。 燕明睿心里憋着气,晚上喝了酒又吃了点下人给的助兴的东西,头脑发热夜闯养心殿想要问个究竟。 燕景鸿顾及皇家颜面屏退了宫女太监,却没想到燕明睿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对他动手。 尹曼歌得到消息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事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燕景鸿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怒喊着要杀了燕明睿,燕明睿杀红了眼,被血刺激的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尹曼歌眼看着他提剑,大声喊着:“不要!” 可她还是说的迟了,燕明睿这一剑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燕景鸿躲了一下被地上杂物绊倒摔在了地上,长剑擦着他的心口而过,燕景鸿的头撞在了床榻上,头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晕。 他意识的最后,是贵妃重重的打了燕明睿一巴掌。 燕明睿似乎清醒过来,看着手里的剑和手上的血,吓得软瘫在地上。 再醒来,他就成了一具能听能看但是不能说话,只能躺着受气的傀儡。 他的儿子和妃子都背叛了他。 这几日不再有诸事操劳,燕景鸿静下心来回顾自己这一生,当真是错事做尽,后悔不已。 燕景鸿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被噩梦惊醒,窗外劈下一道闪电,将整个宫殿都照的亮堂堂的。 燕景鸿在这雷雨声里听到了脚步声。 燕景鸿微微侧头,光是转头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觉得疲累,他看到了在不时亮起的雷光里,逐渐走近的修长身影。 燕鹤行朝着床榻这边走了过来,与燕景鸿对视。 燕景鸿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燕鹤行叫了一声:“父皇。” 他看着他,明明这语气十分平淡,根本不像其他皇子叫他的时候那么热烈,燕景鸿却觉得鼻子一酸。 他是帝王,富有这山川大河万里江山,拥有无数享用不尽的财富和至高无上的权利,从来都只有别人对自己祈求的份,而现在,他却只是因为这一声再简单不过的父皇红了眼。 以往他会猜忌这其中有几分真心,而现在,他却觉得,能有几分真心已经难得。 燕鹤行走过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半死不活的燕景鸿,一字一句道:“儿臣救驾来迟。” 燕景鸿摇头,眼里满是感动,张口费力说道:“你能来,朕很欣慰。” “儿臣愿意救父皇脱离困境,但是有几个条件。” 他听到这话,神情带着惊讶,似乎没想到燕鹤行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谈条件。 燕鹤行没等他说话便道:“赐死尹曼歌,替君家平反,恢复君家所有荣誉,向天下人承认你错信奸佞,误判冤案。” “你……” “父皇若是不答应,那儿臣今晚也没来过。” 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慢着!” 第247章 他已经不需要了 燕鹤行回头看着燕景鸿如今这如落水狗一般狼狈的样子,眼神依旧平静。 他走过来,坐在了燕景鸿旁边的床榻上,声音冷淡:“我已经找到了尹曼歌用蛊虫操控宫中大臣的整证据,还有她之前打算用蛊虫控制你,让你听话,光是这一件事就足够她死个千八百回。” 难不成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他不该死?” 燕鹤行说到这,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情绪,那抹嘲讽毫不掩饰,燕景鸿看的真切。 窗外一声响雷劈下,将整个屋子都照的明亮刺眼,燕景鸿不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似乎被燕鹤行这样的态度刺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以为他大费周章进宫是因为在乎他这个父皇的安危,想要救他于水水火,可现在看来,他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落井下石。 如此薄情寡义,不愧是他的好儿子啊。 燕鹤行知道燕景鸿现在在想什么,他也不在乎,他来,就是来拿他的命和他谈条件的。 “你当初分明就知道君家谋反有异,却轻信尹曼歌他们的话不愿意多查,为了满足你帝王的权势打消自己的疑心,将君家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尽数残杀,难道我不能替他们要一个公道吗?” 同样是质问,燕明睿为的是自己,而燕鹤行为的是那些惨死的冤魂。 “所有人都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可君家上下所有人的尊严都被奸佞迫害踩进了泥土里,他们若是冤屈不得昭雪,怕是要生生世世不得安息。” “父皇,这些年午夜梦回时,你有没有想到过那些效忠于你的忠臣良将?” “你可有一刻想过母后,想过她曾经对你的真心被你践踏?你敢说母后的死你没有一点责任吗?”燕鹤行黑沉的眼睛像是能直直看到人心一样,似乎要将燕景鸿的内心穿透。 他忽然生出了一阵悔意,心里也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慌。 两人僵持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声打的地上很快潮湿了起来,就连房间里也沾上了些许的潮湿,连带着燕景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他的眼角不知不觉滑过一滴清泪,情绪涌出,声音也沉了下来:“朕,对不起素骅。” 燕鹤行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愣了一瞬,他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也变得冷峻下来。 他想说,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燕鹤行只要达成目的就足够了。 燕景鸿看着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去拉燕鹤行。 而燕鹤行却往后退了两步,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燕景鸿伸过来的手。 这手,他很多年前伸过去的时候,燕景鸿视而不见。 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既然知道对不起,为什么不弥补呢?是觉得人死了没有机会了吗?现在我不是给你机会了。” 燕鹤行说话虽然不客气,但也是将自己的目的实实在在的摆在了燕景鸿的面前,他给了燕景鸿选择的机会,却也没让他选择。 只要燕景鸿打答应,燕鹤行现在就能救他,可他若是继续刚愎自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为死去的人平反,那燕鹤行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只当自己今日没来过。 他另有别的办法。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你喜那你便继续相信尹曼歌他们吧,看看他们会不会让你重新坐回龙椅上,还是推燕明睿上位。” “若是燕明睿当了皇皇上,父皇就是想要写罪己诏,儿臣也不需要了。” 燕鹤行明明一口一个儿臣和父皇,干的却是倒反天罡的事,生生逼迫。 燕景鸿算是明白了,这么多儿子,竟然没有一个真心为了自己。 他的心中生出无尽的悲凉,却也知道燕鹤行说的有道理,除了他,目前根本没有别人能救自己脱离苦海了。 从他被软禁在养心殿之后,平日里那些个整日在自己面前晃悠的皇子妃子没有一个人前来看望,来的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逆子,一个两个都巴不得他赶紧写了退位诏书,他们之所以现在还将他在养心殿里好生照料着,不就是为了让燕明睿光明正大的继承皇位吗? 可燕景鸿偏不如他们的意。 他知道他们定然不会让自己死了,不然燕明睿谋弑父夺权的事便瞒不住了,到那时他就算是坐上了皇位,天下人还能容他?文武百官还能真心实意的效忠于他? 尹国公他们也正是清楚这件事的利害,才没有让燕明睿真的杀了他,只是将他软禁在养心殿里。 燕景鸿自出生起便是受人尊敬的皇子,后来又成为了九五之尊,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虽然这么多年来燕鹤行不养在自己身边,但他已经不了解他的性格了,他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孩子。 而现在,燕景鸿只觉得心里愧疚。 从来没有过这样浓烈的愧疚涌上心头。 燕鹤行眼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燕景鸿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敲了敲龙床,声音有些沉闷。 燕鹤行停下了步子。 他回头看去,只见燕景鸿指着床脚的位置。 他很快明白。 来之前燕鹤行又去找了之前为自己送信的小太监,询问之后才知道尹曼歌他们如今没有任何的动作,正是因为玉玺被偷了。 也不是被偷了,宫中宝物失窃只是他们编造出来的借口,真正的理由是,事情发生之后燕景鸿身边的亲卫带着玉玺不知所踪。 就算尹曼歌想要伪造燕景鸿的字迹假传圣旨,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拿不到玉玺,便不能光明正大的用那绣着龙纹图样的圣旨。 现如今只有燕景鸿知道玉玺在哪里,那亲卫后来被他们抓住,百般严刑拷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尹曼歌日日来逼问燕景鸿,问他为什么不能松口,为何不能让明睿当太子。 她什么办法都用过了,不管是哭还是求还是威逼,燕景鸿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 因为他已经彻底的对尹曼歌死心了。 这么多年了,他才发现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心机深重的毒妇。他能走到这个位置,不是没有自己的算计的。 第248章 知我者,娘子也 那天晚上,燕鹤行和燕景鸿说了很久的话。 他回去的时候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的雨水又重新溅起,他的衣摆沾了不少泥土,一路急行回去连衣服都湿透了。 只有以前对这世间毫无留恋的时候,燕鹤行才这样淋过雨,他现在已经过了当时的年纪也没有那样的心境了,可是今日他就是想要痛痛快快的淋一场雨。 长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漆黑一片,因为下雨连灯盏都没有,燕鹤行便这样一步一步的往长巷深处走。 他好像走进了一个永远不会亮起来的永夜里,直到身体完全被黑暗吞噬,带着寒气的雨水将他浑身上下全部浸湿。 燕鹤行伸手将面具给摘了下来,手勾着面具的线,低头侧目看着雨水一滴一滴的顺着那面具滴落,他的额角滑过几滴水珠,似乎是雨水划进了他的眼里又流出来,看着像是眼泪一样。 燕鹤行的步子越来越慢,似乎在享受这样的雨水,走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 他今天,拿到了为君家沉冤昭雪的圣旨,只要再耐心等一段时间,一切就要结束了。 燕鹤行抬眼望着这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路,走过转角的时候,忽然看到黑夜里有一盏明亮的灯在尽头被点亮,将这幽深狭长的巷子斩断,让他看到了路的终点。 直到那人撑着伞走进雨中,燕鹤行才如梦初醒一般,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 “夫君。” 分别数日,宋婉玉很是想念燕鹤行。 自从两人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分别,她原本是可以在房间里等着他的,就连环翠也劝着她说外面起风了,可能是要下雨,夫人若是等在外面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可宋婉玉没听。 今日住进来的时候,她一眼便看到了门外这条长长的深巷。 公孙璟为了保证安全,特地为他们找了一处偏远的宅子,偏僻幽静,连白日里都见不到多少人,若是燕鹤行晚上回来了行在黑暗里,会不会觉得孤单。 先前她不在,可她回来了,便不会再让他孤身一人。 这夜里,总要有人为他留一盏灯。 宋婉玉便坐在门口等着,直到雨水渐大,环翠又劝她:“夫人,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宋婉玉伸手接住雨滴,被那微凉的触感惊的心颤,又将手收了回来,道:“去拿件披风来。” 他出去的时候还没下雨定然衣着单薄。 宋婉玉如是想着。 环翠刚走没多久,她就看到了雨幕里走过来的身影。 长身玉立,曾经面若冠玉不苟言笑的郎朗少年已经成长的如此出类拔萃,和宋婉玉看着,却还是穿透那身影看到了那个曾在雨中流泪不甘又绝望的少年。 那个时候她对他仍然充满了戒心,哪怕心疼他孤身一人也没有上去陪陪他,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的世界不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看一眼,宋婉玉就心疼的无可复加,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大雨中,跑到了他的面前。 燕鹤行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还未来得及说话,提灯落地,烛火熄灭,周围的光暗了,而燕鹤行心里的那盏灯却愈发明亮。 宋婉玉上前一步要抱住他,燕鹤行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皱眉:“怎么了?你这段时日不想我吗?” 燕鹤行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傻瓜,我衣裳都湿了。” 宋婉玉的伞又努力往上撑了一些,尽量将燕鹤行全部遮在了下面,而后拉住了他因为雨水侵袭十分冰凉的手,将温暖全部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快回去,我让人煮了姜汤,你可千万别着凉生病啊。” 燕鹤行低眸看她,眼底的温柔都快要化作实物溢出来了,他抬手将她些许凌乱的发丝拨了拨,伸手抹掉了她脸颊上雨水,低头。 宋婉玉闭眼,冰凉的唇印在了她软糯的红唇上,浅尝辄止。 燕鹤行拿过她手里的伞,“回家吧。” 两人携手往回。 燕鹤行手中的伞完全倾斜,将宋婉玉护的严严实实,雨水滴落在他的肩上,从始至终,伞面都没有晃动一下。 今日一过,这场在他的人生里连绵不断下了那么多年的阴雨终于迎来了雨过天晴的时候。 他的心结也解开了。 回到家里,有热好的饭菜等着他,还有煮好的姜汤。 宋婉玉似乎怕姜汤辛辣,还让人放了糖块,入口是甜丝丝的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娘娘,您也喝一点,您今天一直站在外面等殿下回来,着了凉就不好了。” 燕鹤行听了这话,担忧的看向宋婉玉。 宋婉玉瞥了一眼环翠:“多嘴。” “等了多久。” 他声音微微沙哑。 “也没多久,你再喝点。” 宋婉玉站起来想要为他再打一碗汤,燕鹤行忽然伸手拉住了她,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环翠见状下意识就往外走。 宋婉玉稍稍有些羞怯,压低了声音:“环翠还在呢,你……”“环翠。” 燕鹤行叫住了她。 环翠没回头,道:“殿下有何吩咐。” “备水。” 他们用完膳回房,宋婉玉见他神情舒缓温柔倍显,便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是陛下答应写罪己诏了吗?” “知我者,娘子也。” 宋婉玉也是真心实意感到开心。 在柔黄烛火的映照下,她愈发娇俏动人,燕鹤行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搂着她的腰吻了下去。 宋婉玉顺从的坐在他怀中,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她面色红润的靠在他身上,看着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知为何,这样不带任何情欲的动作却撩的宋婉玉心痒,连带着心口都麻酥酥的。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略过她的手心和指缝,而后与她十指交缠。 门外传来环翠的声音,说水烧好了。 宋婉玉正要起身,燕鹤行却扣紧了她,而后一个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攀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 “一起。” “这不合规矩。” 她慌乱想了一句理由,实在是羞耻难耐。 燕鹤行瞥了她一眼,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勾唇调侃道:“你我夫妻之间,要什么规矩。” 说罢,他抱着她往隔间走去。 不多时气温升腾,水花四溅,似有嘤咛声夹杂在晃动的水声里传出,而后消失在雨夜里。 思念声良久不息,经久未绝。 第249章 太招摇了些 第二日宋婉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环翠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进来,看到她坐在床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而后道:“早上宫里来人请殿下和世子殿下进宫,殿下见您还在睡,便没有等您和世子一起进宫了。” “还有将军府里来了人将今朝小姐接了回去。” 宋婉玉点了点头,祝今朝继续说道:“今朝小姐早上本来想过来此辞行,但殿下说您还没醒,便让奴婢待您醒之后说一声。” 宋婉玉应声,“什么时辰了?” 她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想到昨日的荒唐,宋婉玉清了清嗓子,面上多了些许红色。 环翠走过来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嘟囔了一句:“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今早起来院子里的花瓣都被打的七零八落了,实在是可惜。” 宋婉玉听着她的嘟囔,下意识接了一句:“约莫丑时吧,那时就听不见雨声了。” “娘娘怎么知道……” 环翠还没说完倒水的手一顿,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装作没听见把茶杯递给了宋婉玉。 宋婉玉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欲盖弥彰道:“没睡熟,就醒了。” 她虽然解释了却还是有些心虚,喝水的时候又不小心呛到,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环翠连忙拿帕子递给她,关切的说着:“娘娘小心些,慢点喝。” 宋婉玉没敢看环翠,脸上也有些臊得慌。 昨晚她与燕鹤行是闹得有些荒唐了,可也是兴之所至,怨不得任何人。 她现在不止声音是沙哑的,就连嗓子里也有些痒痒的许是昨晚在外面等的时候吹了风,回来后又在水里待了许久,连带着头都有些晕胀。 宋婉玉本以为是因为自己睡得太晚了不舒服,但醒过来良久还是有些许不适,便清楚自己应该是着了风寒。 “等会儿用过早膳去请个郎中来,我有些不太舒服。” 环翠见状立刻连忙放下了茶杯,有些惊慌:“奴婢现在就去请郎中,娘娘您先歇息着。” “倒也不用现在。” “殿下走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好好照顾娘娘,若是娘娘生病了,殿下一定会着急的。”环翠连忙说。 这么多时日,太子殿下对自家娘娘有多用心环翠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也是打心眼里为娘娘觉得欢喜,因为娘娘嫁对了人。 虽然太子在宫中的处境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辉煌,可他对娘娘也是实打实用了心的。 要是知道娘娘生病,他定然心急如焚。 “不着急,我只是有些许不适,用完膳……” 宋婉玉话还没说完,环翠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宋婉玉有些无奈。 环翠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用过了早膳。 知道郎中来了大抵要开一些苦涩难入口的药,怕喝了药便没有胃口吃饭,宋婉玉便先用了膳再看郎中。 等郎中诊脉完开了药方子,环翠便去煎药了。 药煎好之后环翠拿了过来,宋婉玉先将那碗黑漆漆泛着苦涩味道的药放在了桌子上,又问:“殿下进宫多久了?” 宋婉玉估摸着时辰,燕鹤行和公孙璟进宫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不知为何,宋婉玉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总觉得今日眼皮子一直在跳。 但她也知道燕鹤行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准备就跟人进宫,肯定是做好了能全身而退的准备的。 即使如此,宋婉玉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环翠想了下道:“今日天还没亮宫里就来人请殿下入宫了,除了皇上身边的管事公公,还带了一个太医,说是专门来为殿下治疗的,谁知道来干什么。” 环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连她都能看出来,宋婉玉也能听得出来,什么带着太医过来为燕鹤行医治,都是假的,根本就是过来看他是不是真的受了重伤。 天还没亮就早早的来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燕鹤行来不及准备。 “那殿下是如何应对的?” 宋婉玉其实并不慌乱,她知道燕鹤行一定能有应对的法子。 环翠道:“殿下什么也没说,那太医诊治了一番说殿下并未受伤,然后他们就带着殿下进宫了。” 谁不知道燕鹤行遇刺重伤回京是幌子,但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过来证实的,却也只有宫里那几位,打的是什么算盘宋婉玉心里清楚。 若是他们就这么将燕鹤行扣在宫里,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病逝’了,但谁也没想到燕鹤行偏偏没有装病,反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诊了一个身体康健,宫里那些个人再怎么想动手,也必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让一个健康的大活人病逝,不然也太欲盖弥彰了些。 宋婉玉能想明白,可环翠还没转过弯来,只见她重重的一拍手,说:“奴婢知道了。” 宋婉玉正在喝药,听到环翠这么一说,将药碗放了下来,好奇的问:“你知道什么了?” 她抿了一口药汁,嘴里尽是散不开的苦味,皱着眉头看起来神情有些难过。 环翠见状,便误解了她的意思,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和世子殿下平安回来的。” 宋婉玉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出来。 “你说什么呢,照你说的,这皇宫难不成是什么吃人的魔窟一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以前不是,现在不一定,宫里出了这种事,全城都戒严了在抓刺客,可依奴婢所见,哪里有什么刺客吗,陛下身边高手云集又怎么可能会遇刺,一定是贵妃和七殿下搞出来的阴谋诡计,殿下进宫一定危险重重……” 环翠正义愤填膺的说着,忽然见宋婉玉笑了起来,疑惑道:‘娘娘,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他们入宫,是被悄悄请进去的还是?” “不是,世子殿下让人一路喊着太子殿下回宫养伤,闲人退散。” “实在是,太招摇了些。”环翠如是评价。 宋婉玉笑了。 “这不就行了。” 第250章 事态紧急 “娘娘,奴婢不太懂,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宋婉玉深吸了一口气将剩下的中药一饮而尽,被那苦涩的药味弄得有些说不了话,她又连着灌了两口茶水,这才道:“你觉得回京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殿下入京了?” 环翠陷入了沉思。 宋婉玉又说:“殿下和世子进宫的时候,为什么又要那么声势浩大?” \"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回来了,他们入宫了。\"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深意呢? 环翠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道:“要是大家都知道殿下进了宫里,在宫里出了什么事的话,尹贵妃他们肯定躲不了干系。” “这是一方面。” 环翠疑惑:“还有另外一方面?奴婢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娘娘您还是快些告诉奴婢吧,别让奴婢猜了。” 宋婉玉道:“这些日子我们不在京城,也不知道殿下的势力被拔除了多少,又有多少人被暗中监视着,若是殿下去找他们,保不齐会中了贵妃他们设下的圈套。” “奴婢知道了!”环翠连忙道:“殿下这样大张旗鼓的进京,又告诉所有人自己去了宫里,不管是宫里的人还是朝廷上的人便都有了殿下的行踪,他们若是真心想要效忠殿下,一定会想方设法送来消息。” “而且殿下是被请回宫里的,就算贵妃他们想寻个什么由头说殿下擅自回宫也没有办法了。” 宋婉玉抬手敲了下环翠的头,眉眼弯弯带着笑意:“孺子可教。” 环翠觉得开心。 虽然和娘娘入宫之后遇到了很多事,去南疆的这一路上也遭遇了很多凶险的场面,甚至她差点都把娘娘给弄丢了,可是环翠却觉得自己变得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以前在大宅里面,每天能见到的都是固定的人和事,这辈子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去千里之外的那一天,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蛊虫,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更加勇敢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遇到事就害怕的畏缩不前的小丫鬟了,就连今早宫里来人请殿下和世子进宫的时候,明明他们的人那么多而且各个态度不好凶神恶煞的,环翠都敢挡在他们面前与之理论一番,甚至还理直气壮的说:“我家殿下遇刺回京,舟车劳顿眼下正在好生休养,各位请回吧。” 她分明知道殿下完好无损,却一点都不心虚,就好像知道背后有人为自己撑腰一样。 那些侍卫见她只不过是个小丫鬟态度更加恶劣,就要动手的时候今朝小姐上前来拉住了她,将她一把护在了身后,而后告诉那些人:“我看谁敢动我们家丫鬟。” 就连公孙世子也告诉她:“没事的,不用害怕,把腰板支起来,你的主子是天下最好的主子,必然不会让自己的人受委屈了去。” 环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会将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丫鬟放在心上,她问娘娘,娘娘却神色如常道:“你与我自幼一起长大,你不一样,他们若是轻视你,那也是在轻视我。” 是啊,重视一个人,会连带着重视她的朋友家人以及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的小小姐,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需要人精心呵护着的小姑娘了,她也成为了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屋檐。 环翠想,她要一辈子呵护好自己的家,只要有小姐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宋婉玉见环翠发愣,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娘娘有何吩咐?” “让人去问问,看殿下今日还回来吗?” “是。” 环翠得了命令便出去了,留下了另外两个丫鬟侍奉宋婉玉。 这两个丫鬟是昨日进京之后公孙璟特地安排过来的,原本宋婉玉说自己不需要这么多人照顾,但公孙璟说了:“这两个丫鬟留在你身边,是保护你的。” 他们进京之后一定危险重重,若是宋婉玉身边不留着人,燕鹤行一定不会放心的去行事,原本燕鹤行是要把天衢留在宋婉玉身边的,但祁山被抓,影卫还得需要天衢去调遣,而且他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做。 宋婉玉凌晨时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燕鹤行站在门外和天衢说着什么,似乎是让他快马加鞭去什么地方,后面她没仔细听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之后再有记忆,就是被燕鹤行搂在怀里,雨水蒸腾寒气侵袭,她便格外贪恋他那温柔的怀抱,蜷在他怀中又睡了个回笼觉。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想不起来燕鹤行和天衢都说了什么,反正他也不会瞒着自己,等会来再问就是。 派去找燕鹤行的人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堪堪带了几个人回来,急急忙忙的找到了宋婉玉。 见来人神情紧张,一看到她就单膝跪地,拿出了燕鹤行的贴身玉佩。 “娘娘,事情紧急,请娘娘快些带陈琰离开,再有一会儿宫里就要来人搜府了。” 宋婉玉仔细端详着这人的面孔,是熟悉的面孔,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犹豫片刻,那人又催了起来:“娘娘,殿下诸事缠身无法回来,特地让属下带玉佩来找娘娘,殿下说娘娘看到玉佩就一定会明白的。” “殿下在宫中可安全?” 宋婉玉问了一句。 那人一愣,连忙道:“自然安全。” “娘娘,事态紧急,拖不得了。” “行,环翠,带几个人去将陈琰带出来。” “殿下可有说要将陈琰带到哪里去?” “娘娘跟着属下便好,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 宋婉玉点头,赶紧差人去办,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看着是真的担心,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小声说着:“陈琰一定不能落在宫中那位手里,有劳你了。” “属下职责所在。” 不多时,燕鹤行留给宋婉玉的影卫便将头上罩着黑布的陈琰给带了出来。 禁军一看,走过去就要拉开陈琰头上的黑布确认一番。 “且慢!” 第251章 这下麻烦了 宋婉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阻止了那侍卫想要揭开陈琰脸上黑布的动作,在侍卫疑惑的表情下道:“回来的路上殿下对陈琰用了些手段,眼下他的面容已经毁的惨不忍睹了,你还是不看的好。” “娘娘说的是,只是此事至关重要,属下还是确认了为妙,万一有心之人将这陈琰用假的替换了,那就是属下的失职了。” “行啊,给他看看。” 宋婉玉一声令下,影卫便将那陈琰头上遮盖着的黑布给掀开了,陈琰惊恐的低下了头,他的脸上全部都是刀伤,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样的酷刑,就连脸上都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宋婉玉看着那样子皱了下眉,抬手用帕子遮盖住了眼睛,环翠见状立刻道:“盖上盖上,仔细着莫要吓着了我家娘娘。” 影卫连忙将陈琰的脸给遮盖了起来。 人都成这个样子了,那禁军哪里还能分辨出来这人是不是陈琰,别说是说话了,看他这浑身伤痕被人拖着走的样子,怕是连自己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样子,陈琰应该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你可确认好了?” 侍卫应声:“回禀娘娘,好了。” “既然确认好了那快带我们离开吧,不是说宫里快要来人了吗?” “是,娘娘随属下这边请。” 宋婉玉点头,递给环翠一个眼色,环翠会意,悄悄的从人群后面离开了。 从后门出去,那侍卫已经备好了马车,宋婉玉上马车的时候,侍卫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娘娘的丫鬟了。” “那丫头胆小,应该是躲在哪里去了,不碍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回头找回来就是。” “可是……” “不是说事态紧急吗?你似乎一直在拖延时间?这倒是让本宫有些怀疑,你到底是殿下的人还是……”“娘娘多心了,属下誓死效忠殿下,绝无二心。” “那就走。” 宋婉玉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启动,那侍卫便跟在宋婉玉的马车旁边。 隔着帘子,宋婉玉的眼神不再平静无波,神情里也多了几分深思,似乎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 她隔着帘子问外面的侍卫:“还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属下愧不敢当,娘娘叫属下卫吉就好。” “卫统领啊。” 宋婉玉又问:“卫统领,咱们这是要去哪?” “殿下在城外有一处别苑。” “是疏风别苑吗?我依稀记得,殿下在城外便只有这一处私宅。” 宋婉玉没有再多问。 马车一路出城往西,到了岔路口的时候却往北拐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小路。 “怎么走这边?” “昨夜下雨,官道那边有山石滚落塌方了,所以咱们走这边绕过去。” 宋婉玉点头,又放下了帘子。 车行至一处小庄子外才停了下来,卫吉请宋婉玉下车。 宋婉玉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这一处微微有些破败的小庄子,从门口看着连门都透露着不气派,跟宋婉玉以为的疏风别苑差的有些远。 这可不像是疏风别苑啊。 宋婉玉疑惑皱眉:“这是哪?不是疏风别苑吧。” 卫吉朝着门里比了一个手势:“娘娘请。” “卫吉,你到底带本宫来的这是哪里?” “娘娘,得罪了。” 卫吉说完,朝着门里喊了一句:“来人!” 话音刚落,那门就打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了一群禁军,直接将马车给围了起来。 宋婉玉带着的几个影卫直接抽出了刀围在马车前面保护宋婉玉,卫吉说道:“娘娘,请您不要反抗,我的人不会伤害您,我们只是想要陈琰。” “为什么?莫非你是尹贵妃派来的人?” “不是,陈琰知道的太多了,他必须死。” 说完,禁军朝着后面走去,将陈琰也压了过来。 “娘娘请吧。” “把刀收起来。” 宋婉玉出来只带了六个影卫,而这群禁军粗略扫过去都有三十多个人,要是强行反抗的话怕是要落到个两败俱伤的地步,她便没有让他们动手。 这群人都是燕鹤行留下来保护宋婉玉的,自然听宋婉玉的话。 她说放刀,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刀扔在了地上。 禁军立刻上去将影卫给押了起来。 几人对宋婉玉却还是客气,都没有对她动手,卫吉也客客气气的让宋婉玉进去。 宋婉玉不知道里面是谁在等着自己,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她四处观望着,直到走进了那落叶和蛛网布满的院子里。 宋婉玉看到了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的人。 她眯了眯眼睛,稍微有些惊讶:“竟然是你。” “太子妃,好久不见啊。” 燕临风看着宋婉玉,眼里闪烁着些许的疯狂。 “你要陈琰做什么?” “你要杀了他做什么,陈琰进宫揭露尹贵妃等人的罪行,燕明泽便没有了继位的可能,这样你的机会不是就多了些?” 燕临风笑了:“你说的轻巧,我不杀陈琰,皇位就能是我的了?再说了,你以为我在乎的是皇位吗?” “那是什么?” 燕鹤行之前说过,这些个皇子里面,他最看不懂的就是这个老五,所有的皇子想要什么他都一眼能看出来,唯独燕临风,从来不争不抢,明明身有所长也从来不在燕景鸿的面前卖弄。 因为看不透,所以才特地提醒过她。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一定有欲望,这么多年来他却一直隐身在所有皇子之外,无论谁提起燕临风,都只有一个安分不争的印象。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宋婉玉是真的没有想到今天这局竟然是燕临风策划的。 卫吉叛变,宋婉玉想了燕明泽,想了尹曼歌或是尹国公等人,却无论如何没有想过燕临风。 也许是他平日里就隐藏的太好了。 “怎么样怎么样,人带来了吗?” 身后又响起了声音,宋婉玉回头看去,与来人对视。 燕明泽穿过回廊的身影一顿,看到院子里穿着水青色烟霞锦缎绣花裙的绝色美人,脸色直接垮了下来,加快了脚步朝着燕临风走了过来,连语气都变了。 “五哥,我不是让你把陈琰找过来吗?你怎么把宋婉玉也带过来了!” “这下可麻烦了。” 第252章 杀了宋婉玉 燕明泽焦急的走到了燕临风的旁边,又把这话给重复了一遍。 燕临风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子妃是他的软肋。” “可同样也是燕鹤行的逆鳞啊!你不知道他是个疯子吗?为何非要拿宋婉玉招惹他,你是嫌咱们现在还不够麻烦是不是?” 燕临风看了一眼燕明泽,眼里带着几分嘲讽,似乎在骂蠢货。 燕明泽没看见他的眼神,眉头紧锁看着宋婉玉。 明明都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宋婉玉却依旧站的笔直,脸上的神情是与燕鹤行十分相似的云淡风轻,就好像她只是被他们请过来喝茶的一样。 燕明泽看到她这表情只想说,不愧是燕鹤行看中的女人,就连行事作风都有他的影子。 他咽了下口水,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然后看向宋婉玉:“你一点戒心都没有吗?别人让你跟着走你就跟着走。” 宋婉玉笑了:“我还想问呢,你们是怎么拿到殿下的玉佩的。” 原来是这样。 燕明泽气的拿眼神瞪了一眼燕临风。 燕临风小声在燕明泽耳边说:“宋婉玉在咱们手里,便能成为你拿捏燕鹤行的筹码,只要她在,你还怕燕鹤行不能乖乖听咱们的话吗?” “可他要是不管不顾拉着咱们鱼死网破呢,不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就不能等母妃的消息吗?” 燕临风冷哼一声。 尹氏也不过是尹家手中的傀儡罢了,他不是不知道尹家人是什么心思,推燕明泽这个蠢货当皇帝,尹国公好把持朝政,做真正的权臣,等日后尹国公故去,自有尹坤来接手,到那时整个永宁都要跟着姓尹了。 他此番作为,就是为了挑起燕鹤行和燕明泽的对立,在他们原本就不死不休的结局上加多可能性,而且,他还想看看,他们冷静自持的太子哥哥发疯的样子。 他就不信,绑了他最在意的心上人,他还能坐得住。 只要一想到燕鹤行听到消息怒不可遏却被困在宫里无可奈何的样子,燕临风就觉得心里痛快。 “你何苦多此一举啊。”燕明泽气的指责他。 他道:“今日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可还不是为了八弟你,不然我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得罪燕鹤行,这段时间来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站在谁这边吗?” 燕明泽没说话。 燕临风一改往日那不争不抢的样子,神情谄媚,将燕明泽捧得高高的:“我只希望八弟日后能想着我时时刻刻为弟弟着想,放我一条生路,我无心江山权势,只要能当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度过余生就好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将你当哥哥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要怎么解决吧。” \"你说,我都听你的。\" “把人放了。” 燕明泽说的时候看着燕临风的表情,见他皱眉,又说:“行。” 他一下就慌了,这些日子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事事问燕临风,他这个五哥这么多年来虽然不争不抢,但确实是有些真本事和计谋在身上的,至少比他府上养的那些门客要强得多,所以燕明泽已经习惯了做什么事都问他一声。 毕竟那些门客虽然为自己着想,可却没有血缘至亲更上心啊。 “怎么了,你是觉得不行?” “你现在将宋婉玉放回去,若是她告诉了燕鹤行这件事,燕鹤行不还是要来找你的麻烦?” “那你的意思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燕临风做了一个‘杀’的手势,那一刻他眼里漫过的狠辣让燕明泽都惊了一下,立刻道:“你疯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不然你说要怎么办?” 燕明泽看着这个烫手山芋,眉头紧锁,实在是想不到任何的办法。 宋婉玉笑了。 “你笑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你们还没商量好要把我怎么样吗?那不然就把我放了吧。” “不行!” 宋婉玉挑眉:“那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燕明泽不说话,但他的心还是狠不下来。 他心里清楚。 如果真的动了宋婉玉,那就是和燕鹤行宣战,若是日后……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他看向燕临风,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他分明只是让燕临风想办法将陈琰带来,为什么他还会把宋婉玉带过来,敢说这其中没有其他的居心吗? 若是他和燕鹤行斗的两败俱伤,获益的人又是谁。 眼下这些个皇子里,他和燕鹤行没了的话,能继承大统的就只剩下燕临风了。 燕明泽忽然想起来了母妃告诫自己的话。 皇儿,就算是在官员的家中不同妾室生的孩子也会有高低之分,更何况是皇家,皇位之争等同于打仗,输的人必死无疑,皇位只有一个,也只有一个人能坐上去。 你和你三哥是亲兄弟,你哥继位了,自然会护你周全,可若是换成旁人呢? 燕明泽细思极恐。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燕临风了。 可现在必须要解决这件事。 “算了,先把陈琰带上来。” 当初送陈琰去南疆的时候,他在燕明睿那里见过陈琰,今日来这里也是怕下面的人做事不细心,杀了陈琰就能了了母妃一桩心事,不然把柄一直攥在别人手里怎么都不好受。 下面的人将陈琰压了上来,直接将他头上的黑布摘了扔在地上。 陈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把人打得这么惨,燕鹤行也是心狠手辣。 燕明泽想着,朝着陈琰走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瞳孔一缩,往后退了两步。 宋婉玉见他这表情心知瞒不住了。 “这……你带回来的这是谁?” 燕临风闻言,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 卫吉连忙道:“是陈琰啊。” “蠢货!” 燕明泽一脚踹了上去:“陈琰颈后有两点黑痣极为清晰,你看看这人有吗?” 话音刚落,地上的‘陈琰’站了起来,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白净俊俏的脸。 这下就连一直淡定的宋婉玉也惊讶了。 这人竟然是…… 第253章 绑架太子妃 竟然是天衢。 天衢一直是在燕鹤行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宋婉玉今晨起来的时候知道天衢不在,还以为是燕鹤行又给天衢安排了什么任务,却从来没有想过,燕鹤行竟然会让天衢假扮陈琰。 从卫吉带着燕鹤行的玉佩出现的那一刻宋婉玉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有蹊跷,她并不是毫无准备的跟卫吉来的,所以也根本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可天衢能出现在这里,宋婉玉还是很惊讶的。 天衢不再隐瞒身份,直接站在宋婉玉的身边,他手持长剑,只是单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感觉让人没有办法靠近。 燕临风他们只知道燕鹤行身边经常跟着这个侍卫,却没有亲眼见识过天衢的实力,所以根本不知道,燕鹤行将天衢留在她身边保护的意图。 “燕鹤行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些,就只让宋婉玉带了这么几个人。” “不要轻敌,太子不是这种没有分寸的人。” 燕临风刚说完燕明泽就看了他一眼,道:“你对燕鹤行评价倒是高。” 燕临风没说话。 燕明泽又看向宋婉玉,眼神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燕鹤行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撕破脸这一说了,绝对不能让宋婉玉他们离开这里。” 说罢,他直接朝着周围的禁军做了一个动手的姿势,那些禁军直接朝着宋婉玉围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动手,门外忽然响起了许多脚步声,众人都是一愣。 紧接着便是一群穿着虎头盔甲的将士冲了进来,将这座小院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看到虎卫,燕明泽和燕临风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燕鹤行竟然能调动虎卫?! 绝对不可能。 就连宋婉玉也有些疑惑。 那群虎卫拦在宋婉玉和禁军的中间,很明显是来保护宋婉玉的。 眼下整个京城里能调动虎卫的就只有两个人。 宫里的那个不可能,他现在连说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调动虎卫来保护宋婉玉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燕临风快速分析出来了什么,立刻拉住了燕明泽的手。 “殿下,快跟我走。” “走,走去哪?” 话音刚落,他们便听到了祝将军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回廊里传了过来。 “是谁绑架了太子妃?” 跟祝将军一起过来的,还有女扮男装的祝今朝。 祝今朝穿着一件男子样式的常服,发冠高高竖起,跟着祝今朝走过来的时候还朝着宋婉玉挑了下眉,似乎在说有我在。 刚才跟卫吉从宅子里出来的时候,宋婉玉就让环翠去搬救兵了。 她知道祝将军带兵回朝,肯定留了一部分人在将军府里,而且陛下也特许他可以留亲卫在京都。 与其让环翠去宫里找燕鹤行被拦下来,倒不如直接去找祝今朝求助来的快。 沿路影卫都有留下线索,这一路去南疆影卫都会习惯性的留线索,而环翠恰好又跟公孙璟学了一些,所以才能带人这么快的找过来。 祝今朝一站在宋婉玉的身边就开始说她。 “你说说你,都知道不对劲了还不赶紧想办法脱身,跟过来作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是她不来,又怎么能知道燕临风竟然和燕明泽是同一阵营的呢。 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而且他们越是要杀了陈琰,就越是证明了陈琰的重要性。 “你这不是来了吗?” “那我要是没来呢?” 祝今朝还是觉得有些后怕。 宋婉玉看向天衢,道:“这不是还有天衢。” 燕鹤行能放心离开,正是因为将天衢留在了她身边,天衢是连燕鹤行都能无条件信任的人,宋婉玉自然也相信她。 就是祝今朝没有带祝将军及时赶来,沿路留下来的信号也足够其他影卫找来。 燕临风带的这些禁军常年在宫里好吃好喝的将养着,跟经过训练的影卫根本就没有办法比,在说光是天衢一个人就抵得上数十名影卫了。 正因如此,宋婉玉才毫不慌乱。 祝将军过来看到燕明泽和燕临风都在这里,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一下就清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虽然只会带兵打仗,也从来不关心朝堂上的那些纷争,但最近宫里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让祝将军不得不怀疑这两人的真实意图。 他们都知道祝建荣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莽人,他只效忠于陛下也只听陛下的,若是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估计会带兵闯进宫里不见到陛下不罢休。 尹曼歌也跟燕明泽三令五申绝对不要招惹祝家人,眼下看到祝建荣,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恨不得当场叱骂燕临风,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 “祝将军,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你们把太子妃带来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想要趁着殿下不在做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这遣词造句的能力简直是有些差强人意,但意思却大差不离,把他们两个明里暗里都给骂了一遍。 宋婉玉看着祝将军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低声跟祝今朝说:“祝大将军真乃虎将。” “虎父无犬女,我日后也是要上战场杀敌的。”祝今朝眼里满是自信。 宋婉玉见她竟然有如此雄心抱负,心里着实敬佩,她并未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异想天开,相反的,反而觉得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女子。 巾帼不让须眉。 “你一定可以的。” 祝今朝曾经提起自家爹爹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骄傲和自豪,这样一个带着家里人驻守边关守住外邦防线,让天下百姓都不再受战争苦楚的大英雄,值得所有人敬佩。 陛下特许他带兵入京,也许他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别说是朝中大臣们不敢招惹祝将军,就连陛下对他也很是纵容,更何况是这两个皇子呢。 祝建荣今天就算是替陛下代为管教他们,他们也绝对不敢说什么。 为成大业,不能得罪祝建荣。 燕明泽十分清楚目前的状况,连忙解释道:“大将军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绑架太子妃,是她自己要来的。” “是吗?” 宋婉玉淡定摇头。 “不是。” 第254章 以下犯上 “他们拿剑逼我来的,若不是大将军您来了,我怕是要被二位殿下杀人灭口了。” “你……你怎么颠倒黑白!” 燕明泽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虽然被尹曼歌养的性子扭曲了些,遇到的阴谋算计虽然不在少数,可见的还是少了些。 更别说宋婉玉平日里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正直,不是那种容易说谎的人,所以她一说这话,燕明泽顿时就怒了。 “你!” 他气的手颤抖,指着宋婉玉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祝建荣见状,面露威严:“殿下,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事做不了,你们平日里做什么没有到我的面前我管不上,但陛下既然给了我见不平之事无需禀告可自行处理的权利,我便不会不管。” “你要做什么?” “来人,二位殿下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罚二十军棍。” 祝建荣话音刚落,燕明泽和燕临风就被虎卫给按住了,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两条布满尘土的板凳,没有丝毫犹豫就将两人按在了椅子上。 燕临风知道挣扎不了便安静的趴在椅子上。 而燕明泽因为挣扎吃了一口尘土,呛得不行,像是被按在案板上仍然想要求生的鱼一样,手和腿都在挥舞着,嘴里大喊:“我可是皇子!你们谁敢对我不敬,放肆!” 虎卫只听命于两个人,陛下不在,祝建荣的命令便是第一,他们可不管这人是皇子还是太子,将军让罚,便该罚。 见他们不听,燕明泽又反驳道:“什么以下犯上?我哪里以下犯上了?!” “这不是了吗?” 祝今朝开口,拍了拍宋婉玉的肩膀,道:“太子不入皇子之列,身份位于所有皇子之上,同理,太子妃自然也在你们之上,说一句以下犯上不为过吧。” “殿下,您还是不要挣扎的好,省得虎卫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打断了手脚。” 祝今朝故意恐吓燕明泽。 燕明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气得要死却也不敢继续反抗了,他到现在还是不相信祝建荣敢真的对自己动手,可当第一棍砸在臀上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疼传遍全身,燕明泽才知道害怕。 “我错了。” “我说我错了!” 没有人听见他的话,祝今朝早就预料到场面不好看,在开始打的时候就带着宋婉玉出去了。 他们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惨叫声,父女二人如出一辙的淡定。 宋婉玉有些担忧:“这样得罪殿下将军可会受到牵连?” “不会,只要陛下还需要祝家镇守边关,便不会轻易对我问责。” “再说了,本就是两位殿下不对在先。” 祝今朝拍了拍宋婉玉的肩膀,接着她爹的话继续说道:“他们两个现在比咱们更害怕这事传出去,将太子妃骗到城外见面,就算什么都没做,天下人的唾沫也能将他们给淹死。”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只会想方设法隐瞒这件事的真相,才不会攀扯到你我的身上呢。” 听祝今朝这么一说,宋婉玉才放下心来。 她本来没想将祝家牵扯到这件事里来,可是当时燕鹤行留给自己的影卫有限,她不确定将自己骗出去的人是谁又带了多少人马,在京城唯一能有权利调动人手还不受阻挠的就只有祝家了,当时情况紧急,她也只来得及在环翠手心里写一个''祝''字。 幸好她与环翠有默契,环翠也知道该找谁。 祝今朝不放心将宋婉玉送回去,怕还有一些人贼心不死,干脆带宋婉玉回了祝家。 陛下开明,不阻止大臣之间私下里结交,但宋婉玉身为皇子妃去将军府上若是传出去了,皇子结党营私可是罪加一等。 陛下不干涉臣子们的结交,却从来没说过皇子们可以结党营私,宋婉玉和祝今朝的关系好是她在成为皇子妃之前结交的缘分,可现在若是一起去了将军府上,保不齐别人会说什么样的闲话。 这要是放在平时,就算是为了祝家的安危,宋婉玉也绝对不会去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皇上被困宫中,朝中上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臣子投到了尹家人的麾下,那个不能触碰的界限早就已经消失了。 祝建荣猜的出来,太子手里一定握着能掀翻尹贵妃的把柄,但是这些东西他都不想去深究。 毕竟,他手下的虎卫,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永宁的江山,虎卫守的是山河社稷和黎民百姓。 他唯一期望的就是皇子之间的争斗不要将百姓的生活当做筹码,只要继位的皇子是一位明君,他就还是会继续镇守边关,若是未来新君令人失望至极,祝建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他的尸骨也要埋在边关,要留魂魄守山河故土。 这些话,祝建荣很早就对儿女们说过。 祝家世世代代都是良将,他们可以为国战死,但绝对不能死在奸佞小人的手中。 今日他之所以能随今朝一起过来救太子妃,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太子是陛下亲册的太子,是未来的新君,也是他认为的明君,他会带所有虎卫一齐拥护太子殿下,绝对不会让草包废物因为权利的诱惑祸害江山。 今日祝建荣对燕明泽这一打,就是明明白白的与尹曼歌等人划清了界限。 所以今朝要带太子妃回府上,他一点也不反对。 此举,也是要告诉宫中的太子殿下,太子妃有祝家护着,殿下可放手一搏。 与此同时宫里,尹曼歌的宫女正为燕鹤行和公孙璟倒酒。 尹曼歌举杯,虽然在笑,眼中笑意却未达眼底。 “殿下能平安归来,本宫甚是欣慰。” 燕鹤行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嘲讽道:“是吗?我怎么觉得,有些人希望我回不来呢。” 尹曼歌没想到他这就要撕破脸皮,笑容一僵,正要说什么,却见燕鹤行轻描淡写道:“说笑的。” 尹曼歌笑不出来。 “今日这酒算是为殿下接风洗尘了。” 她刚说完,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宫女,在尹曼歌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尹曼歌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抹痛快。 而后看向燕鹤行,问道:“怎么不见太子妃与殿下一起回宫呢?” 第255章 休要胡言 燕鹤行搭在腿上的手几不可查的蜷缩了一下,表面上却依旧是风平浪静,让人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尹曼歌笑了,她猜测燕鹤行只不过是在强撑镇定罢了。 尹曼歌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昭昭,就算燕鹤行走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打陈琰的主意留了后手,也让天衢留下来保护昭昭,可天衢毕竟是一个人,若是尹曼歌派人强行带走昭昭又或者说是…… 事关宋婉玉,燕鹤行冷静不下来,可他却不能让尹曼歌看出来任何端倪。 燕鹤行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攥着,而后往椅子上一靠,云淡风轻道:“说来也巧,这次去南疆本宫遇到了一个人甚是有趣,本想带回来给父皇瞧瞧,不料父皇受伤了,那就等父皇痊愈了再说吧。” 听燕鹤行主动提起陈琰,尹曼歌心里一慌,道:“人在哪?不如带上来给本宫瞧瞧。” “人我肯定是放在极为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了,若是能轻易被旁人找了去,那就枉费我一番苦心将人带回京城了。” 尹曼歌想到刚才宫女跟自己说八殿下带人去找陈琰,说一定会将这个心头大患给她解决,但现在,看到燕鹤行的表情,尹曼歌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尹曼歌不禁在想,明泽能做好这件事吗? 平日里他连一些小事都做不好,凭借他自己真的能抓住陈琰吗?莫不是又被人坑骗了去。 想到这,尹曼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泽儿自幼就不是被她当做太子培养的,她只求他开心快乐健康,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需要将泽儿推出来继承大统,现在才来勉强他,着实是有些晚了。 虽然说大器晚成,但她的儿子是什么性格自己最为了解。 凭借泽儿,真的斗得过燕鹤行吗? “普天之下哪里还比得上宫里安全,殿下不如将人带进宫来看管,待陛下恢复了也能第一时间见到这人不是,这样也算没有辜负殿下一番苦心。” 公孙璟听到尹曼歌说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这算盘打的倒是好,人要是真的到了宫里,她还能留下活口? 平日里这么直白的话尹曼歌自然是说不出来的,但陈琰手上握着他们太多的罪证,若是真的被燕鹤行给捅出去,不管是残害皇子还是毒害朝廷命官,一桩桩一件件都够尹家上下死个千百回的。 她是要为明泽筹谋不假,可却也不能让明泽顶着天下人的骂名登基。 所以无论如何,陈琰都要死。 尹曼歌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在燕鹤行他们面前已经自乱阵脚,她还装模作样的问燕鹤行要不要将人送到宫里关着,说宫里安全一些。 燕鹤行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露着丝丝凉意,看的尹曼歌心里有些慌,她面上不显,问他:“怎么这般看我。” “父皇在宫中遇刺,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刺客都没抓住,娘娘还敢说宫里安全,依我看,现在宫中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了吧。” 燕鹤行放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碰出了声响,有些刺耳,刺的尹曼歌皱起了眉头。 尹曼歌心想:他这摔杯子是给本宫看的。 “也不知道宫里这些禁军是不是吃干饭的,整日要军费说要用于操练,口口声声说要加强宫中守卫保护陛下安全,可事情出了这么久别说是刺客了,连个人影都没找到,一群酒囊饭袋真的是闲散的太久了,连自己什么职责都给忘了。” “要我看啊,就应该把他们全关起来好好问责,看看到底是谁失责没有保护好陛下,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看他们还敢不老实。” 公孙璟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尹曼歌听的,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弟。 尹曼歌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既然没什么要说的了,便让我去看看父皇吧。” 燕鹤行虽然之前已经偷偷的见过燕景鸿了,但毕竟在尹曼歌眼里,他这才刚回来,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然得了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得不偿失。 多事之秋,事事都要小心谨慎。 “再等等,陛下还在睡着,等醒了再看也不迟。” 尹曼歌话音刚落,燕鹤行手里的茶杯就脱手而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他突然震怒,吓得其他宫女太监全部跪在了地上,被太子的强大气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喊着:“殿下息怒。” “燕鹤行,你要作甚?!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尹曼歌提高了声音。 燕鹤行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太子了,当初尹曼歌诬陷他的时候,他只敢红着眼说不是我,那委屈的样子看着当真是可怜极了,和他那个一尘不染的母后简直是一模一样,谁看了都想要狠狠的将这张假面给撕碎。 当初那个女人处处压上自己一头,最后还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现在呢,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当众对着自己砸杯子了。 尹曼歌气的浑身发抖。 “你放肆!” 她真恨当初没有斩草除根,给了燕鹤行喘息的机会。 燕鹤行不紧不慢的站起来,连看都没看尹曼歌一眼,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道:“我自进宫来你便一直阻止我见父皇,是父皇在休息,还是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放肆的人到底是谁?若是还不让我见父皇,我便有理由认为,是你尹家谋反,扣了父皇!” 字字都是真相。 尹曼歌心惊,反驳道:“太子!休要胡言。” “若还不让我去,我便要带人硬闯了,事后父皇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他说完,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在场的人都是尹曼歌一手提出来的人,对尹曼歌甚是衷心,就算最近宫里那些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但做下人的都能看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更别说尹国公常常非诏入宫,谁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龃龉。 “你敢!” 尹曼歌发现,自己根本镇不住燕鹤行。 她气的手都在颤抖,就算是站起来气势还是输了燕鹤行一大截。 第256章 就喜欢年龄小的 尹曼歌发现,自己根本镇不住燕鹤行。 燕鹤行这才瞥了她一眼,那眼里满是轻视,就好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一样,他这般行为,简直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的脸。 亏的她还对太子好声好气的说话,谁知道换来的就是他如此不识好歹。 尹曼歌一时间连冷脸都不想掩饰了,静静的看着燕鹤行,等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太子殿下扣了这么大的罪名在本宫身上,本宫可真是担待不起啊。” “说了陛下受了重伤身体不好,最近一直在养心殿里静养,太医也说了,陛下如今要静养,最好是别让人去打扰,别说是殿下了,就连本宫也是隔三差五的才能见上一面。” “陛下前两日身体疼的睡都睡不好,这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本宫自然是想让陛下多睡一会儿。殿下非要去打扰,本宫这便让人去将陛下叫醒,若是陛下醒了之后怪罪下来,殿下能替本宫说几句好话就行。” 燕鹤行:“行。” “去看看陛下醒了没有。” 冬凝见状立刻从殿内走了出去,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燕鹤行一进宫,尹曼歌就用各种理由将他们扣在了漪澜殿,到底是为了什么未曾可知,但燕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待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 本来进宫来看燕景鸿就是幌子,尹曼歌让人带他进宫,就是想将他扣在宫里,可她却没想到公孙璟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眼下几乎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她接太子殿下回宫治疗伤势,大街小巷都在赞扬她这个贵妃的善良,若这个时候太子再出了什么事,一定跟她逃不了干系。 好一招祸水东引,她不但不能对燕鹤行动手,还要保护他,确保他在出宫之前没有任何损伤。 尹曼歌强忍着怒火将燕鹤行请过来,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打算好好相处。 燕鹤行光明正大来宫里走一趟,就是为了让尹曼歌放松警惕,再打尹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冬凝就过来了,一脸喜色的告诉尹曼歌,陛下醒了。 尹曼歌看到冬凝递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让人带燕鹤行过去。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便也能放下心来。 她之所以一直在这里拖延时间,还是因为今天早上的变故。 今天一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突然清醒了过来,甚至还能说几句清晰的话,发了好大的怒火不说,还差点把禁军给调过来。 虽然宫中的禁军听她的话,却也是因为她在宫中受宠且拿了陛下的手谕,若是真让燕景鸿把真相告诉他们,保不齐禁军里那些忠于皇室的人就会反水。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尹曼歌不得已又让人用了些药,但是药效迟迟不见效,她怕若是让燕鹤行见了燕景鸿又生出什么事端,便寻了个接风洗尘的理由将人扣在这里,一直等到事情妥当了为止。 实际上刚才燕鹤行强行要去养心殿的时候,尹曼歌都想好了让人动手将燕鹤行囚在宫里。 这是最坏的打算,幸好一切如她所愿。 燕鹤行随着宫人去养心殿的时候,有一群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领头的姑姑看到他们连忙迎了上来。 宫女们行至她们身边,规规矩矩的随着姑姑一起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见过世子殿下。” 宫中鲜少出现这么多生面孔,燕鹤行还没说话,公孙璟就越过他开口让人起来,眼睛都似看直了一般,眼神在小宫女们身上瞥过来瞥过去,忙问:“姑姑,这些个宫女看着面生啊,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宫女,一个个生的如此标志,本世子平日里在宫中也没见过这些小美人啊。” 冬凝见公孙璟如此浪荡不羁,有些嫌弃,却还是规规矩矩道:“是浣衣局新来的宫女,年龄都比较小,不懂规矩,若是有冒犯了世子的地方,还请世子殿下担待。” “担待是自然的了,本世子就喜欢年龄小的,听话也乖巧。” 公孙璟生的俊俏,这么一说小宫女们都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待她们走了,公孙璟仍然依依不舍的看向那群宫女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凝在宫里也算得上是老人,贵人们在想什么未必不清楚,她虽然手里也做了不少坏事,可还是看不惯像公孙璟这般仗着自己的家世胡乱糟蹋人的公子哥。 “冬凝姑姑,不知道浣衣局往哪个方向走啊?” 冬凝不情不愿的指了个方向,道:“这边走到头左拐看到一个红漆木琉璃瓦的宫殿,穿过去就是浣衣局了。” 公孙璟应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走到养心殿的时候,公孙璟忽然捂着肚子说自己不舒服,要先离开一会儿,让燕鹤行自己去见陛下。 冬凝下意识就要叫住公孙璟,又听公孙璟说:“不是说陛下身子不舒服要静养吗,人多了也不太好,我就不去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急切的朝着浣衣局的方向看过去,明明说自己肚子疼,神色却没有半分疼痛苦的样子,反而带着焦急。 冬凝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公孙璟离开。 燕鹤行进了养心殿里,冬凝身边跟着的小宫女连忙问她:“姑姑,要不要找人跟着世子殿下啊。” 冬凝眼里闪过嫌恶:“不用,由着他去吧。” “可是……” “让那公子哥去宫里闯一闯,万一不长眼闯进了哪个不该去的地方,有他好果子吃的。” “是,姑姑。” 冬凝刚才故意给公孙璟指了一个模糊的方位,就是想着让公孙璟不小心走错,那边可是有很多宫妃的住所的,他身为外男在后宫乱转,要是得罪了宫里哪个贵人或者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有他好果子吃。 公孙璟离开之后没有朝着冬凝说的方向去,而是径直去了漪澜殿后面的小花园里,从小花园中间的牡丹花丛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钥匙和纸条。 不多时,公孙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冷宫外面。 他换了一身装扮,穿着宫中侍卫的衣服,到了冷宫一处偏僻的侧门停了下来。 公孙璟敲了几声门,隔了很久才有人打开了门。 “殿下,您终于来了。” 第257章 漏网之鱼 燕鹤行见到燕景鸿的时候,燕景鸿双眼呆滞躺在床上,看着神志并不清醒。 冬凝便站在燕鹤行身边说道:“陛下今日便是这个状态,娘娘也是一番苦心,不想让殿下看到这样的陛下徒添伤悲。” “是吗?” 燕鹤行瞥了冬凝一眼,冬凝被那一眼看的有些心慌,连忙闭上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直觉,觉得太子殿下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在装不知道,但是她没有任何的证据,只是胡乱揣测罢了。 “本宫和父皇有话要说,你出去。” “殿下,陛下身边不能离人。” 燕鹤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勾唇,眼神看着十分狠辣,冬凝有些心悸。 “我在这,你还担心我会对父皇做什么不成?” “都下去。” 燕鹤行冷声呵斥,所有人都不敢在殿内停留,冬凝犹豫片刻,也跟着出去了。 反正陛下现在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根本说不出来什么话,就算留太子殿下一个人在养心殿里也绝对不会有什么事。 冬凝如是想着,很是放心。 冬凝走之后没多久,燕鹤行就走到了他的跟前,燕景鸿那目光突然就清晰了起来,伸手想要跟燕鹤行说些什么,却见燕鹤行摇了摇头。 他指了下旁边的隔间。 冬凝出了养心殿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又偷偷进了偏殿,从偏殿进了隔间里面。 燕景鸿看到他的动作,气的都快要将手指扣进床榻里了,被褥被他攥在手心里,双眼里满是愤怒。 若不是他轻信他人,又怎么会被人逼到这种地步。 燕鹤行毫无真情实意的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又简单汇报了自己来这里的意图,他说自己手里有尹曼歌谋反以及残害朝中大臣的整证据,过几日就将人带来。 这个时候宫外的消息已经传了进来,燕明泽和燕临风欲抓宋婉玉不利,又被祝大将军当场打板子教训了一顿,两人正在进宫的路上。 尹曼歌气的将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大骂蠢货。 平日里只有冬凝能安抚住尹贵妃的情绪,偏偏这个时候冬凝不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跟尹曼歌说话,地上跪满了宫人,所有人都低着头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尹曼歌拍完桌子叫所有人都滚了出去,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 燕鹤行一定是早就知道本宫要让人杀了陈琰,所以才会故意如此,可他那么在乎宋婉玉,竟然也会用宋婉玉做饵不成。 尹曼歌有些不信,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被自己忽视了的细节。 “来人,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异样?” 宫女连忙跑去养心殿那边探查消息,然后过来告诉尹曼歌:“冬凝姑姑说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就是世子殿下中途离开了。” “中途离开了?去了哪里?” “说是看上了几个新进宫的小宫女,朝着浣衣局方向去了。” 尹曼歌本来没有怀疑,听到浣衣局顿了下,浣衣局……不就是冷宫的方向吗? 想到冷宫有谁在,她一下就慌了,眉头紧皱,声音也不自觉的又提高了几分。 “还不快让人去冷宫看看陈家母子还在不在!” 尹曼歌为了能有人帮自己操纵蛊虫,先是用陈琰的家里人威胁,让陈琰把他的孩子带来京都,然后再让他威胁王氏也一起跟着来。 王氏是巫族之人,蛊虫的用法她都清楚,留在宫中有大用处,但是把她放在身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人随便找了个由头将王氏以办事不利的原因送到了冷宫里。 冷宫里多几个胡乱跑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往冷宫里去,那边就连禁军也不会过去巡逻,她只要放两个人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死了活着跑出去就好了。 而且寻常人谁能想到冷宫这个地方。 将人放在这里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但是刚才尹曼歌听那宫女说起浣衣局,猛然便想起来了这一茬。 陈琰绝对不会轻易的将她指使他做的那些事说出去,毕竟他的家人还有妻儿都在自己的手里,他要说之前肯定是要考虑一下这些事。 所以很有可能燕鹤行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尹曼歌坐在房间里心急如焚的等着消息,连让宫人收拾都没心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看到冬凝急匆匆的从养心殿的方向跑了回来,回来之后她甚至都来不及行礼,一脸凝重的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快说。” “太子跟陛下说手里有您用蛊虫控制朝中大臣的证据,他甚至还提到了当年君家谋逆一案的漏网之鱼。” 尹曼歌眼里漫过恶毒:“他翻这些老黄历作甚,莫不是还想要替君家平反?!” 尹曼歌说的虽然是问句,心里其实却已经有了答案。 她知道,这事燕鹤行未必就做不出来。 而且以他的行事风格,说这些事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给宫外送信,让父亲和哥哥尽快入宫一趟。” 那么大的事,将备受君王器重信任的君家给搞垮,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能力能完成的,她所做的无非就是对皇后那女人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也怪那女人太单纯,和当初的太子一样,稍微示好示弱再表露一些真心就轻而易举的上当了。 “你这时回来,可是太子走了?” 冬凝点头:“世子殿下离开了一会儿,太子出去的时候两人正好会合,便一起离开了。” “就他们两个人出去的?” “是,并未见到身边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异样。” 听到这,尹曼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刚才只是她想多了。 她正想要询问冬凝刚才在养心殿里的细节,就听到有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什么。 尹曼歌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火气了,也没看来人是谁,皱着眉头道:“怎么如此急躁,还有没有一些规矩了?” 那小太监跑进来直接跪在了满地狼藉上,声音颤抖,似乎害怕无比。 “何事惊慌?” “娘娘,王氏母子……不见了。” 第258章 愿得一人心 “让你们看个人,你们连人都能看丢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尹曼歌气的想要抓着什么东西砸这办事不利的狗奴才,可刚刚桌子上的东西都被她给砸完了。 她气的头疼,手撑着脑袋,深吸了几口气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燕鹤行可出宫了?” “已经走了。” “确定出去的时候没带人?” “就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冬凝点头。 “这就奇了怪了,好好的两个人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尹曼歌不相信人能凭空消失,从头到尾也就只有公孙璟离开过,未必没有可能是公孙璟把人给带走了,可冬凝又说没有任何异样。 她眉头紧蹙,只觉得这几天头疼的厉害。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找不到人就给本宫将冷宫上下翻一遍,再不行就去找禁军,说漪澜殿少了两个人,本宫怀疑和刺客有关系,让他们在全宫上下给本宫找!” 尹曼歌说这话的时候气的连声音都变了,“还有你这个狗奴才,要是真把人给本宫放走了,就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本宫吧。” “娘娘饶命啊,奴才一定把人找回来。” 尹曼歌已经不想听了,摆了摆手:“还不快滚。” 冬凝也把刚才太子殿下和公孙璟离开时的细节回忆了一遍。 她已经再三确认过了,太子和世子走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异样,除了…… “娘娘,奴婢想起来一件事。” 尹曼歌示意她说。 “世子殿下回来的时候,衣服有些凌乱,似乎是重新整理过的样子。” “他若是去浣衣局找了那些个小宫女,衣服凌乱也不足为奇……”尹曼歌说到这里话又转了个弯,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不对,公孙璟虽然浪荡的名声在外,可却从来没有在宫里如此放肆过,更何况陛下有伤全宫封锁,这个时候他就更应该小心不惹出岔子,为何又会故意招惹那些宫女呢。” “公孙璟又不是傻子,除非,他离开是另有原因。” 尹曼歌说到这,冬凝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微微欠身:“奴婢这就去浣衣局。” 到这里,她已经确定了此事是公孙璟和燕鹤行故意为之。 在宫里应该是找不到那王氏母子了。 不过幸好,陈琰的家里人还在他们手里捏着,只要他的家人还在,就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燕鹤行唯一的筹码就是陈琰的证词,可若是陈琰半路反水呢? 到那时谁还能说什么。 尹曼歌坚信,棋没下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而且现在所有的赢面都在尹家的手里,只要能先燕鹤行一步让皇上下了诏书,废太子,立明泽,所有的事就都不用操心了。 “来人,给本宫更衣,本宫去养心殿陪陛下。” —— 燕鹤行和公孙璟出宫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有人在跟着他们,他们也没有打草惊蛇,一路上毫不掩饰行踪,还没回巷尾的私宅,就与天衢在路上碰面了。 他们一出宫守在宫门外的影卫就将消息传到了将军府上,天衢看到消息就过来了。 两人在宫里消息闭塞,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不能随时知道外面发生的消息,燕鹤行虽然一步一步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行事,可其实心早就已经飞到宫外了。 他虽然将天衢留给了宋婉玉,也十分相信天衢的实力,却也还是害怕宋婉玉会出事。 出了宫之后他的步伐更是急促,恨不得现在就快马加鞭回尾巷,但是现在还不行,他和公孙璟必须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在这里,王氏母子才有更多的机会出宫。 没有接到人之前,半刻都不能放松。 “你怎么来了。” 天衢知道主子最挂念什么事,不用燕鹤行问便直接开口将今天他们走之后发生的事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一遍。 在听到他们将宋婉玉带到了城外的破宅里威逼利诱时,燕鹤行的神情顿时有了变化,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祝将军来的及时,娘娘安然无恙。” “祝将军?” 听天衢提起祝将军,公孙璟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忙问:“太子妃找祝今朝帮忙了?” “是,娘娘不知道我在,让影卫一路留了信号,环翠溜出去找的救兵,祝小姐和祝将军一起来的。” “然后呢?” 天衢说了祝建荣来之后的事,惹得公孙璟哈哈大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尹曼歌的脸色那么难看了,原来是知道燕明泽那个蠢货被打了啊。” “只是不知道燕临风又是怎么回事,看着也不像是趋炎附势之人啊,以前都不争宠,怎么还跟老八厮混到一起了。” 燕鹤行没说话,默不作声的调转方向往将军府走。 公孙璟跟在他身后道:“我就说娘娘冰雪聪颖定然不用你操心,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 他话音刚落,燕鹤行就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他,郑重其事道:“她的安全,我操心是自然的,你未曾成亲自然不懂将人挂念在心上的滋味。” “好好好,成亲了不起啊,改天我也去提亲!” 事情都解决了,燕鹤行也放下心来,神情也多了几分自在,总算有心思和公孙璟谈笑了,听到他说这话,他调侃道:“你不怕被祝将军打出来就好。” “你说什么祝将军呢,我……”“公孙璟。” 燕鹤行忽然叫他。 他冷静下来,认真的看着他。 “我知道,我不会让她等太久,但至少要等这件事了了不是吗?” 公孙璟说完,又朝着燕鹤行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着急。” 燕鹤行说:“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至于东风什么时候来,那就要看尹家什么时候坐不住了。 燕鹤行抬眼眺望,只见夕阳西下。 此时日落西山,夕阳的红晕笼罩着城外的秋翠山,秋翠山下是四通八达的官道,路上来往络绎不绝的车马,或来或去。 他们来自于永宁各地,汇聚在这世间最繁华的京城里。 处处有人烟,一片欣欣向荣。 看着这繁华景象,燕鹤行突然想起回京时他许下的三个愿望。 ——吾平生夙愿有三,前两者皆可了结,唯独最后一愿,需用吾毕生精力实现,此愿为一人,名为宋婉玉。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249章 喜欢 燕鹤行和公孙璟到了将军府里,祝建荣因为以前的事再加上这几年公孙璟的名声,并不怎么喜欢他们跟公孙璟来往,但公孙璟再怎么说都是世子,更何况他还与太子殿下交好,这些面子确实不能不给的。 两人坐在正堂上等着。 祝建荣便让人去请宋婉玉和祝今朝。 今朝出去这一路上幸好有他们这些人的照顾才能平安无事,于情于理,他都要对他们致以谢意。 公孙璟无论在哪里都随性惯了,唯独在将军府里坐的端端正正,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公子的风范,与平常实在是不一样。 祝将军看了只想哼一声,装什么,谁不知道你公孙璟是个什么德行。 就算他公孙璟现在头上长出花来,祝建荣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的,想都别想。 燕鹤行将公孙璟这样子看在眼里,心中颇有感触。 当初公孙璟选择泯然于众人,正是因为自己势力弱小,没有办法逃脱公孙晟的掌控,也摆脱不了这个世子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他越是优秀,那个老东西能凭借他得到的东西就越多。 公孙晟宠妾灭妻,他的娘亲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他,用自己的命换他活了下来,以前年幼不懂事,觉得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能获得公孙晟的喜欢,公孙晟需要自己,就一定会为了留住自己杀了那个贱人,这样娘亲也可以迁坟入祖坟,她的排位也能出现在家里的祠堂上被人供养。 可是他抱着期盼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公孙璟直到那个时候还对他抱有一丝的期望,直到那年他摔断了自己的琴。 公孙璟一把大火烧了祠堂,自此这世间再也没有风度翩翩世子爷,只剩下了一个不学无术整日里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他这个纨绔子弟也实在是做的时间太长了些,太过深入人心,久而久之人们都忘了他以前也曾经是才学动京城的天纵之才。 燕鹤行心想,等日后,他定然不会将公孙璟困在京城这一方天地里。 公孙璟最大的愿望就是远离京城这个糟粕地。 山高水远,自然有他的容身之处。 就是不知道,他和祝今朝是否想法一致。 祝今朝一进来的时候眼神就落在了公孙璟的身上,又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她这眼神被祝建荣看在眼里,祝建荣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怎么偏偏就喜欢这一个人呢。 真是瞎了眼了。 今朝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什么指责的话,当初也想的是只要孩子喜欢就好,哪怕那个人没什么身份,祝建荣都不会说什么。 毕竟祝家又不是养不起她。 可是偏偏就看上了这个纨绔子弟。 这眼光也不知道是跟了谁了。 祝大将军越想越是生气,他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了。 要不是碍着燕鹤行和宋婉玉还在,怕是要当着公孙璟的面吹胡子瞪眼了。 不对,如果没有这二位,祝家的门他都不会让公孙璟踏进来。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能被这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给勾走呢。 日后今朝若是真的嫁给了他,怎么可能忍受三妻四妾,一想到以后她要受委屈,祝大将军就更是心疼了。 眼看着祝今朝行了礼就要往宋婉玉那边坐过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宋婉玉在那边还是离公孙璟近,反正祝建荣忍不了。 祝建荣直接拍了下桌子,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有点太夸张了,祝建荣面上笑了下,眼里却似有一道冷箭射向公孙璟,看的是他,话却是跟祝今朝说的。 “今朝,坐爹爹旁边来。” 祝今朝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反驳爹爹,她走过来坐在了祝建荣的身边。 人都齐了,他便开始表达自己的谢意。 “今朝自幼在边关长大随意惯了,这一路上还要感谢各位的帮助和照顾,等会儿别走了,都留下来吃个饭吧。” 祝建荣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公孙璟最好不要来,但公孙璟却是第一个答应下来的。 他们几人关系本就熟络,留下来吃一顿饭也无可厚非。 公孙璟第一个开口:“那就谢谢祝将军款待了。” 他想着,总要和祝将军多说说话,万一他能对自己改观呢,这个机会肯定是要的。 听到公孙璟说要留下来,祝今朝自认为表现的没有一点区别,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祝今朝瞥了一眼公孙璟,又在公孙璟察觉到看过来之前避开了他的视线,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一样,站起来快速朝着外面走了出去,边走边说:“我这就吩咐下人准备,他们有什么忌口我都清楚。” 说完,也不等祝将军说什么,她就已经跑不见了。 祝建荣无奈的笑了下。 “这丫头,一点都不矜持。” “我陪今朝……” 宋婉玉站起来刚说了半句,燕鹤行便朝着她走了过来,当着祝建荣的面拉住了她的手,道:“祝将军,我们有些事需要商议,等会儿便回来与你们一起用膳。” 说完,燕鹤行便拉着宋婉玉的手走了出去。 大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祝建荣和公孙璟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尴尬。 而比起尴尬,公孙璟更多的则是紧张,平日里再大的场面他都见识过,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 而且以前他也不是没有与祝将军交谈过,但现在中间隔了一层今朝的关系,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一向健谈的公孙璟变得沉默起来,而一向不喜欢说话的祝建荣却说了许多话,他问了公孙璟很多事,公孙璟全部事无巨细的回答,半点欺骗和隐瞒都不敢有。 此时的公孙璟看似轻松,其实后背早就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也不知道祝将军怎么来的这么大的压迫感。 “最后一个问题。” 祝建荣一脸认真。 “你喜欢今朝吗?” 公孙璟看着他,一字一顿:“喜欢。” 第260章 我爱你 好了。 他本来以为是他们家今朝一厢情愿的喜欢,结果还是两情相悦。 那这不是更板上钉钉了。 祝建荣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不行。” 公孙璟没有说话,也没有问祝建荣为什么不行,他知道大将军现在对自己还有偏见,自己就算说再多他也不会听的。 “你怎么不说话。” 公孙璟道:“我以前很混账,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任何一个人,今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个。” “我不想说太多解释的话,是因为觉得做出来让大将军您看会比解释更有效果。” “大将军不妨给我一个机会,看看公孙璟是否真的如传闻说的那般不堪,又是否真的是花拳绣腿的草包废物。” “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证明自己,到那个时候,我再来向您求娶今朝。” 祝建荣鲜少在公孙璟身上看到这样的少年意气,他好像透过公孙璟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名满京城的安国公世子。 他只在传闻里听说过当初公孙璟的风采,而且该说不说,当年他也曾是他的曲迷,那几个唱段祝建荣现在还会哼唱几句。 他对公孙璟的不喜欢,外界的传闻是一方面,还有更多的原因,是不喜欢有人自我放弃,明明大好的年华却用来挥霍,将余生全部浪费掉,哪怕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他却还是不能理解。 按照公孙璟当年的才学,日后入朝为官加官进爵不是问题,就算不依靠安国公,也一定能报效朝廷,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做起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其实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好。 当年今朝一个人偷偷溜到京城,他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天,若不是有公孙璟在,他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今朝了。 总而言之,他对公孙璟的感觉很复杂,是惋惜,也是痛惜。 如果他能振作起来,其实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那我就看你的表现。” 无论什么样的人在祝建荣这里,只要占了四个字,他就心软了一半。 女儿喜欢。 只要今朝喜欢,其实多少问题都不算问题,做爹爹的,就是要为女儿摆平一切烦恼的。 刚才祝建荣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今朝真的非公孙璟不可,那他就跟公孙璟说清楚,若是成亲了还敢沾花惹草,他就亲自带虎卫上门将他抓回来关进家里,要是还不改,腿脚打断,看他还敢让今朝受委屈。 公孙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手脚有点凉凉的,但是祝将军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还是很开心的,他连忙改口:“谢谢伯父!” “臭小子,再乱叫一个试试。” 他笑容谄媚:“那就等您以后改观了我再叫。” “哼,赶紧滚,看到你我就心烦。” “好嘞。” —— 宋婉玉和燕鹤行离开之后总是有些不放心。 “把世子和将军放在一起真的好吗?我总觉得祝将军好像不喜欢公孙璟。” 燕鹤行拉着她的手,“与我在一起还聊别人。” 宋婉玉失笑:“你怎么乱吃飞醋,公孙瑾又不是旁人。” “哦。” 燕鹤行捏了捏她的手道:“我在宫中一直记挂着你,听尹氏提起你,还担心你会有事。” 看着他满目柔情与关切,宋婉玉实在是心软的紧,上前一步靠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你不是都将天衢留给我了,还会有什么事呢,再说了,我也让环翠去请祝将军了,这不是全身而退了吗?” 虽然知道她化险为夷平安无事了,可回来的路上听到天衢说起发生的一切,燕鹤行还是不免心慌。 他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 本来以为他们只想要陈琰,所以他将天衢留下来,意为打草惊蛇,再双管齐下狠狠的逼尹家一把,这样就不怕他们还坐得住。 尹家越是慌乱,他能抓到的把柄就越多。 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要把昭昭给牵扯进去。 他也没想到,燕临风竟然会擅自做决定,将昭昭也一并带走。 若不是他留了天衢在,若不是昭昭机敏察觉不对找了祝今朝,后果不堪设想。 光是想着燕鹤行就一阵后怕。 他抱紧了宋婉玉,叹息一声,语气认真:“以后不许以身犯险。” “那你呢,你不带一个护卫进宫又何尝不是以身犯险。” 宋婉玉推开他,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语气坚定:“燕鹤行,你我夫妻荣辱与共,我想要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你的顾虑。” “我说过,我能为你做的事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你不要事事瞒着我,这些关心和保护都是你自认为的。” “我不是以前那个受了欺负需要你保护的宋婉玉了,我想要和你一起面对。” 宋婉玉每一句话都击中了燕鹤行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爱她的万般柔情在他心口激荡扩散开来,而后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寸血肉里,理智和感觉都在清晰无比的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子,很爱他。 燕鹤行眼底似乎有泪光在闪烁,宋婉玉看到他这神情,上前捧住了他的脸,而后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燕鹤行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这个带着安慰意图的吻在他的唇上停留。 宋婉玉努力抬高自己的身子却还是没能和燕鹤行视线平齐,她攀着他的肩膀,两人对视,她眼中的爱意满的似乎能将他溺毙在其中。 在他忍不住低头亲下来的瞬间,宋婉玉却忽然躲开往后退了几步,再他疑惑的目光下,她叉着腰挑眉,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以后有什么事让我也参与进来,没我做的事我可以出谋划策,你不是说我聪明吗?总要让我的聪明才智有用武之地才行,不然以后都别亲我了。” 燕鹤行看着她这娇俏可人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有一个像她这般可爱的女儿,好像也很不错。 “好。” “这才对嘛。” “昭昭。” 怎么忽然这般认真叫她。 “嗯?” 他走上前来,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下颚担在她的肩上,语气很轻很轻。 “我爱你。” 她回抱住他。 “我也是。” 第261章 将军请辞 尾巷的私宅已经被宫中的人知道了,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平白被人扰了清净,那些人找不到陈琰,就会一次又一次的来尾巷。 燕鹤行怕会让宋婉玉麻烦,干脆拜托祝将军让她继续住在将军府里。 宋婉玉未出格的时候和祝今朝就是好友,住在他们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要是留太子妃住在家里,日后太子殿下定然是要时时登门的,这要是传出去了,怕是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说太子结党营私,拉拢权臣。 更何况,虎卫还在他的手里,往大了说,给他扣上一个密谋造反的帽子也不为过。 祝建荣实在是犹豫,可燕鹤行却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道:“将军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我会回东宫,陛下痊愈之前不会再出宫了,这样就算有心之人想说什么,也是空穴来风。” 宋婉玉听到这话一顿,放下了筷子。 这跟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 她看向燕鹤行,燕鹤行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神情。 大家这一顿饭吃的都是心事重重。 吃完饭之后,祝建荣便主动问燕鹤行可否借一步说话。 燕鹤行并未推脱,跟祝建荣一起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里,他问起了燕鹤行的真正意图。 “尹家联和尹贵妃逼宫,父皇被困在养心殿里日渐消瘦,宫中所有的禁军都在尹家人的掌控里,尹坤手下门客众多,又与朝中多半大臣私交甚好,我别无他法,只求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救父皇于水火。” 这话祝建荣听了先是大为震惊,而后又产生了一丝怀疑。 若是尹家真的谋反,为何这么长时间只是抓刺客却没有任何动静呢,而且他们怎么还能放任太子出入自由,况且仍然有几位大臣进宫探望陛下,虽说这件事疑点重重,可他却也不能轻易相信太子。 虎卫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把能披荆斩棘的利剑,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极其慎重,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必须要慎重思考,万一不小心将祝家所有人都给搭进去,那他死都不足以谢罪。 “殿下空口无凭要老夫如何信你?” “不是空口无凭。” 燕鹤行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虎符递给祝建荣。 “这是前日进宫,父皇给我的。” “虎符可以调动永宁的所有军队,这事我本不欲与大将军商议,也不想将祝家牵扯进来,但将军今日将太子妃带回府中保护,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在尹家眼里,你我都已经达成了合作。” “所以将军必须要跟我联手,才能保住祝家满门。” 祝建荣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眼下的局势这么紧张,甚至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作出决定的时候。 燕鹤行是没有逼迫他,但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而且想要知道太子说的是真是假,只需要验证一番即可。 “将军不妨听我一计。” —— 燕鹤行离开第二日,祝建荣便向宫中递了折子,说有要紧事要求见陛下。 他拥有直接面圣的权利,折子递进宫里的时候,祝建荣已经进宫了。 他自进了玄武门之后便一直有人用各种理由阻止他,好不容易快要到养心殿却看到了守卫森严的禁军。 就算是遇到了刺客需要保护陛下,也没有必要让这么多的人守在这里,而且他们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让自己去见陛下,真是因为害怕刺客,还是害怕他进去看到什么? “让开,本将军有要事要求见陛下!” “大将军。” 祝建荣刚往前几步,养心殿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抬眼看去,却看到尹国公父子二人从里面出来。 “大将军此举是为何啊?”尹国公问。 “老夫来关心陛下不行吗?陛下自遇刺起至今从未上朝,是何原因?” 尹国公皱眉:“将军如此关切陛下的伤势是好事,可过多探究了难免会被人以为是……” 尹国公这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但祝建荣却清楚他的意思。 他这是在说自己打探陛下的伤势另有意图,想给他身上泼脏水啊。 “是非黑白陛下自有决断,今日老夫见不到陛下便不离开了,有本事你们就将我绑了去。” 祝建荣只身一人进宫,不戴兵器不穿盔甲,这样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而且他是朝廷命官,身上又有功勋在,除了皇上亲自下令,没有任何人敢动他。 尹国公和尹坤若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禁军将他拿下,那不就证明禁军如今受他们调遣了吗? 这种明摆着的坑他们才不敢往里面跳呢。 两人对视一眼,尹坤道:“将军说笑了,将军关心陛下我等自然是理解的,既然将军想见,那臣这便去请示陛下。” 眼看着尹坤转身就要进去,祝建荣叫住了他。 尹坤回头。 祝建荣道:“麻烦太傅帮我带一句话,就说臣是来辞行的,这次见不到陛下是绝对不会离开的,陛下若是要怪罪臣不请自来,任何责罚臣都心甘情愿的担着,只要能见陛下天颜。” 尹坤一顿。 “祝将军要走?” “是,边关险要,我已经在京城待了太长时间了,心里总挂念着在边关的将士,今日若是见陛下安然无恙,我便可放心离开了。” 尹坤听到这话,给身旁的太监递了一个眼色,那太监会意,趁着没人注意到离开了。 “请将军稍等。” 祝建荣随意惯了,知道要等,便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气势是久经沙场杀敌无数历练出来的肃杀之气,便是笑着坐在台阶上,看着也比这些个禁军要厉害千百倍。 刚才就算尹坤让禁军拿人,他们怕是也不敢挑战这个战功显赫的大将军。 数万敌军中直取敌将项上人头。 祝建荣的事他们听过不少,天下人谁不敬佩一声大将军,满门虎将,谁敢与之抗衡。 更别说他手下虎卫各个骁勇善战。 尹家世代文臣,便是养了自己的势力,与虎卫相比还差得远。 所以离开京城便是祝建荣抛出的诱饵。 他离开,燕鹤行入东宫,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下,京城才能乱,尹家才能彻底放松警惕。 这便是燕鹤行等的,东风。 第262章 将太子一并捉拿 果然不出燕鹤行所料。 祝建荣进了养心殿看到了陛下,看到的却是昏迷不醒的燕景鸿。 祝建荣直接朝着床榻边走了过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 燕景鸿的身边随时都有太医侍奉着,听说因为看不好陛下已经有不少的太医被问罪了,旁边跪着的太医也是一脸的惶恐。 祝建荣总觉得,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陛下这伤势不像是没有好,倒像是有人在故意拖延时间。 祝建荣在军营里见过了许多的伤情,他能看到陛下的气色并不像是重伤之人的样子。 他忍不住的想要上手查看陛下的伤势,想要确定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刚伸手还没碰到陛下,尹坤就一脸紧张的制止了他:“大将军,你要做什么?!” “我在军营里见到过不少受伤的将士,想要看看陛下怎么样了,我有经验不会乱动的。” “陛下玉体金贵,岂能和那些将士相提并论,将军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祝建荣的手停在了半路上,看向尹坤,眯了眯眼睛,眼神看着有些危险。 “陛下还没醒过来,不然我改日再来请辞吧。” 尹坤忽然就想到昨日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太子殿下怀疑当年君家满门被杀的真相,已经开始调查了。 万一当初有漏网之鱼的话,难保不会被燕鹤行找出来。 若是被他捅出来,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已经白费了。 太子那边虎视眈眈,若是祝家再牵扯进来…… 太子妃和祝家的女儿相交甚好,甚至昨天燕鹤行也去了祝家,他们谈了什么不得而知,可是眼下看来,只有让祝建荣早些离开京城,才能阻止他们联手。 这么想着,尹坤心中忽然就有了算计。 祝建荣起身拜别陛下,走出养心殿之后没多久,身后忽然就有人追了上来。 看到来人,祝建荣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将军。” 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公公,却不是祝建荣熟悉的那一个。 “刚才就想问了,今日入宫怎么不见顺福公公呢?” 顺福是陛下还未登基的时候就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公公,可以说是燕景鸿在这个宫里面最信任也最器重的人,朝中上下谁见了顺福都得尊称一声公公,可偏偏这次进宫没见到。 那公公一顿,连忙道:“顺福公公前不久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 “是啊,陛下仁慈,看在顺福公公辛苦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便恩准了。” “这样啊。” “公公叫住我所为何事?” “将军叫奴才得喜就行了。” 得喜朝着祝建荣行了个礼道:“将军刚走陛下就醒了过来,听闻将军来辞行,特命奴才追上来请将军回去一见。” “这么巧?” 得喜没有听出来祝建荣话里的奇怪之处,恭维了几句:“定然是将军的迫切和关心让陛下感受到了,陛下才能醒来的这么快,平日里陛下白日甚少醒过来的。” 白日里甚少醒过来。 祝建荣看了得喜一眼:“你倒是讨喜,这名字起得不错。” 祝建荣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些许银两递给得喜。 得喜悄悄看了下四周,见没有人才说了一句谢将打赏接了过去。 “既然陛下醒了,那快带我过去看看。” 祝建荣也想知道,陛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快步到了养心殿。 “怎么不见太傅和国公了?” “他们已经走了。” 是走了,还是害怕他起疑心躲起来了? 祝建荣这么想着,已经跟得喜进了寝殿。 不知为何床榻上的帐子落了下来,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躺着的身影。 “陛下,微臣参见陛下。” 床榻里面的手晃了晃。 “将军快起来吧。” 得喜说。 “也不瞒着将军,陛下前几日中风,现在还说不了话,只能这般用手势表达了,不过奴才伺候了陛下这些时日已经能传达陛下的意思,将军不必担心。” “陛下,是这样吗?”祝建荣看向床榻里面。 那手点了点床榻。 “陛下让您过去呢。” 他走过去,帐子撩开,祝建荣闻到了很浓郁的药味,比他刚才过来的时候闻到的还要浓烈。 难道这短短的时间陛下还醒过来喝了药不成。 他心中有疑惑,却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得喜在,也不知道他是谁的人,有很多话不方便说出来,祝建荣只能按照自己进宫时跟燕鹤行商量好的措辞来说。 “走之前能再见陛下一眼,微臣便能放心回去了。” 燕景鸿看着祝建荣,抓住了他的手腕,手分明在用劲,可抓在祝建荣手腕上却没有多少力气,虚弱至极。 “陛下?” 祝建荣有些疑惑。 得喜连忙道:“陛下这是舍不得祝将军离开。” 燕景鸿看向得喜,眨了眨眼睛。 “陛下,奴才得留在陛下身边侍奉。” 养心殿里面的人都撤了下去,只剩下了得喜一个人,毋庸置疑,得喜就是他们安排的眼线,这么明显。 得喜得了命令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燕景鸿却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 祝建荣又跟燕景鸿说了一些话,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让陛下保重身体之类的。 燕景鸿一言不发的攥着他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得喜忽然凑上前来小声说:“陛下,人走了。” 燕景鸿点了点头。 得喜立刻出去望风,养心殿里剩下了他们两人,祝建荣正纳闷着,忽然听到燕景鸿开口道:“是太子让你来的吗?” 祝建荣瞪大了眼睛。 “陛下不是……” 他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演戏。 燕景鸿坐起身来,丝毫没有大病不愈的样子,连面上的气色都好了不少,他冷哼一声:“尹家怕朕醒了坏事,日日给朕的吃食里下药,今日若不是你这一逼,白日里朕还醒不过来呢。” “那得喜公公?” “太子的人,他手段高明,早就给漪澜殿安插了人。” 祝建荣心惊。 “陛下已然痊愈,为何还要受限于人。” 燕景鸿忽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而后道:“你只管按照太子说的去做,日后自见分晓。” “不过,朕还要拜托爱卿一件事。” 祝建荣立刻跪下。 “他日太子起事,爱卿调一队人马在城外候着,若他拿了朕的旨意登基为新帝,你便带兵入朝将太子一并捉拿。” “陛下?” 燕景鸿眼神冷冽。 “朕知道他不会,但朕不能赌。” 祝建荣出宫时心事重重,头顶明明暖阳高照,他却觉得寒气只往心底钻。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早该知道。 第263章 斩草要除根 祝大将军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眼下正有多方势力蠢蠢欲动,一听到他要走,各方人马都派出了探子去打探这消息的真实性。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祝建荣会在这个关头离开,甚至有些人觉得他离开的太过突然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然而祝建荣偏偏就是走了,走的很干脆,几乎前脚刚出的宫,后脚就安排好了一切带着虎卫拔营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有很多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祝建荣到底什么路数。” 祝大将军才不管自己引起了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手下的虎卫,却把祝今朝留在了府上,还给祝今朝留了一队亲卫保护。 这些亲卫都是祝建荣一手操练出来的,他十分信任。 祝建荣知道自己这一次离开京城再回来的时候估计京城就已经乱了,他不能带今朝离开,就只能把人留下来保护今朝。 甚至也许只有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现在整个京城几乎有多一半的视线都聚焦在了祝建荣以及他手里的虎卫身上。 祝建荣不知道还有怎样的危险在等着他,他必须尽快离开京城,这样燕鹤行才能开始下一步计划。 从宫里出来之后他就让人给燕鹤行送了信。 燕鹤行很快就回了信,只有一个字。 ——等。 祝建荣看到回信的时候,想起来了在宫中陛下跟自己说的话。 他让自己听太子的调遣,但是在他日太子起事的时候,又要让他带兵守在外面。 祝建荣不清楚皇上的意思,但他知道,祝家忠于陛下忠于永宁,只要这天下不乱,祝家上下就只会效忠陛下。 所以太子到底知不知道这些。 若是知道,他还来找祝家合作,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还是说,其实根本就不是陛下以为的那样,太子让他进宫见陛下,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的下场。 祝建荣不确定,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又贵为太子,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危及性命,而且就算太子和陛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家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他能做的,就如燕鹤行那封信上面写的一样。 等。 静观其变,一切自有分晓。 孰轻孰重,祝建荣分得清楚。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事。 祝建荣离开京城的一路上果然有多方的探子前来打探他们的行程,甚至连队伍里都安插了不少眼线,他权当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只等这些人露出马脚之后再一网打尽。 顺便借着这个机会将虎卫上下清理一遍。 离开京城后又过了五天,那些个探子越来越不注意隐藏,也可能是觉得祝建荣是个大老粗根本不管这些。 结果晚上大军在野外安营扎寨的时候,祝建荣借着军情密报丢失的理由,将这几日兴风作浪的探子全部给抓了起来,一并扫除了个干净。 军内出了细作,这么大的事,祝建荣却没有借机把事情闹大,把探子们关了一天之后又把他们放了出去,只让她们带话给指示他们的人。 “我祝建荣行得正坐得端,你们那些腌臜事我一个都不想参与。只要不影响江山和百姓,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我没关系,不过莫要把手伸的太长了,不然我便回京亲自登门,一个一个问一下,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祝建荣此举将军营上下全部给镇住了,彻底清理了虎卫理的眼线,他也可以放心的做自己的事了。 他让副将先一步快马加鞭回去,带信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隐藏行迹带兵来京城。 然后他又独自一人离开了虎卫,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现在几乎所有的计划都在按照燕鹤行筹谋的那样在进行,万事俱备,尹家那边的东风也开始刮了起来。 祝大将军带着虎卫一动身,燕鹤行就让人去君家查当年的事了。 他特地找了几个不精通于隐藏踪迹的探子过去,为的就是打草惊蛇。 有了上次在宫中被冬凝听到的那一遭,尹家上下早就已经是风声鹤唳,一看有探子从东宫出去,想都没想就让人跟上了。 果不其然,那探子去了以前君家的属地,开始调查当初的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做的太不小心,还是事关君家有些着急了,露出了不少马脚。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君家。 彼时,尹国公父子二人正在下棋。 若是放在以往,尹国公身份尊贵而尹坤又是朝中重臣,两人虽然是一家人却也从来没有在私下里有过太多的接触,因为害怕陛下起疑。 虽然陛下从来不限制臣子之间相交甚好,但毕竟他们都在朝为官,若是来往密切难免会惹人口舌。 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便是陛下也被他们困在养心殿里,这朝中大半人马都已经是尹家的马前卒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探子很快就把消息带了回来,那探子单膝跪地,朝着两人行礼。 “说。” “查出什么了?” “东宫出来的探子一路去了君家的属地,留在东宫的探子说是当年君家的案子找出了疑点,太子殿下还让人去刑部和大理寺调了当初的记书和证词出来,似乎是想要重新提审证人。” “证人?” 尹国公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看向尹坤:“当初那些人处理的干净吗?” 尹坤淡定放下一子,不动声色之间将尹国公的棋逼到了绝境,他道:“父亲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怎么现在才处理,当初做什么去了?我是不是教过你斩草要除根,为何还要留下这些隐患。” 听到这话,尹坤皱了下眉头,眼里似乎闪过了一抹不忍,道:“那些人舍命为成大事,当初儿臣答应了会保全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再说了,当时也没有想过太子会回来。” “什么都是你以为你以为,当初若不是你们心软非要留燕鹤行一命,哪里还有日后这么多的事端。” 第264章 臣不会伤害太子殿下 尹坤从小太子三岁启蒙开始为太子师,他看着太子一步一步成长,他一开始不懂书里的道理却能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因为他喜欢墨香,他可以花费好几个日夜为他做带着花香的砚台,他贵为太子,却将自己当做老师一样尊敬,事事上心,这样一个乖巧聪慧又省心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尹坤一开始根本没有对燕鹤行上心,因为他的妹妹也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尹家有了自己的皇子,必须要用尽一切办法让明睿成为太子。 至于燕鹤行,他注定会成为这场权利争夺里的牺牲品。 尹坤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道理,可在看到小太子用那双求知的眼神望着自己,恭恭敬敬的叫他老师的时候,他又在想,反正这孩子以后注定是被抛弃的,不如现在便让他活的自由一些。 他教太子识大体,告诉他这世间有诸多美好值得相信,悄悄带宫外的话本让他观人间烟火,在他背书疲惫不已的时候教他弹琴画画。 不知不觉间,尹坤对小太子用上了十足的心思,他尽心尽力将他往正人君子的方向培养,在听到太子说日后要成为像老师这样的如玉君子时,尹坤的第一反应是欣慰。 可他很快又想起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不过就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俗人罢了,他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表现出来的心怀天下悲悯众生,不过都是取得他们信任的手段。 六年朝夕相处的时光让尹坤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为太子师的目的,直到那件事在自己一手筹谋下发生,君家倾覆,皇后离世。 这接二连三的事发生,太子失踪。 尹坤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进了宫,所有人都找不到太子殿下,可他却知道他在哪里。 那是一种强烈的感觉,尹坤也真的在桥下面找到了燕鹤行。 燕鹤行蹲坐在桥下盯着水里的鱼儿嬉闹,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第一时间看过去,看到尹坤来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之前的向往和钦佩,满眼的冷漠和失望。 “尹大人,你来了。” 他没再叫他老师。 尹坤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愧疚感,明明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可这一刻他却想要矢口否认,他在燕鹤行的眼里看到了了然。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太子殿下,大家都在找你。” “找我作甚?是看我死没死吗?若我死了,是不是有很多人会开心。” 燕鹤行说着这话,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河岸边上,他的身子似乎晃了下。 尹坤吓得连忙叫住了他。 “太子殿下!” 他们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可这一刻尹坤却犹豫了,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哪怕是自己日夜浇灌养护的花草树木枯萎了都会心疼,更别说太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尹坤知道,太子殿下确实很优秀,也堪当明君,可尹家不需要一个明君,尹家需要的,是能保住尹家未来百年荣耀长荣不衰的皇子,这个人只能是贵妃的孩子。 燕鹤行回头看他,问他:“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尹坤第一次不敢直视燕鹤行的眼睛,他避开了他的目光,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燕鹤行却笑了,笑的脸上全是眼泪,尹坤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那样复杂的神情,似乎有恨,也有痛快。 “你不是说,人的生死都应该有意义,才不算白活一趟。所以我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又停了下来,问他:“老师,你只要说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便信你。” 尹坤叹了口气。 师徒二人这么多年来交心过无数次,只有这一次,尹坤不想回答。 可燕鹤行就那么一直站着,身子笔直,背影看起来却是孤寂又落寞。 尹坤终于开口。 “臣不会伤害殿下。” 燕鹤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尹坤对燕鹤行做过许多承诺,这一次他是出于真心的,但他也知道,太子永远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今日发生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连尹家人都不知道他和太子已经决裂,他们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尹坤还是每日进宫为太子教学,可燕鹤行却再也没有主动对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后来陛下震怒,太子被贬出京。 原本尹国公是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城外截杀太子,尹坤想到他曾经坚定的说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还有这些年来的一切,他最终还是心软,劝住了父亲。 “君家一脉所剩无几,太子也被贬为庶人,此生绝无可能再入京城,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尹国公虽然说着答应了他,却也知道心软的下场,所以派人去截杀燕鹤行,尹坤知道父亲为人,早就派了下属提早告知君家余脉,君家最后几人拼死送燕鹤行出了京城。 自此太子彻底变成了孤身一人。 “老师,你可有愿望?” “臣愿太子平安康健,愿这盛世绚烂长久不灭。” 燕鹤行眼中闪烁着星光,语气里充满了向往:“那我的愿望与老师一样,有老师这样的臣子辅佐,一定会是盛世永存。” 他说殿下有皇上皇后的爱护,有家人惦念,有好友陪伴,此生定然平安顺遂。 可他却亲手扼杀了他所有的幸福,只留他一条命在这世间漂泊。 也许是上了年纪,想到以前发生的种种,尹坤还是感慨良多,只是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他再心软了,太子也不是曾经那个任人拿捏的稚嫩少年了。 不管他当初是不是因为看出了自己的心软从而利用获得活命机会,这一次,尹坤都不会再让他活着了。 当年没有斩断的一切,便在此时做一个了结。 他们师徒之间,该有一场正面对决了。 只是这一次的结局,非生即死。 尹坤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看着地上的探子,命令道:“先不着急将人清理,找几个死士,然后按我说的去做……” 第265章 螳螂捕蝉 燕鹤行的人到的时候,之前那几个指证君家的证人都还在,虽然有些人已经上了年纪记不住事了,但是都活的好好的。他们都觉得有些意外。 按照主子说的,这些人肯定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几人也没有多慌乱,将那些证人便带回了京城。 回京的路上,他们遭遇了刺杀。 众人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尹家的人来围追堵截的,立刻带着证人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结果没想到四处都有锥追兵和埋伏,穷途末路之下只能拼死一搏。 那些死士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君家冤案里的证人,然后却没有动他们这几个探子,只是解决了证人就离开了,留下几个人疑惑不解。 “莫不是尹家人知道消息知道的迟,这个时候才来清理漏网之鱼。” “怎么可能,宫里早就已经放出消息了,按理说他们知道这些人的位置,只会比咱们更快一步才是。” “那这就奇了怪了。” “无论如何,先回去找主子复命。” 探子抄近路回京复命,却没想到一进京城就被禁军给抓了起来,而且还是当着京城百姓的面,直接将他们围了起来。 不止如此,那些禁军将他们五花大绑在整个街上游行,还给他们嘴里塞了布条,不让他们出声。 街上的人几乎都被他们吸引了视线,探子这才发现,困着他们的牢笼多了几个,里面的人他们他们都不认识。 走到人最多的主街时,人群里忽然发生了骚乱,似乎刺客当街刺杀,目标是他们。 原本勇猛的禁军忽然之间就乱了阵脚,任由那些刺客冲上囚车来将他们刺杀,探子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到脖子一凉就失了生息。 周围百姓四散逃开,而前面囚车里的几个犯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匕首,直直对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动手之前还大喊了一句:“太子殿下,为何要对我等赶尽杀绝!” 其中一个东宫探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囚车后面的板车看了过去,那车上竟然拉着先前的证人们的尸体。 他心里一颤,只觉得腹部一凉,原是一把长剑将他捅了个对穿。 探子的头一歪,彻底靠在囚车上没了生息。 血腥味铺天盖地,刺客也尽数伏诛,禁军又出来清理现场维持秩序,而周围已经围了很多好事的百姓,这其中不乏有混迹在人群里的尹家人。 不过一早上的时间,京城就已经传遍了。 太子不满当初君家谋反的罪证,想要为君家翻案,却苦于找不到证据便让人将当初的证人找出来让他们推翻之前的证词,证人不从,便让探子将证人杀害。 禁军接到消息将探子抓获,太子怕事情败露,又让杀手灭口。 公孙璟知道消息急急忙忙进宫,想要告诉燕鹤行这件事,见到燕鹤行之后他还没说,燕鹤行就已经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影卫在京城手眼通天,别说是刚才发生的消息,便是京中这些大臣家中的动向他们都能掌握一二,那几个探子从尹家一出去,燕鹤行就得到消息了。 他要的就是尹家将这件事情给闹大。 当年君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尹家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他们费心隐瞒,就是害怕事情摆烂。 燕鹤行借由尹家的手将事情闹大,让躲在当年那些事后面隐藏的人看到,尹家对待与这件事情相关的人是什么态度,他们要想活命,就只能主动来找他的帮助。 这世上只有燕鹤行在乎当年君家的事,也只有他能保得住这些人。 这件事发生之后,尹家一定会将所有与君家之事有关的人清理干净,想必眼下已经是人人自危,便是之前相信尹家的人也开始想办法谋求生路了。 燕鹤行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他从来都不害怕自己在百姓中间的名声变成什么样子,反正他原本就背负着脏污的名声离开又回来。 活着的人名声再烂都有机会可以为自己辩解和洗白,可那些长眠在地底的人,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为自己辩白了。 用他一个人声名狼藉,换君家满门忠义之名,他觉得值当。 “可是……” 公孙璟还想要再说什么,燕鹤行看着他,目光平静:“敬之,若这世间所有事都要计较得失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眼前事只有做或不做两种选择,只要我觉得值当,那就当做,无关其他。” 公孙璟喉头一哽,语气变得不再那么生硬,道:“好,只要你想做,尽管吩咐。” “将军府上可安排好了?” “京城大半的影卫都调去将军府上了,所有的下人都换成了影卫,绝对不会有意外。”公孙璟说完,又道:“还有一件事。” “数月前皇上让宋尚书担任巡抚下江南行使监督之责,修建水坝防洪,今日有尚书递来的折子,说不日便可回京。” 当初燕鹤行他们离开没多久,燕景鸿就把宋满福调到了江南,彼时江南将逢多雨天,往年便是水患频发,今年朝中有人特地提起了这件事,然后就推举了宋满福过去。 这差事若是办好了便是惠民利民的好差事,积累了官声回来也好升官加爵,燕景鸿考虑到宋满福的女儿是太子妃,他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再加上多方举荐便同意了。 “岳父去江南,可是尹家一派推选的?” 公孙璟既然能提起这件事,自然是已经调查好了的。 “是,尹坤的门生提出再过不久便是多雨天,又列举了前几年的灾患举证,提醒皇上要早做防备。” “户部侍郎随后说宋大人出生地也多水患,这么多年来他看了不少治理水患的书,这几日也时常念及未来多雨天……” 朝堂上发生的事公孙璟三两句就说明白了。 燕鹤行听完就清楚。 “除了岳父,朝中还有那几位大人不在。” “名单都在这里。” 他接过去扫了一眼。 被调出去的大臣没有一个是尹坤门下的,而且这些人领的都是肥差,回来之后好处极大,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背后是尹坤的推力。 用这么重的诱饵,一定是因为猎物比诱饵还要珍贵。 还有什么比皇权更诱人的呢。 第266章 太子害了世子 “找人去江南,制造一些无伤大雅的动乱把岳父留在江南,不要伤及人命。” 尹坤将宋满福等人用各种理由调离京城,为的就是不让这些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影响自己,若是知道他们要回来,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从今早京城刺杀来看,他根本不在乎人命,若是知道宋满福要回来,说不定会让人在路上拦杀,毕竟这一路山高水远,流民暴乱、山匪抢劫、流寇杀人,随便一个借口都没有办法查下去。 他绝对不能让昭昭的父亲出事。 尹坤他们自然也是不希望宋满福回来的,宋满福没有任何背景能在朝中做到这样的位置又极得陛下信任,除了他为人圆滑以外还有就是他很聪明,他比朝中绝大多数的官员都聪明,但是又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 尹坤和他共同在朝为官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清楚过这位户部尚书的面目,好像他表现出来的每一个性格都是真的,又好像朝中所有的人都与他合得来。 这才是最害怕的地方。 尹坤很少对一个人如此忌惮,所以他才在开始计划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办法把宋满福给调离了京城,因为留他在皇上身边会是一个大麻烦。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和燕鹤行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们都不希望宋满福在这个时间回京。 折子一进京城就被尹坤给压了下来,但他没有燕鹤行那么的小心翼翼,直接让人给江南的府尹传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把宋满福留住。 “若宋满福执意要回京,等出了江南的地界……” 他做了一个手势,穿着禁军衣服的统领一顿,面露难色:“可宋大人是朝廷命官。” “谋反的事你都做了,还怕杀一个官?光是你现在做的这些都够死千百回了,再多一个人也不差什么。” 那人不说话。 尹坤冷笑:“此事做好了,应允给你的半点少不了。” “是。” “下去吧。” 探子被杀的事尹坤还在等着燕鹤行动作,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燕鹤行根本没有任何动作,不止如此,他就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甚至连君家的事也不去追查了。 这件事燕鹤行表现的越平淡,尹坤就越是坐不住。 都被人这样污蔑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看来,还是得添一把火。 三日后天降大雨,将秋翠山山崖上的一块奇石给冲了下来,奇石滚落砸死了一名上山采药赶回家的郎中,那郎中的血溅在了奇石上,奇石上竟然有血红的字显露了出来。 雨水打在奇石的字上,非但没有将血水冲散,反而连雨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这诡异的景象被很多围观的人都看到了。 那字清晰无比,笔力深厚,龙飞凤舞的写了“灾星祸世,天下将倾”八个字。 什么样的人能在这么大的石头上雕刻出这样的字,那一定是上天以雷雨为笔,警示天下的啊。 看到字的人吓得脸都白了,谁问起来他们都是隐约其辞,不敢说那奇石上的字是什么。 更别说官府的人还特地给这些知道的人下了禁口令,让他们都把看到的事藏在肚子里。 可越是捂着这事就越是捂不住,再加上前几日在京城闹得人心惶惶的当街刺杀,当时有不少人都看到了那群刺客阴狠毒辣的样子。 能养出这样的杀手,还能教唆手下当街杀人,如此目无王法,也不怪上天都下了警示。 当年君家密谋造反,皇后自缢为家人赎罪,太子刺杀陛下不成被贬,一桩桩一件件还不够说明谁是灾星? 各种谣言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说重伤陛下的刺客就是太子派的,太子那个关头离开京城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狼子野心,顺便为自己洗脱嫌疑。 虽然京城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在查看谁传播谣言,但他们根本堵不住悠悠众口,街头巷尾饭后茶余,几乎京城所有的百姓都在讨论这件事。 “据说太子殿下早就偷偷回京成了,他刚回来那天晚上城里不就起了一场大火,这不就是天罚吗?” “是啊,这次烧的是没有人居住的宅子,那下次呢?下次万一烧到咱们可怎么办。” “可怜贵妃娘娘在宫中尽心尽力照顾陛下,还要防范太子殿下继续下毒手。” “太子如今住进宫里是为了什么?莫不是一次不行还想……”“你疯了,这话可不是你我能说的。” “敢做还怕人说?如此大逆不道的人,也就咱们陛下心软能一次又一次的给机会,还让他重新做太子,要换了旁人早就被砍头了。” “话说前天那奇石上真写的那几个字啊,你亲眼看到了?” “可不是吗,雨水都冲不散字上的血迹,满地的水都被染成红色了,那场面我看了回去都连做了好几场噩梦呢。” “这么说太子真是灾星?” “你看他回来都发生多少事了?还记得以前与他交好的世子殿下吗?当年可是天纵奇才,后来不还被他害的……” “世子是太子害的,这又是怎么说。” “说这些作甚,总之宫里的事咱们管不上,就是希望陛下能立明君,莫要让这样的灾星当了咱们的新皇啊。” 寂静的茶楼二楼忽然传来一声无语至极的暴怒,“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本世子不下去撕了他们的嘴!” “你既知道是谣言,还在意他作甚。” 宋婉玉淡定斟茶,用眼神压住打算下楼找人的天衢,见天衢一脸不满,她无奈:“过来喝茶,人云亦云,你若要计较,怕是要把京城的百姓都抓起来问个遍了。” 公孙璟又看向一脸无所谓的品尝茶点的祝今朝,疑惑:“你平日里也不是能坐得住的人啊,怎么今日如此安分了。” “昭昭说万事忍为先,等我忍过常人所不能忍,我便能成常人所不能了。” 他看向宋婉玉。 宋婉玉闻着茶香,笑道:“她遇事容易急躁,我怕她被人利用,多事之秋,少一事最好。” 公孙璟此时已经不太气了,赞叹道:“你和太子当真是天造地设。” “过奖过奖。” 第267章 八皇子临危受命 尹坤等人利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引起民愤。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太子难当大任,就连宫外清源楼里都聚集了各方赶来的学子和有才之士,纷纷写上请愿书,求陛下废黜太子,另立新君。 清源楼是先祖在世时建的,当年先祖于山阴遇难,遇一上京赶考的书生舍命相救,与对方交谈之下发现这书生谈吐不凡,见地深远,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为大用。 他们在山上躲藏没有吃食,对方将自己的口粮给他,又帮自己引开了追兵。 后来羽林卫救驾,将重伤的先祖护送回京,两人就此阴差阳错分开。 先祖一直记着对方的恩情几番寻找,知道那人是上京赶考的书生,但是名字什么的他都不清楚。 那书生说自己要进京城干一件轰动的大事,先祖知对方才学定能一鸣惊人,便让人几次留意。 可十年都没有找到过书生,书生也成了先祖的心结。 又一年科举,一考生答卷时痛批朝政与官员徇私舞弊任人唯亲,将题卷以请愿书的形式向上提交,先祖自负,虽知错误却不愿意承认,因此事震怒,下令将这以下犯上的考生处以绞刑。 先祖只是听人说了那请愿书的内容,过了许多时日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舍命救自己的书生,想到他神采奕奕的告诉自己,他要考取功名,拿到官身之后要平这世间不正之世。 先祖思及至此,便让人将那书生的请愿书拿来一看。 当看到那染着血的字迹时,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便是当年救自己的书生写过的字。 当初那书生引追兵离开时将自己爱不释手的书卷留给了先祖,让先祖代为保管,说自己会来找他要回,这些年先祖将那书卷翻了又翻,早就已经将书生的字迹铭记于心。 一眼看到便认了出来。 可为时已晚,书生早就已经死在了帝王的震怒下,富有满腔热血和报复的书生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在科举时以血写书,诉说世间种种不公,他本以为自己此举能让上位者看到,可没想到上位者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个相信人间正义的书生,在死后终于迎来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正义。 先祖肃清朝廷蛀虫,重审不公之案,释放误判的罪犯,以书生名字修建清源楼。 书生名为方清源,清源取自‘正本清源’,先祖也以清源楼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错误。 自此之后,只要有百姓聚集在清源楼为民请愿,这呼声便能直达圣听。 燕鹤行回京之后推行的鸣冤鼓也是用清源楼作为依据说服的燕景鸿,两个本质上的意义都相同,都是为了能让高位者倾听民众的声音,只有知道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才能做让百姓信服的好君主。 然而现在,几乎所有百姓的呼声都一致,他们在求陛下另立新君。 负责清源楼的执笔官写了一封接着一封的请愿折子进宫,每一封请愿折子后面都附着千百人的签名。 “陛下,所有人都在提醒陛下不要犯错误,难道百姓们的呼声陛下也要视而不见吗?” 尹坤和尹国公左一个陛下右一个不要犯错误,可是到底谁才是错误的,燕景鸿又不是看不出来。 他闭着眼睛不看不听。 尹坤和尹国公看着燕景鸿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是无奈。 他们这几日有意让燕景鸿醒过来,除了要问他玉玺和兵符的去向,还有就是想要让他自己摒弃燕鹤行。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燕景鸿曾经做过一次错事,已经让自己与太子之间生了嫌隙,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听他们的挑唆。 哪怕请愿折子堆满了桌案,燕景鸿都没有看一眼。 燕景鸿不禁在想,如果不是当初燕鹤行晚上进宫和自己谈了条件,说要为君家平反,他怕是真的要相信尹坤他们说的这些了。 “陛下,您就算不为天下百姓考虑,也为自己考虑一下行吗?臣教导太子多年,太子狼子野心冥顽不灵,他从来都没有真心悔过,留着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在陛下身边,臣……”“够了。”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躺在床上又甚少说话的原因,燕景鸿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可他依旧有着帝王该有的霸气,哪怕躺着气势也毫不输给这两个站着的人。 “你们说太子狼子野心,他可有做什么伤害朕的事?倒是你们,将朕困在养心殿,对外宣称朕重伤不治,每日给朕的吃食里下药,这便是你们说的忠心耿耿?” “好一个尹家。” “陛下,您误会了,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陛下啊?太子私养影卫当街杀人,刺客又没有抓到,陛下身上又有伤在,实在是太危险了。” 燕景鸿冷笑:“那你便继续将朕关着。” “陛下,您真的误会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哼。” 燕景鸿眼里满是嘲讽,在床上转了个身,不愿意继续看他在这里演戏了。 尹国公从头至尾没说过任何话,但看到燕景鸿这样的反应,又道:“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明日起朝政由八皇子代理。” “你说什么?!” 燕景鸿一听到这话直接转了过来,甚至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指着尹国公,因为愤怒,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眉目肃然:“尹济,你放肆!你敢假传圣旨!” 尹国公眼神轻蔑:“陛下今夜发了高烧昏迷不醒,恐有性命之忧,太子德才民心皆失无法主持大局,八皇子临危受命,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 “既然陛下听不到百姓的呼声和大臣们的期望,那就只能由微臣代劳了。” “大胆,你们简直……混账!” 燕景鸿被气得摔在了床上,他内心只觉得屈辱至极。 比起尹坤的心软和道貌岸然,尹国公才是那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尹济看向身后低眉顺眼的得喜公公。 “传陛下口谕……” 第268章 来砸场子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太子开始惹上各种事,再然后是陛下传口谕让八皇子代替自己上朝。 明明有太子珠玉在前,却偏偏让一无是处的八皇子代为上朝,所有大臣联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第二日上朝日,尹坤早早便在朝堂上等着,燕明泽穿着与自己身形完全不符合的衣服坐在龙椅上,眼下还没有人来,他难免有些心虚。 “尹大人,我……本宫有点紧张。” 尹坤听到这话往前走了几步,依旧还是燕明泽上座,他无奈叹了口气,道:“别怕,所有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只管坐在上边,等撑过今日,日后便不会有人再看轻你了。” “好,我听你的。” 燕明泽攥紧了拳头暗自给自己打气,他想,凭什么燕鹤行他们都能做到,我做不到,我一定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强。 时辰钟敲响了第一次,得喜站在朝堂外面传呼“上朝”,号子一层一层传下去,此时应该是群臣上朝觐见的时间了。 昨天旨意已经传到了目前在京城的所有官员的府里,今日也是陛下重伤之后众人第一次上朝,听到钟声敲响,燕明泽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子,他坐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面,可无论怎么看,他这位子得来的都不算正大光明。 燕明泽颇有些紧张,这么大的场面他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像今日这样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还是第一次。 他坐在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上,看着往日对父皇恭敬无比的大臣们一个一个走进来,连抬头看他都不敢,燕明泽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巨大的喜悦。 在这之前,他一直是处于比较懵的状态,直到这一刻才有了真实的感觉,他是真的当皇帝了。 他克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他们争抢的那么激烈有什么用,最后的赢家还不是自己。 日后这永宁的天下都是我的,所有人都要对我俯首称臣。 燕明泽的手攥着那九龙金漆宝座的扶手,手握金龙吐珠,那一刻燕明泽只觉得自己将整个天下都握在了手中,他不再心虚也不再害怕,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其他的兄弟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至于燕鹤行……他必须死。 燕明泽代为上朝的事没有任何人通知燕鹤行,第二声钟声敲响的时候,百官已经来的差不多了,燕明泽便看向尹坤。 尹坤点头示意。 燕明泽便道:“上朝。”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尹坤和尹济的脸色,两人带头行礼,其他人也跟着行礼,喊了一句:“参见八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明泽在上朝之前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全部打消了,权利在手的滋味实在是太过诱人,让他已经忘了自己这个位置是怎么得来的。 等今日过了,他就再也不用活在燕鹤行的阴影下了,今日上朝他们便是要废了太子,只有太子被废,他才能以代理朝政之责顺利升为太子,到那时不管父皇肯不肯让位,永宁的新君都只会是自己。 “众爱卿平身。” 行礼的时候尹坤草草的扫了一眼,御史大夫称病避开了上朝,剩下没来的几乎都是柳正元的门下。 “殿下,丞相没来。” 燕明泽问:“为何没来?” 手下的人不敢说话,尹坤问了一遍,终于有人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昨天口谕下了之后,丞相将自己的门生全部请到了府里,说……陛下一日不上朝,他们便日日在府中为陛下祈福,直到见到圣颜。” “这根本就是把本宫没放在眼里!”燕明泽一时间没有收住情绪,愤怒的拍了下龙椅,尹坤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 燕明泽神情一僵:“尹大人,你怎么看?” 尹坤:“丞相关心陛下,此心当赏。” 赏? 他不理解,可他不敢违背尹坤的意思,点了点头:“就按太傅说的做,今日为父皇祈福的人都给本宫赏。” “殿下仁慈,乃我辈之福。” 众人又齐声高呼。 燕明泽忽然就明白了,太傅这是在为自己收揽民心。 他喜笑颜开,然而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外面传来了一声通传。 “太子殿下到。”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还是在太子在的情况下他代掌朝政,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怕是会避开锋芒,但架不住燕鹤行是个疯的,而且喜欢硬碰硬。 他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燕鹤行穿着墨黑色的宽袖锦衣,衣上绣着张牙舞爪的四爪金蟒,袖口是象征身份尊贵的昙花纹,腰束是祥云纹的玉带配双龙玉佩,金冠束发,剑眉星目,他的气场已经完全盖住了那惊为天人的面容,他只轻轻一扫就让所有人心里一颤,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燕鹤行出现,大殿里所有的禁军都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而他却如闲庭信步一般,语气随意:“既然要上朝,怎么能不通知我呢。” 当时正值日升东方,金光自殿外照进来洒在他身上,他逆着光走来,举手投足间再不见先前上朝时的随意和慵懒,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锐利的锋芒。 燕鹤行毫不收敛自己的气场。 百官被他的气势震慑,一个带一个拱手行礼,而后默契为他让路,燕鹤行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百官之首,站在了台阶下面,正对着龙椅。 燕明泽与燕鹤行对视,看到了他眼里的嘲讽,那眼神似乎在说: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 此刻两人站在同一个画面里,谁是太子一眼分明,可所有人都不敢说。 这一刻燕明泽真害怕燕鹤行走上来将他拽下龙椅而后自己坐上去,然而燕鹤行却站在了旁边,一副我就是来闲逛的样子。 他道:“尔等随意。” 他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往那一站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尹坤只觉得太阳穴跳的厉害。 而燕明泽更是如坐针毡。 第269章 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燕鹤行来了,这朝也没必要上下去了。 尹坤不确定燕鹤行这个时候来还有什么招数,他也不能当面便让燕明泽想办法处置了他,便给燕明泽身边的得喜使了个眼色。 得喜会意,小声在燕明泽耳边说了什么。 燕明泽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众卿无事要奏,便退朝吧。” 他以为撑到这里就可以了,但燕鹤行显然不打算这么快结束,就当大臣们打算行礼离开的时候,燕鹤行出声了。 “我有事要奏。” 燕明泽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尹坤立刻朝他使了个手势,意思是离开。 他起身就要走,大臣们也纷纷往外散去,燕鹤行轻咳一声,大殿的门直接被天衢给堵住了。 天衢手持见血封喉的宝剑,一人便有千军万马之势,清楚天衢身份的大臣都知道他是太子的贴身护卫,而不清楚他身份的人只当不知往前走,觉得太子绝对不会这么大胆的让人动手。 但他们想错了。 燕鹤行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他只静静的看着站在龙椅前的燕明泽,气势强大:“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惨叫声,原是不信邪的大臣非要试探燕鹤行的底线,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被天衢砍了一剑。 禁军立刻上前将天衢围了起来,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腿先出来便砍腿,头先出来……”天衢的话故意留着没说完,他将那染了血的长剑稳稳的钉在门槛上,一扫打算离开的众人,一字一句道:“越过此剑者,死。” 众人皆被天衢那杀气腾腾的眼神给吓住了。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有事要奏,尔等鼎力支持八殿下代理朝政,相信殿下一定能秉公处理。” 燕鹤行明明说着信任的话,眼里却是薄凉和讥讽,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一时间鸦雀无声。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就说了。” 燕明泽坐回了位置上,强撑着气势不输给燕鹤行,可任谁看他都像是山鸡充作凤凰,一眼就能看出来差别。 “皇兄有何事要奏。” 燕鹤行看向尹坤。 尹坤眉头一皱,只觉得心神不宁,他有预感,绝对不能让燕鹤行说出来,可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能看着燕鹤行开口。 “一奏尹家利用蛊虫暗害皇亲贵胄,以性命威胁控制朝中大臣为自己所用,暗中贪污粮饷私养死士无数。” 不等其他人开口,其他人也不敢开口,燕鹤行平地惊雷再惊一雷。 “二奏尹家联合后宫尹贵妃,谋害当朝皇后,污蔑忠臣良将,致使君家满门冤死。” “太子殿下!” 尹国公震怒大喊,可根本阻止不了燕鹤行,燕鹤行神色淡漠,可说的话却足够让所有人心惊胆战,最后一奏更是令在场所有人脖子一凉。 “三奏尹家谋逆逼宫,将皇上困于养心殿日日逼迫羞辱,欲要偷梁换柱扶假太子上位。” 假太子说的不就是他吗? 燕明泽的大腿都快要被自己掐青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光是坐着就已经是冷汗频出,腿软不已。 燕鹤行说完,视线从脸色难看的尹家人身上离开,看向坐在主位的燕明泽,道:“奏完了,殿下可要秉公处理,莫要寒了诸位大臣的心啊。”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含着浓浓的嘲讽,分明就是料定了燕明泽不敢作为。 但人言可畏,燕鹤行三告尹家的事这么多人都听到了绝对瞒不住,他们就算要封口,也杀不完这么多的人,可也不能给他一个交代,就算知道这些事都是事实,也绝对不能给予任何回应。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这几日来给燕明泽积累的名声,还有在燕鹤行身上泼的那些脏水,就都会带上怀疑的色彩。 试问若是无凭无据的事太子为何要拿到朝堂上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来说,若真的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为君家洗白,又为何要把这事交给贵妃的儿子处理。 他说要让他秉公执法,可他敢吗? 燕明泽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盆上灼烧,明明快要入秋,天气本该凉爽,可他现在却觉得又燥又热,且从心里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 面对这样的场面,他根本不敢说话。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掏出来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听见,他们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眼角余光还能看到大殿门口那一滩瘆人的血迹。 燕鹤行走到了一旁为年迈大臣准备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抬眼瞥了下尹坤,随意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轻描淡写道:“殿下不给我一个说法,今日我便不走了。” 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但针对性很明显。 他不走,天衢便不走,天衢堵在门口,其他人便都走不了。 这简直比他们逼宫还要嚣张千百倍。 “燕鹤行。” 尹坤被逼得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喊他。 “放肆,本宫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他眼里满是厌恶,早就没有了当年师生相待时的尊敬和敬仰,只剩下了满目的仇恨和疯狂。 尹坤攥紧了拳头,他看向主位的燕明泽,摇了下头。 燕明泽不明所以,让得喜下去问他。 得喜连忙从上面下来,走到了尹坤旁边。 这举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燕鹤行发出一声轻笑,在大殿上尤为明显。 尹坤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在得喜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他今日给打乱了,眼下所有人都知道燕明泽对自己言听计从,他所做出来的那些掩人耳目的假象,只被他寥寥数语揭穿。 他真是玩弄权术的一把好手。 特别是这一笑。 此时已经有大臣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人,为何得喜公公要来询问您的意见,公公不是陛下身边的人吗?” “大人,您说的……陛下重伤不愈,是真的吗?” 这些大臣都是被尹坤给利用的,他们是他的门下受他提携不假,可受点恩惠就让他们干大逆不道诛九族的事,他们当然不愿意。 所以他做了那么多的连环套和谎言,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相信。 质问声四起。 尹坤眼里漫过一抹破釜沉舟的杀意。 逼他至此。 那就只能…… 第270章 一网打尽 此时尹坤面上虽然强撑着云淡风轻的平静,可他眼神里的愤怒和急躁已经按耐不住要喷涌出来。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被燕鹤行逼到这个份上,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看着燕鹤行,只觉得燕鹤行的嘴角那抹笑带着隐约的疯狂。 明明自己都孤立无援了,竟然还敢在朝堂上如此作为,难不成是真的想要拼着这条命不要将他尹家拖下水吗? 可是他未免也太小瞧尹家了些。 今日尹家敢在朝上如此做,并不是没有想过东窗事发的结果,所以一切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然也准备了万全之策。 只见尹国公看向站在门外的禁军,比了一个手势,不多时天上炸开一朵烟花,那声音就像是巨石骤然砸进平静的湖面,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在朝上嘈杂的大臣们只听见外面似有脚步声响起,而后越来越近,等台阶上站满了禁军,他们才意识到如今的场面。 这明摆着就是逼宫啊。 眼下陛下重伤不能自理,朝中唯一能把持朝政的人却只带了一个护卫被困在殿上,还有谁能应对当前的局面。 禁军和尹家养的死士将大殿团团围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尹家的爪牙竟然遍布整个禁军,连陛下的亲卫都成了尹坤的人,还有什么能抵抗的机会。 他们这些大臣本来就是尹坤门下或是附庸尹家之人,眼下倒戈的也算快,看到形势不对便纷纷止住了声响,坐在主位的燕明泽一看禁军来了,顿时便有了底气,这龙椅也坐的舒服了起来,甚至看着燕鹤行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挑衅和得意。 大局已定,看他还有什么本事和自己争。 燕明泽看着燕鹤行,只想在他的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哪怕有一丝的紧张也行,可燕鹤行自始至终神情都是那样的淡然,就好像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就连尹坤也发现了燕鹤行的神情太过平常,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细想之下,今日上朝种种事迹都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他行事,虽然他们现在一切都占了上风,但是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实在是不太对。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殿下纵容手下伤害朝廷命官……”“谁看到我伤害朝廷命官了?” 燕鹤行反问。 尹坤额头青筋暴起,骨节被他捏的咔咔作响,手背上的青筋也因为用力凸显出来,可他还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乱。 “这门,难道不是尹大人封的吗?” 现在确实是。 尹坤让禁军将大门堵了起来,但刚才是燕鹤行手里的人动的手不假。 尹坤还想说什么,燕鹤行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要让八殿下秉公处理,怎么连我奏的是什么都不管了,还是说因为我奏的是尹家,你们不敢听了。” “太子殿下说这些可有证据?!” 终于有人开口,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燕鹤行扫了一眼那人,“没有证据我会说吗?” “证人,证据,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什么。”燕鹤行又侧目看向燕明泽:“只是,你敢审吗?” “又或者说,你们谁愿意接下这个案子。” 众人在心里都觉得太子殿下这是疯了,米光明知道现下整个朝堂上都是尹家党羽,就连八皇子都是尹家推上去的,他竟然还敢连参尹家三本,三个罪名无论哪一个坐实了都是死罪。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 燕鹤行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已经给了这些人太多机会了。 燕鹤行的视线从尹坤和尹济身上扫过,问:“你们可认罪?” 两人脸色铁青,燕鹤行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他们认不认都已经不重要了。 “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今日这朝堂之上还轮不到殿下来说话,陛下有口谕由八殿下代理朝中,八殿下便等同于皇太子,甚至凌驾于太子之上,殿下此举,是不把八殿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陛下的口谕放在眼里?” “口谕?”燕鹤行冷笑:“你们有谁听见父皇说这些话了?圣旨呢?” “陛下重伤无力,根本无法提笔写下旨意。” 燕鹤行听了这话往椅子上一靠,气势逼人:“那盖着龙印的空白圣旨总有吧。” 怎么可能有。 他们一直试图从陛下手里拿到玉玺,可燕景鸿怎么会给他们。 今日,就是要将所有和尹家有牵扯的人一并拔除。 燕鹤行一开始只想让尹家付出该有的代价,但尹家手里的蛀虫太多了,一层一层查下去,他发现尹家只是饲养这些蛀虫的根系,攀附在他们这棵‘参天大树’上借着林荫庇护生长的,还有数不尽的害虫。 树倒猢狲散,但害虫还会寻找另外的大树,害虫休养生息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另外一棵‘参天大树’,周而复始,迟早有一日朝堂上还会出现第二个甚至第三第四个尹家。 所以这些人必须肃清。 哪怕担上一个残暴嗜血的名声,他也半步不会退缩。 燕鹤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动,禁军不约而同的朝着他围了过去,似乎只要燕鹤行有动作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动手。 这群效忠于皇室的护卫有朝一日竟然将刀剑对准了他们的主人,然而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 这场戏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候,不过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尹坤以为是自己的主角戏,可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也是棋盘上的棋子,他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在,才能将尹家的附属全部聚拢在朝堂智之上。 这些人素来谨慎,甚至有很多人在平日里看起来都和尹家是对立的阵营,只有到最后关最重要的关头,才能显露出真面目来。 燕鹤行此时才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一般,看的尹坤心里一愣,下一刻只听他开口:“你没有,我可有。” 第271章 改朝换代 燕鹤行手里怎么可能有圣旨。 燕明泽不敢相信。 “一派胡言!” 尹坤观形势不对,骤然出口阻止。 然而燕鹤行下一句话已经说出来了。 “就连禁军都受尹家调遣,尹大人的手可伸的够长啊。” “就是不知道你们尹家这是要做什么?让燕明泽做皇帝不能服众,倒不如你尹坤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来的痛快。” “反正都已经做了,尹大人不如来个改朝换代。” 燕鹤行这一句接着一句疯的要命,又如同巨石投进湖面一样,这次如同惊涛骇浪向所有人脸上砸来,他们的头都被压得低低的,一点也不敢抬起来,甚至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颤抖腿软了。 谁敢接这话啊,就算知道尹家真的要做些什么,他们也绝对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接话,谁都不知道燕鹤行如此形势的底气是什么,是他真的大局在握,还是因为本身就疯,死不死的根本不在乎呢? 尹坤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难看,尹济更甚,他面红耳赤的恨不得抽出刀剑来将燕鹤行直接砍了。 他们不确定燕鹤行的手里是不是真的有圣旨。 燕景鸿明明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绝对没有这个可能将圣旨给燕鹤行,他们见面的时候也有人在旁边跟着,没有机会。 尹坤看向得喜,得喜点了点头,意思是绝对不会有别的意外。 尹坤这才放心,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自信无比开口:“禁军是陛下特派让微臣用来维护宫闱安全的,他们听得不是微臣的命令,而是陛下的命令。禁军向来对陛下忠心不二,岂容殿下置喙。” “是吗?” 燕鹤行站起来往外走,禁军虽然围在他的面前却没有一个人敢阻拦,只是随着他往前走也跟着往后退。 尹坤自然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禁军去伤害燕鹤行,不然他便是坐实了逼宫的罪名,可眼睁睁看着燕鹤行离开,他又没办法善罢甘休。 可若是燕鹤行就这么走了也是一件好事,待后面寻个机会将他给抓了或者…… 他们的心头大患就迎刃而解了。 只要今天让八殿下踏踏实实的将这个朝给上完,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怀疑八殿下了。 他们看着燕鹤行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众人好不容易快要松下的那一口气又随着他的停顿提了起来。 燕鹤行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回头看向众人,又扫了一眼警惕的禁军,他抬手,手里拿着一个所有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尹坤等人瞪大了眼睛。 燕鹤行道:“陛下虎符在此,禁军听令,将所有逆臣全部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谁是逆臣不言而喻。 尹坤没说话,禁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听燕鹤行的命令也没有动,领头的禁军看向尹坤,见尹坤没说话,又看向尹国公。 父子二人皱着眉头,眼神复杂,似乎已经动了杀心。 燕鹤行等尹坤说完禁军效忠陛下的话之后才把虎符拿出来,若他们不听他的命令,那就相当于尹坤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可若是他们听了,要抓哪个逆臣? 燕鹤行手中握着的兵符真的不能再真了,全天下也找不出能伪造出虎符的人,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能由着他来掌控了,不然他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今日站在朝上的大臣,在一开始燕鹤行出现的时候没有站到他身边对抗尹坤,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此时再反水已经不可能了。 此时尹家就是承载他们所有人身家性命的大船,这船绝对不能在这里倾覆,不然所有的人都会万劫不复。 他们只能装作没听见。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做戏已经没有必要了。 尹坤发出一声笑,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身上。 尹坤从众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那张儒雅高洁的面容在几步之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看着冷漠又狠毒,他的脸上带着戾气,神情阴郁,杀气在眼里翻滚。 尹坤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盗窃虎符控制禁军逼宫罪不可恕,即刻拿下等陛下醒后处置。” 话音刚落,禁军便接收到了尹坤的指令,抽出长剑直接朝着燕鹤行扑来,说的是拿下,可他们那架势很明显就是要置燕鹤行于死地。 大臣们见这场面凶险,纷纷往柱子后面蜷缩,当没有看见尹坤这大逆不道的作为。 他们本来就是尹坤手里的人,现在也不过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眼看着其中一个禁军的刀已经快要砍到燕鹤行身上了,还不等天衢过来拦,旁边却忽然冲出来了一个人挡在了燕鹤行的面前,将那禁军给踢开了,那人也因为挡在燕鹤行面前中了一刀。 长剑从他的腹部划过,刀口很深,鲜血直接染红了来人浅黄色的衣服。 燕鹤行看到来人,眉头一皱,一直淡然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诧异。 “五哥,你这是做什么!” 燕明泽原本站在禁军后面被禁军保护着,看到捂着腹部脸色惨白一言不发的燕临风,他忍不住从禁军后面冲到了前面,眼里写满了不理解。 “你疯了,你帮他作甚?!” 燕鹤行神色复杂:“为何帮我。” 燕临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么多年,你终于看到我了。” 燕鹤行皱眉,还来不及说什么燕临风已经倒了下去。 “天衢。” 用他吩咐,天衢都知道必须要尽全力保住五殿下,虽然殿下根本不需要五殿下救。 天衢还是带着燕临风离开了。 无论这是燕临风的算计还是他真心为之,都要等他醒了再说。 伤了一个殿下,禁军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尹国公见状又出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天衢一走,燕鹤行便没有了助力,燕明泽又重新得意起来,眼看着禁军将燕鹤行团团围住,他兴奋不已。 燕鹤行并未反抗,而是看向他们:“我只问一句,君家是否为你们所害?” 尹济冷哼一声:“成王败寇,怪不得谁。” “当年君家是如此,今日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好一个成王败寇,照你所言,莫不是朕也是你口中的败者了。” 第272章 春秋梦碎 皇上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只见穿着龙袍的明黄色身影从台阶下走了上来,燕景鸿的脸出现的那一瞬间,燕明泽就软瘫在了地上,“父……父皇。” 尹坤和尹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不可能。 明明燕景鸿早上还躺在床榻上不能言语,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为何现在气色红润步伐稳健,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即使想到了这个可能,尹坤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棋差一着,败相已露。 原本站在尹坤身边的得喜看到皇上过来,连忙迎了过去,跪倒在燕景鸿的面前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只是燕景鸿一个人来的也就罢了,他们尚且有一争之力,可站在燕景鸿身后一左一右保护的两人,正是祝建荣的两个儿子。 祝子真和祝子晋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帅之才。 他们在,只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大军回京了。 众人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件事,不用任何人开口,他们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大臣们纷纷跪在地上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禁军也纷纷放下了兵器。 地上乌压压的跪了一群人,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而人后面站着的尹家父子二人就显得尤为明显。 春秋梦碎只在一刻。 燕景鸿越过众人一步一步走到龙椅上,燕明泽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到了台阶上抱住了他的腿,涕泗横流,大声求饶:“父皇,儿臣没有要背叛父皇的意思,儿臣也是被逼得。” “父皇,求你饶了儿臣,儿臣一时鬼迷心窍了。” 燕景鸿一脚踹开了他,燕明泽一个不稳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他的头磕到了旁边的柱子上,鲜血当即就糊了视线,可他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他又爬到了尹坤旁边,拽住了他的衣角,声音撕心裂肺:“尹坤你说啊,你跟父皇说是你逼我的……不,不对,本来就是你逼我的,是你说尹家会成为我的助力,是你说会推我成为新皇,你让我信你的。” 尹坤心里骂了声蠢货,踹开了燕明泽。 虽然燕明泽出卖自己的行为很无耻,但他是尹家最后的血脉,他们已经败了,这个血脉必须要保住。 尹坤和尹济当即跪在了地上。 “此事乃尹家筹谋,八殿下没有参与,他只是臣的傀儡。” 燕景鸿冷哼一声:“朕这段时间身体不行躺着,可朕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尹家谋逆罪不可赦。” 燕景鸿话音刚落,大殿外又走进一人,这次来的还有数以千计的虎卫。 虎卫将整个大殿围了个密不透风,他们怕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了。 燕明泽生生吓晕了过去。 而尹坤自始至终保持着风度,他侧目看向燕鹤行,衷心赞叹:“殿下棋高一着,微臣心服口服。” 燕鹤行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赏赐给他,对他来说,多看尹家人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父皇,儿臣该做的都做完了,恳请父皇让儿臣离宫。” 昭昭等在祝家这么长时间没有自己的消息,也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尹家已经被抓,该认的罪行也供认不讳,漏网之鱼虎卫也会一一排查,此刻已经没有自己能做的事了。 处置乱臣贼子是燕景鸿要做的。 他要做的,就是回去见昭昭。 燕景鸿似乎预料到了他要干什么,只提醒了一句:“明日早朝论功行赏,太子不可缺席。” 燕鹤行点头,转身就走。 “太子殿下!” 尹坤忽然叫住了他。 燕鹤行停下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尹坤道:“殿下曾经问臣的愿望是什么,臣没有说实话,其实臣……” “不重要了。” 燕鹤行打断了他,毫不犹豫的抬脚离开。 他的回答一语双关。 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这件事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尹坤的愿望有没有实现燕鹤行不知道,但他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出宫的时候燕鹤行脚步轻快,压在心口的石头已经挪开,他此时只想快些见到昭昭,别的什么都不想。 宋婉玉一早便心神不宁,宫里一早传出消息说八殿下代掌朝政,宋婉玉便觉得这事有蹊跷。 她本想进宫一趟,可随即想到自己不清楚宫里如今的情况,进宫怕是会给燕鹤行添麻烦,便只让影卫去打探。 可皇宫被禁军严防死守根本没有办法进去,从早上消息出来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了,直到祝家大哥来了府上。 祝子衡知道宫中要乱,放心不下妹妹派了人过来保护,又回家对祝今朝百般叮嘱,宋婉玉便从他们的交谈里知道今朝的三个哥哥都回京了。 两人虽然担心,却也相信彼此牵挂的人都能安然无恙。 连着几天各种事层出不穷,宋婉玉虽然表现得淡定,但心事还是有的,环翠这几日想了各种办法也没能让她多吃几口饭,眼看着她气色一天不如一天,实在是担心的紧。 本来见她趴在桌子上睡着,环翠不忍心叫醒,想要让她多睡一会儿,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环翠试着叫她,发现她没有反应,脸上顿时褪了血色,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不少。 听到动静的祝今朝匆匆赶来,就见环翠泣不成声的让人去请郎中。 祝今朝的心里也跟着一紧,磕磕巴巴的安慰环翠,两人一起把宋婉玉扶到了床榻上,她又让人去催郎中。 燕鹤行来的时候,府上的人刚送郎中离开,他在门口和背着药箱的郎中撞上。 他从宫里过来,穿的还是太子的服饰,光是那蟒纹便没有敢用,郎中也是有眼力见的,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连忙跪下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你来祝府做什么?”燕鹤行问。 “草民来为府上的夫人诊治,夫人……” 祝夫人早就离开,府上能被称为夫人的只有一个人。 郎中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飘过一个黑影,抬头只来得及看到燕鹤行离开的背影。 第273章 你当爹爹了 燕鹤行当即心就乱了,步子也不自觉的加快,他走得太急,根本没有听到那郎中后面的话。 郎中起身,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侧目看向送他出来的侍卫:“大哥,那夫人可是太子妃?” “拿了赏银就把嘴闭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的。” 他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 郎中走的时候喜笑颜开,神情异常高兴,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领了赏赐还是别的什么。 燕鹤行直奔祝家后院,就见一群丫鬟站在院子里,祝今朝正兴奋的吩咐着什么,看到他的身影眼前一亮连忙朝着房间里喊:“昭昭,太子殿下回来了!” 燕鹤行心跳如擂,刚从回廊穿过来就见宋婉玉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甚少穿粉色,这身衣裙将整个人衬得娇嫩无比,她神情温柔似水,未曾言语眼中似有万般情长要诉说,只对视一眼,燕鹤行的心便化成了一滩水。 两人对视,她提着裙摆朝他跑了过来,她身后众人面露担忧,只听环翠急忙喊着:“娘娘慢些,您身子不便!” 祝今朝也同样担忧提醒:“昭昭别跑太快啊,小心些身体。” 燕鹤行神色一变三步并两步上前,将她拉进怀里上下打量了一番,担忧不已:“我方才见郎中来了府上,可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郎中看出什么问题了吗?不然随我回宫找太医看诊?” 燕鹤行实在是担忧,连连问了好几句。 院子里的人也被祝今朝和环翠遣散,只剩下了他们。 四下寂静,宋婉玉从他怀里起来。 燕鹤行低头看她,有些不解:“怎么?” 宋婉玉抬眼看着他,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疑惑的神情下,她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是这里不舒服?到底怎么……”燕鹤行忽然止住了声音,他瞳孔微缩,连唇也在微微颤抖,低头看了眼手覆着的地方,又抬眼看宋婉玉。 宋婉玉勾唇,眼中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 “燕鹤行,你要当爹爹了。” 燕鹤行震惊不已的看着宋婉玉,贴在她衣服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去,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又轻轻的贴了上去,动作轻柔地不像话。 见燕鹤行迟迟不说话,宋婉玉笑着调侃了一句:“傻了不成,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喜不自胜,怕词不达意,便不说了。” “昭昭,我很开心。” 千言万语只凝聚成这一句,他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下,而后伸手将宋婉玉抱进了怀里。 燕鹤行这次动作很轻,生怕不小心冲撞到她一般,宋婉玉也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她靠在他怀,头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十分安心。 什么都不必多问,他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宫中的事都已经解决了。 一切尘埃落定,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燕鹤行心中惊喜万分,他恨不得现在就昭告天下自己当爹爹了。 这个孩子简直是老天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他怎么可能不心生欢喜,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用过膳之后,燕鹤行便抱着她在床榻上休息,顺便将宫里这几日发生的事跟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宋婉玉听得认真,哪怕知道燕鹤行刻意跳过了一些危险的场面,她也能猜的出来当时有多危险,也不自觉的为他揪了一把心。 意识到宋婉玉的担心,燕鹤行捏住了她的手,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不要担心,都已经解决了,尹家的判处很快就会下来,睡醒之后我们便回宫里。” 宋婉玉点点头。 “陛下……” 她一顿,话没说完,燕鹤行与她心有灵犀,知道她的未尽之言是什么,道:“罪己诏对他而言是为难,他不发我也不会说什么,我早就已经不对他抱有期待了,所以不会难过。” 听到这话,宋婉玉忍不住往他怀里又凑了凑,手环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就算说了不在乎,可还是会失望吧。 她什么也说不了,只能静静的陪伴在他的身旁。 接连几日的劳累已经耗尽了燕鹤行的心力,知道昭昭这几日食欲不佳,哪怕是因为身体原因,他刚才还是耐心哄着她多吃了几口饭,眼下两人紧绷的精神都放松了下来,感受着彼此的存在,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环翠拿着安胎药进来看到两位主子睡得香甜,笑了下又转身出去轻手轻脚的将门给关上了。 等在前院的公孙璟看到环翠出来,走了过去。 环翠道:“世子,殿下和娘娘在休息,等他们醒了奴婢托人告诉您。” “不用了,你帮我转告殿下一声,就说五皇子醒了。” “是。” 公孙璟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谁叫了一声小姐,他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祝今朝提着裙摆朝着他跑了过来,身后是丫鬟提醒她慢一点,注意姿态的声音。 她从未穿着这种繁琐复杂的裙衫,公孙璟也从来没有见过有女子如此适合鹅黄色,明动又亮丽,配她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祝今朝跑到公孙璟面前被裙摆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公孙璟将她的手抓住往怀里一扯,而后又快速的松开让她站直了身子。 祝今朝因为是跑过来的脸颊有些红,她微微喘气看着公孙璟,有些紧张。 公孙璟没有上下打量,眼神始终在她的身上,两人对视,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来辞行的吗?” “什么辞行。” 她勾唇:“我还以为你要走呢。” “暂时不走。” 暂时不走的意思是以后要走? 她又紧张了起来,欲言又止。 公孙璟笑了:“想问什么就问,你问我还能不答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们去南疆这一路上经历颇多,祝今朝已经知道了公孙璟对京城的厌恶,他不想和公孙家的人牵扯在一起,也不想留在京城当这个世子,世子的身份永远都会束缚住他,他想要做一个自由的人,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是自由自在的。 祝今朝知道他心中期望,所以才害怕这一切结束之后公孙璟真的会如他之前说的那样,孤身一人浪迹山河。 见公孙璟迟迟没有回答,祝今朝心里愈发紧张。 “等心上人的……”“我跟你一起……” 两人同时说话,却又同时停住。 第274章 她是唯一的春 公孙璟眼里的笑意实在太过明显,祝今朝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了。 公孙璟笑了:“心上人的父亲觉得我是个纨绔,不放心把她交给我,等我们成亲了,我就走。” 祝今朝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心上人,他有心上人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委屈从心底深处涌出。 公孙璟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俊不禁:“本来我还担心未来娘子不愿意跟我去浪迹天涯呢,刚才已经听到答案了,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 什么答案? 祝今朝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向公孙璟,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她的面色和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足以看出来有多么的害羞。 公孙璟抬手捏了下她柔软的脸蛋,道:“乖,多替我跟伯父说说好话。” “你……你你你。” 她说不出话来。 公孙璟笑容更胜,宛若一只开屏的花孔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得意:“别着急,很快的。” “我哪里着急了。”祝今朝矢口否认。 “是是是,你不着急,是我走得慢才让你给追上了,你也没有要跟我……”“公孙璟你不许说了!” 她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公孙璟拉住她的手,在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祝今朝好奇抬手,手心里躺着一块雕刻着麒麟的玉牌,背面刻着‘璟’字。 “这是什么?” “聘礼。” “你就拿这个娶我啊。”她撇了撇嘴:“这也太随意了。” “不想要给我,我另外再给你准备。” 他话还没说完,祝今朝就已经将玉牌塞进了怀里,“哪有给了人后要回去的道理,玉牌我收了,其他的东西你还得准备,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这样啊,那我得考虑……”“你敢!” “逗你玩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经逗。” 他笑完,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认真无比的跟祝今朝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委屈你,拿着那个玉牌,这大江南北你足下所到之地,凡是门外挂麒麟木牌的店,都会成为你的庇护之所。” “小时候你说想要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我没什么大追求,我只想让女侠无论去哪里,都能吃好睡好。” 吃好睡好,如此平淡又幸福的期望,正是祝今朝喜欢的。 若不是时机不对,祝今朝现在就想跟公孙璟去看这大好河山,去游历山川,去她向往的江湖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当然,女侠的身后还要跟着一个死缠烂打的小白脸,这才算完美。 她看着公孙璟,因为自己的想象笑出了声。 公孙璟依依不舍的攥着她的手。 “你的几位哥哥今日怕是要回来,我得先走,被他们撞上了没我好果子吃。” 祝今朝想起自己那个几个脾气火爆每天都提防自己被骗走的哥哥,连忙点头,送他离开。 走的时候,公孙璟还是没忍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只轻轻抱了一下就分开。 “等我。” 他郑重其事。 祝今朝点头。 “公孙璟!” 听到大舅哥声音的那一瞬间,公孙璟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祝今朝连忙上前拦住哥哥。 “哥,你看错了,不是他。” “不是他还能有谁?!你当你哥眼睛是瞎的?你们刚才……” 公孙璟是跑了,但祝今朝被几个哥哥轮流批了好长时间,听得她头大,刚起身要跑就被按在了椅子上。 哥哥们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最后发现这傻丫头竟然在傻笑。 “算了,妹妹大了留不住。” “哥你说得对,咱们还是去把公孙璟的腿打断吧。” “让他肖想我们妹妹。” “可他是世子。” “那就套麻袋。” “好主意!” 祝今朝气的大喊:“你们都不许动他!”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笑了。 严肃的气氛瞬间被瓦解,祝今朝也知道他们就是存心开自己玩笑,有些害羞:“你们讨厌死了。” 大哥:“好妹妹,哥哥们这也是担心你啊。” 祝今朝:“我很好。” 二哥:“是啊,那公孙璟是个什么货……嗯,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不清楚。” 祝今朝:“我清楚,他不是那种纨绔,你们会知道的。” 三哥:“妹妹喜欢就行了。” “三哥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老三后面那句这人就非得是公孙璟说不出来了,他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看以后他的表现吧。” 说好了要表现的人,晚上就爬了祝家的墙,翻墙带祝今朝出去看烟花了,而且还是让天衢帮忙放风的。 晚上宋婉玉和燕鹤行在宫中摘月楼看着远处空中升起的烟花,不约而同的勾唇笑了。 “他们这样,也算是圆满了。” 夜风微凉,燕鹤行用披风将宋婉玉包的严严实实,将她搂在怀里,抬头看着那一轮饱满的圆月,道:“我们也同样圆满。” “昭昭,天晴了。” 那场谋划已久的叛乱,被燕鹤行兵不血刃的化解,尹家所有希望落空,所有附属根系也被尽数斩断。 官员缺少,此后永宁朝廷会度过一段艰难的时期,但来年科举取士,有学之士又多了很多的可能性,而因为这一次的震慑,那些还未生长出来的恶念和未被拔除的蛀虫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有了。 虽然现在会难一点,但前景美好又灿烂。 是啊。 压在心里的氤氲已经消散,不管雨天晴天,不一样的天气都有不一样的风景和心情,但再也不会有压力和烦忧,以后日日都是好天气。 有彼此陪伴,再艰难的日子都变得美好了起来,再绝望的未来也都多了期盼,他们相互鼓励扶持走过的这一路,都成为了彼此难忘的回忆。 哪怕日后再有风雨出现,这珍贵的情谊也会化成为彼此撑起的伞。 若干年后想起当年青龙寺那几年的朝夕相伴,燕鹤行还是会在心里感谢上苍,让这么美好的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后来有人问燕鹤行,宋婉玉对你而言是什么。 燕鹤行看着从雪中撑着伞走过来的身影,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 漫天大雪,年幼的燕鹤行躺在雪中里绝望等死时,那一抹映入眼帘的绿色成了冰天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只一眼,万物复苏。 是她用娇小的身躯将他从冰天雪地中艰难的拖回了人间。 身边小太子喊了声娘亲跑进雪里,将他也从回忆里带了出来。 燕鹤行看过去。 她蹲下身子为他拍开身上的雪花,伞沿倾斜,遮盖住了小太子头顶落下的大雪,莞尔一笑,一如当年。 “她是朕在寒冬时节唯一期盼的春。” 她在,他才觉得自己真实的活在这人间。 一大一小站在雪中朝他看过来,小太子活泼招手,甜甜的叫了声:“父皇。” 她眉眼如画,温柔依旧。 “吃饭了。” “就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