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第一流杀手》 第1章 关外血沙骤弥天 京城。天桥。 幕晚时分,华灯初上,勾月悬天。 白日里熙攘的天桥小市静了下去。说书弹唱的、跑马杂耍的艺人们都清扫了场子,收拾了家伙打道回府安歇去了。不算宽敞的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持家的女人们都开始起灶晚炊,恋妻的男人们也大都坐在桌旁,喝着大碗花茶,嘻逗着绕膝的儿女尽享天伦了,即使无家可恋,无妻可依的男人们,游历江湖的侠客们,也都舒坦地找个安逸的小窝享乐去了。天桥街道两边的酒肆客栈就是专门提供这种香艳小窝的。 一个比一个明亮、一个比一个娇艳的灯笼诱得男人们闻着味儿都钻了进去。 怡翠阁内,坐无虚席。 两层的朱红飞檐小楼里,中心是十台赌桌,四周错落着一圈饭桌。 靠东边的桌旁对坐着二位毫不起眼的男客,其中一位男客的膝上坐着一位花枝招展的陪酒姑娘。 可别小觑了这些抹着厚粉、涂着胭脂的姑娘,有时遇到个大方的爷,一出手就是庄户人家半年的进项。 那不,这位凤眼姑娘荡着媚笑,正讨银子哪。 “爷,你看你这宽宽的胸,硬壮的臂,一看就是位天下第一的汉子,爷的手一定也是天下第一的大方了。”边说着,边用白嫩的小手抚摸着那位满面髯虬的豹眼黑脸大汉。 “哈哈哈,好乖的嘴,爷就喜欢听这天下第一,喏,这锭银子够你一个月的脂粉钱了吧。”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凤眼姑娘的胸襟里。 “啊”地一声娇笑,凤眼姑娘一下子搂住了黑胸汉子道:“谢爷了,一会儿姑娘好好侍奉爷就是了。” 桌子对面的蓝衣汉子阴森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就这么定了,姑娘是你的了,可那件东西……?”黑脸汉子滞了一下神情,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手掌大的东西递给了蓝衣汉子。 凤眼姑娘以为是金啊银的,赶忙伸手去抢,蓝衣汉子一手没接住,“咣当当”一声,那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物件似乎是金属类的,黑中带绿,在青砖地上泛着阴森逼人的冷光。 此刻怡翠阁的人们都耳红面赤地划拳吃酒,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只有一位面北而坐的白衫人似乎晃动了一下肩膀。 蓝衣汉子的驴脸上立时阴得能滴出水来,两道迫人的寒光扫视了一下人群,又紧紧地盯在了凤眼姑娘的脸上。 凤眼姑娘凭空打了个冷噤儿,连忙弯腰拣起那东西,看也不敢再看一眼,恭手奉给了蓝衣汉子。 黑脸汉子看在眼里,嘴角抽动了几下,猛地扭过头来,仿佛舍割了心肝一般地苦笑几声,拥住了凤眼姑娘,顺势把熊掌般肥宽的手掌插入了凤眼姑娘的衣襟里边。 凤眼姑娘做态地扭动了一下腰肢,娇笑着:“爷,别急吗,一会儿自然有你的就是了。” 蓝衣汉子站起身来,把东西揣入怀里,打揖道:“不打扰你们的温柔梦了,就此告辞,望瓢把子早日回绥城跟我到盖记赌坊汇合。” 黑脸汉子高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游动在姑娘身上的手似乎停滞,极轻微地点了一下斗大的头颅。 蓝衣汉子阴恻地诡笑一声,转身踏出了怡翠阁的朱红大门。 凤眼姑娘早被那锭银子烧热了心,赶紧把香腮偎进了黑脸汉子的腋窝里道:“爷,姑娘好想给你舒坦一下筋骨,咱们上楼去吧。” 黑脸汉子把目光从门口拽回来,叹了口气道:“好吧,宝贝,爷只剩下你这个解闷的尤物了,走。” 关外血沙骤弥天 (二) 黑脸汉子搂着凤眼姑娘的身子刚踏上二楼,那面北的白衫人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陡然起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黑脸汉子蹒跚着醉步,边脱衣裳边关房门,豹目通红着对凤眼姑娘道:“宝贝儿,你可快宽衣呀。” 凤眼姑娘嫣然一笑,道:“爷,我还美吗?”黑脸汉子定睛一瞅,嗬,凤眼姑娘已是浑身赤裸了。纤美的蜂腰,光润的曲线,丰满的乳房颤抖着挺向了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浑身一哆嗦,饿虎扑食般把姑娘压在了红帐锦床上。 一时,鸶鸣鹭啼,娇喘生香。 凤眼姑娘微阖着秀目,红唇中娇声连连:“爷,你真棒,你真正是天下第一了。” “是么?爷要定你了,明早跟爷去——” 话到半截没了声响,接着黑脸汉子也停止了动作,凤眼姑娘或觉不对,睁开眼睛一看,“啊”地一声坐了起来,忙把黑脸汉子推到一边,用缎被护住了白嫩的酥胸。 屋中,站立了一位白衣青年。 不知何时进来的白衣青年。 再看黑脸汉子分明被点了穴道,僵硬的动作停止在了进攻的半截儿,只有两只豹眼露出了怒光。 “别叫,姑娘,没你的事,我只是找这位汉子问句话而已。” 白衣青年平静的话语止住了凤眼姑娘的惊叫,走到黑脸汉子面前,点开了他的哑穴,问道:“没别的事,我只问你把那物件给了谁?为什么?”黑脸汉子正干着好事被半截打扰,早气从心生,恶语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嘛?”“当然,否则不会这么关怀你的宝贝恭手让人的原因了。” 黑脸汉子脸上倏现杀机,阴森一笑道:“看来你知道老子的事了,你见了不该见的事,也就活到头了。” “你杀人如毛,倒早已恶贯满盈了。”白衣青年剑眉高耸,咬住两排如玉白齿道:“你的血腥帐暂且不论,回答我那蓝衣汉子是谁?”“小子,你的手伸的太长了,你爹没教给你怎么尊重爷爷我吗?”白衣青年听人言损父尊,冷笑一声,右手一挥,没觉着风动,没见着衣摇,黑脸汉子的硕大头颅从颈上倏落,顺着床边滚出去了八尺多远,一股血箭直冲屋顶,屋内刹时弥漫起血腥浊息。还赤裸的无首身躯“扑嗵”一声倒在了锦床边。 凤眼姑娘两腿一软,没叫一声就昏过去了。 白衣青年把头颅用桌布一包,一拧身,飘然跃出窗外,腾身飞向了夜空。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夜空,皎月如勾。 雄鸡报晓,朝霞映红了东方半个天际。 勤劳的农家人开始伸着懒腰,做着晨耕准备。 京城西郊的一个小院,“吱扭”一声打开了柴扉,一位清癯的老汉持帚走了出来。 好一座别致的小院。 乍看上去,低矮的草屋,土坯的院墙,似乎与农家小院无异,细一打量,竟能品出不少的情趣来。土坯墙上已全爬满了墨绿色的藤叶,简陋的柴扉上分明地嵌着一付极为精致的铜质狮鼻,院内在晨风中摇曳着无数朵碗口大的矢车菊,花丛中央簇拥着一台洁白光润的汉白玉石方桌,方桌上横斜着一支祖母绿色的玉箫。 关外血沙骤弥天 (三) 这座貌似的农家小院,少的是那些锄锨铲耙,多的就是这份高雅静怡的气息。 那清瘦老人回到院中,轻轻地拾起花壶,开始浇花了。 这时,三间一明两暗的草屋中走出了一位身体颀长的青年人。 “少爵爷,您起来了?” 青年人点点头,一脸的喜气道:“西门大叔,我给您吹一曲 ‘凤仪’吧。” 老人爱惜地看着年青人。 年青人一身布衣,身上没坠玉佩,手上没嵌玉环,白皙的脸,端正的五官,都平凡到了极点,可就是荡漾着那么一股子叫你体会得出又说不出来的高贵劲儿,不平凡劲儿。 老人笑道: “少爵爷,俗话说饱吹饿唱,吹箫也得待早饭后好么?”青年人道: “西门大叔,别扫我的兴,昨晚上我就想吹了。” “我的少爵爷,一个月没见你的笑脸了,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青年人长叹一声道:“先父遗书中说过,今年是丁未年,东北方要起血腥魔杀,我不敢忘记仗义民间的嘱咐,昨晚终于让我访到蛛丝马迹了,您说不该高兴么?” “哦?在哪?是谁?” “大叔,快坐下,先听我吹一曲再叙。” 言罢,青年人把老人按坐在石桌旁,然后横箫在胸,立时,悠扬回转、千鸟合鸣的美妙旋律飞荡在屋房上空。 老人眯起双眼,沉入了曲乐之中。 “呦,谁如此雅兴,清晨就与鸟共舞呀?” 一串清脆的笑声中,走进院中一位少女。 好一位少女。浑身珠光宝翠,晶莹剔透,与那少女的一双俊目相映在晨光中了。 青年人和老汉连忙起身,齐道: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快快请坐。” 原来是一位公主,怪不得一付盖天摄地的气度。 少女摆摆手: “西门管家,别客气,让公子接着吹箫。” 青年人道: “西门大叔,看茶,要上好的铁观音。公主怎么清早就出城来了?莫非有什么嘱咐?侍从们哪?”少女笑道: “我没让他们进来,免得扫咱们的雅兴。我只是昨晚做了一个梦,心里放不下,特意请母后恩准出来看你的。” 天!原来是皇家的公主!看来这小院的别致自是有原由的,否则公主怎会玉趾亲临? 年青人恭敬地一欠身子道: “不知公主吉梦何事,怎又会放心不下?”公主飞红了脸颊,低声喃喃: “我梦到了你,你翔着一羽白鹤翅膀,飞到北方不见了,我真怕你会真的一去不返,特来看看。” 年青人神色一顿,旋即笑道: “那梦中的白鹤可是去给尊贵的公主衔花撷果的?” 公主一顿脚,娇嗔道: “你别打岔,我早说过,我们之间谈话,一不许你分君臣,二不许你故做痴呆,否则我就上秉父皇封你做官去。” 青年人连忙弯腰打揖道: “饶了我吧,请公主嘴上留情,我仔细回答公主的问话就是。” “那好,我问你,你可是真的要走了?” “去哪里?干什么去?” “不知道,我连日来心里乱乱的,总有一种你要离开我的感觉。” “公主,我走到哪里都是皇上和公主的庶民。” “你又来了,真不懂我的话?”公主呶起了艳红的香唇,手中的罗帕猛地甩了一下。 “我懂。我想公主也懂我的话。” 公主红扑扑的俏脸上荡起了笑靥: “你是说你永远……?” “公主,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请公主品茗。” 说罢,青年人调皮地一笑,双手奉上了一杯香茶。 “你!” 公主站起身,抬起白藕般的玉臂,伸指点在了年青人光洁宽厚的额头上。 年青人连忙站起来,后退一步道: “公主,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自责便是。”说着,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公主笑道: “真拿你没办法,你动手了,亦不算真君子了。” 年青人笑道: “我正是真君子。” 西门管家站在矮房下,欣慰地笑了。 第2章 赌坊君子戏粉郎 绥城。 自古多风。 正值秋日,那风更是多了。今晚的风象是从北边大漠而来,呼啸声如鬼哭狼嚎,风里挟裹着枯枝乱草和数不清的黄沙石粒,打在人的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睛,抬不起头面,只能弓着身子,把头紧埋在裤裆里象球一样往前滚。 离绥城三里远的碎心屯,已被黄沙弥雾般地罩住了,屯内的人们都早早地钻进被窝里安歇了。 只有屯东边有几间茅舍在风沙中透出了几缕磷光般的灯亮,一个“酒”字的布牌被风抽打得发出了阴惨的呜咽。 一个酒保模样的老汉正蜷缩在屋中间的火盆边打着盹儿,他的身边有一位衣服十分肮脏破旧的青年人似乎醉了,也趴在桌上打着轻鼾。 “咣当”一声,酒馆门开了,随着风沙滚进了四位一身黑衣的汉子。 四位汉子,三位中年,一位老的,老者一袭长袍,瘦削、精神,带着一脸饱经世故的历练,尽管沙土迷脏了浑身,仍沉稳得象一座山一般坐到了火盆旁的桌前。 一个中年人拍醒了老汉道:“掌柜的,来五斤刀烧子,切十斤牛肉,再炖一只小羊羔。” 酒馆老汉揉揉惺忪睡眼,在这鬼也不出门的天气竟来了买卖,忙堆起笑脸,连声应着,颠儿颠儿地沽酒去了。 三个中年汉子人人一身黑裤褂,领口微开,袖子双卷,个个透着精明干练,六只精目开合之间,锐利逼人。 其中一位汉子冲着老者道:“坎老,还是没有盖魔的信息,他是不是风闻朝廷围剿匪首,躲起来了?” 老者面容不变,懔声道:“崔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给我闭嘴。” 叫崔结的中年汉子忙默然止声,低头喝下一碗羊奶。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撕扯窗棂的鸣叫。 倏地,醉卧在桌边的那个邋遢年青人仿佛梦呓般地低声道:“盖魔,你一定要给我多赢些银子啊。” 老者和三个年青人听到这似乎含混而又分明清晰的话,均面色一紧,老者一个眼神,叫崔结的汉子一步跃到年青人面前,刚要用手拍醒那年青人,似乎又嫌那件染满了酒渍油埃的衣裳脏了他的手,便用剑柄打了青年人背部一下道:“醒醒,你可是说过盖魔?” 年青人伸臂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 “是谁扰了我的美梦?” 崔结大声道:“你可知道盖魔盖秋天的下落?” 年青人看上去,面上黑泥满布,脏的实在难看,可满脸的尘埃仍掩不住那长长的剑眉,和挺拔的瑶鼻,特别是此刻他呲牙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齿。 如果穿戴洁净些,分明是位非常俊美的翩翩青年。 那青年人笑道:“朝廷的坎大总捕,肯出银子买个信儿吗?” 原来这位老者竟是赫名天下的第一名捕坎威。 几十年来,黑道人物对他莫不闻风而逃,看来这回,他又描准了塞外魔头盖秋天了。 坎威肩头一晃,人已来到青年人跟前,冷冷地道: “年青人,荡魔除妖乃是为天下庶民安居乐业之举,莫非你的正义要用银子来买吗?” 年青人仍笑道:“坎大总捕,我不知正义什么的,只是近日赌金缺馈,坎老肯帮忙么?” “那要看你的货色怎么样了。” 年青人右脚尖一挑,一个红色包裹立飞到桌上,道:“这货色如何?” 崔结打开包袱,惊叫道:“盖秋天的人头!” 坎威不禁一愣,赶忙到桌旁验证。 果真是盖秋天的魔头! “哈哈哈,年青人,有你的。 我一定上奏朝廷给你请功,你叫什么?” “我不稀罕功名,只是想让坎爷给几两银子花花。我是个小人物,却偏偏羡极了坎爷这样的君子,倒也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甄君子。” 甄君子——真君子? 天下那有这般轻侃、潦倒、嗜金的君子。 “好说。” 坎威点点头道:“只是你要何价?” “三千两纹银不少吧?皇上可是出五千两银子告示天下买盖秋天项上人头的,剩下的银子就算是请坎大总捕沽酒吧。” “小子,你很够意思。 我却怎么能肯定你不是盖魔的手下内讧之由而杀他的呢?” 年青人肃容道: “坎大总捕,盖秋天杀人如毛,九死亦难赎其恶,我杀他总是一桩好事,就算是为了银子也不为过吧?” “嘿嘿,谁不知道盖秋天武功绝顶,你又凭什么凌顶武功降住了他?” 年青人微微一笑,顺手从头上拔上一根头发,向桌面轻轻向下一捻,头发立刻如尖锐的钉子一样钻入了木桌里。 坎威同那三个中年汉子不由大惊。 要知道这手“细燕钻天”可不是一般一流武功人物能做到的,即是坎威自己也不敢有这样想法的。 “好! 这买卖我做了,银子你可到直隶府去取,我定会付你。” “坎大总捕果然畅快,甄君子信你,告辞了。” 年青人又是一笑,晃肩之间,人早已飘到门外十丈之遥。 赌坊君子戏粉郎 (五) 崔结急道: “坎老,你怎么……?” “崔结,你有把握留住他吗?恐我也难在他手下过上十招,盖魔总算伏法了,我们也能向皇帝交差了。” “是,那咱们明天就回去吧。” “不行,盖魔手下人数逾万,这里是他的地盘,如有人发现咱们手上有他们总瓢把子的人头,会有很大麻烦的。 咱们还是连夜回绥城,找官兵护送回直隶才是。” “坎老高明,小的这就去准备。” “绥城”的马市最有名。 “大境门”外半里许的“马桥”,就是马市的所在。 每年从六月六起,到九月初十止,就是马市的集会之期,外马来自漠南青新一带,不止几千里外,马市之盛为漠北之冠。 “北京”一带吃的羊肉,也都来自“绥城”,所谓口外羊,嫩而肥! 这会儿正值马市之场,从外地来的人跟牲口,都快把“绥城”挤破了。 牲口,不外是牛、马、羊匹,还有骆驼。 人,则马贩子、马骠子、买卖牲口的大小生意人,甚至于江湖上的黑白道,全来了! 这些人一来,“绥城”各行各业都兴旺起来,尤其是客栈、饭庄、酒馆儿、茶馆儿,还有赌坊、土窑子,从早到晚,没有一刻不是人头躜动,甚至水泄难通。 所以,‘绥城’的各行各业,一年有三个来月是旺季,过了这三个来月,应运而生的关门歇业了,只有原来就有的买卖还冷清的开着门儿。 其实,不管是关门歇业的也好,还冷清的开门儿营业的也好,马市期间这三个来月的营收,不要说今年一年吃喝不完,就算来年不做生意,日子也过得去了,可是,谁又会嫌钱多呢? 白天,人最多的地方,一是马市,一是赌坊,当然,到了饭时,饭庄跟酒馆儿准是座无虚席。 到了夜晚,人最多的地方,除了赌坊之外就是土窑子了! 不得了,只一掌灯,那一带的土窑子进出的人就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聚集在门口等的,等得不耐烦,心头、小肚子两处火烧,忍不住踹门,挤胳膊打架的事常有,就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溅血丧命也不稀罕。 这儿没有南国红粉、北地胭脂,好在来的这些人也都是大口吃喝,狼吞虎咽,从不品味儿的,本来嘛,一年到头跟牲口为伍,不是东奔西跑,居无定所,就是日夜面对一望无垠的空旷草原,一旦有这么个机会上这儿来,老母猪也成了貂蝉了。 同样的,这儿的姑娘们(姑娘是通称,其实这儿的窑姐儿,年岁最小的也快卅了,过了五十,脸上抹一层厚的胭脂粉,掩盖皱纹的都有。 本来嘛,年纪轻的,细皮嫩肉,没经过大风大浪,谁经得起这些野兽似的粗人的摧残了),看在潮水似的往门里流,往腰里钻的白花花银子份儿上,也都能忍,日久便习惯了牲口的腥膻味儿了。 饭庄、酒馆儿,人一天三顿,总得吃喝,花在这儿的不多,算不了什么。 最厉害的“销金窑”就是赌坊跟土窑子了! 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挣这么几个,何苦? 可是,这些人,没家没累,没儿没女,两条腿扛一张嘴,光杆儿一个,挣那些苦哈哈的血汗钱,又是为了什么,他图的就是那一时之快,不让他往这儿来,又让他上那儿去? 别说那些有家有业,大买卖的老爷们啦,“绥城”的赌坊跟土窑子,两处是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儿,他们做完了生意,腰缠万贯,马车一坐,上“北京城”钻进“八大胡同”去了! 他们不敢在这儿多时,一刻也不敢。 那些偷、扒的小角色虽近不了他们的身,可是那些既要钱,弄不好连命也要了去的黑道大角色却吓破了他们的胆。 这会儿是大白天,也不到饭时,窑姐儿们正在蒙头睡大觉,养精蓄锐,等待着又一个夜晚的来临。 饭庄、酒馆儿还没有人,愿意老实待在客栈里的人少之又少,该去马市的去了马市,那些没去马市,又不愿老实待在客栈里的,全涌进了几家赌坊。 “绥城”的几家赌坊,最大的一家叫“盖世”。 赌坊君子戏粉郎 (六) 有人说这家赌坊有来头,是关外那帮胡匪开的,所以它财大势大手面大,有心人过去不只查过一次,却都是查无实据,或许是因为胡匪帮的头儿叫“盖秋天”,而这家赌坊也叫“盖世”吧! 尽管查无实据,这家“盖世”赌坊从没出过事儿是实情! 开赌坊跟开土窑子一样,只要沾上财、色两个字,那有不出事儿的? 可是,人家“盖世”赌坊就是没出过事儿,一丁点儿都没有。 人家“盖世”赌坊也不愧是“绥城”的头一家,丈高的围墙,宏伟的大门,黑底金字的招牌高挂,招牌底下两边,各站着一个身穿一式黑绸裤褂儿的中年汉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只差没有一对石狮子了。 就凭这,也不像是关外那帮红眼珠、绿眉毛,烧杀劫掠,连眼都不眨一下的胡匪开的。 站门的穿着都这样儿,其他的就可想而知了。 真的,看吧! 进了大门,是个大院子,天棚扎得高高的,院子一角放的有鱼缸,种的有石榴树,一副大户人家的气派,就不知道有没有花猫、肥狗、胖丫头了! 有,有丫头,没看见花猫、肥狗,看见丫头了,可是不是胖丫头,看见的丫头穿梭在四边廊下,出入于厢房跟堂屋之中,个个身材妖娆,如花似玉,上身是高领、宽袖的小褂儿,下身是八幅裙,脚下是双榇饰工绝的绣花鞋,把女人的柔美婀娜全显露出来了,走到哪儿还把醉人的香气带到哪儿,一双白净细嫩的玉手里端的,不是茶盘儿就是水烟。 就凭这,不用看别的了,谁能说人家不是财大势大手面大,难怪人家生意好,难怪人家是“绥城”的头一家。 那些“丫头”们出入的厢房跟堂屋,就是放桌子、摆台子的地方了! 八间厢房,外加一明两暗的三间堂屋,共是十一间屋,凡是赌的玩艺儿,应有尽有,一样不缺,每一间里都烟雾漫漫挤满了人,喝声、叫声、笑声、骂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挤满了每一间的人里,要龙有龙,要蛇有蛇,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要紧,只要腰里有钱,只要你是来赌的,就是“盖世”赌坊的宾客,茶也好,烟也好,照样有你的份儿。 其实,在“绥城”做这种马市的生意,也只有这样儿,看人低、挑人,生意是做不起来的,尽管穿的像样儿,讲究体面的办完了正事以后匆匆忙忙的全赶去了北京,可是剩下的这些,腰里不见得比谁少,只要腰里有,又那管他是干什么的,穿得怎么样? 马贩子、马骠子,这些个整天在牲口堆里过日子的人,不能穿像样的。 其实,不管他们穿的多不像样儿,也绝比不过一个人穿的不像样儿,这个人简直就是邋遢,这个人就是那个邋遢客甄君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这会儿他正大模大样的坐在堂屋正中的一张桌上。 这张桌,赌的玩艺儿是“押宝”,摇宝的庄家是个身穿长袍马褂儿,唇上留着小胡子的中年汉子,围桌而坐的十几个,穿的都不怎么像样儿,可是押的都不少。 该押的都押了,只剩下一个,就等甄君子下注了。 甄君子可真是不慌不忙,东看看,西看看,在一桌二三十道目光有点不耐烦,也忍不住等着看究竟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抬起了手,下了注。 哄然一声,有人大笑,有人冷笑,也有人说了话: “还好,总算不是放空枪。” 原来甄君子下的,正是从那位直隶总捕快坎威手里要来的,那一小布囊的碎银子。 这,比起人家下的注来,太寒伧,还不够人家接过“丫头”送的茶、烟来,赏给那些“丫头”的呢! 你笑你的,你说你的,甄君子可是面不改色,毫不在乎,他淡然道:“别瞧不起这一撮碎银子,只翻上几翻,要不了多久,就是一大堆!” 看它翻吧,摇宝的白了他一眼,“哗啦”、“哗啦”的摇了宝,一声:“开了!” 开了,宝摇出来了,一声欢呼,搂钱的张开胳膊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搂了过去,只是这个人不是甄君子,甄君子那仅有的一撮碎银子,没了,光了,成了人家的了,只这么一把。 赌坊君子戏粉郎 (七) 有人笑了:“朋友,想用小虾米钓大鱼,算盘打得不错,可惜,玩儿完了。” 也有人说: “可不,这位爷儿晚上的那一顿,只怕没指望了!” 哄然又是一阵笑,笑声中,正好有个“丫头”来送茶,满脸的甜笑,娇滴滴的甜美话声,白嫩柔细的一双玉手,那位刚搂了钱的得意洋洋接过了茶,顺手推出了赏钱,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不多不少,也一块儿没换,正好是燕青的那一小撮! 甄君子照样面不改色,毫不在乎, 等该笑的笑过了,该说的说完了,他才抬眼看那小胡子庄家,仍然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我想跟柜上借点儿,怎么个规矩?” 一桌十几个都听楞了,忙望小胡子庄家,看他怎么答覆! 小胡子庄家显然也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之后,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垅: “朋友许是头一回光顾——” 甄君子道: “没错,我还真是头一次来。” 小胡子庄家道: “难怪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上这种地方来玩儿的贵客,难免有手气不顺、不方便的时候,柜上没有不给客人方便,不让客人玩个尽兴的,只是,除了熟客,都得有相当的抵押!” 甄君子道: “那是当然,应该的,你看,我身上,从头到脚,那一样可以做抵押?” 哄然又是一阵笑,这一阵,比刚才那一阵的笑声都来得大。 小胡子庄家有点哭笑不得,旋即轻蔑的从头到脚打量了甄君子一下: “你身上不论那一样都太名贵了,我们不敢收!” 刚落下去的笑声又起来了,刚才赢钱的那位笑的声音量大。 甄君子忽然转眼盯上了他: “你是马市边儿上摆卦摊儿的小铁嘴儿?” 那位带笑点头: “不错,我就是。” 甄君子道: “你的卦灵不灵?” 那位小铁嘴忽道: “今儿个一早,我给自己算了一卦,算出我今儿个该有一笔偏财,所以今儿个我没去马市摆摊儿,上这儿来了,你说我的卦灵不灵?” 那应该算是相当灵。 甄君子道: “既然你的卦这么灵,敢不敢跟我赌一卦!” 小铁嘴儿微一怔: “跟你赌一卦?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 “就一件事,你我都有一卦,看谁算得灵,就是这个意思。” 小铁嘴直了眼。 旁边有人有了兴致: “有意思,这有意思,跟他赌!” 小铁嘴儿眼一横: “有意思?是有意思,他拿什么跟我赌啊?” 有兴致的那位一怔。 小铁嘴儿得理不饶人: “你敢不敢借给他,你敢借给他,我就跟他赌!” 有兴致的那位硬没敢吭声,显然他是有兴致没有胆。 一桌也没别人说话,谁说话谁借银子。 甄君子忽然伸出手搁在了桌面上,他把手摊开,手里有样东西看得满桌子的人一怔。 那是汉玉扳指! 没见他动,不知道他从那儿掏出来的,事实上他身上也不该有这么一样东西。 只听他道: “谁识货谁就应该看得出,这枚玉扳指还值几个——” 赌坊里当庄的大概都识货,小胡子庄家忙道: “我给你拿到柜上去——” 甄君子微一摇头: “谢了,不用,我就用它赌,只要输的是我,小铁嘴儿就可以伸手把它拿过去,可是要是我赢了,只要庄家说它值多少,小铁嘴儿就得给多少!” 庄家都愿意拿到柜上去押,小铁嘴儿还怕什么,马上就点了头: “行!咱们赌什么?” 甄君子道: “今天会有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到‘绥城’来,那就是有‘大鹰爪’之称的直隶总捕坎威,他带着三个得力手下,带着一个不太大,也不算小的红布包袱,咱们算一算,那个包袱里是什么?” 赌坊君子戏粉郎 (八) 直隶总捕“大鹰爪”坎威今天会到“绥城”来,这已经够震动这个地方的了。 只听有人沉声问:“谁说坎威今天会到‘绥城’来?” 大家伙抬眼循声看,只见不远处背着手走过来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长的体面,穿的体面,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体面,简直就是个出身于富贵之家的公子哥儿,只可惜一个鼻子长得太钩了些,眉宇间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阴鸷之气,不然倒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这位,凡是鸟到这儿来过的,没有不认识的,他就是“盖世”赌坊的少掌柜。 “雷记”赌坊的少掌柜,他可不姓雷,听说他姓柳,叫什么,不清楚,“张家口”人都知道他有个外号,叫“粉郎神”,所以大家伙都叫他“粉郎神”,日一久,也就粉郎神了,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也就懒得问,懒得管了,本来嘛,“粉郎神”有什么不好? 在座的没有不认识少掌柜粉郎神的,只有甄君子是头一回来,他道:“我说的!” 少掌柜粉郎神人已到了小胡子庄家身后,小胡子庄家忙往边儿上让开了,少掌柜从头到脚打量甄君子,然后道:“这桌那一位跟你赌?” 甄君子还没有说话,小铁嘴儿答了腔:“我!” 少掌柜粉郎神的一双目光扫了小铁嘴一下,嘴角儿泛起了一丝笑意:“敢情是马市边儿上的半仙,这一赌十拿九稳了!” 不知道谁冒了这么一句:“未必,小铁嘴儿平日挣的那些个,全送进你们‘雷记’赌坊柜房了!” 卦算的如何,可想而知。 大家伙哄然笑了,小铁嘴儿有点挂不住,脸上一红,有点儿窘。 少掌柜不能让客人受窘,尤其是小铁嘴儿这种常客,他很快的把大家伙的目光转开了,他望向了甄君子:“你拿什么赌,还有本儿吗?” 难怪人家得问,甄君子这样儿就是不像。 甄君子没在意,一点儿也没在意,扬了扬手:“这就是我的本儿,应该够了,庄家是个识货的行家,他知道值不值!” 少掌柜没问小胡子,因为他自己更识货,他看了甄君子手里那枚玉扳指一眼;两眼之中忽然闪过一种好亮的光,唇边的那丝笑意更浓了:“这枚玉扳指,我倒是挺喜欢的,能不能先告诉大家伙一声,它的来路。” 看样子,甄君子是让人瞧扁了。 也难怪,凭他这个样儿,那像个配有这么一枚玉扳指的? 小铁嘴一怔,忙道:“我倒是忘了问了。” 甄君子看了他一眼:“人人都能问,只有你不能问,要不然你就得摘下招牌了。” 小铁嘴儿又一怔,硬没敢再吭声。 本来嘛,这种事要是连他也问,不就等于自己招认,他的卦全是蒙事吗?那么一来,不但往后的“饭碗”没了,再倒楣一点儿,说不定会招来让他算过卦的客人砸他的招牌! 甄君子话锋微顿,抬眼望少掌柜:“真要说出它的来路,只怕这位半仙就不敢跟我赌了,脏物。” 小铁嘴儿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我没空陪你这么个玩儿法!” 他转身要离桌。 少掌柜抬起了手:“半仙,别走,你可以不玩儿他这个,可是别让我吓走了自己赌坊的客人,只管坐下,看个热闹!” 小铁嘴儿没再走,可是一时没弄懂少掌柜的意思,也没坐下。 少掌柜转望甄君子:“算朋友你运气好,在‘绥城’,‘盖世’赌坊是唯一敢收来路不明的东西的一家,半仙不跟你玩儿了,我跟你赌……” 桌子周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小铁嘴儿弄懂少掌柜让他看热闹的意思了,他放心的坐下了。 少掌柜话锋微顿,也等那阵小小的骚动平静下来,然后他才又问:“你刚说赌什么来着?” 甄君子不厌其烦,道:“我刚说,有‘大鹰爪’之称的‘直隶’总捕坎威,今天会带着他三个得力的手下到‘绥城’来,应该说是从‘绥城’路过,落脚不落脚不知道,四个保着一个红包袱,赌的是包袱里头是什么?” 少掌柜看了看甄君子:“你料准了,这位坎大总捕,一定会进‘绥城’地面?” 甄君子道:“当然,这位坎大总捕要是没进‘绥城’地面,算我输!” 少掌柜深深一眼:“有意思。” 甄君子道:“当然有意思,不然谁有兴致跟我赌。” 少掌柜目光一凝:“那个红包袱里是什么?” 甄君子道:“为示公平,咱们最好白纸黑字,各写各的。” 少掌柜一点头:“有理!”手一抬:“拿文房四宝来!” 赌坊君子戏粉郎 (九) 少掌柜就是少掌柜,只招呼这么一声,不过转眼工夫,一个娇美的丫头带着醉人的香风捧着一盒文房四宝就到了桌边,更醉人的是她的笑容,她的眼波,轻弯柳腰微欠身,把那盒文房四宝往桌上一放,拧腰转身就走了,不知道勾走了多少个魂儿。 至少没把少掌柜、小胡子庄家、甄君子的魂儿勾走,小胡子庄家忙上前,恭敬而殷勤,抽出两枝笔蘸饱了墨,一个人一枝,然后又是一个人半张纸,只等甄君子跟少掌柜各写各的了。 甄君子想都没想,提笔一挥,写好了。 少掌柜倒是想了一下,然后才写了两个字,甄君子已经写好了,少掌柜的不怕人看,他写的两个字是“红货”! 看甄君子的,甄君子把纸一翻,一桌子的人都直了眼,不约而同的脱口轻呼。 甄君子写的那两个字是:“人头”。 少掌柜的一双目光紧盯着甄君子:“人头?谁的人头?” 甄君子平静而淡然,像个没事人儿:“盖秋天!” “人头”两个字已经够震惊人心的了,“盖秋天”两个字更像晴天霹雳,震得一桌子的人猛可里都站了起来。 “盖世”赌坊这一明两暗的三间堂屋不小,可也没大到一桌发生事,别的桌面知道都不知道的地方,这一桌响了一声晴天霹雳,把人都震得站了起来,还有人脱口惊呼“盖秋天”,那还不马上惊动了别的桌。 有好事的过来一问,再一嚷嚷,不得了了,不只是这间屋的都拥了过来,另外两间屋的也都过来了。 刹时间这一桌水泄不通,不但围的是一重又一重,还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先已经知道的得意了,马上把听说的告诉了问的人,还添了点作料,随即惊呼声又是此起彼落。 没别的,只因为“盖秋天”这两个字太响亮了,较诸那位直隶总捕的三个字“大鹰爪”,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掌柜毕竟是少掌柜,虽然面有惊容,但还够镇定,他两边一抬手,周围立即静了下来,他凝目问甄君子:“普天之下同名同姓的人不少,让我先弄清楚,你说的是哪个盖秋天?” 忽听有人道:“对,先弄清楚,别糊里糊涂的让他吓这么一大跳。” 甄君子似乎永远不慌不忙,不答反问:“你们所知道的‘盖秋天’,是那一个‘雷霸’?” 别人没说话,少掌柜道:“关外那一帮的总瓢把子——” 甄君子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点了头:“对,就是那个盖秋天。” 周围的人群里,又响起了一阵惊呼。 少掌柜的脸色微变,道:“直隶总捕‘大鹰爪’坎威,带着他三个得力的手下,保着一个红包袱,包袱里是关外那一帮的总瓢把子盖秋天的人头,你没弄错?” 甄君子道:“咱们这是赌,错了我低头认输,这枚玉扳指算你的,对不对?” 对,一点都错不了,有什么好怕的? 大家伙都没留意,要是有人留意,一定会发现,那个当庄的小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了人群,已经不见了。 赌坊君子戏粉郎 (十) 只听少掌柜反问: “坎威怎么会带着盖秋天的人头,是谁杀了盖秋天?” 甄君子道: “我不是万事通,更不是掐指会算的半仙,不然我也不会落得孤注一掷,拿这个翻本了,盖秋天是怎么死的,谁杀了盖秋天,我不知道,带着盖秋天人头的是那位直隶总捕,你应该问他去,是不是?” 少掌柜忙摇头: “我不必问,盖秋天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跟我一点也不相干,只是,我不信凭那个坎威跟他的三个得力手下,能杀得了盖秋天。” 甄君子看了他一眼: “少掌柜是个生意人,倒是挺知道盖秋天跟坎总捕的啊。” 少掌柜的脸色微一变,旋即道: “干我们这一行,吃我们这碗饭的,每天开了两扇门,进出的客人里,什么样的没有,所以各种样的事儿,听说了不少。” 甄君子站了起来,道: “我也不信,不过借用少掌柜的一句话,盖秋天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跟我一点也不相干,我只知道坎总捕带着的包袱里,是他的人头就够了——” 话锋一顿,转向人群: “各位让一让……” 少掌柜忙伸手拦: “你哪儿去?” 甄君子道: “眼见是实,口说无凭。第一,我得看看那位坎总捕进‘绥城’地面去,第二,我还得防着有人跟那位坎总捕暗中勾结,换走了那颗盖秋天的人头,或者是用别的东西代替,害我输了我这仅有的最后一点家当。” 少掌柜两眼里明亮的奇光又一闪: “你的意思我懂,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也得防着点儿,走,咱们一块儿去!” 他转身就往外走,他没叫人让路,可是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甄君子也就走那条路,跟在他身后出了人群,人那有不好奇,不好热闹的,一屋子的客人跟在他俩之后全走了。 转眼工夫,屋里只剩了那些个娇美妖娆的丫头们,连各桌当庄的都不见了。 忽然,屋里一亮,跟闪过一道闪电似的一亮,从左边屋里过来了一位姑娘,年可廿上下,也是一件小褂儿,一件八幅裙,一双绣花鞋,可是她从头到脚是红的,红得像一团火,不要说碰着她了,就是稍挨近她一点儿,都能让她烧成灰烬,甚至溶化得无影无踪。 没见她的时候,那些个美丫头个个娇美,个个妖娆得能勾人魂摄人魄,可是一见着她,那些个美丫头们就黯然失色,差得太多了。 只是,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浓寒霜,冷得能让人战栗,眉宇间也洋溢着一股煞气,吓得人心惊胆战,几乎不敢多看她一眼,甚至连她的话声都像发自冰窟,只听她道: “这个人,不管他是赌赢赌输,都不许让他脱身!” “是!” 众丫头齐声恭应,声音娇美清脆,但是听到人耳朵里,却能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片树林,相当密的一片树林。 过了这片树林,再有里许,就是“绥城”了。 四匹健骑,一前三后,带起老高的尘头,从远处疾驰而来,看看快近这片树林的时候,收缰缓下,不徐不疾的驰了过来。 一前三后的四匹马上,正是那位直隶总捕坎威,跟他那三个得力的手下。 前匹马的鞍旁挂了个红布包袱,想必那就是甄君子所说,盖秋天那颗五阳魁首,大好人头! 忽然,叫崔结的中年汉子,一抖缰磕马,往前赶了半个马身,向着坎威道: “老爷子,咱们还是绕道过去吧!” 坎威头也没回,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不要紧,咱们只是稍作停留,饮饮马,喂喂草料,咱们自己不说,谁知道? 就算有人知道,谁又敢拿咱们怎么样? 要是带着这个东西,连小小的‘绥城’都不敢过,我还当什么直隶总捕,还混什么?” 崔结道: “老爷子,现在正值马市之期,‘绥城’可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坎威道: “我知道,我还是那句老话,咱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万一有人知道,不见得敢怎么样,就算有人敢怎么样,那准是他的党羽,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又有什么不好?” 说的是理,这也是身在六扇门,吃公事饭的职责。 崔结没敢再说。 可是另有人说了话,一个话声从路边密树林里转了出来: “相好的,慢走一步!” 坎威立即收缰停马,他一停住,身后的崔结等三个,自然也马上收缰停马。 密树林里闪出了十来个清一色的蒙面黑衣人。 崔结抖缰磕马,就要往前去,坎威抬手拦住了他。 那七八个蒙面黑衣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往前去的路,居中那个道: “相好的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坎威淡然道: “‘绥城’正值马市,黑白两道的人物都有,我不信你们敢这么明目张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在这儿干起了拦路剪径的勾当,直说你们的来意吧!” 不愧经历、历练两够。 居中那蒙面黑衣人道: “老鹰大,你到底是个精明干练的鹰大,好,咱们就直说,你鞍旁那个红包袱里,包的是什么?” 坎威神情一震,脸上变色: “你们的消息真够灵通……” 居中那蒙面黑衣人惊怒地道: “这么说,你那个红包袱里真是人头,盖秋天的人头!” 坎威道: “这么说你们也正是盖秋天的党羽?正好……” 居中那蒙面黑衣人一声厉吼: “坎威,你找死,此时此地你是死定了,今天你非死在这‘绥城’不可!” 他一挥手,七个人联袂扑上…… 柳絮儿初荡春情 (十一) 他一挥手,七个人联袂扑上,当七个人扑向坎威等人的时候,七个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坎威就要飞身下马去迎! 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 “哎,哎,别打,别打,一打就坏了我的事了!” 那七个硬生生的收势停住,转眼一看,不由都为之一怔。 急步走来一大群,为首的可不就是甄君子跟“盖世”赌坊的那位少掌柜? 坎威道: “是你?” 甄君子道: “无上的荣宠,难道大总捕还认得我。” 坎威目光一凝: “我现在明白,怎么会有人知道我这个包袱里包的是什么了。” 甄君子道: “不瞒坎老,是我告诉他们的。” 坎威道: “你还告诉了他们什么?” 甄君子道: “坎老还指望我告诉他们什么?” 坎威冷冷一笑: “不要来这一套,事情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在乎面子……” 甄君子道: “坎老这话什么意思?” 坎威冷笑道: “我还没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盖秋天人是你杀的,人头也是你交给我的,现在你却把盖秋天的死讯跟人头的下落告诉了他们,我正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此言一出,七个蒙面黑衣人跟那位“盖世”赌坊少掌柜的,还有几十名“盖世”赌坊的赌客,上百道目光齐集甄君子一身。 甄君子却是似乎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惊,什么叫急,不但不知道惊急,他反而笑了: “坎老怎么这么说,以坎老的身份、地位,实在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堂堂的直隶总捕,名号响叮当,震慑北六省的‘大鹰爪’,怎么会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得,在这节骨眼儿上,他推了! 他是得推,不然就算他赢得了这场赌,他也绝拿不到跟他那枚玉扳指同样价值的银子! 坎威身后那三个火儿了,崔结一咬牙: “老爷子,这小子压根儿就不是个好东西,如今他来这么一手,更是居心叵测,让我问他个清楚。” 他要往前去! 坎威抬手拦住了他,是得拦住他,甄君子一身所学,除了已经死了的盖秋天之外,就只有他们四个见过,只有他们四个知道,凭他崔结,想上前干什么去? 再有他十个恐怕也不行! 坎威手拦崔结,眼望甄君子,也气得怒而冷笑: “姓甄的——” 甄君子截了口: “坎老,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宁愿是我杀了这个关外那一帮的总瓢把子,这是多好的扬名立万的一个机会,别人求还求不到呢,就怕没人肯信,你要是能让他们那一位信了,我立你的长生牌位,早晚一柱香,晨昏三叩首……” 还是真的,凭他这副德性,谁会相信是他杀了盖秋天,只怕就是说出个大天来也没有用。 他这一招还是真高,马上就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 坎威气往上冲,抬手戟指,还待再说。 甄君子也抬手指,不过他是遥指,指的是坎威四个人的背后方向: “坎老,你是真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证人赶到了,是谁杀了盖秋天,问问他们再说吧!” 证人?那来的证人? 大家伙忙抬眼看,连坎威等四个人也禁不住回过了头。 都看见了,远处有高起的尘头,这时候也听见传送来的驼铃声了。 坎威跟他三名得力手下明白来的是谁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老碰顶头风,人要是倒楣,喝凉水都会塞牙,他们知道来的人这么一来,对他们有多不利,他们四个脸上都变了色。 第12章 柳絮儿初荡春情 骆驼跑起来可是真不慢,只这么一转眼工夫,一匹颈悬驼铃,背耸双峰的庞然大物已经奔到了,骆驼背上是个神情骠悍的黑衣汉子,他跳下骆驼指着坎威就叫: “好哇,老鹰犬,这可真是山不转路转,冤家路窄,没想到让我在这儿碰上了你——” 话锋一顿,他立即转向那七名蒙面黑衣人: “总瓢把子叫我们在‘飞砂镇’等他,起了黄风,我们几个躲进一家小酒馆儿,把骆驼拴在门口做记号,那知道等来了这个老鹰犬,把我们几个全制住了,等我们醒过来,还是没见着总瓢把子,却见小酒馆桌倒椅歪,一片凌乱,像是有人动过手,还到处是血,大家伙觉得不对,叫我赶来送个信儿,就近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没想到我却赶上他们了……” 甄君子把话接了过去: “行了,不用我多问了,也不用我多说了,是谁杀了雷总瓢把子,各位自己下断吧!” 还是真不用再多问,真不用再多说了,七个蒙面黑衣人的眼里喷出了火,居中一个暴叫: “老鹰犬——” 骑骆驼来的黑衣汉子惊叫: “什么,他们杀了总瓢把子?” 居中蒙面黑人一指坎威,大吼: “总瓢把子的人头,就在他马鞍边那个红包袱里。” 黑衣汉子怪叫一声,转身就向坎威扑了过去。 “回去!” 沉喝声中,坎威扬掌硬把黑衣汉子震了回去。 可是这时候七名蒙面黑衣人也已经闪身扑向了坎威等四个人,而且不远的周围,不知道从那儿又来了十几廿个蒙面黑衣人,四面八方一起扑了过来。 很明显,这种情势要糟,不管坎威四个人能不能抵挡这近卅个疯狂的、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在这一带绝对是敌众我寡,根本就不适宜跟这一帮正面冲突,只有一个办法,一条路,那就是走为上策。 只是,在这种情势下,走得了吗? 忽听甄君子叫道: “诸位,小心他们躲进密林。” 坎威何等经验、何等历练,他急挥手沉喝:“跟着我,冲!” 他抖缰磕了马。 崔结跟另两个也都精明干练,一点就透,暴喝声中催马紧随坎威。 只见四匹健骑长嘶声中,脱弩之矢般,向着不远处那片密林冲了过去。 这回是那个蒙面黑衣人叫了: “截住他,不能让他们跑进树林子去。” 他叫是叫了,坎威等四个人的四匹健骑,就像行空的天马似的,谁截得住,腾空从几个蒙面黑衣人头顶跃过,飞也似的奔进密林,不见了。 那名蒙面黑衣人跺了脚: “放把火,烧。” 敢情他们要放火烧树林! 一声“烧”,换来天雷般答应,江湖人那一个身上没有火摺子? 何况还有现成的点火、烧火材料? 放把火,那还不容易?更何况,杀人、放火,在这一帮来说,本是家常便饭。 一名蒙面黑衣人探怀摸出了火摺子,就要迎风打着。 甄君子又说了话:“诸位,什么都行,就是放火使不得!” 那名蒙面黑衣人倏然停了手,霍地转过脸来沉声道:“为什么放火使不得?” 还真是天生的凶神恶煞,跟人说话还真不客气。 甄君子不在意,他似乎不懂什么叫“在意”,他道:“这是一片密树林,放起火来,风助火势,不是火,就是烟,而且会窜起老高,大老远都能看得见,‘张家口’附近可是有官军驻防的,他们能不来看个究竟?那么一来,诸位是要杀龙在天他们呢,还是要救坎威他们?诸位都是老江湖了,怎么能干这种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甄君子这话说的还是真不错! 那蒙面黑衣人一点就透,忙把手垂了下来,转脸又望那叫放火的蒙面黑衣人! 那名叫放火的蒙面黑衣人似乎是领头儿的,他从善如流,一挥手,拿火摺子的忙把火摺子又藏进了怀里,他冷冷对甄君子:“那你说该怎么办?” 甄君子很从容,不慌不忙道:“容易,只要派人围住这片树林子,跟他们耗,他们带的吃喝不多,还可能根本没带吃喝,是经不起耗的,只要时候一到,还怕他们不任凭摆布吗?” 甄君子这话说的又是理,也真算得上是好主意。 那名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旋即点了头:“好,就听你的。” 一挥手,沉喝:“围上!” 那二三十名蒙面黑衣人行动真快,动若脱兔,立即闪身扑向密树林,很快的把一片密树林团团围住了。 那名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向着甄君子等又挥了手:“好了,没什么热闹好看的,散啦!” 柳絮儿初荡春情 (十三) 谁敢不听这帮山神恶煞的? 甄君子、“盖世”赌坊少掌柜,还有那些赌客,转身要走! “等一等!” 忽听那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一声沉喝! 甄君子等马上又停住了。 只听那蒙面黑衣人冷然道: “你们最好听清楚了,这是我们跟六扇门里吃公事饭的之间的梁子,跟你们一点边儿也沾不上,你们最好不要多事快嘴给自己惹麻烦!” 甄君子、“盖世”赌坊少掌柜的跟那些赌客都听清楚了,也都听得懂,“盖世”赌坊少掌柜说了话: “各位放心,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一个字儿都不会提!” 话落,他跟甄君子等人转身又要走。 “等一等!” 那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又是一声。 甄君子等人当然又停住了。 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这回凝目望甄君子: “你姓燕?” 敢情坎威刚才叫甄君子的时候,他听见了。 甄君子微点头: “不错!” 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道: “路过‘绥城’?” 甄君子道: “是的。” “暂时不会走吧?” “不会,有些事儿还没办。” “那好,等这件事了了以后,我们会找上你致谢,你们可以走了。” 或许是听那领头儿的蒙面黑衣人让走了,甄君子没再说什么,跟“盖世”赌坊的少掌柜转身走了。 那帮凶神恶煞撂下话来了,这种麻烦谁愿意往身上惹? 大伙儿走得飞快,连一个回头看一眼的都没有,转眼工夫已经把那片密树林子抛在身后老远,而且让一片高粱地挡着,看不见了。 甄君子加快一步赶上了“盖世”赌坊的少掌柜,道: “咱们这一赌,谁赢谁输?” 少掌柜挺干脆,不知道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赖,还是这一赌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压根儿就没打算赖,他道: “你赢了,我认输就是,总不能让我在这儿给钱,你放心,一进赌坊的门儿,我马上付现,一文不少你的!” 这就行了,甄君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刚才一大群人出了赌坊,这会见一大群人又回了赌坊,人家少掌柜的确干脆,说一句是一句,带着大伙儿一进堂屋,往下一坐,就冲甄君子说了话: “甄朋友,说吧,你那枚玉扳指值多少?” 甄君子从容的一摇头,淡然道: “别让我说,我说有失公允,‘盖世’赌坊上下不乏识货的行家,问他们,少掌柜可以照他们说的给,我相信不会让我吃亏!” 少掌柜深深一眼: “甄朋友真是个痛快人,你这个朋友我是非交不可!” 话锋微顿,抬手一招。 少掌柜道: “你看这位甄朋友的玉扳指值多少,就去柜上拿多少,别让甄朋友吃亏,也一文不许少!” 小胡子庄家躬身恭应,转身要走。 甄君子道: “我带不了那么多,也不方便,零头儿给我现银,整数儿给我开张银票吧!” 这个要求理所应当,一点儿也不过分,不管是谁,都该给人家这个方便。 少掌柜向着小胡子庄家道: “你听见了!” 小胡子庄家又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走开。 不知道是因为有少掌柜的交代,是小胡子庄家能干、会办事,还是“盖世”赌坊有信用,不过转眼工夫,小胡子庄家就回来了,一个小布囊,札着的囊口上挂着一个小牌子,清清楚楚写着“白银五十两”,一张天下皆知、第一银号“宝通”的银票,不管到那儿,只要有“宝通”分支的地方,十足兑现,票子的面额,小胡子庄家似乎有意让在场的每一个赌客都看见,他们把票子摊开着递给甄君子,而且是平递,票面向上,一个整数,一千两白银。 每一个赌客都看见了,情不自禁,脱口惊乎。 很显然的,那枚玉扳指,价值白银一千多两。 像甄君子这么个人,身上会有这么个值钱玩艺儿,恐怕真如他自己所说,那是脏物。 好在,“盖世”赌坊不在乎。 柳絮儿初荡春情 (十四) 本来嘛,也像那位少掌柜的所说的, “吃这碗饭,每天开开两扇门儿,进出的人什么样的没有。” 恐怕也就是因为“盖世”赌坊是甄君子所碰上的头一个不在乎东西来路的,不然甄君子身上既有这么值钱个东西,何至如此潦倒。 甄君子既没见惊喜,也没见激动,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先把那张银票摺好,放进怀里,然后又揣起了那一小布囊五十两白银,淡淡的一声: “承让,谢了!” 他还挺客气,挺周到的。 少掌柜抬眼一扫: “这个屋里的,今天就到这儿了,明儿个请早。” 谁还能不懂少掌柜的意思,好在事已至今也没什么热闹可瞧了,马上,大伙儿散了,还挺快,转眼间都出了堂屋。 甄君子最后一个要走。 小胡子庄家忽然抬了手: “朋友,请暂留一步。” 转眼望少掌柜: “少掌柜,里头有话留客。” 少掌柜微一笑站起: “我也正打算留这位甄朋友的大驾,就此订交。” 小胡子庄家立即转望甄君子,抬手往后让客: “请!” 甄君子道: “我不想做客,行不行?” 小胡子庄家神色微冷: “你听见了,我们少掌柜要交你这个朋友。” 甄君子道:“我受宠若惊,可是我不敢高攀!” 少掌柜冷然道:“你太客气,恐怕由不得你!” 他这里话声方落,小胡子庄家那里已翻腕从袖底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住了甄君子的腰。 不知道甄君子是猝不及防,还是根本就没在意,任凭那把看起来相当锋利的匕首抵在腰眼上,道: “这是霸王留客嘛!” 小胡子庄家冷叱: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瞎了你的眼睛,跑到‘盖世’赌坊来耍,不是里头交代留客,你早就躺下了,走!” 匕首一顶,这么尖锐,这么锋利的匕首,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白的进去,红的出来,那是能要人命的,甄君子二话没多说,让小胡子庄家押着往后去了。 少掌柜冷冷一笑,跟在后头进去了。 刹时,这两暗一明的三间堂屋没了人影,一片寂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盖世”赌坊后头还有个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像是“盖世”赌坊的后院,没前头那么大,可是也不比前头小多少。 这个小院子,照样厢房是厢房,堂屋是堂屋,布置、摆设之气派,比前头有过之无不及。 显然,人家“盖世”赌坊是前头做生意,后头住家。 从前头到后头,只隔着一堵院墙一道门,可是这一堵院墙一道门并不是那么容易过的,两扇门紧紧的关闭着,前头这一边儿,抱着胳膊站着两个穿裤褂儿,利落打扮的精壮汉子,后院那一边儿,则站着两个美丫头,跟前头侍候赌客们的个头一样娇美,可是娇美的脸蛋儿上,却多了一层令人望而生畏的寒霜,看这样子,人家不让过,赌客们是过不了这堵院墙这道门儿的。 也难怪,后头是住家,谁会愿意让人随便往里闯? 赌客们到这儿来是来玩钱的,要是硬往人家住家的地方闯,那就是别有用心了,能怪人家不客气的挡驾吗? 当然,由少掌柜,还有小胡子庄家这种自己人带着,那是例外,不但是例外,还得躬身哈腰,相当恭敬的这边儿送,那边儿迎。 不过,这份恭敬的迎送,不是对甄君子。 一过那堵墙、那道门儿,看见了两个美丫头,再入目这个院子,甄君子就叫出了声: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这儿别有洞天啊!” 让一把匕首这么押着,其后果不想可知,他居然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十五) 柳絮儿初荡春情 小胡子庄家手里的匕首,又在他腰眼上顶了一下,同时扬起一声冷叱: “少噜嗦,闭上你的嘴!” 不知道甄君子是懒得说了,还是真怕再挨匕首顶,他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少掌柜前头走,小胡子庄家紧握匕首,押着甄君子后头跟,三个人进了堂屋,少掌柜转身大剌剌的往主位上一坐,小胡子庄家匕首一顶: “过去!” 甄君子道: “看这情形,少掌柜不像是要交朋友,倒像是有点儿输不起!” 说着话,脚下没停,人已到了少掌柜的面前。 少掌柜翻眼冷冷看了他一下: “你还真不失为一个明白人,拿出来还给我吧!” 甄君子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有意装糊涂: “什么?” 少掌柜勃然色变,两眼倏射凛人冰冷杀机: “姓甄的,不管你是什么来路,那儿都能要,别在我这儿要,我没心情跟你玩儿,你也勾格让我跟你玩的格!” 甄君子或许是懂了,或许是不再装糊涂了,他道: “少掌柜,连票子带现银,一千零五十两,放进我怀里,恐怕连一点儿热意都还没有呢!” 少掌柜唇边泛现了一丝丝笑意,虽然是笑意,但是看起来怕人: “知道就好,你以为‘盖世’赌坊的银子这么好拿!” 甄君子耸了一下肩: “既然这样,总让我留点儿面子,劳后头这位的大驾,烦他伸个贵手吧!” 他是让小胡子庄家动手,从他怀里把银票跟那袋银子拿走! 也是,在这种情形下,再自己动手掏出银票跟银子来双手归还,那太没面子。 小胡子庄家一点儿也不客气,不等少掌柜示意,抬起左手就要往前伸。 就在这时候,一声冷叱从里间传了出来: “住手!” 叱声是相当的冰冷,听进人耳朵里,能让人禁不住机伶伶打个寒噤,可是也不失娇美清脆好听,相信任何人都会宁愿打个寒噤,也要听听这声冷叱。 这声冷叱从里间一传出,小胡子庄家如奉谕旨,连忙垂下了手,脸上的神色一转恭谨。 就连少掌柜的唇边那丝得意、阴沉的冰冷笑意,也立即收敛了起来。 随即,垂帘掀动,香风袭人,从里间腰肢轻摆的走出来了几个人,先出来的是几个既娇又美的丫头,几个娇美丫头一出来,立即分站两旁,垂手恭立,娇靥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接着从里间出来的,则是那位一身红,穿的像团火,人像块冰,让人怕着,可却又美得让人不能不看的大姑娘。 这么多个娇美丫头,从早先到现在,在甄君子眼前腰肢款摇、香风频送,晃来晃去老半天了,甄君子都跟没看见似的,一点儿也没有怎么样。 可是如今这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红衣大姑娘一出现在眼前,他却为之一怔,两眼里电似的闪过了两道比电还亮的光芒: “哟,没想到‘盖世’赌场里还有这么样一个人儿!” 少掌柜的脸色一变。 小胡子庄家倏地冷叱: “闭上你的嘴!” 甄君子没当回事儿: “人人好色,惊艳之余,脱口赞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十六) 柳絮儿初荡春情 少掌柜的脸色又一变,他也怒喝出了声: “姓甄的,你找死!” 小胡子庄家手上用力,匕首就要往前猛送。 红衣大姑娘适时又冰冷说了话: “我叫你动手了吗?” 她的话比什么都灵,小胡子庄家立即收势停住。 其实,恐怕她的话对谁都灵,就算是个铁石人也会乖乖听她的。 一刹那间在生死边缘来回走了一趟,甄君子他还能像个没事人儿: “昂藏七尺,须眉丈夫,还不如人家一个姑娘家,本来嘛,长这么大,我没听说过惊艳之余,脱口赞叹是罪过,真要那样,古来的文人学士早死光了,姑娘,谢谢!” 少掌柜气白了脸,不但额头崩现青筋,两眼还闪现了凶光,神态吓人,这回他要动。 红衣大姑娘霜刃似的一双目光投向了他: “怎么回事,我是三岁小孩儿,没你们我办不了事?” 少掌柜叫了一声: “姐姐——” 凶态一敛,脸一转,没再吭声。 甄君子“呃!”地一声道: “原来是——我该怎么称呼,大姑娘,还是——” 红衣大姑娘收回目光,冰冷截口: “不要再装疯卖傻了,你要是想给自己多找罪受,只管逞你的轻薄。” 甄君子微一怔: “轻薄? 不要误会,可是我宁愿你是误会,而不是跟令弟,还有我身后这位一样俗不可耐——” 少掌柜跟小胡子庄家都生气,都火儿往上冒,可是除了四眼像要喷火,恶狠狠的瞪着燕青之外,谁也没吭一声,没动一下。 当然,这全是因为红衣大姑娘! 红衣大姑娘自己很沉得住气,其实她是个最不能忍受这种事的人,可是今天她居然全忍受了,还不能不算异数,或许是因为甄君子运气好,再不就是命大造化大。 红衣大姑娘她霜刃似的目光盯着甄君子,又截了口: “你姓燕?” 甄君子点了头。 “叫什么?” 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甄君子没在意: “甄君子!” “甄君子!”红衣大姑娘道: “真叫甄君子?” 甄君子道: “这还假得了吗,有必要假吗? 像令弟,姓柳,美号‘粉郎神’? 真的假的?” 少掌柜忍不住道: “凭你也配跟我比?” 甄君子像没听见。 红衣大姑娘也没拦他。 既然没人理,少掌柜也就没再说第二句。 红衣大姑娘又问甄君子: “路过,还是冲着‘绥城’来的?” 甄君子道: “都可以说。” 红衣大姑娘道: “没那一说。” “有!”甄君子道: “我跟一般人不一样,孑然一身,落魄江湖,到处浪荡,随遇而安,所以既可以说是路过,也可以说是冲着‘绥城’来的。” 红衣大姑娘道: “说得通,算你会说话,你是那条路上的?” 甄君子道: “我认为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 红衣大姑娘道: “我认为你说的说得通,你也很会说话,并不意味你说的能让我相信。” 甄君子道: “我句句实言,姑娘不信,我莫可奈何,话说到这儿,我又要问了,我有必要作假吗,就像贵赌坊,还有贤姐弟,这些个,都是假的吗?” 少掌柜跟小胡子庄家脸色为之一变。 红衣大姑娘仍然那么冷,所以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我更要说你很会说话了,可是单单口舌之利,帮不了你多大忙,我们吃这碗饭多年,可以说是阅人良多,不管什么样的人,都逃不过我们的眼,你拿龙在天的路过‘绥城’,包袱里带着一颗人头作赌,这件事就招人起疑!” (十七)柳絮儿初荡春情 甄君子道: “嗜赌的人怎么都能赌,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花样也都变得出来。” 红衣大姑娘道: “我又要说了,说得通,你真的很会说话,奈何还是不能让我相信。” 甄君子道: “我也又要说了,姑娘不信,我莫可奈何。” 红衣大姑娘道: “坎威会路过‘绥城’,你怎么会知道,他包袱里带着一颗人头,尤其是盖秋天的人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甄君子道: “说穿了不值一文,坎威跟他那三个得力的手下合力杀盖秋天的时候,可巧我躲在附近一个隐密处睡觉,他们吵醒了我,我看见了,至于他们路过‘绥城’则是我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红衣大姑娘道: “据我所知,凭坎威跟他那三个得力手下,还杀不了盖秋天!” 甄君子道: “事实上,盖秋天的人头在他们手里。” 红衣大姑娘道: “‘绥城’正值马市各路的人都有,带着盖秋天的人头,龙在天绝不会选这个地方路过。” 甄君子道: “事实上,他也已经来了,坎威是个老公事,老江湖,他不会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平安的地方,也最不会招人动疑,而且,我要是不点明说破,也绝不会有人知道他带了颗人头,尤其是盖秋天的人头,是不?” 红衣大姑娘道: “是理,句句是理,绝对说得通,你的的确确很会说话,可是——” 甄君子道: “就是不能让姑娘相信,是吗?” 红衣大姑娘道: “不要轻看我的不相信,此时此地,我的不相信,对你关系太大。” 甄君子道: “我懂,是姑娘不相信我说的话,姑娘就不会拦阻令弟跟我身后这位对手动手——” 红衣大姑娘微摇头: “我并不在乎那些银子,那些银子是你赢的,‘盖世’赌坊还不至于输不起,只要你带得走,你尽管带走,可是你得先保住你这个人!” 甄君子道: “我明白了,只要我保得住自己,尽可以把身上的银子带走,是不是?” 红衣大姑娘道: “一点也不错!” 甄君子忽然笑了,他那口牙真的很白,既整齐又白,白得发亮,白得让人心跳。 “姑娘说的是理,不过姑娘这话也等于没有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保得住自己,不过我要走了,带着身上这些银子走。” 话落,他似乎要动。 身后小胡子庄家一声冷哼: “你做梦!” 锋利的匕首又顶上了甄君子的腰眼! 在这种情形下,聪明的人很少会逞强。 甄君子可不笨,他没有动,凝目望红衣大姑娘: “姑娘,我想了一下,觉得命比银子要紧——” 红衣大姑娘道: “你不算守财奴。” 甄君子道: “要是我把身上的银子交出来,还给令弟,姑娘是不是可以放我走?” 红衣大姑娘道: “依你看呢?” 甄君子道: “我看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放我走。” 红衣大姑娘道: “你既然是这么个看法,还有什么好问的。” 甄君子道: “那我就什么也不再说了,只请让我为自己留点儿面子,还是麻烦身后这位伸把手吧!” 他还是让小胡子庄家拿,可真是爱面子。 (十八) 断肢残臂终为财 小胡子庄家还没敢贸然伸手,他转眼望红衣大姑娘,见红衣大姑娘冲他微一点头,这他才从身后抬手,经由大襟伸进了甄君子的怀里。 马上,面额一千两的庄票,跟一小袋五十两的现银,又落进了小胡子庄家手里,又回到了“盖世”赌坊,在甄君子怀里还没有搁热吧! 甄君子正需要钱,可是这时候他也只有舍弃那已经到了手里的白花花银子了。 真是,人到了要保命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会干哪。 也是,一旦没了命,纵然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又怎么样,一切都是假的。 只听甄君子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话落,他转身要走。 忽听大姑娘道:“我说过,‘盖世’ 赌坊还不至于输不起,你可以带走赢的这些银子,那表示我压根儿就没把这千儿八百两银子看在眼里。” 甄君子回过身来问红衣大姑娘:“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红衣大姑娘说道:“你绝不笨,你懂。” 甄君子道:“姑娘既然认为我绝不笨,就该知道,我要是没有绝对能走的把握,我绝不会交出银子。” 红衣大姑娘道:“你所说绝对的把握,指的绝不是武功,你要是在武功上有把握,就绝不会交出这些银子,甚至根本不可能让他们俩押进后院来。” 甄君子道:“我所说绝对的把握,是因为姑娘是个聪明人。” 红衣大姑娘道:“我还是不够聪明,我一时想不通,放不放你走,跟我是不是个聪明人有什么相干?” 甄君子道:“谁都知道我赢了这场赌,谁都知道我跟着令弟这位少掌柜回 ‘盖世’ 赌坊拿银子来了,拿了银子之后我不见了,姑娘以为 ‘绥城’ 的人会怎么想?” 红衣大姑娘道:“原来你说的相干是在这儿,要是我,我会以为你走了,离开 ‘绥城’ 了。” 甄君子道:“那是姑娘,现在在 ‘绥城’ 的黑白两道人物,恐怕不会这么想。” 红衣大姑娘目光微凝,闪现异色:“黑白两道? 我的确是不够聪明,想不通这跟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甄君子道:“我用那位龙总捕携带盖秋天的人头打赌,害得那位龙总捕跟他的三个得力手下身陷密林,可以说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在旦夕,现在 ‘绥城’ 的那些自命侠义的白道人物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惹不起盖秋天手下那一帮狠人,可是他们绝对惹得起,也恨透了我,至于黑道上的邪魔跟宵小,则是觊觎我赢来的那笔银子,他们无不希望我落进他们手里,所以也无不严密留意我的行踪,我是不是离开了 ‘绥城’ ,绝瞒不过他们,是不是? 一旦他们认定我是跟令弟这位少掌柜回 ‘盖世’ 赌坊拿了银子之后就没再出去,相信一定会来查问个究竟, ‘盖世’ 赌坊家大业大,财大势大,未必怕他们,可是对 ‘盖世’ 赌坊总是不大好,是不是?” 少掌柜跟小胡子庄家听得脸上变色。 红衣大姑娘则一变美目为之异采连闪,道:“我现在明白,你所说的绝对把握是指什么了,是你的聪明才智,跟你能言善道的无碍辩才,犀利词锋,我也不能不承认,面对你这种聪明人,我也学聪明了,你可以走,可是你出了 ‘盖世’ 赌坊以后,又怎么应付环伺周围,虎视眈眈的黑白两道?” 甄君子道:“那就是我的事了,姑娘认为我还有点小聪明、小才智,是不是?” 少掌柜的冷哼道:“我知道,你会告诉他们,你赢的银子又让 ‘盖世’ 赌坊要回去了,藉这个机会对 ‘盖世’ 赌坊施展报复!” (十九) 断肢残臂终为财 甄君子道: “这是实情,我没有理由不这么说,不过少掌柜尽可放心,只要 ‘雷记’ 赌坊矢口否认,他们是相信 ‘盖世’ 赌坊,还是相信我,是不难明白的,何况,要银子的只是黑道,另有要命的白道人物在,我是不是有机会对 ‘盖世’ 赌坊施展报复,还很难说。”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实情! 少掌柜的脸上神色一动,目中飞闪异采,霍地转望小胡子庄家: “大姑娘既放他走,咱们不能言而无信,马上送他出去!” 小胡子庄家忙躬身:“是!” 甄君子的目光从少掌柜的脸上移开,落在了红衣大姑娘那艳若桃李、 冷若冰霜的娇靥之上,道: “告辞了,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这句话,听得红衣大姑娘娇靥上为之一热,至于为什么娇靥上会为之一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甄君子不会知道,他转身往外行去。 小胡子庄家急急跟了出去。 望着那一前一后,在院子里往前走的背影,少掌柜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他提醒了我,我要假黑白两道的手除掉他,有缘还会再相会? 那得先保住命才行!” 红衣大姑娘道:“他保得住命,一定保得住,这个人不简单,太不简单!” 少掌柜忙收回目光:“姐——” 红衣大姑娘道:“看他的样子,他是很需要钱,好不容易赢了那么一笔银子,他又怎么会轻易放了手!” 少掌柜的道:“你没听他说吗?他自己想通了,命要紧——” 红衣大姑娘道:“我不够聪明,你还不如我,此时此地,他凭聪明才智能保住他的命,又怎么会保不住那笔银子?” 对呀!红衣大姑娘客气,她还是够聪明! 少掌柜为之一怔:“姐,你是说,他出了咱们 ‘盖世’ 赌坊,也能保住命?” “能!”红衣大姑娘道:“不然他不会宁愿出去,真要说应付,咱们几个绝对比外头那些个黑白两道的好应付,是不是? ” 少掌柜道:“你是说,他说黑白两道仍在外头等,也是玩心眼儿,为保他的命?” 红衣大姑娘道:“黑白两道环伺周围,虎视眈眈,绝对是实情,他这么说是为保命而玩心眼儿也不假,他要是不这么说,你又怎么会急着派人送他出去?” 少掌柜脸色一变:“这么说他这个人真不简单,我看走眼了。” 红衣大姑娘道:“所以,他既然说有缘还会再相见,那就一定还会再相见,也就是说,他还会再来。” 少掌柜脸色又一变:“他还来干什么?” 红衣大姑娘道:“自然是为那笔银子而来。” 少掌柜道:“他既然是为这笔银子,何必还让咱们拿回来? ” 红衣大姑娘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了,所以我说我还是不够聪明!” 少掌柜没说话,脸色渐趋凝重! 吃谁的向谁,端人碗也服人管,小胡子庄家真听话,不但听话,还忠心耿耿,他送甄君子一直送出了 “盖世” 赌坊的大门外,一出大门,他还忙不迭的四下望,他看见来往的人不少,可是凭他的经验、历练,却没看见一个可疑人,心里不由马上泛起了疑念。 甄君子似乎脑袋后头长了眼,而且这双眼还能看透人,只听他道:“你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 (二十) 断肢残臂终为财 小胡子庄家一怔,忙望甄君子。 甄君子仍然没回头,却又道: “你也算是个经验、历练两够的老江湖了,实在不该有这种无知的举动跟念头,你以为黑白两道那些个可以称得上人物的人物,他们会大明大白的站在你 ‘盖世’ 赌坊的大门口等我吗?” 小胡子庄家入耳一听“无知”,脸上发热,老羞成怒,就要发作。 甄君子忽然回过了头,冲他一笑: “想看热闹容易,我走不出多远去,只要一拐进胡同,马上就有热闹可看,敢不敢跟着我走?” 不知道是让甄君子那一口既白又亮的牙吓的,还是没想到甄君子会突然回过头来,小胡子庄家反应灵敏,神色一紧,脚下急动,往后退了一步。 甄君子可没对他怎么样,就他这往后退的工夫,人家回过头去大步走了,走路的样儿还挺潇洒的! 小胡子庄家气得想追上去,狠狠给甄君子几下,可是到底他还是没那么做,只咬牙哼了一声,转身就想进去。 可是临要进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甄君子刚说走不出多远去,只一拐进胡同,马上就有热闹可看,他忙又收势停住,急回过身来想看看甄君子究竟走出多远去。 可是等他收势停住,忙回身看的时候,他不由怔住了。 没别的,原来只这么一刹那工夫,那个甄君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见了,像是根本就没有跟他一起从大门里出来,根本就没有刚从他眼前走开似的。 这么快,这是人吗? 难怪小胡子庄家会怔住,换谁谁都会怔住。 小胡子庄家还不止会怔住,定过神来,心里暗惊,从头到脚,身上忽泛凉意,急又转身,一步跨进了大门,似生怕让人从后头揪住,这回,不管再想起什么,他也绝不敢再停步回身看了。 甄君子哪儿去了? 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他知道那儿会有麻烦,尤其是轻则破财,重则丧生的麻烦,他绝不会往那儿去,那是明知故犯,甚至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是,甄君子他就偏拐进了胡同。 这条胡同,离 “盖世” 赌坊的大门没多远,真仔细量量也不过两三丈。 胡同有大有小,有宽有窄,这条胡同不大不小,不宽不窄。 刚才小胡子庄家曾经怀疑甄君子不是人,但是甄君子绝不是鬼,因为他料事如“神”。 他一进胡同就让人堵上了。 堵他的人有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头一个是截他的去路,后头一个是断他的退路,都是中年汉子,一脸剽悍色,一脸邪气,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那一路的。 他永远是那么不在乎:“这是干什么?” 前头汉子道:“你说呢?” “咱们认识吗?” “一回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就是因为不认识,要是熟人,我们也不好意思拦了!” “究竟什么意思,你们就明说吧!” 甄君子他真能装糊涂! 其实身后汉子也不耐烦了: “你真好兴致,快让他落个明白吧!” 前头汉子直说了: “你刚在 ‘盖世’ 赌坊赢了不算少的一笔,是不是?” 甄君子也直认了: “不错,怎么样?” “你倒是个难得的老实人儿,是这样,我们兄弟想跟你借几个花花!” “行!”甄君子又点了头: “四海之内皆兄弟,万里江湖是一家,别说借几个,都给你们也行,可是,我怕给了你们别人不答应!” 两个汉子一见甄君子这么爽快,正乐,可是听了最后一句又不由都一怔,前面汉子急道: “别人? 谁? ” (二十一) 断肢残臂终为财 “我们!” 一个阴冷话声传了过来。 随着这话声,两个中年汉子的身后也出现了人,不多不少,也是两个。 这两个,也是中年汉子,看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也没有比前两个多个鼻子多个眼,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两个就比前两个看着吓人,他们俩要是多盯谁一眼,能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里打哆嗦。 这形势很明显,前两个又让这两个堵上了,更惨的是甄君子,他身受双重包围。 可是甄君子像个没事人儿,前两个的脸色却不对了,一个道: “你们是哪条路上的?” 换来的冰冷一句是: “瞧你们两个这种角色,还不配问。” 另一个道: “朋友,光棍儿不挡人财路——” 这一句,没换来话,换来的两只手掌,钢钩般的十根手指,冷酷无情的扣住了他们的脖子。 前两个一脸的惊骇色,想叫叫不出声,想挣扎似乎又动弹不了。 后两个各一只手扣着他们的咽喉,脸上、目光,不带一点表情的盯着他们,那模样不像在杀人,像在折断一根草。 这后两个,不该是人,就算是人,他们的血应该也是冷的! 真要是这样,甄君子的血应该更冷,有人在他面前杀人,他简直就像个没事人儿,不但像个没事人儿,还眼睁睁的看着前两个脸胀得血红,凸睛、 吐舌,七窍里渗出血丝,手往下一垂,一动不动了。 显然,他们俩是气绝了帐了。 后两个手一松,砰然两声,前两个直挺挺的躺了下去,摔的不轻,还好,他们俩已经没知觉了。 甄君子这才望了望眼前地上两具直挺挺,死像难看吓人的尸体,微摇摇头,说了话: “为千儿八百两银子,付出这么大代价,何苦?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转眼工夫之前还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呢,不是吗? 不过,你们两个也到了该死的时候了,真说起来,你们两个这两条命还不够还你们所欠的血腥债的十分之一呢,恶不能作,连芝麻大点儿坏事儿最好都别干,迟早会遭报应的!” 或许他是言者无心,可是听者有意,后来的那两个里,在他前头那一个木然道: “少来这一套,我们不信这个,要是有报应,我们早该遭报应了,就算是打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去,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把你身上的银子交出来!” 甄君子眼皮没抬: “你们真懂我的意思了,难得你们还是这么冥顽,可惜,我要是不愿交出银子来呢? ” 后头那个冷叱道: “你瞎了眼了,榜样就在你面前,你看不见?” 甄君子道:“为什么不把他们当恶有恶报的榜样呢?” 说是说不信这个,可是这种话还是不愿意听,后来的这两个脸色一寒,目闪冷芒: “找死!” 他们两个就要动! “慢着。” 一声沉喝,后来的这两个身后,一边各二的共落下四个人来,两个老者,两个中年汉子,一边一个老者带一个中年汉子,这四个突然各一脸的冷怒之色,可是也各带一脸正气,一看就知道是白道上的人物。 后来的这两个经验老者,各侧身一撤,立即贴上了胡同墙,虽然还没有脱出包围,至少没再把背后要害交给人家。 甄君子前头的那个道: “什么意思?” 前头的一个老者,一个中年汉子,那老者道: “他不该死在你们手里,就是这个意思。” “惦记这个千儿八百两银子的,还真不少啊!” “别脏了我的耳朵,只有你们才稀罕这种钱,只有你们才会干这种剪径截道儿的勾当,我们不屑,我们要的是他这个人,是他这条命。” 甄君子道: “哟,看来我的报应倒先到的。” 没人听见他说话。 “说的好听,可是谁信?” “信不信任凭你们,总之他不该死在你们手里,你们不许动他。” “就凭你们四个?” “很够了。” “试试看吧。” 那两个,先出手了。 当然,那两个老者跟两个中年汉子也出了手,马上两边各三的斗在了一起。 两边打起来了,甄君子他又说了话: “没了命,什么都是假的,我还年轻,来日方长,总得先把命保住,才能享受其他的一切,你们玩儿吧,失陪了。” (二十二) 断肢残臂终为财 话声一落,人往上一窜,上了胡同墙头,然后往上一翻,不见。 那六个,既像没听见,又像没看见,不,他们是既听见了,也看见了,可是双方谁都不让谁脱身,所以谁也走不了,谁也没办法去追甄君子了。 日头偏了西,霞光满天,血红一片。 坎威跟他那三个得力的助手被围困在树林里,动弹不得,既气又恨,恨不得把所有的树连根拔光,恨不得把甄君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要是他在眼前,非先活活劈了他不可,这会儿刚平静下来。 也难怪,堂堂的直隶总捕,威震“北六省”黑白两道的“大鹰爪”,几曾受过这个,几曾这么狼狈过? 既气又恨的时候没顾得,这会儿一平静下来,想起来了,饿了,也渴了。 风尘仆仆,赶了这么远的路,又这么一阵子的好折腾,都这时候了,还能不渴,还能不饿? 看看干粮、饮水,都没多少了,本来嘛,人已到了“绥城”不管歇不歇下,干粮、饮水都到了该补充的时候了,也都很容易补充,谁想得到会碰上这种事儿,尤其,像坎威这些人,走在自己的地盘里,带干粮、饮水根本就是做个样子,所以也从没把它当回事,现在一旦到了真要用的时候,哪派得上用场? 一看到那不多的干粮、饮水,偏又在觉得饥饿的时候,尤其再加上现在的处境,刚平静下来的恼恨怒火不由又窜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眼前一花,不知道从那儿飘来了一条人影,四个人原先还没觉察,直到听见了三匹坐骑轻嘶,才发觉眼前来了人。 黄昏时候,天色已暗,树林里比外头还要暗,乍看看不清楚人,以为是外头那一帮闯进来了一个,四个人一惊就要动。 只听那人道:“慢着,是我!” 是谁:听话声已觉熟悉,再一凝目的看,可不正是从话声里听出来的那个人。 气的就是他,恨的就是他,正好! 原本坐着的坎威霍地站了起来:“你……!” 甄君子道:“可不是我!” 坎威道:“你还敢来?” 甄君子道:“我为什么不敢来?” 坎威一点头:“你来得正好。” 这句话一说完,崔结等三个的三只手已闪电般伸向甄君子的肩头,甄君子居然没躲没闪,任由那三支铁掌搭上了肩头,可是他道:“最好别动我,不然你们四个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绥城’ ,甚至出这片树林。” 三个人一听这话,手上没马上用力,齐望坎威,只等他一句话。 坎威冷怒一声:“我不信。” 三个人手上就要用力。 甄君子接着又是一句:“你以为我干什么来的?” 三个人手上一顿。 坎威神色一动:“你干什么来的?” 甄君子道:“救你们出去。” 坎威微一怔:“救我们出去?” “不错。” “姓甄的,你拿坎某当三岁孩童。” “信不信在你大总捕,马上兑现的事,是骗不了人的,是不是?” 坎威凝望甄君子,好一会儿:“姓甄的,你究竟搞什么?” “以你大总捕看呢?” “既有如今,何必当初?” “就算我是赎罪吧!” “姓甄的——” “好,我说实话,也只有一句,我太穷了,也穷怕了,太需要白花花的银子。” “这跟你坑害我有什么相干?”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不是坑你害你,是利用你挣点儿银子花——” “那不是坑我害我是什么?” “现在我来救你们了,怎么能叫坑你害你?” 坎威深深的看了甄君子一眼:“姓甄的,我不愿跟你斗嘴皮子,也没那个心情,真惹火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干脆你就直说吧!” 甄君子看了看坎威:“过去的不必再提了,不管我是坑你也好,害你也好,并没有对你大总捕造成什么伤害,是不是?” 坎威道:“姓甄的,你真会说话——” 甄君子没让他说下去,截口道:“大总捕只要知道,从现在起,我要救你们,这就够了!” 坎威道:“你张口闭口说的是救我们,我还能不知道吗?我只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救我们?” 甄君子道:“很简单,把盖秋天的人头交给我,我就能救你们。” 坎威跟他那三个得力的助手都一怔,坎威道:“把盖秋天的人头交给你?” 甄君子道:“不错。” 坎威道:“凭什么?” 甄君子道:“就凭我要救你们!” 坎威道:“把盖秋天的人头交给你,你就能救我们?” 甄君子道:“不错。” 坎威道:“姓甄的,救人不是只凭上嘴皮碰下嘴皮,说说就行的。” 甄君子道:“那是当然。” 坎威道:“你是不是应该让我知道一下,你怎么救我们?” 甄君子先沉默了一下,然后微耸双肩:“这等于是各人变戏法的巧妙,本来我是不能泄露的,可是你既然问起来了,不告诉你看样子也难取信你,我只好说了,在外头那些人眼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比盖秋天的人头重要,你只要把人头交给我,我带着它往外一闯,把他们引开,你们不就能乘机脱身了吗?”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套戏法儿,这么一张符。 坎威道:“就这么容易?” 甄君子道:“可不就这么容易!” 坎威道:“既然就这么容易,我们四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带着盖秋天的人头往外闯,引开他们多好,干么非欠你这个情不可?” 甄君子忽然咧嘴一笑,笑得有点狡黠:“大总捕,我要是没把握别人学不来,会轻易泄露变戏法的巧妙?不错,任何人只要带着盖秋天的人头往外闯,都能引开他们,不必非我不可,奈何这任何人里并不包括你们,因为你们都是杀盖秋天的凶手,他们眼里恨不得剥皮抽筋,吃肉喝血的血海大仇人,再说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也没有把握,最后一定能摆脱他们,是不是?” 坎威道:“姓甄的,杀盖秋天的是你。” 甄君子道:“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得先让他们知道,还得让他们相信,是不是?” 坎威气得火往上冒,可是他只有顺口气把火往下压,因为他知道,凭崔结他们三个,绝对制不住这个“浪子”,就算再加上他,也没这个把握,他是个老公事、老江湖,绝对明白,此时此地,一步都是走错不得,不然丢在这儿的未必会是他们这四条人命,可却一定是他的一世英名,他道:“姓甄的,盖秋天的人头,是我花了银子跟你买的。” 甄君子道:“只那么点碎银。” 坎威道:“不止,其他的我会在回衙门之后交付。” 甄君子道:“那其他的还没有交付,是不是,大总捕你还有什么不划算的,心疼那些碎银,以大总捕你的精明,不该那么想不开,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自己更要紧的,就算是个两万两银子,也该舍了。” 坎威道:“你错了,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坎某还没把它放在眼里。” 甄君子道:“我懂,大总捕,人到了你这个身分地位,求的也只是功、名了,只是,大总捕,要是连自己都保不住,什么都是假的啊!” 坎威忽然也笑了,可是他笑得很轻淡,也带着点儿冷意:“姓甄的,坎某要是不愿意呢?” 甄君子道:“那随你,赐自父母的性命,跟得来不易的英名,是你的,不是我的,是不?不过真说起来恐怕也由不得你,我也可以抱了人头就跑,不管你们,凭我,相信那还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大总捕你也清楚,是不?” 他说的是实情实话,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 这一点,坎威的的确确清楚,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凝望甄君子:“姓甄的,你既然是穷怕了,既然是极需银子,以你的处境当然不会只为了救我们四个,而舍弃那么一大笔赏银吧。” 甄君子又笑了,这回笑得更见狡黠:“当然,大总捕,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要有盖秋天的人头,那儿换不到银子?” 坎威一双老眼电闪寒芒,一叹道:“坎某闯荡北六省多年,当初成名的时候,恐怕还没有你,凭坎某这么一个经验老到,阅历丰富的老公事、老江湖,今天竟然让你翻来覆去玩弄在股掌之上,我认栽了,甄朋友,不管你是那一路的神圣,我算是记住你这个人了。” (二十三) 断肢残臂终为财 话落,抬手:“崔结,把盖秋天的人头给他。” 崔结等三个,是坎威的得力助手,也是他带了多少年的部属,对他一向是敬畏有加,唯命是从,就算是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也是一样。 所以,只听见崔结一声恭应,没听见崔结的二话,就见崔结收回手走过来,从一匹健骑鞍旁取下了那个红包袱,转身就递给了甄君子。 甄君子伸手接过,道: “我得先验明了,万一弄错了,那可是会坏了大事的。” 他并没有打开包袱,只从一角掀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看,然后抬眼又道: “没错了,我救你们四位的法子很简单,只等我冲出去把他们引开,四位骑上马往外跑就行了,准备吧,我现在要出去了。” 话落,他要走。 崔结忽然冷冷道: “慢着!” 甄君子转眼望崔结:“怎么,后悔了?” 崔结像没听见,冷然道: “我问一声,万一你引不开他们怎么办?” 他顾虑得可真周到。 还是真应该顾虑到,不然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甄君子道: “什么事都有个万一,我也不敢十成十的把话说得太满——” 这话听得崔结脸色变了,他双眉一扬,就要说话。 坎威也想说话,可是他到底得顾虑几分身分跟面子,忍着没开口。 甄君子却接着又道: “不过,你们四位尽可放心,万一我这法儿不灵,我也不会就此算了,丢下你们四位不管,我会马上赶到 ‘城坊营’去送个信儿,说直隶坎大总捕让人困在了这片树林里,龙困沙滩,虎落平阳,有杀身之险,性命之忧, ‘城防营’ 还能不赶紧派出人马来救吗?” 崔结道:“姓甄的——” 坎威抬手拦住了他,道: “好了,咱们既然把盖秋天的人头交给人家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甄朋友,你请吧!” 甄君子道: “告辞了,咱们的缘分还没尽,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转身往外行去。 这片树林本就密,再加上时届黄昏,天色已暗,甄君子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了。 崔结道:“老爷子——” 坎威道:“我也想到了,可是此时此地咱们只有相信他这一条路。” 崔结道: “老爷子,就像他说的,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他引不开外头那一帮,丢下咱们不管——” 坎威道: “真到了那时候,咱们就只有自己闯了,我还不信咱们这四条命都得留在这儿,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是这么不入流的角色。” 崔结道: “老爷子,属下也看得出,他不是个不入流的角色,可是属下衷心希望他最好别是个入流的角色。” 坎威的脸色刹时趋于凝重,道: “我也想到了,从他的反覆作为来说,可能是个大麻烦,所以我也想藉着盖秋天这颗人头,让外头那一帮去对付他,即使一时对付不了他,总可以让他树这么一帮大敌。” 敢情他还有这么一着盘算,真是个老狐狸。 (二十四) 总瓢把子帮众多 他这里话说到这儿,甄君子那里已走出了树林,他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从容泰然,不慌不忙。 围在树林外的那一帮,依然黑衣蒙面,或许是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他们正在准备着火把。 当然,他们很容易的就发现了从树林里走出来的甄君子,一名蒙面黑衣人扬声沉喝: “什么人,站住!” 这声“什么人”,是口头上的习惯,是多问的,其实他一眼就看清楚人了。 这一声,也马上惊动了树林这一边的众蒙面黑衣人,几十道目光立即投射了过来,接着,人影闪动,衣袂飘风声四起,众蒙面黑衣人先后掠了过来。 甄君子还真沉得住气,他停了步,然后慢条斯理的道: “诸位,是我呀,不认识我了? 不会吧! 前后还不到半天工夫……” 只听站在最前头一名蒙面黑衣人冷然道: “认识,你就是指老鹰犬杀了我们总瓢把子,点破他带着我们总瓢把子人头的那个人!” 甄君子道: “不错,我就是那个人,现在诸位知道了,我是友非敌——” 他手里提着个刺眼的红包袱,谁还能看不见? 那蒙面黑衣人截口道: “你怎么会从树林里出来,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手提的红包袱里是什么?” 只一看见红包袱,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甄君子道: “我是什么时候进去,怎么会从里头出来,这都比不上我手里这个红包袱要紧,是不是? 不瞒诸位,这个红包袱里,就是你们总瓢把子的那颗人头!” 几声惊叱,不少蒙面黑衣人闪身欲扑。 最前面那名蒙面黑衣人闪身拦住:“我不信,老鹰犬怎么会把它给了你?” 甄君子道: “老鹰犬怎么会把盖秋天的人头给我,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红包袱里包的究竟是不是盖秋天的人头,你们看!” 他一手托住包袱,一手解开了它,包袱里的东西呈现在众蒙面黑衣人的眼前。 显然,那是已经用盐跟石灰腌渍过了,为了怕腐烂,为了怕臭。 可是在场的蒙面黑衣人都认得出,那确是他们总瓢把子盖秋天的人头,如假包换。 几声惊呼,众蒙面黑衣人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几步,又是几声: “总瓢把子!” 几名蒙面黑衣人甚至双膝落地跪了下来。 这几个一跪,其他的都跟着跪下了,只有最前头那一个没有跪,他不能跪着跟甄君子说话: “你…… 这是什么意思?” 甄君子没马上答话,先从从容容的包好了人头,然后才道: “这是个值钱的东西,我从老鹰犬手里把它买了过来,现在归我了,我要带它回家去了,就是这个意思!” 话落,他迈步就走! 带着总瓢把子的五阳魁首要走,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最前头那蒙面黑衣人一怔,忙沉喝: “站住!” 这一声沉喝,远在树林的那一边都听见了,甄君子他却像没听见,仍然迈步走他的! 这还得了,最前头那名蒙面黑衣人两眼倏闪凶光,跨步已到了甄君子身后,探手就抓。 第25章 调虎离山出困局 甄君子当然不会让他抓着,回身出手,两个人立即打了起来。 不,不是两个人,当甄君子说完了话,转身就走,最前头那名蒙面黑衣人发出沉喝的当儿,众蒙面黑衣人已然站了起来,此刻甄君子一回身出手,他们立即闪身而至,齐扑甄君子,成了几十个打一个。 还不止几十个打一个,因为那一边沉喝已经惊动了树林那一边的,他们过来探视,乍看虽然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甄君子手里那个红包袱显眼,看见了红包袱,再不知道赶紧过去厮杀,过去抢,那是该死,于是一声呐喊,他们也都扑过来了。 甄君子等的就是这个,一声没吭,找个空转身就跑。 让他跑了不打紧,没了总瓢把子的人头,那还得了,谁担待得起,那几十个,当然是急忙就追。 行了,树林里的坎威四个人,悄悄的拉着坐骑出了树林,从容的跨上马走了,坎威心里不是味儿,可是又不能逞不走的志气,只有忍了! 那几十个哪追得上甄君子,不过转眼工夫,前头跑的已经消失在初降的茫茫夜色里不见了,那几十个只有停住了,个个跺脚。 个个咬牙切齿,但却是莫可奈何。 总瓢把子的人头虽没了,把个杀总瓢把子的元凶弄回去,或者开膛破肚,或者五马分尸、或剁、或剐,甚至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祭总瓢把子在天之灵,以报此血海深仇也是好的,至于那个姓甄的,只要他还在这天底下一天,就不难找不到他。 想到了坎威,几十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心里一惊,扭头急往回赶,迟了,太迟了,什么也顾不得了,派人入林,从这头搜到那头,从这边搜到那边,除了几堆马粪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恨甄君子,恨坎威,也恨自己。 恨甄君子和坎威,咬牙切齿发了誓,一旦找到了他们,剥皮抽筋那是不在话下,恨自己更是恨不得拿自己的脑袋往树干上撞,可却没一个这么做,也没人让走,只一转眼工夫,全消失在夜色里不见了。 这座宅院,座落在 “盖世”赌坊后,跟 “盖世” 赌坊只隔着一条小小的黑胡同。 这座宅院,跟“盖世”赌坊一样,也是两进,可是比 “盖世”赌坊大得多。 这么一座大宅院,住的必是 “绥城” 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既是 “绥城” 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其布置陈设必然是富丽堂皇!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这一户人家,不但看不出陈设布置之富丽堂皇,偌大一座院落反而让人觉得到处黑忽忽,阴沉沉的。 就拿前院这座大庭来说吧,早就是上灯的时候了,应该是灯火辉煌、光同白昼才对,可是不,灯是早点上了,却是鬼火也似的两点,一点在庭门外,一点在庭里。 或许会有人说,没客没人的,点那么亮的灯干什么? 谁说没客没人? 人,藉着庭外那一点灯光看,石阶上下,一边各二的站着四名神情剽悍的黑衣人,庭里,那一点灯光下另有两个,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第26章 赌坊背后藏玄机 这两个,赫然是“盖世”赌坊的少掌柜,“粉郎神” 柳少掌柜跟他那位丰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姐姐,站着的是少掌柜的,坐着的则是那位大姑娘。 至于客人,应该就是带着一阵疾风闯进来的这个了。 闯进来的这个,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黑衣人,他一闯进庭,立即收势停在了门边。 大姑娘跟少掌柜的四道目光投注过去,少掌柜道: “怎么样了,人呢,总瓢把子的人头呢?” 那黑衣人脸上闪过抽搐,一声: “属下该死。” 人凌空飞起扑了过去,至大姑娘座前落地,砰然一声,再看时,敢情已是曲膝跪在了面前。 少掌柜一怔急道: “你该死? 什么意思?” 那黑衣人低头道: “属下无能,那个姓甄的带走了总瓢把子的人头,属下带着弟兄们去追的时候,老鹰犬他们也趁这工夫跑了。” 大姑娘猛然站起,叫出声: “什么,姓甄的……” 少掌柜的那里已脸色大变,目闪厉芒,倏扬暴喝: “你是该死!” 左手劈胸揪起了黑衣人,右手挥掌拍下,正拍在黑衣人脑门上,只听 “噗!”的一声,只见红白之物四溅,顺势下面又是一腿,黑衣人离手飞了出去,砰然一声摔落在庭门外,手脚阵抖,然后就不动了。 少掌柜的这挥掌,出腿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还真快,快得连大姑娘都没来得及拦。 只听大姑娘道: “你怎么—— 我还没问他话呢!” 少掌柜咬牙切齿,神色怕人: “还有什么好问的,咱们都让那个该死的姓甄的耍了……” 这儿刚提到姓甄的,一名黑衣人快步进来了,对庭门里那具尸体视若无睹,直趋座前,一躬身道: “启禀大姑娘、 二爷,那个姓甄的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大姑娘跟少掌柜都一怔,少掌柜又一把抓住了那名黑衣人: “人呢?” 那名黑衣人道: “在赌坊。” 是该在赌坊,甄君子大概还不知道 “赌坊” 后头这座宅院的秘密。 少掌柜的再度咬牙切齿: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来,来得正好。” 他松了黑衣人,转身就要往外走。 大姑娘一把拉住了他: “慢着。” 少掌柜霍地转过脸来: “怎么样? ” 大姑娘道: “他来,有两种可能,一是不知道咱们,一是知道咱们,不知道咱们好办,知道咱们,那就不好办。” 少掌柜道: “你是说——” 大姑娘道: “我早就说,他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要是知道咱们,还敢上门求见,这就证明他绝不等闲,咱们要小心应付。” 少掌柜冷哼一声道: “再不等闲,就算他是三头六臂,毕竟他只一个人,他还能怎么样?” 大姑娘道: “他不是不知道只他一个人。” 少掌柜道: “可是我就是不信他能……” 大姑娘抬手拦住了他: “不要再说了,待会儿看我眼色,听我的话行事就是了。 ” 她没等少掌柜说话,转身行去。 少掌柜欲言又止,终于没说话,迈步跟了去。 第27章 不速客不请自来 就在 “盖世” 赌坊前院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前,站着甄君子,他还是那身打扮,那副德性。 从坎威那儿弄来的几十两碎银输了,好不容易赢来的一千多两又归了原主,他还能不那身打扮、那副德性吗? 除了甄君子之外,还有两个人,那是两个把门的中年壮汉。 看这样子, 甄君子是等着里头传话出来,好进后院去,他背着手东晃晃、西逛逛,很悠闲,一点儿也不着急。 还好,没让他等太久,门那边儿传过来一个娇滴滴、脆生生的话声: “上房有话,请客人后院相见。” 这就是让进去了。 两个壮汉冷冷看了甄君子一眼,既没抬手让客,也没吭一声。 这就够了,甄君子不在乎,立即快步进了后院门,后院里灯光明亮,两个俏生生的丫头正站在门里,甄君子满脸堆笑,冲她们俩打了个招呼: “谢谢。” 但是,那俏生生的两位,既然像没听见这句话,又像没看见他这个人,粉脸上没一点表情,哼也没哼一声。 甄君子仍然不在乎,他也来个像没看见,迈步就往里走! 上房屋门开着,灯火通明,门口面无表情的站着四个黑衣壮汉,屋里是两个,大姑娘跟少掌柜,仍然是姐姐坐着,弟弟站着。 甄君子一路视若无睹, 也一路毫无阴拦的跨进了上房屋,进了屋,他不能再视若无睹了,抱起双拳,堆起了笑脸: “两位——” 没人让他坐,少掌柜冷冷截了口: “好不容易出去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甄君子转望少掌柜,咧嘴一笑: “少掌柜,我认为你这是多此一问。” 少掌柜眉梢儿一剔: “姓甄的,你这什么意思?” 甄君子仍然是满脸笑意: “我认为贤姐弟应该懂我的意思?” 少掌柜道: “我们姐弟不懂。” 甄君子道: “真不懂?” 有点儿嬉皮笑脸。 少掌柜道: “废话。” “哟!” 甄君子的笑意在脸上凝住了,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那我是自作聪明跑错了地儿了,这么一来,我的余话不好出口,也白冒杀身之险,白忙了一阵子了,告辞。” 他又一抱拳,要走。 “慢着。” 少掌柜抬手一声沉喝。 甄君子收住转身之势,凝望少掌柜,没动。 少掌柜道: “什么自作聪明跑错了地儿,什么余话不好出口,什么白冒杀身之险, 白忙一阵? 你把话说清楚。” 甄君子微一摇头: “少掌柜,贤姐弟既然不懂,说了贤姐弟还是不懂。” 少掌柜道: “未必,你何妨说说看。” 甄君子仍微摇头: “一定,我不想多费口舌。” 少掌柜脸色变了: “我叫你说,你就得说。” 甄君子深深一眼,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少掌柜,你这是何必,我要是跑对了地儿,贤姐弟要是懂我的话,我不必多说,只一句就够了,要不然我说多少也没用,也跟贤姐弟毫无相干。” 少掌柜为之怒笑: “我不管那么多,我叫你说你就得说, ‘盖世’ 赌坊可不是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地儿。” 甄君子脸色为之一整: “少掌柜,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短处,只这一样,我吃哄、吃捧,就是不吃强,不让我走,你得留得住我。” 他转身就走! 第28章 绝强武艺掳芳心 少掌柜脸色大变,目闪凶光: “好。 ” 咬牙这么一声,跨步上前,探掌就抓甄君子的脖子。 放着两边肩头不动,从后头抓人家的脖子,他是看扁了甄君子,存心要甄君子难看。 或许是甄君子恰好迈出了一步,身子及时往前去了,少掌柜的这一抓只差分毫,竟落空空。 大姑娘美目中异采电闪。 少掌柜一怔,就待二次跨步追上,再出手。 大姑娘及时一声: “阁下留步。” 同时站起,伸手拦住了少掌柜。 甄君子停步回身,少掌柜霍地扭回了头: “姐,你——” 大姑娘像没听见,看也没看少掌柜,她一双美目紧盯甄君子: “阁下——” 甄君子说了话: “前后两句 ‘阁下’ ,看样子是叫我没错了,姑娘,你让我受宠若惊。” 大姑娘道: “我借用你一句,你这又何必,我哄你,我捧你,得吗? ” 甄君子笑了,笑得好乐,又露出了他那一口白得让人心跳的牙: “行,那还有不行的? 再说不行,不但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简直就是我的罪过了……” 又是一副嬉皮笑脸,少掌柜那看得下这个,火往上冒,就要往前去。 大姑娘脸色一寒,冰冷一句: “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 少掌柜脸色大变,叫道: “姐——” 大姑娘道: “很好,不要忘了,你还得叫我这么一声!” 少掌柜的欲言又止,霍地把脸转往一旁,没再说话。 显然,他还是不大情愿,不大服气。 只听甄君子道: “大姑娘,我说了,请听清楚,我是来做生意的,我要卖盖秋天的人头。” 大姑娘不由为之神情一震。 少掌柜猛然转回了脸,喝道: “姓甄的,你把 ‘盖世’ 赌坊当什么地方了? ” 甄君子道: “少掌柜,别这样。 不是大姑娘哄我、 捧我,我还不说,这笔生意也不愿做呢。 ” 少掌柜道: “你跑错地方,找错人了, ‘盖世’ 赌坊怎么会买颗人头,要一颗盖秋天的人头,又有什么用? ” 甄君子转脸望大姑娘: “大姑娘,你看得起我,你为人厚道也待人以诚,我找你说话,令弟少掌柜说的话可算数?” 大姑娘道: “你跑对了地方,找对了人,盖秋天的人头我要了,我买下了——” 少掌柜的大惊,急叫: “姐——” 大姑娘道: “算了吧,咱们早就输了,人家已经清清楚楚摸透咱们,看穿咱们了,再咬紧牙关死不承认,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一顿,接问: “阁下,我既然说了话,点了头,生意就等于谈定了,你到 ‘张家口’ 来,走进 ‘盖世’ 赌坊的大门,为的也就是这,是不是? 你不虚此行,没有白跑这一趟,现在你总可以说明来路,报个真实姓了吧?” 甄君子道: “大姑娘,一点都错不了,我姓燕,单名一个青字,至于来路,大姑娘你看我这副落魄样,还能谈什么来路? 我不过是仗点小聪明,凭根三寸不烂之舌,每日混上三顿饭吃——” 第29章 做买卖是凭本领 大姑娘道: “你太客气了,能从 ‘大鹰爪’ 坎威手里弄过盖秋天的人头来,这就绝不等闲——” 甄君子一笑道: “大姑娘,你真是高抬我了,任何人,只要他能带着盖秋天人头,引开你们那些人,让坎威保住性命跟那张脸平安离开 ‘绥城’ ,我想龙在天都会交出那颗人头来!” 大姑娘道: “可是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包围,进入树林,然后又带着人头冲出重围,安然脱身。” 甄君子带笑耸了耸肩: “仗着已暗的天色跟四个字 ‘出其不意’ ,实在算不了什么。” 大姑娘道: “好吧,你既然坚不肯说,我也不能勉强——” 少掌柜突然道: “人头呢?” 甄君子道: “我当然不会带在身上,不过少掌柜放心,只要谈妥了价钱,付了银子,我是会马上把人头交到少掌柜的手里的。” 大姑娘道: “你要多少钱?” 甄君子道: “盖秋天的人头,恐怕不管我要多少,贵赌坊都得给,为了不落个狮子大开口、乘机敲诈、勒索的恶名,也冲着大姑娘你对我的另眼相看,这样吧! 除了少掌柜的输不起,硬抢了回去的那些之外,再加五千两。” 大姑娘脸色微一变: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乘机敲诈、勒索? 这还是冲着我对你的另眼相看? 你把 ‘盖世’ 赌坊当了金山银山了?” 甄君子道: “大姑娘,何必呢? 姑且不谈你们多年来到处劫掠所得,就是你们 ‘盖世’ 赌坊每日的进出,这一点儿也算不了什么吧!” 少掌柜忽然一声怒哼: “姓甄的,别太贪,太贪了,一文钱也拿不走。” 甄君子淡然一笑: “少掌柜,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要是没有带着银子安安稳稳走出贵赌坊大门的把握,我还敢这样登堂入室来见贤姐弟吗?” 少掌柜还待再说。 大姑娘抬手一拦: “我现在明白,你怎么会轻易舍了赢来的一千多两银子了,原来在这儿你就轻易的又找了回去,你的确是不做没把握的事,为这件事,跑来 ‘绥城’ ,然后利用我们总瓢把子的人头三番两次赚钱,你的确不等闲,很让我佩服——” 一顿,轻喝: “给他,一文不许少。” 少掌柜一怔,要说话。 大姑娘冰冷道: “我说给他。” 少掌柜急道: “姐,总得先看见人头。” 大姑娘道: “我信得过,去拿银子。” 少掌柜欲言又止,终于没说话,转身往耳房去了。 甄君子道: “还是开 ‘宝通’ 的庄票好了。” 气人,少掌柜那受过这个,可是如今他只有忍着的份儿,猛然掀帘进了耳房。 他做事还算快,恐怕也是明知道拖不是办法,不过转眼工夫,他就出来了,两张庄票,一小袋银子,那袋银子跟两张庄票里的一张,准是他赢了又让小胡子庄家拿了去的。 少掌柜把两张庄票和一袋银子递给了大姑娘,大姑娘看都没看,连迟疑也没迟疑就转手递给了甄君子。 第30章 艺高凌顶显锋芒 甄君子说过,他很需要银子,无论干什么,他都是为了银子,他需要银子很急切,可是他接两张庄票跟那一袋现银的时候,却是平平静静,从从容容,大半是不管人再穷、再急需银子,总还爱面子,总得保留些自尊吧! 甄君子这里不过刚接着庄票跟银袋,少掌柜那里就立即问了话: “我们总瓢把子的人头呢?” 甄君子看了他一眼: “少掌柜可真急啊,这么益发显得大姑娘信任之可贵,也就益发让人感激了!” 少掌柜冷笑道: “姓甄的,答我问话。” 甄君子道: “少掌柜,放心,我从小到大,日子虽然过得艰苦,可是靠的不是招摇撞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有赚的任何一文钱,都是凭本事,也都是周瑜找黄盖,双方心甘情愿,一点也没有勉强——” 少掌柜冰冷道: “姓甄的,我问你,我们总瓢把子的人头呢?” 甄君子道: “少掌柜真沉不住气,你这样怎么能成大事?” 少掌柜勃然色变,想说的话就要出口。 甄君子已抬手胸际,伸根手指往上一指: “少掌柜,那不是你们总瓢把子的人头吗?” 这一指,这一句,使得大姑娘跟少掌柜都忙抬头,一抬头就看见了,看得都猛一怔。 正头顶上方那屋梁上,不正塞着个红包袱吗? 一怔之后,姐弟俩脸色都变了,急忙收回目光望甄君子,少掌柜惊怒道: “姓燕的,你先进来过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甄君子耸了耸肩道: “这叫我怎么说呢——” 大姑娘冷然截了口: “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们已经领教你了,再说什么不但多余,也让我们自找没面子——” 一顿轻喝: “上去把包袱拿下来。” 当然,这句话是对少掌柜说的。 少掌柜还真不含糊,大姑娘话声方落,他人已窜起,一把把那个红包袱从梁上拿了下来,落回了原地,轻飘飘的,点尘未惊。 甄君子轻喝了一声道: “少掌柜的好轻功。” 大姑娘跟少掌柜的都像没听见,大姑娘寒着脸向少掌柜道: “看看。” 少掌柜焉有不懂的道理,别看都是江湖上出生入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杀起人来心狠手辣,连眼都不眨一下,这会儿明知手里捧的是颗人头,硬要打开来验验,换谁都不免心里别扭,可是又不能不验,少掌柜也跟甄君子当初一样,把包袱拉开了一条缝,往里看了一下,随即抬眼大姑娘: “没错。 ” 大姑娘立即转望甄君子: “庄票、现银已经都拿到手了,我想你大概不会有什么事了,可以走了。” 下逐客令了。 甄君子还没有说话,少掌柜急道: “怎么说,你放他走? ” 大姑娘冷然道: “你问的多余。” 少掌柜叫了起来: “咱们是什么人,这儿是什么地方? 能任他这么样。” 大姑娘道: “不管咱们是什么人,不管这儿是什么地方,他是来谈生意的,而且咱们点了头,生意已经做成了。” 少掌柜道: “那是你的想法,我受够了他了。” 他往后伸手,把红包袱往桌上一放,就要动。 大姑娘伸手一拦,冷怒沉喝: “粉郎神,你敢不听我的? ” 第31章 深入虎穴探险情 少掌柜霍地转脸望大姑娘,一脸激怒色,可是,旋即,他那一脸的激怒色稍微收敛,猛一跺脚,转身向里。 这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 大姑娘转眼望甄君子,目光似两把霜刃: “走!” 甄君子像个没事人儿,微一笑: “两回了,就算我能离开这儿,那恐怕也要很费一番手脚,姑娘这份情我记下了,有缘再谋后会,告辞。” 他还是真没多停留一刻,转身走了。 大姑娘没动,一动没动,从屋里直望着甄君子走在院子夜色里的身影,让影壁墙挡住。 也就在这时候,少掌柜猛然转过了身,又是一脸激怒要说话。 大姑娘没让他开口,冰冷道: “他能先进来一趟,神不知,鬼不觉,如入无人之境,就凭这份能耐,你有几成把握? ” 少掌柜一怔。 只听一个阴冷而低沉的话声接了话: “大妞说的不错,这个主儿是个扎手的人手,先放他走是对的。” 大姑娘跟少掌柜立即转头向东耳房望去。 不错,话声的确是从东耳房里传出来的,随着这话声,垂帘掀起,掀帘子的是个强壮中年汉子,然后,从房里一前一后的走出两个人来。 后头那个,跟掀帘子的一样,也是个精壮中年汉子。 前头那个,则是个瘦削老头儿,穿着相当讲究,只可惜人瘦得皮包骨,鸡眼、鹰鼻、山羊胡,也太阴沉了些。 大姑娘跟少掌柜都叫了一声: “义父! ” 瘦老头儿从鼻子里 “嗯! ”了一声,带着那名精壮汉子走向上座,掀帘子的那名也放下垂帘跟了过去,瘦老头儿大剌剌的落了座,两个精壮汉子就分别侍立在他身后。 瘦老头儿落座之后,干咳了一声开了口: “我听到禀报了,也亲眼看见了,凭我,看不出他的来路,连老鹰犬,让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就像大妞说的,这个人绝不等闲,绝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胆,我已经派人盯下去了,先摸清楚,再谋对策。 ” 大姑娘道: “以我看,他在这节骨眼儿上跑到 ‘绥城’ ,找上 ‘盖世’ 赌坊来了这么一手,目的绝不在那几千两银子。 ” 瘦老头儿道: “所以一定要先摸清楚他,再谋对策。 ” 大姑娘没再说话。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望着她道: “大妞,总瓢把子已经遇害了,你是不是应接掌——” 大姑娘忙道: “义父——” 瘦老头儿道: “大妞,这么一大帮弟兄……” 瘦老头儿道: “大妞,这么一大帮弟兄,没个头儿是不行的。” 大姑娘迟疑了一下: “我年纪轻,带不了,也镇不住。” 瘦老头儿道:“不,凭你跟总瓢把子的关系,这么一大帮弟兄,也只有你能带——” 大姑娘眉梢儿陡扬: “义父, 不要提我跟总瓢把子的关系,我跟总瓢把子没什么关系,总瓢把子看上了我,那是他抬举我,老实说我并不愿意——” 瘦老头儿阴冷轻喝: “大妞! ” 大姑娘闭口不言,没再说话。 瘦老头儿身躯突然往前一倾,压低了话声: “你怎么这么傻,现成的一大帮、 现成的名利双收, 别人做梦都梦不到, 你往外推 —— ” 大姑娘冷然道 : “那么您接! ” 瘦老头儿一怔,忙摇了头: “我这么大年纪了,想享几年清福了!” 少掌柜突然道: “义父, 我接 !” 第32章 君子唯为君子事 瘦老头儿转脸瞪了眼: “那怎么行,你接算什么,恐怕更带不了,镇不住。” 少掌柜还待再说。 瘦老头抬手一拦道: “好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 少掌柜没再说话,可是一脸的不大情愿。 不知道瘦老头看见了没有,反正是没再理少掌柜,他抬起了手,道: “把包袱拿来!” 身后两个精壮汉子一声恭应,一个捧起了桌上的红包袱,双手递给了瘦老头儿。 瘦老头儿接过了包袱,忽地微一怔,不由的 “嗯!”了一声。 大姑娘道:“怎么了?” 少掌柜道:“我看过了!” 瘦老头儿道: “我知道你看过了,可是你有没有留意,人头的气味不对!” 大姑娘睁大了一双美目。 少掌柜讶然道: “气味不对? ” 瘦老头儿道:“这颗人头,要是用药物,甚至用石灰泡过,都会有气味,要是没用药物石灰泡过,它也会有臭味,可是现在,这颗人头的气味却是既酸又臊……” 大姑娘道: “您打开看看!” 瘦老头儿立即解开了包袱,没错,是颗人头,盖秋天的人头,虽然多少会有些走样,可是不难看出,确是盖秋天的人头。 这么样一颗人头呈现眼前,总是怕人的,总是恶心人的,谁也不愿意看,可是又不能不看。 只听少掌柜道: “我闻到了,真的,既酸又臊! ” 不只是他闻到了,在场的人都闻到了! 瘦老头忽然道: “这不是人头!” 扬手把人头往地上一摔,砰然一声,人头四分五裂的碎了,碎成好几块的人头里,竟什么也看不见,反而像一块块的干馒头。 少掌柜惊诧叫道: “义父,这是……” 瘦老头儿冰冷道: “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个猪尿泡装了和好的面,先捏成了人头的样儿,等到面干了以后,再上颜色,沾上毛发,好心思,好手艺……” 大姑娘一双美目里暴闪奇光异采。 少掌柜急忙俯身拾起两块,看了这块,再看看那块,惊诧急抬眼: “真的,真是……” 瘦老头儿冷怒截了口: “还有脸说,你不是看过了吗?” 少掌柜一怔。 大姑娘说了话: “不怪粉郎神,是我放走了他,我找他去!” 她拧腰转身,带着一阵风扑了出去,在院子夜色里一闪就不见了。 好快,瘦老头想拦都没来得及,他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似乎他也并不在意大姑娘此去的安危,因为他并没有派人跟去。 少掌柜急忙把手里的两块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齿: “姓甄的……” 瘦老头儿霍地转脸,话声冰冷: “够了,就凭这你还想接掌什么?” 少掌柜道: “义父,这不能怪我,谁会想得到……” 瘦老头儿截口道: “你想得到什么,这想不到,那想不到,这么一大帮交到你手上,你不是很快的就把它断送了?” 少掌柜还待再说。 忽然一个比瘦老头儿话声还要阴冷,像是发自冰窟的话声传入耳中: “谁也不要急,谁也不要抢,还轮不到你们,你们都不配。” 话声是从屋外夜空传下来的。 瘦老头儿、少掌柜的急忙往外看。 两个精壮中年汉子应变极快,双双跨步上前,并肩面外,挡在了瘦老头儿跟少掌柜之前。 微风飒然,灯光一暗复明。 再看时,屋门内已多了个人,一个黑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从头到脚像是都蒙在一个黑布罩之内,只留了两个眼洞,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乍看之下怪吓人的! 第33章 总瓢把子马前卒 两个粗壮汉子要动。 黑衣人又冷又发了话: “叫你这两个人不要动,我能轻易的到了你们眼前,就不是你们俩拦得住的!” 瘦老头儿倒还沉得住气:“往后站。 ” 两个精壮中年汉子让开了,可没有回到瘦老头儿身后去,而是闪退到了两边。 黑衣人道:“这就对了。” 瘦老头儿要说话,他想问黑衣人的身分来历。 可是黑衣人先问了他: “你是 ‘盖世’ 赌坊的掌柜,替盖秋天掌管这一处分支的马老亍? ” 瘦老头儿点了头: “不错,你……” 黑衣人道: “听说盖秋天已经死了。” “是的……” “可惜,他死得早了一点,也可以说他福小命薄……” 瘦老头儿马老亍脸色微一沉:“你……” 黑衣人道: “怎么?不爱听?” 少掌柜冷叱道: “废话! ” 他跨步上前,扬掌就劈。 黑衣人不闪不躲,抬手一挥: “回去!” 就这么一挥,少掌柜像是挨了无形的一掌,闷哼声中踉跄退了回去,那扬起欲劈的右掌抚上了左胸,一脸的震惊色,傻在那儿了。 不只是他,就连马老亍跟两个精壮中年汉子也为之心惊,有道是: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现在知道了,眼前这黑衣人不但有,有的还只多不少。 只听黑衣人道: “鲁莽,我刚怎么说的你没听见,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玩艺儿,也配跟我乱伸手? 不是看在你是马老亍的义子份上,我就让你口吐鲜血躺下了……” 一点儿都不假,人家可不是吹的,人家可是真有这本事! 少掌柜倏然定过了神,他那受过这个,明知道厉害,可是面子上下不来,他作势要再上前,等他那义父马老亍伸手拦。 他那义父马老亍还没有拦,那黑衣人又说了话: “不要以为我说了你们那个总瓢把子,在你们这儿,他是个总瓢把子,在我们那儿,他只是个马前卒,只有听候差遣的份儿,还不如我!” 少掌柜听得一怔,收势没动。 马老亍诧声道: “怎么说,在你们那儿——你们那儿是哪儿……” 黑衣人道:“不要急,到了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知道!” 马老亍冷然道: “朋友,金某没工夫跟你打哑谜,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来意,何妨直说。” 黑衣人的一双森冷目光从马老亍脸上掠过,看了少掌柜一眼,最后又回到了金老三脸上: “盖秋天还没有告诉你们,他已经归顺我们了?” 此言一出,马老亍跟少掌柜,还有两个精壮中年汉子都猛一怔,马老亍叫道: “归顺……? ” 黑衣人道: “看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他死得太早了!” 少掌柜大叫:“义父,不要信他的……” 黑衣人扬手而起,同时冷喝: “你们认识这个吗? ” 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那是一面黝黑的铁牌,半个巴掌大,上面钩刻着一个虎头,张牙咆哮的虎头。 谁不认识这个,不只是盖秋天这一帮的人个个认识这个,就是北六省的黑白两道,对这面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铁牌也不陌生。 第34章 波未平一波再侵 只听少掌柜叫道: “总瓢把子的令符!” 黑衣人道:“认得这是盖秋天的令符就好,这就是盖秋天归顺我们的信物,够吗?” 少掌柜大叫:“不,不可能……” “还我们总瓢把子的信物来!” 两个精壮中年汉子一声暴喝,同时发难,双双扑向黑衣人。 马老亍没再拦,他也希望两个手下能从黑衣人手里抢回那面铁牌来,总瓢把子的令符落在了别人手里,那还得了? 可是—— 黑衣人倏扬冷哼:“你们找死。” 他举着虎头铁牌的右手没动,左手一挥,像是刚才对付少掌柜的似的。 招式,手法像是对付少掌柜的似的,可是两个精壮中年汉子却没有少掌柜那么幸运,他们俩似遭千钧重击,各“哇!”地一声狂喷一口鲜血,往后就倒,倒下去就没再动。 马老亍、少掌柜惊得脸色大变,不由各往后退了两步,马老亍道: “你——” 黑衣人冰冷道: “马老亍,是你杀了他们,我已经把话说在了前头,你该拦他们而没拦他们。” 人家玩了真的了,马老亍跟少掌柜都没敢再动,少掌柜吭都没敢再吭声。 马老亍道: “朋友,我们总瓢把子的这面令符,你究竟那儿弄的——” 黑衣人道: “盖秋天亲自双手献给我们的,表示他诚心诚意的归顺。” 马老亍道:“可是我们总瓢把子已经死了。” 黑衣人道: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死无对证,不要紧,信不信由你,你们是一向认符不认人,敢不认符,地上躺的这两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马老亍道:“朋友——” 黑衣人道:“马老亍,你还不配叫我朋友,我现在有所交代,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起,你们这一帮算是归顺了我们,你们之中,不管任何一个,都不够资格接掌这一帮,从现在起,任何一个也最好不要轻易妄动,原来干什么还干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否则我唯你们两个是问,希望你们两个最好不要给自己招惹大祸,到了该找你们的时候,自有人会拿着这面令符找你们,到那个时候,该让你们知道的,自然会给你们个明白,言尽于此,我走了!” 话落,人动,人动是不动,只是未见作势就倒射了出去,往院子里一落,腾身又起,直上夜空不见了。 少掌柜这时才敢开口,他急叫:“义父——” 马老亍抬手拦住,他先凝神听了一听,然后才低声急道: “先是总瓢把子伤在了老鹰犬手里,接着是个姓甄的,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不等闲,绝不等闲,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快派人出去找你姐姐,务必尽快把她找回来。” 少掌柜忙一声答应,带着惊慌像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今夜微有月色,微弱的冷辉下,这块荒凉的地上站着个白色的人影。 那是一个白衣人。 从头到脚一身白,虽然也只是留两个眼洞,可是从那娇小而美好的身材看,这个白衣人应该是个女子。 第35章 白衣黑衣魔教使 一条轻烟似的人影破空落下,落在了白衣人面前,影定人现,是个黑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像蒙个黑布罩,只留两个眼洞的黑衣人。 他一落地,立即向着白衣人恭谨躬身:“黑衣使者见过白衣使者。” 白衣人说了话,话声带着冷意,“去过了?” 话声虽冷,仍不失清脆娇美,果然是个女子。 黑衣人道:“是的。” 白衣人道:“盖秋天真死了?” “是的。” “他这个分支里的情形怎么样?” “已经忙着争夺接掌了。” 白衣人冷冷一笑:“到底是一帮乌合之众。” 黑衣人道:“是。” 白衣人话声忽转: “看来盖秋天是在召集左右,要他们传令帮众,让大家知道已经归顺了咱们之前,遭了坎威的毒手的。” “是的。” “是有意,还是巧合。” 黑衣人道:“回禀白衣使者,坎威若是有意,他绝不会到此就收了手。” 白衣人道:“怎么说?” “坎威杀了盖秋天之后,只急着带盖秋天的人头回去邀功,似乎没有意思再做别的。” 白衣人想了一下,“嗯!”了一声: “这么说,他还不知道咱们,也还不知道盖秋天归顺咱们的事。” “是的。” “对那个姓甄的,你怎么看?” “一个落魄、潦倒、穷极无聊——” 白衣人截了口: “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 “听说过吗?” “也没有。” “这就是了,一个名不见经传,不知道来历,这么落魄、潦倒,偏又这么大胆,以他这么好的心智,周旋于执法的老公事,老江湖的坎威跟杀人不眨眼的这一帮之间,而又能弄这两方面于股掌之上的人,你能轻看他,拿他不当回事吗?” “白衣使者是说——” “我宁愿他是个知名的人物,他越是这么个人就越不单纯,越值得咱们重视。” “那么——” “你不必管,你只监视 ‘盖世’ 赌坊动静,姓甄的交给我了!” “是!” “ ‘盖世’ 赌坊只要有任何动静,尽快禀报我知道。” “是。” “马老亍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小心。” “是。” “还有那位姑娘家,你也要留意了!” “是。” 这一声恭应之中,白衣人身躯鬼魅似的随风飘起,然后,随风飘去,去势如电,疾闪不见。 黑衣人恭谨躬下身去: “恭送白衣使者!” 昏暗的月色冷辉下,四人四骑两两并排疾驰,骤雨般的啼声,划破宁静的夜色,老远都听得见。 那是坎威,跟他的三个得力助手崔结等。 四人四骑一口气驰出了“绥城”,两人并排,往东疾驰。 这一路上,坎威心里虽然有一点庆幸,但懊恼气恨的感觉,却要比庆幸来得多。 不错,四条命是保住了,跟捡回来似的,可是人算丢到了家了,不要说成名多年,威震北六省的 “大鹰爪”坎威没受过这个,就连崔结他们三个也没栽过这种跟头。 这一趟公出,是出来缉捕盖秋天的,在获得密报的当初,坎威还暗暗好生得意,逮住了盖秋天,押回衙门去归案,这是多大的功劳,这会露多大的脸,从此不只是北六省黑道怕他 “大鹰爪”,就算南七省绿林,听见了他 “大鹰爪” 的威名,也会胆战心惊。 第36章 变着花样做生意 结果,盖秋天却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听他没听说过,叫君子的一个潦倒落魄客手里,而且自己三番两次让这个潦倒落魄客戏弄于股掌之上,居然拿他无可奈何,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气人的是—— 照理说,盖秋天死于甄君子之手的事,跟甄君子在树林里卡在节骨眼儿上,伸手跟他要盖秋天人头,逼得他不得不给的事,只有甄君子跟他们三个知道,只要他们四个人不说,别人无从知道,这倒还好。 可是江湖传事快,甄君子当众宣扬,他 “大鹰爪” 杀了盖秋天,很快就会传遍北六省,也很快就会传进他供职的那个大衙门,而到时他没有人头往上呈,叫他怎么交差?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气恨,懊恼气恨之余,不免拿胯下的坐骑出气,他这里扬起马鞭就要抽。 忽听崔结道: “老爷子,快看! ” 坎威定过了神,忙凝目前望,不由为之一怔。 前头不远,路中间,背着手站着个人。 月色虽然昏暗,可是四个人都有过人的目力,都看出来了,那个人不是别人,赫然竟是那个甄君子。 这真是冤家路窄,来得正好! 四个人急收缰,四匹健骑长嘶声中踢蹄而起,一个回旋一起钉在了地上,没再动一动。 足证,四个人的骑术都是一流的。 坐骑一停稳,坎威立即怒目而视: “姓甄的——” 甄君子那里咧嘴笑了: “大总捕,别生气,别动火儿,正在气我,是不是,想问我又来干什么,然后说不定还想出手狠狠教训我一顿,是不是? 别这样儿,大总捕,姓甄的还不是那种不够意思的人,只顾自己吃,不管别人饿不饿,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 坎威怒叱截了口: “姓甄的,你少跟我嬉皮笑脸,也不要嘴上说那么好——” 甄君子道: “大总捕,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姓甄的我可不是那种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人,也不会光说不练,这会儿我来,不是找揍的,我来对大总捕你有好处,这个好处一拿出来,包管大总捕你气消火熄,就算是想教训我也扬不起手来了, 瞧 ,这就是我给你大总捕你送来的好处。 ” 他两手从背后挪到前头来了,右手里,提着一个红包袱! 四个人都一怔,坎威一双老眼更为之一亮,忙道: “姓甄的,这是盖秋天的人头?” 甄君子道: “难不成大总捕你以为我会提个空包袱来哄你骗你? 你自己看。 ” 扬手一扔,红包袱向着鞍上的坎威飞了过去。 崔结够忠心,应变也快,一骑马冲上前去,挥手接住了红包袱,扯开一角一看,急转望坎威: “老爷子,真! ” 他闭上了嘴, “是” 字没好意思说出口。 现在,坎威确信红包袱里是盖秋天的人头错不了了,他目光一凝,既是狐疑,也是诧异: “姓甄的,枉坎某人活了这么大岁数,江湖上、公门中混了这么多年,我这真是看不透你。 ” 甄君子双肩一耸,道: “说穿了不值一文钱,盖秋天的人头我用过了,挣了一票不算少的银子,现在该把它还给大总捕,让大总捕拿它回去交差邀功了,就这么简单。 ” 第37章 交朋友一心一意 坎威微一冷笑: “姓甄的,你不是贪心太重,还惦记我该给的那笔银子? ” 甄君子笑了,笑着摇了头: “看来这年头儿真是好人做不得,大总捕,盖秋天的人头那儿不能卖钱,我还稀罕你的? ” 这倒真是! 坎威一时没说出话来。 “不过,” 甄君子接着又道: “大总捕你既然提醒了我,白花花的银子是不会有人嫌多的, 那么咱们之间的这宗买卖,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得了。” 坎威道 :“也还是人头我先带回去,银子你什么时候上 ‘直隶’去,什么时候找我拿!” 甄君子道: “对,不管怎么说,大总捕你算个当官儿的,官儿还不小,我不怕你赖掉这笔银子。” 坎威忽然脸色一整: “甄朋友,坎某人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无论如何,你这份情坎某人我领受了,这一趟没有白出汗,尽管盖秋天不是我亲手除掉的,可却邂逅了甄朋友你这么个人,从此也知道,江湖道上有你这么一号前所未有奇特人物,告辞,直隶候驾了。 ” 坎威鞍上一抱拳,抖缰勒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甄君子一步退到路边。 崔结等三个催马追了下去。 一前三后,四人四骑很快的远去,很快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可是蹄声还听得见,不过也渐去渐远了。 甄君子望着那四人四骑逝去处的茫茫夜色一笑: “ ‘大鹰爪’,你还算说得过去。” 话落,他转身也走了,好快,一转身就不见了。 “还算说得过去”,这什么意思? 其实,这简直难得,对这位名震北六省,威慑黑白道的总捕 “大鹰爪” 坎威来说,前后没几天,能让他从带着敌意而称 “朋友” ,而领情,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也难怪,轻易杀了盖秋天,进而把那一帮跟坎威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以雷霸的人头从两方面大大挣白花花的银子的,毕竟他还是第一个,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只这么一个。 大姑娘没找着甄君子。 对大姑娘来说,甄君子不好找,“绥城” 地方不算小,正值马市期间,黑白两道,外加卖马的、买马的、看热闹的,忽然一下涌来那么多人,更何况这个燕青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可是对“盖世”赌坊的少掌柜的,那位号称 “玉面” 的柳玉他们那帮人来说,大姑娘太好找了,没一会工夫,派出去的人就找着了大姑娘,请大姑娘回去,大姑娘一心要找甄君子,自是不肯,最后搬出了 “这是老爷子的交代” ,大姑娘没奈何,只好跟着来人回去了。 后院上房里见着了马老亍, 少掌柜柳玉也在。 马老亍立刻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大姑娘,大姑娘一听就叫了起来: “有这种事儿? ” 马老亍道:“可不! ” 大姑娘道:“你亲眼看见总瓢把子的令符了?” 马老亍点头 “嗯!”了一声。 柳玉道: “我也看见了!” 大姑娘道:“不会是假的吗? ” 马老亍道: “丫头,我也宁愿那是假的,可是我知道,咱们也都明白,那东西假不了!” 大姑娘脸色变得很白、苍白: “总瓢把子怎么会这么做,又怎么能这么做……? ” 第38章 为活命得寻靠山 马老亍道:“这就不知道了,总瓢把子已经死了,恐怕咱们永远不可能明白了,总瓢把子连下令都没来得及,就遭了老鹰犬的毒手!” 大姑娘忽然神色一动: “难不成坎威是知道总瓢把子已经——所以才跑来口外截住总瓢把子,及早下手……? 真要是那样,他又为什么就此收了手? 是认为只杀了总瓢把子,咱们这一帮就自然瓦解,还是势力淡薄,还不敢动咱们…… ? ” 柳玉道: “一定是后者,老鹰犬狡猾得很,他不会做这种不但没把握,弄不好反而招上杀身之祸的事的。” 马老亍没开口,不知道是弄不清楚,还是心里乱,不愿意表示意见。 大姑娘话锋忽转: “义父,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又是从那儿来的? ” 马老亍摇头道: “不知道,从头到脚一身黑,只留了两个眼洞,什么也看不见,问他他也不肯说,不过,从他的一身武功修为看,他们那个组合不但相当庞大,而且实力惊人! ” 大姑娘道: “义父——” 马老亍抬手拦住,道: “丫头,来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从那儿来的,这些都不要紧,因为迟早咱们一定会知道的,要紧的是咱们怎么办,你一向最有主意,我急着找你回来,就是要听听你这么说,赶快谋取个对策! ” 大姑娘道: “义父,从来人杀人手法的狠毒看,可知道他们那个组合一定不是善类,不是什么好路数,只怕将来的作为,比起总瓢把子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总瓢把子的作为我已经是不赞成了,怎么再带着弟兄们归附到这么一个组合去!” 马老亍道: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 柳玉双眉挑得老高,一脸的冷怒道: “我也不愿意,义父,咱们拼了!” 马老亍道: “你们姐弟的意思,也是不听总瓢把子的了? ” 柳玉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大姑娘毅然点了点: “不错。 ” 这一声让柳玉鼓起了勇气: “我跟着姐走!” 马老亍看了他一眼: “以我看,现在听不听总瓢把子的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姐姐没见过那个人,没亲眼看见那个人的武功修为,咱们爷儿俩可是都看见了,跟他们拼,咱们有几成把握?” 柳玉一下子像泄气的皮球,脸色一白,一声没吭! 没错,那黑衣人的武功他是亲眼看见了,真拼起来有几成把握,他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大姑娘扬了扬柳眉: “我不赞成拼,不管有几成把握,弟兄们总是难免伤亡,我的意思是,惹不起躲得起,就此解散,各走各的路。” 马老亍摇了头: “丫头,行不通,办不到。” 大姑娘道: “义父——” 马老亍道: “丫头,听我说,先说咱们自己弟兄们,现在没人敢碰他们,那是因为咱们有一大帮,可是一旦解散之后呢? 你认为他们能见容于黑白两道? 再说——事已至今,恐怕那个组合也不会任由咱们解散哪!” 大姑娘道: “照您这么说,那就只有乖乖俯首听命一条路了? ” 马老亍道 : “你要是不愿见流血,不愿意见伤亡,恐怕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 ” 第39章 恶人再结恶人缘 大姑娘柳眉陡扬: “那您还找我回来商量什么? 要我拿什么主意? ” 马老亍一怔,旋即一脸愁苦: “这……大妞,我——” 大姑娘冷然道: “您要是打算这么做,只要弟兄们都愿意,我不再说什么,可是别把我算进去!” 话落,她转身就要走。 马老亍抬手急叫: “大妞——” 这一声刚叫出口,还不能确定大姑娘是不是会停住。 人影疾闪,微风一阵,从门外飘进来个人,正好堵住了门口。 赫然竟是那名黑衣人。 大姑娘恐怕不能不停住了,的确,她倏然停住,没往前迈半步,这时候又听金老三在她身后急叫: “大妞,就是……” 他是想告诉大姑娘 “就是他”可是“他”字没出口他就把话停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一声会招来什么后果。 够了,大姑娘懂了,其实大姑娘一见这个黑衣人就猜着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候,黑衣人冷然先开了口: “大姑娘要上那儿去? ” 大姑娘没答话,很快地打量了一下黑衣人,反问: “你就是我义父说的那个人?” 黑衣人道:“不错!” 大姑娘道:“怎么称呼你?” 黑衣人道:“你可以叫我黑衣使者!” 大姑娘道:“黑衣使者,那儿的使者? 谁的使者?” 黑衣人道: “你义父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还不是让你们知道的时候。” 大姑娘道: “好吧,那我就暂时不问,你能够随时出现在我们眼前,是不是隐身左近,监视我们?” 黑衣人真认了,毫不犹豫: “不错!” 大姑娘眉梢儿微扬: “这算什么?” 黑衣人道: “你义父十万火急,派人找你回来商量,我不能不听听你怎么说!” 大姑娘眉梢儿又一扬: “你既然隐身左近,监视着我们,既然听得见我们的谈话,看得见我们的动静,应该已经知道我是怎么说的了!” 黑衣人道: “我认为你义父那句话说得最好,你要是不愿见流血,不愿见伤亡,乖乖俯首听命,是最好的办法。” 大姑娘冰冷道: “那是我义父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 黑衣人道: “这么说,你能不听你义父的,也打算不听你义父的了?” 大姑娘道:“人各有志,他老人家虽然是我的义父,也不能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不应该做的事。” 黑衣人道:“什么事你不愿意做? 什么事你又不应该做? 你是盖秋天的未婚妻——” 大姑娘厉声道: “我不是盖秋天的未婚妻,那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甚至不要把我跟盖秋天扯在一起,不要以为他把 ‘绥城’ 的这处分支,交给我义父掌管,我就得感恩图报,理所当然的嫁给他,是他的女人。 我根本就不赞成他的作为,不是因为我义父,我老早就脱离了! ” 黑衣人的一双目光移转到马老亍脸上: “马老亍,你连这个义女都管不了了,要你还有什么用!” 马老亍道:“我——” 一声“我”刚出口,黑衣人身形忽闪,快似奔电,轻捷飘忽又像幽灵鬼魅,只一闪已到了马老亍面前,挥掌扣住了马老亍的咽喉。 第40章 盖世赌坊受挟持 大姑娘跟柳玉都没想到,就算想到了,黑衣人快得也让人来不及阻拦,事实上黑衣人是从大姑娘身边掠过去的。 还有马老亍自己,他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人隔着一个人闪身过来,一把扣住了咽喉要害,可是事实上他的咽喉要害已经落在别人手掌之中了。 大姑娘、柳玉双双大惊,刚惊喝一声: “你——” 马老亍的身躯忽然一抽,然后瞪目张口,两手直挥直舞,很显然的,他是在挣扎,可是他挣扎不了,甚至叫不出声音! 大姑娘、柳玉大骇,“义父”、“放手”几乎同时一声,两个人就要挨过去。 黑衣人及时冷喝: “不要动,谁敢动一动,马老亍马上就咽喉断裂没命。” 大姑娘、柳玉硬生生收势停住。 他们两个都知道,这绝对是真不假,黑衣人只要力加三分,他们这位义父的咽喉马上就会断裂,而且黑衣人还绝对可能这么做,尤其,以黑衣人适才制他们这位义父的身手,就算合他们两个人,是不是能救得了他们这位义父还很难说! 黑衣人忽然一声冷哼。 马老亍的身躯又一抽,两手挥舞得慢了,脸色跟着变了,胀得血红,两眼突出来了,舌头也微微伸出来了。 显然,马老亍的老命危在顷刻。 柳玉魂飞魄散,嘶声急叫: “义父——” 大姑娘心胆欲裂,悲声急道: “放开我义父,放开他老人家。” 黑衣人两眼紧盯着大姑娘,却听若无闻。 大姑娘又急道: “我听你们的——” 黑衣人倏然松了手,马老亍双手抚喉猛喘,转身弯腰剧咳。 柳玉忙过去扶住他坐下,马老亍又伏桌猛喘,人像虚脱了似的。 黑衣人两眼紧盯着大姑娘,话说的冰冷而缓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里迸出来: “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等候进一步指示,我就在左近,敢再有任何异动,我会随时出现要命,已经死了的两个,跟这个没死的马老亍,都是最好例证。” 转身往外行去! 大姑娘视若无睹,一动不动。 门外院子里空荡荡的,到现在没见一个人来。 没别的,后院是不准随便进来的,上房屋里没有话,就算后院里有人,也不敢随便过来。 黑衣人出了门就不见了。 马老亍这时候才算好了点儿,他微直起腰,转脸望大姑娘,说话的嗓子都哑了: “大妞……” 大姑娘脸色煞白,也没有一点表情: “义父,您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 马老亍悲苦望大姑娘,嘴张了几张,可是没再说出话来。 柳玉急怒道: “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对义父这样儿……” 大姑娘美目一睁,冷芒暴射,她厉声道: “为了报义父的养育之恩,我已经把自己赔进去了,还要我怎么样? ” 柳玉没再说话,脸上的冷怒之色渐渐消退了。 一条黑影幽灵似的飘出了 “盖世” 赌坊的后院,正是那个自称黑衣使者的黑衣人。 忽听一声 “哎哟!” 划空传到。 黑衣人吓了一跳,他没有觉察出附近有人,那儿来的这么 “哎哟!”一声。 收势停身,凝目急看,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是个从头到脚一逼邋遢像的人,这个人他不陌生,他跟身份地位高他一级的那个白衣使者前不久才提过,就是那个甄君子。 第41章 凡事不会过三次 他看见了甄君子,甄君子也说了话: “别吓人好不好,你是人是鬼?” 黑衣人定过了神,冷冷一笑:“原来是你。” 甄君子微一怔,一脸愕然: “你认识我?” 黑衣人道:“不认识,但不陌生,你对老鹰犬跟 ‘盖世’ 赌坊两边戏弄,可算是锋芒毕露,名声大噪了。” 甄君子笑了,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敢情你是因为这事儿才知道我的,难瞒高明法眼,别见笑,没办法,让一个穷字逼的……” 目光忽凝: “既有这种高明法眼,那就是人不是鬼了,既然是人不是鬼,那就一定是我的同道儿了? ” 黑衣人微一怔: “同道儿?” 甄君子道: “我听说 ‘盖世’ 赌坊这些年来弄了不少的黑心钱,我也听说他们在赌上施诈玩儿假,所以想趁黑夜进他后院去摸个清楚,然后再到前头去狠狠捞他一票,难道你不是跟我一样……” 敢情是这么个同道儿! 黑衣人明白了,冷然摇了头: “我不是,我不懂赌,也对赌没有兴趣。” 甄君子微一怔: “这么说,你不是……那你怎么这时候从 ‘盖世’ 赌坊后院里翻墙出来? 你进去干什么去了?” 黑衣人道: “那是我的事,有告诉你的必要吗?” 甄君子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狡黠: “朋友,别拿我当傻子,没听说吗,见者有份儿? 吃独 (毒) 食可是会长毒疮的——” 黑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没答理,身躯微动,似乎要走。 甄君子伸手拦住,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冲黑衣人摇了头。 黑衣人目光中闪起了冷芒: “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不分一半就想走?” 黑衣人目光中冷芒暴射: “姓甄的,装神扮鬼的是你,我们早看出你不简单了,在没摸清楚你之前不愿意动你,可是你自己往前凑那就另当别论了。” 话落,他倏然探掌,疾抓甄君子咽喉。 这跟制马老亍是同样的一招,可是却比对付马老亍时快得多,因为他推测眼前这个人物要比马老亍难对付,而且对马老亍只是 “制”,对眼前这个人物可却是要 “杀”,他决心不让眼前这位人物逃出手去。 但是,他这一抓却落了空,别说甄君子的咽喉了,连甄君子的衣领也没碰着。 而且,他甚至没见甄君子动,甄君子的人已经到了半尺以外,堪堪躲过他那一抓。 他推测的没有错,眼前这位人物比那个马老亍难对付。 可是,他还有点不信邪。 他跨步欺进,双掌齐探,一招两式,疾快如电,一上一下,取的都是要害。 可是,白搭,这一招两式仍然不灵,等他双掌都落了空的时候,他发现眼前这位人物又到了半尺之外,不多不少。 黑衣人有点心惊了,不但惊,还有点怒,那是老羞成怒,他正打算作全力一击。 甄君子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说了话,话声有点冷: “事不过三,我可没心情再哄你玩儿了。” 第42章 赌坊盖世受威胁 话落,他也探了掌。 这一探掌,黑衣人马上知道,眼前这位人物不但比马老亍难对付,而且还扎手,可是也就在他知道眼前这位人物扎手的时候,他清晰的觉出,他的咽喉已经落进了人家手掌之中。 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黑衣人没看出这一抓有多快,他却没能躲掉,甚至连躲的念头都来不及转,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唯一的解释该是他的修为差人太多,他不由大惊。 只听甄君子又说了话: “我想起来了,把你送进 ‘盖世’ 赌坊去,又能赚上了一票。” 听完了这句话,黑衣人只觉气一闭,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盖世”赌坊后院上房屋里灯仍然亮着,大姑娘、马老亍、柳玉都还在,可是跟没人没什么两样,因为三个人没一个说话。 也难怪,谁还有心情说话? 一个清郎话声陡然划破了这份能令人窒息的沉寂: “三位,甄君子又来了!” 好嘛,正愁找不着他,却自己送上门来。 三个人霍地站起了两个,是大姑娘跟柳玉,柳玉正要往外冲! 不用他往外冲,人家甄君子已经进来了,不但进来了,还带了个人进来,不过,带进来的这个人,如今像睡着了似的,头垂着,一个身子也软绵绵的,当然,这个人正是那名黑衣人。 马老亍、大姑娘跟柳玉,三个人都猛一怔,连马老亍也忙站了起来: “这是……” 甄君子咧嘴一笑: “我知道,三位恨透了我,尤其是这位大姑娘,更是恨不得剥了我的皮,我本来是想进来赔罪的,可是左思右想不敢进来,或许是上苍怜我意诚,正巧这时候看见这个人从后院翻墙出去,我看他贼偷贼脑,鬼鬼祟祟,认为他非奸即盗,逮住他正好将功折罪,所以我就……” 话说到这儿打住了。 其实余话也用不着他说出口了,谁都知道往后是怎么回事了。 马老亍神情为之震动,柳玉脸上变了色,叫道: “你,你制住了他?” 甄君子道: “是啊,照这情形看,总不像是他制住了我吧!” 他没全懂柳玉的意思,柳玉也没再多解释,急转脸向马老亍: “义父……” 马老亍没理柳玉,瞪大了一双老眼望甄君子:“他,他死了?” 甄君子道: “没有,只是昏了过去,不过想让他死也容易……” 马老亍一惊忙摇手: “不,不,他不能死……” 甄君子微一怔:“他不能死?” 马老亍都要哭了: “姓甄的,你害苦了我们,你这那里是将功折罪,简直是要我们这些人的命。” 甄君子又一怔: “怎么说,我……怎么回事,难道说我弄错了,这个人是你们的至亲好友……?” 马老亍道:“他不是我们的至亲好友,他们……” 他住了口,他不能说,他怕,不敢说,说出来也丢人丢到家了! 他又急又气: “唉!”地一声,猛跺一脚结束了这番话。 第43章 路都是自己选的 更急更气的是柳玉,他明白马老亍的意思,也知道这严重而可怕的后果,他脸白了,眼红了,怪叫一声: “姓甄的,我杀了你。” 他抢步就要扑甄君子。 大姑娘突然一声冷喝: “站住!” 柳玉扑势一顿: “姐,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护他?” 大姑娘冷然道: “我不护他,你杀得了他吗?” 这倒是,凭他? 合他们三个人都不是对手的人,人家甄君子轻易就制住了,就凭这个,他杀得了甄君子? 柳玉没说话,也没再动,脸更白了,眼更红了。 甄君子道:“不是杀得了杀不了,而是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 大姑娘转望他,目光一凝:“我不怕,我说得出口,我告诉你……” 他把事情的真象告诉了甄君子,马老亍想拦,可是口齿动了一下,话却没出口。 静静听毕,甄君子似乎也傻了: “哟,照这么看,我还真是弄巧成拙了。” 大姑娘平静的道: “不,这个情我领,我认为你是将功折罪了。” 马老亍忙叫: “大妞——” 大姑娘霍地转过脸去: “义父,那么您说,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了,该怎么办,您以为只要人不死他们就会放过咱们,不报复了,告诉您,一样,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干脆选咱们自己想走的路——” 马老亍急了,大叫: “你想走什么样的路,拿着大伙的脑袋往刀口上碰?” 大姑娘道: “您还是以为——” “不错!” 马老亍猛点头: “我相信他们不会这么不讲理,人又不是咱们下的手,只要咱们把人接过来好好照顾,把人给放了,他们就不会为难咱们。” 大姑娘道: “义父,照这么看,您不全是怕这些人遭报复,您也有点儿愿意——” 马老亍怒道: “大妞你——” 大姑娘截了口: “义父,难道不是,难道我错怪了您?” 马老亍的脸色一沉,猛然点了头: “好,我承认,我原意,我不愿意还有路好走吗? 你不愿意接掌这个门户,总瓢子反的令符又交到了别人手里,我不愿意,让我走那条路,你以为咱们这些人能见容于黑白两道? 既然沾上了,我这辈子就卖给这条路了!” 大姑娘惊叫: “义父——” 马老亍猛然挥了手: “我不管你选什么路,我决定跟着总瓢把子的令符走,二郎他愿意怎么走,随他——” 只听柳玉道: “义父,我跟着您走。” 大姑娘脸色煞白,香唇边都快渗出血来了: “义父,原谅我要说一句,您跟二郎是自甘堕落,执迷不悟——” 马老亍惊怒: “大妞,你——” 柳玉暴喝: “姐,你敢骂义父——” 大姑娘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义父,您不用生气,我不选自己的路,我跟您走。” 此言一出,不但马老亍、柳玉为之一怔,连甄君子也为之错愕,只听马老亍道: “大妞——” 大姑娘道: “您不要多问了,我说跟您走,就是跟您走,是真不假,也绝不会改变,现在咱们要做的,是怎么善后了。” 第44章 人算不如天来算 她转望甄君子。 甄君子道:“看来我真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大姑娘道: “你也不用这样子,不管怎么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你这份情,我领受。” 甄君子道: “姑娘这话——” 大姑娘道: “你又何必,头一眼我就觉出你不简单,也不等闲。 而你要 ‘盖世’ 赌坊的银子,不过是藉着游戏予以警告,略示薄惩,你真正的目的,还在拯救这么一大帮一错再错更入歧途,你擒住此人,是进而断绝我们这些人归附他们之念,可是你这番心意了,你可以杀了这个人,但是你没有,那是你顾念我们之中还有良知未泯的一两个,不愿意给这一两个惹来严厉报复,杀身之祸,那是你的仁慈——” 甄君子一副啼笑皆非模样儿: “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从来没有人把我看这么好过,这不是让我脸红吗? 你可别自作聪明,像我似的,自作聪明是会弄巧成拙的!” 大姑娘道: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不承认,我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我就言尽于此了,你打算怎么样,也只有随你了!” 也是,总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让甄君子把人放下,撒手不管,扭头就走吧! 甄君子道: “瞧姑娘说的,我还能怎么样,我本来是来将功折罪的,没想到弄个罪上加罪,我更愧疚不安了,只好把人放下,赶紧走路!” 他还真是说实话,说到做到,话落,把黑衣人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大姑娘脱口叫道: “你——” 既不叫 “阁下” 、“尊驾” ,也不叫 “甄君子” 或 “姓甄的” ,而叫了声 “你”! 甄君子回过了身, “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大姑娘深望甄君子一眼,眼神相当怪异,是什么意思,只有大姑娘自己知道: “你好说,没什么,你请吧!” 甄君子没再多问一句,转身出房上了屋,往夜空里一窜,人就不见了。 大姑娘收回了目光,望马老亍,也望柳玉,神色冰冷,话也冰冷: “事情已经过去了,赶紧救人吧!” 说完了话,她转身要往耳房走。 马老亍忙道: “大妞,你别走。” 柳玉道: “是啊,姐,你怎么能走?” 大姑娘回过了身,神色跟话声更冷: “难道你们连救醒他的胆子都没有? 我已经听了你们的了,不要再勉强我做别的了。” 她转身疾快进了耳房,垂帘一起一落,那美好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这么一闹,一阵折腾,把盖秋天人头的真正下落也忘了问了。 唯一没有忘的是大姑娘,她只是不愿意问了。 从垂帘上收回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黑衣人身上,然后,四道目光又从黑衣人身上移开、抬起、互望,最后,马老亍咬了牙: “我来!” 他上前扶起了黑衣人,把黑衣人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在黑衣人喉结跟心口各点一指。 黑衣人身子一震,罩在黑布罩里,从眼洞里可以看得见的两眼睁开了。 第45章 甄君子劳苦功高 马老亍满脸陪笑,却提心吊胆,轻轻一声: “醒了?” 黑衣人猛一挺身,霍地站了起来,马老亍吓了一跳,往后就退,黑衣人出手如风,一把拉住了他,沉声急问: “马老亍,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在这儿? 出手制住他的是甄君子,人呢? “这——” 马老亍一时没答上话来,他那敢照实说? 黑衣人两眼闪起了厉芒,话声也提高了: “马老亍……” 柳玉一旁忙道: “是那个姓甄的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黑衣人霍地转脸望柳玉,可是他拉住马老亍的手还没放: “姓甄的,他人呢?” 柳玉忙道: “走了!” 黑衣人两眼厉芒又一闪: “是你们弄醒了我?” 这是功劳,马老亍跟柳玉都抢着忙点头: “是,是。” 其实,这也是实情。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惊怒、激动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松了马老亍,一双锐利的目光从柳玉身上掠过,落在了马老亍脸上: “姓甄的为什么把我送到这儿来,交给你们?” 他应该记得,他昏过去之前,甄君子说的那句话的! “这……” 马老亍仍然不敢实说,他怕黑衣人脸上挂不住。 柳玉可没想那么多,他认为不照实说不行,他告诉黑衣人,而且是原原本本,一点儿不漏,一点儿也没隐瞒。 马老亍一边儿听得直着急,偏又不好出言阻拦,他知道,那么一来恐怕更糟! 柳玉把话说完,马老亍一边儿更揪着一颗心,两眼紧紧的盯着黑衣人。 还好,他似乎瞎操心了,没见黑衣人发作,也没见黑衣人两眼里闪起凶光厉芒,只听黑衣人冷冷一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马老亍刚要暗吁一口气。 黑衣人话锋忽转: “姓甄的为将功折罪把我交给你们,可是他知道你们心里并不是十成十的情愿归附……” 马老亍一惊,想吁的一口气猛然顿住,差点儿没闭过气去,他忙摇头: “不––” 黑衣人像没听见,冷然接道: “不过,你们并没有拿我怎么样,反而弄醒了我,姓甄的没能将功折罪,你们将功折罪了——” 马老亍猛一喜,气顺了,急道: “谢谢!谢谢——” 可怜的马老亍,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似这般忽 “冷” 忽 “热”,这么一把年纪了,他怎么受得了啊! 黑衣人话锋又转: “可是,你们已经知道我在姓甄的手里栽过跟头,落在他手里过了!” 马老亍又是一惊,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柳玉这时候才悟出事情严重了,他忙道: “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绝不会。” 马老亍只有跟着说: “对,我们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黑衣人像没听见,接着道: “你们也放走了姓甄的,是不是?” 马老亍苦了一张老脸: “不是我们放走他的,而是……您是知道的,我们根本留不住他!” 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再有几个 “他们”也不行。 第46章 抗父命守身如玉 黑衣人两眼厉芒一闪: “我是知道的,什么意思?” 马老亍忙道: “您误会了,我是说…… 我不会说话,我这张老嘴笨,我这张老嘴笨!” 看来马老亍是被吓破胆了,这要是传扬出去,今后江湖上,马老亍这张老脸恐怕没处放了。 黑衣人道: “你们留不住他,试过没有?” 是啊,试过没有? 连试都没试,又怎么知道留不住他姓甄的? 真说起来,这一点是不难辩解的,问题是马老亍跟柳玉不必辩解,所以,一怔之后两个人硬是没说出话来。 黑衣人又道: “最要紧的,只怕姓甄的已经看过我的面目了吧?” 这倒是! 马老亍、柳玉大惊,这可不能再不说话了,马老亍急道: “不,没听他说……” 真是太可怜了,就算甄君子看过他的面目了,那又怪得了别人? 黑衣人道: “他要是看过我的面目,又怎么会告诉你们。” “这……” 马老亍又没说话了。 黑衣人接着又是一句: “你们呢,在弄醒我之前,掀起过我头上的黑布罩没有?” 恐怕这才是最要紧的! 这一句简直就像晴天霹雳。 从黑衣人关心的程度,也可知道看了他面目的严重性,其实想也知道,他所以从头到脚罩在一个黑布罩里,而在两眼部位挖了两个眼洞,就是怕人家看见他的面目。 马老亍、柳玉双双大惊,柳玉忙道: “我们没有……” 黑衣人道: “马老亍!” 马老亍竟然机伶一颤,急道: “真没有,我们怎么敢,连想都没想过!” 还是真的。 黑衣人道: “是吗?” 马老亍、柳玉齐点头: “是,是!” 黑衣人道: “我怎么信得过你们?” 马老亍道: “我们愿意拿性命担保……” 应该很够了。 “性命?” 黑衣人冷冷一笑: “比起我的面目来,你们的性命不值一文!” 这就麻烦了! 马老亍惊白了脸: “那……” 黑衣人道: “我的面目只有自己人见过,也就是说,只有自己人才能见我的面目,外人,不管他是谁,只要见着我的面目,只有让他死……” 柳玉忙道: “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 黑衣人道: “谁说的,你们给了我什么担保?” 柳玉要说话。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 “又是你们的性命?” 柳玉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有什么法子,命不值钱嘛! 像马老亍、柳玉这种人,对这种气居然受了,可见他们是多么怕这个黑衣人,也可见他们是多么怕死,拿人家的命不当命,拿自己的命可真当命。 马老亍也想说话,他本来已经没话可说了,性命都担保不了,别的还有什么可以作为担保的,可是他知道,不说话还不行,这要是不解释清楚…… 马老亍也想说话,他本来已经没话可说了,性命都担保不了,别的还有什么可以作为担保的,可是他知道,不说话还不行,这要是不解释清楚,不能让黑衣人相信,取得黑衣人的认同,遭殃的是他跟柳玉。 第47章 义父经不起诱惑 可是黑衣人已经冰冷又说了话: “要想不让我追究,必须让我相信你们已经诚心归附,要想证明你们已经诚心归附,只有一个办法……” 柳玉忙道: “什么办法?” 马老亍也忙道: “您请示下,您说怎么办,我们一定无不遵从,马上照办。” 是啊,有了转机了,就算豁出命去也得干。 黑衣人一双阴冷目光从柳玉脸上扫过,落在马老亍脸上,看得两个人心惊胆战。 只听黑衣人道: “让你那个义女献身给我,让她跟我结上一段姻缘。” 敢情是这么个办法。 刹时,马老亍跟柳玉因为惊怔都傻住了。 两个人都有气,心头的火儿都往上冒,不过谁都没让它显露出来,谁愿意因为一时之小不忍丢了性命? 黑衣人话声更冷三分: “怎么,没听见?” 马老亍、柳玉倏然定过了神,柳玉脱口道: “不行……” 黑衣人两眼冷芒一闪, “不行?” 柳玉忙道: “她不会愿意的。” 黑衣人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柳玉道: “我知道……” 黑衣人道: “问都不去问她,你怎么知道?” 柳玉道: “我跟她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刚烈……” 黑衣人冰冷截口: “要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让我相信你们是诚心归附了,那么一来,你们也就算不得自己人了。”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拼! 可是两个人都知道,拼的结果,是他们两个送命。 所以,柳玉一听这话,根本没有拼的念头,只有急忙转望马老亍,那意思是让马老亍赶紧应付。 马老亍只有陪上一脸的勉强苦笑: “您是知道的,她是我们总瓢把子的人……” 黑衣人道: “我很清楚,她一直不愿意,也一直不承认,到现在为止,盖秋天连碰都还没碰过她,就算她已经是盖秋天的人了,我也不在乎,盖秋天已经死了!” 马老亍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 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了,按理说,应该是什么理由也不需要,或者是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奈何这些马老亍他都不敢说,只听他道: “这……可是……” 黑衣人忽然问: “马老亍,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马老亍忙道: “不是!” 黑衣人道: “这就是了,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既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拿她保命,又能对自己的将来大有裨益,你何乐而不为?” 马老亍微一怔,没说话,可是他已经心动了,他脸上的神色瞒不了任何人! 柳玉忙道: “义父……” 只这么一声,没了下文。 是鼓励马老亍听黑衣人的,还是拦阻,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一声。 马老亍像没听见,没答理。 黑衣人又说了话: “马老亍,你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为了你都能放弃自己要走的路,这,相信她也会答应的,你去试试看!” 马老亍像是定过了神,还带着点儿迟疑,可是他点了头: “是!” 脚底下也似乎不由自主的走向了耳房。 第48章 生死嫁娶一样大 大姑娘当然不在耳房里,如果她在耳房里,刚才的一切她早已听得一清二楚了! 大姑娘在隔着一条小胡同的后头那座宅院里,她是怎么过去的,不用说,这两座宅院地下一定有互通的密道! 后头那座宅院在上房屋的东耳房,是一间女儿家的香闺,大姑娘如今就在这间香闺里。 她没点灯,只推开了窗户,让昏暗的月光照射进来,她就呆呆的站在窗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简直就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一怔轻捷的步履声到了门外。 不知道大姑娘听见了没有,她没有任何动静。 随即,门外响起了马老亍的话声, “大妞,睡了吗?” 大姑娘像定过了神,她回身走到桌边,打着纸媒点上了灯,这才淡然一声: “义父请进!” 垂帘掀处,马老亍进来了,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来的,可是当他那双目光一触及大姑娘时,她老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安神色,接着是一丝强笑: “还没睡?” 大姑娘像没听见,拉过把椅子来: “您请坐。” 马老亍道: “不坐了……大妞,我来告诉你件事……” 他把黑衣人醒后经过说了一遍。 还没提黑衣人提出的唯一的办法。 大姑娘的神色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他要怎么样才相信?” 马老亍不能不说了,很难启齿,犹豫再三,才带着极度的不安告诉了大姑娘。 大姑娘一听脸色就变了,变的煞白,一双美目里也闪现了火似的光芒,瞪视着马老亍,一眼不眨。 马老亍避开了大姑娘的目光: “大妞,别这么看我,我是不得已才来告诉你的。” 大姑娘说了话,尽管她神色很吓人,可是她的话声还十分平静: “我知道您,一定是很不得已,否则您绝不会来跟我提这种事……” 马老亍突然苦了脸,哭似的: “大妞,我要是不来,我跟你兄弟这两条命,就得交到他手里了!” 大姑娘道: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毕竟,这是要命的事……” 马老亍哭似的老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神色,那痛苦的背后,至少带了一半的羞愧。 大姑娘接着道: “您既然来跟我提这件事了,那表示您并没有打算孤注一掷,全力一拼了?” 马老亍一惊忙道: “不能,大妞,咱们绝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一来这些个人全完了!” 大姑娘微点头: “也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累及整个赌坊,既然这样,只有牺牲我一个人……” 马老亍这么大年纪了,江湖上的经验、历练都够,什么人情世故不懂? 还能听不出好赖话,他立即低下了头。 低头归低头,可是没作声,那表示自己的命要紧,笑骂由人,反正你还是得这么办! 大姑娘冰雪聪明个人儿,又岂会不懂,她身躯泛起了一阵轻颤,娇靥上也掠过一阵抽搐: “义父,我知道,自小把我拉扯大,您对我有养育之恩,可是,当初您把我许给了盖秋天,换来了主持这处分支,算来,我已经还您养育之恩了……” 第49章 为义字义不容辞 马老亍忙抬头,惊声道: “大妞……” 大姑娘截口道: “我知道,您认为那不够,不要紧,我会再加一笔……” 她翻腕扬手,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已握在手中。 马老亍大惊,急叫: “大妞,你要干什么?” 大姑娘神色更是怕人,她瞪视着马老亍道: “义父,我跑不出这个院子,那是我的命,我认了,要是我跑出了这个院子,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我已经不欠您什么了,从此咱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马老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大骇,伸手就要去夺大姑娘手里的七首,他出手不能不算快,可是仍嫌慢了些,大姑娘已手起刀落,一把匕首已插进了她的胸腹之间,自己还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马老亍心胆欲裂,吓呆了,要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那儿。 随即,大姑娘捂着肚子冲出了耳房。 按说,马老亍可以阻拦,可是,他没有,甚至没动一动。 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突然间良知闪现,有意放大姑娘一条生路。 过了一下,他定过了神,定过神来之后,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面如死灰,头一低,也出了耳房。 很快的,他又回到“盖世”赌坊后院的那间上房里,黑衣人森冷而立,柳玉垂手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可是,现在,柳玉没等黑衣人问,也没等马老亍开口,就急急迎上一步: “怎么样?” 马老亍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虽然面如死灰,但没再见他有俱色,说话也没再犹豫,他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既像告诉柳玉,又像告诉黑衣人。 他话说完,柳玉惊住了,黑衣人则目闪厉芒,劈胸一把揪住了马老亍: “金老三,你不是放她走了吧?” 马老亍瞪大了失神的老眼: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 黑衣人道: “谅你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你也没跟去看看,她是不是已经跑出去了?” 马老亍道: “没有——” 黑衣人忽然厉声大叫: “马老亍,你该死!” 劈胸抓住马老亍的那只手松开了,松开了是松开了,却往前一送,而且是五指箕张,只听“噗!”地一声,陡见马老亍瞪眼张嘴,想叫没叫出声,那只手,已整个儿的插进了马老亍的胸膛之中。 柳玉心胆欲裂,不由地脱口一声惊叫。 黑衣人猛然抽回了手,鲜血像箭似的,从马老亍的胸口喷了出来,一股子热腥扑鼻,接着,马老亍往后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之后没再动一下。 黑衣人霍地转脸,怕人的一双目光投向柳玉。 柳玉魂飞魄散,急道: “请,请别——我愿意去追她回来……” 黑衣人道:“带我过去看看。” 柳玉不知是福是祸,只知道急忙点头: “是,是。” 他急忙转身向西耳房行去。 敢情密道的入口在这间耳房里。 可不都在耳房里,很快的,柳玉带着黑衣人也是从后头宅院上房屋的西耳房出来。 屋里,几滴血迹直指门外。 第50章 人生不如意太多 两个人没再看东耳房,急急出门,顺着血迹往院子找。 血迹还真不少,而且也很容易看得见,一直到了后墙边,没见着大姑娘,显然,大姑娘跑出去了。 黑衣人转脸又望柳玉。 柳玉的心猛一紧,急道:“她跑不远,一定跑不远,我去追——” 黑衣人的目光仍然那么怕人:“柳玉,能接掌这一伙的,现在只剩下一个你了,现在由你带领这一伙归附,你不会再生贰心吧?” 柳玉如逢大赦,一颗心猛然落下,喜极而泣:“不敢,不敢,我绝不敢,我感激使者的恩德,我一定会报答——” 黑衣人道:“追她去,不论死活,把她带回来,就算是报答我了!” “是,是。” 急应声中,柳玉一躬身窜上墙头,往外一翻就不见了! 黑衣人身躯拔起,直上夜空。 夜空里划过一道电光似的明亮,拖着光尾,拖得长长的! 那是什么?任何人都会把它当成流星。 那拖着光尾的电光似的一道,起自夜空的西北,射向夜空的东南,就在东南方斜斜落下,倏然不见。 流星都是这个样子的! 谁知道它落向何方? 有人知道,就在那道流星似的电光拖着光尾落下,倏见消失的地方,从夜空里落下一条黑影,正是那名黑衣人。 他落地凝立不动,似在等什么! 很快的,一条白影也划空落下,就落在黑衣人的面前,是个白衣人。 不知道是不是跟这名黑衣人见过面的那名白衣人。 黑衣人恭谨躬身:“见过白衣使者。” 白衣人说了话:“什么事施放‘流星’?” 没错,是那个人! 黑衣人道:“回白衣使者,黑衣使者有急要大事禀报。” 白衣人道:“说!” 黑衣人恭应一声,他禀报的是“盖世”赌坊的变故! 静静听毕,白衣人目闪冷芒:“有这种事?” 黑衣人躬下了身:“黑衣使者不敢隐瞒,恭请白衣使者定夺。” 白衣人双目忽然再闪冷芒:“怪不得我找不到姓甄的,原来他来忙这件事了,这件事里既然有他,而你又在这时候施放 ‘流星’——? 黑衣人一点就透,身躯一震,两个人四道目光急忙四下搜索! 还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 白衣人收回目光又望向黑衣人:“你为什么没杀柳玉?” 黑衣人道:“回禀白衣使者,尽管咱们握有盖秋天的令符,一旦再杀柳玉,恐怕会激起那一伙的变乱,所以留下了柳玉,黑衣使者可算是恩威并用,不怕他不死心塌地地效命。” 白衣人微点头:“很好,至于那个丫头,本教不禁情欲,随你怎么处置。” 黑衣人忙躬身:“多谢白衣使者。” 白衣人道:“只是,经过这件事之后,那个姓甄的更加不单纯了——” 黑衣人忙道:“白衣使者是说——” 白衣人道:“他能制住你,足证不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把你交给‘盖世’赌坊,也显然是想坏咱们的大事,加以盖秋天偏在这个时候死在老鹰犬之手,我几乎怀疑他跟老鹰犬是一条路上的。” 第51章 神秘组合现端倪 黑衣人道:“黑衣使者以为,他跟老鹰犬不该是一条路上的。” 白衣人道:“说你的理由给我听听。” 黑衣人道:“盖秋天死于老鹰犬之手,带着盖秋天的人头路过 ‘绥城’,是他宣传出来的,否则没有人知道,至少 ‘绥城’的这些人还蒙在鼓里,此其一,老鹰犬要是知道咱们的行动,又怎么会就此罢手,只带着盖秋天的人头赶回直隶——” 白衣人截口道:“谁说老鹰犬罢手了,姓甄的不是留在 ‘绥城’ 了吗?” 黑衣人道:“不,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正主儿走了,留下了副手?” 黑衣人道:“不,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正主儿走了,留下了副手?” 白衣人道:“谁说姓甄的是副手,你把姓甄的当副手了,以姓甄的他的机智、武功看,说不定他才是正主儿,老鹰犬是他的副手。” 黑衣人身躯一震,忙道:“不,不可能,就咱们所知,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跟老鹰犬若是一条路上的,他实在没有必要非把盖秋天的死讯宣扬出来不可,更不会让老鹰犬等困在树林内,受那么大的惊险。” 白衣人道:“我却认为那是他们合唱的一出戏,不那么样又怎么让 ‘盖世’ 赌坊,以及来到 ‘绥城’ 的黑白两道知道,盖秋天伏法,死在老鹰犬之手,给予 ‘盖世’ 赌坊跟来到 ‘绥城’ 的黑白道警告,又怎么坏咱们的大事?还有,老鹰犬来到 ‘绥城’ 一直到脱险离去,其间的经过是你亲眼所见,老鹰犬即或有惊,可曾有险?最后是不是还是姓甄的帮他脱险离去?”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这……这怎么说,姓甄的跟老鹰犬真是——” 白衣人摇了头:“不,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我还只是说 ‘怀疑’ 的道理所在,事实上,姓甄的若真是老鹰犬一条路上的,是来坏咱们大事的,他应该极力争取 ‘盖世’ 赌坊马老亍他们才对,而马老亍他们却不但赔了大把的银子,还没能弄回盖秋天的人头来。” 这个白衣女子真怪,她举道说理,好不容易使得黑衣人也认为甄君子跟坎威是一条路上的,却又自己把它推翻了,叫人信她的好,还是不信她的好? 只听黑衣人道:“那——” 白衣人道:“不要躁进,也不要轻举妄动,先摸清楚他再说,不过有一点似乎可以确定了,不管他是什么来路,对咱们来说,他应该是敌非友!” 黑衣人忙道:“那就应该——” 白衣人道:“你听见了,我的交代是不要躁进,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只宜智取,不宜力敌,把他交给我,你只管把心思放在 ‘盖世’ 赌坊,照你的做法,你还有闲工夫管别的吗?” 黑衣人当然懂白衣人这最后一句的意思,有点窘迫的低下了头,恭应一惊道:“是,谢白衣使者,黑衣使者这就赶回 ‘盖世’ 赌坊去,告辞。” 一躬身,随风飘起,电射而去。 第52章 行到水穷看云起 望着黑衣人不见,白衣人发出冰冷一声轻笑,也随风飘起,刹那间化做一缕轻烟,在昏暗的月光下一闪就不见了。 黑衣人走了,白衣人也不见了,就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个人。 这个人赫然竟是甄君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刚才他躲在那儿,只知道他以往那种玩世不恭,毫不在乎,从来不把事儿当事儿的神色不见了,那张脸上,代之而起的是冷肃、凝重,还有就是从两眼中射出的逼人威仪。 在这一刻,任何人都会慑于他的威仪,而不会在意他的落魄、邋遢。 只听他冷然自语:“就知道是你们,原来你们是用这种方法联络的,你们终于现身了,我会一个接一个的把你们都引出来的,只是,一现身作为就令人发指,你们该死!” 话落,他腾身而起,直上夜空,昏暗的月光下,只见一条若有若无的影子从夜空中划过,不见了! 片刻功夫后,“盖世”赌坊跟后头那座宅院之间的小黑胡同里,出现了一条人影,又是甄君子! 甄君子他站在黑胡同里,两眼威仪闪射,远近扫视了一匝。 就在这时候,夜空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疾快的由远而近! 甄君子两眼之中的威积一闪,轻轻的冷哼一声,抬手往空中一弹。 只听夜空中传来一声冷喝:“什么人?” 一条黑影从空而降,就落在甄君子的面前,居然是那名黑衣人,他是先动身的,却比甄君子晚到了。 如果这时候这儿有第三个人在,要是他目光够锐利,他应该看得见,黑衣人那袭黑绫的下衬裂了一道口子,刀割也似的。 当然,黑衣人自己不会不知道,那是刚让一缕从下往上的凌厉指风射破的。 他一见甄君子先是一怔,继而目闪凶芒,惊声发话:“是你?” 甄君子冷然道:“黑衣使者,你我有缘,又见面了!” 黑衣人身躯一震:“你知道我是——” 甄君子道:“我不但知道你这个黑衣使者,我还知道在 ‘绥城’ 出现的,还有个职位比你高的白衣使者!” 黑衣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惊怒道:“什么,你——” 甄君子道:“我要是问你,你是什么来路,你们还有些什么人,大概你是不会说的了。” 黑衣人厉声道:“你算是个明白人,要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来,你是做梦!” 甄君子道:“既是这样,那只好等着问别个了,现在,我成全你这份耿耿忠心。” 话落,抬手一点! 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只见黑衣人身躯一震,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眉心部位射出了一股血箭,身子一仰就倒下了,没再动一动。 甄君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刹那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绥城”热闹的地方真热闹,像马市、土窑子、赌坊一带,不是人头躜动就是进出不断。 可是“绥城”冷清的地方也真冷清,像这一带,除了这间破庙之外就是乱坟岗,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庙建在乱坟岗,大半是想仗庙里的神袛镇压孤魂野鬼的,恐怕不会有什么香火。 本来嘛,除了扫墓的时候,谁会特地跑到这儿来上香? 第53章 穷家帮张垣分舵 平常都不会往这儿来了,一到夜晚就更不会往这儿来了,这么一来,这一带还能不冷清? 不但冷清,简直冷得吓人! 可是,偏就在这冷清得吓人的地方,这座破庙前殿的供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这盏油灯够瞧的,破碗,灯油刚盖得住碗底,连那个灯焰也豆也似的,要死不活的。 谁在这儿点这么盏灯干什么? 在这么个地方,没亮儿,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反倒好,有这么一点要死不活的亮儿,照得周遭迷迷朦朦的,说看得见偏看不见,说看不见可又多少看得见点儿,反而增添了一股阴森气氛,吓人,可不,碰上一阵风吹进来,灯焰一阵摇,一阵明灭不定,更让人毛骨悚然! 吓人归吓人,毛骨悚然归毛骨悚然,这儿还偏有人住! 灯光下,供桌边地上,不就有个铺好的地铺吗? 那么,这盏灯八成儿就是那个打地铺的人点的,岂不就是鬼点的招魂灯了? 这个地铺,说它是个地铺,其实简直比狗窝都不如,一张已经不成形的破草席,一个满是油泥,脏得都发了亮的被子卷儿,一块砖头,大户人家的狗窝都比这强。 有灯,有地铺,人呢?就是不见人! 一阵微风吹了进来,灯焰摇动,一阵明灭,等到风静灯定再看时,供桌前也多了个人,甄君子! 难不成点灯、打地铺的是他?他住在这儿…… 看他那副德性,像,可是不是! 只见他凝了一下神,只听他道:“不速之客夜访,主人在吗?” 主人?这儿还有主人? 灯焰再闪,一暗复明,灯光上又多了一个人,那个人站在前殿通往后头的那扇小门前。 那是个中年化子,一身满是补钉的鹑衣、浓眉、大眼、络腮胡跟头发都像乱草,模样儿还挺吓人的。 难怪了,原来是要饭化子住在这儿。 对,没错,要饭化子也是来凑热闹的,白天往热闹地儿伸手乞讨,晚上回到这儿来过夜了。 可不就住这种地方,住客栈得花钱,也没听过要饭的住客栈的,不花钱的地方虽然不只这儿,可是那些地方谁又会让他们住? 看见甄君子,要饭化子有着一瞬间的惊愕,他惊愕的时候,模样儿吓人,一瞬间之后,他恢复了平静,平静时候的模样儿,也好看不到那儿去,只见他凝目瞪甄君子,盯得紧紧的:“尊驾——” 甄君子道:“我找此地的主人,阁下就是……” 中年化子道:“乱坟岗上的破庙,早就没了香火,谁是主人?” 甄君子一笑点头:“不错,风月无古今,林泉敦宾主,何况乱坟岗上的这座破庙,我想阁下不会不懂,我所说的主人,是指 ‘穷家帮’ ‘张垣’ 分舵的分舵主!” 敢情要饭化子是 ‘穷家帮’ 的。 中年化子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 燕青又道 :“我姓燕——” 中年化子截了口:“尊驾既是到这儿来找 ‘穷家帮’的人,那就没有必要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尊驾来 ‘绥城’ 没多久,可却已经大大的出了名,要是连尊驾都不知道,‘穷家帮’这碗乞讨饭我算白吃了,甚至也可以伸把手把 ‘穷家帮’的招牌摘下来了,尊驾姓燕,单名一个青字,没错吧!” 甄君子笑了,又点了头:“没错,如假包换。” 第54章 情到深处已无言 中年化子道:“既然这样,真人面前就不必说假话,我执掌 ‘穷家帮’ ‘张垣’分舵。” 甄君子道:“原来就是分舵主当面。” 中年化子道:“不敢,尊驾夤夜莅临我 ‘穷家帮’ ‘张垣’ 分舵,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甄君子道:“分舵主,甄君子特来求教。” 中年化子道:“尊驾言重,只要是该做的,能做的,不管对谁,‘穷家帮’ 无不乐于尽绵薄,效微劳。什么事?尊驾请明说。” 甄君子道:“‘盖世’赌坊金志文的义女,带伤逃出来,贵分舵可知道她的下落?” 中年化子两眼猛睁,脸色一变:“抱歉,这,敝分舵无可奉告。” 甄君子道:“分舵主——” 中年化子道:“穷家帮不愿沾这帮人。” 甄君子道:“分舵主可知道我到 ‘绥城’来,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尊驾高深莫测,而事实上尊驾已牵连了那帮人,本帮不愿过问。” “分舵主——” “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尊驾要是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敢情下逐客令了,真和气。 甄君子还想再说。 中年化子已沉声又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尊驾既然在江湖走动,不该不懂规矩,我话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尊驾为何强人所难?” 甄君子忍不住道:“分舵主,我这是为江湖道尽一份心力,我这是让江湖道上道长魔消,难道你也不肯帮我这个忙?” 中年化子茫然道:“我说过,只要是该做的、能做的,不管是谁,‘穷家帮’无不乐于尽绵薄、效微劳,但是,我也说过,尊驾高深莫测!” 显然,人家的意思是不知道他是谁,不相信他的所作所为。 甄君子什么样个人,还能听不懂,他沉默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只好先为分舵主释疑了——” 一顿,凝目:“分舵主不会不知道,在京师西郊住着一户人家,务农为生,但却处在宦海与江湖之间——” 这句话引起了中年化子的注意与兴趣,他又猛睁了双目,紧盯着甄君子:“事实上,京师一带,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 这意思是说,谁知道你说的是那一家。 甄君子当然懂,道:“我这么说吧,这户人家,原不住在京师,可是皇家为了能朝夕相见,非把他们安置在京师不可,原来还打算把他们安置在皇城里呢,经这户人家的主人力争,这才折衷安置在西郊草茅之间,一明两暗,矮篱一圈,种菜种花。” 中年化子不禁动容,脸上浮现肃然敬意:“好一家高人雅士,尊驾听说的这户人家姓……” 甄君子道:“李,十八子李。” 中年化子一双环目之中闪烁起奇光: “尊驾跟我提这户人家是……” 甄君子道:“无非是想让分舵主知道,我是来自这户人家。” 中年化子道:“尊驾姓燕。” 甄君子道:“是真是假由你说。” 中年化子道:“若果真如此,穷家帮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效命,只是尊驾有什么凭据?我怎么信得过?” 第55章 紫金佛珠紫金令 甄君子眉峰微皱,摇头而笑:“求人帮忙可真不容易啊,我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好吧!” 说实话,他翻腕抬手,右手的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指环,紫金佛珠,乌黑乌黑的,不知道是什么所打造,只看得出指环上镌刻着一颗张着牙的虎头。 只听他道:“分舵主应该认得这个。” 中年化子入目甄君子手上的“紫金佛珠”立即神情猛震,脸色大变,神情一阵肃穆,无限恭谨:“普天下谁不认得威震寰宇的 ‘紫金令’ ,尊驾请快明示身份,以便称呼,也免失礼。” 甄君子微一笑收回了手:“分舵主只认得这个指环,只相信我是从那户人家来的就够了,不必多问其他,就还当我是甄君子,有什么不好。” “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中年化子道:“容我先参拜 ‘紫金令’ ,‘穷家帮’‘张垣’分舵弟子陈大态,叩拜——” 中年化子随话躬身,然后左脚往前迈步,就要曲下右腿。 甄君子伸手拦住,道:“分舵主既然认得‘紫金令’,必应该知道,‘紫金令’的主人最不喜欢这一套。” 中年化子陈大态抬眼望甄君子。 甄君子又道:“正事要紧,敢情跟分舵主谈正事。” 中年化子道:“陈大态遵命!” 收腿站好,微现赫然:“分舵无以待客。” 甄君子微一笑:“‘穷家帮’本就如此,不这样也就不叫‘穷家帮’了,瞧我这身打扮,又哪儿不能坐,分舵主,咱们就席地而坐吧!” 话落,他竟然真就地坐下了。 “穷家帮”的人一向都是这么坐的,可是让这么一位贵客也这么坐,那就显得有失那个了,而这位贵客偏能 “入境随俗”,陈大态不由投过敬佩一警,什么都没再说,立即跟着坐下下。 甄君子一见陈大态坐在了对面,他也马上道:“分舵主,我刚才所打听的马老亍的义女——” 陈大态道:“尊驾,陈大态是不是能先请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君子道:“当然可以,我也应该先行奉告,不然还真让人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到‘绥城’来以后,进出‘盖世’赌坊,以及扯出坎威的事,贵分舵是知道的了。” 陈大态道:“是的,这敝分舵都知道。” 甄君子道:“贵帮可知道,最近武林中出现了一个教,极其神秘,甚至还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教,到目前为止,我除了知道这个教有意席卷各门派、各帮会,一统武林,以及见着他们派来 ‘绥城’的白衣、黑衣二使者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陈大态为之瞿然:“惭愧,本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教。” 甄君子道:“耳目遍布,消息灵通如 ‘穷家帮’者都不知道,其他的各门派、各帮会就可想而知了。” 陈大态道:“他们派的什么白衣使者、黑衣使者,曾在‘绥城’一带出现?” 甄君子点头道:“今天晚上,不久之前,他们之间还以独特信号联络会面。” 陈大态道:“敝分舵居然蒙在鼓里,看来敝分舵的这些人是太迟钝了。” 第56章 文武本来不双全 甄君子道:“分舵主,恐怕不能怪,他们的独特信号像极了夜空流星,很少人会留意。” “流星?”陈大态轻叫道:“前不久我看见流星了,没想到那居然会是他们施放的联络信号。” 甄君子道:“分舵主,盖秋天就是归附他们的头一个,因为盖秋天两手血腥,一身罪孽,又是个执迷不悟,不可劝的大凶,所以我只有杀了他……” 陈大态一怔:“怎么说,是尊驾,不是说是坎威……” 甄君子道:“那是我说的,我有多重的用意,希望分舵主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要再传第三者。” 陈大态答应了一声,道:“我说坎威怎么轻易就要了盖秋天的命,原来是尊驾……” 话锋一顿,似自语,又像接问:“像盖秋天那么样的狠人,又拥有那么庞大的势力,怎么会这么轻易向人低头!” 甄君子道:“这就不知道了,相信一定有它的道理,究竟是什么道理,目前我还不清楚,不过盖秋天已经归附了那个教,确是实情,因为盖秋天在授首之前已经把他的令符交给了那个教,我也就是为这才杀他的。” 陈大态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敝帮居然蒙在鼓里,毫无所知。” 甄君子道:“我杀盖秋天,也是为阻止他的这些帮众归附于那个教,马老亍的那个义女原就主张解散,马老亍跟柳玉要是听她的,那个教的阴谋就难以得逞,可是一方面是由于马老亍跟柳玉贪生怕死,另一方面也是他们俩恶性难移,以至受制于那名黑衣使者,逼得那位姑娘举刀自伤,毅然脱离……” 他把大姑娘举刀自伤,逃离“盖世”赌坊的经过,告诉了陈大态。 陈大态听得大为动容,不由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出污泥不染,这位姑娘令人敬佩,只是,敝帮惭愧——” 他没有再说下去。 显然,“穷家帮”“张垣”分舵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哪儿去了。 本来嘛,他们连这些事都毫无所知,又怎么会知道姑娘举刀自伤,逃出了“雷记”赌坊。 甄君子皱了眉:“这就怪了——” 陈大态道:“尊驾找这位姑娘是——” 甄君子道:“分舵主,这么一位令人敬佩的姑娘,不要说她带着那么重的伤,就算她没有受伤,我也不能不管她。” 陈大态点头道:“尊驾说得是,会不会她根本没能逃出 ‘盖世’赌坊,不然敝分舵不可能不知道。” 甄君子道:“不,我确知她已经逃出来了,不然马老亍他们不可能找不到她。” 陈大态也皱了眉:“这还是真怪了,除非她升了天,入了地,不然敝分舵——” 一顿,凝目:“尊驾放心,陈大态这就下令全力找她。” 转脸向外,扬声喝道:“来人。” 人来得可真快,话声方落,灯影晃动,庙门内已多了个人,是个年轻化子。 这化子只十八九岁,不但白净还相当清秀,他一见庙里多了个外人,立即瞪眼愣住。 第57章 千里忙人万里行 陈大态叱道:“发什么怔,指你们在外头安桩布卡设哨,我这个人都能让人抬走!” 年轻化子立即定过了神,很窘,但是还带着惊异。 难怪他惊异,人都进了分舵登堂入室了,他们还在外头安桩布卡设哨的,不是被叫进分舵来,到现在还茫然无觉呢。 甄君子微一笑道:“别怪这位兄弟,是我没经过通报,是我失礼,分舵主要怪这位兄弟,就等于怪我未经过通报了!” 陈大态忙厚颜道:“不敢——” 转向年轻化子:“这位——” 年轻化子忙道:“我知道,他就是那个——” 陈大态截口道:“那个什么?你知道,你知道吃饱了不饿,这位甄朋友是从京师西郊 ‘佐天爵府’来的——” 年轻化子神情一震,叫出了声道:“佐天爵府!” 甄君子含笑道:“这那儿称得上府?草庐!草庐!” 年轻化子忙转向陈大态:“分舵主——” 陈大态叱道:“好了,还用你操心,难不成我还不如你,会让人唬了去,这位带的有李侯爷的 ‘紫金令’,再加上直入分舵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份能耐,错不了的!” 甄君子笑道:“麾下有这么一位兄弟,分舵主应该高兴才对,还是多小心的好,这年头招摇撞骗的多,分舵主真要让人给蒙了,那才是阴沟里翻船啦!” 年轻化子一张白净脸胀得通红,好窘。 陈大态翻了年轻化子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害臊哇!把头抬起来,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接着,他把甄君子为盖秋天,来“绥城”的用意、经过,以及要找那位大妞姑娘的事,全告诉了年轻化子。 这里年轻化子听得望着甄君子瞪大了眼。 那里陈大态又扬声轻喝:“听清楚了没有?” 年轻化子连忙定神:“听清楚了!” 陈大态道:“那还不快传令去,倾分舵之力找,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年轻化子答应一声,要转身。 甄君子道:“兄弟,我的来历,还请暂时守密!” 年轻化子微一怔,一时没有答话。 陈大态轻喝道:“听见了没有?” 年轻化子忙点头:“听见了!” 转身风也似地掠了出去。 甄君子望着年轻化子不见,等他收回目光回过头,陈大态道:“年轻不懂事,尊驾见笑。” 甄君子道:“好说,我倒觉得跟这位兄弟挺投缘的,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 陈大态道:“承蒙尊驾抬举,那是他的荣宠,他叫阮明。” 甄君子道:“原来是阮兄弟,有个不情之请,我马上就要离开 ‘绥城’了,要是找到了那位姑娘,还请贵分舵妥为照顾,等伤养好之后,把她送到平安的地方去!” 陈大态应了一声道:“尊驾这么快就要走了,是打算——” 甄君子道:“那个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教,既有席卷武林的野心,目标就绝不只一个,魔掌也绝不会只伸向一处,盖秋天这一帮不过是头一个,是一个开端,所以,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还有其他的事。” 陈大态道:“那 ‘盖世’赌坊这边——” 第58章 初次试探甄君子 甄君子道:“盖秋天跟马老亍之死,那位姑娘逃离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 ‘玉面’ 柳玉,是成不了气候,也兴不起多大风,作不起多大浪了,不必管他,只注意他们的动静就够了!” 陈大态应了一声:“他们这一帮人还在,也不在少数。” 甄君子道:“我知道,只是柳玉带得动的已经不多了,或许那名白衣使者会用狈毒手法逼他们就范,可是,可是,那些个也都是满手沾满血腥、不怕死的凶狠角色,其实,不管能不能逼他们就范,不管杀几个,那些个,论罪一个个都死有余辜,死一个,世间就少一个祸害,是不?” 陈大态为之动容,连连点头:“说得是,说得是——” 又是一阵微风,年轻化子阮明回来了,他没看甄君子,向着陈大态一躬身:“启禀分舵主,令谕已经传出。” 陈大态 “唔”了一声。 甄君子道:“分舵主,我该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 陈大态跟着站起:“容陈大态送尊驾出去。” 甄君子看了阮明一眼:“怎么敢劳分舵主的大驾,就烦这位阮兄弟陪我走几步吧!” 阮明忙道:“我代分舵主送客。” 陈大态并没有坚持非自己送不可,甄君子也没再多说,一抱拳,转身往外行去。 当然,阮明忙跟了出去。 陈大态虽然没远送,但也送到了庙门口,应该的,谁叫他是分舵主? 说是陪着走几步,总不能真正陪着走几步,阮明送甄君子送得不近,连站在庙门望着的陈大态都看不见他们了,当然,那也是因为夜色相当浓,而且其间也有些杂树野草遮挡视线。 或许是因为甄君子觉得跟阮明投缘,就那么一直让他送,让他陪着走,也没说话。 也许在陈大态看不见他们的时候,阮明忽然说了话:“尊驾,我请教!” 他倒是很客气。 甄君子也够客气:“不敢,什么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明道:“普天下没人不知道,佐天老爵爷已经仙逝了,现在只剩承袭佐天爵的那位少爵爷,也就是老侯爷的义子、传人,跟老侯爷的那位总管了,尊驾是那一位?” 甄君子转过脸来一笑:“你看我像是那一个?” 话声方落忽听阮明轻叫:“小心脚下!” 大概是甄君子转过脸来只顾说话,忽略了脚下了。 一定是,乱坟岗一带没什么路,就算有,也有人踩出来的,还少得了绊人、陷人的东西。 可是,甄君子并没有转过脸去看脚下,也没有踢着绊着,他仍然望着阮明,还笑吟吟的:“谢谢阮兄弟,倒是阮兄弟自己请小心。” 他话刚说完,阮明脚下刚好一个踉跄,往前就冲,他及时伸手,一把抓住了阮明的胳膊,扶住了阮明。 或许是因为阮明吓了一跳,怔住了,连谢都忘了。 甄君子松了手,一笑道:“阮兄弟,承蒙相送,送得够远了,请留步吧,临别奉劝一句,心胸别这么狭窄,穷家帮里不该有这种人的,就此别过,有缘再谋后会。” 第59章 公主微服觅情郎 又一笑,扬声走了,走得不快不慢,挺潇洒的。 阮明瞪着眼睛看着,没动,也没说话。 甄君子走得看不见了,他霍地转脸望不远处的也草丛,轻声冷叱:“还不滚出来”! 野草丛里冒起个黑影,一闪已到了眼前,又是个年轻化子,也十八九,但这一个却是既黑又精壮。 阮明劈头道:“你是怎么回事儿,叫你理伏在这儿绊他,不是绊我。” 年轻精壮黑化子瞪大了两眼,黑白分明:“我是绊他呀,那知道没绊着他,却绊着了你。” 阮明还待再说,年轻精壮黑化子一摆手又道:“算了吧,人家是个高手,九成九几丈外就听见我躲在这儿了,所以想绊他的脚跑到了你脚下,怪人家没经通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分舵,损咱们颜面,害咱们挨骂,想整他一下出出气,那知道人家深藏不露,咱们反而自找没趣,人家还扶住你,没让你吃狗吃尿,瞧瞧人家这心胸气度,还有什么好说的,服了吧!” 阮明还有点懊恼,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惊:“八成儿他根本瞧出我要整他了,不然他干么不让分舵主送,偏挑我陪他走几步。” 年轻精壮黑化子也为之瞿然:“哎哟,那人家更高了,都怪你,明知道人家是 ‘佐天爵’那儿来的,还硬招惹人家,咱们不是一向敬仰他们几位的吗,这下全让你弄砸了,这要是让分舵主知道了,非剥咱们的皮不可。” 阮明不懊恼了,一点儿也不懊恼了,如今他不但惊,还有点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刚才你怎么不说,只知道他是从 ‘佐天爵’那儿来的,谁知道他是哪一位——” 年轻精壮黑化子还想再说。 阮明已然又道:“不过,还好,看样子他好像没介意!” 的确,年轻精壮黑化子虽躲在草丛里,但躲得不算远,甄君子说的做的他都听见了,也看见了,现在琢磨一下,他也觉得甄君子似乎没介意,他只觉得,甄君子做的,好像是跟阮明开个小玩笑,给玩明一个小教训而已,所以,他也放心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只听阮明又说了话,像是对年轻精壮黑化子,又像是自语:“只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位,是承袭 ‘佐天爵’的那位少爵爷,还是那位总管。” 甄君子究竟是那一个,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是众所周知的,普天之下,见过佐天老爵爷的不在少数,因为老侯爷跟当今皇上,早在皇上还在藩邸的时候,就已经是情同手足的刎颈之交了,早年陪着皇上遍历江湖,在皇上带兵 “靖难”,取得大宝的时候,也建过汗马大功劳,皇上登基,要酬谢老侯爷,老侯爷淡泊名利,坚辞不就,皇上无奈,改封为 “佐天爵”,并颁旨坚持老侯爷留京长住,以便时常聚首,老侯爷只有答应,但却也坚持在西郊筑庐而居,高风亮节,嶙峋风骨,赢得举世同颂,天下折服。 但是,见过老侯爷那位义子兼传人,还有追随老侯爷多年的那位总管的,却不多。 老侯爷不过师徒、义父子两个人,住的也只是一明两暗三间茅舍,要个总管干什么! 知道的也不多,老侯爷出身世家,继承了富可敌国、遍及天下的家业财产,哪能没个总管。 他自己不管,把遍及天下的家业财产,全交给这位赤胆忠心的总管了! 第60章 豪华骄奢贵公主 就在不知道甄君子是哪一个的同时,远在京师西郊“玉泉山”下,一明两暗的三间精雅茅舍里,灯光明亮。 三间精雅茅舍围在一圈矮篱内,矮篱上爬满了藤蔓,枝叶茂密,翠绿欲滴,篱内、屋后种菜,屋前种花。 矮篱两扇柴扉敞开,外头停放着一辆双套高篷马车,配饰精美,相当华贵,尤其是拉车的两匹白马,神骏高健,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杂毛,马鬃跟马尾都打着辫子,一看就知道是异种良驹。 马车前跟马车后,各站着一名青衣人,垂手肃立,一动不动。 三间茅舍那灯光明亮的中间一间里,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坐着,男的站着。 男的,是个五旬上下,身材修长,长眉凤目,脸色赤红,威仪慑人的长髯老人。 女的,则是位顶多十八九的妙龄少女,少女杏眼桃腮,美丽异常,云髻高挽,环佩低垂,加上一袭华丽如锦的宫装,显得雍容华贵,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股任性刁蛮。 长髯老者垂手肃立,也不言不动。 美丽少女却寒着一张脸,冷若冰霜。 这是什么所在?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美丽少女轻启樱唇,打破静寂,冰冷逼人:“西门不允,你想好了没有?” 她可是看也不看长髯老者。 长髯老者西门不允立即低头欠身:“回禀公主,不允想好了!” 敢情是位金枝玉叶、娇贵公主,这就难怪了。 不用说,柴扉外那辆马车,一定是这位公主坐来的,马车前后那几个青衣人,也是来自禁宫大内。本来嘛,错非是皇家,谁会有,谁又敢有这种样的马车? 叫西门不允的长髯老者话声落,那位美公主娇靥上呈现喜意,急道:“想好了,为什么不快说,快说呀!” 西门不允依旧欠身低头:“回禀公主,不允还是不知道。” 那位美公主娇靥上刚出现的喜意马上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愤怒、着急与失望,她霍地站了起来,叫道:“怎么说,西门不允,我不马上怪你,我让你考虑,我给你考虑的工夫,你考虑了半天,结果告诉我的还是不知道。” 西门不允道:“公主要不允禀告公主实情实话,不允禀告公主的,是实情实话。” 美公主气增添了三分:“你还敢说你说的是实情实话。” 西门不允道:“公主明鉴,不允绝不敢欺骗公主。” 美公主叫道:“我不信,我就是不信,一定是他让你不要告诉我们,你告诉他的 ‘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甚至眼里头根本就没有我皇家。’” 西门不允威煞慑人的赤红脸上神色仍是肃穆,话声也依然平静,不慌不忙:“公主千万恕罪,不允绝不敢,斗胆也不敢,公主不信,不允实在莫可奈何!” 美公主道:“我不信你莫可奈何,这个家里只他和你两个人,他出了门,能不告诉你上哪儿去了,你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就这么放心?” 西门不允道:“回禀公主,少主出门的时候,不允知道,诚如公主所说,家里只少主跟不允两个人,不允又忝为总管,那里会有不知道的道理,可是少主并没有告诉不允要上哪儿去,只说出去游山玩水,探幽揽胜,到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少主没有多说,不允自也不敢多问,至于不允是不是放心,公主知道,凭我们少主的一身所学,天下那里不能去,不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美公主气得发了抖,抬玉手指西门不允,连连点头:“好,西门不允,你是真……我刚告诉过你,要是问不出他上那儿去了,我就不回宫……” 西门不允躬下身去:“公主金枝玉叶,岂可长久逗留在外,不允斗胆,敢请公主圣驾回宫。” 美公主道:“不,你不告诉我他上哪儿去了,我就不回宫!” 西门不允道:“不允死罪,公主就是留在这儿一辈子也是枉然!” 美公主脸色煞白,猛点头:“西门不允,你还真是死罪,你以为我杀不了你,我就先放火把这儿烧个精光,你要是还不说,我就一定杀你……” 她霍地转脸向外,一声:“来人!”就要出口。 一阵骤雨般的急促蹄声划破矮篱外的寂静夜色,由远而近。 这阵蹄声来得真快,像阵风似的,就在美公主微一怔神的转眼工夫间,已然到了矮篱外柴扉前,随听一个恭谨话声传进茅舍:“启禀公主,锦衣指挥使贾佩英求见!” 敢情是锦衣卫指挥使来了。 这个官儿不小,统领京师锦衣卫,那还得了! 可是,在美公主眼里,他就算不得什么了,只怕还不如一颗芝麻大! 只见美公主黛眉一扬,向着茅舍外冷叱:“不见,这时候不要来惹我,叫他滚回去!” 另一个低沉话声传进了茅舍:“启禀公主,臣是奉太后懿旨而来!” 美公主娇靥上怒色立即减了三分:“进来!” 奉老太后的懿旨来的才见,显然,美公主连她皇上老子的帐都不买,性情刁蛮可见一斑。 不过也难怪,老太后的面子大,足证老太后在这位美公主的心目中是多么的有份量,也就是说,老太后平常一定很爱这位美公主,有这么一位靠山撑腰,美公主她还会买谁的帐? 可是,唯独她在这三间茅舍吃不开,因为她到这儿连那位少主的行踪都打听不到。 步履声轻传,由外而内,一个身着锦衣、大红披风、黑帽、白靴的中年小胡子,带着两个穿着红衣、红披风、黑帽、白靴的锦衣卫进了柴扉。 至茅舍前,三个人停了步,一起恭谨躬身,前头那中年小胡子锦衣人道:“启禀公主,臣贾长生告进!” 其实,屋里屋外只一门之隔,茅舍两扇门开着,明亮的灯光外射,里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可是,这就是礼! 只听美公主道:“已经叫你过来了,哪来那么多罗嗦事儿!” 中年小胡子锦衣人贾长生又恭应了一声,他低着头进了茅舍,身后两名锦衣卫留在了外头,贾长生他进门又躬下了身:“公主!” 美公主没答理。 贾长生转向西门不允抱拳欠身:“西门总管!” 西门不允抱拳答礼:“不敢!”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满朝文武哪个不得买帐,可是到了这儿得先跟这儿的这位总管见礼。 其实,想想连皇上的帐都不买的美公主,到了这儿也吃不开,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时候美公主才冷然开了口:“太后派你来干什么了,是不放心我,还是下懿旨叫我回去?” 贾长生又躬了身:“回禀公主,太后知道公主是上西郊来了,也知道公主是干什么来了!” 美公主道:“这么说太后既不是不放心我,也不是下懿旨让我回宫去!” 贾长生道:“回禀公主,都不是。” 美公主反倒有点诧异了,道:“那太后派你来干什么了?你倒是说呀!” 贾长生恭应一声道:“太后懿旨,特准公主出京找寻侯少爷——” 西门不允一怔皱了眉。 美公主猛然惊喜:“真的?” 贾长生应了一声。 美公主急道:“贾长生,你可不要骗我!” 贾长生道:“公主明鉴,臣斗胆也不敢欺骗公主,更不敢假传太后懿旨。” 美公主惊喜满娇靥,一张小嘴儿再也合不拢了:“谅你也不敢,我怎么去?” 贾长生道:“太后让公主坐马车出京,带四名宫女伺候,命臣派专人护卫,并且要西门总管随行。” 西门不允又一怔:“怎么说,还要不允随行。” 贾长生道:“是的。” 美公主转过脸来道:“这是太后的懿旨,你敢违抗不遵?” 西门不允道:“不允不敢,只是不允不明白,公主圣驾出宫,这是皇家的事,怎么会让不允这个百姓随行!” 美公主瑶鼻微皱,得意地道:“你不明白我懂,这是太后高明,她老人家也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他哪儿去了,所以叫你随行,你要是不想跟着到处跑,就最好赶紧带我找到他,不然你就得跟着我下去。 西门不允的眉峰又皱了几分。 美公主反得意了,看了他一眼,转望贾长生:“太后让我什么时候启程?” 贾长生道:“太后没有明示,这还要看公主的意思,不过臣以为再快也要等到明天,而且无论如何公主该先回宫一趟!” 美公主娇靥上的喜色一敛,目光也随之一凝:“贾长生,你别是骗我回宫吧!” 贾长生躬下身去:“臣绝不敢,臣有几颗脑袋几条命?” 美公主冷然道:“最好不是,要不然我绝轻饶不了你!” 西门不允着时候插了嘴:“处京不比出宫,不知道要走多少路,也不知道那一天才能回来,总要有点准备……” 美公主回过脸来瞪了他一眼:“知道了,要你多嘴,就算我先回宫一趟,你也别想溜,违抗太后懿旨,别说她老人家饶不了你,我也会跟你没完,你自己打点着点儿吧。” 贾长生忙转望西门不允:“公主出京,虽然锦衣卫派人护卫,太后还是不放心,所以让西门总管随行,是借重西门总管的江湖威望跟经验历练,西门总管千万要上体太后的心意。” 西门不允只好道:“不允知道,指挥使放心就是。” 美公主又笑了,又得意了,一转脸:“走,跟我回去。” 她莲步轻移,往外行去。 第61章 爱娇娃卖义求生 门外两名锦衣卫忙低头躬身。 贾长生也躬下了身:“是。” 迈步跟了出去。 西门不允当然也躬了身子:“不允送公主”! 美公主没在答理,带着贾长生出了屋! 仍然是同一个夜晚。 仍然是“绥城!” 夜已经很深了,真的,再过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 “绥城”的大部分地方已经熄了灯,很安静了。 平时,整个“绥城”都是这样儿。 可是,现在是马市期间。 就因为是马市期间,所以“绥城”的有些地方还是灯火辉煌,极热闹的。 这些地方就是酒肆、赌坊、土窑。 而最热闹的,应该算是这土窑子一带了。 都这时候了,还有人进出! 进出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最引人注目! 其实,前头说过,稍微有头有脸,稍微体面、稍微讲究、有钱儿的,都就近上京里的八方胡同了。 在这马市期间进出这种土窑子的,都是些从头到脚邋遢、混身上下还带着牲口味儿的马贩子、马骠子! 可是,都没有这一个邋遢,所以必最引人注目。 这一个,就是甄君子。 甄君子从老远的地方走了来,来自淡淡的夜色。来自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然后出现在土窑子门口光亮四射的灯光下。 他不只是出现在灯光下,他居然行向一家土窑子,居然一点也不犹豫的进了那家土窑子。 幸亏这些应运而生的土窑子,是认钱不认人的地方,不然他非让人轰出来不可。 甄君子他刚进了那家土窑子,他刚才来处的淡淡的夜色里,那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悄悄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像是个白色的幽灵,只看见一个白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白影望着甄君子进了那家土窑子,望着甄君子的身影消失在那家土窑子的门里,然后,一声令人难以忍受的哨音响起,白影又像幽灵似地消失不见了。 甄君子进去有一盏茶工夫了。 进去的人不断地进去,出来的人也不断地出来。 又来了一个引人注神的人。 这个人跟甄君子一样,他来自那淡淡的夜色,来自那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不过,他比甄君子更引人注目。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跟甄君子差不多,应该比甄君子还大不少,是个书生,是个公子哥儿,穿一身洁白的长衫,手里还拿了把摺扇,皮白肉嫩,嫩得吹弹欲破,嫩得碰出水来,长得相当不错,可以称得上个美男子,只是带点儿脂粉气,眉宇间也有股掩不住的阴冷煞气,谁看他一眼,或者是他看谁一眼,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这个人,也跟甄君子一样,提着摺扇,迈着方步,走向了那些土窑子,而且进的是跟甄君子的同一家。 自从马市以来,进去这些土窑子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可就从来没有这么一个。 甚至自从“绥城”有马市以来也没有过。 所以,他引人注目,比甄君子更引人注目。 尽管这些土窑子只认银子不认人,可是既有银子又有人当然更好!你不见,从白衣公子哥儿一进这一家的大门儿,马上就有人迎上来了! 迎上来的是一男一女,这男女二人都是中年人,男的一副猥亵像,女的搽一脸脂粉,还挺厚的一层,一碰准会碰下一大片来,这两个,要多俗有多俗。 俗归俗,可是他们偏偏脸上对白衣公子哥儿堆的笑意,硬是比对别人多,也更谄媚,甚至也更恶心。 他们既认银子也认人,却把白衣公子哥儿眉宇间那股子懔人的阴冷煞气忽略了,两个人躬身哈腰抬着手直往里让。 白衣公子哥儿像没看见,也像没听见,脸上没任何表情,径自往里走。 里头,是个客厅,客厅里,早在那中年男子扯着喉咙一声 “姑娘们,见客啦!”的吆喝下,站着好几个了,同样的,也是要多庸俗就有多庸俗。 再庸俗的人也有两个眼,而且也都够亮,分得出什么叫俊,什么叫臭,也都分得出什么样儿的叫人爱,什么样儿的惹人讨厌。 苍蝇见了蜜似的,一个个眉开眼笑,全都围了上来,其实,她们不笑还好一点儿。 这几位,也是既认银子又认人,也是把白衣公子哥儿眉宇间那股子懔人的阴冷煞气忽略了,好几支手争着过来,就要去架那支胳膊。 “涮!”地一声,白衣公子哥儿手里那把摺扇开了,正好挡住了那几支手,同时,白衣公子哥儿开了口,冷然道:“这算什么?” “好嘛!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干什么来了?” 那中年妇人仰着笑脸走了过来,脂粉的味儿闻着令人头昏,严重一点儿能让人透不过气:“哟!我的公子,我的少爷,姑娘们是喜欢您,爱您哪,自从我在这儿开这么一家以来,他们可从没对任何一个客人这样过啊!” 白衣公子哥儿祖上有德,是他的造化,是他的荣宠。 他转过了脸,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我懂了,我明白了,咱们打个商量,我在这儿坐了,喝茶、喝酒,都行,不来别的,钱多少你说,我照付,行不行?” 这话,听得身周的人都一怔。 中年男子道:“您……” 白衣公子哥儿道:“我不受欢迎吗?” 中年妇人笑了,皱着眉笑了:“哎哟!那您干什么来了?” “说的就是嘛!” 白衣公子哥儿脸色微变扬了眉:“少跟我噜苏,只答我一句,行不行?” 脸色这么一变,眉儿这么一扬,眉宇间那股子阴冷的煞气更浓、更明显,一旦明显,还能怕人看不见?都看见了,没有一个不从心眼儿里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就这么,姑娘们一起脚底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就凭这,谁敢说不行,中年妇人笑了,两眼瞪得跟牛眼似地,连连点头:“行,行……” 白衣公子哥儿或许发现自己失了态,脸色马上好点儿了,脸色这么一转,眉宇间那股子阴冷煞气,也马上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道:“那也别喝酒了,这样,给我沏一壶好茶来,你们拉别的客人去,留两位姑娘坐下陪我,都有赏,该多少是多少。” 这么一来,冲着人的这分俊、银子的那分可爱,大家伙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马上把那股子吓人的阴冷煞气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马上又热了起来,忙了起来,沏茶的沏茶去了,拉着白衣公子哥儿去坐的,拉着白衣公子哥儿坐去了,白衣公子哥儿指点着,留下了两个勉强还能看,看着不让人反胃的陪他坐下,其他就留给有钱的客人了。 那几个,噘着嘴离去了,不走怎么行?走了也不吃亏,又有别的客人上门儿了,你不瞧,那个 “大茶壶”扯着嗓门子又叫了:“姑娘们,见客了!” 在这厅里坐着喝茶的,还真不多见,只要是客人上了门儿,无不对白衣公子哥儿投来诧异一瞥。 看由人看,这样的客人我自为之,本来嘛,银子是我的,我愿意这样儿花,谁管的着! 茶沏来了,已经焖过一会儿了,刚好,不用白衣公子哥儿动手,自有人伺候,不但伺候着给倒上,还伺候着端起茶盅给送到眼前,甚至连人都凑过来了,白衣公子哥儿只管张口行了,那两只手,尽可以派别的用场! 可是,白衣公子哥儿他还是动了手,却不是派别的用场,而是把茶盅接了过来,那张嘴也没喝茶,却说了话:“我说过,我不喜欢别的。” 这多令人尴尬,令人受窘,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位姑娘眉峰一皱,就待发娇嗔。 白衣公子哥儿又说了话:“听清楚了,我跟别的客人不一样,只要你们坐这儿陪我,谁只是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我就赏得越多。”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事儿! 两个姑娘听得为之直发楞尽管这样的小白脸儿,姑娘们没有不喜的,可是人跟银子不能兼得,宁舍后者要前者显然又没指望,只好选后者了,个个都老实了,都坐好了,正襟危坐,脸上没半点儿表情,象灶王奶奶似的。 白衣公子哥儿可没半点儿怜香惜玉,看也没看她们俩一眼就放下手里的茶盅,也难怪,说是沏了一壶好茶,一壶的好香片,可是,这儿还能有什么好茶喝,到这儿来的,连人都不讲究了,还讲究茶? 白衣公子哥儿坐的这个地方好,好方位,经他坐的地方往外看,一排矮廊下有三间屋可以尽入两眼,只要有人进来这三间屋,都逃不过他的两眼,事实上,要进去这三间屋,还得非从他看得见的前头不可。 因为这儿的屋都没有后门,经营这种生意,吃这碗饭的得防着点,要是那个缺德的,完事儿以后动个手脚让姑娘出不了声,往后门跑了,那晚的姑娘不就白干了? 甄君子进的就是三间屋中间的那一间,看见他的背影跟个穿戴花不溜丢的姑娘互拥着进去了,看见门儿关上了,接着,听见那间屋子里传出了那姑娘那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然后,灯灭了。 甄君子还真能在里头待,灯一灭就没再见亮起,那间屋的门儿,也没见再开,一直到鸡啼天亮。 好在甄君子跟白衣公子哥儿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 来这儿的人,有没一会儿就走了的,也有天不亮走的,当然也有天亮以后走的。 天亮了就该走了,还得为往后的日子 “奔波。” 如今天亮了! 一间间的屋间开了,一个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出来了,尽管做了一夜的邻居,可是这会儿碰了头,朝了面儿,招呼也不打一个。 是该走了,陪着白衣公子哥儿的这两个,困得眼都睁不开了,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白衣公子哥儿忽然站了起来。 那两个为之精神一振,忙睁大了眼,客人走了,该给银子了,怎么说也该有精神了。 但,白衣公子哥儿并没有张罗给银子,而且也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走,往那他看得见的那三间屋中间的一间走,因为只有那一间至今还关着门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走得还真快,那两个姑娘不过一出神功夫,他已经到了那一间屋前,手往门上一按,门开了,只小小的一间,一眼就看到了底,都看见了。 土炕上,什么都好好的,被子连动也没动过,那穿戴花不溜丢的姑娘还是穿戴花不溜丢,四仰八叉的躺着,睡得正熟,身旁有一锭银子,还不小。只是,甄君子不见了。 没有后门,也没看见从前门出去,人哪儿去了,从哪儿走的。 白衣公子哥儿仰脸抬眼,屋顶上瓦被掀过,有个洞,刚好容一个人过去,他扬起了眉,两眼闪现了懔人的奇光,没见作势,人就窜起,窜向屋顶那个洞。 正好那两个跟过来看究竟的姑娘进了屋,正好看见了白衣公子哥儿窜向屋顶那个洞,惊叫一声然后呆在了那儿。 不错了,知足吧,不是白衣公子哥儿有事儿,心里急,她们俩连眼前的机会都不会有。 白衣公子哥儿从那个洞穿过,到了屋顶瓦面,当然他看不见要看的人了,不过他看见了要看的人留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黑字,用一片瓦压着,字写得不小,一眼就可以看清楚,写的是:“跟踪跟到这儿来,未免太煞风景,不必苦苦相逼,有缘自当再相逢,知名不其。” 只这么些字,这么些字却看得白衣公子哥儿一张吹弹得破细嫩的脸,先是猛然一红,继而倏然转白、煞白,不但眉宇间那股子阴冷煞气大盛,另外还多了一片吓人的激怒之色,他抬脚一踢,瓦片飞向了一旁,手一伸,那张纸竟然像遇到了吸力,飞进了他的手里,他就要撕,要把那张纸撕得碎碎的。 忽然,他停了手。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发现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白纸,而是一张洁白的信笺,顶端有深水印,印着四个字:“欢喜客栈”! 凡是到过“绥城”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欢喜客栈”的,就算没有到过 “绥城”,也一定听到过“绥城”的人提过“欢喜客栈”。 “欢喜客栈”是“绥城”首屈一指的客栈,不只是因为它大,也因为它豪华又气派,不管是不是马市期间,凡是到“绥城”来的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是有钱的大老爷,没有不住“欢喜客栈”的,要不然就显不出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势! 当然,“欢喜客栈”住宿的价钱也吓人! 想想,不然怎么会有特制的信笺,这在普天之下,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用的是“欢喜客栈”特制信笺,岂不表示人住在“欢喜客栈”,至少,“四海客栈”应该有线索可寻。 像甄君子那么样的邋遢落魄,不住“四海客栈”,能住“欢喜客栈”? 不是没有可能,他不是已经发了财吗? 一个发了财、有了钱的人,又怎么会往这种土窑子跑? 难说,有些事儿急起来是不能等的,有些人就算有钱,那也只是“暴发”,不能说他不会上这儿来,只能说他没有“格”!仙桃、烂桃都吃! 一念及此,白衣公子哥儿脑子浮现了冰冷凉意,人往上窜,然后长虹划空似地不见了。 “欢喜客栈”不愧是“绥城”首屈一指的。 临街门面足有人家三间大,富丽堂皇,豪华气派,招牌黑底金字,映着太阳闪闪发光,老远都瞧得见。 柜房也够大,可是这会儿却不见人,许是一大早不会有客人上门儿,柜房里的抓这个功夫偷个懒去了。 这个懒真是不能偷,偏这时候有客人上门儿了。 来的是位堂客,挺年轻,挺标致的一位女客人,穿一身雪白的衣裙,更衬托出几分高雅飘逸,唯一可惜的是,她眉宇间有股子若有若无的阴冷之气。 柜房没有人,一般客人都会叫两声,或者是坐下等一会儿。 可是这位白衣女客人,一见柜房没有人,既没叫,也没等,径自往后行去。 过扇月亮门儿,到了一进后院,真不愧是首屈一指的,这哪是个客栈?简直就像个大花园,也有几分像那庭院深深不知有几许的王侯宅第,大户人家。 院子里,遍植花木,还有假山、鱼池,客房都在三边的廊檐底下,幽雅而宁静,除了鸟语与花香之外,别的什么也听不见、觉不到。 不,有一样,那是传过来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随着这阵轻快步履声,花间小径上走过来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伙计打扮,但是穿着整齐干净,人也长得清秀,简直就像大户人家的家人。 白衣女客人看见了他,当然他必也看见了白衣女客人,先是微一怔停步,继而哈腰满脸陪笑:“女客官是——” 白衣女客人淡然道:“我来找个人。” 年轻伙计轻轻的“哎哟!”了一声:“柜房没人让女客官自个儿进来找,小的伺候不周,女客官多包涵——” 一顿接问:“小号共是三进后院、两个跨院,不知道您找的是那一个院子的那一位?” 瞧瞧,前后左右是五个院子! 白衣女客人道:“不知他在那个院子,我找的这个客人他叫甄君子。” 不知道年轻伙计没听清楚还是装糊涂:“甄君子?” 白衣女客人道:“是的。” 年轻伙计明白了,轻“哦!”一声道:“原来是……女客官您怕是找错地方了,小号没这么一位客人。” 甄君子没住在这儿? 白衣女客人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张有“欢喜客栈”水印的特制信笺,道:“这可是你们客栈的?” 自己客栈的东西还能认不出?年轻的伙计只看了一眼,立即点头:“不错,这是小号专用的信笺。” 年轻伙计道:“女客官,这是小号专用的信笺没有错,可是小号真的没有一位叫甄君子的客人。” 那是怎么回事? 白衣女客人还待再说。 忽听一个清朗的话声传了过来:“谁找甄君子?” 随着这句问话,刚才伙计出现的花间小径上,背着手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使得白衣女客人两眼为之一亮,紧接着是个疾闪。 那是个白衣人,年轻轻的白衣人,顶多三十出头,有着一副修长的身材,加上那相当合身的雪白衣服,不但显得高雅,而且雅致潇洒。 他,长眉斜飞,凤目黑瞳,不但俊逸,而且白净,而且还多了一分英俊,罕见的美男子,打着灯笼遍天下找也找不到几个。 没想到,“欢喜客栈”会住这么一位人物。 其实,在“绥城”也只有“欢喜客栈”配住这种人物,这种人物就该住 “四海客栈”。 伙计忙着陪笑趋前哈了个腰:“李爷,吵了您了!” 俊逸的白衣客一反清朗目光掠向了白衣女客人,白衣女客人自己知道,她的一颗心,怦然猛一跳,自己都听得见响,她清晰地感觉到,带得她身躯都为之一震。 伙计忙道:“就是这位女客官找甄君子。” 俊逸的白衣客向着白衣女客人伸出了手,而且也说了话:“可否让我看看?” 当然,他要的是那张有“欢喜客栈”四个字水印的信笺。 白衣女客人忙又点了头:“当然可以。”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己觉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娇柔优美,而且说完了话便把手中信笺递了过去,递的时候,食指轻捏信笺一角,小指弯者,翘着,兰花指似地,也让自己的手指好娇好美。 俊逸的白衣客有一双清朗而锐利的目光,也应该有很好的听觉,但是他似乎不会、不懂欣赏悦耳的话声、悦目的玉手,他接过信笺就把目光落在了信笺上。 白衣女客人自己知道,她好生失望,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俊逸白衣客那双清朗的目光抬起,又投射在她脸上,她觉得那目光不只是清朗,而且好炙热,似乎能看透她,热到她的心底深处。刹时,她的一颗心又浮了起来,她也知道,凭她的经验,凭她的阅历,绝不该这样,可是怪的是她居然忍不住,压抑不了,把持不住! 只听俊逸白衣客清朗的话声,一个字一个字传进了她耳中:“芳驾了可方便到我房中坐坐?” 白衣女客人只觉自己一颗心又猛然跳了起来,这回不只是跳一下,而是一连跳了好几下,跳得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在她来说,更不该有,便更怪的是,居然有了,居然发生了。她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神情,不要紧,俊逸白衣客没有等她回答,转过脸去望伙计:“小二哥,麻烦给带个路。” 伙计受宠若惊,忙躬身:“李爷,您这是折小的,小的应该的,您二位请。” 他招手一摆,哈着腰往前走了,踏着花间小径往前走。 俊逸白衣客转过脸来向白衣女客人,他也抬手往前让:“芳驾请。” 白衣女客人只觉得那双目光更火热了。热得她不敢对望,甚至不敢接触,她头微低,垂下自己的目光,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去。 不用回答了,这比任何回答都明白了。 俊逸白衣客就跟在她的身边,她觉得身后像跟了一团火,热了她的背,透了她的心,不但使她的心连连猛跳,还使她整个身子、整个人热烘烘的,连脸上都发了烫。 对她来说,不该有的都有了,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是她看见俊逸白衣客头一眼,也就是俊逸白衣客看她头一眼就开始了。 可是俊逸白衣客仍是那么坦然、从容,仍是那么平静,一点异状也没有。 跟在伙计身后默默地走,走完花间小径进入廊下,这儿是正北的一间上房,门没关,伙计停在门口,哈腰扬手往里让客! 白衣女客人似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红着脸进了屋,连伙计看了也诧异,她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儿,当然,这是他心里想的,不能,也不敢出声问。 俊逸白衣客跟着进屋:“芳驾请坐。” 这一声话声不大,却震得白衣女客人心又一跳,她话声娇美而轻柔,谢了一声,过去坐下。 俊逸白衣客走向主位,利用这功夫,白衣女客人才敢抬眼打量,她发现其置身处是间小客厅,布置精致而典雅,靠里垂着帘的一间才是卧房。 “欢喜客栈”每间房都有个待客小客厅。 普天之下,只有“绥城”的这家“欢喜客栈”才有! 主客落了座,伙计殷勤地忙献上了茶,白衣女客人忽然也客气地谢了一声! 这也是以往所没有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只听俊逸白衣客道:“小二哥,谢谢你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忙去吧!” 要让伙计走,白衣女客人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猛的跳了起来。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这不是家里待客,下人得站在一边儿伺候着,这儿是客栈,伙计那能只待在一间屋里,来伺候一个人? 伙计躬身哈腰后退,在连声答应之中出去了,走了。 刹时,这间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儿,两个人儿单独相处。 白衣女客人只觉得更心慌意乱,更手足无措,她分不清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只知道一双手掌心出了汗,温温的,粘粘的。 可是,俊逸的白衣客依然坦然从容,依然平静,依然能毫无异状,他的目光从手中信笺上抬起,投向了白衣女客人:“恕我冒昧,芳驾跟甄君子是——” 白衣女客人也抬起了眼,跟人说话时那能老垂着眼帘,那多别扭,她强自镇定:“似乎,你认得甄君子?” 俊逸白衣客点了头:“可以这么说,甄君子虽然不住在这儿,可是芳驾到这儿来找,真是找对了地方,能碰见我,也算是碰对了人。” 白衣女客人轻轻 “哦”了一声,那是在等俊逸白衣客的覆话,也等于是又一句问话。 俊逸白衣客显然是个明白人,他说:“甄君子是我新交的朋友。他在绥城很活跃,他很出风头,可是我认识了他,志不算同,道不算合,但是交朋友不能太挑剔,尤其在这逆旅之中,能认识一个朋友,有一个能陪着喝酒、品茗、聊天的人,总算不错了,比没有强,昨天他到我这儿来过,这张信笺就是跟我要的。” 原来如此! 白衣女客人明白了,似乎也渐渐趋于平静了,这么一平静,似乎胆也大了,敢看人了,一双目光盯住了俊逸白衣客:“他不住在这儿,那他住那儿?” 俊逸白衣客毫不躲避的也望着白衣女客人,人家本来就坦然从容,本来就没有一点异状:“芳驾跟甄君子是——” 白衣女客人微微迟缓了一下:“跟他也是朋友。” 俊逸白衣客微一笑:“照这张信笺上写的看,芳驾这个朋友,恐怕跟我这个朋友不一样。” 白衣女客人忙道:“不,我也是刚认识他没多久。” 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情,反正俊逸白衣客没把它当成实话,这,从他那又微一笑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来了:“甄君子有芳驾这么一位红粉知己,他居然没告诉我,也难怪彼此志不同也认识没多久,交浅怎好言深?” 白衣女客人听得有点急,还想解释。 可是俊逸白衣客话锋微转之后,接着又道:“芳驾既是他的红粉知己,应该知道,他这个人很洒脱,放荡不羁,居无定所,要想找他不容易,芳驾既然找到了他,就不应该放他走。” 谁找到他了,谁又放他走了? 白衣女客人更急,更想解释,不过她想解释的不是这,而是她想告诉俊逸白衣客她并不是甄君子的红粉知己。 其实,原先她是打算冒充甄君子的知心人儿,找着甄君子闹上一阵的,因为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只有这么做。 可是如今她改变了主意,这主意是打从看见俊逸白衣客的头一眼就改变了,她不想让俊逸白衣客认为,她跟甄君子有任何关联。 她急着想解释,奈何俊逸白衣客接着又说了话:“芳驾找到这儿来碰上了我,虽然是找对了地方还碰对了人,可是我只有告诉芳驾,芳驾来迟了,甄君子他恐怕已经离开绥城了。” 这颇出乎白衣女客人意料之外,她不由一震:“他已经离开绥城了?他上那儿去了?” 俊逸白衣客道:“听他说他要上 ‘北直隶’,芳驾现在顺着官道追,应该还追得上。” 白衣女客人忙摇了头:“不,我不追他,我没什么事,我跟他只不过刚认识,真的——” 俊逸白衣客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那么,芳驾拿着这张信笺到这儿来找他——” 是啊,那究竟为什么找甄君子,找甄君子又是干什么? 白衣女客人没有马上回答。她凝望俊逸白衣客,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趋于平静,然后才道:“既然你我都是他的朋友,既然你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那我只好说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并不是非知道不可,也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芳驾要是觉得有一点勉强,可以不必告诉我!” 白衣女客人一双目光紧盯着俊逸白衣客直欲摄人魂魄:“还没有人勉强得了我,我要是不愿意做的,死也不会做,我要是愿意做的,用不着一点勉强——” 这话,是话里有话。 俊逸白衣客好像没听出来,脸上的神色没一点变化,几乎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衣女客人接着又是一句:“而且你现在说不想知道,也已经迟了。” 这回俊逸白衣客有了反应了,他微一震,“已经迟了,芳驾这话——” 白衣女客人一双妙目之中闪漾起异采,唇边也浮现起似乎非常的神色。突然间,她显得好动人:“因为我已经愿意告诉你,想告诉你。” 俊逸白衣客似乎迟钝,他居然又像没发现,一笑道:“芳驾真会说笑,没想到芳驾是这么个有趣的人。” 白衣女客人妙目中的异采为之一盛…… 第62章 玉体横前怎自持 白衣女客人妙目中的异采为之一盛,唇边那似笑的神色也为之一振:“往后去,你会发现我更有趣——” 俊逸白衣客真招人恼、招人恨,他居然没觉出什么来,含笑道:“既然芳驾愿意告诉我,既然芳驾认为我非听不可,那么芳驾就请说吧!” 白衣女客人道:“我以为,从那张信笺上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一直在紧钉着他——” 俊逸白衣客微点头“嗯”了一声:“应该是。” 白衣女客人道:“我所以到这么儿找他,是为了要一笔债。” 俊逸白衣客一振:“这么说,甄君子欠芳驾的债。” 白衣女客人道:“相思债。” 俊逸白衣客不但一怔:“芳驾真能兜圈子,芳驾没有说错,我现在已经发现,芳驾真是更有趣了。” 他真行,居然是在这儿发现了。 何止是招人恼、招人恨,简直就让人哭笑不得。 他这个人的脑子跟他的模样,好像不是一回事儿,根本就配不到一块儿去。 白衣女客人似乎想解说,可是刚一口齿启动,话到嘴边,她就又改口这么说:“是么,应该不只是这,也不只在这儿,快一点儿往后去,你就会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不只脑子不好,话也有点儿像自言自语:“这个甄君子,他居然没告诉我,居然没跟我提,一点儿口气也没透,瞒得我好苦,其实也难怪,交浅岂能言深……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芳驾这么一位……我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绝不会放他去,什么债都能欠,只有相思债不能欠,欠了相思债,罪过太大,欠了相思债,也就成了天下第一罪人——” 白衣女客人妙目中异采暴闪,脸上也忽然掠过一阵激动神色,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到底她又忍住了:“你是我生平头一回碰见的真正知心,你这话算是说到我心缝儿里头去了,的确,相思债不能欠,他真是天下第一罪人,我原来很恨他,可是现在我不恨了,因为我刚刚才知道,他并不是我真正的知心人,而且我也碰上了你,他这个朋友——” 俊逸白衣客道:“芳驾——” 白衣女客截了口:“你不懂。”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我还是真不懂。” “你听说过欠债不还?” “听说过。” “你也听说过朋友债朋友还?” 俊逸白衣客一怔,笑了:“我懂了,朋友有通财之义,为了朋友也能两肋插刀,朋友债朋友还,说过过去,奈何我跟甄君子认识不久,还没到那样的交情,而且也没有听说过替朋友还相思债的——” 白衣女客人道:“你错了,就是你跟甄君子认识不久,还没有到两肋插刀,甚至通财的交情,所以你才能替他还这笔相思债。真要是到了那种交情,你反倒不能替他还这笔相思债了!” 这算是那门子的理。 俊逸白衣客瞪大了一双重瞳的凤目:“芳驾这是——” 白衣女客人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也是理,你想想看是不是?” 俊逸白衣客这会儿却是一点就透,脸上一副恍悟色,但旋即他却摇了头:“我懂芳驾的意思了,但我却不敢苟同。” 白衣女客人道:“为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朋友之间,别的事或许得看交情的深浅,但是这种事却不能看交情的深浅,即便是初交,那也已经真是朋友了,这种不仁不义,有损阴德的事,怎么能做?” 白衣女客人道:“不仁不义,有损阴德?难不成你还打算求取功名?”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我淡泊名利,无意此道,但是就算我不修今生,也要修来世啊!” 白衣女客人道:“这年头儿,人只有眼前,连以后都不管,还管什么来世。” 俊逸白衣客道:“那是别人,甄君子就是这么个人,不是我!” 白衣女客人目光一转:“甄君子,甄君子就是这么个人?” 俊逸白衣客道:“或许他是太潦倒、太落魄了,有的人人穷志不穷,他连志都穷了,只要有人出钱,他什么都干,好不容易有了几个钱,很快的又挥霍个精光,他不只是赚钱不择手段,不管什么,只要他需要,甚至毫不选择,我常当面说他,他已经没有格了。” 白衣女客人道:“你说他是只要有需要,甚至毫不选择,已经没有格了,真是一针见血,他就是这么个人,不过我还不知道,只要有人出钱,他什么都干呢——” 忽然自嘲的一笑,又接着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他那么潦倒,那么落魄,应该是最需要钱,那么只要有人出钱,他当然是什么都干了——” 俊逸白衣客仍说话。 白衣女客人却忽然皱了眉,沉吟了一下又道:“他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学,应该不至于那么潦倒啊!” 俊逸白衣客开了口说了话:“芳驾是说,他大可以凭一身武学赚钱?” 白衣女客人道:“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个赚钱的好法子?” 俊逸白衣客道:“芳驾以为,他不是凭一身武学赚钱,是在干什么?” 白衣女客人微一怔:“对,我糊涂他就是在凭一身武学赚钱,那他就不该那么潦倒——” 俊逸白衣客道:“我刚说过,好不容易有了几个钱,他很快地就挥霍个精光。一手来,一手去,永远入不敷出,他怎么会不潦倒、不落魄。” 白衣女客人笑了,她可是难得笑,只要是不太臭的女人,笑起来都好看,何况她不但不臭,还算是个相当好看的女人,这一笑,跟花朵儿开了似地,还特意的向着俊逸白衣抛过了一个娇媚的眼波:“瞧我,可真是糊涂了,你都告诉过我了,我道——我看我这不只是糊涂,我简直是心不在焉,简直是魂不守舍––哎呀,咱们把话扯远了,净谈甄君子干什么?” 俊逸白衣客依旧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应该说,我要让芳驾知道,我不是燕青那种人。” 白衣女客人道:“可是你跟你甄君子一样是个男人。” 俊逸白衣客道:“不错,我是男人,是男人也分好几种,甄君子是一种,我是跟他不同的一种。” 白衣女客人道:“你这一种,俊逸潇洒,还应该风流。” 俊逸白衣客道:“风流不同于下流,我要是替甄君子还了这笔相思债,我不是风流,我是下流。” 白衣女客人道:“你太迂腐,都像你这种想法,古来就没有那么多风流佳话了。” 俊逸白衣客道:“古来的风流佳话里,没有一件是替他人还相思债的,尤其是替朋友还相思债。” 白衣女客人道:“我都不在乎,你又在乎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我不管别人,只管自己,不能兼忧天下,只有独善其身,这也正是我跟甄君子不同的地方。” 白衣女客人似乎急了,猛然站了起来:“你——我要是非勉强你不可呢?” 俊逸白衣客仰面一笑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白衣女客人道:“多得很,你要是从没见过,就算它是头一桩。” 俊逸白衣客道:“什么事都能勉强,唯独这种事——” 白衣女客人道:“也不例外,起先或许勉强,过后也就心甘情愿了,甚至死心塌地的都不在少数。”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看来芳驾曾经勉强过不少人。” 白衣女客人脸色一整:“你错了,我是说别人,我从来没有过,你是我的头一个——” 俊逸白衣客又仰面一笑道:“我何其荣幸。” 白衣客人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虽然我——我认识的人里有不少很随便、很放荡,我也曾经跟她们一样,可是我从来没有真的很随便、很放荡,也就是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信不信由你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信与不信,并无关紧要。” 白衣女客人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其实你说的也对。” 俊逸白衣客道:“不管你是不是真懂我的意思,也不管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我的意思,最重要的,还是你是不是勉强得了我。” 白衣女客人道:“试试看就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道:“难道你就不顾虑后果?” 白衣女客人道:“或许你有跟甄君子一样好的武功,或许你的武功比他还要好,可是我还是要试,不顾虑后果,即使那是最坏的后果,因为那是你让我这样的,我认为值得!” 俊逸白衣客道:“你这句话我听来并不受用,但是我颇为感动,不过——” 白衣女客人道:“不过什么?” 俊逸白衣客道:“到目前为止,你除了知道我姓李之外,别的一无所知,而我甚至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你我却要为别人欠下的一笔相思债,你要勉强我代还,而且要动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白衣女客人道:“我所认识的那些人,她们都不问对方的姓名,因为她们都不动真的,到了该分手的时候,就你东我西了,偶尔碰上愿意在一起久些的,到那时彼此再告知姓名也不迟,我说过我跟她们不一样,你要是愿意多告诉我一些,那是最好不过。” 俊逸白衣客道:“事实上,你知道我的,已经比我知道你的多了。” 白衣女客人道:“我懂你的意思,我姓白。” 俊逸白衣客道:“很巧,你穿了一身白。” 白衣女客人道:“你怀疑我随便谄个姓骗你。” 俊逸白衣客道:“这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也绝对有这个可能,是不是?” 白衣女客人道:“怎么见得呢?” 俊逸白衣客道:“这显而易见,就芳驾你来说,让对方知道你的真名实姓,有百害而无一利,不让对方知道你的真姓名,有百利而无一害。” 白衣女客人脸色微变,一双目光紧紧凝注俊逸白衣客:“我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就我来说是这样?” 俊逸白衣客微一笑道:“因为芳驾是女子,我的意思是指一般女子,也就是指女方,像这种露水姻缘,就女方来说,应该是让男方知道得越少越有利,一旦有意分手,一方面可以免除男方无尽的纠缠,另一方面也可以免得男方将事情宣扬,有碍自己名节。” 白衣女客人脸色恢复正常了,娇媚地瞟了俊逸白衣客一眼,哈哈笑道:“你倒是老于经验,像是吃过谁的亏似的。” 俊逸白衣客淡然一笑:“不必吃过谁的亏,凡是江湖的人,应该都有这个警觉、这个戒心,只因为江湖道上这种事、这种人太多了。” 会说话,抓住机会骂了白衣女客人一句。 白衣女客人听出来了,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是含嗔的瞪了俊逸白衣客一眼:“你倒挺会骂人不带脏字儿的,不过你还算厚道,没有明白地指明是这种女人太多——” 俊逸白衣客似乎要解释! 白衣女客人抬皓腕摇玉手拦住了他:“要敢做敢当,既然敢骂人,就应该有承认的勇气——” 俊逸白衣客没再说话,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愿意落个敢做不敢当,而承认他是有意骂人了。 白衣女客人又瞟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在意的。” 也是,像俊逸白衣客这么个人儿,谁会忍心介意他什么,舍得跟他计较? 白衣女客人话锋微顿之后,接着又道:“我不能不承认,江湖道上那样的女人很多,我认识的就不在少数,我告诉过你跟她们不一样,你不相信,既然你把我也当成那样的女人,你也明知道那样的女人都是什么样,那你还计较什么我告诉你的是不是真名实姓。” 俊逸白衣客道:“芳驾——” 白衣女客人似乎有意不让俊逸白衣客说话:“而且你也明知道这是露水姻缘,一刻欢聚之后也许就是你东我西,你又何必计较,何不潇洒一些,什么都不问。” 俊逸白衣客道:“不,我不能不告诉芳驾,如果芳驾是那样的女人,我是一点兴致都没有。” 白衣女客人道:“那正好,我告诉过你,我跟她们不一样,我不是。” 俊逸白衣客道:“可是,萍水相逢,缘仅一面,叫我怎么信得过芳驾?” 白衣女客人道:“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就是故意刁难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不能承认,只能说这是我做人处世的原则。” 白衣女客人脸色微寒,还待再说。 俊逸白衣客却接着又道:“芳驾既然垂赐青睐,彼此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求个天长地久,至少可以多厮守些时日。” 白衣女客人话声微显冷意:“露水姻缘又有什么不好?” 俊逸白衣客道:“人各有志,我对露水姻缘味同嚼蜡,了无兴致。” 白衣女客人道:“但是露水姻缘想要两情相悦,两心相许,那是欺人之谈,因为日久才能生情。” 俊逸白衣客道:“我不急,也可以等,这种事本就是不能勉强的。” 白衣女客人脸色更见寒意,而且一声冷笑:“我懂你的意思了,八成儿你是以为我好耍、好打发,我也看出来了,你仗的是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可是我也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考虑后果!” 俊逸白衣客表现得毫不在意,仍然是那么平静、那么坦然,微一笑,耸肩摊手:“那我就无可奈何了,芳驾要试就试吧!” 白衣女客人一双妙目之中射出了懔人的奇光,一点头道:“好,我就听你的。” 第63章 察秋毫真伪初辩 她身随话声,话声一落,一个娇躯已到了俊逸白衣客近前,伸出一双粉臂搂了过去。 这一招看似搂,其实也可以是搂,但是也可以在刹那之间变为别的作用,也就是说,既可以让人消魂,也可以让人断魂! 不知道俊逸白衣客看出厉害没有,他仍然坐着,但也没站起来,只像不经意似地抬起右掌,微一摇,向着白衣女客人那一双粉臂的臂弯拂了过去。 这真是不经意的一下,轻描淡写。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白衣女客人竟然为之猛一惊,她闪电似的沉腕收臂,但却没有撤身,不但没有撤身,反而又往前欺进半步,然后酥胸一挺,向着俊逸白衣客拂来的右掌迎了上去。 她的酥胸高耸,像两座山峰,老实一点儿的都会一见就怕,也不屑碰触,也都会急忙收手,或者是变招。 或许俊逸白衣客不够老实,他不怕,也没有收手,他只是变了招,不是变别的,而是变拂为弹,曲指向着那两座山峰弹了过去。 两下里距离近,一送一迎又快,眼看就要碰在一起,俊逸白衣客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一点也没有。 这个地方,说要害不要害,说不是要害却又算要害,真被一指弹上,不要说是有功夫,功力一流的一指,就算是普通人的那么一弹,不去半条命也要疼得昏死过去,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也就在那眼看要碰触还没有碰触,俊逸白衣客手指蓄劲,要弹还没有弹的刹那间,白衣女客人突一胸侧身后退。 俊逸白衣客微一笑:“芳驾不失为明白人,这是聪明的做法。” 他转手向外,“噗!”地弹出。 滴水帘外,花间小径之旁的花圃里,有一座小小的假山,指风所及,“叭!”地一声,那尖尖的假山尖为之粉碎,刹时无影无踪。 假山是石头,距离又在至少三尺以外,凌厉指风所向鸡头肉,又近在咫尺,一指弹中,那后果—— 白衣女客人花容失色,脸色大变,道:“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冷血人,不,你简直不是人。” 她跨步再欺进,这回不是搂抱了,而是双掌翻出,招招都取要害。 俊逸白衣客仍然没在意,也仍然没站起来,甚至这回他连手都没抬,只有身躯挪移闪动了半寸也没有离开椅子,就这么,也一连躲过了白衣女客人一十二掌,连衣角都没让白衣女客人碰着。 白衣女客人撤了身,收了手,一双妙目瞪得老大。一张娇靥上满是惊诧之色,人几乎都傻了。 她从来没碰见过种事,这是生平头一回,恐怕也是最后一回了。 只听俊逸白衣客道:“怎么样,芳驾还要不要再试试?” 白衣女客人倏然定过了神,她往后退了一步,道:“算我瞎了眼,我宁愿去找甄君子。” 她飞快地掠过了身,飞快地奔了出去,快得像一阵风,也留下了一阵清风。 白衣女客人出门不见了,俊逸白衣客一笑站起,道:“我就是让你去找甄君子。” 话落,双手往后一背,潇洒异常地出了屋去,踏着花间小径直往前行去。 他上那儿去?他到了柜房! 他到了柜房的时候,伙计还在望着门外直发楞。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叫道:“小二哥——” 伙计如大梦初醒,转过头来一见是俊逸白衣客,忙道:“那位女客官——” 俊逸白衣客道:“走了,我也要走了,麻烦小二哥给我算个帐。” 伙计道:“怎么,你也要走了,好,好,小的这就给您算。” 他抓过算盘来,劈叭一阵算好了,抬眼陪笑:“客官,您连吃带住,共是三天两夜,十两银子。” 天哪,连吃带住,才三天两夜就白银十两。 “欢喜客栈”本来就贵,而且贵得吓人。 嫌贵可以别往这儿住。 可是有钱的大爷就喜欢这个调调儿,那会在乎?瞧,俊逸白衣客抬手往柜台上一放就是白花花的一锭,谁都认得出,那是十五两:“不用找了。” 他没有等伙计有任何反应,转身出门而去。 伙计只有一个反应,又怔住了。 没别的,做为“欢喜客栈”的伙计,绝不是没见过银子,哪一位客人结帐,或者是一天的进出,银子还能少得了?而是像这位客人,店钱、饭钱算下来是十两,小帐一给竟是五两,却是头一回碰上,以前没有,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了。 俊逸白衣客背着双手迈着潇洒步出了“欢喜客栈”,只这么一个人,别的什么都没有。 “欢喜客栈”什么都有,还用带什么? 再说,凡是住得起“欢喜客栈”的,都是有钱的大爷,大爷只要有银子,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出门在外,只带这一样也就够了。 出了“欢喜客栈”,俊逸的白衣客顺着大街往前走,对街廊檐下原本有个人靠在暗隅里站着,如今一见俊逸白衣客出门走了,他也立即从暗影里出来,在廊檐下走了,走的方向跟俊逸白衣客一样。 这个人是个要饭花子,年轻、精壮而又黑的要饭花子,赫然是“穷家帮”和“张垣分舵”阮明的那个同伴。 精壮黑化子这是干什么?跟踪? 不知道俊逸白衣客发觉没有,他是满潇洒走他的,看也没看对街廊下一眼。 可是,走着,俊逸白衣客忽然转身到了街边,那儿有个小摊儿。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尽管不知道是卖什么的,俊逸白衣客走得好好的,忽然折向小摊儿,当然是为了买东西。 也就在这时候,对面蹄声徐徐,轮声辘辘的也来了一辆马车,车上绑的大包小包的,不知道是什么,老高,跟座小山似的,往街上驰过去,恰好有那么一瞬间功夫遮断了精壮黑化子的视线。 这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当车子过去以后,精壮黑化子却不能不在意了,没别的,对街那个小摊儿前没人了,俊逸白衣客不见了。 不过这么一转眼功夫怎么会? 只有一种解释,俊逸白衣客知道有人跟踪他,借着马车的掩遮跑了。 精壮黑化子可想通了,急了,转身就要往回追那辆马车去,虽是转过了身,可是,他吓了一跳,还是一大跳。 因为,等他转过了身子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不是别人,别人或许会吓他一跳,不会吓他一大跳,竟是那刚刚不见,他正要追去找的俊逸白衣客。 这种情形,自然的反应,精壮黑化子往后退了半步,两手微微抬起,这是有戒备,不愿意让人看出来的戒备。 俊逸白衣客恰好伸出了手,手里拿出的却是一块碎银子! 人家是要施舍,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正好精壮黑化子也不愿意让人有看出他的戒备架式来。 两手往前一伸,哈腰接住了那块碎银,还得哈个腰,陪个笑脸,尽管有点勉强,但总比没有好,谢谢这位公子爷! 俊逸白衣客也开了口,先报以微一笑:“你未必稀罕这块儿银子,可是既然拿了我的,你就手短了,你应该说实话,我打听个人,甄君子。” 精壮黑化子心头为之一震,可是人家既然这么问了,怕人家知道什么?“穷家帮”又怎能表现小家子气?他随即点头:“认识。” 俊逸白衣客又笑了:“老实,难得,你没有白拿我的——” 一顿,转了话锋:“甄君子托贵才 ‘绥城’分舵盯的是 ‘盖世赌坊’那边儿。小兄弟你怎么盯上了我?是不是让那个穿一身白的女子引来的?小心我找你跟分舵主告你一状。 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精壮黑化子刚一惊,俊逸白衣客已经从眼前走过,潇潇洒洒的走了,他没敢再跟了,因为他傻住了。 等他定过了神,俊逸白衣客已经走出老远了,他急忙转身跑了,快得像一溜烟。 一定,他跑去把他的所遇告诉阮明去了,可是担保阮明也分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条路不是进出“绥城”的官道,可是这条路也能进出 “绥城”! 官道是不怕让人知道的人走的,人车多,凡是不愿让人知道的又讨厌那来往不断的人车的人,都走这条路。 其实这条路还真是不错,晴天没有飞扬的尘土,雨天没有老深的烂泥,没有人车的喧嚣,有的只是鸟语跟花香!唯一的缺点就是它远离村镇,荒凉了些,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不愿让人知道的人,才走这条路的道理所在,因为它根本没有路,不是路。 这种破庙,就座落在这没有路,不是路的路边。 庙不算大,看样子也久绝香火了,墙上破了个大洞,庙顶塌了一半,上下透气,想在这儿避避风雨都难。 可是,这么一座破庙,如今却在那还分得出是庙门,却看不见两扇庙门的庙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车套,套车的那匹马还挺不错,马车也挺讲究。任何人都能从这辆马车看出它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这会儿却只见车不见人! 人呢?九成九是进庙里歇息去了。 这么一辆马车的主人,会走这没有路,不是路的路,会挑这么一座破庙歇息。 看吧!不进庙门就看见了。 那鸽翎蝠烘满室抛,到处都是狐鼠留下来的痕迹,已经不成其为佛殿的佛殿上,那缺了一只腿,一碰就会倒的供桌旁地上,有两个人。 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浑身是血,衣裳上都沾满了,脸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腰间、胸腹的地方札了一条带子,一看就知道是后衣裳上扯下来的,这绝不是她的衣裳,因为她一身衣裳还是好好儿的,她静静地躺在地上,两眼紧闭,睡着了似的,她,赫然是“盖世赌坊”的那位姑娘,马老亍叫大妞的那位姑娘。 那个男的,是个中年汉子,长得黑黑的,壮壮的,看样子像是个赶车的把式,不过穿得还不错,本来嘛,能赶这样的马车,就算是个车把式,也错不到那儿去。 中年汉子就躺在姑娘的身边,曲一腿躺着,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伸一支手摸姑娘的粉颊,神情还挺激动,看上去有点怕人。 摸着,摸着,更怕人的事儿来了,中年汉子摸姑娘粉颊的那只手,顺着姑娘的粉颊往下滑,到了姑娘的领口,大拇指跟食指去解领口的头一颗钮子,当然他手抖得很厉害,可是到底那一颗钮子很容易的就被他解开了。 第一颗钮子一开,领口自然就开了,领口处的肌肤自然也露了出来,好白嫩的一块,不但白嫩,还有点晶莹,甚至还有点滑不溜手! 中年汉子更激动了,神情更怕人了,手也抖得更厉害了,他就要解开第二颗钮子。 姑娘两排长长的睫毛微一颤动,忽然睁开了两眼,两眼是那么无神,尽管是那么无神的两眼,也让中年汉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收回了手,脸上一片惊容,瞪了下眼望姑娘。 姑娘那苍白的双唇动了几下,说出了话,话声也是那么有气无力,像一缕游丝一样,随时会断:“你,你干什么?” 中年汉子忽然定过了神:“你,你醒了?” 姑娘没回答,也没有说话,只睁着无神的两眼望着中年汉子,或许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中年汉子大概知道,姑娘这么望着他,是等他的答话,所以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我,我想——” 想什么,他没有说出口,他伸出舌头来,直舔嘴唇,看样子他的嘴唇发干,可是两手却出了汗,不看他两手直搓,还直往衣裳上擦吗? 其实,用不着他说出口了,谁都知道。 姑娘的双唇翕动了一下,又说了话,话声极低,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你认识我?” 是啊!不认识从何来“想了很久了”呢! 中年汉子喉结动了一下,往下咽了两口唾沫:“我是来 ‘绥城’赶马市的,曾去 ‘盖世赌坊’,在那儿见过你一回!” 原来如此! 只不过一回! 一回就这样了,要是多见几回,那还得了。 第64章 惩群敌英雄救美 姑娘又说了话:“没想到我夜里逃出来,碰见赶这辆马车的是你,你救了我,我感激,只要我不死,我将来也一定会报答,可是你这样——你不能这样,千万不能,不然你就不是救我了,你是杀我,要我死——” 姑娘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好累,直喘,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中年汉子更激动了,两眼瞪圆了,还闪现了怕人的奇异光芒:“你不用拿话吓我,不是为了想得到你,我还不教你,不让你上我的车呢。我想了你好久了,想得厉害,老天爷给了这个机会,我怎能轻易放过,你带着伤从赌坊后头的胡同里出来,都那时候了,恰好我赶着马车从那儿过,你不认为这是天意?这是缘份?我不要你将来报答我,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 他的手忽然伸出,一把就抓住了姑娘的领口。 从姑娘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了,姑娘实在太虚了,没有一点儿力气了,可是姑娘的话声却稍微大了点儿,那是因为她心里既惊又急,而且还气:“你敢!” 中年汉子激动得哭,可却又不像哭:“我敢,我为什么不敢,你明白,我也明白,你浑身上下没有四两力气,没办法挣扎,也叫不出声来,我一根指头就能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毕,他手往下一扯。 “嘶!”地一声,姑娘一件衣裳从领口破到胸腹,大红的肚兜儿露出来了,雪白的肌肤也露出来了。 或许是惊急,或许是扯动了伤口疼痛,姑娘又昏了过去了。 中年汉子更激动了,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就要再次伸手去扯那大红的肚兜。 一个冰冷低沉的话声传了过来:“你该死,死有余辜!” 中年汉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收手扭头,一眼就看见了。 庙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这个人,修长的身材,黑色的方帽,黑色的长衫,左手里提具简单的得囊,露出一段带红穗的剑柄。 外头亮,加以一顶大帽的阴影,乍看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但是帽缘阴影下那两道奇亮的光芒,却是清清楚楚。 中年汉子脱口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大帽黑衣人冰冷道:“我是什么人,你也不配问,我要干什么,可以告诉你,我要杀你,给我站起来!” 中年汉子没有站起来,可是脸上也没有什么俱意:“你要杀我,凭什么?她是我老婆,我要给她治伤,要你管!” 好嘛!居然这么说! 姑娘昏迷不醒,只有任他说了。 大帽黑衣客一声冷笑:“她是你老婆?凭你也配,我在外面听了半天了,你是个乘人之危,令人发指,该碎尸万段的卑鄙小人!” 得,穿了! 敢情人家都听见了,中年汉子沉不住气了,忽然旋身一个扫堂腿,直向大帽黑衣客两条腿扫了过去。 大帽黑衣客像没看见,一动没动。 砬然一声,中年汉子一腿扫中,大帽黑衣客像个没事人儿,受不了的是他,大叫一声按着那条腿躺在地下,完了,那条腿断了,他魂飞魄散,忍着痛还叫:“你胆敢杀我,我是 ‘仙人洞’的人!” “仙人洞”?这必然是个有来头的地方,不然中年汉子不会抬出这个招牌来救命。 一点儿也没错,“仙人洞”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它名列在当今武林 “一山”、“二峰”、“三洞”之内,而“一山”、“二峰”、“三洞”的声威,又凌驾于各门派之上,“仙人洞”正排名“三洞”的头一个。 那知,大帽黑衣客入耳三字“仙人洞”,不但没有震惊,反而一声冷笑:“不要抬出 ‘仙人洞’吓我,你不是 ‘仙人洞’的人,哐许今天可以保住了生命,既然你是 ‘仙人洞’的人。你死定了,‘仙人洞’不该有你这种人。” 大帽黑衣客缓缓扬起的手,他的那支手,白皙修长,白得有点嫌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显然,他掌上练的一定是阴柔功夫。 中年汉子既是 “仙人洞”的人,对武林中的人似乎应该很清楚,从这么一支手掌上,他也应该认得出大帽黑衣客是何许人,但是,或许他是被眼前的情势吓坏了,如今他只知道怕,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急急惊声叫道:“对,你最好杀了我,最好要我的命,这样就永远不必担心 ‘仙人洞’的人找上你了。” 大帽黑衣客那遮挡住脸的帽沿阴影下,闪过了两道电极似的奇光,刚缓缓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冰冷道:“ ‘仙人洞’从上到下人不少,你是干什么的?” 中年汉子这还不懂,他有了天机,把自己的一条命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认为还是 ‘仙人洞’这块招牌有效用,他马上不得了了,暂时忘了断腿之痛,胸脯子一挺道:“我是我们少洞主的车把式,没看见外头的那辆车吗?那就是我们少洞主的座车。” 大帽黑衣客道:“仙满地什么时候到 ‘绥城’来了?” 中年汉子急道:“我们少洞主是来赶市的,想选一批好马。” 大帽黑衣客道:“这么说,他还在 ‘绥城’?” 中年汉子一点头:“可不。” 大帽黑衣客道:“算人受了你的激了,我暂时留住你一条命,在你身上做个记号,仙满地一看就知道是我,他随时可以找我。” 话落,他扬手向着中年汉子一拂。 就这么一拂,拂起了一阵阴柔的微风,或许是这阵风稍微凉了点儿,中年汉子为之楞住,打了个寒颤,他也不由为之一怔。 就他这一怔神,大帽黑衣客微拂的那只手,五指如钩,向他胸前凌空一抓。 “嘶!”地一声,中年汉子胸前的衣衫被扯下了一块,整个胸口露了出来,那露出的胸口上,有一支若有若无的手印,隐约于皮肉之间,颜色有点冷清。 大帽黑衣客道:“不这样你不知道,这就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记号。” 中年汉子就在衣衫被扯破的时候,已经低下头,他当然看见了那个手印,他大惊失色,猛抬头:“你,你是……” 他终于从这个手掌印上,认出了大帽黑衣客是何许人,只是 “是”字出口话声就停住了,是什么人,他没能说出口。 大帽黑衣客:“知道就好了,你可以走了。” 中年汉子并没有动,他脸色变得好白,白得跟张纸似的,他心胆欲裂的望着大帽黑衣客:“你,你用了 ‘九阴夺魄断魂掌’——” 大帽黑衣客道:“难得你还认得我的 ‘九阴夺魄断魂掌’,你要是想跟仙满地多说些话,就赶快回 ‘绥城’去见他吧,我不会走远的,他一定可以找得到我。” 中年汉子的表情何止心胆欲裂,简直魂飞魄散,他咬牙忍住断腿之痛,急忙支撑着一条腿站起,连瘸带跳的急急出了庙门。 很快地,蹄声,轻声响动,那辆马车快的像一阵风,转眼功夫已经远去了。 大帽黑衣客微抹脸,帽沿阴影下的一双目肖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他从头到脚的细看姑娘,然后上前两步,曲一膝跪在姑娘身边,伸出一指,落在姑娘胸腹之间连点了两指。 姑娘的身躯微微颤动一下,然后是一阵低低的呻吟,最后吃力地睁开了两眼。 她看见了大帽黑衣客,连诧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失神地望着大帽黑衣客。 大帽黑衣客说了话:“姑娘,你伤得太重,我闭了你的几处穴道,伤势暂时是不会恶化了,但是必须尽快医治……” 姑娘还是那么失神的望着他,那失神的两眼之中出现了一丝丝奇异的光芒。 大帽黑衣客似乎领会了那丝奇异的含意,道:“姑娘放心,我只是隔空点穴。” 原来如此。 姑娘失神的两眼之中,那一种奇异的光芒消失不见了! 大帽黑衣客道:“我是谁,我怎么救了姑娘,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姑娘的伤,姑娘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是谁伤了姑娘?” 姑娘苍白的双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显然,姑娘现在的情况已经更大不如刚才了。 大帽黑衣客又道:“我急着送姑娘去医治,但是照姑娘目前的情况看,却又不宜丝毫的移动,没奈何我只有先助姑娘一臂之力了。” 他抬起了手。 姑娘的脸上适时出现了一种焦急之色。 大帽黑衣客看见了,道:“姑娘,我不得已,姑娘既然也是武林中人,就应该知道事态的严重……” 姑娘的双唇动了几动,吃力地说出了一个字:“不……” 这一声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但是大帽黑衣客还是听见了,他还待再说,却忽然明白了,脱口道:“姑娘原谅,是我疏忽。” 他忙脱下了他那黑色的长衫,盖在了姑娘的身上,遮住了姑娘雪白的苏胸跟猩红的肚兜。 也真是,大帽黑衣客要先助他一臂之力,这意思就是要以真气渡入她的体内,渡真气必须要用手掌贴住她身上的穴道,碰触都要碰触了,还怕人看吗? 其实,真说起来这是不一样的,那种碰触是救人,而苏胸跟肚兜的裸露就是另一回事了,绝不能混为一谈。 姑娘脸上的焦急之色消敛了,也望着大帽黑衣客,两眼之中又出现了奇异的光芒,不过这奇异的光芒跟刚才的奇异光芒并不一样,如今这奇异的光芒里,包含的是感激与敬佩。 只听大帽黑衣客道:“姑娘,我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姑娘闭上了眼。 大帽黑衣客没变姿势,他席地盘坐在姑娘身侧,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按在姑娘的胸腹之间。 姑娘闭上眼像睡着了似的。 大帽黑衣客也没有动一动。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姑娘那原本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有了红意。 大帽黑衣客那黑色里衣的背脊部位湿了,显然他一定出了不少汗,他缓缓收回了手,盘坐不动。 很快的,姑娘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缓缓睁开了两眼,两眼有神了,也明亮多了,她轻启双唇,轻轻地说出了话:“让你受累了。” 大帽黑衣客也开了口:“没什么,我很快就恢复了。” “谢谢你救了我。” “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赶巧了,既然碰上了这种事就没有不伸手的道理。” “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跑了,我放走了他,不过他活不过一个时辰的。” “既然放他走了,他为什么还……” “我算是受了他的激,我要是不放他走,就是杀人灭口,怕他的主人找我,他是 ‘消家堡’的人。” 姑娘显然也知道“仙人洞”,为之一惊,急道:“这么说,他是——” 大帽黑衣客截了口:“姑娘放心,我既然饶他暂时不死,让他多活一个时辰赶回去见他的主人,我就应付得了他 ‘仙人洞’的人——” “可是为了我——” “姑娘,这是一定的道理。救一个人,一定会得罪另一个人的,我不是为姑娘,我为的是这件事。” 姑娘深深看了大帽黑衣客一眼,距离近,她看得见帽沿阴影下的面目,而且看得很清楚。 大帽黑衣客的脸庞瘦了点儿,瘦无损他的英挺俊拔,只是使他更为冷峻。 其实,大帽黑衣客的冷峻,有一半也来自他微嫌苍白的脸。 不知道他的脸为什么苍白,但显然并不是他真气耗损过钜,还没有恢复,因为他那苍白的脸色,跟他双手过于白皙的颜色是一样的。 然而姑娘并不知道,姑娘还没有看见他的手,也没有留意,她把想说的话换成了这一句:“可是你耗损真气却是为了我,耗损得这么厉害,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大帽黑衣客似乎有意将他自己的目光,避开了姑娘的目光:“姑娘,我已经恢复了。” 姑娘道:“还没有,你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大帽黑衣客似乎可以笑笑,也可以多说两句,可是他没有,既没有笑也没有多说两句:“姑娘误会了,不瞒姑娘,我练的是阴柔的功力。” 似乎,要不是对姑娘,他连一句都懒得说。 第65章 冷静一哥冼公子 姑娘毕竟也是江湖人,而且也会武,她当然知道大帽黑衣客所说的阴柔功力是种什么功力,她现细看大帽黑衣客的脸,这回她看出来了,大帽黑衣客的脸色不纯是苍白,而是苍白之中还带着青意,她相信了,她的神情不由为之震动了一下,因为她知道,天下武林之中,练这种阴功的人不多,一般人也都不喜欢练这种阴功,除非他的性情跟禀赋适合。一旦练了这种阴功,不但性情更为冷峻,混身上下也是冷冰冰的,像是少了常人那股子热气儿,她只是轻轻“啊!”了一声,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大帽黑衣客也没有说话,该说话的时候他都懒得说了,何况是可以不说话的时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旋即他又说了话:“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是谁这么心狠手辣伤了姑娘,伤得这么重?” 姑娘已经定过了神,道:“我自己。” 大帽黑衣客的目光倏然落在了姑娘脸上,带着些诧异:“姑娘自己?” 姑娘毫不隐瞒,把原因跟经过全部都告诉了大帽黑衣客。 静静听毕,大帽黑衣客目光之中闪现了奇光,好亮的奇光。 “原来你就是武林中所传说的盖秋天的那个……我知道你,不只是我,武林之中,凡是知道盖秋天的人都知道你,可是谁都不知道,你真不是盖秋天的人,也不知道你会是这么一个女子……” 这话,谁都听得出来,姑娘在武林中的名声并不太好,这也难怪,跟盖秋天扯在一起的女人,会好到那儿去,谁知道盖秋天在外头又是怎么说的。 无论怎么说,盖秋天这两个字是害苦了姑娘了。 可是姑娘并没有说什么,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闭上了一双美目。 她不愿意多说什么,尤其是现在,不相信她的,多说了也没用,相信她的,不必多说,眼前,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帽黑衣客不就相信她了吗? 就因为她闭上了一双美目,她没能看见,大帽黑衣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且在看她这一眼的时候,他那目光中的奇光突然亮了好几倍,只听他道:“没想到盖秋天会死在坎威手里,更没想到我会在这儿碰见姑娘,盖秋天早该死了,他死得好,不早不晚,正好,我一定要治好姑娘的伤——” 没想到他突然之间竟说了这么多话,说完了话,他就要站起。 姑娘感觉出来了,姑娘张开了一双美目:“你要带我上那儿去治伤?” 大帽黑衣客道:“那儿有好大夫,我带姑娘上那儿去。” 他站了起来。 姑娘忙道:“我还没有请教——” 大帽黑衣客那帽沿阴影下的两眼之中忽闪冷芒:“姑娘马上就会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了。” 这话什么意思? 姑娘马上微一怔,可是姑娘很快就明白了,她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蹄声驰了过来,“盖世赌坊”在“绥城”开了不少日子了,姑娘听惯了马蹄声,她听得出来,来的马至少有三匹!她也知道,这是“仙人洞”的人找来的。 她忙道:“你真能应付……?” 大帽黑衣客已将脸向外:“姑娘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姑娘道:“我本来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我不要紧,我只是担心连累你––” 大帽黑衣客并没有回头看姑娘,仍然面向外,道:“谢谢姑娘,姑娘不会连累我的。” 急促啼声越来越大,而且飞快驰近,就这么两句话工夫,三人三骑已带着一阵疾风驰到了庙外,只听一声:“他没跑,还在这儿!” 随即,三匹骏马长嘶声中踢蹄而起,然后落地,一起停住。 姑娘没有听错,来的真是三匹马,很神骏的三匹马,一看就知道是口外的良驹,而且鞍配都很华贵讲究。 三匹马上,一个老者、两个中年壮汉,老者身躯魁伟,一袭锦袍,两个中年壮汉则都一身黄衣,三个人,六道目光,冷射过庙,一起盯在大帽黑衣客那顶帽沿阴影下,一名壮汉抬手一指,怒声吆喝:“一定是他,出来!” 大帽黑衣客没有出去,可是淡然发了话:“你们是 ‘仙人洞’的人?” 吆喝的那名壮汉道:“不错!” 大帽黑衣客道:“我懒得出去,要找我就过来!” 吆喝的壮汉怒骂一声就要动。 锦袍老者抬手拦住,他翻身离鞍,两个黄衣壮汉也乖乖跟着下了马,三个人一前二后进了破庙,就在庙门内停住。 两个壮汉一眼看见了地上的姑娘,那吆喝壮汉冷笑道:“怪不得他没有跑,带着她他走不了。” 大帽黑衣客淡然道:“你错了,抱着一个人走,还难不倒我,要是怕你们找,我也就不会在那个人身上留记号了。” 吆喝的壮汉似乎也听不下这一句,又要动。 锦袍老者再次抬手拦住,他一双环目深盯大帽黑衣客:“老夫 ‘仙人洞’宫无忌——” 大帽黑衣客淡然截口:“我知道, ‘仙人洞’的宫总管,你们少洞主怎么没有来?” 锦袍老者宫无忌道:“我们少洞主差宫某先来看看,如果真是 ‘天下七雄’中的冼公子在此,他会自己前来!” 入耳一声 “天下七雄”跟一声冼公子,姑娘的神情为之猛一震。 大帽黑衣客道:“如果在这儿的不是冼一冼呢?” 宫无忌道:“那就是宫某料错了。” 大帽黑衣客仰天一阵长笑:“你们少洞主倒是真看得起冼一冼,宫总管你可见过冼一冼?” 宫无忌道:“曾经见过一面。” 大帽黑衣客道:“缘只一面,再见冼一冼,宫总管你认得出来吗?”宫无忌道:“对于知名的人物,宫某一向是会牢牢记住的。” 大帽黑衣客道:“那人身上的记号,还不足以证明吗?” 宫无忌道:“不瞒尊驾,对冼公子的独门掌功,我们认得并不怎么真切。” 大帽黑衣客一点头:“说得妙,那怪我不常用我那独门掌功伤人,宫总管你是希望我摘下头上的大帽,让你认一认我的面目呢,还是希望手上辨个真假?” 宫无忌轻咳了一声:“宫某不敢有违少洞主令谕,要是尊驾愿意摘下头上大帽,那是最好不过。” 看来,他是不敢贸然在手上辨真假,可又死要面子。 大帽黑衣客冷然一笑:“好吧,我不为己甚,其实我也没有非逼人手上辨真假不可的理由,就成全宫总管对你们少洞主那份恭谨忠诚之心吧!” 宫无忌只觉得老脸为之一热,也就是说他那张长像颇为威猛的老脸为之一红。 好在大帽黑衣客似乎没有留意,话声落后,抬手就摘下了头上那顶大帽。 大帽一经摘下,自然也就消除了遮住大大半张脸的帽沿阴影,整张脸自然也就显露了出来。 宫无忌不但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清楚,他神情猛一震,老脸颜色也为之一变,脱口道:“真是冼公子当面。” 姑娘的神情也为之震动了一下。 大帽黑衣客冼一冼脸色白里淡青,神色冷峻,甚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不但隐隐逼人,而且懔人,只听他冷冷道:“那么,宫无忌,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宫无忌忙道:“宫某这就告辞,不过在临走之前,宫某有一事请教。” 冼一冼道:“我当不起,说!” 宫无忌道:“ ‘仙人洞’跟冼公子毫无过节,一向也井河互不犯,不知道冼公子为什么对 ‘仙人洞’的一个车夫下那无救的杀手?” 冼一冼道:“我很少用独门掌功对人下无救的杀手,尤其是对一个车夫之流的人,我既然要了他的命,就一定有我要他命的理由。” 宫无忌道:“可否将理由示下,以便宫某回去禀知我家少洞主?” 冼一冼道:“你们少洞主的那个车把式,他没有对你们少洞主说吗?” 宫无忌道:“冼公子应该知道,他当然说他的一面之词,‘仙人洞’是个有规法,而且讲理的地方,从来不听信一面之词。” 冼一冼道:“说得好,可否先让我听听,他的一面之词是怎么说的?” 宫无忌看了地上的姑娘一眼:“这位姑娘可是 ‘绥城’ ‘盖世赌坊’当家主事的那位姑娘?” 冼一冼道:“可以这么说。” 宫无忌道:“我家少洞主的那个车夫说,他昨天夜里在 ‘绥城’救了这位姑娘,用马车载了这位姑娘到了这儿,正准备稍作歇息之后送这位姑娘就医治伤,却不料冼公子来到碰上赶走了他……” 冼一冼道:“他没有说我为什么赶走了他?” 宫无忌道:“他说了,宫某没说,宫某是怕冼公子听了生气。” 冼一冼道:“你还是说出来的好。” 宫无忌道:“那么宫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轻咳一声接道:“他说冼公子见这位姑娘貌美,临时起了不良之意,所以……” 姑娘听不下去了,突然插嘴道:“胡说,他死有余辜,是他乘人之危,冼公子正巧碰上救了我。” 宫无忌 “噢!”了一声。 冼一冼的双目之中本已闪起了惊人的冷芒,此刻又隐去不见,只听他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这句话并不适用于你家少洞主那个车夫,宫无忌,你对冼一冼可有所知?” 宫无忌又干咳了一声:“宫某深知冼公子,对另外七位也算得上熟知。” 冼一冼道:“我不管天下武林对别人的评价如何,只问宫无忌你,就你所知,仇英可是那见色起意的人?” 宫无忌道:“当然不是……” 冼一冼道:“那么这位姑娘刚才说的话你已经听见了,不必我再告诉你我要你家少洞主那个车夫的命的理由了,你可以走了。” 宫无忌道:“冼公子,临走前再奉告一句,她是 ‘盖世赌坊’的人,‘盖世赌坊’正倾全力找她。” 冼一冼道:“宫无忌,那不关你的事。” 宫无忌还待再说。 冼一冼双目之中那惊人的寒芒再度闪现:“宫无忌,难道你等我送你?” 宫无忌脸色微一变,忙道:“不敢,宫某告辞。” 他一抬手,带着两个黄衣壮汉转身出庙。 冼一冼没有动,站在那儿看着宫无忌带着两个黄衣壮汉出了庙,拉过三匹骏马来翻身跨上勒缰疾驰而去。 姑娘平躺在供桌旁地上,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听得见,等得骤雨般的马蹄声远去,她才开口说了话:“原来你是当今武林 ‘八俊’之中的冼公子。” 冼一冼回过了身:“不知道是那一个好事的,把我也算在里头,其实这个 ‘俊’字是什么意思,我那一点又称得上俊了,让人脸红。” 姑娘道:“为了我,你牵扯得够深了。” 冼一冼道:“救人是不会错的,那种心术不正的卑鄙小人更是该杀,除非知道了他的出身来历之后及时收手,否则这种牵扯是免不了的。” 他说的倒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姑娘道:“话是不错,可是这么一来对你——” 冼一冼道:“姑娘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就应该知道我不怕这种事,也有足够的能力对付这种事,姑娘该不会希望我是个怕事,或者是欺软怕硬,虎头蛇尾的人,是不是?” 姑娘道:“那不一定,要是碰上一个没有能力应付这种事的人,他有心救我,我不能连累他,宁可他虎头蛇尾,及时收手。” 冼一冼道:“姑娘有一副好心肠,好心有好报,吉人天相,所以姑娘碰上的是我这种不怕事,而且有能力应付这种事的人,姑娘不必担心,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姑娘看了冼一冼一眼:“冼公子一向以冷峻出名,没想到冼公子这么会说话。” 冼一冼没说话,他又戴上了他那顶大帽,帽沿阴影一遮,所以也没能看见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姑娘又说了话,她把目光从冼一冼脸上移开了,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久仰 ‘武林八俊’,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见冼公子,而且还蒙冼公子救了我。” 第66章 做媚态愿者上钩 冼一冼也说了话,他像没听见姑娘说的话:“姑娘,我要带你去治伤了。” 姑娘轻轻“呃!”一声,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冼一冼脸上,她也想早一点儿离开这里,免得仙人洞的人再找来,虽然她明知冼一冼不怕,必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可是那样会使冼一冼牵连更深的,她不愿让自己的恩人这样儿,但是她却不便催仇英。 只听冼一冼又道:“眼前无车无马,就算是有了马,以姑娘现在的伤劳,也不宜骑,所以我只有抱着姑娘走了。” 姑娘也猛然想到了,她娇躯为之一震,脸上不由泛上了一片红晕,显得娇羞欲滴,也显得特别的美。 不知道冼一冼看见了没有,不知道他会不会怦然心动。 距离这么近,冼一冼他没有看不见的道理,人如果每日面对姑娘这么娇美的羞靥,还硬说毫不动心,那不是假道学,就是根本不是人。 冼一冼,他身体也震动了一下,很快把脸移开了。 姑娘垂下了目光,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颤动,只听她轻轻说道:“这……怎么好劳累冼公子。” 显然,她也知道,要想去治伤,或者离开这个地方,只有这个办法。 冼一冼没转过去看她,道:“那倒不会,我还不至于抱不动姑娘,我只是不能不跟姑娘告个罪。” 姑娘道:“这叫我怎么敢当,既然这样,那只好劳累冼公子了。” 她并不反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说完了话,她闭上了一双美目,娇靥上的红晕似乎又浓了些。冼一冼没再说话,也没马上动,他凝视了一下,才转过脸去走向了姑娘。 他应该看得见,姑娘那盖了他黑色长衫的酥胸起伏剧烈了,他甚至应该听得见姑娘的呼吸也急促了—— 同样的是这条路! 不过这个地方要比那座破庙,离绥城远一点。 这个地方有一片树林,占地不大,可是由于枝叶茂密,所以浓荫遮了天日,是个打盹儿歇脚的地方。 一阵风吹了过来,这阵风香香的! 随着这阵风,转来了一个淡淡的白色人影,相当美好的白色人影。 看情形,这条淡淡的白色人影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打算要穿林而过。 可是,忽然风一定,影停下了。 影停人现,是个一身白,算得了美艳的女子,她不正是 “欢喜客栈”里找甄君子的那个白衣的女客人吗? 她上这儿干什么事了,难道是追甄君子来了。 走得好好的,为什么又突然停下来了呢? 顺着她的一双目光看,看见了,原来如此! 那片遮蔽天日的浓荫里,挨着树林边的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得还真不错,海青色长衫,薄底儿快靴,都是新的。 只是看不见他的脸,他脸用一块花绢帕蒙着,是喽,树底下乘凉歇脚打盹儿,有光亮不好睡。 这么一身穿着,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这么个睡法? 累了,困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个饿着肚子的人,还会挑嘴,还会择食吗? 那位白衣女客人看了那个人一眼,裙角微飘,莲步微动,她似乎又要走。 就是这时候,树底下那个人说了话,应该是梦话,因为有点混淆不清:“怎么一阵风送来了这么一阵香气,还是脂粉香?是梦啊还是真……” 入耳这话声,白衣女客人马上又收势停住了,已经挪开的目光,也一下变得好锐利,又投注了过去。 树底下那个人也抬手扯下了脸上的花绢帕,脸马上露开来了,赫然竟是甄君子。 他眯着那睡眼转脸望,当然是望向那香风来处,他看见了,似乎是一眼就睡意全消了,一怔,一下子两眼睁得好大:“啊!不是梦,是真!” 白衣女客人锐利目光隐敛了,口角抿起了笑意,但是那笑意有点儿冷:“我原以为是你,结果不是你,没想到却还是你,你怎么换了一身穿着,嗯,是了,现在有钱了,可惜,穿上了龙袍后也不像皇帝。” 甄君子皱了眉,脸上现出了狐疑,他凝望着白衣女客人:“原以为是我,细看不是我,没想到还是我,听口气,咱们好像是认识,在这一带,我认识的红粉佳人没几个,你是咋儿夜里那一家的那一位?” 好嘛,把白衣女客人当了那家土窑子里的姑娘了。 白衣女客人花容颜色为之一变,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冷冷一笑道:“或许你真不知道我,或者你是装疯卖傻,不过依我看,可能是后者的成分居多。” 甄君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 “好了,”白衣女客人笑容一敛道:“我没心情跟你逗下去了,你要是不知道我,不会在房顶上给我留那么一张——” “哎哟!”甄君子轻叫了一声,一跃而起,大声道:“这么说,你就是昨天夜里那个……弄了半天你是个女的,像这样既美又娇的红粉佳人多好,干么非扮成个——” 白衣女客人冷然截口:“够了,姓甄的,我没心情跟你逗下去,你也用不着再装疯卖傻了,咱们的帐该算一算了。” 甄君子道:“帐,是什么帐?” 白衣女客人道:“好,让你装,看你还能装多久,姓甄的,“盖世赌坊”的事跟你什么相干,你为什么要插手?” 甄君子一脸芒然:“ ‘盖世赌坊’的什么事?” 他还是真能装。 白衣女客人脸色有点泛青:“就是你杀了个人的那件事!” 甄君子终于明白了,“呃!”的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指……你跟那个人是––” 白衣女客人道:“姓甄的,你不怕落人笑话。” 甄君子点了头:“好吧,咱们谈正经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杀他?” 白衣女客人道:“当然不知道。” 甄君子道:“那你能怪我吗?” 白衣女客人道:“他怎么对 ‘盖世赌坊’,跟你什么相干?” “你听说过吗?路遇不平事,当作不平鸣。” “就这么单纯?” “你追着找我,不是来跟我讲理的吧,你们不是讲理的人。” 白衣女客人转了话题:“我要先摸清你的来历。” “刚出道的人都是这样,现在你不是已经知道武林中、江湖上,有个甄君子了吗?” “刚出道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尤其不可能的是,你像个老江湖。” “你这是那门子理,武林中、江湖上,是多么凶险的地方,能没有一副好身手,好心智以自保吗?要是刚出道的人不该有好身手,好心智,那么武林之中,江湖之上,就永远不可能有成名的人了。” 有道理! 白衣女客人微微呆了一呆:“你很会说话。” “我说的是理。” “你说过,我不是来讲理的,也根本不是讲理的人。” “可是我是个讲理的人,你可以不讲理,我不能不讲理。” 白衣女客人深深一眼,道:“好啊,我说不过你,不跟你多说了,你答我最后一问,你是那门那派的弟子。” “最后一问?”甄君子道:“问过了这一问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白衣女客人道:“那就要看情形了。” 甄君子道:“好吧,你白问了,我既不属于那一门,也不属于那一派。” 他往树上一靠,把花绢帕往脸上一蒙,似乎还要再睡。 白衣女客人眉宇间闪漾起一片杀机,冷笑一声道:“姓甄的,你倒是真沉得住气,我就不信——” 不信什么,她没说出口,话说到这儿,她一个娇躯已经随风飘起,莲足只一离地,人已像御风飞行,脱弩之矢般,一掠数丈扑向浓荫下、树林边的甄君子! 甄君子似乎没觉察,他半躺半坐地靠在树上一动没动。 只一眨眼工夫,白衣女客人已然扑近了甄君子,她见甄君子还没动,她认为凭她的一身武学,这么近的距离,甄君子是逃不出她手去了,不是会全力一搏,就是会伤在她的手下,她一声冷笑,扬双掌直劈下去。 砰然一声大震,脚下的地为之颤动,砂飞石走,尘土飞扬,声势相当惊人。 她不愧是个经验、历练足够的老江湖,只听到砰然一声,只从双掌之上觉出了反震,就已经知道不对,无法抽身飘退,脱出那浓雾般的飞扬尘土之外,而且凝足功力,暗自戒备。 她瞎操心,戒备得多余了,没人趁这个机会猝然的袭击她。 只是她的感觉并没有错,等到土落尘定,可以看清楚眼前时,树下的甄君子已经不见了,甄君子刚才躺的地方添了个三四尺的坑,树根都露出来了。 甄君子那儿去了? 她正要凝目往树林里找甄君子,甄君子的话声从她上方的树上传了下来:“你这算是试探我的出身来历,还是别有用心?” 白衣女客人忙抬眼,没错,甄君子正在一根树枝上坐着,他倒没有故意卖弄,挑根细树枝,他坐的那根树枝足有碗口粗,她道:“以你看呢?” 甄君子道:“你最好让我明白,而且最好小心,我是打算弄清楚你是怎么对我,才决定怎么回报。” 白衣女客人冷怒一笑:“姓甄的,用不着再装疯卖傻了,你显得太小家子气,既然插手了这件事,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大大方方的手上见个真章。” 甄君子目光一凝:“这话是你说的。” 白衣女客人阴冷道:“我说的,出自我口,入自你耳,错不了。” 甄君子一点头:“好,你小心。” 他那里话声一落,白衣女客这里就觉眼前一花,就这眼前一花而已,连一点微风都没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得高高的云髻上一松、一轻,满头长发立即披散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眼。 她何止大惊,简直大骇,急忙纵身飘退,等飘到三尺外站定,两手拨开了遮住脸的长发,她看见了,甄君子就站在她刚站的地方,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这算不算真章,用不着非过几招不可吧,也不必非等没了命吧。” 白衣女客人一时没能答上话来,她知道甄君子的身手相当不错,否则那个自己人不会伤在他的手里,可是她没想到,甄君子的身手居然会高绝到这种程度,怎么跟他动手,差他太多了,这就是千真万确的真章了。 转眼工夫之后,她定过了神,头一句说的是:“我确信你不属于任何门派了,任何门派都教不出这你样的弟子,可是我对你的出身来历更怀疑了。” 甄君子双肩微耸:“那只有任你怀疑了,我是个讲理的人,从不阻止别人对我怀疑,我认为那对我无伤。” 白衣女客人道:“你可以杀,为什么不杀我?” 甄君子道:“我有个弱点,天生对女人不忍,心软下不了手。” 白衣女客人忽然笑了,笑得好娇好媚:“那你是不是也天生喜欢女人呢?” 甄君子居然像没看见,他摇了头:“不一定,要看情形,至少现在别跟我来这一套,现在我没有一点兴致。” 得,人家看穿了。 白衣女客人她居然也不在乎,脸上仍然是那让每一个男人心动的娇媚笑意:“不要紧,我有耐心等,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兴致?” 甄君子道:“说这话你就不像个解风情、懂情趣、老于此道的人,兴致那能预料?” 白衣女客人真是一点也不在乎:“那么咱们换别的,我愿意出不算小的一笔……” 甄君子道:“什么意思?” “你是个可用之材,我拉你加盟。” “加盟什么?” 不知道甄君子是必然的随口一问,还是别有用意。 不管是什么,白衣女客人表现得相当机警:“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 甄君子道:“这似乎不是求才之道。” 白衣女客人道:“的确,要我出不算小的一笔,不能算是 ‘求’。” 甄君子道:“你错了,没有相当的报酬,谁又肯为别人卖力卖命?” 白衣女客人道:“我没有错,我付出了报酬,那卖力卖命就是买来的,不是求来的。” 甄君子道:“你还是错了,现在总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这倒是! 白衣女客为之一怔,一时没有答上话来。 甄君子话锋一转,又道:“而且,就算是买,你又怎么知道我愿意,我是个可以买得动的人?” 白衣女客人微一笑,这一笑不带阴冷,而是有些得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是不?” 甄君子目光一凝:“知己知彼,你我前后缘不过两面,你是从那里知道我的?” 白衣女客人又一笑,笑得更得意,没有说话。 甄君子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已有所得,脸上忽现恍悟之色道:“我知道了,准是他,那个自命不凡的姓李的。” 白衣女客人道:“这是你想起来的,可不是我口风不够紧——” 甄君子道:“大男人家这么快嘴,你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把我和盘托给了你?” 白衣女客人又是一笑,这一笑,不但由得意而变为娇媚,而且还有点神秘,甚至于暧昧:“以你看呢?” 甄君子冷然一笑,“我懂了,他自命风流,你算是投了他的所好,一个心甘,一个情愿,自然是一拍即合,重色轻友,见色忘义,这样的朋友怎么能要,幸亏我没有跟他深交。” 显然,甄君子误会了,人家那位俊逸白衣客可不是个重色轻友,见色忘义的人。 可是,白衣女客人并没有为那位俊逸白衣客辩护,也没有为俊逸白衣客解释,不知道她是还记恨着俊逸白衣客呢?还是另有别的用心,只听她道:“这无关紧要,这种朋友既不能要,不要就是,好在你们彼此都没有进一步的深交,是不是?” 甄君子目光一凝:“他还跟你说我什么了,也说对我没打算深交,仗着有几个钱,他可真把我这个穷人看扁了……” 白衣女客人道:“我刚说过,这无关紧要……” 甄君子道:“在你眼里,什么才要紧?” 白衣女客人道:“你是不是愿意加盟才要紧。” 甄君子道:“我也说过,你这不是拉人加盟之道。” 白衣女客道:“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们有我们的规法,只要是我们的人,必须遵守这规法,而且我的职权范围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甄君子道:“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目的何在?” 白衣女客人道:“这当然可以,拉名家加盟,当然是要一统武林。” 甄君子一点头,“呃!”地一声,“好大的雄心壮志,既然如此,你们绝不会以一个盖秋天而知足,听说武林中有什么一山二峰三洞,还有各大门派,你们恐怕一个也不会放过吧?” 白衣女客人道:“往后看吧,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甄君子道:“这你就不能说了。” “不错。” “看起来,你在你们之中,职位并不高,那个穿黑衣的,职位比你更低。” “不错。” “能告诉我,你跟那个穿黑衣的,在你们之中,算是什么吗?” “不能。” “你能说的太少了,职位低的可怜,像你这么样的一个,能付出的一笔,恐怕也大不到那儿去,还不足以让我心动,更不足以卖力卖命,还是换个职位高的来吧!” 白衣女客人脸上浮现了寒意:“你知道不知道,像我这样的,要是看上一个人而无法拉他加盟,我只有一个办法,那个人也只有一条路。” 甄君子道:“看起来是你得下杀手,那个人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那也没什么,我虽然刚出道不久,但是这种事我听说过不少,一般黑道、一般邪魔外道,十九都是这种手法,可是,你得杀得了我才行。” 对,一点也没错,白衣女客人她杀得了甄君子,要得了甄君子的命吗? 白衣女客脸上的寒意忽然增添了好几分,冰冷一笑,咬牙切齿:“姓甄的,你装疯卖傻得够了,我还没尽全力呢,是不是杀得了你,是不是要得了你的命,你就再试试吧!” 她腾空而起,飞身直扑甄君子! 这一次,她怒极出手,似乎已凝足了全力。 第67章 海底三洞少洞主 可是,等她扑到甄君子站立处的时候,甄君子已经不见了。 她以为甄君子又上了树,忙抬眼,树上没见人,甄君子的话声从背后传了过来:“我看你还是听我的,换个职位高的来吧!” 她霍然转身,就要出手,但是突然她又忙收势停住,因为眼前空荡荡的,没看见甄君子的人。 她明白了,一咬牙急又转身,身是转过去了,不过她怔住了,眼前依然空荡,那有甄君子的人影。 甄君子那儿去了? “听清楚,可不过三,我只说不杀女人,可没说不打女人,不整女人。”甄君子的话声又在她背后响起。 她何止惊,简直既羞又怒,就打算猛然转过身去力拼。 “叭”地一声,腰上头下那圆而耸,又富弹性的两块上,竟然挨了一下,这一下,由于事先绝没有想到,做梦也没有想到,所以未加留意,也就因为未加留意,所以也就没能分辨出来是挨了巴掌,还是挨了一脚。 不管是挨了一巴掌,或是挨了一脚,这一下并不重,只不过让她往前冲了一下而已,只是这一下让人难堪,让人羞怒的! 本来嘛!女人这个部位岂是任人挨,或者是任人拍打的! 白衣女客人她霍然转运了身,一张娇靥胀得通红,瞪圆一双妙目,惊怒急喝:“你,你怎么——” 她话才说到这儿,甄君子就截了口:“这不算打,只能算整,接下来的比这更厉害,你要打点了。” 白衣女客人气得一张娇靥由红转白,刚要说话—— 甄君子他又说了话,这一次有点像自语,“这不是我生平头一次碰触你们女人的那个地方,可是尊臀却跟别的人不一样——” “住口!”白衣女客人忍不住惊怒急喝:“你怎么能,又怎么敢这样对我——” 甄君子微一怔,讶然凝目:“怎么了?” “怎么了?”白衣女客叫道:“你还装疯卖傻,你卑鄙、下流、无耻——” 甄君子又一愣:“我卑鄙、下流、无耻——”忽然他笑了,接道:“我明白了,你这个女人好生奇怪,别人或许可以这样骂我,唯独你不能,你都可以做更甚于这个,还在乎我碰触你什么地方?” 白衣女客人道:“那不一样,那是我开的条件,只要你答应加盟,我什么都可以做。” 甄君子道:“我真没有不答应加盟,是你什么都不能告诉我,我对你们一无所知,怎能糊里糊涂的加盟。” 白衣女客人道:“你又为什么非要问清楚不可,你可以不必管那么多,我担保,只要你加盟,绝不会让你吃亏。” 甄君子道:“那你是强词夺理,甚至于不讲理,让我加盟,我怎么能不事先弄个一清二楚,我又为什么不能先弄个清楚?你担保,你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又能担保别人什么,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我还是那句话,回去换一个职位高的来吧!” 白衣女客人怒笑道:“回去,这么便宜,让你凌辱够了,就这么回去?” “凌辱?”甄君子道:“你说得未免太严重了,我叫甄君子,就是让人知道我是个浪子,浪子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以你的心境为人,实在是不应该当回事,是不是?” 白衣女客人脸色铁青,神眼凄厉吓人,大叫:“姓甄的,我跟你拼了!” 她是真羞、真恼、真气,话声一落,疯狂扑向甄君子,招式连绵,无一不取要害,很明显的,她是恨不得尽快的置甄君子于死地。 甄君子这回没再躲,不但没躲还出了手,出手归出手,却都不是重手法,而不是在这儿轻扯一下,就是在那儿拍打一下,有时候甚至还不轻不重的那么一捏。 这,还不如用重手法把人打死或者是打伤呢。 白衣女客人恨透了,都快气炸了,她简直想哭。 就在这时候,一阵不徐不疾的蹄声跟马车声传了过来。 两个人都听见了,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停手。 白衣女客人没有停手的意思,甄君子怎么能停手? 就像白衣女客人自己说的,她受够了凌辱,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不善罢干休又能如何,只是人到了这个时候,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人都不停手,可是一个喝声传了过来:“住手!” 有人这么叫了,两个人都不好不停手,当然,那是因为白衣女客先停了手。 两个人停手循声望,都看见了,一辆马车跟十三人十三骑停在不远处。 马车是一辆双套豪华马车,车是黑的,套车的两匹马也是黑的,一根杂毛都没有,黑得发亮。 车辕上的车把式一身黑,那十三人十三骑也都打不出一点别的颜色,可以说这是一支黑色的队伍,黑得帅气,黑得威武! 十三骑,五骑在车前,八骑在后,最前头一个是个黑衣老者,豹头环眼,外带一脸络腮胡,另十二骑则都是年轻人,个个精壮,个个腰挂长剑。 这么一支队伍,两个人则为之一愣,那黑衣老者说了话:“奉我家少主命,叫你们住手。” 从话声可以听得出来,刚才叫住手的人就是他。 甄君子没有说话,白衣女客人却道:“你家少主是何等人,他为什么要让你喝止我们?” 黑衣老者道:“我家少主就是我家少主,他看不惯你一个女人受人欺负,所以命我出声喝止。” 甄君子听得为之一怔。 白衣女客人一双妙目飞闪奇异光芒,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这么一位侠客,可是贵主只是命你喝止没有用,待会儿你们一走,他还会欺负我。” 好嘛! 黑衣老者道:“这个你放心,我家少主既然管了你的事,就会管到底,绝不会再让你受他的欺负——” 话锋一顿,立即转望甄君子:“我家少主也不愿为已太甚,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派人送你走?” 这算是那回事! 甄君子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你们是武林中的那一家?要不是能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强出头管闲事?” 黑衣老者一点头:“好,过去两个,送他走。” 真和气,真讲理。 必是武林中那一家财势两大而气粗的豪门。 就这么一句,黑衣老者的身后四骑中的两个年轻人离鞍腾起,半空中扭腰踢腿,脱弩之矢般双双扑向了甄君子! 甄君子微一摇头:“真够鲁莽,简直是有点仗势欺人,回去!” 他话说得轻松,手也那么轻描淡写的抬起一抖。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抖,只听两个精壮年轻人一声惊呼,挨势一顿,倒退而回,正好又落入了两匹坐骑的鞍上。 这,不但两个精壮年轻人自己紧张,就连黑衣老者跟另外的十骑,还有那个车把式也都楞住了。 施即,黑衣老者回过了神,一声冷哼。 也就这么一声冷哼,刚落回马上的那两个精壮年轻人,还有另两个,双手抓住了鞍边的剑柄,“唰”地一声,四把长剑齐出鞘,然后四个人离鞍腾起,四道剑光如长虹,赛游龙,从空中闪电般卷向了甄君子。 剑光森寒逼人,也闪得耀眼,让人看不清甄君子动了没有,是怎么动的,只听又是“唰”地一声,接着是决哼跟怒喝,最后剑光倏然敛去不见,再看时,四个精壮年轻人踉跄后退好几步才站稳,手里都空空如也,甄君子站在原地不动,唯一跟刚才不同的是手里多四把长剑。 这,何止惊人,简直震慑人! 白衣女客人都看傻了,她绝没想到,这个甄君子的一身修为是这么个高法。 黑衣老者的脸色大变,他就要动。 那辆双套的黑马车里这时传出一个低沉的话声:“慢着!” 黑衣老者立即向着马车转了身,而且恭谨答应。 可能这就是他家的少主了。 甄君子抬手一扔,四把长剑剑柄朝前的飞向了四个精壮的年轻人。 四个精壮年轻人忙伸手接住,甄君子同时说了话:“你早该出头露面说说话了。” 密遮的车帘忽然掀起了一角,一个年轻人露了面。 这个年轻人,最多廿四五岁,人长得有点黝黑,一身黑服,头戴冲天金冠,不但英挺而且威武逼人! 白衣女客人适时定过了神,两道目光立即投注了过去。 可惜,英武黑衣客看也没看她,两道炯炯目光直逼甄君子:“好身手,是我生平仅见,我以前没见过你。” 甄君子道:“我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来自武林中的那一家,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强出头管闲事?” 英武黑衣客道:“我来自 ‘海底洞’——” 白衣女客人一双妙目中奇光一闪,急叫:“哎呀,原来是 ‘海底洞’的黑少堡主,怪不得——” 英武黑衣客仍然没看她。 甄君子道:“一山、二峰、三洞中的海底洞的少洞主,这样的人物似乎更该明辨是非曲直——” 英武黑衣客道:“我怎么没有明辨是非曲直,难道我亲眼看见的还不够?” 甄君子道:“你亲眼看见的?你亲眼看见什么了?” 英武黑衣客脸上微显怒意,冷然道:“听你这么说话,就可以知道你的心性为人,我亲眼看见什么了,你这是明知故问,施刁耍滑——”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甄君子道:“我看你是没有弄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只看见我跟她动手,就以为她受了欺负,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跟她动手,是她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你更不知道那一个是想要人命的,那一个是出诸于自卫的。” 英武黑衣客冷然道:“我是看你们双方出的情形就明白了,你极尽羞辱人之能事,对一个女流来说,这种行径卑鄙下流,总不至于你是出诸于自卫的一方,其实就算她想要你的命也不为过,我不愿为已过甚,只是命人赶你走,你就应该知足。” 这话是理,而且冠冕堂皇,只是却是仍然不明真象,自以为是,听来让人生气,很生气。 甄君子脸色如常,看不出他生气了没有,只听他道:“说得好,说得好,一个人能有自卫的能力,而且心存仁厚,不愿伤人,没想到居然会是罪过,我要是你说的那种人,早就动手了,不可能跟你多费这么多口舌,好在她还在这儿没走,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尽可以当面问问她。” 英武黑衣客似乎不失为一个讲理的人,他真不顾只凭自己所看见的就判断是非曲直,他这才移转目光发问了白衣女客,只是他还没有问话,白衣女客人忽然掩面而哭了起来,而且边哭边道:“黑少洞主,不用问了,身为一个女人,有些事我羞于启齿,他要怎么说随他就是。” 这一招厉害。 甄君子听得脸色为之一变。 英武黑衣客脸上也变了色,而且炯炯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异常,霍地转过脸去冷向甄君子:“你听见了——” 甄君子淡然道:“我听见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她原是这么个人,我本不愿意说,可是我不能不说,我并不是怕 ‘海底洞’,是我不愿因误会结仇,更不愿让亲者痛,仇者快,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一个不知名的邪派组合的使者,因为我怀疑他们的事,也因为她想拉我加盟没能如愿,威逼利诱不成想要我的命,逼得我不得不出手自卫,你信不信?” 白衣女客人抬起了头,娇靥当真泪纵横,如一枝带雨的梨花,她向着英武黑衣客就要叫。 英武黑衣客已然冷怒向甄君子道:“我不信,我只觉得你更卑鄙更下流了……” 看来什么也抵不过女人的眼泪,尤其像白衣女客人这么美,这么娇媚一个女人的眼泪。 泥人也有个土性! 甄君子似乎动了火儿,双眉一扬…… 甄君子似乎动了火儿,双眉一扬,倏然冷笑,“我应该想得到,除非面对正人君子,否则辩起是非曲直来,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英武黑衣客两眼精异暴闪,冷怒一笑:“你把你家黑少洞主当成了什么人,你自己看。” 第68章 保已命典姐为娼 他那里话声方落,砰然一声车帘整个儿的掀了起来。 车帘掀处,令人眼前为之一亮,使得甄君子也为之一怔,就因为他这一怔,白衣女客人那里神情一震,一双妙目异采暴闪,他却没能看到。 那豪华而又舒适的马车里,就在英武黑衣客的身旁坐着一个蓝衣女子,她的年纪跟白衣女客人差不多,但却比白衣女客人更美,更娇媚,尤其那一双流波妙目,简直能摄人魂,勾人魄。 这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身边既有这么一位,还有什么样的会让他看上眼,会让他动心? 这也就是说,黑少洞主他并不是惑于白女客人的美色,才糊涂逞英雄,强出头的! 甄君子那里还没有定过神。 白衣女客人她忽然珠泪泉涌,悲叫出了声:“黑少洞主,你要为小女子做主,好人做到底啊,不然万一小女子再落进他的手里……” 只听那蓝衣人儿冷然道:“这位姑娘,你站过来一点。” 白衣女客忙答应一声,移步走过去到了马车前。 蓝衣人儿抬眼望甄君子,一双目光好冷:“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落进他手里了,黑少洞主仁厚,不为已甚,我却最恨这种人,葛总管,劳你的驾,亲自出手,严厉惩处。” 什么叫严厉惩处,又严厉到什么程度?她没有明说。 不过对武林中人来说,只这四个字,就算是不要了命去,想必也差不多了。 甄君子适时定了神,他就要说话。 但是黑衣老者答应得太快了,容他说话,就在神情一肃,躬身答应声中,人已腾起,黑袍迎风展开,像一片乌云,一阵疾速的衣袂飘声之时,便已当头扬向了甄君子! 甄君子似乎是真火了,不闪不躲,双眉一扬,举手上击:“回去!” 砰然一声震,劲风疾卷四溢,近一点的马匹惊得踢蹄嘶叫,一阵跳跃,不是鞍上骑士骑术好,应变快,非摔下马来不可。 砰然震动声中,黑衣老者仍像一片乌云,直落下,又自升起,而且随风疾飘,落向原处,虽然没落回鞍上,距离可也没差出一尺去。 这,更惊人! 一山、二峰、三洞中,堂堂海底洞的总管,不但没能伤到人,反而经不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一击,除了这些亲眼看见的人之外,说给谁听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黑衣老者脸色不变,他呆在自己的坐骑之前。 十二名精壮年轻人瞪目张口,没一个动。 白衣女客跟蓝衣人儿都一脸的惊容。 英武黑衣客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望着甄君子,简直不能相信。 甄君子抓住了这个说话的机会,其实这个机会是他制造的:“黑少洞主——” 英武黑衣客没让他把话说下去:“你能一招击退我 ‘海底洞’的总管——” 黑衣老者定过了神,他脸色铁青,就要动。 英武黑衣客那里伸出了手。 黑衣老者一挫身,就势硬生生的收住。 英武黑衣客紧紧凝望甄君子,道:“我刚说过,你好身手,可是我没想到你的身手会好到这种地步,我刚也说过,我以前没见过你——” 白衣女客人忽然插嘴道:“黑少洞主,我问过他的出身,可是他怎么也不肯说,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告诉少洞主你。” 英武黑衣客望甄君子,两眼一眨不眨:“愿意吗?” 甄君子道:“黑少洞主,我认为这无关什么紧要。” 英武黑衣客道:“不,万一是跟 ‘海底洞’熟悉的门派,我是不愿伤了彼此和气。” 甄君子道:“少洞主你的一身武学是出自那个门派?” 英武黑衣客道:“无门无派,黑家的家学。” 甄君子道:“这就是了,为什么我就得一定有门有派,不能出自燕家的家学?” “燕家?” “我叫甄君子。” 英武黑衣客听得微一怔,蓝衣人儿跟黑衣老者也都一怔,英武黑衣客道:“燕青,原来你就是那个甄君子,你不算名不见经传,最近你在 ‘绥城’一带相当出名,我听过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甄君子道:“好说。” 英武黑衣客道:“但是,你这么个人而有这么一身武学,这么一身修为,偏偏又是刚在 ‘绥城’才扬名立万,令人实在不能不暗感诧异。” 甄君子道:“刚出道的人都数这样,即使今天是名满武林的人物,当初他刚出道时,相信情形也跟我现在一样,至于这身武学与修为,要是没有这种武学与修为,又如何扬名立万,如何出道,什么样的人才配有这么一身武学与修为,非和像少洞主这样的身份地位,非得像少洞主这样的锦衣玉食的人才可,落魄的人有这么一身武学与修为,难道就是罪过?” 英武黑衣客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势利,我是说既有这么一身武学与修为,你可以不必这么落魄。” 甄君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正在找让自己发达的路,照我这身武学,应该不愁找不到发达的路,但是,照我的这身武学也不必去迁就什么,迁就谁是不是?至少目前我还不至于落魄、潦倒至没饭吃。” 英武黑衣客道:“说得好,你不失为一个有骨气的人——” 不知道他对甄君子的看法变了还是怎么。 白衣女客人有点着急的看着蓝衣人儿。 也不知道蓝衣人儿看见了白衣女客人的目光没有,忽听她冷然说道:“有骨气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女流这样儿,别听他的,有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可是骨子里全不是那么回事。” 话说到这儿,她挪动娇躯,似乎有意下车。 蓝衣人儿道:“这种人必须要给予教训,我要出手惩处他。” 英武黑衣客忙伸手拦住,道:“那用得你出手?” 是嘛,眼前这么多人呢,那用得着她出手,这位蓝衣人儿不是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就是有点作态,有意扩大事态。 英武黑衣客话落,一越下了马车。 甄君子为之眉峰一皱。 黑衣老者忙上一步:“少主——” 英武黑衣客抬手止住了黑衣老者:“我要亲自出手。” 黑衣老者口齿启动了一下,略一迟疑才道:“少主小心!” 他跟甄君子动过手,虽然只那么一招,但他这个行家已经知道甄君子有多少分量了。 英武黑衣客虽然还没跟甄君子动过手,但他出身武林世家,家学渊源,见多识广,目光锐利,又何尝不清楚,只听他道:“我知道。” 他就要迈步逼近。 甄君子及时道:“等一等。” 英武黑衣客收势停住,望着甄君子没动,也没说话。 他不必说话,谁都知道,这种目光就是探询。 甄君子道:“黑少洞主,可否容我冒昧问一声,你座车上这位姑娘是——” 蓝衣人儿道:“你问我干什么,虽不成你还想借这个机会羞辱我。” 这一句,似乎又带着扇挑。 英武黑衣客浓眉一扬,道:“我的红粉知已,蓝姑娘。” 甄君子道:“我不能再说少洞主你不辨是非,不问曲直,可是我觉得少洞主这位红粉知己似乎非对我以武相向不可——” 蓝衣人儿道:“当然,我也是个女人,我最怕你这种人!” 说得通,这理由是够了。 甄君子道:“芳驾你说的那种人是可恨,只是芳驾是不是该先弄清楚,现在芳驾眼前的,是不是那种人。” 蓝衣人儿道:“我已经弄清楚了,一个女人,名节重逾生命,还不会有那一个会以这种事诬赖人。” 甄君子道:“女人的名节是重逾生命,不过那是指良家妇女——” 白衣女客人惊急而叫:“哎哟,蓝姑娘——” 蓝衣人儿扬声怒喝:“甄君子,你住口!” 她娇躯挪动,又要下车。 英武黑衣客自是不会让她出手,道:“我来。” 他迈步上前,直逼甄君子。 甄君子道:“黑少洞主,我刚说过,我不愿再说你是个不辨是非,不问曲直的人,但是像你如此这般爱护你的红粉知己,我实在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别的字跟你说好。” 说话间,英武黑衣客逼至近前,甄君子的话他那有不懂的道理,浓眉扬处,一声暴喝:“住口,出手!” 这声 ‘出手’,当然是对甄君子说的。 他逼到了甄君子眼前,却让甄君子出手,显然,他是自诩他 “海底洞”少洞主的身份,不愿先出手。 其实,“海底洞”名列 “一山”、“二峰”、“三洞”,声威较诸大门派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为 “海底洞”的少洞主,这身份也的确够让人自诩的。 甄君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愿先出手,那正好,咱们这场架打不起来了。” 说完了话,他转身竟要走! 英武黑衣客为之一怔。 只听蓝衣人儿叫道:“不能放他走。” 英武黑衣客定过了神,一声暴喝:“站住!” 他五指如钩,探掌就抓甄君子颈部。 不愧是“黑衣堡”的少洞主,不愧是黑家的家传绝学,他这一抓之势竟带着凌厉的劲气,指尖破空,嘶嘶作响。 只听甄君子道:“为了爱惜你的红粉知己,竟然连身份都不顾了。” 霍然转身,抬手一指点向英武黑衣客的掌心。 不见劲气,也没有听见指风的破空之声,英武黑衣客却是甚为忌惮这一指,一惊,收手,飞退三尺。 甄君子并没有追击,道:“你要弄清楚,我不是怕你,只是不愿让人利用你的红粉知己在你我之间挑起纷争而已,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去琢磨。” 说完了话,转身行去。 黑衣老者等人要动。 英武黑衣客抬手拦住:“谁都不准动!” 蓝衣人儿叫道:“少洞主!” 英武黑衣客道:“让他走。” 看甄君子走不算快,但就这么几句话之间,他又进入了那个树林不见了。 蓝衣人儿又道:“少洞主,怎么就放他走了?” 英武黑衣客这才转了个身,道:“我知道,你也应该看得很明白,我留不住他,眼前没有人留得住他。” 蓝衣人儿脸色冰冷,冷哼一声道:“便宜了这种人,我好不甘心。”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英武黑衣客真放甄君子之时,她却没再动手了,连一点动的意思、动的迹象都没有。 是她也明白眼前真没人留得住甄君子,还是别有原因。 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白衣女客人忽然螓首微免,敛衽为礼:“蒙黑少洞主跟蓝姑娘搭救,大恩不敢言谢——” 蓝衣人儿道:“姑娘言之太重,谁叫你我同为女人,碰了这种事,那有袖手不管道理,姑娘要往那里去,要是顺路,黑少洞主可顺便送一程——” 白衣女客人道:“我要往北去——” 蓝衣人儿道:“那正好,我们也要往北去——” 转望英武黑衣客道:“少洞主是不是可以送这位姑娘一程?” 这叫英武黑衣客怎么好说不可以,何况英武黑衣客也不是那种人。 白衣女客人转望英武黑衣客道:“怎么敢烦劳。” 英武黑衣客道:“芳驾不要客气,就请上车吧。” 白衣女客人道:“既蒙两位好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又一敛衽行向马车。 英武黑衣客正准备跟过去。 蓝衣人儿把眼波抛向了他:“只好委屈少洞主骑一段路途的马了。” 英武黑衣客那还好意思再跟过去坐车,他立即收势停住,道:“不要紧,我也正想骑一阵马透透气。” 怎么个骑法,黑衣老者把坐骑让了出来,骑了一个精壮年轻人的马,那个精壮年轻人则上了车辕。 车马又向前走,车帘放下,再度密遮,蓝衣人儿瞟了白衣女客人一眼,用车外听不见的话声,向着白衣女客人说了话:“你的目光算是相当锐利。” 她抬手往腰间一摸,然后翻腕摊手。 在那白皙柔软,色呈粉红的手掌心里,多了一面小巧玲珑的铜牌,铜牌是盛开的花朵形状,正面雕刻着一个篆书的“使”字,背面刻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白衣女客人盘坐在对面,恭谨躬身,也用车外听不见的话声说了话:“见过蓝衣使者。” 蓝衣人儿收起了那面铜牌,道:“据我所知,你带了一名黑衣使者前往 ‘张家口’收盖秋天的徒众。” 白衣女客人道:“是的,但是远不及蓝衣使者能使 ‘海底洞’的少洞主拜倒裙下。” 白衣女客人把盖秋天的死,以及“绥城”对付 “盖世赌坊”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蓝衣人儿一双美目之中闪射出懔人的光芒:“盖秋天让坎威杀了我知道,凡是赶 ‘绥城’马市的,没人不知道,但是手里有盖秋天的令符在,死一个盖秋天并不足以影响大局!——” 白衣女客又道:“白衣使者刚才禀报,就是这个甄君子坏事——” “他坏事?”蓝衣人儿道:“为什么不说你们笨蠢无能,办事不力,尤其那个黑衣使者,任务还没有达成就擅动邪念,根本就该死。” 白衣女客人低头未应,未敢置辩。 第69章 冼一冼初露锋芒 蓝衣人儿话锋忽转:“这个姓甄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当真还没有摸出来。” 白衣女客人道:“不敢欺蒙蓝衣使者,白衣使者无能,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定不是等闲之辈,姓名可能是假不真!” 蓝衣人儿皱眉沉吟:“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又为什么?难道就是对付本教?不可能,瞧他那落魄、潦倒的邋遢样——” “启禀蓝衣使者。”白衣女客人道:“白衣使者怀疑那跟他的名字一样,是——” 蓝衣人儿截了口:“既然为了对付本教,保必一切做假,有这个必要吗,又有什么顾忌?” 白衣女客人道:“这白衣使者就不知道了。” 蓝衣人儿道:“这个姓甄的,当真是软硬不吃,许以重利也动不了分毫。” 白衣女客人道:“是的,可是据白衣使者所知他不该是这么个人。” 蓝衣人儿道:“就你所知?” 白衣女客人当即又把绥城 “欢喜客栈”找甄君子未着,邂逅那李姓俊逸的白衣客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那个姓李的更是个好对象,奈何他软硬不吃又扎手,白衣使者只好退求其次,追找这个姓甄的,那知姓李的看错了他,姓燕的居然也——” 蓝衣人儿道:“姓李的说得可信,他没有看错甄君子,恐怕是你行得不够,以致弄巧成拙——” 白衣女客人道:“回禀蓝衣使者,白衣使者此行的,已经到了极限——” 蓝衣人儿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怪你,但是要罗致一个好人才,非得付出极高的代价不可,这是一定的道理——” 白衣女客人道:“可是——” 蓝衣人儿截口道:“我懂你的意思,我并不是勉强你非罗致这个甄君子加盟本教不可,其实这已经不是你的任务了,你的任务只是把 “盖世赌坊”的事做好,所以甄君子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白衣女客人香唇启动,似乎要说话。 蓝衣人儿道:“你不必操这个心,自会有人去进行,自会有人去完成这个任务。” 白衣女客人应了一声。 蓝衣人儿道:“等一会儿我把你放下车,你马上回到 ‘绥城’去,尽全力进行你的任务,务必要在短期内圆满完成。” 白衣女客人又应了一声。 蓝衣人儿忽然伸手拉住了白衣女客人的手,双目之中也闪现了奇异的光采:“你没有能从甄君子那儿得到什么,我是在黑家这个儿子身上下了功夫,可是也不能让他那么快就得到我,所以你我这一阵子都很苦,应该互相安慰安慰,你说是不是?” 白衣女客人为之震惊,也为之讶异,她两眼都瞪圆了,望着蓝衣人儿,一眨也不眨。 蓝衣人儿当然也凝望着她:“你是认为我说得不对呢,还是不愿意?” 白衣女客人倏然定过了神,震惊与惊讶之色忽敛,两眼之中也闪现了异采,她忙点了头:“不,蓝衣使者说得对,白衣使者愿意。” 蓝衣人儿一双妙目之中奇异的光采更盛,香发边也泛起了激动的笑意:“那就好,我知道你会有同感,而且也会愿意的。” 两个人就这么握着手,就这么互想凝望着,两个娇躯一歪,双双躺了下去…… 车外,那位英武豪壮的黑少洞主,带着 “海底洞”的那位总管,还有那一十二名年轻精壮的剑手,连同车辕上那个赶车的,十五个人,一十三骑,护着马车,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都蒙在了鼓里! 也难怪,那位黑少洞主他怎么会想得到,身边的红粉知己竟是个别具用心的魔教蓝衣使者,当然也想不到碰见的,义伸援手的这一个娇媚可怜的女子,会是魔教的白衣使者,还有,两个女人在一起,还能怎么样? 这条路通往 “绥城。” 这条路的这个地方,已经离 “绥城”不远了,再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可以进城了! 这条路虽然不是平坦宽阔的官道,可是并不难走,不见那位“天下七雄”之一的冼一冼,抱着大姑娘,走得从容坦然,一点儿也没有疲劳之态吗?冼公子他不但脚下从没有顿过一顿,而且腰杆儿也仍然笔直,没有歪一下,或者弯一下! 本来嘛,这才像个男子汉,这才像个救美的英雄,这也才让人偎在怀里靠在胸膛上,感到既平安又可靠,要不怎么配称“俊”呢? 这位冼公子两手连托带抱的抱着这么一个大人昂首阔步,的确给人一种顶天立地、威武豪壮之感,但是这位顶天立地、威武豪壮的英雄,脸色肃然,两眼直直平视,却不敢低头看怀中人儿一眼。 同样的,怀中的姑娘,两双玉手,一只粉臂,深深的按着冼一冼的脖子,把一颗乌云螓首,一张泛红娇面深埋在冼一冼的怀里,也不敢往上看一下。 让个大男人抱着,离得这么近、贴得这么紧,不但在姑娘来说是长这么大以来的破题儿头一遭,虽然说是救人,毕竟温得软玉抽满怀,兰麝频送,香泽可亲,对冼一冼来说,恐怕也是生平的头一回,怎么会不羞煞人! 尽管羞煞人,然而此情此景却美而感人! 可惜的是,这美而感人的此情此景并不久长! 冼一冼突然停住了,凝立不动,像是在听什么。 埋首他怀里的姑娘显然不知道,而且会错意,只听她道:“冼公子累了吧,请快放下我来歇息歇息!” 话声很低很轻,似乎只有姑娘她自己才听得见。 可是冼一冼也听见了,他没有低头,没有看姑娘,他一双锐利目光仍笔直前望着,他道:“不,我不累。” 既不累,又不走,姑娘马上明白了,她凝听一下,螓首很快挪离冼一冼的胸膛,转脸向外:“有人来了。” 冼一冼道:“不错。” 姑娘道:“咱们这是往那儿去?” 冼一冼道:“绥城。” 姑娘吃了一惊,忙转回脸,往上望冼一冼:“怎么能回绥城?” 冼一冼仍然没有低头望姑娘:“姑娘的伤势太重,虽然我闭了姑娘几处穴道,助过姑娘一臂之力,但是仍不宜耽误太久,绥城是最近的一处能救治姑娘的地方。” 姑娘道:“可是——” 冼一冼道:“姑娘放心,自有我全力卫护,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姑娘道:“公子误会了,我是担心公子。” 冼一冼道:“姑娘不必担心我,真正让人担心的是姑娘自己,姑娘只管小心自己就是,其他的一切交给我。” 姑娘还待再说。 冼一冼又迈步往前行去。 姑娘住口不言,没再说话,可是却转脸向外,往前凝望,并没有再把螓首理进冼一冼怀里。 冼一冼走没几步,一阵杂乱蹄声迎面行过来,转眼工夫之后,前头已见尘头,尘头之中,十几廿骑飞驰而来。 姑娘尽管伤势重、人虚弱,锐利目光还在,她也看出了这十几廿骑的来路,脸色一变,脱口叫道:“ ‘盖世赌坊’的人。” “盖世赌坊”的人,当然也就是盖秋天的人。 冼一冼微一怔,又停了步。 那十几廿骑像阵风,也带着一阵风,转眼间已到近前,一起收缰停住,姑娘没看错,清一色的凶猛、剽悍汉子,为首的一骑正是玉面柳玉。 当然,柳玉一眼就看见了姑娘,也看见姑娘整个被大男人搂在怀里,他脸上马上变了色,道:“这是真的,这像什么话,这算什么?” 姑娘道:“粉郎神——” 柳玉脸色铁青,还带一脸怒容,叱道:“不要叫我,你不配,我已经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姑娘道:“粉郎神,你不要误会,我带着伤,有人趁我之危要害我,是这位仇公子救了我——” 柳玉道:“我指的不是这,你背叛了总瓢把子,显然是有了外心,一个有了外心的女人还有什么值得珍惜,我指的是你害了义父的一条命。” 姑娘一惊:“怎么说?你是说——” 柳玉道:“我说什么你应该明白,义父跑去求你,你却来了那么看似贞节刚烈的一套,你那一刀是扎在自己的肚子上,是要了义父的命——” 姑娘忍不住悲叫:“义父——” 柳玉道:“你是贞节刚烈?贞节刚烈你就不会躺在人家怀里,让人家搂着,根本你就是有了外心,如你有了外心,就能一手抹煞养育之恩,不顾义父的性命,这个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那一点比总瓢把子强,他会比义父的命重要?” 姑娘忙着叫:“不,粉郎神,我刚说过,这位冼公子——” 柳玉道:“我听见了,你带伤,有人想趁你之危害你,这个姓仇的救了你,你把我当五岁小孩儿——” 姑娘想叫:“粉郎神——” 冼一冼突然开了口:“姑娘,以你的伤势,不宜这么悲伤,不宜这么激动。” 他腾出了一只手,飞快一指点了姑娘的穴道,姑娘应指昏了过去。 柳玉叫道:“姓仇的——” 冼一冼抬眼,两道锐利目光直逼过去,柳玉一触及这两道霜刃似的冷峻目光,不由自主的为之一懔,话声立即断了,冼一冼淡然道:“不管你想要干什么,都不要再血口喷人,我或许可以忍受,这位姑娘绝不能再容你污蔑。” 柳玉定过了神,道:“你——” 一声“你”,已触及冼一冼的目光,他又不由自主的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冼一冼又道:“这位姑娘说的是实话,她那一刀已经还回马老亍的养育之恩,到如今还能活着,是她命大,也是上天垂怜,认为她不该死,马老亍贪生怕死,不惜出卖义女,死又何足惜——” 柳玉不由惊怒厉喝:“住口!” 冼一冼并没有住口,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柳玉叫道:“你还敢再说!” 他抬手一指冼一冼。 就这么一指,一名凶猛、剽悍的汉子吆喝一声,抖缰跨马直冲冼一冼。 这一招吓人,快马飞腾,铁蹄翻飞,带着一阵劲风,再加上手上挥舞着家伙,这种声势不用交手就已经先收震慑人之效了。 这原是盖秋天那一带马贼惯用的招式,可惜今天碰见的是天下七雄之一的冼一冼。 只见冼一冼目闪厉芒,害得来骑驰近,害得那马上凶猛、剽悍汉子就要拉起健骑踢蹄而起,先以快蹄砸下,然后再用手中家伙劈下,冼一冼他又一声冷叱,冷叱声中只见他右手微扬,背在肩上简单行囊顶端的红穗一飘,接着寒光一闪。 没听见马长嘶,只听见人大叫,健骑的前蹄没来得踢起,只打了个旋儿折了回去,鞍上那凶猛、悍剽汉子已经摔下了马,砰然一声,激起地上尘土飞扬,狼狈爬起,往回就跑,停身处,鲜血淋漓,事实上那只耳朵已经不见了。 再看冼一冼,他抱着昏迷中的姑娘冷然凝立,仍然是两只手连托带抱,剑柄露出肩后行囊的顶端,剑穗儿仍在飘扬,像是根本没有出过鞘! 这一招更吓人,柳玉惊住了,一时也没一个敢再动了! 冼一冼又冰冷发话:“你刚一见面就说了一句 ‘还是真的’,这话听起来像是有人告诉了你什么是吗?” 柳玉定过了神道:“你——” 冼一冼道:“回我问话。” 柳玉不由自主的点了头:“是!” 冼一冼道:“是什么人告诉了你什么?” 柳玉迟疑未答。 冼一冼道:“我的脾气已经改了,不然你的那个手下刚才不会只掉只耳朵,可是我的脾气还没有改到绝对不杀人的地步。” 柳玉答道:“是 ‘仙人洞’的人——” 冼一冼道:“我就料到是他们,他们告诉了你什么?” 柳玉道:“他们告诉我, ‘盖世赌坊’叛逃的这个女人跟你在一起,离这条路不远,顺着这条路找,一定找得到!” 冼一冼道:“他们大概没有告诉你,仙满地的那个车把式想乘这位姑娘之危,死在了我的手里,之后宫无忌又来找我,我这人并不好惹,讨了个没趣走了!” 柳玉道:“这——没有!” 冼一冼两眼忽现厉芒,神色更冷:“不知道我是谁,你听信他们的,还情有可原,知道我是谁,居然还听信他们的,你就罪无可赦——” 第70章 颠鸾倒凤忘亲情 他缓缓俯身将姑娘轻轻放在脚旁的草地上,又缓缓站直了身躯,厉芒闪动的目光直逼柳玉:“自我出道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对我这样。我也从不容人伤害我的名声,看在这位姑娘份上,我给你个对手一搏的机会,马上马下随你,可以出手了!” 刚才那快捷如电,而且认位奇准的一剑,柳玉是亲眼看见了,这种修为,这样的剑术,是他生平头一次见着,他并没有把甄君子放在眼里,因为甄君子没有这么慑人的煞威跟气势。自己暗地里琢磨,要想达到这种境界,撇开个人的禀赋不谈,至少还得十年,既然如此,他那敢跟人放手一搏,那是十成十的送命,而且还过不了三招。 是故,柳玉脸都白了,他说道:“不,我不知道你是谁。” 冼一冼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姓仇?” 柳玉道:“我只知道你姓仇!” 冼一冼道:“有怎么样的义父,就有怎么样的义子,柳玉你跟马老亍一样的贪生怕死,那你就不该到这儿来!” 柳玉道:“真的,我真的只知道你姓仇。” 冼一冼道:“那算你命大,你把它又捡了回来,看在姑娘份上,我不为已甚,带着你的人走吧!” 柳玉如逢大赦,忙点头:“是,是,谢了谢了。” 话落他就要拉转马头,可是他又提心吊胆凝了目:“我是不是可以请教尊驾究竟是——” 冼一冼冷然道:“你不必非知道不可,只知道我姓仇也就够了,不然回去问沙士奇,他自然会告诉你!” 柳玉不敢再问,又要拉转马头。 冼一冼却冷然又道:“你不必急着回去了, ‘仙人洞’的人来了!” 柳玉等忙转头往身后看,却没能看见什么,也没能听见什么。 那里有 “仙人洞”的人! 只听冼一冼提高了话声,再次冷然发话:“仙满地,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见现身,你不应该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人!” 这句话说后,柳玉等马上看见了,人影来自四面八方,像是随风飘行似的疾快闯了过来,其中有一辆高篷黑马车,柳玉等这时候也听见了急如骤雨的蹄声跟马车声。 柳玉还是有他的经验跟执着,忙一抖手拉住马头纵骑驰出丈余,那些个凶猛、剽悍汉子当然跟着他行动,当下铁蹄翻飞,一阵尘土飞扬,把冼一冼面前方圆数丈的一块地方让开了。 那辆高篷黑马车跟那些人影来得真快,柳玉等这里刚让开,他们便已到达了十丈之内,马匹长嘶声中,车马跟人一起停住! 没有错,正是 “仙人洞”的人,那魁伟的总管宫无忌不就在马车旁吗?只是车辕上的车把式已经不是那个汉子了。 柳玉抖缰拴马向着马车驰近了些,抱拳叫了声:“宫总管!” 就冲这么一声,可以知道他只见过宫无忌,并没有见过那位沙堡主仙满地。 只见宫无忌寒着一张脸道:“柳少掌柜的显然没能把人要回来!” 柳玉道:“这个——” 宫无忌道:“少掌柜的连这么一点事都办不了,岂不弱了雷总瓢把子的威名。” 柳玉刹时脸胀得好红,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冼一冼忽地冷然插了嘴:“宫无忌,死的是你 ‘仙人洞’的人,你 ‘仙人洞’该办的事,又何必假手他人?” 这一句,听得宫无忌的老脸也一红,他冷笑道:“冼公子,当今世上还没有 ‘仙人洞’办不了的事,你不看我家少洞主亲自来了吗?” 话落他向着车辕一抬手。 车辕上的车把式立即转身搬起车帘,然后跃下了车辕! 那豪华舒适的马车里,弯腰低头出来了一个人,先只看见他中等身材,穿一袭锦袍,等他下了马车站好,才看见了他的面目,面目平庸,毫无惊人之处。 他这里一下车,宫无忌跟 “仙人洞”的人也全都下了马,宫无忌向着柳玉冷然道:“柳少掌柜的,这就是我家少洞主。” 柳玉也忙带着他的人下了马,然后脸上陪着强笑,向着那位少洞主抱了拳:“沙少洞主!” 仙满地却像根本没看见柳玉,打从钻出了车篷,他的一双目光就紧紧盯住了冼一冼,此刻他向着冼一冼冷然道:“冼一冼,没想到这时候会在这儿碰见你。” “冼一冼”三字入耳,柳玉马上知道眼前这个姓仇的是谁了,他猛一惊,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暗为自己庆幸不已。 冼一冼道:“可以这么说,说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你跟在这个柳玉的后头,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你却又缩头缩脑——” 仙满地截口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没想到你也会来到这一带。” 冼一冼道:“绥城一年一度的 ‘马市’谁都不愿意错过,武林中人可以藉这个机会办很多事,譬如说可以找到平常不容易找到的人——” 仙满地道:“原来如此,你是来找谁的?” 冼一冼道:“你来找我,不是为知道这些。” 仙满地道:“你我同为武林道,以前也不是不认得,总算是朋友,见面聊聊别的又何妨。” 冼一冼没有说话。 仙满地微一点头:“妙,既然你不愿聊别的,咱们就谈正题,你为什么——” 冼一冼道:“你的那个车夫已经死了,是我杀的,你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杀他,现在再问为什么,岂不是多余?” 仙满地脸色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他的涵养不错:“我当然要问,我真不知道你告诉宫无忌的是实情。” 冼一冼道:“容易,这位姑娘可以作证。” 仙满地道:“当然,这我相信。” 冼一冼道:“仙满地,你什么意思?” 仙满地道:“你不会不明白。” 冼一冼两眼冷芒一闪:“仙满地,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你我之间的谈话可以就此打住了。” 仙满地凝目望冼一冼:“冼一冼,我仙人洞还没有受过这个!” 冼一冼道:“一样,我冼一冼也没受过这个。” 仙满地道:“别人或许怕你,我 ‘仙人洞’可没把你 ‘天下七雄’放在眼里。” 冼一冼道:“你能这么说,总得拿些出来给别人看看?” 仙满地点了头:“好吧。”他向冼一冼迈了步。 宫无忌等也立即向冼一冼围了过来。 冼一冼脸色一变:“仙满地,这算什么?” 仙满地道:“你明知道!” 柳玉明白了,他为之怦然心跳,忙一挥手,也带着他的人逼向了冼一冼。 他算是机灵,不这么样,凭他,永远奈何不了冼一冼,永远没办法从冼一冼手里夺过姑娘来。 冼一冼看也没看柳玉等,只紧盯着仙满地:“你算倚多为胜?” 仙满地脚不停,一步步迈近:“你看呢?” 冼一冼道:“我没有想到,列名一山、二峰、三洞之中的仙人洞人,会以众欺寡,倚多为胜。” 仙满地道:“这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一向也只求达到目的,从来不择手段,老实说,一对一,我并没有胜你的把握,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兵法只求克敌制胜,是不必讲什么手段的。” 这番话说得多了点,当他把话说完的时候,他人已经离冼一冼不只两丈了,他停了步,当然宫无忌、柳玉等都跟着停了步。 冼一冼道:“为什么不一拥而上,为什么停下了?” 仙满地道:“你马上就明白了。” 话落,他抬手一挥。 只这么一挥,宫无忌一声沉喝,带着仙人洞的人扑而上,宛如猛卷而来的一波浪涛。 不只一波,还有一波,柳玉这会儿仗了势,岂愿落在后头,他也一声厉喝,带着他的人扑向了冼一冼。 别看冼一冼名列 “天下七雄”,他还从没见过这种武林阵仗,真没有,武林搏杀,那有一个对几个的! 他有点沉不住气,可是他必须沉住气,他知道,对敌之际最忌讳这个,他先凝立不动,容得宫无忌等 “仙人洞”的人扑近,行囊中长剑闪电出鞘,寒光一闪,血光继之,惨呼声中三名 “仙人洞”的人倒了地。 这三个人中当然不会有宫无忌,其道理就跟仙满地停下来,挥手让宫无忌带人跃扑一样,宫无忌虽然带着人冲杀,他绝不会在最前头。 血有时会让人激动,有时也会让人冷静,这时候却属于后者,冼一冼的这一剑使得扑势为之一顿,汹涌的浪涛也为之一退。 不过这一顿、一退只是刹那间事,刹那间之后,仙满地冰冷沉喝:“没用的东西,跟着我上!” 那名车把式从后头跟了上来,双手呈上一把带鞘的长剑。 仙满地没抓剑鞘,伸手抓住剑柄抽出长剑,他抬手举剑,剑尖前指,就要扑。 他离冼一冼一丈多近两丈,这种距离在一个普通高手来说,已经如同近在眼前,何况是仙满地这样高手中的高手? 冼一冼也知道,这一次攻绝不比头一次,他更不敢轻忽,立即也拔剑当胸,摒息凝神。 就在这石破天惊,一声就要分出高下,判出生死的一击即将发动的刹那间,突然一阵马匹惊嘶之声传了过来。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马匹怎么会突然惊嘶,而且不只是一匹,所有的马匹一起惊嘶。 仙满地、宫无忌、柳玉等不由回头望去,他们都是骑马来的,当然关心马匹。 冼一冼虽然不是骑马来的,但是这么多马匹突如其来的惊嘶,这种事不寻常,自也引得他抬眼望过去。 这一看,看得众人不由都为之惊怔。 不知道怎么回事,仙满地那辆高篷黑马车,连同“仙人洞”人以及柳玉等人骑来的那些马匹,受了惊,发了疯似的往来路上奔驰而去,任凭那名车把式怎么收缰,怎么吆喝都没有用。 在这种情形下,马车跪的当然快,不过众人这么刚一惊怔的功夫已经跑出十几廿丈去了。 首先定过神的是柳玉,他出声忙叫:“追,快去追。” 当然是嚷追马匹,他带来的那些凶猛剽悍汉子都一个定了神,纷纷转身疾奔,去势如风的追了过去。 宫无忌忙望仙满地,这一眼是请示要不要也派人追。 仙满地像没看见,扭回头来冷望冼一冼:“冼一冼,没想到你带的有帮手,既是你的帮手,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为什么见不得人,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法?”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马匹突然受惊急奔,此时此地,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捣鬼! 宫无忌、柳玉忙转眼四顾,搜寻可疑! 冼一冼道:“我冼一冼从来不带帮手,不过这种情形我不能不承认有人暗中伸了手,什么叫见不得人?什么叫下九流?用这种手法对付你们这种人,又有什么不对?” 就这一句话工夫,宫无忌等跟柳玉的几十道目光,已经扫视遍了周遭几十丈方圆之内,除了路两边的杂草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看见,而那些杂草高矮不过只到膝弯,是藏不了人的。 只听宫无忌冷然扬声:“什么人捣鬼,既然有捣鬼的胆量,为什么不敢光明磊落的站出来?” 这,一方面是激暗中伸手的人现身,一方面也是让他那位少洞主知道,他们并没有发现敌踪,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物。 但是,这一声过后,四周依然寂静空荡,众人没有任何反应。 那从来路上疯狂奔驰的马车,还有那些追去的人,不但已经听不见声了,而且也看不见影了。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安! 仙满地虽然没说话,没向四望,暗中他也去凝神听,但是很快的他就失望了,他没听出什么,周遭几十丈之内,在这一刻,连个虫声蝉鸣都没有! 他凝望冼一冼,冷然沉喝:“冼一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冼一冼又何尝不是在暗中运功搜寻,所得的结果又何尝不是跟他一样,也冰冷答话:“仙满地,你敢信不过我冼一冼?” 不知道仙满地是不是信得过冼一冼,只知道仙满地在这种情形下不敢再贸然轻举妄动了,因为他从未做没有把握的事,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万一在这儿栽个跟头,他“仙人洞”丢不起这个人。 他凝望着冼一冼,深深的凝望着,片刻,突然说了话:“冼一冼,今天算便宜了你,但是这笔债,我 ‘仙人洞’一定会要回来!” 话落,转身,提着剑走了。 仙满地一走,宫无忌自然忙带着人跟着走了。 这一走,柳玉只剩下了一个人,带着人的时候,一旦知道是 “天下七雄”的冼一冼当面,他还不敢多留呢,何况如今他的人都随马匹去了,当然是更不敢多留了,而且走得飞快。 冼一冼站着没动,也没再说话,一直等仙满地等走得不见了,他才扬声发了话:“那位援手,现在是不是可以现身相见了?”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过来,“蒙公子宠召,理应遵命。” 第71章 穷家帮仗义出手 随着这话声,远远的几十丈外,一片较高的野草丛中飞起了两条人影,两只大鸟似的,只几个起落便已落在了丈余外,影定人现,赫然是两个年轻要饭花子。 冼一冼脱口道:“原来是穷家帮的朋友。” 两个年轻花子一个清秀白净,一个精壮黝黑,一起向冼一冼抱了拳:“‘穷家帮’张垣分舵弟子阮明、贾亮,见过冼公子。” 冼一冼立即归剑入鞘,抱拳答礼:“不敢,承蒙援手,就此谢过。” 阮明微一笑,道:“我们愧不敢当,不敢欺蒙冼公子,我们是受人之托,为了这位姑娘。” 冼一冼轻轻 “呃”了一声:“两位是受人之托,为了这位姑娘?两位可愿告诉我,是受什么人所托?” 阮明道:“这个人冼公子未必知道,他叫甄君子。” 冼一冼道:“原来是他,他这甄君子两个字,最近在 ‘绥城’一带,相当响亮。” 阮明没说话,他不便捧甄君子,也不必替甄君子客气。 冼一冼道:“这个甄君子能请托得动 ‘穷家帮’,面子不小。” 这就是试探甄君子跟 “穷家帮”的渊源。 阮明一脸机灵相,人还能不机灵?他道:“这是好事,再加上这位姑娘的作为让人敬佩,不管是谁托 ‘穷家帮’都该全力以赴。” 他并没有透露甄君子跟佐天爵有渊源。 冼一冼又是何许人,他也没有多问,道:“关于这位姑娘那令人敬佩的作为,两位是不是可以让我多知道一些?” 扬善的事,这当然可以! 阮明不但告诉了冼一冼有关姑娘的刚烈坚贞,还告诉了冼一冼,那不知名组合的阴谋。 听毕,冼一冼不禁为之动容:“有这种事,看来让人敬佩的不只是这位姑娘,那甄君子也一样的让人敬佩,贵帮愿意受他请托,恐怕也是冲他这一点吧!” 阮明点了头:“正是。” 冼一冼道:“原来武林中有这么的暗潮汹涌着,我居然还蒙在鼓里。看来蒙在鼓里的还不只我一个,这位甄君子能知道天下武林所不知道的事,此人之不凡可知——” 一顿接道:“不管怎么说,贵帮的援手之情我领受了,我还要找人医治这位姑娘的伤,不能多耽误,就此别过,请代我向贵分舵主致意。” 说完话,他就要俯身去抱起地上的姑娘。 阮明道:“冼公子,请等一等。” 冼一冼又转望二人:“还有什么见教?” 阮明道:“不敢,只是想请问一声,冼公子打算把这位姑娘带到何处去就医?” 冼一冼道:“没有一定,事实上我并不知道附近那里有治伤的能手,我所以要带她上 ‘绥城’去,是认为 ‘绥城’应该有可以救治她的地方。” 阮明道:“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医治这位姑娘的伤,他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只是不知道冼公子愿意不愿意——” 冼一冼忙道:“‘穷家帮’高手推荐的大夫,还能错得了?我求之不得,那有不愿意的道理。” 阮明道:“既是如此,请冼公子抱起这位姑娘跟我们来吧!” 冼一冼没再说话,俯下身去抱起了姑娘。 柳玉回到“绥城”,他在城外就跟仙满地等分了手,仙满地等没再进城,回 “仙人洞”去了,骑着马坐着车走的。 怎么说骑着马,坐着车走的?因为车马都在快到城门的地方找到了。 马是认路的,柳玉他们的马往回跑,快到城门的时候被柳玉的人追上了,“仙人洞”的车马跟着柳玉他们的马匹跑,自然那个车把式也在同一个地方追到了 “仙人洞”的车马! 送仙满地他们走的时候,柳玉还满脸堆笑,可是等 “仙人洞”的车马一走,柳玉就笑不出来了,带着他的人翻身上马,怒气冲冲的进城了。 带着一肚子的怒气进城,回赌坊,进上房,气还不少,挥手赶走了跟进来的两个弟子,转身就进了耳房,那是他的卧房。 进房摘下帽子在桌上一扔,砰然一声,他就要去坐。 一个娇滴滴的话声传入耳中:“哟!干么发这么大火儿呀,谁惹你了?” 这是那儿来的话声,这是谁? 柳玉吓了一跳,急忙抬眼往话声传来处看,这他才发现,他的床上,以手托腮,面向外斜斜躺着一个人,是一个白衣女子,娇滴滴的白衣女子。 正是那位白衣女客人! 柳玉当然不认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他吓了一大跳,身不由已的退了一步:“你,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衣女客人道:“没见过我是不是?不要紧,一回生,再有二回就熟了。” 柳玉一脸厉怒,震声雷喝:“最好弄清你是对谁,少跟我来这一套,再不实说,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白衣女客人翻眼一瞟:“瞧瞧,多横,要不是不愿多耽误工夫,怕伤了彼此的和气,往后不好相处,我真想看看你能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好,我说实话,听清楚了,我有个下属,你见过,他穿一身黑,蒙面,死在了你们这儿——” 柳玉马上明白了,吓了一大跳,急道:“原来你是——那人可不是死在我们手里——” “我知道。”白衣女客人截口道:“我说是死在你们手里了吗?老实说,凭你们,恐怕还没有要他命的能耐。” 柳玉心里为之一松。 白衣女客人又道:“发这么大火儿,是不是因为没能要回你那个 ‘绥城’出名的美人儿的姐姐来呀?” 柳玉又一惊:“你知道——” 白衣女客人道:“我是干什么的?要是连这么点事都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柳玉心头猛然跳动,没说话。 白衣女客人道:“就让她去吧,女大不中留,她对盖秋天都没意思,还能看得上你吗?” 柳玉惊怒道:“你这是说什么?那是我姐姐。” “算了吧!”白衣女客人道:“她只是你的义姐,你跟她一点 ‘亲’边儿都沾不上。” 柳玉道:“可是——” 白衣女客人目光一凝,忽然变得好犀利,好像两把利刃:“还要辨,你敢手摸心口赌咒,从来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有惦记过她,从来没有动过邪念?” 那两道利刃似地目光,真能刺进人心深处,看透一个人,使得柳玉居然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白衣女客人目光又变得好轻柔,也笑了,笑得好娇、好媚:“这不就是了吗,不过,放心,你不会吃亏的,去一个,捡一个,这不就扯平了吗?” 柳玉定了神,忙道:“捡一个?” 是啊,捡了哪一个?在哪儿? 白衣女客人原在腿上的那只手抬了起来,伸出水葱似的一根指头,蔻丹鲜红一点,一指自己心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玉一怔:“这么说,你——” 白衣女客人道:“我跟黑衣蒙面的那个,同属于一个教,但是他是男人,我是女人,而且性情、做法也都不一样,我用的法子是,让我成为你的人,然后再让你成为我们那个教的人。” 柳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 “怎么,不愿意?”白衣女客人道:“你在这儿当家做主,又平白捡了这么一个,有什么不好?又何乐而不为?” 柳玉相信了自己的耳朵了,但不知道是福是祸,所以一时仍没说出话来。 白衣女客人脸上娇媚的笑容敛去了几分:“你要明白,你进我们那个教,已经成了定局,我这个人等于是白饶的,最要紧的一点是,那个黑衣蒙面的,人虽不是你杀的,可却是死在你们这儿——” 这话柳玉懂,太懂了,这意思就是说,他要不要担负那黑衣使者被杀的责任,就看他听话不听话,全在他一念之意。 而且,他只稍加盘算,便可立即发现,这件事,这笔交易是划算的,当然,这是对他来说,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又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男人,多年的耳濡目染,还能对他作什么严苛的要求? 是以他脑中只略一盘旋,便立即开口说了话:“我明白了,我懂了。” 白衣女客人道:“那就好,两条路你选一条,是福是祸也全在你自己了。” 柳玉又没说话,这回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以行动代替了他的回答,他两眼闪漾着异采,神色有点激动,脚下轻移,向着躺在床上的白衣女客人缓步走了过去。 白衣女客人一双妙目之中也闪漾起异采,那异采令人血脉贲张,蚀骨销魂,脸上的笑意再度浮现,除了那动人的娇媚之外,还有几分得意! 这是一座小山丘,不高不大,树也不算多,可是看上去满眼翠绿,相当清幽。 小山丘下有一条路,平常走这条路的人不多,因之小山丘也乏人登临,这么一来,小山丘上那似乎是为过往行人盖的一座八角小亭也闲置了,小亭里的石几、石凳都长了青苔。 可是今儿个例外,今儿个不但小山丘有人登临,山丘上那座八角小亭也没有闲置。 今儿个,那座八角小亭里有个人,这个人坐在那长了青苔的石凳上,面前,那长了青苔的石几上,居然摆着一壶美酒,几样小菜,当然,石几跟石凳上都垫了一层蒲席。 这是谁?一个人跑到到这儿自斟自饮? 这个人,年纪不大,颀长的身材,一身白衣,俊而潇洒,竟然是 “绥城”“欢喜客栈”里,自称算是甄君子朋友的那个李姓白衣客。 那儿不好喝酒,偏挑上这种地方。 就因为是白衣客这种人,所以才挑上这种地方,这种地方适合高人雅士,凡夫俗子那看得上眼? 说白衣客是高人雅士,一点都不错。 人家的英俊、人家的飘逸、人家的气度、人家的谈吐,再加上人家的品德,谁敢说不是? 再看看如今,一壶美酒,几样小菜,外加一管通体雪白的玉箫,还有笔墨纸砚齐全的文房四宝,借着酒兴找寻诗料,下笔挥洒之余再吹奏一曲,凡夫俗子可会这个? 如今,几张雪白的素笺上墨迹淋漓,一笔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都已经写满了,接下来恐怕是要拿起那管玉箫吹奏一曲了。 果然不错,一杯仰干,白衣客他拿起了玉箫,举箫就唇,随即闭上了一对凤目,然后,一缕箫音袅袅而出。 箫音一出,小山丘下便更静了,风停了,鸟不叫了,连草丛里的走兽跟虫蛾都不动了。 约莫一盏茶工夫,像是从半空中忽然落下似的,箫音倏止,白衣客缓缓放下了箫,睁开了一双凤目,就在空中的风、树上的飞禽、草丛里的走兽跟虫蛾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他开口说了话,话声不高不低,小山丘上下,方圆几十丈内,每一个角落清晰可闻:“我一向信任自己,但是也曾想到会打扰别人,所以才挑了这么一个地方,不意仍不免惊动阁下,如未相识,还请见谅,但如果是位知音,那么就请来共饮一杯。” 这是跟谁说话? 话声甫落,一阵苍劲豪笑划空传到:“没见面我已经栽了跟头,你这话根本是冲着我心缝儿来的,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随即,微风飒然,亭外落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老人,年纪六十上下,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狮鼻海口,满头白发像鸡窝,一脸胡子像乱草,百结鹑衣,一双破鞋,腰里还挂了一个酒葫芦,原来是个老要饭化子。 他一落亭外,炯炯两眼就紧盯着白衣不放,洪声道:“好家伙,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这么一个,是老要饭的六十多年仅见——” 白衣客站了起来,抱拳欠身:“蒙三老夸奖。” 老化子微一怔:“你认识老要饭的?” 白衣客道:“认识蒙三老,恐怕一点也不足为奇呢。” 老化子两眼仍紧盯白衣客:“这倒是实情话,只要是武林中、江湖道上的人,凭老要饭的这块活招牌,没有不认识我蒙三召的,但是,稀罕的是老要饭的竟不认识你。” 白衣客道:“蒙三老动问,我姓李,双名天民。” 老化子蒙三召道:“年轻人,我不是问你姓什么,叫什么,老要饭的我既然不认识你,就算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叫什么,我也一定是没听过——” 白衣客李亦凡道:“那当然有它的道理——” 蒙三召道:“我懂,可是,年轻人,你不像是初出道。” 蒙三召天民要说话。 蒙三召又道:“年轻人,告诉我你是从那儿来的?” 李亦凡道:“三老,这么要紧吗?何妨进亭来喝一杯,三杯过后也就熟了,是不?” 蒙三召一点头:“有理。” 他一步跨进了小亭…… 第72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一步跨进了小亭,没等李亦凡给他垫蒲席,就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石凳上,也是,凭他这身装扮,还怕什么青苔弄脏衣裳? 他这里坐,李亦凡伸手在石几一挥,手里就又多了一副杯箸,双手往他面前一摆,拿起酒壶就为他斟酒。 这时候,蒙三召他忽然一怔,立即瞪大了双目,因为他发现李亦凡用的壶、杯、筷子,清一色都是银的,而且该镂空的镂空,该雕花的雕花,精致异常。 他这里发怔,李亦凡那里放下酒壶举起了面前杯:“敬蒙三老。” 蒙三召定过了神,忙抬手:“等一等,年轻人,刚才我只顾着看你,没留意你用的这些——” 李亦凡含笑截口:“蒙三老,喝了这一杯,你会更加惊奇,我先干为敬了。” 他一仰而干。 蒙三召猜不透的看了他一眼,毅然伸手举起面前的酒杯,也一仰而干。 不喝不要紧,这一喝,蒙三召他忽地瞿然震动,霍地站了起来,叫道:“好酒,年轻人,老要饭的我是个酒鬼,几十年来我尝遍了天下的名酒,只是,年轻人,你这是什么酒——” 李亦凡道:“家酿,还没有想出一个适当的名字。” 蒙三召道:“我喝过最好的酒,是 “佐天爵”自家经营的酒坊酿制的 ‘天下一品’,可是你这酒居然比 ‘天下一品’,还要好,年轻人——” 李亦凡道:“三老,想不想连干三杯?” 蒙三召抬起手来抹嘴道:“我想接过来整壶灌,可是这种酒这么个喝法,是暴殄天物,罪孽深重——” 李亦凡微一笑,拿起酒壶满斟一杯。 蒙三召抓起就干,一连三杯,李亦凡没再斟,蒙三召他也放下了杯子,砰然坐下,长长吁了口气:“老要饭的六十多岁没白活,就算现在伸腿瞪眼咽了气,也值得了。” 李亦凡放下了壶,要说话。 蒙三召目眺一凝,,紧紧逼视:“年轻人,你算是知已彼,刚才你拿酒把我的话岔了过去,可是现在酒下了肚,我还是要问,这些东西,你怎么随身带——” 李亦凡手往石几下一探,提起来一具软皮制作的行囊,然后又放了下去。 蒙三召明白了,道:“年轻人,以你的人跟这些东西,你该以车代步,仆从如云,——” 李亦凡道:“蒙三老,只要有,不能少,也不必太多,人人都能这样,我只是好这个,所以大部份的银子都花在了这上头,其实就算有个有钱的家,带一大堆人何如一个人逍遥!” 蒙三召还待再说。 李亦凡又道:“蒙三老,这对你都这么重要吗?” 蒙三召道:“见着一个不平凡的人物,都想弄清楚他的出身来历,这是人之常情。” 李亦凡道:“该让三老知道的,我已经都告诉三老了。” 蒙三召道:“还不够,恐怕也都不是实话。” 李亦凡双手一摊,道:“蒙三老要是这么说,我就没有办法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喝我的酒,吹我的箫,既没招谁,也没惹谁,蒙三老你不请自来,已是扰人清兴,偏又不住的盘问这,盘问那,恕我直言一名,像蒙三老你这样的朋友,就算我想交,可也不敢高攀了。” 蒙三召道:“怎么说?年轻人,你想交我老要饭的这个朋友?” 李亦凡道:“三老是成名多年,威震武林的风尘异人,我则是个默默无闻的后生晚辈,本不敢高攀,也自知逾越,但是久仰三老是位酒中之仙,可巧我也好这个,而且也好酒,酒能解千愁,当然也能让人忘年,所以我才想以酒会友––” 蒙三召仰天一个哈哈:“年轻人,你可真是知已知彼,不但是抓住了老要饭的短处,而且是挟酒以自重。不过,年轻人,有一点你没有弄清楚,老要饭的我虽然嗜酒如命,但却深知酒能乱性、误事,所以也颇能自制——” 李亦凡道:“要是三老以为我是拿酒盅惑三老,那是有辱杜康,三老你不配称酒仙,算我看错了人,也算我话没说。” 蒙三召笑容一凝,灰眉微耸:“年轻人,自从武林中称我老要饭的一声蒙三老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这么说话的人。” 李亦凡道:“蒙三老,赢得尊敬不容易,仗名望、声威,让人不敢说想说的实话,尤其是一个后生晚辈,我以为蒙三老不是这样的人。” 蒙三召道:“年轻人,你真是很会说话。” 李亦凡道:“这跟会不会说话无关,我说的是理,有理到处去得,放之四海皆准,当然,要是碰上了不让理的人,那另当别论。” 蒙三召双目放光:“年轻人,你是拿扣我,也骂人不带脏字儿。” 李亦凡道:“到目前为止,我对三老还没失去尊敬,所以,我不会,也不敢。” 蒙三召双眉又耸:“年轻人——” 李亦凡凝目戚口道:“蒙三老,萍水相逢,初次见面,我的出身、来历,关三老你什么事?” 天下皆知,“穷家帮”这位三长老的脾气不太好,武林中对他不但是 “敬”,而且还“畏”,可是怪得很,此时此地他却好像没了脾气,那刚烈火暴的性子,似乎发不起来。 蒙三召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只要是武林中的人、武林中的事,都跟我脱不了关系——” 李亦凡道:“蒙三老——” 蒙三召截了口:“年轻人,天下武林,只要是稍有头脸的,没有我不认识的,即使是年轻这一辈的,一山、二峰、三洞他们的后人也好,各大门派选定承接衣钵的弟子也好,还有那有好有坏的 ‘天下七雄’也好,我照样也是清清楚楚,可是唯独你,我在此时此地碰见这么一个你,不但没见过你,甚至没听过你––” 李亦凡道:“蒙三老,我说过——” 蒙三召又截了口道:“年轻人,不要拿什么刚出道、什么默默无闻来抵挡,老要饭的我活了六十多岁了,什么事都经历过,也阅人良多,这双老眼还没有昏花,你的人品、你的气度,甚至于你的所学,都绝不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出身、来历。” 李亦凡道:“我的所学?” 蒙三召道:“年轻人既知道 ‘穷家帮’,你就不该瞧扁 ‘穷家帮’,既知道老要饭的,你那一曲 ‘凤仪’,只显露了你的箫声,不只显露了你的胸蕴,也颠露了你莫测高深的内功修为,老要饭的我没有说错吧?” 李亦凡又摊了双手:“三老真是非这么说不可,我就更莫可奈何了,只是不管怎说我能告诉三老的,还是只有这么多,三老要是乃不满意,不交我这个年轻后辈,或都靠三老自己慢慢去探究,请三老选择其一,不过要是我,我是只认准这个人就够了,不会劳心费神要问其他的。” 蒙三召一双炯炯有神的环目紧紧盯着李亦凡,没马上说话,过了一会才忽然点了一下头道:“好吧!年轻人,我依你的,我认栽,只因为我想交你这个不凡的朋友。当然,老要饭的我也不愿否认,也为想喝你的家酿好酒——” 李亦凡笑了:“这才是,冲这,请三老浮一大白。” 拿起酒壶就给蒙三召满斟了一杯。 蒙三召眼望杯,舔了一下嘴唇,道:“年轻人,可是我没死心,就像你说的,我会慢慢探究、慢慢摸,我就不信摸不出你的出身、来历来。” 李亦凡笑道:“这我没有异议,三老只管请。” 蒙三召似乎等不及了,端起酒杯来一仰而干,眼一闭,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才睁眼道:“小伙子,既然是朋友了,告诉我,你这酒是用什么、怎么酿的?” 李亦凡笑道:“三老原谅,这是寒家的不传之秘,不过三老放心,寒家窖藏多得很,只要三老拿我当朋友,不愁没这种好酒喝。” 蒙三召也笑了,哈哈一笑,道:“行,小伙子,就冲你这一句,老要饭的没有伸腿瞪眼咽气之前是缠定了你,拿棍子打都打不走。不过,真到了伸腿瞪眼咽气的那一天,最好你也能看在交往一阵份上,赏个两坛陪着老要饭的我一起入土。” 李亦凡又笑了,笑了一下,话锋忽转:“三老一向都在贵帮总坛纳福,近年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怎么如今突然离开了总坛到了此地?” 蒙三召脸上笑意渐敛:“我来这一带找一个人。” 李亦凡道:“三老到这一带找一个人?找谁?” 蒙三召道:“这一个人最近在这一带算是气扬名立万,你一定知道,他姓燕,叫甄君子。” 李亦凡倏然而笑:“我还以为三老是找谁呢!原来是找他,我认识,而且还是朋友。” 蒙三召道:“怎么说,你认识,而且还是朋友?” 李亦凡微点头:“不错。” 蒙三召眼光一凝:“小伙子,你对这个甄君子知道多少?” 李亦凡道:“三老什么意思?” 蒙三召道:“我想多知道他一点。” 李亦凡道:“三老原本知道他多少?” 蒙三召道:“小伙子,既然彼此都是朋友,我不瞒你,我知道他叫甄君子,跟布衣侯有渊源,如此而已。” 李亦凡道:“那我就没有办法让三老对他知道得更多了。” 蒙三召道:“怎么,你也只知道他这么多?” 李亦凡道:“对一个刚交的朋友来说,应该算是够多了,既然知道他跟佐天爵有渊源,别的还需要多知道什么?” 蒙三召道:“话是不氏,只是,我说他跟 ‘佐天爵’有渊源,是因为知道他持有 ‘佐天爵’威震天下的信物 ‘紫金令’可是据我所知,京里的 ‘佐天爵’茅庐里只两个人,‘佐天爵’的义子兼传人佐天爵,还有就是 ‘佐天爵’的总管东方不允,那位布衣少侯他应该姓李,不姓燕。” 李亦凡道:“三老是怀疑他的来历?” 蒙三召道:“倒也不是。” 李亦凡道:“我看三老是多虑,怎么见得那位布衣少侯非姓李不可。” 蒙三召道:“佐天老爵爷姓李。” 李亦凡道:“那位布衣少侯只有佐天老爵爷的义子兼传人,并不是佐天老爵爷的亲生儿子。” 蒙三召道:“据说这位少爵爷是个孤儿,自小被佐天老爵爷怃养长大,一直就姓老侯爷的姓。” 李亦凡道:“或许他已经找到亲人,归宗认祖了。” 蒙三召微一怔:“这——”旋即他又摇了头:“不可能,你既认识他,你应该知道,这个甄君子落魄、潦倒,一副邋遢相——” 李亦凡道:“三老是 ‘穷家帮’的人,不应该轻看——” 蒙三召道:“小伙子,你错了,我不是轻看谁,我是就事论事。” 李亦凡道:“或许 ‘佐天爵’像昔日的孟尝,门下食客多,这个甄君子只是他一个食客。” 蒙三召道:“不,不可能,多少年来,普天之下没人不知道,佐天老爵爷自奉简朴,从不养食客。” 李亦凡道:“自奉再简朴,即使是布衣,总是位侯爷,怎么说身边也会有几个人,还有那位少爵爷呢,就算是朝廷之上、宦海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对他知道的尤少,是不是?怎么知道他不养食客,或都是他身边的人?” 蒙三召灰眉双皱,沉吟未语。 李亦凡道:“三老,甄君子那枚 ‘紫金令’不可能是偷来的, ‘佐天爵’茅庐丢了 ‘紫金令’,早就传话天下惊动武林了,即使是偷来的,甄君子拿它做的是好事,又有什么不可?” 蒙三召道:“好事?” 李亦凡道:“三老所以找甄君子,恐怕是因为甄君子他拿那枚 ‘紫金令’,去找 ‘穷家帮’‘张垣’分舵帮忙的那件事吧?” 蒙三召道:“不错。” 李亦凡道:“难道那件事不算好事?” 蒙三召道:“算好事,可是我找他是为他发现的那件更大的事。” 李亦凡道:“那个还不知名的组合的阴谋?” 蒙三召道:“这他也告诉你了?” 李亦凡道:“要不怎么算是朋友呢,朋友要志同道合。” 蒙三召道:“这么说,小伙子,你也对这件事留了意?” 李亦凡道:“何止留了意,既然身为武林中人,义不容辞,准备随时尽心尽力。” 蒙三召环目放光,一点头:“好,小伙子,还有一个老要饭的我,有一个老要饭的,就等于有了一整个 ‘穷家帮’,既然甄君子都告诉了你,我就不必急着找燕青了,小伙子,对那个还不知名的组合的阴谋,你知道多少?” 李亦凡道:“甄君子还不知道它是个怎么样的组合,但是已经知道,阴谋席卷各门各派,有心一统武林。” 蒙三召点了一下头。 第73章 李亦凡见蓝人儿 李亦凡道:“不知道它都有些什么角色,只知道它有黑衣使者、白衣使者,当然,也可能还有什么别的使者。” 蒙三召点了一下头。 李亦凡道:“它已经向盖秋天那帮人伸出了手,可是由于甄君子及时杀了盖秋天,而且对 ‘盖世赌坊’ 进行阻拦,所以它一进没能如愿,就算稍后如了愿, ‘盖世赌坊’ 只剩下一个柳玉,已经兴不起多大风,作不起多大浪了,它既对盖秋天那帮人伸了手,当然也可能用不同的手法对别的门派、帮会伸了手。” 蒙三召又点了一下头。 李亦凡道:“三老,也就这么多了。” 蒙三召忽然须发贲张,威态吓人,砰然一声撞了石几:“这究竟是谁,安的是什么心,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天下武林才平静几年,平平静静的武林有什么不好——” 李亦凡道:“三老,武林中是不可能长久平静的,就因为那两个字 ‘人心’,人心什么时候能填满?” 蒙三召吁了一口气,威态倏敛:“你说的是,不过好在让甄君子发现了,只要林中还有咱们这些人在,是不会让各种阴谋得逞的,也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另外还有那个门派——” 李亦凡道:“三老,没听说未必就是没有,它要是暗中进行——” 蒙三召道:“那也不是紧,别的门派不会像盖秋天,这么容易就——” 李亦凡道:“那也不一定,我刚说过,它可以用不同的手法,怕的是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蒙三召灰眉一皱:“小伙子,别危言耸听,你看真会这样吗?” 李亦凡道:“但愿我错了,别让我不幸言中,只是,三老可知道我挑这么个地方,摆酒吹箫,是为了什么?” 蒙三召道:“老要饭的就知道不会只为风雅,而毫无别的原因,年轻人,你是为了什么?” 李亦凡道:“‘海底洞’三老一定熟。” 蒙三召道:“何止 ‘海底洞’?除了 ‘一宫’不算很熟之外,其他 ‘二谷’、‘三洞’,还有各门各派、各帮各会,没有老要饭的不熟的。” 李亦凡道:“要是没有什么特殊事故敢变路程, ‘海底洞’的少洞主一行,稍时一定会从这儿过,香车美人,他有位在 ‘绥城’ 结交的红粉知已让人动疑,本来我打算弄个清楚的,如今有三老在,那就好说话了。” 蒙三召眼光一凝:“黑家那个少的?年轻人,你所说的,让人动异,是指——” 李亦凡微一点头:“那个不知名的组合的人,男女都有,打古自今,很少有人过得了美人关的。” 蒙三召道:“老要饭的我懂了,只是你为什么不弄清楚,反而如今等在这儿?” 李亦凡道:“我原不知道,还是甄君子告诉我的。” 蒙三召道:“甄君子?你什么时候碰见过他?” 李亦凡道:“前不久。” 蒙三召道:“那个不知名组合的阴谋,最早是他发现的,他既然觉得黑家小五哥的这个女人可疑,自己为什么不弄个清楚?” 李亦凡道:“他还有别的事,我既然是他的朋友,又是这种事,自是义不容辞。” 蒙三召道:“他有别的什么事?上那儿去了?” 李亦凡道:“他没说,我也没问,只托我这么点事儿,我就问东问西的,那会显得我不愿帮这个忙,三老说是不?再说,他既然没告诉我,就一定有不告诉我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隐私,我又怎么好问?” 蒙三召眉峰微皱:“这么说,我想在这一带找他,也不容易了?”李亦凡道:“恐怕是了。” 蒙三召道:“看来我只有暂时打消找甄君子的念头,在这儿帮你弄清楚黑家小五那个女人的来历了。好在我找甄君子的目的,也就是为从他那儿多知道一点儿,然后跟他一起为天下武林尽心尽力——” 李亦凡道:“其实三老真不必急于这一时,既然都在武林中,都在为那个不知名组合的阴谋的事尽心尽力,还怕没有碰面的机会吗?” 蒙三召点头道:“说的是,我也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李亦凡忽一凝神:“来了。” 蒙三召也忙凝神一听,随即淡然冷笑:“有车有马,他小子摆的谱不小啊!” 李亦凡道:“恐怕是,听甄君子说,黑家少洞主跟他那位红粉知己坐的是马车,另由 ‘海底洞’ 的总管带着一十二名剑手随行护卫。” 蒙三召轻哼一声道:“那谱是不小。” 说话间,车轮声跟得得蹄声已随风传了过来,而且远远的也已经可以看见马车了。 蒙三召忽然道:“年轻人,要不要老要饭的先避一避,等你不好说话时再现身?” 李亦凡微点头:“也好, ‘海底洞’ 的名声一向不错,不宜在真相未明之前伤了彼此的和气,三老就请先避一避,到了适当的时候再现身排解。” 就这两句话工夫,车马已经近多了,也清晰可见了。蒙三召站了起来:“别忘了把杯箸收一收。” 话落,一闪不见。 这个老叫化还挺细心的。 李亦凡微一笑,把给蒙三召用的那副杯箸收进了行囊,这时候 ‘海底洞’的车马已进入了十丈之内。他顺手拿起那管玉箫,只听一缕箫音又自划空响起。 当然,这缕箫音立即惊动了 “海底洞”的马车马,看得很清楚,那位总管催马驰近马车,向着车帘内低低说了几句话,然后又驰向了车前,容得车马离这座小山丘不只三丈,他抬手止住了车马,带着两名精壮年轻的剑手,飞身离鞍,一个起落便到了小亭外。 李亦凡自然也适时停止吹奏,放下了玉箫:“三位有什么见教?” “照说,普通这么一句是能问住人的!” “本来嘛,你走你的畅关道,我在这儿喝酒吹我的箫,丝毫碍不着什么儿,跑上来干什么来了?” 可是既然能当上“海底洞”的总管,当然是一等一的老江湖,黑衣老者看他从容不迫,冷冷的看了石几上的酒菜一眼,然后抬眼深望李天民:“老夫忝黑家停总管,我家少洞主从此地路过,闻得箫音,知有高人雅士在此,特命老夫前来致意。” 李亦凡故作一怔,站了起来:“哎呀,原来是黑少主的大驾到此,真是来早了不如赶巧了,容我趋前问候,并代友人致歉。” 他就要迈步出亭。 黑衣老者在亭处外跨步,拦住了出亭之路:“老夫不懂阁下这代友人致歉之言何解?” 李亦凡含笑道:“总管阁下,我那个朋友姓燕,单名一个青字。 黑衣老者明白了,一怔,也 “呃!”了一声。 李亦凡道:“总管阁下,请让开出亭之路。” 黑衣老者并没有让开,他凝目望李亦凡:“阁下什么时候碰见了甄君子?” 李亦凡道:“前不久。” 黑衣老者道:“阁下真是要代他向我家少洞主致歉?” 李亦凡脸上现诧异之色:“总管阁下以为我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黑衣老者道:“阁下让老夫怀疑,是有意在此等候。” 李亦凡脸上诧异之色更浓:“总管阁下为什么这样想?” 黑衣老者道:“只因为你让老夫觉得太巧了。” 李亦凡道:“总管阁下,就算我是有意在这儿等着代甄君子向黑堡主致歉,又有什么不妥?” 黑衣老者道:“老夫忝为总管,职司随行护卫,阁下若是别具用心,老夫不能让你挨近我家少洞主的座车。” 李亦凡道:“总管阁下认准了我是别具用心,也认准了我只要挨近马车,别具用心的就一定能够得逞?” 黑衣老者道:“老夫不敢,也不愿这么说,只是老夫职责所在,却不能不小心。” 只听一个威壮话声从马车里传出,传上了山丘:“乌总管,请那位高人雅士下来相见。” 显然,李亦凡跟黑衣老者两个人的话声虽不大,山丘下,马车里的那位黑少堡主却已经都听见了。 少洞主的令谕不能违背,黑衣老者立即扬声答应,然后侧身让路,举手肃容:“请。” 李亦凡什么都没说,也没客气,迈步出亭往山丘下行去。 黑衣老者带着两名剑手紧跟在后。 小山丘本来也就没多高,李亦凡很快就下了山丘,到了马车前,道:“多蒙黑少洞主赐见。” 只听车内又传出了黑少洞主威壮的话声:“尊驾可是姓李?” 李亦凡这才潇洒欠身:“李亦凡见过少洞主并代敝友甄君子向少洞主致歉。” 黑少洞主在车内道:“尊架既然姓李,当是甄君子在 ‘绥城’ ‘欢喜客栈’的那位朋友。” 李天发微怔,凝目望车帘:“甄君子跟少洞主提过我了吗?” 黑少洞主在车内道:“这尊驾就不必管了,反正我知道尊驾就是。” 李亦凡再潇洒欠身:“那是我的无上荣宠——” 黑少洞主在车内道:“尊驾内力深厚,修为惊人,适才在山丘之上,话声虽不大,但我句句听得清楚,正如敝堡乌总管所问,尊驾有意在此等候,为的真是代甄君子向我致歉吗?” 李亦凡微微一笑:“当着少洞主这位真人,李亦凡我不必再说假话,致歉虽真,只是一半,那一半——” 话锋微顿,接道:“听甄君子说,黑少洞主有红粉知己,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特来瞻仰,不知是否可容——” 话还没说完,车内的黑少洞主和车外的黑衣老者同声冷叱:“李亦凡——” 随听一个娇柔甜美的话声起自车内,掩过了黑少洞主跟黑衣老者的同声冷叱:“你们是怎么了,心胸怎么这么狭窄,人好好色,恶恶臭,这是恭维我,有什么不对,你们不爱听这个爱听什么?” 黑衣老者一怔,没敢再吭声。 只听那妖柔甜美话声又道:“少洞主应该高兴才对,我不能让人失望,也让我见见这位高人雅士,请少洞主命人掀起车帘。” 妙,这一下子看怎么办? 红粉知己说的话,毕竟有用,短暂的沉寂之后,只听车里又传出了黑少洞主的话声:“乌总管,掀开车帘。” 黑衣老者连忙答应:“是!” 他急忙走到车前,恭恭敬敬,小心翼翼掀开了车帘,车内,并肩坐着黑少洞主,跟他那位红粉知己蓝衣人儿! 一见李亦凡,黑少洞主一双炯炯目光立即紧紧盯住,蓝衣人儿则微微一怔,妙目中闪现异采,似乎有些错愕。 李亦凡却神色平静,坦然从容,再度潇洒欠身:“李亦凡为芳驾赐与瞻仰绝代姿容的机会而深致谢意,甄君子所言不虚,只让人觉得他说的还稍嫌不够,李天民不虚此行,足慰平生。” 会说话,真的假的?只有李亦凡他自己知道。 即便是假的,相信也不会有人不爱听。 蓝衣人儿定过了神,如大梦初醒般,她那如花娇靥上绽现笑意,妙目中异采更盛,香唇启动,要说话。 李亦凡没让她说话,却转向黑少洞主又欠了身:“恭喜黑少洞主,贺喜黑少堡主,能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夫复何求,连 ‘海底洞’都可以不要了,世间能有几人有此艳福,少洞主令人羡煞,也令人嫉煞。” 这话,是好话,但是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却有嫌轻佻,那位黑少洞主他不爱听,浓眉一扬,就要说话。 而刚才想说话没说成的蓝衣人儿,这时却抢了先:“是啊,甄君子真是所言不虚,有一句说一句,李公子你可也真是俊逸潇洒,世所罕见哪!” 这是甄君子说的吗?甄君子这么说了吗? 她是从那儿听来的,一定告诉过那位黑少洞主了,不见那位黑少洞主并没有在意吗? 那位黑少洞主是没有在意这个,可是两个人毫无顾忌、毫无避回的这么互相夸赞却使原本就已不高兴的黑少洞主更火儿了,只是,不知道是怕惹红粉知己不高兴呢,抑或是为了保持 “海底洞”少洞主的风度,他还是强忍着没发作,只抢在李亦凡想欠身道谢之前冰冷道:“李亦凡,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亦凡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微微一怔:“我刚才说的话?黑少洞主是指——” 第74章 甘醇为媒忘年交 黑少洞主似乎不愿意重复一遍,冰冷道:“就是在蓝姑娘夸你之前说的。” 李亦凡一副想起来的模样儿,“呃!”地一声:“原来黑少洞主是指……我恭喜少洞主、贺喜少洞主有什么不对?” 黑少洞主道:“我不是指你这一句话。” 那是指…… 李亦凡不但想起了自己所说的话,而且每一句都记得很清楚,他道:“我说少堡主能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夫复何求,错了吗?” 黑少洞主道:“这一句,连同那句世间能有几人有此艳福,令人羡煞、嫉煞、你我这是第一次见面,难道你不觉得交浅言深,甚至轻佻?” 真是这样儿。 可是李亦凡有所辩解:“黑少洞主,所谓言深,那是实话实说,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面对黑少堡主跟蓝姑娘这样的人,为了顾虑交浅而让我言不由衷,硬作虚假,不但我痛苦,对两位也是一种侮辱。” “至于所谓轻佻,黑少洞主,凡是极度的、由衷的崇敬、仰慕与夸赞,再加上言辞上的修饰,听起来不免让人觉得轻佻,其实不然,曹子健的 ‘洛神赋’,你能说它是轻佻?那么多诗人词客歌颂美人的千古绝唱,你能说它轻佻?” 蓝衣人儿已轻拍一双玉手,眉飞色舞,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 “好,好,说得好,黑少洞主,你一向颇为自负,事实上你也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物,怎地此时此刻,却迂腐得沾了个俗字?” 谁愿意让人说迂腐?谁愿意让人说俗,尤其是出自红粉知己之口。 黑少洞主脸色变了一下,没有在这几句话上深究,道:“可是,李亦凡,你那一句连 ‘海底洞’都可以不要,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提,蓝衣人儿也想起了这一句话,她在意了,微一怔,甜美的笑意在脸上凝住,但她却这么说:“李公子这么说了吗?” 李亦凡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这一句我是比喻,就是说有了这么一位红粉知己,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就连 ‘海底洞’也不例外,其实,黑少洞主,古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不是没有啊!” 蓝衣人儿似乎满意了,立即微颔螓首:“原来李公子说……说的是,可是——” 忽然娇媚无限的一瞟黑少洞主:“黑少洞主这是以怒马香车载我回 ‘海底洞’去,万一见着老堡主之后有点儿什么,我可不知道少洞主是要我呢?还是要 ‘海底洞’!” 这一句,不但大胆得吓人,而且突如其来,单刀直入。 黑衣老者、十二剑手,还有那名车把式,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把脸转向一旁。 那位黑少洞主更是窘迫:“这……”了一声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李亦凡忽然淡淡一笑道:“看来黑少洞主虽然许蓝姑娘为红粉知己,对蓝姑娘的心意却是稍嫌不够。” 这话何止交浅言深,简直就突兀。 黑少洞主跟蓝衣人儿都为之一怔,黑少洞主凝目叫道:“李亦凡——” 那知,李亦凡接着更来惊人之语:“黑少洞主,我对蓝姑娘一见倾慕,可否容我参与角逐,作个公平竞争?” 这一句话真是惊人,蓝衣人儿又一怔,一双妙目都瞪圆了,黑少洞主更是脸色大变,霍地跃下了车,震声沉喝:“李亦凡——” 李亦凡截口扬声:“黑少洞主,蓝姑娘只是你的红粉知己,还没有明媒正娶进你 ‘海底洞’大门,甚至连订婚都没有,名花无主,任何人都可以参与角逐,以期博得青睐,进而攫取芳心,你堂堂 ‘海底洞’ 的少洞主,难道连接受挑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这,何止惊人,简直能让人把肺气炸,黑少洞主目眦尽裂,暴叫:“李亦凡,你——” 黑衣老者与带着那十二剑手也要动。 忽听蓝衣人儿一声娇呼:“等一等。” 黑少洞主把声暴叫咽了下去。 黑衣老者收势没动。 只听蓝衣人儿又道:“李公子说得没什么不对,也毫不过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黑衣老者一怔,忙望向那位少洞主——。” 那位黑少洞主则霍地转过身去望蓝衣人儿。 蓝衣人儿却面含轻淡笑意望李亦凡:“李公子,你的好意让我十分感动,可是只能心领,我的作风或许大胆了些,不过我还知道从一而终,我已经把自己许给了 ‘海底洞’的这位少洞主,不管他对我怎么样,今生今世,我生是黑家人,死是黑家鬼——” 这话,听得那位黑少洞主很满意,太满意了,不但放了心,而且意兴飞扬,霍地又转过脸来望李亦凡:“你听见了吗?” 李亦凡道:“我听见了。” 蓝衣人儿道:“但是,李亦凡,我不能不承认,你的人品也是当世罕见,为了答谢你的好意,我愿许来生……” 黑少洞主像是没听见蓝衣人儿的话,可是他的脸色又变了,叫道:“李亦凡,你听见了就好,对于你这种放肆与失礼,我必须给予教训——” 黑衣老者也许是追随主子久了,很能体会这位少洞主的心意,这位黑少洞主 “训”字刚出口,他带着十二剑手就扑向了李亦凡。 是很快,等到蓝衣人儿说了话,那就不好动了,如今,即便是蓝衣人儿出声阻拦,也已难收势了,李亦凡至少得受他跟十二剑手的合力一击。 蓝衣人儿是没来得及出声阻拦。 另一个震天慑人的霹雳般暴喝却划空传到:“乌大鹏,你敢!” 随着这声暴喝,一条灰影从小山丘上电射而下,疾迎为首的黑衣老者。 能叫出姓名来,不管是不是外人,绝对是认识的人。 再入目这种扑势,这种身法,黑衣老者乌大鹏这个老江湖那敢硬碰,他硬生生收住扑势,一个跟头翻了回去。 十二剑手毕竟年轻,毕竟差了点儿,没来得及收势,一下扑过了头,可能他们也知道不能出手,所以跟乌大鹏同时落地的时候,长剑都已经归了鞘。 当然来的是 “穷家帮”的那位三长老蒙三召。 影定人现,那位黑少洞主跟乌大鹏都看见蒙三召了,两个人一怔,脱口惊呼:“蒙三老!” 蒙三召没理那黑少洞主,一双环目直瞅着乌大鹏:“算你老小子运气好,及时收住扑势,没有出手。” 乌大鹏忙肃容欠身:“乌大鹏不敢。” 那位黑少洞主忙上前抱拳躬身:“晚辈汤尚飞,见过蒙三老。” 蒙三召从乌大鹏脸上收回目光,落在了黑少洞主汤尚飞的脸上:“你就是老黑的那个儿子, ‘海底洞’的那位少洞主?” 黑少洞主汤尚飞硬是没敢站直身子:“不敢,晚辈汤尚飞。” 蒙三召道:“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你 ‘海底洞’,你那个爹过四十岁生日的时候。” “三老好记性。” “一晃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长成了。” “托给位前辈的福——” “好说,你是长成了,能跟人争风吃醋了嘛!” 汤尚飞这才知道不是好话,这才知道蒙三召在这儿等着他呢,他一怔,随即陪上一脸勉强窘笑:“晚辈不敢。” “你那个爹可好?” “谢谢三老,他老人家安好。” “回去替我致意,他的好家教。” 汤尚飞又一怔,这回他没说话,这叫他怎么接,答应不是味道,辩解又没那个胆。 蒙三召抬眼又望乌大鹏:“你这个总管又是怎么干的,跟着主子出来,你不但没有尽到规劝不当的责任,反而兴风作浪,推波助澜。” 乌大鹏也忙低头:“三老明鉴,乌大鹏天胆也不敢。” 蒙三召道:“不敢?你做的还不够?还想怎么样?” 乌大鹏没敢再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地,面对这位蒙三老,还是不吭声的好。 蒙三召抬眼又望车里的蓝衣人儿,蓝衣人儿意不躲不避的也望着他蒙三老,蒙三召冷哼一声道:“当年的小小子,如今真已长成了,都会结交红粉知己了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汤尚飞忙转身向蓝衣人儿:“蓝姑娘请快来见见蒙三老。” 蓝衣人儿应了一声,移身下车,袅袅走上前来,盈盈施下礼去:“小女子见过蒙三老。” 人家来见礼了,蒙三召总不能老板着个脸倚老卖老,他脸色稍缓,微微抬手,淡然道:“不敢当,姑娘不要多礼。” 随即转眼望汤尚飞:“老要饭的刚才听你们说话,你跟这位姑娘已经到了嫁娶的地步,这一趟回 ‘海底洞’,就等于你媳妇儿进了门,是吗?” 蓝衣人儿微有羞意,低下了头。 汤尚飞也相当窘迫,也有些不安:“这个……是的。” 不管原本是怎么回事,如今人家蓝衣人儿都已大明大白的表明了心意,他又怎么能不承认,应该是求之不得啊! 蒙三召道:“姑娘长得好,也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风范,很配得过你这个 ‘黑家堡’的少洞主了。” 看不见蓝衣人儿娇靥上的表情,可是看得见她一双眉梢泛上了喜意! 汤尚飞忙道:“是的,蒙蓝姑娘托付终身,是晚辈的福份与荣宠。” 蒙三召话锋忽转:“姑娘姓蓝?” 汤尚飞道:“是的。” 蒙三召道:“看得出来,不是世俗女儿,应是武林中人。” 汤尚飞道:“是的。” 蒙三召道:“姑娘姓蓝,叫什么?” 汤尚飞一怔:“这个——” 只听蓝衣人儿道:“有劳三老动问,小女子中字花花。” 汤尚飞忙道:“三老,她叫花花。” 蒙三召道:“我听见了,想来姑娘没说之前你还不知道。” 汤尚飞道:“这——” 蓝衣人儿蓝花花道:“三老说笑了,都已经论及嫁娶了,那有还不知道名字的。” 汤尚飞道:“蓝姑娘已经代晚辈回话了。” 蒙三召淡然道:“姑娘的胆识、机智都比你强,应变也比你快,何止配得上你。” 汤尚飞没说话,他明知道不是好话,叫他怎么接。 蓝花花道:“三老夸奖。” 她未必听不出好赖话,可是她给蒙三召带来了这么一句。 要是没听出好赖话,要这么一句是礼,谁都不能见怪。 要是听出了好赖话,来这么一句投桃报李,针锋相对,够人受的,却让人发不起脾气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蓝衣人儿厉害。 可是,蒙三召三老他老江湖里的老江湖,老姜里的老姜,加上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又岂是好惹的。 此刻,蒙三召淡然道:“姑娘不要客气,老要饭的跟 ‘海底洞’交厚,这个汤尚飞也一如老要饭的子侄,不管你将来进黑家门,或是现在还没有进黑家门,都该尊重老要饭的我这个长辈,我是跟汤尚飞说话,应该让他自己说,姑娘不要插嘴。” 听了,大明大白,直截了当,够人受的吧。 而,蓝花花她居然受了,还面不改色:“是,是小女子失礼,三老既有此谕,敢不敬遵?” 汤尚飞惊骇的抬眼望蒙三召,当他看蒙三召一眼,正准备低头的时候,蒙三召那双炯炯目光转过来找上他:“姑娘出身武林中的那一家?” 这可是真要命了,对别人还能编能唬,对这位 “穷家帮”的蒙三老可不行,绝对不行,天下武林中的这些门派、帮会,他没有不知道的,简直就如数家珍。 不但不能,汤尚飞他也没那个胆,其实他还算老实,甚至连那个编的本事都没有,所以他嗫嚅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蒙三召跟着又是一句:“跟蓝姑娘是在那儿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这好办,既不用编,也不用唬,只要实情实禀、实话实说就行了,汤尚飞忙道:“晚辈跟蓝姑娘是在 ‘绥城’马市认识的,晚辈跟蓝姑娘看上了同一匹马,后来蓝姑娘把那匹马让给了晚辈……” 蒙三召道:“跟蓝姑娘就这么认识的?” 汤尚飞道:“是的。” 蒙三召道:“老墨真是好家教,就这么认识个姑娘,除了姓蓝之外,其他一无所知,就称红粉知己,就要谕及嫁娶,带进家门去了。” 汤尚飞不敢仰视,额上见了汗迹,道:“三老误会了,这等大事,晚辈怎敢擅自做主,当然还要听家父之命,晚辈如今带蓝姑娘回 ‘海底洞’,是要先做一阵子客,然后才会谕用嫁娶。” 乍听,似乎说得通。 可是蒙三召又道:“两家毫不认识,也无来往,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上人家家做客?没有禀明人家的父母,你又怎么能随便带人家姑娘回家做客?” 汤尚飞额上的汗更多了,又是嗫嚅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忽听蓝花花道:“请问三老,小女子能不能说几句话?” 蒙三召冷道:“你说。” 蓝花花道:“小女子蒙三老教诲,本不该再插嘴,可是听三老责怪黑少洞主跟小女子,却又不能不为黑少洞主跟小女子略作辩护。” 蒙三召道:“姑娘还有辩驳?老要饭的倒是想听听。” 蓝花花道:“小女子只有两句话,正如三老所说,黑少洞主跟小女子不是世俗儿女,都是武林中人,三老更是前辈异人,游戏风尘,毫迈不羁,怎么反以世俗眼光来束缚武林中有情儿女?” 蒙三召道:“说得好,老要饭的是放荡不羁,放荡不羁就不会以世俗眼光看人,老要饭的讲的是礼——” 蓝花花突然抬柔夷,伸出水葱般纤纤玉指指李亦凡:“这位李公子,三老可认识?” 蒙三召没多想情势也不容他多想,道:“何止认识,好叫你们知道,他是老要饭的忘年之交。” 汤尚飞跟乌大鹏都一怔。 蓝花花笑了:“黑少洞主已表明了小女子是他的红粉知己,也正以怒马香车载小女子返 ‘海底洞’途中,这位李公子却能在半途拦路,跑来车前,表示对小女子的倾慕,以小女子还没跟黑少洞主订亲为由,要求参与角逐,公平竞争,小女子以为这是非世俗中人的风流名士,英雄本色,可是要是以三老讲的这个礼来看,三老这位忘年之交的行径,又算什么?该怎么说?” 蒙三老明白让人在这儿等上了,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一番话听怔了三老,使得他硬是没能答上话来。 李亦凡笑了,笑着道:“看来三老应该重新评估这位蓝姑娘了。” 蒙三召干咳一声道:“老要饭的还是真要知道一下,武林听中的那一家那一个能调教出这么样一个女儿来。” 蓝花花道:“三老这是问小女子的家世、出生?” 蒙三召道:“不错。” 蓝花花道:“小女子嫁不嫁黑少洞主,是小女子跟 ‘海底洞’的事,难道非得对蒙三老禀明家世、出身不可吗?” 汤尚飞、乌大鹏大惊,汤尚飞忙叫:“蓝姑娘——” 蓝花花道:“少洞主,我说的是理,有理天下去得,跟谁都能昂然说话。” 蒙三召脸色变了,威态微现:“老要饭的刚说过,汤尚飞一如我的小侄,我在这儿跟老黑没什么两样,再说,你嫁不嫁汤尚飞,也未必只是你跟 ‘海底洞’的事。” 蓝花花道:“小女子不懂蒙三老这话什么意思?” 蒙三召道:“不管你懂不懂,老要饭的可以告诉你,最近有一个不知名的组合,阴谋席卷天下,一统武林,正以各种不同的伎俩,向各门派、帮会下手——” 汤尚飞、乌大鹏脸上出现惊惧神色。 蓝花花道:“小女子明白了,蒙三老是怀疑小女子的出身来历,也怀疑小女子对 ‘黑家堡’别有用心。” 蒙三召道:“可以这么说。” 蓝花花花容失色,叫道:“蒙三老,你身为武林前辈,又是 ‘穷家帮’ 的长老,怎么能——” 李亦凡插了一句嘴:“蓝姑娘,就是因为蒙三老是 ‘穷家帮’ 的长老,又是武林前辈,他更有维护武林平静,卫道除魔的重责大任,其实不只是蒙三老,凡我武林同道都义不容辞,不落人后,而且凡我武林同道也都应该对蒙三老付出一份敬意,而不应该见怪。” 蒙三召看了李亦凡一眼:“年轻人,谢了。” 李亦凡微一笑:“对一个忘年之交来说,三老这声谢不显得太见外了吗?” 蒙三召想笑,但他忍住了。 只听蓝花花道:“既然这样,那就要听黑少洞主一句话了。” 她这意思是说,看汤尚飞怎么说。 也就是说看汤尚飞怀疑不怀疑她。 汤尚飞还是真不失老实,听蒙三召跟李亦凡这么一说,虽然也有了警觉,可是他却不忍怀疑这个跟他已经在一起有一阵子的蓝姑娘。 同样的,他不忍怀疑这位蓝姑娘,可是他也不敢对这位蒙三老说什么。 蓝花花算是给了他一个难题,一下子,他满头大汗,几乎要往下流。 正在为难,就在这时候—— 一个喊声划空传了过来:“少洞主!” 这是谁? 众人寻声望去,远远的尘头大起,蹄声如骤雨,很快的,一骑如飞,带着疾风驰到。 是个黑衣精壮汉子,他好像没看见别人,翻身下马,立即曲一膝跪倒:“启禀少洞主,老堡主到。”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一怔。 汤尚飞道:“老堡主?” “是的,老堡主迎少洞主来了!” 蓝花花脸色为之一变,蒙三召看在了眼里。 只听汤尚飞讶然道:“老堡主怎么会——” 蒙三召接口道:“显然他是不放心他的好儿子,迎出来看看,这下好,老要饭的不但可以跟老黑叙叙旧,也可以问问他怎么教的好儿子,这件事该怎么办了。” 汤尚飞脸色也一变,脸上的汗更多了。 很快的,后头的蹄声也到了,那是十人十骑,一个魁伟高大,环目虬髯,长像威猛的黑袍老者,九名精壮黑衣汉子,加上来报信的这一个,正好是十个。 汤尚飞一声:“爹!”带着乌大鹏就要迎。 威猛黑袍老者一眼看见了蒙三召,一怔,脱口一声:“蒙三老!” 急忙抖缰策马驰了过来。 蒙三召道:“这么多年不见,难得老黑眼力还这么好,一眼就认出了老要饭的,老黑,足证你还不老。” 威猛黑袍老者至前弯身下马,过来就抓住了蒙三召的手,直摇,相当激动:“三老,三老——” 蒙三召相当感动,含笑的拍了拍威猛黑袍老者的手。 威猛黑袍老者道:“三老,你怎么会在这儿?” 蒙三召道:“说来话长,等你儿子跟乌大鹏见过你之后再说吧!” 威猛黑袍老者松了蒙三召的手,趋于冷静,转脸向着汤尚飞望了过去。 汤尚飞忙带着乌大鹏上前见礼,那十二剑手跟车把式也各在站立处躬下了身。 威猛黑袍老者微微点头,炯炯目光直向蓝花花扫去。 蓝花花倒是没有什么畏惧不安,只是脸色稍微有点异样而已。 只听汤尚飞道:“爹,您怎么出堡来了?” 威猛黑袍老者道:“来迎上你,我有事。” 汤尚飞迟疑了一下,想跟蓝花花上前来见见天伦,但是威猛黑袍老者已转向了蒙奇:“三老——” 蒙三召向着李亦凡道:“老弟台,见过 ‘黑家堡’ 的黑老堡主。” 李亦凡抱拳欠身:“未学李亦凡见过黑家老堡主。” 蒙三召一边道:“这是老要饭的刚结交的忘年交。” 能交忘年交,加上蒙三老一声 “老弟台”,这老少之间交情可知,威猛黑袍老者连忙答礼:“不敢,汤千斤。” 蒙三老的这一声 “老弟台”,从此李亦凡在天下武林中辈份不低,跟 “穷家帮” 的帮主,还有眼前这位 “海底洞” 的堡主同一辈,至于汤尚飞,那就要矮上一辈了。只听蒙三召又道:“老黑,故人相见,应该是找个地方把臂言欢叙旧,喝他个烂醉的,可是眼前不适合,其原因跟你看见我在这儿不无关连,至于为什么我会在这儿,你这个儿子清楚,让他告诉你也是一样。” 这位 “海底洞” 的老堡主汤千斤,何等老江湖,何等历练,一听就知道不对,“呃”地一声转向汤尚飞:“你说,怎么回事儿?” 看样子汤尚飞很怕他这个天伦,其实汤尚飞算老实,儿子老实,爹的家教就应该错不到那儿去。 黑英他没敢隐瞒,当然,蒙三召,李亦凡都在当场,他也没法隐瞒,他嗫嚅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刚说完,蒙三召又提醒了一句:“还有我这个老弟台告诉你们的,我为什么要弄清楚这件事。” 汤尚飞忙又把那不知名给合的阴谋也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汤千斤忽然笑了,抬眼向蓝花花望了过去:“那位想必就是蓝姑娘了?” 蒙三召跟李亦凡觉得汤千斤的态度不大对。 汤尚飞忙点头,转脸去望蓝花花:“蓝姑娘,请过来见见家父。”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此时此地,不管是福是祸,蓝花花她都得过来见见汤千斤,何况,汤千斤的态度虽然也让她诧异,可也给了她几分信心。 她力持镇定,一副落落大方状,袅袅走到汤千斤面前,微低头,盈盈施礼:“晚辈蓝花花,见过老堡主。” 汤千斤笑吟吟的:“姑娘,刚才我一到就要跟你相见,可是没想到蒙三老会在这儿,三老是长辈,又是我多年的老友,此时只好暂时冷落你了,你别在意。” 这又是什么态度?难道汤千斤耳朵不好,他儿子说的那些话他没听见? 不只蒙三召、李亦凡诧异,就连汤尚飞跟乌大鹏也瞪大了眼,为之愕然了。 蓝花花何尝不是也不明白,她想抬头,可是她没有,她不敢,她知道不能抬头,因为蒙三召跟李亦凡就在眼前,她忙道:“老堡主言重,晚辈不敢。” 汤千斤道:“你跟英儿结识的事,令尊已经派人知会我了,多年不见,我好生思念,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的女儿会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结识我的儿子,看来两家的确有缘,令尊说得好,由于小儿女辈的结识,两家恐怕很快又会见面了。” 听这话、这口气,两家是旧识,两家的老一辈交情还不浅。 这是谁?是那一家? 蒙三召、李亦凡愕然。 汤尚飞、乌大鹏诧异。 蓝花花身不由己的猛抬头,她也是一脸诧异色。 汤千斤又笑了:“姑娘,不只是你不明白,连英儿跟追随我多年的乌总管都不明白,看来令尊跟我一样,都没有把他跟我当年一段时日的相处告诉别人,不过好在你让人送信,告诉他你结识了英儿,不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么巧的事呢!” 汤尚飞忍不住叫道:“爹——” 汤千斤侧过脸道:“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回去再说。” 立即转向蒙三召跟李亦凡:“三老,李老弟,两位误会了,这位蓝姑娘是我一位整廿年没见的故人的女儿,我出来迎英儿,也就是为她,不过两位为天下武林劳心劳力,汤千斤仍然感到敬佩,这件事, ‘海底洞’ 不愿落在人后,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请立即召唤, ‘海底洞’ 上下随时听候差遣!” 弄了半天是场误会,还有什么好说的,蒙三召只有含混应付,李亦凡不免也有点尴尬,甚至有点窘。 汤千斤来得正是进候,不然后果岂不是难以收拾? 汤千斤又道:“三老,难得相逢,三老跟这位忘年交,可愿到 ‘海底洞’ 盘桓几天?” 怎么好去,恁谁谁也不好意思。 蒙三召道:“这是白请,老要饭的还有事儿,等过些时日,喝你儿子喜酒的时候,咱们再聚吧!” 一句话听得汤尚飞跟蓝花花都低下了头。 蓝花花自己心里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不是像汤千斤说的,绝不是,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偏偏现在又不能问,只好忍住了。 不过有一点她明白,那就是这位“海底洞”的老堡主汤千斤,听过他儿子汤尚飞的话,知道蒙三召跟李亦凡为什么会在这儿之后,不但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也知道她结识汤尚飞后进入 “海底洞” 的目的,绝对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样掩护她,这就是她所不明白的了。 难道汤千斤不愿假手别人对付她? 眼前这一关是过了,但是往后是福是祸? 这,恐怕只有汤千斤才知道了。 只听汤千斤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这里一声 “告辞”,抱起双拳,汤尚飞、乌大鹏,还有蓝花花那里也施了礼。 蒙三召、李亦凡双双答礼,人家一行该上车的上车,该上马的上马,走了。 望着车马远去,近处的尘头渐渐落下。蒙三召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亦凡微皱眉峰:“我没有想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蒙三召道:“老黑都出面了,应该不会错——” 忽然侧过脸来道:“甄君子有没有什么证据?” 李亦凡道:“那倒没有,他只是怀疑。” 蒙三召微一笑:“那这件事就此打住了,咱们等着喝 ‘海底洞’ 的喜酒了。” 李亦凡笑了笑,没说话。 蒙三召道:“ ‘海底洞’ 的喜酒是以后的事,现在你得再请老要饭的我喝两盅。” 李亦凡道:“小事,随时都能请三老喝。” 蒙三召道:“让你现在请我,是有原因的。” 李亦凡道:“三老明示。” 蒙三召道:“我这张老脸差点没地方搁,要不是老黑来得是时候,后果更不堪设想。” 李亦凡笑了,笑得轻狂,但有点儿窘道:“走吧!三老,喝酒去。” 蒙三召很高兴,有酒喝,尤其是有蒙三召认为是好酒的酒喝,蒙三召还能不高兴?两个人腾身而起,如飞向小山丘上射去…… 第75章 淫公贼妇乱天伦 这又是一支队伍! 其实,江湖道上每天都有队伍行走,有这么一支队伍,实在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只是,这支队伍有点与众不同!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一辆马车,几匹马,几个人,“仙人洞”的队伍如此,“海底洞”的队伍如此,有什么与众不同法? 这支队伍的车马豪华了些! 豪华?说豪华,“仙人洞”的车马,“海底洞”的车马,那一个不豪华? “仙人洞”的车马,“海底洞”的车马都豪华,而且,其豪华在武林之中,在江湖道上,很少有几家比得上的,只因为 “仙人洞”、“海底洞”名列武林 “一山”、“二峰”、“三洞”之中,不但是名气大,而且富甲一方,有的是钱。 只是,“仙人洞”、“海底洞”的车马豪华,看上去富是富,可却富而不贵! 这支队伍的车马就不同了,这支队伍的车马不但看上去豪华,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富贵之家。 马车,镶金嵌玉,金壁辉煌,美轮美奂,马匹更是千中选一的神骏健骑。 跟随着车马的人,也就是马上的那些骑士,共是十二个,一个老者,一个中年小胡子,其他的十个人则都是干练沉稳的中年人。 这十二个人,除了那名老者之外,穿的都是丝绸一类的衣衫,一色清,鞍边的长剑,每一柄都是柄镶珠玉,老者怪怪的,穿的虽也是一袭长衫,但却是一件布衣。 这么样的车马,出现在武林之中,江湖道上,恐怕还是头一遭,这么一来,这支队伍也就与众不同了。 在武林之中、江湖道上,过于与众不同,过于显眼,过于扎眼,是能抬来目光,震动远近,出尽风头,但是,过于与众不同,过于显眼,过于扎眼,也是会招惹灾祸的,当然,要是有足够的力量自卫,那自是另当别论。这支队伍如何?很快就知道了。 这支队伍,是从京里来的,不少人都看见了,前不久它刚浩浩荡荡的出了 ‘永定门’。 出得京来,在 “河北”这一段,安安稳稳、平平静静,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是一出 “河北”,情形马上就不同了。怎么个不同法?看—— 这是个隘口,这条路正好从隘口里穿过,隘口边上,是一小片树林,树林里,绿荫下,是个小小的茶座。 为什么叫小小茶座?因为它总共只有三张桌子,就算几条板凳都坐满了,也不过是那么十几廿人。 人,饿还好受,渴却难挨,尤其是出门在外。 也许就是因为这原因,这个小小茶座如今卖了个满座,三张桌子,几条板凳都坐满了,真是那么十几二十个,再多一个就会嫌挤! 这十几廿十个正是那出门在外的过往客商,不看每个人都带的包裹行囊?只是这些人带的包裹行囊有点怪,每一个都是长长的,至少在三尺以上。 车马一出隘口,老者一眼就看见了那小小茶座的十几廿个,凭他的经验与历练,他也一眼就看出了这十几廿个不是普通的过往客商,不过,凭他,还没有把这十几廿个放在眼里,他只是不着痕迹的向马车另一边,骑着一匹泼了墨似的黑马的中年小胡子丢过一个眼色。 中年小胡子当然也是经验、历练两够的人,他马上就会意了,不过显然他也没有把那十几廿个放在眼里,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其他任何行动。 其实,那干练沉稳的另十名骑士,也马上看出不对来了,只不过老者跟中年小伙子都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十个也就没有任何行动了。 就在这时候,珠帘低垂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脆,但却略嫌冷硬的女子话声:“停一下!” 只这么一声,车辕上的车把式没等任何人再有什么指示,立即收缰唤马停住了马车。 怎么这时候偏在这地方停车? 树林里小小茶座上那十几廿个,既像没听见,又像没看见,都低着头喝他们的茶,看也没往车马队伍看一下。 这有点反常,这也是经验不够,既不是老手,也不是好手,这也就是为什么老者跟中年小胡子一眼看穿他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道理所在了。 老者跟中年小胡子倒是互相望了一眼,慢慢转向马车。 也就在这时候,车里又传出了那女子的第二句话:“不允,说吧,咱们该往那儿去?” 怎么到了这时候才问该往那儿去? 许是只有在出了 “河北”之后,才不知道该往那儿去吧! 车里的人问得妙。 老者上身微欠答话,答得也妙:“回姑娘的话,不允不知道。” 好嘛!他不知道。 车里的女子的第三句话有点冷,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了:“你怎么说?” 老者平静从容,又欠了身:“姑娘原谅,不允真不知道。” 车里女子更不高兴了,第四句话冰冷:“你还说不知道?好,不要紧,就凭我这么样的一路出堡来,不怕他听不见风声,不怕找不到他,走!” 要走了,斩钉截铁的一声。 车辕上的车把式就要抖缰挥鞭,吆喝出声。 树林里,小小茶座上,那十几廿个忽然都站了起来,一个粗壮的中年人高声道:“不要走了,就留在这儿吧!” 有了这么一句,其他的人还真快,个个伸手抓行囊,往行囊里抽出来的都是家伙,然后于树林里飞身扑出来,落在路上,一字排开,挡在了车马之前。 中年小胡子像个没事人儿,向着车把式一抬手,车把式松了缰绳,垂下了鞭。 车里适时又传出了那女子的话声:“是谁说话?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还不走?” 老者又欠身向着马车说了话:“禀姑娘,临时有点事儿,让贾爷跟不允料理了再走。” 随着这声 “走”,车前垂着的珠帘猛然掀起,车里头探出了一颗黑髻高挽的乌云螓首,那是个杏眼桃腮,富贵之气逼人的美姑娘,她一眼就看见了眼前情景,微一怔,继而柳眉双扬,杏眼圆睁:“原来是他们,大胆,该死,贾长生快给我打发了!” 中年小胡子回身欠了身:“是,姑娘请车里安从,属下这就打发他们。” 车里安全,这意思也就是让姑娘放下珠帘,不要露面。 但是美姑娘像没听见,依然掀着珠帘,探着乌云螓首。 这时候那粗壮中年人提着一把既厚又重的鬼头刀,已经从茶座走到了车前,只听他道:“要走也可以,雌儿跟值钱的都留下。” 中年小胡子贾长生从鞍上霍地转身,目中两道威凌直向那粗壮中年人射去。 可是粗壮中年人两眼盯着姑娘,没看见贾长生目中的逼人威凌。 这时候,美姑娘又说了话:“贾长生,他叫咱们把什么跟值钱的留下?” 这叫贾长生怎么说?他忙回身,向着老者投过求援一瞥。 老者迟疑了一下:“回姑娘的话,他说的是姑娘。” 美姑娘一怔。 粗壮中年人笑了:“雌儿不愧是出自富贵之家,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懂,妙,这样的雌儿我中意,我爱。” 美姑娘勃然色变,厉叱出声:“大胆畜生,贾长生,给我杀,碎尸万段!” 贾长生欠身恭应:“是。” 粗壮中年人仰天狂笑:“杀,碎尸万段,好厉害,好泼的雌儿,我更中意,更爱了。” 贾长生转过身去厉喝:“住口!” 厉喝声中,两名骑士伸手抓住鞍边剑柄,就要动。 蓦地,一个清朗话声划空传了过来:“列位且慢,有事让小的服其劳。” 这是谁? 循声望去,除了叫“不允”的长老仍然平静泰然之外,大家都一怔。 就刚才树林里,那人已经都到车马之前拦路,只剩下几张空桌子的小小茶座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雪白文士装束的年轻人,称得上俊逸潇洒,不过让人觉得,他的潇洒是刻意装出来的,好生做作,手里一把摺扇,玉骨描金,看上去倒是相当名贵。 贾长生两眼之中现出光芒也似的冷芒:“你是跟我们说话?” 白衣文士脸上带着装出来的潇洒笑意,微点头:“当然!” 贾长生道:“你愿替我们伸手?” 白衣文士仍然是那么一脸笑意,仍然微点头:“当然。” 贾长生道:“彼此素不相识。” 白衣文士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路见不平事,身为武林中人,总该伸把手的。” 贾长生道:“只为路见不平?” 白衣文士道:“要是你一定非问出个道理不可,我只能说得能相逢便是缘,我这个人好交朋友。” 这支队伍的闲事,何用别人来管,话说到了这儿,贾长生就待拒绝。 只听粗壮中年人破口骂道:“屁放完了没有?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闲事!” 他也不高兴了,其实他早在看见白衣文士的时候脸色就变了,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白衣文士脸色也变了,本来嘛,谁能听这个,不过他既刻意装潇洒,当然就极在意风度,脸色一变之后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仍然是刚才那么样的一脸笑,他站了起来,“唰!”地一声合起了摺扇,一指粗壮年轻人,道:“本来我认为此时此地血溅尸横煞风景,打算只略施薄惩就放你们走的,可是就冲你这一句,你死定了!” 粗壮中年人冷哼而笑:“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句话话声方落,两个提刀的汉子向着白衣文士飞身扑了过去,身法相当快,人还没到呢,抡刀就砍。 同样的,他们人还没到呢,白衣文士一声:“凭你们也配,滚!” 手中摺扇向着两个汉子就那么一点。 就那么摺扇一点,而且是隔空一点,两个汉子既像遭到电殛,又像受到了千钧重击,闷哼一声,撒手扔刀,刀跟人齐飞,刀是冲天而起,人是往回倒飞,刀落地当当响,人落地砰然两声,人跟刀落地以后都没再动! 这一下吓人,除了叫 “不允” 的老者依然平静泰然之外,贾长生两眼之中那电光似的冷芒更亮了,粗壮中年人脸色大变,他身边那十几个都一脸惊容的呆住了。 白衣文士仍然是那么一脸笑:“怎么样,还差强人意吧!” 这是问粗壮中年人,粗壮中年人还没有答话,他已然双手往后一背,迈着更见做作的潇洒步伐,向着粗壮中年人那一伙走了过来。 粗壮中年人这时候暴喝出了声:“杀,给我杀!” 又几个汉子抡刀扑了过去,白衣文士仍是那么摺扇轻点,那几个汉子跟前两个汉子一样的命运,白衣文士脚下别说停了,连顿都没顿一下。 粗壮中年人那一伙有的脚下已经往后移了。 粗壮中年人马上发觉了,霹雳般厉喝:“谁敢动!” 脚下往后移的,一哆嗦马上停住了。 粗壮中年人接着又厉喝:“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给我一起上!” 剩下的汉子只有硬起头皮,就要动。 白衣文士已经到了近前,摺扇一扬:“等一等!” 这一声像大赦令,那些汉子都连忙收势停住! 白衣文士望着粗壮中年人道:“不要老让别人替死,我找你,你自己上!” 粗壮中年人大概是气的,脸色煞白:“朋友——” 白衣文士截了口:“不要叫我朋友,你还不配!” 粗壮中年人道:“你是那条路上的?” 白衣文士点了头,连点头都刻意的效作潇洒:“好吧,就让你落个明白。” “唰!”地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摺扇,接道:“睁大你的两眼看,我就是这条路上的。” 摺扇除了玉骨描金之外,上头还提着八个字:“惜香、惜玉、爱月、爱花。”落款是 “孙逸自题”。 就这么个扇面儿,就这么些字,粗壮中年人脸色大变,脚下不由后半步,脱口叫道:“原来是 ‘天下七雄’里的孙公子。” 天下七雄! 贾长生两眼冷芒暴闪! 叫 “不允”的老者依然故我。 白衣文士道:“不错,你两眼还没有瞎,把你的来路跟姓名报给我听了!” 粗壮中年人脸色转为苍白:“孙公子,我叫曹虎,跟这帮弟兄在 ‘山东’ 道上混饭吃!” 白衣文士孙逸合起了摺扇,一指曹虎:“我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当是那条路上成了气候,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弄了半天你不过 ‘山东’地面一带拦路翦径的角色,凭你也配动这车队的念头,打人家姑娘的主意,你也不睁眼看看,护车的这些位,那一个不是一流高手,杀你污我双手,曹虎,你给我自己断了!” 粗壮中年人曹虎的话声忽然有点抖了:“孙公子——” 孙逸道:“怎么,难道你是非等我动手不可?” 曹虎的脸更白了,还待再说。 车里的美姑娘掀着珠帘,静静的看到了这儿,突然出声说了话:“贾长生,什么叫 ‘天下七雄’?” 贾长生转过来欠了身:“回禀姑娘, ‘天下七雄’是武林中的八个年轻人,他们的武学都不错,为人做事也各有各的独特,在武林中闯出了名号,武林中人把他们八个人合称 ‘八俊’!” 孙逸也转过脸来望美姑娘,脸上还是那种笑意,但是比刚才客气得多:“这位告诉姑娘的不错,姑娘要是还想多知道一些,我愿意为姑娘补充——” 美姑娘脸色一寒:“不必,我自己带的有人,谁要你多管我的闲事?本来我是想杀这个人的,可是现在你这么一管,我却不想杀他了,贾长生,咱们走。” 贾长生一声恭应,立即向着车把式抬了手:“走!” 车把式恭应声中抖缰,马车动了。 孙逸伸手忙拦:“姑娘,等一等!” 美姑娘冷喝:“不许停,快走!” 车把式当然听美姑娘的,再抖缰,同时抖起一鞭,马匹长嘶,马车向前猛冲。 曹虎跟那几个汉子急往后退。 孙逸没动,双眉一扬,伸手就要抓套车马的辔头。 贾长生一马驰到,马鞭一递,道:“不可逞强放肆,让开!” 他马鞭指的是孙逸的腕脉。 孙逸名列 “天下七雄”,当然看得出这一鞭是怎么样的一鞭,或许他没想到是这么样的一鞭,微一怔,沉腕侧身。 贾长生一人一骑跟马车,擦着孙逸的身边过去,孙逸不得不再往后让,因为叫 “不允”的老者跟那干练沉稳的十个青衣人,贴着马车两边,催马驰到,带着疾风卷过。 望着车马驰过,扑得满头满脸的黄尘,孙逸火儿了,故作的潇洒跟风度一点儿也看不见了,只是他是火儿曹虎,而不是火儿那一队车马,因为车里有那么一位美姑娘,他飞身扑向曹虎,曹虎连什么念头都还没来得及转,就被他一个嘴巴打得满眼冒金星,一口牙掉了八成的摔在地上:“便宜了你!” 然后,他腾空而起,天马行空般,人就不见了。 不过曹虎他们看见了,孙逸是往车马去的方向去了! 今夜有月,相当诗情画意的一个月夜。 可是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蓝花花是没心情欣赏这 “海底洞”的夜景了。 “海底洞”的景色,在天下武林之中是数得着的,有月亮的晚上的夜景更美。 尤其是汤尚飞,生于此,长于此,“海底洞”的景色他就更不稀罕了,何况他奉了父命,大家都够累的,蓝姑娘一个女儿家尤然,应该让人家好好歇息,不要打扰! 所以,蓝花花这儿显得特别安宁。 这儿,是老堡主汤千斤特别为蓝花花准备的卧房,许是老堡主钟爱这个未来的媳妇,这间卧房布置得不但舒适,而且豪华,王侯之家的闺阁也不过如此。 第76章 自古好事就多磨 其实,海底洞的财富、威名、气势,较诸王侯之家恐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这当儿,蓝花花已经是香汤沐浴过,换上一袭既轻而又宽松的晚装了。 经过长途跋涉,劳顿的旅途之后,好好洗个澡,不但让人通体舒坦,而且会让人容光焕发,对美丽动人的女人尤其,所以,出浴的美人特别动人,道理就在这儿。 蓝花花如今凭窗而坐,晚风轻拂,吹动着鬓边秀发,轻纱晚装,人带着几分娇慵,脸上的神色是无限舒适,此情此景,就连那夜空的月亮,也为之既妒又羡。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一声轻轻的异响传进了蓝花花的耳中,此时此地,她人是整个儿的松弛了。但是她的神智并没有因为人的松弛而松懈。 她立即警觉的循声望去,这一看,看得她不由为之心神震动,身不由已的站了起来。 那声轻轻异响的传来处,是在那张纱帐银钩的牙床的床尾方向。 牙床的床尾方向,靠墙放着一个衣橱,这个衣橱,如今正缓缓转动,使得墙上出现了一扇暗门,暗门里正走出个人来,这个人赫然竟是老堡主汤千斤! 老堡主怎么会在这时候到准儿媳妇的房里来,尤其是准儿媳这么一身动人的装束,难道一点儿都不避回? 来就来吧,为什么不走房门,而走这么一条路? 汤千斤走出了暗门,衣橱又缓缓转回,严丝合缝,不是亲眼看见,谁做梦也想不到那儿会有密道暗门。 汤千斤就停在衣橱前,牙床就在他的身后,他脸上带着一张诡异而神秘的微笑,望着蓝花花,既不动也不说话。 蓝花花不能也这样,她总是个做晚辈的,何况她自己知道,他还欠这位老堡主的情。她定过了神,上前两步,盈盈施礼:“花花给老堡主请安。” 汤千斤动了,他真也不避回,上前伸手,轻轻握蓝花花的粉臂扶起了她。 蓝花花并没有躲,她只抬头跟汤千斤对望了一眼,她从汤千斤的两眼里,看见了一种令她暗暗心跳的奇异光彩。 汤千斤并没有握着蓝花花的粉臂不放,他收回了手,说了话:“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到这儿来吧?” 蓝花花还真是没想到,她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位老堡主为什么会掩护她,从一路之上,一直到进了 “海底洞”,她都在静观变化,等待答案,她知道,一定会有变化,一定会有答案,只是她没想到变化与答案会是这样的,她真没有想到。 所以,她微点了头,毫不犹豫:“是的。” 黑东阳接着又问:“你当然更没有想到,我会经由密道、暗门到这儿来,是不是?” 蓝花花仍然答得毫不犹豫:“是的。” 黑东阳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让汤尚飞来打扰你的道理所在。你明白了吗?” 蓝花花道:“我不敢说完全明白——” 黑东阳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让汤尚飞来打扰你了,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掩护你,是不是?” 蓝花花道:“是的。” 黑东阳道:“其实,你只要明白其一,其他的就应该都明白了。” 蓝花花道:“奈何我连其一都想不通。” 汤千斤微一笑:“你知道我是有意掩护你了,是不是?” 蓝花花道:“是的,这我知道。” 汤千斤道:“这就够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蓝花花道:“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知道老堡主你要什么,此刻在这儿面对老堡主,我更能确定,只是在我没有消除心里的疑虑之前,总是有这么一桩心事,老堡主应该不会愿意我带着这么一桩心事——” 汤千斤一笑截口:“诚然,那杀风景也不能尽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蓝花花道:“老堡主你既然掩护我,那就表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我的目的。” 汤千斤道:“不错,我知道,我都知道。” 蓝花花道:“老堡主,汤尚飞是你的儿子, ‘海底洞’是你的基业,如果是只为我这么一个女人,这种损失是不划算。” 汤千斤一笑道:“要是我把你拘禁在这儿,只供我玩乐享用,你是什么人,你的目的就都不要紧了。那么一来,我也无所谓损失了,是不是?” 蓝花花脸色微一变:“不错,那么一来,蒙受损失的就是我,而不是老堡主你了。只是,老堡主你最好也明白一点,我蓝花花不是盏省油的灯,不会让你打这种如意算盘的。” 汤千斤道:“是吗?进了 ‘海底洞’,你就算进了我的掌握之中,你还能怎么样?” 蓝花花道:“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来个玉石俱焚我有把握。” 汤千斤哈哈一笑道:“此时此地,别因为不必要的误会先伤了咱们的和气,那更煞风景——” 一顿接道:“要是我告诉你,你认为的那些损失,是 ‘海底洞’ 的而不是我的,你认为怎么样?” 蓝花花微一怔:“ ‘海底洞’的损失,难道就不是老堡主你的损失?” 汤千斤道:“不是,那该是汤千斤的。” 蓝花花忽然明白了,大惊,脱口叫道:“难道你——” 汤千斤微一笑,翻腕扬手,他手掌心里有一方小小的银牌。 蓝花花又一怔,随即她都明白了,立即一定神,恭谨施下礼去:“蓝衣使者见过黄衣使者。” 敢情这位 “海底洞”的老堡主汤千斤,竟是那还不知名组合的一名黄衣使者。 黄衣使者翻腕收起了掌心的小小银牌道:“你现在都明白了吗?” 蓝花花道:“蓝衣使者还有一事不明白。” 黄衣使者道:“说。” 蓝花花道:“黄衣使者怎么能够扮得这么像,居然能瞒过汤千斤的儿子汤尚飞,还有跟随他多年的总管乌大鹏,那汤千斤本人又那里去了?” 黄衣使者道:“这些你就不必过于操心了,是不是?只记住,本教尽多奇人异士,这就够了。” 蓝花花道:“是。” 黄衣使者道:“你我都需要安慰,不要辜负了这么美好的月夜。” 蓝花花微欠身:“黄衣使者既有吩咐,蓝衣使者敢不竭尽所能效命。” 再抬起头时,她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无限娇媚,娇靥上尽是春意,一双妙目也好生水灵—— 黄衣使者人也突然为之激动,伸手一拉,蓝花花一个笛喷喷的如棉娇躯立投怀中,他急不可待,抱起了蓝花花转身走向牙床—— 这是谁?有什么急事儿,这么样赶路法? 天不过朦朦亮,东过天际那第一道曙光也不过刚透射出来。 急促的轮声跟蹄声划破了宁静的远近,把稍微晚起一点儿的鸟儿都吵醒了。 这一辆马车飞快的驰动着,车套、车扉密遮,车辕上坐着两个,一个车把式,一个是身材矮胖的中年汉子。 看样子,马车绝不是今天一早上路的,而是昨夜急赶到如今了,因为套车马身上都是汗,像让雨淋过似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急事儿。 可不有急事儿,看哪,已经赶成这样儿,那个车把式还不住吆喝,不住的挥鞭呢! 有时候,是欲速则不达的。 突然 “咔嚓”一声,车轴断了。一个车轮脱离,奔雷似的往一旁滚去。 车把式是个高手,也是个好手,当马车一歪的时候他就急急吆喝收缰了。可是总是车行太快,一直冲出好几丈去才停住,车歪是歪,却没有翻。 尽管车没有翻,车把式身旁那矮胖中年汉子可受了惊,吓坏了,连不远处破庙里传出的带着睡意的一句嘟哝,他都没听见。“唉!是谁一大早这么个吵人法。” 定过了神,矮胖中年汉子连忙跳下了车辕,冲着车把式扯着喉咙就叫:“怎么搞的这是——” 车把式也跳下了车辕:“钱爷,我原来说不能这么样赶法——” 矮胖中年汉子截口叫道:“我愿意这样赶?我不也是一天一夜没歇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 忽一听,急望车帘接口处道:“先生可别出差错,不然变糟了!” 不但惊,而且急,话声还没落呢,就一步跨到车前,伸手掀起了车帘,车里挺舒适,要坐的地方有坐的地方,要躺的地方有躺的地方,如今,那坐的地方平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头儿,穿的挺不错,一看就知道平素日子过得挺好,他满脸惊容的在那儿平躺着,显然是从坐的地方摔下来吓呆了! 只是从坐的地方摔下来摔呆了,别的没出任何差错,矮胖中年汉子吁了一口气:“先生平安,谢天谢地……” 白胖老头儿支撑着,浑身哆嗦着坐了起来:“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矮胖中年汉子忙道: “先生,车轴断了,您放心,我叫赶车的马上修。” 车把式把话转了过去: “钱爷,您说得好,在这荒郊野地的,什么都没有,怎么修啊?就算能修,那得修到什么时候啊,堡里能等吗?” 矮胖中年汉子一怔,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只听车里白胖老头儿: “算了,我不去了,我回去了。” 矮胖中年汉子倏然定过了神: “那怎么成,您这是开玩笑,我们老堡主的病还等着您治呢,怎么说您也得赶去呀!” 白胖老头儿道: “可是我怎么赶去呀?” 矮胖中年汉子道: “恐怕只有委屈您下车走着去了。” “走着去?”白胖老头儿苦了脸,跟吃了黄莲似的:“你们 ‘海底洞’ 又不是近,我怎么走得了啊?” “那……”矮胖中年汉子忽然想出了主意:“这样,我把套车的牲口卸下来给您骑。” 车把式忙道: “那怎么成啊?钱爷,套车的牲口怎么能骑,再说也没有鞍子什么的……” 矮胖中年汉子道: “雇不了那么多了,老堡主的病要紧,你快把牲口卸下来,拿个车里的坐垫当鞍子凑合了。” 车把式没办法,什么也比不上老堡主的病要紧,他七手八脚的把那匹套车的牲口卸了下来…… 车把式没办法,什么也比不上老堡主的病要紧,他七手八脚的把那匹套车的牲口卸了下来,从车里拿出个坐垫来,还给找了条带子绑在敢马背上。 有马骑了,白胖老头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从车里抓起了药箱,由矮胖中年汉子跟车把式拿着,就在车辕上上了马,然后由矮胖中年汉子拉着马,就这么走了。 临走,矮胖中年汉子还交代了车把式一句:“你留在这看着车子,我一抵堡,马上就派人赶来修车。” 望着那两个人一匹马走了,车把式一脚踹上了马车,嘴里骂道:“妈的,倒霉。” 那知道忽然有人接了口:“你倒霉?我才真倒霉呢!” 谁说话?车把式吓了一跳,急回身望,又吓了一跳,眼前多了个人,一个年纪轻轻,但是既落魄、潦倒,又邋遢的人,车把式道:“你是……” 邋遢客回手指了指不远的那座破庙:“我从庙里来。” 车把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倒什么霉?” 邋遢客道:“你是个赶车的,车坏了当然是你的事,而我既没招谁,也没惹谁,想多趱会儿却给你们吵醒了,还不够倒霉吗?” 乍听还真有理,车把式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邋遢客似乎也不是真计较,忽然转了话锋:“你是 ‘海底洞’的?” 车把式道:“是啊。” 邋遢客道:“刚听那位说,你们老堡主生了病?” “可不,”车把式道:“不过这也用不着急着往回赶,不这么急着往回赶,车轴也不会断了。” 邋遢客微点头:“这倒是……” 一顿,又问:“你们老堡主生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车把式道:“不少日子,已快几个月了,要不怎么会请着大夫就急着往回赶呢。” 邋遢客道:“你们老堡主生了什么病?” 车把式道:“不清楚,我们下头的人那知道这个。” 第77章 访故友偏遇花信 邋遢客道:“你们 ‘海底洞’ 名列 ‘一山’、‘二峰’、‘三洞’之中,武林世家,家大业大,还能没有治病的人,那用得着跑外头来请大夫?” 车把式道:“瞧你这话说的,老堡主的病要是我们自己治得了,还用出来跑这么老远请大夫吗?” 邋遢客点了头:“说得也是,我还没洗脸呢,洗过脸又得想法子找早饭,失陪了。” 说完话,他摇了摇手走了,是不是往破庙走,车把式也没留意,等到看了一下坏了的车轴,再抬眼看时,四下里那还有人?邋遢客竟然已经不见了。他显然没在意,不见了有什么稀奇?邋遢客可能从任何方向走了,也可能被任何东西挡住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低下头去看他的车轴了,这回甚至蹲了下去。 邋遢客那儿去了?在这儿! 这儿有一个大石墩子,还真大,上头足可以摆上一桌酒席! 这会儿上头没有摆酒席,只摆了个酒瓶,挺好看的,酒瓶,青花瓶的,不大,可以放进怀里的那种,如今瓶口敞着,就放在石墩子中间,邋遢客就在一旁坐着。 忽然,一阵风,风过处,石墩子上多了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要饭花子,他两眼都瞪大了望着酒瓶:“嗳,你怎么会有——” 邋遢客一笑而起:“我的朋友告诉我,想找 ‘穷家帮’ 的蒙三老,这个法子最灵,果然!” 敢情来的是蒙三召蒙三老。 蒙三召微怔:“这么说,你的朋友……” 邋遢客道:“也是蒙三老的忘年交,李亦凡,这瓶酒就是他给我的。” 蒙三召道:“原来是,我说嘛,若不是他给你的,你怎么会有这种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邋遢客道:“前不久,就是今儿早上,他说昨天刚跟三老分手。” 蒙三召摇头道:“我这个忘年交知我够深,只是他教你的这个办法,稍嫌刻薄了些。” 邋遢客笑了,这笑有点赔不是的意味:“我那个朋友喜欢开玩笑,碰巧我也是个随便惯了的。三老千万别介意。” 蒙三召道:“老要饭的不过说说而已,真要那么计较,也就不会交那么多朋友了。” 邋遢客道:“那还好,要是让我把三老得罪了,见了三老那个忘年交,我就不好交代了。” 蒙三召目光一凝:“看了你的人,再听听你的话,你一定是甄君子。” 邋遢客笑道:“三老说对了。” 蒙三召道:“我那个忘年交告诉你了没有?我曾经找过你。” 甄君子道:“他告诉我了,承蒙三老垂头,是我的荣宠,能有三老出面领导,我欣喜若狂,求之不得。” 蒙三召脸色微整,正色道:“老弟台,天下武林已不比往昔。一年不如一年,十个有九个都是自扫门前雪,有这么一个老弟台你,还愿意管这种闲事,已经赢得了老要饭的一份致意,至于什么出面领导,老要饭的是出来尽一份心力,做马前卒的,可不是出来领导的。” 甄君子道:“三老别这么说,这是三老义不容辞的事,无论就辈份、声望——” 蒙三召摇头道:“老弟台,别谈这个,老要饭的最讨厌倚老卖老,老要饭的认为,就这件事来说,不分先后,达者为先,再说你是头一个伸手的,就应该听你的。” 甄君子道:“三老这么说,我就不敢当了,别人是不知道,可巧让我碰上了,要不然头一个伸手的绝不是我。” 蒙三召道:“老弟台,你就别客气了,你或许不知道,可是我清楚,就算先知道,或者先碰上的是别人,火不烧到他们家,也是不会有人伸手的。” 甄君子还待再说。 蒙三召抬手拦住:“老弟台,你就别再说什么了,就凭你怀有佐天老爵爷的 ‘指环令’,别说是老要饭的,就是天下武林也该听你的。” 甄君子说道:“三老,不能,佐天老爵爷的 ‘紫金令’,我是请求贵帮必要时助我一臂之力的,眼下武林中的情势,多少我也知道一些,我绝不愿,恐怕也不能够拿它来号令天下。” 蒙三召两眼一瞪:“谁说的,佐天老爵爷的 ‘紫金令’,那个敢不遵行?” 甄君子道:“多谢三老的好意,只是这并不是顶紧要的事,请不要在这上头耽误工夫——” 蒙三召道:“老弟台,这是很要紧的事,你没有告诉 ‘穷家帮’ ‘绥城’分舵,现在老要饭的我要问问你,你跟京里的 ‘佐天爵’草庐,究竟有什么渊源?” 甄君子道:“三老,我非说不可吗?” 蒙三召道:“老弟台,不只是老要饭的,任何人,只要他见你出示 ‘紫金令’,都会问个清楚。” 甄君子道:“既然这样——好吧,我只有据实告诉三老了,我认识老侯爷那位义子兼传人,少爵爷他跟我很投缘,也很器重我,当他知道我想为天下武林做点事的时候,他毅然把 ‘紫金令’ 借给了我,要我必要时找 ‘穷家帮’ 帮忙,向穷家帮求助,并且告诉我,现在的天下武林,只有忠义的 ‘穷家帮’ 可靠。” 蒙三召的神色中突然泛起了一阵激动:“ ‘穷家帮’ 能蒙佐天老爵爷跟少爵爷垂信,是 ‘穷家帮’上下的无上荣宠,就算是有一天帮毁人亡,也值得了——” 一顿,凝目望甄君子:“既然老弟台你跟佐天爵草庐是这么个渊源,那咱们就更不外了,也更好说话了,老弟台你找我,是不是因为听我那忘年交说我要找你?” 甄君子道:“不,我找三老有别的事。” 蒙三召道:“别的事?什么事?” 甄君子道:“关于我托天民兄代查 ‘海底洞’汤尚飞那位红粉知己蓝花花的事,他跟三老拦车查询的结果,天民兄已经告诉我了。” 蒙三召道:“老黑赶巧了,他等于出面替他那没过门的媳妇作了证,恐该不会错了。” 甄君子道:“有黑老堡主出面作证,当然是不会错,只是,三老,据我所知,黑老堡主前不久得了病,病得还不轻, ‘海底洞’为他从外地请来的大夫,都还在赶赴 ‘海底洞’ 途中!” 蒙三召一怔:“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甄君子道:“我也是赶巧碰上了——” 他把今天一早碰上的事告诉了蒙三召。 静静听毕,蒙三召道:“你的意思是说——” 甄君子道:“一个缠绵病榻的人,还能远离 ‘海底洞’来迎故人之女,没过门的媳妇?” 蒙三召道:“可能他的病已经好了。” 甄君子道:“这似乎是唯一的合理解释,可是,是不是也有别的可能。” 蒙三召目光一凝:“你是说——” 甄君子道:“三老已经想到了。” 蒙三召道:“老弟台,不可能,老要饭的亲眼看见老黑——” 甄君子道:“三老多久没见黑老堡主了?” 蒙三召道:“我懂你的意思了,老弟台,还有老黑的亲儿子,跟追随老黑多年的那个总管乌大鹏在。” 甄君子道:“这一点我不是没有想到,其实我宁愿是我错了,不然那就太可怕了——” 蒙三召忽然道:“不过,武林中倒不是没有易容、化妆术到如此高明境界的能人,可是那种能人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一个,而且这仅有的一个我也认识,那个老东西的脾气既硬又臭,既不可能被人利用,更不可能是他本人——” 甄君子道:“三老,不管怎么说,先送份子也好,探病了好,跑一趟 ‘海底洞’ 可以吧?” 蒙三召迟疑了一下,凝起一只环目深望甄君子,随即他点了头:“行,我听你的,谁叫你怀有号令天下的 ‘紫金令’,谁叫我四处找你,就是要跟着你尽我的一份心力?” 甄君子笑了。 蒙三召接道:“不过咱们在去 ‘海底洞’之前,得先拐个弯儿。” 甄君子道:“三老还有别的事待办?” 蒙三召道:“不是别的事儿,跟咱们跑一趟 ‘海底洞’的事儿有关。我去看个朋友,顺便你也可以认识认识。” 甄君子一听蒙三召去看这个朋友,跟跑这一趟 “海底洞”有关,他马上就明白了,道:“三老是不是先去看看那位精擅易容化术的朋友?” 蒙三召点头道:“不错,那老小子精擅易容化装之术,他自然清楚也精擅那一门的都有些什么,要是 ‘海底洞’的那个老黑,果如你所怀疑,是由别人易容化装所冒充,咱们也可以知道他究竟是那一路的神圣,你说是不是?” 甄君子道:“三老说得是。” 蒙三召道:“说是拐弯儿,其实也算顺路,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走吧!” 只这么两个人,说走还不是拿腿就走,可是腿还没迈呢,蒙三召忽又咧嘴一笑:“你们年轻人做事毛躁,连路都走不稳。这瓶酒由我拿着吧,免得你摔了可惜。” 甄君子一本正经的道:“真要讲究安稳,三老不如把它装进肚里。” 蒙三召大喜,咧嘴着笑:“个所愿也,未敢请耳。你老弟台真善解人意,正冲着我心缝儿来啊,行,你这个忘年交我也交定了。” 拔开瓶塞就是一阵灌,咕嘟几口之后,一抹嘴道:“边走边喝吧,这种好东西,一下子都喝完了,那是造罪。” 甄君子笑了,两个人飞身跃下了石墩! 蒙三召没骗人,去 “海底洞”之前的这一趟访友,真是顺路,不过,多多少少也拐了点弯儿! 快晌午的时候,两座翠绿的山峰近在眼前,蒙三召指着两山之间的那处山谷道:“瞧见了没?到了,那儿就是那个老小子的住处了。” 老远也就看见了,经谷口往里,只见一片浓绿,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想见得定是一处深邃幽谷,甄君子道:“三老这位朋友定是位雅士,真会找地方。” 蒙三召道:“所以我说他老小子既硬又臭,他不可能被人利用,更不可能是他本人,他老小子快与世隔绝了,住的这个地方没几个人知道,加以平日务农为生,就算有人在这儿见着他,也会拿他当成个庄稼老汉。” 说话间,两个人已近谷口,甄君子有所觉,两眼飞闪寒芒,伸手拦住蒙三召。 忽听一个甜美话声从谷内传了出来:“您可回来了。” 一阵香风,倩影飞闪,随着话声,从谷口内扑出个人来,随听又是一声惊呼:“哟,不是的。” 紧接着,影定人现,那是从头到脚一身红的大姑娘,杏眼桃腮,眉梢儿双挑,一脸的刁蛮相。 蒙三召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这么美一个人儿。” 以蒙三老的年岁、辈份,说这么一句那是真夸赞,可不是轻薄。 没想到红衣美姑娘人家不爱听,脸色一变,眉宇间立现煞气:“喂,老要饭的,说话放尊重点儿,不看你上了年纪的人,我就打掉你一口牙,你们是干什么的?” 蒙三召为之一怔。 甄君子笑了,不是真笑,也不是好意:“没想到居然有人不爱听好听的,那就来难听的——” 红衣美姑娘刚才边说话边打量两个人,尤其对甄君子,一张如花的娇靥,正浮现起轻蔑神色呢,听得甄君子回了这么一句,脸色立变,倏然令叱:“你敢,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话声中,她柳腰轻拧,似乎就要上前。 蒙三召及时抬起了手:“慢着,你这个女娃儿怎么这么样个对人法,我们是来访朋友的,听你刚才说话,大半你也认识谷里住的人——” 红衣美姑娘道:“何止认识,谷里住的这位,说起来我该叫他老人家一声师伯,你们会是他老人家的朋友?你们又是什么人?” 看来这位红衣美姑娘一向少在外走动,不认识甄君子不足为奇,连 “穷家帮”的三长老蒙三召也不认识,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蒙三召道:“老要饭的我是 ‘穷家帮’的人,姓蒙,单名一个奇字,女娃儿你听说过吗,这位是老要饭的忘年交,姓燕,单名一个青字,我们就是这么两个人。” 第78章 布衣草庐就不同 红衣美姑娘猛一怔,一双杏眼立即瞪圆了:“哟!你就是 ‘穷家帮’ 的蒙三老——” 蒙三召道:“还好,听过老要饭的,老要饭的老嘴里这仅剩的几个老牙,谅必保得住了,不然传扬出去,会让天下武林同道笑掉大牙——” 红衣姑娘娇靥上浮现一抹红意。 蒙三召道:“你说论起来该叫公孙老小子一声师伯,八成儿你数严七姑那个老太婆的徒弟。 红衣美姑娘忙点头:“正是,晚辈叫冷翩翩。” 蒙三召道:“那就难怪了——” 是难怪有严七姑那么个师父,才教出这种徒弟,还是难怪有这个名字,红衣美姑娘才成为这么个人儿,蒙三召没有说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红衣美姑娘冷翩翩,现在既然知道是 “穷家帮”的蒙三老当面,还有什么话不牟听的?除了娇靥上又增添了三分红意之外,她没吭一声。 蒙三召不管年纪,论身分,总不能跟个年轻女孩子、后生晚辈计较,何况这个年轻女孩子的师门他也认识,尤其更是老朋友的师侄女,他也就见好就收了,转了话锋道:“我们刚到谷口,你带着一声 ‘你可回来了’就扑了出来,是不是公孙老小子不在家?” 冷翩翩忍住羞容点了头:“对,晚辈来的时候就没见着他老人家。” 蒙三召道:“许是有事出去了,咱们等他一下。” 迈步就要往谷里走。 冷翩翩站着没动:“晚辈等他老人家可等了好久了。” 蒙三召把迈出腿又收了回来:“你来了多久了?” 冷翩翩道:“晚辈是昨天晚半晌到的。” 蒙三召为之一怔:“这么说,你昨天就来了?” 冷翩翩道:“是的。” 蒙三召道:“昨天夜里你住在这儿了?” 冷翩翩道:“晚辈还没见着他老人家,不能走,这附近又没有别的住处,可巧他老人家的住处也没上锁。” 蒙三召皱了眉:“没上锁表示没走远,没走远怎么会晚上不回家来呢?” 冷翩翩道:“三老,没上锁不能表示没走远吧,住在这种地方,出门还用上锁吗?” 蒙三召道:“只要是出远门,谁都会把住处上锁。” 冷翩翩也皱了眉:“既然不是出远门,等了已经一天一夜了,也该回来了——” 蒙三召转脸望甄君子。 甄君子道:“何妨进谷去看看。” 蒙三召回过脸来向冷翩翩:“我们进去看看——” 冷翩翩忙侧身后退,让出路来。 蒙三召迈步就走,甄君子原就打算让冷翩翩先走,所以他没有马上跟着迈步。 而冷翩翩却看也没看甄君子一眼,立即转身迈步,几乎跟蒙三召走了个并肩,似乎生怕落在甄君子后头。 甄君子为之扬了扬眉,但也只是扬了扬眉,随即就若无其事的也迈了步。 这个山谷里真是个翠绿的世界,满眼都是浓密的林木,就在那浓密林木的深处,有一片不算小的空地,那儿盖着一明两暗三间茅屋,前后左右就是一个圈菜园。 踏着满是落叶的林间小径穿过树林,来到茅屋之前,茅屋的门开着,那是一间厅堂,摆设很简单,但是透着雅致的厅堂。 进厅堂,蒙三召掀起布帘两边看着,一边卧房,一边厨房,都没能看出什么来。 冷翩翩看在眼里,忍不住问:“三老,您是看——” 蒙三召想说,可是甄君子即时施了眼色,蒙三召改了口:“这么多年了,这儿还是老样子。” 没露一点破绽。 落了座,冷翩翩又问:“您来找他老人家是——” 蒙三召道:“多年不见了,从附近路过,拐来看看他,没想到他会出门儿去了。” 仍然没有一点破绽。 冷翩翩道:“那您也等等他老人家了,时间不早了,我做饭——” 甄君子向蒙三召又递过了一个眼色。 蒙三召何许人,当然懂,道:“不用了,我们走了,不等他了,你做饭自己吃吧!” 说走还真就走,话声一停,脚下已迈步往外行去。 当然,甄君子也跟着迈了步。 冷翩翩不免为之诧异,忙道:“这么急?” 也是,来了就走,坐都没坐,既然这样又何必来。 蒙三召道:“我们还有别的事,他要是在,我们就坐会聊了,他既然不在,我们就不多耽误了。” 说得通! 说完了这话,蒙三召跟甄君子已经一前一后出了茅屋,冷翩翩也跟了出来,却是离甄君子远远的,似乎生怕甄君子身上的脏碰上了她。 甄君子脑袋后头没长眼,或许没看见,不知道,甄君子对她的印象本来就不大好,要是知道了,恐怕就更不好了。 出了茅屋,蒙三召回过了身:“你一个人等吧,我们走了!” 冷翩翩道:“或许三老刚走,他老人家就回来了。” 蒙三召道:“回来就让他回来吧,你告诉他一声,等我办完事拐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他。” 他跟甄君子往林外行去。 冷翩翩跟在后头,没再说话。 一直到出了树林,蒙三召回过身来又一句:“你留步吧!” 冷翩翩这才道:“那晚辈就不远送了。” 蒙三召道:“别客气了,令师那儿代我问个好。” 在冷翩翩的答应跟谢声中,蒙三召跟甄君子往门口外行去,冷翩翩别说跟甄君子说句话了,她看也没看甄君子一眼。 这甄君子还能不知道,再不知道就是迟钝了,怎么说甄君子也不是个迟钝的人,但是他仍然一副不在意的神色,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没等蒙三召跟甄君子双双行出谷口,冷翩翩就转身进了树林,所以蒙三召跟甄君子出了谷口,不用拐弯儿,让山石遮断视线,就已经看不见冷翩翩了。 两个人在谷口外停了下来,蒙三召道:“老弟台,以你看怎么样?” 甄君子道:“要是没走远,不会夜不回家,要是出了远门儿,又怎么会不锁门。” 蒙三召道:“你的意思是——” 甄君子道:“恐怕不太妙。” 蒙三召道:“我说过,以公孙老儿的膊气,他绝不会被人利用,更不可能是他––” 甄君子道:“三老有多久没见这位故人了?” 蒙三召道:“好久了,不少年了。” 甄君子道:“世事无常,人是会变的。” 蒙三召道:“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对公孙老儿来说,绝不可能,我太了解他了。” 甄君子道:“就算三老这位故人绝不会变,又怎么见得他不是遭受逼迫,不可抗力——” 蒙三召道:“老弟台,这是我唯一想不通的,你我可都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甄君子道:“三老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怎么见得三老这位故人非在屋里出事不可,又怎么知道留下的些微痕迹,不是被那位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冷姑娘,不经意给毁坏了,再说,三老这位故人的修为三老清楚,如果是来了高手动他,会不会引起足以留下明显痕迹的打斗?” 蒙三召皱皱眉:“老弟台,你想得比我周到。” 甄君子道:“我这是推测,中与不中,究竟怎么回事,到了 ‘海底洞’ 自然就知道了。” 蒙三召道:“那我们就快赶路吧。” 甄君子微一点头,两个人飞身而起,电射而去。 并肩飞驰中,蒙三召转过了脸,说:“老弟台对这位冷姑娘的印象不太好。” 甄君子淡然一笑:“只能说我给她的印象不太好,要是我是李亦凡就不至于这样了。” 蒙三召是块老姜,两眼雪亮,何尝没看出来,他能说什么:“严七姑那个老太婆,本身就是个老怪物,她教出来的徒弟还能有什么岔样儿的。” 也只有这么说了。 甄君子淡淡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刚才说着话,蒙三召没留意,现在一不说话,他发现了,尽管两个人驰行如飞,甄君子步如行云流水,从容坦然,比他这有几十年修为的人轻松多了。 表面上没什么表示,心神不由为之暗暗震动,心里愿道:跟京里 “布衣侯” 草庐有渊源的人,就是不同 —— 晚半晌了,“海底洞”近在眼前了。 不愧是威名震天下 “三洞” 里的一个,单凭这座巍峨、雄伟的堡,就够慑人的,而且堡就跟主人的姓一样,整座堡是由一色黑石砌成的,更给它增添了一份神秘! 天还没黑,没到上灯的时候。两扇高大厚重的堡门还开着,一边各四名拿着闪闪发光鬼头刀的黑衣壮汉冷肃凝立,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八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似的。 可是,蒙三召跟甄君子刚进入十丈内,动了,动了两个,最外头的两个往中间一合,面向外并肩而立,挡住了进堡的路。 这种情形,任何人到了近前都会停步,蒙三召跟甄君子当然也不例外,两个人就停在一丈之外,蒙三召道:“你们那个往里通报一声,老要饭的 “穷家帮” 的蒙三召,看你们老堡主来了。” 可真是人名树影,天下武林那一个不知道 “穷家帮”,又那一个不知道 “穷家帮”的三长老蒙三召? 八名黑衣壮汉神情震动,拦路的两个之中的一个道:“三老请稍候,马上就有人出来恭迎。” 一躬身,撇刀为礼,然后转身奔进了堡门。 还真是马上有人出来恭迎了,守门黑衣壮汉陪着快步出来的,是个瘦高中年汉子,他至前抱拳躬身:“在下周青,忝为 ‘海底洞’ 前堡管事,已经派人往里通禀,恭请三老入堡。” 话落,倒身后退,抬手肃容。 蒙三召一声:“走,老弟台,咱们进去。” 两个人并肩往堡内行去。 这位 ‘海底洞’的前堡管事周青说的不是应酬话,他是真派人往里通报了,蒙奇跟甄君子刚进堡门,后头已经出来了人恭迎了,来的不是别人,是那个大总管乌大鹏,他还带着一个人,这个人甄君子见过,正是那位给老堡主请大夫看病的姓钱的。 两个人迎着蒙三召跟甄君子就躬了身,乌大鹏满脸堆笑,姓钱的则不由一怔,看见甄君子了还能不怔? 乌大鹏道:“半路之上刚辞别,没想到三老大驾又莅临,老堡主后堡恭候,三老请。” 他跟姓钱的也侧身后退,抬手肃容,但是蒙三召没马上往里走,道:“怎么,难道你的意思是在说我不该来?” 乌大鹏脸上堆的笑意更浓:“三老说笑了,乌大鹏怎么会,又怎么敢?” 蒙三召道:“老黑架子真大啊,不出来迎老要饭的,却缩在后堡等,行,这帐见面算。” 他就要往里走。 甄君子及时道:“乌总管,咱们见过了。” 乌大鹏原装作不认识甄君子,此时只得道:“是。” 蒙三召道:“乌大鹏,这位也是我的忘年交。” 乌大鹏还得欠个身:“是,燕爷。” 沾了蒙三老的光,成了爷字辈儿的了。 甄君子可没客气,他受了,随即转望姓钱的:“这位是——” 乌大鹏道:“本堡的帐户,兼后堡客事钱百通。” 甄君子道:“钱客事,咱们也见过,是不是?” 蒙三召微一怔,乌大鹏不免讶异。 钱百通忙点头头 “是的。” 甄君子转望蒙三召:“三老,给老堡主请大夫治病的就是这位。” 蒙三召跟乌大鹏都明白了,蒙三召也是一点就透,立即道:“乌大鹏,我是来探老黑的病的,我这个忘年交路上碰见了钱百通,总说老黑前不久得了病,还不轻,他请了大夫赶回来给老黑治病,可是我在这之前碰见过老黑,明明好好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乌大鹏道:“是这样的,我们老堡主的病后来好了,可是钱管事已经离堡请大夫去了,不知道。” 蒙三召望甄君子,甄君子微点头,蒙三召遂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好了,咱们进去见老黑吧!” 他跟甄君子迈步往后行去。 乌大鹏一边陪着带路,钱百通则跟在后面。 所谓前堡后堡,跟一般大宅院相似,也是一墙之隔,只不过 “海底洞”分前堡、后堡的这堵墙比一般大宅院分前后院的墙高而且厚罢了! 进后堡门,也就是过了这堵墙,后堡已呈现眼前,庭院深深,树海森森,深深的庭院,森林的树海之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较诸江南的一些名园毫不逊色。 第79章 夜探香闺落贼名 一前一后,一老一少两个人,站在那花圃之间的石板路上含笑迎客,可不正是老堡主汤千斤跟少洞主汤尚飞父子? 蒙三召道:“老黑,你架子不小啊,有了儿媳妇儿身价就不一样?弄清楚要娶媳妇的是他这个小的,不是你这个老的。” 汤千斤咯咯大笑:“三老取笑了——” 带着汤尚飞迎前几步,抱起了双拳。 汤尚飞恭谨躬身,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三老。” 蒙三召这里举手答礼。汤千斤那里接着道:“三老,先让我认识认识,这是贵帮的那一位?” 好嘛,把甄君子当成了 “穷家帮”的了。 甄君子没在意。蒙三召却道:“这位老弟不是我 ‘穷家帮’的,是我新交的忘年交,你儿子见过他。” 汤千斤 “呃——”地一声,转脸望汤尚飞:“英儿,你见过这位?” 汤尚飞道:“爹,他就是孩儿跟您提过的那个甄君子。” 汤千斤一副恍悟状:“原来是他——” 一顿,皱眉,转望蒙三召:“没想到这位他居然成了三老的忘年交。” 蒙三召道:“我知道你儿子是怎么跟你说的,可是我也知道你儿子所说的那件事的实情,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个误会,别的我就不想多说了。” 汤千斤道:“既然三老这么说,我焉敢不信,请厅里坐。” 他举手肃了客。 待客大厅就在汤千斤、汤尚飞父子身后没多远,石板路的尽头,其气派豪华自不在话下。 宾主落座,汤尚飞侍立汤千斤身后。下人献上茶之后由钱百通带着退出,只留下了乌大鹏。 汤千斤道:“路上刚握别,没想到三老偕同这位忘年交随后莅临——” 跟乌大鹏说的一样。 蒙三召答的也是一样。 听毕,汤千斤咯咯一笑:“原来如此,承蒙三老关注,我的病已经好了。” 蒙三召道:“你 ‘海底洞’ 自己不能治的病,怎么就这么不药而愈,自己就好了?” 汤千斤道:“那里是不药而愈自己好的,还是吃自家调配的药好的。” 蒙三召道:“这么说钱百通是白跑一趟了?” “可不?”汤千斤道:“不过他能白跑,人家大夫不能白跑,照样给了很多银子派人送了回去。” 蒙三召道:“应该——” 话锋忽转:“你这个儿子什么时候成亲,日子定了没有?” 汤千斤道:“还没有,总得跟我那好友商量商量,再说也得看看人家姑娘的意思,是不?” 蒙三召道:“姑娘不会有什么,不然她也不会愿意上你海底洞做客了。” 汤千斤笑道:“但愿如三老所言了,不过不急,两个人还年轻,再说人家姑娘刚到敝堡做客,别让人家说,我接人家姑娘来敝堡做客,是为骗个儿媳妇。” 蒙三召道:“你不急,你这个儿子可急呀。” 汤千斤只笑没说话。 汤尚飞脸一红却窘笑道:“三老取笑了。” 蒙三召吁了一口气,微一摇头道:“看来我们这份子是送不出去了。” 汤千斤忙道:“不急,不急,不过不管怎么说,三老这份心意,我父子还是要说声谢的。” 蒙三召道:“病好了,份子也送不出手,不过我们既然来了,也都这时候了,在你 ‘海底洞’ 打扰一宿总行吧。” 汤千斤喜道:“说什么打扰,得能承三老留宿,是 ‘海底洞’ 的荣宠,只怕请还请不到呢,乌总管,快去准备。” 乌大鹏恭谨答应,施礼而退。 既然留客,既然准备,当然不只是准备住的地方,还要准备吃喝。 没多大工夫,一席盛宴已在水榭摆好,乌大鹏进来禀报,汤千斤起身让客,宾主移驾水榭,佳肴、美酒,水榭的夜景更美,汤千斤陪着两位客人畅饮,汤尚飞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的份儿,谁能说 “海底洞” 没有堡规家教? 这一席酒直喝到快二更,撒了席,又在水榭里喝了茶,坐了一会儿,才由黑东阳、汤尚飞父子送两位客人到了客房,当然,客房的舒适、豪华也不在话下。 望着汤千斤、汤尚飞父子出了门,听得步履声远去,两个人坐落灯下,说出了心里要说的话。 甄君子道:“三老,怎么样?” 蒙三召皱眉摇了头:“老弟台,我没有瞧出一儿破绽来,你呢?” 甄君子道:“我以前没见过这位给老堡主,三老你这位故人都看不出什么来,我当然就更不出来了。” 蒙三召道:“看弟台,确有可疑之处吗?” 显然,这位蒙三老的信心为之动摇了。 甄君子道:“三老,我的推测只是推测,那位公孙老人家不在家,也可能是巧合,都可以撇开,但是,那个蓝花花的确可疑。黑老堡主不但及时出现,而且掩护她,只有这一样是不是就够了?” 蒙三召道:“老弟台那个丫头的可疑,你有没有什么明确一点的证据?或者只能说是迹象。” 甄君子道:“没有,我只是根据她袒护那个不知名组合的白衣女子——” 蒙三召抬手拦住了甄君子的话:“那么,怎么知道不是咱们多疑,她确是老黑的故人之女?” 甄君子道:“但愿如此,三老,我说过,否则就太可怕了,因为我坏了他们的手伸向盖秋天,我以为他们只是刚开始,而实际上他们已经分别向天下武林各地伸出了手,手法令人防不胜防,让武林各地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他们那个组合的分支,成了他们的人,到现在为止甚至还没有人知道,他们那个组合究竟叫什么。” 蒙三召沉默了一下:“老弟台,但愿不是像你所说的,说真的,要不是你跟京里的布衣侯草庐有渊源,又身怀老侯爷的信物,我会认为你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甚至有点兴风作浪居心叵测,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碰见你跟李亦凡两个为这种事忙,别的地方,别的人们,毫无动静,就算确有 ‘绥城’ 、 ‘盖世赌坊’的事发生,那他可能只是武林中的平常事。” 甄君子道:“我还是那句话,三老,但愿如此,但愿是我错了,三老,你是知道的,我是落魄,是不得意,是没有钱,是穷,可是我还不愁吃穿,一人饱一家饱,无忧无虑,想上那儿上那儿,想干什么干什么,那种日子,惬意愉快,在我来说,简直赛神仙。” 蒙三召点头道:“是啊,放着舒服日子不过,你找这个事干什么——” 一顿,又道:“老弟台,咱们坐会儿,多喝几杯茶消消食,等二更过后,夜深人静了,咱们再到处摸摸去。” 甄君子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蒙三召道:“你看咱们该从那一样着手? 甄君子道:“最可疑的是汤千斤的病,但是乌大鹏跟随汤尚飞在外,钱百通又出堡请医去了——” 蒙三召道:“还有一个周青在,他该清楚。” 甄君子道:“未必,他只是个前堡管事,而且,毛病真要是出在汤千斤的病上,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后堡的人,充其量也只是会认为老堡主是吃了自家调配的药,一夜之间病就好了——” 蒙三召道:“嗯,难也难在咱们只能在暗地里摸,不能让他们知道——” 甄君子道:“三老,这个汤千斤要是真有毛病,他就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不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只要抓住一点,咱们就可以跟他翻,不必顾虑什么,这个汤千斤要是没有毛病,凭三老跟他的交情,他也应该能够谅解,咱们是为他 ‘黑家堡’,为天下武林。” 蒙三召沉吟了一下,又点头:“嗯,那你说——” 甄君子道:“找任何人都问不出什么来,只有靠咱们自己找,找咱们要找的人,找 ‘海底洞’ 最隐密的地方。” 蒙三召两眼奇光飞闪:“咱们要找的人,那一个汤千斤,还有公孙龙。” 甄君子道:“三老,我再说一句,但愿是我错了。” 蒙三召道:“ ‘海底洞’的隐密地方,应该是密室了。” 甄君子道:“三老可知道——” 蒙三召摇头道:“不知道,交情还没到地步,老黑没说过,当然我也不好问,不过总可以找。” 甄君子道:“咱们的时候不多。” 蒙三召道:“怎么说?” 甄君子道:“汤千斤的病已经好了,汤尚飞的亲事还没定,今天本碰上天晚了,所以留宿 ‘海底洞’,过了今夜,咱们还能赖着不走吗?” 蒙三召微点头:“这倒是……” 只听梆柝声响动打了二更! 蒙三召道:“时候差不多了,再坐一会儿……” 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由远而近。 蒙三召道:“谁来了?” 步履声及门而止,随听一个话声在门外响起:“启禀三老,钱百通求见。” 蒙三召道:“原来是钱百通……” 一顿扬声:“进来!” 门后外头被推开了,钱百通躬身哈腰进来了,进门停住再躬身,恭谨道:“三老,贵帮本地分舵的分舵主求见。” 蒙三召听得一怔:“怎么会找到这儿?这是干什么?人呢?” 钱百通道:“就在外头。” 蒙三召道:“叫他过来。” 钱百通应了一声,起身向外:“三老有谕,分舵主进见。” 人影一闪,一名瘦瘦的中年化子急步跨入,看了蒙三召一眼,跑步上前,恭谨躬身:“弟子见过三长老,弟子有帮主令谕在身,不能全礼,请三长老恕罪。” 蒙三召道:“你有帮主令谕在身,给我的?” 那中年化子应道:“是。” 蒙三召面泛异色,目光一凝:“什么事?” 那中年化子神色肃穆,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枚银质的鸽子脚环,恭恭敬敬双手递上:“弟子刚接奉总舵飞鸽传书,恭呈三长老过目。” 蒙三召虽然身为长老,但是仍不能不尊重帮主令谕,他立即肃容站起,双手接过那枚银质的鸽子脚环,从里头抽出一个小纸卷,捻开小纸卷,只一眼,他为之猛然一怔,脱口叫道:“命我即刻返回总舵,这是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那中年化子道:“回禀三长老,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 蒙三召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尽快动身。” 那中年化子应道:“弟子告退。” 躬身一礼,哈着腰后退。 钱百通也一躬身,要陪着中年化子出去。 蒙三召道:“钱百通,找个别人送他出去,你去通报你们老堡主一声,我马上要见他。” 钱百通恭应一声,跟在那中年化子之后退了出去。 甄君子皱了眉:“怎么这么巧?” 蒙三召没有马上接话,听得步履声远去之后才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甄君子没有接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蒙三召抬眼凝目:“老弟台,你看怎么办?” 甄君子道:“据我所知,贵帮素称仁义,帮规极严,帮主既有令谕,三老恐怕是不能不遵。” 蒙三召点头道:“不错。” 甄君子道:“帮主命三老即刻赶回总舵,恐怕也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三老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蒙三召道:“我走了,这儿的事呢?” 甄君子道:“只好我一个人办了!” 蒙三召道:“你一个人?” 甄君子道:“都这时候了,三老是有事要赶回总舵去, ‘海底洞’ 总不能连我也赶走吧?” 蒙三召突然道:“说的是,那只有偏劳老弟台了,我回总舵办完事之后,会尽快出来找老弟台,万一我不能马上出来,也会从总舵通知各地分舵,听候老弟台你的派用。” 甄君子道:“多谢三老……” 只听急促步履声又由远而近,钱百通已折了回来,进门施礼道:“启禀三老,老堡主已在大厅恭候。” 蒙三召向着甄君子道:“老弟台,陪我走一趟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 钱百通带路,蒙三召跟甄君子到了大厅,大厅里已是灯光通明,汤千斤早候在那儿了,一见面就问:“贵帮出了什么事了,总舵非这时候召三老连夜赶回不可?” 第80章 云影身法真君子 显然,钱百通刚才通报的时候,已经把情形禀告了汤千斤了。 这算不了什么,汤千斤一听说蒙三召这时候要见他,是为了辞行,自是会问原因,他那里一问,钱百通还能不说? 蒙三召道:“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帮主既有令谕,我不能不遵,只好这时候打扰,跟你辞个行了。” 汤千斤道:“我怎么敢当,三老既是奉命行事,我也不敢多留,等事了之后,请三老再次光临——” 蒙三召道:“你放心,事了之后我是一定会再来的,你儿子的喜酒还没喝呢!” 汤千斤笑了笑,道:“三老这位忘年交也要走?” 那有这样问的。 甄君子没在意。 蒙三召道:“正要告诉你,我有事要走,我这个忘年交可得在你这儿打扰一宿。” 汤千斤道:“我说嘛,三老这位忘年交又不是 ‘穷家帮’的人,三老只管放心, ‘海底洞’不会,也不敢慢待三老这位忘年交的。” 蒙三召道:“我很放心,把朋友搁在你老黑这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走了。” 蒙三老是说走就走,没再多说一句。 汤千斤跟甄君子带着钱百通,一直送出了堡门,望着蒙三召的身影消失在堡外的茫茫夜色里,三个人回身进了堡门,汤千斤只说了一句话:“时候不早了,尊驾请歇息吧,钱百通,送三老这位忘年交回客房,失陪。” 话还是分别对甄君子跟钱百通说的,说完了话之后,他转身走了,为仆为奴的做事当然看主人的,主人没把这个客人放在眼里,做奴仆的绝不可能例外,有的时候嘴脸更难看,钱百通皮笑肉不笑,笑意只有一点了,还很勉强,微招手,也只说了声:“请!” 甄君子仍然没在意,或许这是他的脾气,再不就是在人家这儿做客,没办法,真要在意,除了翻脸就是走,而翻脸的结果仍然得走,这两样都是他所不愿意的。 钱百通陪甄君子回了客房,也只说了声:“请歇息吧!”就走了,出了屋还随手带上了门。 时候还真是不早了,蒙三召这一辞行,做主人的这一送,二更早就过了,偌大一座 “海底洞”好静,除了有数的几个地方还有灯光之外,其他地方都熄了灯了,真该睡了! 甄君子拉开了被子,脱了长衫,“噗!”地一声就吹灭了灯,屋里刹时一片黑。 接下来,大概甄君子上床了,被子拉开了,长衫也脱了,灯也吹了,不上床还能干什么? 有没有上床去睡,只有甄君子自己知道了! 转眼工夫之后,后窗开了,轻轻的开了,很快,在还没有看出它开了之前,它已经又关上了,就在这极不容易被人看出的极快开关之间,一条若有若无的人影又从里飘了出来。 人影本来就是飘出来的,本来就若有若无,飘出来之后随风一飘,就像一缕淡淡的轻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当然,那是甄君子。 甄君子一出窗,立即直上夜空,然后飘落在最高一处屋面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 的确,一座 “海底洞”几乎尽收眼底,除了几点灯光之外,整座 “海底洞”又浸沉在浓浓的夜色里,偶尔还可看见几点移动的灯光,那是 “海底洞” 前堡后堡巡夜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不远处有扇灯光犹透的纱窗上人影一闪,那是个女人的影子,只有半身,从这半身又能看出,那身影十分美好,而且是个年轻女人! “海底洞”除了刚来的那位蓝花花姑娘之外,没听说过有别的女人,蓝花花是个关键人物,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也是一样。 甄君子微一展身,又像一缕轻烟,随风飘了过去。 他落在那扇纱窗外,这是一间精舍的纱窗。精舍就座落在后堡深深庭院,如画美影的东北角,纱窗对着的,就是一座花园,再过去就是水榭了。 隔着纱窗内望,里头的灯光朦胧,朦胧中隐约可见屋里的豪华与舒适,只是已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 人那儿去了?莫非有密道通往别处? 甄君子抬手轻轻一推,纱窗开了,他只一提气,人又轻捷异常的从窗户翻了进去。 落地起身,同时目光探视,他立即有所见,心头一阵跳动,没错,是有密道通往他处。 眼前是间卧房,密道的入口就在衣橱后,那一边有灯光透射过来,只是仍然听不到什么声息。 为什么听不见声息?人在干什么?还是那只是个密道入口,密道相当长,通达的地方相当远? 这,过去一看就知道了,而且,既有这种发现,那是一定要探个究竟的。 甄君子刚要过去,衣橱后的密道入口处人影一闪,从那边过来个女人,不是蓝花花是谁? 蓝花花是蓝花花,可是蓝花花的穿着却使得甄君子为之心头一震,什么样的穿着?等于是没有穿着,只酥胸以下,膝盖以上围了一条纱巾,其他的部位都裸露着。 这是干什么?刚出浴?不可能这么快,刚才所见窗上的人影,虽然只是半身,但明显的看得出来,分明衣着整齐,这会儿离那一刻才多久。 那是……?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甄君子这里心头刚一震,蓝花花那里也一怔,一怔之后满脸惊容,接着就大叫:“有贼,来人啊!” 这一声听得甄君子心头又一震,他还没来得及转任何念头,“海底洞”的人来得可真快,不愧名列 “一山”、“二峰”、“三洞”,的确训练有素,吆喝声中,衣袂飘风声中,人已窗窗而入,两个,紧接着,砰然门开,又是好几条人影扑入,清一色的黑衣健儿。都是 “海底洞” 当值巡夜的。 谁都知道甄君子是 “海底洞”的客人,“穷家帮”三长老蒙三召的忘年交?一见甄君子都怔住了。 蓝花花一手按胸前纱巾,一手戟指甄君子:“就是他!还不快拿下!” “海底洞”的几名健儿还在犹豫,又来了人,是汤尚飞、钱百通到了,两个人一见眼前情景,脸上就变了色,汤尚飞厉声问:“怎么回事?” 蓝花花指着甄君子道:“他从窗户潜了进来……” 这是实情,不折不扣的实情。 汤尚飞霍地脸望甄君子,眉倒竖,两眼圆睁:“姓甄的, ‘海底洞’拿你当客人 ––” 甄君子找着了说话的机会:“黑少洞主,你误会了——” 奴仆说话永远是看主人的,钱百通把话接了过去:“误会?都这时候了,你不睡觉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是啊,这叫甄君子怎么说。 甄君子一时没能答上话来,人影间,微风动,又来了人,是汤千斤带着乌大鹏,汤千斤一见眼前情景也扬了眉:“这是怎么回事?贼呢?” 蓝花花抬手一指甄君子:“他就是贼。” 指甄君子的那只手一捂脸,转身跑进了那一边不见了。 是嘛,当着这么多人,准公公也到了,穿着这么样,还能在这儿站着?其实也不用她多说什么,有这一句就够了,何况还有汤尚飞、钱百通在! 汤千斤转脸向甄君子,神色冷肃:“尊驾, ‘海底洞’ 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甄君子又能说什么?他微一耸肩道:“情势对我大不利,我说什么也没有用——” 汤千斤冷笑截口:“小儿跟蓝姑娘并没有冤枉你,蒙三老带你到我 ‘海底洞’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拿你当个贵客,没想到蒙三老刚走,你就——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顿,沉喝:“拿下!” 这是老堡主的令谕,自然跟蓝花花的话不一样。 果然恭应声中,几名 “海底洞” 的健儿首先扑向甄君子。 甄君子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此时此地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他抬手一挥,几名 “海底洞” 的健儿扑势一顿,踉跄后退,他则一旋身带着疾风从屋门扑了过去。 “海底洞”的人行动也不慢,汤尚飞已带着钱百通从窗户掠出截住了他,这时候汤千斤也带着乌大鹏从屋门追出来。 汤尚飞一声:“姓甄的,那里走!” 带着钱百通双双出手,一出手就是狠招杀着。 也难怪,蓝花花是他未来的娇妻,谁能忍受这个! 在汤尚飞、钱百通出手的同时,汤千斤带着乌大鹏也出了手。 堂堂 “海底洞”的老堡主之尊,居然亲自出手,而且还是袭击人的背后,或许汤千斤是太生气了。 甄君子背腹受敌,不过他不在乎,从容潇洒的转开了,他并没有立即还手,因为他还是有把事情弄清楚,他不愿意冒然伤了汤千斤、汤尚飞父子跟 “海底洞” 的人。 无如,他这里刚躲开,屋里又扑出了蓝花花,衣裳已经穿好了,手里还拿了一把长剑,出来就喊:“让我杀了这贼。” 长剑一挥,疯狂似的劈向甄君子。 按理她是应该最恨甄君子。 可是当然不是那么回事。 甄君子对她可没那么客气了,抬手拍向长剑。 蓝花花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手腕一抖,剑锋走偏,剑尖直点甄君子咽喉! 这显然有点出甄君子意料之外,只听他道:“我低估了你!” 就容得剑光近咽喉,他居然硬演最俗的铁板桥,就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道理一样,最俗的招式有时候会成为 “高招”! 蓝花花怎么也没有想到,甄君子会在这时候用上这种既俗而又奇险的招式,当长剑从甄君子脸的上方刺过落空的时候,她就知道要糟,但是知道已经晚了。 甄君子的左手五指已经勾中了她的右腕脉,腕骨欲折,痛彻心脾,尖叫声中长剑脱手飞去,紧接着,眼看甄君子抬起的右腿膝盖,就要顶上她的小腹。 这一下顶,就算蓝花花命大不死,也非狂喷鲜血躺上好几个月不可,而且,这辈子也永远别想生孩子了。 这,汤千斤、汤尚飞父子都是行家,谁不知道、谁不懂,父子俩谁又能坐视让这个马上就要进门的黑家人,不死必定重伤,落个不能为黑家生儿育女,延续香火,这怎么成! 或许是汤千斤抱孙心切,他比他儿子还急,父子俩惊怒暴喝声中双双跑步上前,汤尚飞扬掌劈向甄君子的胸腹要害,汤千斤则挥掌硬截甄君子刚自抬起的右腿膝盖。 一处是致命的要害,一处是能让人一条腿残废的紧要部位,两个地方都不能受到伤害,蓝花花当然先顾自己,未再出手。甄君子一个滚翻横里窜出三四尺,避开了父子俩联手一击,当然也便宜了蓝花花。 可是她也不好受,按着右腕疾退,再也直不起腰来,疼得脸色都变了,香额上都现出了豆大的汗珠。 “海底洞”的人的确是训练有素,甄君子刚站稳,乌大鹏、钱百通带着那几个健儿扑到,汤千斤、汤尚飞父子也随后袭来,马上就要过门的人吃了这种苦,受了这种罪,父子俩都够心疼的,还不恨甄君子入了骨,看架式是拼命的打法,分明是非置甄君子于死地不可! 怎么办?在没掌握到明确的根据之前,汤千斤、汤尚飞父子总是声名远播、威震一方的白道人物,甚至称得上是侠义豪雄,弄成现在这个局面,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小心,思虑不够周详,甚至只能怪这个蓝花花,而不能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汤千斤、汤尚飞父子俩。 有了这种情形,甄君子出手就不能有所顾虑,而面对 “海底洞”的这些出手毫无顾虑的高手,出手是不能有一点顾虑的,否则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 甄君子没有让汤千斤、汤尚飞父子跟乌大鹏、钱百通等近身,一个飞旋直上夜空。 汤千斤等想追,但却没追,因为他们看得清楚,甄君子拔上夜空之后,只一闪就不见了。 太快了,尽管他们都是眼下武林中知名的一流高手,他们却从没有见过这种身法,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为此,他们不免都怔住了,尤其是汤千斤跟蓝花花,两个人脸上更多了一份惊容,蓝花花甚至连右腕的疼痛都忘了。 甄君子从半空中出了 “海底洞”,他落在 “海底洞”后的一座小山上。 这座小山虽然在 “海底洞”外,然而它还是属于 “海底洞”的,因为山上不但遍植花木,而且还筑有登山道,还有小亭,显然是供人经常登临的,可是 “黑家堡”座落在此,别人谁登临?谁又会往这儿跑? 甄君子就沿在朱栏碧瓦的小亭外,望着山下黑忽忽一大片的 “海底洞”皱了眉! 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能轻动汤千斤,甚至于蓝花花,否则他甄君子就会成为武林侠义的公敌。 要想掌握明确的证据,只有暗地里搜查一条路,但是不够了解 “海底洞”的形势与设置,想暗地里搜查谈何容易! 甄君子正自皱眉,忽然一声轻微异响起自身后。 但是也没能瞒得过甄君子的听觉! 甄君子霍然旋身回头望,他一眼就看见了,他看见了一个黑影,隐身在离他身后约莫五六丈的一株矮树之后,也就在他看见黑影隐身在那株矮树之后的同时,那黑影疾如脱弩之矢的从株矮树后窜了出来,直往距离矮树约莫四、五丈远近的一片树林窜去! 这是谁?干什么的? 甄君子还能让他跑了?飞身就扑了过去! 那云影的身法已经是够快了,但甄君子的身法比他快得多! 黑影一掠四、五丈,刚过树林,甄君子又紧跟着扑到。 黑影当然听得见脑后风声,他突然收势,旋身出手,疾袭甄君子! 甄君子还能连这点经验也没有?不但已经提防了,还准备好出手擒拿了,他一侧身轻易躲过了黑影的袭击,然后探掌出招,一把就扣住了黑影的腕脉。 腕脉落入人手,黑影立刻就不能动了,这时候甄君子也看清楚了黑影,他不由为之一怔。 黑影是个年轻的要饭化子。 铁字号,活招牌,谁都知道要饭化子可是那一路的,那儿来的。 甄君子道:“原来是 ‘穷家帮’ 的弟子。” 这句话出口,扣在年轻化子腕脉上的手也随之一松。 本来嘛!既是 “穷家帮”的弟子,还用这样抓在手里吗? 那知道就这么一松,年轻化子突然沉腕一挣,挣脱了甄君子的手,转身又往树林里跑。 怎么会这样?许是不认识甄君子? 甄君子不由为之一怔,他应变还是快,一怔之后疾探掌,一把抓住了年轻化子的后领,年轻化子也不慢,身躯疾旋,回身又打算出手。 甄君子刚才是没有看出他是个要饭化子,所以没提防,现在虽知道他是个要饭化子,可是见他却松手挣脱了自己的掌握又往树林里跑,所以也有了提防,顺他那转身之势,抓住他后领的手已然到了他 “肩井”之上,一扣! 这就行了,年轻化子又不能动手了,跟刚才的情形一样,不过比刚才多了声闷哼,身子还为之一矮。 甄君子道:“难道你敢冒充 ‘穷家帮’的弟子?” 年轻化子忙道:“不,我不是冒充的,我是本地分舵的弟子。” 甄君子道:“你是 ‘穷家帮’本地分舵的弟子?不是吧?” 年轻化子着了急:“我是,我真是!” 甄君子道:“你要知道,这是不难查证的,我只要带你跑一趟 ‘穷家帮’本地分舵就够了。” 年轻的化子忙道:“我知道,我愿意跟你去。” 这应该就假不了。 甄君子一双锐利目光紧紧盯住年轻化子:“这就不对了,你要是 ‘穷家帮’ 弟子,不管你是总舵的,或者是普天下那个分舵的,你应该知道我,因为据我所知,不管是谁,无论敌友,只要经一处分舵认定,立即会由总舵晓喻天下各分舵,而且把这个人描述得非常清楚。” 年轻化子的神色立即有了犹豫,说话立即有了嗫嚅:“夜色太黑,我一时没看清楚。” 听这话,年轻化子显然不是不知道甄君子! 的确,夜色是太黑,这理由说得通。 可是甄君子不这么想,他摇了头:“那是头一回,我相信,可是不该有第二回,绝不该!” 对!乍见面或许没看清楚,可是见过面之后就不该再看不清楚了! 年轻化子更嗫嚅了:“我急,我害怕!” 急?害怕? 甄君子道:“你急什么,害怕什么?” 年轻化子道:“分舵派我来暗地里观察动静,不许我露行藏。” 甄君子道:“为什么?” 年轻化子道:“不知道,分舵没交代。” 甄君子道:“以 ‘穷家帮’ 之对我,以蒙三长老之对我,我勉强算得上自己人,对自己人也怕露行藏?” 年轻化子道:“我一时情急,没有想到。” 即使算得上自己人,不常见,情急之余的确会想不到,这说得通! 甄君子信了,对一个 ‘穷家帮’的弟子,他怎么会不相信,何况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改了话题:“贵分舵派你来观察什么动静?” 年轻化子道:“任何动静。” 太笼统了。 甄君子道:“你有什么发现?” 年轻化子道:“没有。” 这算什么? 甄君子仍怀疑他,忽然灵机一动:“ ‘海底洞’ 黑老堡主生病, ‘海底洞’ 自己治不了,后堡管事钱百通出堡请医,这事贵分舵可知道?” 年轻化子道:“不知道,那时候分舵还没有派出人来监视 ‘海底洞’。” 这是实情——但是谁都知道,“穷家帮”派驻在一个地方的分舵,是随时会留意那个地区的武林中人的动静的,要不然 “穷家帮”的消息不会那么灵通。 或许,这是 “穷家帮”的机密,人家不愿随便对一个外人说,仅管甄君子算得上自己人,但毕竟不是帮内之人。 甄君子没有计较,他也没有问汤千斤的病是怎么好的,因为既没有派人监视 “墨家堡”,连汤千斤生病、钱百通请医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汤千斤的病是怎么好的,他也没有问汤千斤率众出堡,半路上迎准媳妇的事,因为那毫无意义,他问了这么一句:“贵分舵是不是知道前不久有没有什么外人来到 ‘海底洞’。” 也许,或许是真的,不然蒙三召为什么没有找上这个本地分舵询问?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甄君子只好道:“尊驾要是不需要继续留此观察 ‘海底洞’动静的话,那就请吧。” 年轻化子居然一声不吭,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就扑进了黑忽忽的树林里不见了。 甄君子只觉这年轻化子打一开始表现得就怪,不要说对他恭谨、对他客气了,甚至对他连友善两个字都不够,别的不说,就冲他怀有 “佐天爵”的那枚 “乌指环”,就冲他把紫金佛珠出示给 “绥城”分舵看过,“穷家帮”普天下的任何一处分舵、任何一个人,绝不该对他这样。 可是这个年轻化子为什么对他这样?他不知道,不过他没有在意,跟个年轻化子计较这个,那显得小气,也不是他的心胸气度,或许这名年轻化子还不够懂事,他也没有多想,也难怪、素称忠义、实力雄厚的 “穷家帮”,还能会怎么样。 望着年轻化子扑进黑忽忽的树林不见,甄君子微微的怔了一下,就待转身出林。 就在他要转身还没有转身的刹那间,黑忽忽的树林里一线光亮一闪而逝,极细的一线,而且极快,闪电也似的,常人是绝看不见的。 但是甄君子不是常人,他不但看见了,而且还看见那是一线灯光,它起自于深处的一株大树后。 林深处何来灯光,莫非刚才那年轻化子没走,还躲在那儿? 如果不是,那是什么? 如果是,那个年轻化子又躲在那儿干什么? 这,甄君子不能再不在意了,他眉梢儿微剔,飞身扑了过去。 甄君子的身法真够快,只见他一闪就到了那株大树旁,凝目再看,大树后那里有人,以他的身法,就算是一流高手,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避开去而不被他发现的,也就是说,这株大树后刚才并没有人! 那么,刚才那一线灯光是从那儿来的? 就在甄君子眉峰微皱的当儿,又一线极细的灯光出现眼前,也是一闪而逝。 眼前?那里?甄君子看见了,看清楚了,眼前地上,也就是脚下! 眼前地上,脚下这一块长满了杂草的地上,何来一闪即逝的灯光? 甄君子忙曲一膝跪下,俯身探手,在杂草丛里轻轻摸索。忽然,他心头为之一阵猛跳,他摸出来了,他摸出来一块径长约有三尺的圆形物,像个盖子似的扣在地上,边缘有缝,缝里还不住的吹出阵阵微风。 他明白了,这儿是个密道的出入口,下面刚有人提着灯经过,灯光从圆盖处的缝隙射出来,虽然不是怎么明亮,可是在此时此地却难逃过练家子的两眼。 至于这个密道出入口通往那儿,这座小山紧挨着 “海底洞”后,等于属于 “黑家堡”,它通往那儿应该是不想可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任谁也会禁不住心头狂跳,为之惊喜! 甄君子伸手再摸,很快的,他又在杂草丛中,应该是那圆盖的中央部位,摸到了一个环状物,不大,可容伸进两指,他就伸进两指,拉着环状物试着往上提。 一提就提起来了。没错,径长三尺的圆形一块,铁打的,上面厚厚的一层泥土,还长满了杂草。 提起这个圆形铁盖,地上现出一个圆形的洞,有微弱的灯光,借着这灯光看,洞壁上挂着绳梯下通,深度约有小山的一半,看样子小山的山腹之内应该另有横着的通道! 好不容易找到了,甄君子自是没有放过的道理,他也艺高人胆大,立即挪身下洞,攀着梯下去,还把铁盖挪过来盖好,免得有人看见灯光,发现铁盖掀开,知道有人进入密道。 这时候不怕下头有人经过,下洞之前他凝神听过了,下头通道十丈以内没有人迹! 很快的下到了洞底,果然眼前就是一条横着的通道,两头都通,两头都不见头,只是一头有灯光,一头没有,有灯光的一头灯光来自壁上,隔不远就挂着一盏小灯笼,灯光很微弱,只是能供照个亮儿! 甄君子看了看,向着没有灯光的这一头行去,通道弯曲,转过弯就到了头,原来这一头如此而已。 他立即转身往回走,行向有灯光的一头。 这一段也没多长,约莫两丈多就也转了弯,可是转过弯后一道阶梯呈现眼前,阶梯呈现眼前,阶梯奇陡,把通道的高度一下子降低了好多,约莫从小山的腰部降到了地面,甚至恐怕比地面还要低,阶梯的底部还有一扇门,灰灰的,看样子像是石门。 甄君子拾级而下,很快的下了阶梯到了那扇门前,果然是一扇石门,还相当厚实,他不由微皱了眉! 这扇石门要是打不开,歪打正着的发现了这一处密道,岂不也是白费? 他凝力伸手试着去推,还好这扇石门是旋转的,没有由机关消息控制的暗锁,一推就开了。 石门旋开,另一条通道呈现眼前,只是呈现在眼前,石门那一边的通道,跟置身处,石门这一边的通道大不相同。 石门这一边的通道:在小山里的,是石头的,是就小山本身的山石开凿的,深入地下的这一小段,也是小山本身的山石,而石门那一边的通道,则是用一块块的石块砌成的,显然,它原来是泥土的,怕不够结实,所以又砌以石块。 也就是说,石门这一边的通道还在小山里,小山下,石门那一边的通道,恐怕已经进入海底洞了,至少它是通往 “海底洞”地下的一端。 甄君子闪身过了石门,又随手合上了石门,凝神听,人声居然是从左前方石壁里传出来的。 石壁何来人声?不用说,石壁里一定另有密室。 所谓石壁里,也就是说石壁的那一边! 甄君子忙走近去,接近石壁凝神再听,他听出来了,那是说话声,两个人的说话声,一男一女,女的是那个蓝花花,男的却不是汤尚飞,而是那位老堡主汤千斤! 不是汤尚飞而是汤千斤,这也没有什么稀罕,未来的公公跟媳妇在一起谈谈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是,让人动疑的却是这个时候,这时候算算三更都已经过去,也是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应该是间密室,尤其让人动疑的,是话声之中夹杂着两个人的笑声,不是普通的笑声,笑得很放荡,这在未来的公公与媳妇之间是不该有的。 甄君子心头为之怦然跳动,他忙望石壁,竭尽目力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出暗门,或者是开启暗门的机关枢纽。 可是他失望了,他既没能看出暗门来,也没有看出开启暗门的枢钮。 而也就在他失望的当儿,他没能看出有暗门的石壁上,突然有一人多高,两人来宽,长方形的一块有了异动。 所谓异动,就是因转动而现出,所谓转动,也就是一边往里去,一边往外来! 甄君子应变极快,心头一震之后立即腾身而起,背上胸下,推脚张开,整个人壁虎也似的贴在整个通道顶上。 唯一跟壁虎不同的是,壁虎是以四爪吸贴,腹部向壁,甄君子则是以背部吸贴向壁。 他也只有这么躲了,身后那一段通道笔直,根本没有可以掩蔽身形的地方,除非退到石门的那一边去,但是那来不及。 石壁上那一扇暗门很快的转开了,从门的那一边过来一个人,甄君子没听错话声,这个人是汤千斤,衣衫有些不整。 紧接着,另一个人跟着出现,显然她是送汤千斤的,及门而止,但是甄君子已经看见了她,他也没听错,这个人是个女的,正是那个蓝花花。 蓝花花是蓝花花,这个蓝花花却看得甄君子心头猛震,吓了一大跳。 因为蓝花花穿的是一袭轻纱晚装,不但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还一头乌云蓬松,娇靥颜色酡红,一脸的未退春意。 怎么会这样? 蓝花花送汤千斤及门而止,汤千斤伸手在蓝花花的粉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身走了。 蓝花花妙目微横,眼波流转,轻轻的嗔了一声,退回了暗门里,暗门又自转动,很快的合上了,严丝合缝,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这又算什么? 甄君子几乎都看傻了,他歪打正着,相信一定会有所发现,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发现。 汤千斤跟蓝花花之间,也就是未来的公公与媳妇之间,会有这种关系,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怪不得汤千斤会掩蔽蓝花花! 是汤千斤不是人?还是这个汤千斤不是汤千斤? 这,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 甄君子人已离开通道顶往下飘落,与此同时,他两脚在通道顶上蹬了一下,只这么一蹬,人已像脱弩之矢般往下射去,人在半途,出声发话:“汤千斤!” 前面走的汤千斤当然听见了,只见他身躯振动了一下,然后霍然回身,甄君子已射落在他面前,他猛然一惊,脚下不由又往后退了两三步! 等看清站在眼前的是甄君子,他不由神情再震,目现惊光,脱口喝道:“姓甄的,怎么会是你?” 甄君子淡淡道:“你指望是谁?” 汤千斤道:“姓甄的,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甄君子道:“我懒得说,更懒得告诉你详情,我只能说这是天意。” 汤千斤道:“天意?” 甄君子道:“汤千斤,我看见了。” 这个汤千斤不愧老姜,就这么几句话工夫,他已渐渐恢复镇定,不但镇定,还有点透着狡猾:“你看见什么了?” 甄君子道:“刚才石壁上暗门开后,那令人不能相信,也不堪入目的一幕。” 汤千斤道:“我不懂你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何指。” 甄君子道:“汤千斤,敢做不敢当,你太小家子气。” 汤千斤道:“姓甄的!” 甄君子截口道:“汤千斤,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汤千斤道:“我告诉你?” 甄君子道:“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的只有你,当然,那位蓝姑娘也可以,只是我不愿舍近求远,而且现在找她也不容易。” 汤千斤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甄君子道:“我说让你告诉我,不是商量,你是不是告诉我,那由不得你。” 汤千斤道:“姓甄的,这还是在 ‘海底洞’ 里。” “我懂你的意思,”甄君子道:“可是恐怕你不是汤尚飞的天伦,老堡主汤千斤,甚至不是 ‘海底洞’ 的人。” 汤千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到 ‘海底洞’ 来之前,蒙三老跟我走访一位当今唯一精擅易容化装的奇人公孙龙,没能见着他,不知道他上那儿去了。” 汤千斤道:“姓甄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我可以告诉你,不要自作聪明,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当然,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同样的,你所说的, ‘海底洞’ 上下也不会相信——” 甄君子道:“我要是拿得出证据,那就该另当别论。” 汤千斤点头道:“那当然,只要铁证如山,任何人都会相信,不过那要像你所说的,你得拿得出证据。 甄君子道:“当然拿得出,眼前就有证据,你就是证据。” 汤千斤道:“我这个证据,你有把握拿得到手吗?” 甄君子道:“能与不能,一试便知。” 他迈步向汤千斤逼了过去。 汤千斤够镇定,很够镇定,他站在那儿一动没动,脸色和目光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两个人的距离相当近,只有几步之遥,甄君子逼进不过两步,便已到了汤千斤面前。 对甄君子跟汤千斤这种高手来说,两个人对峙中的任何距离都能出手,何况是这么近的距离。 出手了,突然的出手了,出手的不是甄君子,而是汤千斤,他在甄君子第二步即将要落地,还没有落地的刹那间出了手,疾快如电,一招两式,取的都是必死的要害。 这种出手,不能说是出敌不意,攻敌无备,甄君子是进逼的一方,而且已到了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还想对方随时会出手,那根本不配跟人动手过招,甚至根本不配学武。 倒是这种出手选的时候非常好,在甄君子迈出去一步即将落地,还没有落地之际,这种时候,对手还没有站稳,既不方便出手,必不方便躲闪。 这要是别人,十成九一下子就伤在了汤千斤这一招两式之下,但是,这不是别人,这是甄君子。 汤千斤这一招两式,一取咽喉,一取心窝,甄君子演了一式任何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让汤千斤绝没有想到的 “铁板桥”!他又冒险了,但是还真管用,汤千斤这一招两式立即了落了空。 他可以趁机还手,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汤千斤都想到了,招式一落空,立即抽身暴退三尺,但是他没有还手,他挺腰站起,笑向汤千斤,“虽然这个证据我不能掌握,但是你已经把它呈现在我眼前了。” 汤千斤微一怔,旋即冷然: “姓甄的,你不要施诈——” 甄君子哈哈大笑: “汤千斤,这就是你呈现在我眼前的证据,心里没有鬼,你怕我施什么诈。” 汤千斤为之猛一怔。 甄君子接着又道: “汤千斤,人说姜是老的辣,我看你这块老姜远不如我这块嫩姜辣,你真正呈现在我面前的证据,是你沉不住气抢先出了手, ‘海底洞’ 的黑老堡主,无论论身份、论地位,甚至论年纪,都不会对我这么一个人先出手,不过,你怕我施诈,也算是百密一疏,呈现在我面前的另一个证据。” 汤千斤神情震动,两眼暴闪精芒,一声冷叱: “姓甄的,你死定了。” 跨步欺进,出手如风,招式连绵,显然是想一上手就把甄君子罩住。 甄君子又笑了: “你这块老姜不只是不够辣,简直就一点辣味儿也没有,你太沉不住气了,这又是个大破绽。” 这次他没有躲,他迎了上去,只往前一迎,立即就被汤千斤的连招式罩住了。 随即,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见两条人影分合交错,疾如奔电。 也看不出招式,看不出两个人互换了几招,只觉得一转眼工夫,一声裂帛异响,一声闷哼起处,两条人影分开了。所谓分开,是一条停住不动,一条迅疾后退。 影定人现,停住没动的是甄君子,他不但神色从容坦然,从头到脚也好好的,迅疾后退数尺的则是汤千斤,他左肩衣袖破裂一个大口子,破裂处有血迹,一双老眼厉芒暴射。 甄君子淡然道: “现在不比一个更次之前,我出手已经没有顾忌,想掌握你是证据,是不是很容易。 汤千斤没有说话,忽扬手,一片乌芒随手撒出,直奔甄君子,然后转身疾奔。 甄君子双眉一扬: “你沾了我要留你这个活口的光。” 这意思就是说,如若不然,他出手所那片乌芒逼回去,汤千斤非自食其果不可! 他抽身后退,乌芒落地,就在脚前,一阵 “叭!” “叭!” 响,青烟冒起,铺地的石板裂了好几块,好毒! 再看汤千斤,背影已经到了前面通道的转弯处。 甄君子双眉扬得更高,两眼之中也闪现了威凌,他飞身而起,带着一阵劲风直追过去。 他的身法够快,几乎是在汤千斤刚转过弯就追到了,所谓追到当然是也须转过了弯。 他转过了弯,他立即收势停住了,也站住了。 眼前又是一段通道,长而笔直的一大段,一眼可以看到头,但是就没看见汤千斤。 也就是说,就在这前后相差不过一瞬间的工夫里,汤千斤已经不见了。 汤千斤再快,就算他会飞会移形换位,大挪移,也绝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工夫跑完眼前这一大段,又转了弯,除非他会借石遁、土遁,或者会隐身法,平空消失,当然他不会。 那么汤千斤那儿去了。 甄君子知道,而且清楚得很,汤千斤是经由附近两边石壁上的暗门跑了,但是他不知道暗门在那儿,那也绝不是他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到的。 一步之差,他恼恨得狠跺脚。 而就在这时候,左边石壁内隐隐传出了汤千斤的笑声,听起来像很远,却又近得就像在石板后: “姓甄的,你抓着证据,我死定了,你没抓着证据,你死定了。” 没有错,甄君子知道的一点也没有错! 甄君子更恼恨了,凝足了真力,扬掌就要劈向石壁。 忽然一阵 “哗”、“哗”水声传入耳中。 地下通道里那来的水声? 水声很快的来近了,是从前面来的。 甄君子忙凝目前望,他不只听见水声,还看见了水。 水没多深,顶多也就是到脚脖子,很快的流了过来。 甄君子心头猛震,他知道,绝不能轻看这深到脚脖子的水,因为过一阵子之后,它的深度绝不会还是到脚脖子,十之八九它能灭顶! 他疾转身,如飞往来路奔去。 还好,这一头没有水。 还好,那扇石门也没有关死。 很快的,而且很顺利的,他到了他进来的地方,小山上,大树后,那处圆形的秘密出入口之下。 抬头上望,打算攀着绳梯上去,只一眼,他心神再次猛震,一颗心也为之猛然下沉。 他看见了光亮,那圆圆的出口清晰可见。 他记得清楚,刚才从洞口下来的时候,为了防人看见光亮,知道有人进出这个秘密入口,曾经顺手盖上了那个铁盖。 那么现在怎么掀开着? 只有一种解释,是别人掀开的,也就是说上头,圆形的洞口之外,正有人等着呢。 错不了的,不然那来的光亮? 在上头,那圆形的洞口之外等着的,是何许人?是敌?是友? 不得而知,不过,十之八九是敌不是友。 又听见水声了,由远而近,而且很快。 还好,这儿比石门那高多了。 可是—— 一个话声从上头传了下来,女子话声,冰冷的:“姓甄的,你到了吗?” 不用说,是那个蓝花花! 甄君子定过了神,很快的让自己恢复了镇定,道:“何必明知故问。” 光亮一闪,火光照了下来。 蓝花花的脸在洞口出现,旁边是根火把,只听她道:“姓甄的, ‘海底洞’ 原不为己甚,可是你非找死不可,这就怨不得别人!” 甄君子道:“除了你,还有谁在上面?” 蓝花花道:“当然是少洞主!” 甄君子道:“这就够了,他人呢,叫他现个身,让我把地道中的所见告诉他。” 蓝花花道:“不用了,连我都知道,老堡主进出地下秘道,那是常事。” 甄君子道:“不要想掩饰,除非你有办法让那位黑少洞主失了听,否则就是他不现身,我说话他也听得见的!” 火光一闪,洞口多了一个人,正是汤尚飞,他声色俱厉说:“姓甄的,你什么都不必说,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第81章 糊涂一时成尴尬 ‘海底洞’跟你无冤无仇,你竟然跑到这里来闹事,‘海底洞’很少伤外 ——” 甄君子道:“黑少洞主,这个蓝花花来路可疑,居心叵测,我更怀疑现在 ‘黑家堡’的这位黑老堡主不是令尊,而是由——” 他话还没说完,汤尚飞已暴喝:“住口!姓甄的,你三番两次污蔑姑娘,已是令人难以忍受,如今竟敢又污蔑家父,你欺人太甚,也令人忍无可忍……” 只听蓝花花道:“老堡主这么一位仁义过天的老英雄,这么一位仁慈长者,他居然都能——” “少洞主,这个姓甄的罪该万死,你还跟他多说什么?” 显然,她是巴不得汤尚飞早下令动手! 汤尚飞也真听她的,一声暴喝:“来人!” 火光不住闪动,洞口一下子多了好多个人影,也多了好几根火把,火光熊熊,把洞口照得更亮了。 汤尚飞跟蓝花花的两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怕人,不过不一样,汤尚飞凄厉,蓝花花则让人觉得阴冷。 甄君子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暗中心神狂震,忙道:“黑少洞主,一个还不知名的组合阴谋席卷武林,他们的魔掌头一个伸向盖秋天那一帮。 ‘海底洞’是他们的第二个目标。 蓝花花就是他们的人,那个不是老堡主的老堡主,虽然还不知是何许人,但他显然跟蓝花花有勾结——” 蓝花花转脸望汤尚飞:“少洞主,你听见了吗?” 汤尚飞厉声大叫:“甄君子……” 蓝花花道:“污蔑我不要紧,污蔑老堡主罪无可官。 我看姓甄的他才是那一个不知名组合的人,三番两次在 ‘海底洞’ 人之间生是非、居心可诛,少洞主,你还等什么?” 汤尚飞叫道:“火把投下去!” 此言一出,一枝枝的火把,下雨似的,带着火光纷纷落下。 甄君子急忙退离洞口下方。 火把纷纷落下,流星雨似的火光刚刚溅起,紧接着又是一根根的柴火,柴火还浸过油,见火就着,火势为之猛然盛大。 甄君子不由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怕的就是这个,却不幸被他料中,如今后有追兵,前有埋伏,水火无情,两样同时都让他碰上了。 前后夹击,进退不得,只等前头水满,后头火至,他就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 歪打正着,无意间发现了这密道,也无意中发现了那位黑老堡主的秘密,他跟那个蓝花花之间的勾结与暧昧。 正庆幸这下可以揭发阴谋,拯救 “海底洞”,进一步得到更多的线索,却不料情势逆转,眼看就要把命丢在这儿。 甄君子一向有着人的平静与镇定,可是处在这种情势下,这时候他也不能不为之着急。 可是着急解决不了急难,着急一点用也没有。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洞外有人叫喊,而且人声嘈杂,由于眼前火势相当大,火烧得浸了油的柴火劈拍响,听不清楚洞口处人声叫喊的是什么,不过很快就听不见那嘈杂的叫喊声了。 甄君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一样他清楚,那就是从上头落下的柴火,已经停止了,不往下落了。 怎么回事儿? 莫非洞口外的情况有了什么变化? 甄君子刚这么暗暗自问,突然一个女子话声传入耳中:“喂,你还在下头吗?” 刚才的嘈杂声听不清楚,现在这女子的话声却听得十分真切。 显然,这女子话声是用传音入密一类的功力传送的。 由此可知,这说话女子的一身修为相当高深。 这女子绝不是蓝花花,那么她是谁?话声相当耳熟,而且不久才听过,那么她是—— 甄君子知道了,她是冷翩翩,严七姑的得意高徒,怪不得修为高深。 问话算相当含蓄了,你还在下头吗?这意思就是问你活着吗? 她怎么这时候也跑到 “海底洞”来了?这时候顾不得问这个了。这个姑娘给甄君子的印象很不好,但这时候总不能因为仅仅是印象不好,而舍弃一线生机。 甄君子心头跳动一下之后只好应道:“我还在下头。” 他的答话,也是以他高绝的功力传送出去的。 冷翩翩的话声显然相当兴奋:“啊!那太好了,我手边上没水,不能灭火,只有靠你自己了,你把火击散,让火势小一点,就能开一条路上来了,不过要快,等他们折回来就不行了!” 不但救人,还带说教的。 “等他们折回来”,显然,汤尚飞、蓝花花等人现在是不在洞口外,已经走了! 本来就是,要是汤尚飞、蓝花花等人还在洞口外,没有走,冷翩翩又怎么能救他? 刚才的嘈杂人声,就是汤尚飞、蓝花花等人离开洞口外的时候所发出的。只是,正在这紧要的节骨眼儿上,汤尚飞、蓝花花等人怎么会轻易离开洞口外走了呢? 一定有什么不得已,冷翩翩此时出现此地,这不得已一定跟她有关,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弄的呢? 甄君子也是照样顾不得问了,他忙凝真力隔空挥掌,在火苗四转、火星飞舞之下,硬生生把那堆火劈开击散。 火堆一开一散,火热立即小了不少,甄君子看准了路,一步跨到洞口之下,抬头一看,他一颗心不由往下一沉。 洞口外黑忽忽的,已经没有了火光,但是他过人的目力仍可以看见冷翩翩的一张如花娇靥,然而他却看不见那道藉以上下的绳梯了! 当然看不见了,火势那么大,早烧光了。 下头还有火光,冷翩翩当然可以轻易的看见他,只听她叫道:“喂,你不赶快上来,还等什么?” 甄君子道:“你手边有绳子吗?” 冷翩翩转脸四下看了一下,道:“没有,要绳子干什么?你是怎么下去的?” 甄君子道:“原来有一道绳梯,让火烧了。” 冷翩翩 “呃”了一声道:“那么现在没了绳梯,你上不来呀!” 甄君子不爱听这一句,更不愿让她把他瞧扁了,双肩微扬,道:“你让开!” 冷翩翩往后一退,人不见了。 甄君子微提一口气,猛然拔起,直上洞口。 洞口距密道不算低,难更难在洞口不大,人往上窜,稍微有点偏差,非撞上不可。 好在,甄君子毕竟是甄君子,他连衣裳角都没擦着,就窜出洞口,到了洞口之外。 只听冷翩翩脱口叫了一声:“好,我估错了你,你很不错嘛!” 看见了冷翩翩,也看见了洞口外的情形,洞口外还有不少浸了油的柴火,只是汤尚飞,蓝花花等已经不见了人影儿。仅管对冷翩翩的印象再不好,甄君子他到底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道:“谢谢你援手。” 冷翩翩道:“别谢我,要谢等日后谢蒙三老,是他请我来的,不是他,我碰不上这件事。” 甄君子道:“蒙三老?” 冷翩翩道:“我还在我师伯那儿等我师伯,蒙三老去找我,他说他原跟你一起来了 ‘海底洞’,可是临时有急事赶回总舵去,要我赶来找你,必要时帮帮你的忙,说不定可以在 ‘海底洞’ 找到我师伯。我是个急性子,连夜就赶来了,老远就看见这儿,火光有人,跑这一看,原来是他们在对付你,他们人多势众,没奈何,我只有想了个法子先调开他们——” 抬手往下一指。 甄君子一眼就看见了,山下的 “海底洞”,前堡后堡都灯火通明,光同白昼,前堡的一个角落还闪动着火光。 这谁都明白,冷翩翩是先到“海底洞”里放了一把火。 也只有这法子,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引开汤尚飞、蓝花花等人了。 甄君子道:“这把火放得好,只是他们很快就会折回来了。” 冷翩翩道:“怎么?” 甄君子道:“他们不会想不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冷翩翩道:“就算他们想得到,又怎么样?毕竟我这一着已经奏了效,你已经脱险上来了。” 这是实情实话! 但是甄君子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得意,很自满,不好的印象立即又增添了三分,他没说话。 这,完全坏在第一印象的不好。 冷翩翩可没觉出什么,接着道:“他们怎么会这样对付你,对你下这种毒手?蒙三老告诉我可能会在这儿找到我师伯,又是怎么回事儿?” 毕竟人家有援手之恩,何况蒙三召又告诉了她这个。甄君子忍了忍心里的厌恶,把他的怀疑,以及跟蒙三召三老来探 “海底洞” 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丝毫没有隐瞒。 静静听毕,冷翩翩惊讶得蹬圆了一双美目,叫道:“真的?有这种事——?” 甄君子道:“这只是我跟蒙三老的猜测,中不中还不敢说,不过照目前所知那位 “海底洞”的老堡主跟那个蓝花花之间,不为别人所知的关系看,我跟蒙三老的这种猜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冷翩翩扬起了一双眉梢:“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发现告诉汤尚飞?” 甄君子道:“人在急难的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我也不例外,无如我拿不出证据来,加上蓝花花的反噬,对汤尚飞来说,不啻是火上加油。” 冷翩翩脸色微寒:“没想到 ‘黑家’ 会发生这种事,这还得了,要照你这么说,我师伯十九是落进他们手里,被他们掳到这儿来了,你抓不到他们的证据,看我抓。” 似乎,她比别人高明,也很有把握。 这种刁蛮,任性的女儿家,十九都有这种高傲的性子,真说起来,实在也没什么。 可是,就因为甄君子对她的第一印象太不好,所以如今根本看不得这种神态,听不得这种话。 说完了这话,她就要走。 甄君子没理她,连看到 “海底洞”里灯光、火光飞快移动,看方向分明是朝后山赶来了,也没告诉她。 当她转过身,要腾身而下的当儿,她也看见了:“他们倒折回来了,一定是悟出中了调虎离山计了,也好,我等在这儿跟他们要我师伯也是一样。” 这话,像是说给甄君子听的,却又像是自语。 不管是什么,甄君子仍然没答理。 那些灯光和火把上的火来势极快,很快的就由 “海底洞” 后登上了小山,很快的就到了近前。 是汤尚飞跟蓝花花带着 “海底洞” 的那些健儿折回来了,仍不见汤千斤跟乌大鹏,还有那前堡后堡的管事,许是他们留在堡里料理善后,跟防范有人再次潜进堡去做手脚了。 一见眼前情形,一见甄君子跟个女子并肩而至,谁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一到近前,汤尚飞二话没说,劈头就问:“甄君子是你救出来的?” 冷翩翩傲然点头:“不错。” 甄君子仍然既不爱看那种神态,也不爱听这句话,无如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今儿晚上要不是冷翩翩适时的赶到,来了这么一着,伸了把援手,他就凶多吉少了,他不能不承认,所以也只有既看又听不作声了。 汤尚飞又问:“我 ‘海底洞’ 里的那把火,也是你放的?” 冷翩翩道:“你这是多此一问。” 灯光与火光的映照下,汤尚飞的脸色铁青,看上去怕人,他冰冷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居心?” 话落,他就要动! 只听冷翩翩冷喝一声:“慢着!” 汤尚飞收势停住:“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冷翩翩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居心吗?” 人家说的是 “他们”,她则只是说 “我”,而撇开了甄君子,不知道她是喜欢喧宾夺主,还是不喜欢跟甄君子扯在一起。 甄君子当然听出来了,他眉梢儿扬了扬,仍没作声。 只听汤尚飞道 :“不错。” 冷翩翩道:“让我把我的居心告你,第一,我要向你揭穿你身边这个女人,跟你父亲之间的秘密;第二,我要跟你 ‘海底洞’ 要回我师伯——” 汤尚飞道:“还是老话——” 蓝花花道:“那少洞主你还愿意听吗?” 冷翩翩道:“你不要扇火,甄君子说的他可以不信,我说的他必须得信。” 这话是怎么说的? 第82章 怜香惜玉汤尚飞 甄君子的眉梢儿又为之一扬,但是他还是没作声。 蓝花花道:“你说的话少洞主必须得信?为什么?” 冷翩翩娇靥微一扬,又是一副傲态:“因为我的师父是严七姑。” 真是人名树影,“严七姑”三个字听得蓝花花一怔,紧接着脸色又为之一变。 汤尚飞神情也为之一震,忙道:“你是严七……严前辈的高足?” 冷翩翩更傲了:“不错,我是她老人家唯一的传人。” 汤尚飞道:“我不知道你是严前辈的高足——” 冷翩翩道:“现在你知道了,我说的话你是不是相信?” 汤尚飞道:“这——” 显然,他有了犹豫。 冷翩翩这一着又用对了,“严七姑”这三个字还真管用,怪不得她这么做、这么自负。 蓝花花突然道:“少洞主,咱们怎么知道,她真是那位严前辈的高足?” 是啊! 汤尚飞为之一怔。 冷翩翩冷笑道:“我把你这个居心不良、不知羞耻的女人……” 蓝花花抓住理了,立即叫道:“你敢骂我……” 冷翩翩道:“骂你算是便宜……” 蓝花花道:“我看看你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话落,她跨步欺进,扬掌就劈。 冷翩翩没闪没躲飞起一指疾点蓝花花腕脉。 这一指,乍看实在没有什么。 可是蓝花花似乎很怕这一指,她脸色一变,急忙沉腕收招,同时脚下也往后退去。 冷翩翩道:“这就是我师父威震武林的 ‘兰花指’,黑少洞主,你看见了没有?” 汤尚飞当然看见了,他就在蓝花花要再次欺进的时候拦住了她:“这位姑娘真是严前辈的传人。” 蓝花花霍地转过脸去:“是又怎么样?是就能这样骂人,就能这样跑来 ‘黑家堡’撒野? 少洞主你究竟相信一个外人,还是相信自己的父亲?” 汤尚飞道:“这……” 这叫汤尚飞怎么回答? 这叫汤尚飞很难回答。 的确,一个外人的出身来历再了不得,总不能为此而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这个蓝花花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就在汤尚飞这一犹豫的当儿,她再度欺身扑向了冷翩翩。 严七姑的高足就是严七姑的高足,冷翩翩的一身修为相当好,蓝花花当然讨不了好去。 其实,蓝花花也不要讨得了好去,冷翩翩那里一出手,她这里就一声娇呼踉跄而退,就那么巧,这一退直往汤尚飞身上撞去。 汤尚飞当然不会让她撞着,更不能躲,一躲说不定会摔了红粉知己美娇娘,他忙伸手扶住了蓝花花,手握粉臂,隔衣滑腻,但见肌肤凝脂,心头刚震,蓝花花那里又抬起皓腕,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上红肿一块,显然是吃了冷翩翩的亏。 汤尚飞侠骨柔肠,怜香惜玉,再加上不能任人诬蔑自己的天伦这个冠冕的理由,他看得下这个?脸色倏变,一声:“蓝姑娘,你站稳了。” 松了蓝花花,就扑冷翩翩。 还 “蓝姑娘” 呢,什么样的交情就可想而知了,何苦呢? 冷翩翩一见汤尚飞亲自出了手,忙道:“黑少洞主,你……” 汤尚飞咬牙切齿:“汤尚飞为维护自己的父亲,就是严前辈知道,也一定会有所曲谅。” 他是咬紧了这个理由! 百善孝为先,谁能说他不对? 冷翩翩气得直跺小蛮靴:“汤尚飞,你糊涂,你混帐!” 岂容汤尚飞扑到,她抢先出了手! 冷翩翩是严七姑的唯一爱徒,得的是这位前辈异人的真传,但是 “海底洞” 名列 “一山”、“二峰”、“三洞”又岂是等闲,“海底洞”的家传武学,自然有它的威力,转眼十招,秋色平分,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便宜。 甄君子袖手旁观,站着没动,或许他知道用不着他帮忙,再不就是他知道,冷如冰绝不愿意让人帮忙,尤其是他。 或许是为了监视甄君子,蓝花花带着“海底洞”的那些健儿,在一边观战也没动。 就在这时候,一串长蛇也似的火把,灯光经小山下飞驰而上,火光跟灯光之下人影幢幢,黑压压的一片。 来了,都来了,可不?汤千斤带着总管乌大鹏、前堡管事周青、后堡管事钱百通,还有剑手、堡丁,似乎是倾堡而出了。 只听蓝花花叫道:“老堡主快来,少洞主跟这个女人交上手了。” 就在她的叫声中,汤千斤带着人赶到,一挥手,那些剑手,堡丁立即把这块地团团围住。 也就在她的叫声中,冷翩翩跟汤尚飞双双收手停住,汤尚飞立即退到汤千斤身边,向汤千斤低低说了几句。 只见汤千斤目射奇光,“呃”地一声,抬眼望冷翩翩:“这姑娘是严七姑的高足?” 冷翩翩傲然点头:“不错。” 汤千斤道:“可否容老朽请教……” 冷翩翩傲然道:“我叫冷翩翩。” 汤千斤道:“原来是冷姑娘,冷姑娘,不管你救了这个姓甄的也好,误会老朽也好,那都是因这个姓甄的而起,冲着老朽敬仰令师,也曾经跟令师有过数面之缘,老朽不拟计较,而且只要冷姑娘你往旁边站站,你仍然是 “海底洞” 的贵宾,容稍后接待。” 按理说,这话出自 “海底洞” 的老堡主之口,身为后辈的人可以说是面子十足,传扬出去,整个天下武林都会另眼看待。 冷翩翩可不真的更傲了,她娇靥微扬:“可是甄君子说……” 提名道姓,甄君子很不爱听。 汤千斤截口道:“冷姑娘,老朽知道这个姓甄君子说了些什么,他在冷姑娘你没光临 ‘海底洞’ 之前,已经对老朽跟 ‘海底洞’ 的人说了多少遍了,只是,冷姑娘,你是高人的爱徒,名门正派的高弟,你相信忝掌 “海底洞” 的汤千斤呢,还是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又不知出身来历的姓甄的?” 好话,问得好。 冷翩翩答得也好:“我原本不认识甄君子,我是听蒙三老说……” 她说的是实情,可是不好听,谁听了都会不高兴。 汤千斤又截了口:“可惜三老临时接到帮主令谕,赶回总舵去了,要是他在这儿,姑娘就不会相信三老他告诉姑娘的那些,光是听这个姓甄的说的啊!” 冷翩翩似乎知道这是实情,想必蒙三召碰见她的时候,已经告诉她了,她道:“至少有一样不是甄君子告诉蒙三老的!” 汤千斤道:“姑娘所说的公孙师伯,想必是那位化装易容之术独步宇内,并且精擅制作各种人皮面具的公孙龙?” 冷翩翩道:“正是他老人家。” 汤千斤道:“姑娘说蒙三老告诉姑娘,在 “海底洞” 可以找到令师伯,想必也就是怀疑有人劫掠了令师伯到 ‘海底洞’ 来,逼令师伯为他化装易容,以使他冒充 ‘海底洞’ 的汤千斤!” 冷翩翩道 :“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汤千斤道:“冷姑娘,这也是这个姓甄的告诉蒙三老的呀!” 不错,这也是实情,这原来就是甄君子的怀疑,不过公孙龙这个人却是蒙三召提起的。” 冷翩翩回望甄君子道:“是吗?甄君子。” 甄君子本不愿答理,可是不答理会让人误会是逃避回答,他更不愿让人有这种误会,同时他也不在意,冷翩翩听了他的回答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他毅然点了点头:“不错,确是我告诉蒙三长老的。” 冷翩翩一时没说话。 汤千斤当然知道她这是什么反应,忙道:“这个姓甄的居心叵测,三番两次滋生事端,企图打击我 ‘海底洞’,冷姑娘异人高弟,出身名门,谅必能明察一切,不会被他利用。” 这话,不但捧了冷翩翩,也扣住了冷翩翩,冷翩翩艺出当代异人严七姑门下,天下武林无不礼让三分,已经让她自以为不得了了,加上她那心高气傲的本性,那有不吃捧的道理?也就因为这,当然她就更在意落个异人高弟、出身名门,连善恶是非都分不清楚,是故,在汤千斤说完话之后,她迟疑了一下这么说:“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你 ‘海底洞’ 只还我公孙师伯,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管,马上就走” 废话,“海底洞”要是能还她的公孙伯,不就是不打自招承认一切了吗? 这位冷翩翩是太年轻,太嫩,太天真了。 不过,这也许是她的退身话,给汤千斤这个一个极容易回答的题目,只要汤千斤说声 “没有”,她就点头相信,就此退身了。 不管是什么,这话听进甄君子耳朵里,反感可是随即又增添了几分,也难怪,这那是做人的道理? 只听汤千斤苦笑道:“冷姑娘,这本是姓甄的不知什么居心无中生有,叫 ‘黑家堡’ 怎能还出个令师伯啊?” 冷翩翩道:“真的?” 汤千斤趁势又奉上一句:“冲着令师,汤千斤怎么敢?又怎么会欺骗姑娘?” 这位 “海底洞”的老堡主,也太能低声下气委屈求全了。 冷翩翩好生受用,那艳如桃李的娇靥,一丝儿也不加掩饰的全带出来了,那份得意,那份傲,只要是稍微有骨气的,看在眼里都会受不了,不过,还好她并没有马上撒手,侧转腰,用眼角望甄君子,话带着点冷意:“甄君子,这些话你都听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甄君子吸了一口气,把往上冒的火儿往下压了压,淡然道:“承蒙援手,你做得已经很够,也很对得起蒙三老了,往后去,你要是有什么顾忌,就收手不要管了。” 冷翩翩还听得出好赖话,她眉梢儿陡地一扬,脸色也为之一沉:“我有什么顾忌?我唯一的顾忌是到现在为止都是空口说白话,没有一点证据,你可以不管不顾,我有我的师门、我有我的出身,我不能不管不顾。” 这也就是说,甄君子你没有出身,没有来历,名不见经传,落拓江湖,可以没有任何顾虑,我艺出异人,名门高弟,我不能! 甄君子说话还含蓄,可是冷翩翩她对甄君子,却是不管不顾,明明白白的对上了。 刚压下去的火儿,猛的又往上一冲,甄君子不能跟她一样,怎么说她总是个女人,硬生生又把它压了下去。 汤千斤趁势又是一句:“冷姑娘说得好,不愧为当代异人调教出来的名门高弟,做事那能没有依据,空口说白话,含血喷人,欺人太甚。” 甄君子倏地目射冷芒,直逼汤千斤:“你要证据?” 汤千斤道:“当然!” 甄君子道:“不难,证据就在你的脸上,你敢让我在你的脸上摸索摸索?” 汤千斤两眼也倏出厉芒,冷喝道:“这是什么话——” 忽听蓝花花叫道:“少洞主,堂堂 ‘海底洞’的老堡主岂能容人这样侮辱!” 这是一把火,可是这也是不折不扣的实情。 汤尚飞听得神情激动,目眦尽理裂,一声:“姓甄的——” 他就要上前。 汤千斤伸手拦住,神情肃穆凝重,道:“ ‘海底洞’ 不是个不讲理的地方,也没有动轧言武的人,为了明是非曲直,为了天下武林的和谐,汤千斤我受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目光一凝中望甄君子:“你真怀疑汤千斤是由别人所装扮?”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何况甄君子亲眼所见中有十成的把握,他点了点:“不错!” 汤千斤又问:“你真要当众在汤千斤这张老脸上找证据?” 甄君子又点了头:“不错!” 汤千斤老脸上的肃穆凝重神色又增添了三分,只听他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只这一个条件。” 这两字 “可以” 不但听得甄君子大感意外,就连蓝花花也为之一怔,忙转脸望汤千斤。 意外归意外,可是事已至今已不能改变了,何况甄君子还是坚认自己不会错,他道:“什么条件?” 汤千斤道:“我要找个见证,在此时此地再没有比冷姑娘更适合的人,请她一起上前来看。” 这是理,也是实情。 第83章 风情中误露端倪 甄君子道:“可以,不过这位冷姑娘愿不愿意做这个见证,那就不在我了。” 冷翩翩点头道:“我答应做这个见证。” 甄君子没说二话,迈步就要上前。 汤千斤抬手拦住:“慢着,要是我这个汤千斤确实由别人假扮,这个别人的命运及下场可想而知。可是我这个汤千斤若不是由别人假扮,而是甄君子你无中生有,含血喷人呢?” 冷翩翩转脸就问甄君子:“对呀,甄君子你怎么办?” 姓倒真以见证人自居了。 甄君子对她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没理她,甚至看也没看她,望着汤千斤道:“容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汤千斤道:“年轻人, ‘海底洞’凭什么列名武林一山、二峰、三洞之,它凭的可不完是武功啊,“海底洞”不为己甚,只你当众说声 ‘我错了’,立刻离开我 ‘海底洞’,也就够了。” 甄君子又一次的感到意外,道:“这太容易了,谢谢 ‘海底洞’的宽厚。” 汤千斤道:“那么就请你跟冷姑娘一起过来吧。” 也不知道冷翩翩是永远喜欢抢先,还是不愿跟甄君子走个并肩,她没等甄君子动,迈步就行向了汤千斤。 甄君子又何尝愿意跟她一起走,直等她在汤千斤近前停住,才迈步走了过去,他还暗暗运功护身,凝力戒备,以防汤千斤的袭击,因为他认为这才是汤千斤的目的,否则汤千斤绝不会让他靠近,更不可能让人检视老脸。 他在汤千斤面前约莫三尺处停住,那么多的灯光、火把,把小山丘上的这一块地儿,照得光同白昼,汤千斤近在咫尺,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他看得出,汤千斤的这张老脸,不像戴人皮面具,也不像经过易容化装。 但是他知道,公孙龙制作的人皮面具所以精妙,易容化装之术所以独步宇内,就是因为能让人看不出,让人真假莫辨。 只听汤千斤道:“你打算怎么办?来吧!” 甄君子也看得出,汤千斤并没有暗中凝聚功力,但是他还是不能不提防,在他抬手检视汤千斤那张老脸时,汤千斤会乘虚突然发难,是故他仍然运气护身,功凝双臂,抬手伸向了汤千斤的那张老脸。 汤千斤是真是假,是本人还是有人装扮?马上就要揭晓了! 冷翩翩显得有点紧张! 最紧张的还是蓝花花,因为她知道这个汤千斤是真是假,是本人还是由别人装扮的! 甄君子的动作相当快,他的那只手,很快的就检视遍了汤千斤的那张老脸,令他诧异,令他震惊的是,这不是戴了制作精妙的人皮面具,或者是经过高明易容化装,让人看不出来的一张脸,而是真真实实,如假包换,没掺一丝儿假的一张脸,也就是说,这个汤千斤是真真实实的汤千斤本人! 他的手几乎收不回来了! 只听汤千斤道:“怎么样?年轻人。” 甄君子暗一咬牙,毅然收回了手,毅然道:“你确实是汤千斤老堡主——” 他没说他错了。 蓝花花神情一松,目光中的神色却更诧异。 冷翩翩霍地转过了脸,一脸寒霜:“甄君子,你该死。” 她扬起玉手掴向甄君子。 甄君子好火儿,但是连碰都懒得碰她,往后就退,趁势拔起,直上夜空,电射而去。 冷翩翩一掌落了空,很生气,想追。 汤千斤说了话:“冷姑娘——” 冷翩翩收势未动。 汤千斤道:“幸喜化敌为友,汤千斤好生高兴,请冷姑娘驾临 ‘海底洞’以贵客之礼接待。” 敬请驾临,待以贵宾之礼,这哪有不去的道理? 这要是换了别人,客气之余谦辞婉拒,也就不去了。 但这是对冷翩翩,一个 “傲”字使得她得意得不得了,而且更增加了几分傲气,当然是非去不可。 于是,在汤千斤满脸堆笑,满脸的谦恭与感激神色,摆手肃容之下,冷翩翩她傲然迈步,由汤千斤陪着,由汤尚飞、蓝花花、乌大鹏等带着拥着走了。 很快,这座小山丘上又恢复了宁静跟一片漆黑! 这时,站在离 “海底洞”不远处的甄君子,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清清楚楚,只是指他看见灯光、火把一条长蛇似的蜿蜒走下了小山丘,小山丘上的夜色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并不包括那些人,还有冷翩翩被当做贵客,请进了 “海底洞”,因为他的眼力再过人,再锐利,他总不是千里眼。 自从他从小山丘上腾身,射落在这个地方之后,他就一直在想,一直在诧异,在纳闷。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认为明明不是汤千斤的人,却变成了真真实实,如假包换的汤千斤。 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掩护这个蓝花花,跟自己儿子的红粉知己,也就是未来儿媳妇关系暧昧,不干不净的人,又怎么会是汤千斤本人。 除非,汤千斤确是那么个人,欺世盗名,一手掩天下人耳目,再不然,那就是完完全全他的错了。 可是他自己清楚,他没有错,只是汤千斤在这件事上做得高明,高明过了而已,所以刚才即使是输了,他也不愿当众承认他错了。 这是 “海底洞”的家务事,但是它也关系着整个天下武林,他不应该就此罢手,还是应该予以揭发。 但是揭发需要证据,不是空口说白话,他自己知道,在掌握证据上,他已经有过一次惨重的失败,再想去掌握证据,恐怕就难了,至少短时间内会相当困难,因为汤千斤一定会提高警惕,加强戒备! 就在他站在这儿想,站在这儿一时难以决定该怎么办的当儿——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东方天际曙色微透,天已经亮了。 不远处的“海底洞”,从黎明前的黑暗中完全呈现了出来,宏伟、高大、灰色的一大片,显得好静好静,确有它的慑人之处。 而立身处之后的这片树林里,却是嘈杂而热闹的,鸟雀从熟睡中醒了。 嘈杂而热闹的鸟鸣声直往甄君子耳里钻,但却没能掩盖住甄君子敏锐听觉所听见的另一种声音——及其轻微的践踏枯枝败叶声,有人从身后来了,还不是一个,而且是相当好的好手,因为那极轻微的践踏枯枝的声音,连树林里的鸟雀都没惊动。 “海底洞”在眼前,又有什么人会从身后来? 甄君子发了话:“哪位?” “忽——”地一声,数不清的鸟雀冲林而出,转眼间飞得不见了影儿。 嘈杂而热闹的鸟鸣声没有了,听得更清楚了,身后树林里践踏枯枝败叶的声音倏然停住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看就知道了!” 话音相当陌生,没听过,但是说的却是实话,一点都不错,也绝错不了,回过头去看看就知道了。 甄君子听了他的,缓缓的转过了身,转过身就看见了,但却看得他一怔。 树林里,三个人,话音陌生没听过,装束打扮却一点也不陌生,绝对见过。 那是三个要饭化子,也就是 “穷家帮”的人,中间一个是中年化子,两旁边各一个年轻化子,左边那一个,甄君子认得出,正是昨夜小山丘上见着的那一个。 定过了神,他“哦——”的一声:“原来是 ‘穷家帮’的朋友。” 那中年化子冷言道:“ 是 ‘穷家帮’的人没有错,但却未必是朋友。” 这是什么话? 甄君子又随之一怔,道:“尊驾这话——” 那中年化子道:“我自会解释清楚——” 一顿接着道:“ ‘海底洞’的黑老堡主昨夜传出了 ‘武林帖’,指你诋毁他的名声,三番两次侵犯 ‘海底洞’,而且无中生有,危言耸听,惊扰天下武林人心,用心叵测,要武林同道缉捕诛除。” 甄君子听到了这儿忙抬手:“慢着,你 ‘穷家帮’也接获了 ‘海底洞’的 ‘武林帖’?” 那中年化子道:“正是。” 甄君子道:“你 ‘穷家帮’也要对我展开缉捕诛除?” 那中年化子道:“不愿意欺瞒你,这正是我们的本意。” 甄君子听得何止一怔,简直为之心神震动,哭笑不得,他吸了一口气,道:“让我请教一下,尊驾你——” 你中年化子道:“我忝掌 ‘穷家帮’本地分舵。” 敢情是 “穷家帮”本地分舵的分舵主。 甄君子道:“那么分舵主你就应该知道,我跟贵帮的蒙三长老是朋友,原本跟他一起来 ‘海底洞’ ——” 那中年化子道:“我当然知道,总舵传来,帮主召回我们三长老的令谕,还是经由我的手传出的。” 甄君子道:“还有,我在 ‘绥城’,曾以 ‘佐天爵’的指环信物……” 那中年化子截口道:“我当然知道,本帮传递消息一向快速,何况你出示的是 ‘佐天老爵爷’的信物 ‘紫金佛珠’,本帮总舵跟天下各分舵早就知道了。” 甄君子道:“既然这两件事你都知道,那你还——” 那中年化子道:“我是 ‘穷家帮’的人,当然直认 ‘穷家帮’,只认 ‘穷家帮’帮主的令谕,在每一个 ‘穷家帮’弟子的心目中,帮主的令谕高于一切。” 甄君子道:“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 ‘海底洞’ —— ” 那中年化子道:“我们知道什么也没有用,何况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甄君子道:“你——” 那中年化子道:“不管你有什么话,恐怕只有去对我们帮主说了。” 话落,带着两个年轻化子迈步逼了过来。 “穷家帮”怎么会这样? 这简直让人不能相信。 但是这却是摆在眼前的铁一般的事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一种可能,这三个不是 “穷家帮”的弟子。 可是凭甄君子的两眼,能看得出,这种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就在他脑海中思绪涛涌之际,那中年化子带着两个年轻化子已经出了树林,来到近前,那中年化子一声:“得罪了,事非得已,万祈见谅。” 说完了话,三个人一起出手,齐攻甄君子,甄君子的正面跟两侧立刻被六只手掌罩住。 以一对三,对甄君子来说,这个数还不算太悬殊。 对付这三个 “穷家帮”地方分舵的弟子,对甄君子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但是,难就难在这三个对手是忠义 “穷家帮” 的弟子,而且话也说得很清楚, “事非得已”! 事非得已就是说,他们也知道不该如此,但是奉了命却不能不行事,也就是说,要怪只能怪 “穷家帮”的帮主一个人。 既然如此,甄君子又怎么能跟这些不能违反帮主令谕,身不由己,事非得已的 “穷家帮”弟子计较。 不能计较怎么办? 没有第二个办法,只有躲而不能还手了。 躲,对甄君子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但是此时此地却有着一个突如其来,来自不同方向的袭击,使得甄君子差一点没能躲开。 差一点没能躲开,当然还是躲开了。 这个突如其来,来自不同方向的袭击,是从甄君子背后来的,相当快速,而且来的时候是正当甄君子要躲三个要饭化子攻击的当儿,所以让甄君子一时间陷入了顾前顾不了后,顾后顾不了前的险境。 而甄君子毕竟是甄君子,就在不容发的刹那间,他作了决定,把一个身躯陡然拔了起来,然后横移里挪几尺外落了地。 这前后的攻击都还算机警,及时收住了手,没有碰在一块儿,尽管如此也都不免为之一惊。 就趁他们这收势住手,各自一惊当儿,甄君子看清了从他身后突如其来袭击他的那个人,他不由为之一怔。 那不是别人,居然会是严七姑的唯一爱徒冷翩翩。 冷翩翩或许看不起他,或许不喜欢他,甚至或许不相信他,可是也不至于一声不响,突如其来,从背后袭击他,显然是不惜置他于死地呀!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里正自怔神,那冷翩翩已转过脸来望着他冷怒而笑:“在堡里见此地群鸟惊飞,就知道你没有远离。” 第84章 人品不错冼一冼 甄君子定过了神,正待说话。 冷翩翩话锋微顿,又接着叱责,声色俱厉:“姓甄的,你还不死心,你究竟安什么心? ‘海底洞’ 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甄君子又跟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过节,要他如此替 “海底洞” 出头? 甄君子扬起了双眉:“你怎么会相信汤千斤——” 冷翩翩开口道:“我当然相信汤千斤,人家是威名满天下的一堡之主,难道让我相信你不成,你是什么东西!” 哎哟,这话可过重了点儿。 甄君子忍无可忍,脸上变了色:“冷翩翩——” “住口!”冷翩翩一声厉叱:“冷翩翩也是你叫的?你死到临头还敢——” 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抢先出了手。 冷翩翩这里一出手,“穷家帮”的三名要饭化子也出了手,甄君子立即成了以一敌四,四面受敌。 甄君子好火儿,但是他只火严七姑这个唯一的爱徒,却不忍怪 “穷家帮” 的三个弟子,这么一来,使得他对冷翩翩出手可以没什么顾虑,而对 “穷家帮” 三名弟子却不能不拿捏分寸,而这么一拿捏分寸的结果,当然就使得他对 “穷家帮” 三名弟子这方面碍手碍脚,几乎是只招架而不还手,气人的是三名 “穷家帮” 弟子毫不领情,步步进逼,一点也不放松。 这种情形当然也影响他对冷翩翩的出手,十招一过,他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 甄君子更火儿了,盛怒之余,他只有手上一紧,把冷翩翩跟三名 “穷家帮”的弟子逼得同时往后一退,然后他转身腾起,飞转而去。 显然,他是要走。 也是,既然不能打,只有走了。 而就在他刚自腾起半空,向着远处望的当儿,半空中响起了一声冷叱,迎面传来: “哪里走,站住!” 紧接着,一条白影划空射到,迎面疾扑甄君子。 话声陌生,甄君子没听过。 这又是谁? 不知道是谁,甄君子不敢贸然全力出手,他只用了五成内力,在半空中跟来人对了一掌,砰然声中,两个人一起飞落地上,影定人现,甄君子看清了来人。 来人是个一身雪白衣衫的文士,算得上俊逸潇洒,但是有点刻意做作,手里一柄玉骨描金摺扇,落地以后 “涮”地一声打开,只见扇面上写着四个字:“爱月爱花”。 这不是那个 “天下七雄”之一孙逸吗,他不是追美公主去了吗,怎么到了这儿了? 这里甄君子刚看清楚来人,那里冷翩翩一声厉叱,跟 “穷家帮”三名弟子齐动,又要扑向甄君子。 甄君子似乎不认识这位来人,但他已试出这位来人功力不弱,衡量眼前情势,他只有更吃亏的份儿,所以冷翩翩等那里刚有动静,他立即腾身又起,向着适才要去的方向飞射而去。 “穷家帮”的三名弟子没有跟孙逸打招呼,甚至像根本没看见孙逸,向着甄君子疾追了过去。 当然冷翩翩也要追,孙逸却急忙抬手拦住了冷翩翩:“嗳,姑娘!” 冷翩翩收势望孙逸,孙逸趁势潇洒欠身一揖:“在下孙逸,忝列 ‘天下七雄’。” 真是人名树影,孙逸的外表跟穿着打扮,本就让冷翩翩看着不讨厌,再一听是 “天下七雄”中人,脸上的神色立即有了变化:“原来是 ‘天下七雄’ 中的孙公子。” 知道“天下七雄”,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是冷翩翩的这一句,却使得孙逸脸上增添了三分喜意:“姑娘知道孙逸,敢问……” 冷翩翩道:“我叫冷翩翩,家师严七姑。” 孙逸一脸惊喜,双目之中射出异采:“哎呀,原来是严前辈的高足冷姑娘,不想孙逸一念多事竟能结识冷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孙逸的这一句,也使冷翩翩的如花娇靥上增添了喜意,竟然还带着一点儿娇羞,她道:“孙公子为什么拦我追人?” 孙逸道:“在下都曾为姑娘截人,那里会有拦姑娘追人的道理?在下只是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追。” 冷翩翩娇靥颜色一寒,眉宇间腾现了杀气:“绝对值得追,这个人不除,恐怕武林永无宁日,只是我现在没工夫细说——” 孙逸道:“既然如此,冷姑娘放心,有孙逸在,他绝对跑不了,敢请陪冷姑娘一起追赶,路上冷姑娘再说给孙逸听,如何?” 冷翩翩心里愿意,表面上可不能那么表示:“怎么好劳驾公子——” 孙逸道:“姑娘怎么说 ‘劳驾’ 二字,能为姑娘效劳,是孙逸的无上荣宠,何况这也是为武林除害,事不宜迟,姑娘请动身吧。” 孙逸有一张抹了蜜的嘴,这些话不但听得冷翩翩对他好感大增,一颗芳心还为之小鹿儿乱撞似的怦怦跳,她没再多说一句,带着微笑,显得容光焕发的娇靥一仰,飞身而去! 这大概就是缘份吧,冷翩翩初见甄君子的时候,她看不起甄君子的邋遢落魄,甄君子也不喜欢她的任性、刁蛮与狂傲,以致演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而冷翩翩此时此地见到孙逸的时候,孙逸的本性怜香惜玉、爱月爱花,当然是冲着她的美来的,而她一见孙逸也有好感,继而很快的气味相投。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个缘份对他们两个来说,是福是祸了。 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刚不见,树林深处人影一闪,又出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两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汤千斤和蓝花花。 他们两个并肩而立,双双望着冷翩翩跟孙逸的逝去去,只听蓝花花道:“还是黄衣使者高明,这么一来,天下虽大,姓甄的却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他是死定了,死了还得做个糊涂鬼。” 这个汤千斤还是那个黄衣使者! 可是,甄君子面对的那个汤千斤,怎么会是真真实实,如假包换的呢? 这,恐怕只有汤千斤跟蓝花花才明白了。 汤千斤哼哼一笑,笑得得意,笑得阴冷:“他以为盖秋天那一伙不过是本教的刚开始,他却不知道本教行动神速,手法神奇美妙,让人料想不到,早已掌握了大半个武林,凭他,已经是无力可以回天了。” 蓝花花道:“更让人敬佩的是教主,他创教才多久?好像只是在转眼间,就已经掌握了大半个武林了,离本教唯我独尊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黄衣使者道:“当然,要不然怎么配当本教的教主,怎么能驾御本教这些各路的神圣?” 蓝花花道:“我看本教是应该昌盛,各地方都那么顺利,黄衣使者在 ‘海底洞’,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不过半夜工夫,就让严七姑这个好徒弟化敌为友,而且是死心塌地了。” 黄衣使者转眼望蓝花花而笑,笑得有点淫邪:“你吃醋了?” 蓝花花道:“身为下属的蓝衣使者,我怎么敢?何况黄衣使者也是为了本教。” 话虽这么说,心里究竟怎么想,可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黄衣使者笑了笑道:“说顺利我还是顺利,将来万一有点什么事,谁也想不到毛病出在 ‘海底洞’ ,姓孙的就是个替死鬼。” 蓝花花也笑了:“怜香惜玉,爱月爱花,是他的风流报应也算给他当头一捧啊!” 黄衣使者忽然伸手揽住了蓝花花的纤腰,笑得更见淫邪:“这个地方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了,是不是?” 蓝花花脸上浮现了异容:黄衣使者是要——” 汤千斤道:“这地方是不是既新鲜又别有情趣?” 黄衣使者没有再说话,拥着蓝花花双双倒了下去。 地上的杂草很高很长,两个人倒下去之后就不见了。 不过,在他们俩倒下去地方附近的草,动得很厉害! 谁追得上甄君子? 当甄君子不想让人追上时,恐怕谁也追不上他。 甄君子停了下来,因为他身后再远的地方也看不见人了。 他一停下来就皱起了眉。 他想,那个白衣文士拦截他,跟他为敌,他明白那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海底洞” 跟冷翩翩也会跟他为敌,甚至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冷翩翩可以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喜欢冷翩翩,可是冷翩翩还不该与他为敌,甚至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尤其不应该的是 “穷家帮” 三长老蒙三召视他为忘年交,前不久他更在 “绥城” 分舵出示了 “佐天爵” 的指环信物,无论冲那一样,“穷家帮”都不应如此。 是什么使 “穷家帮” 跟冷翩翩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他想不通! 对冷翩翩,他只能认为那是她听了汤千斤的一面之辞,对他有了误会。 对 “穷家帮”,他也只是联想到可能跟蒙三老的突然被召回有关,别的他就什么也想不出了。 在 “海底洞”,发现汤千斤是真真实实的,是一个让他想不通的谜,现在又多了两个。 谜何其多! 明了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最好办法,是尽快的去破解这些谜。 冷翩翩方面的谜,可以暂时不去破解。 “海底洞”方面的谜,一时也难以折回去下手。 目前该破解、好破解的,只有 “穷家帮” 方面的谜,“海底洞” 方面,甚至连冷翩翩方面的谜,也就跟着迎刃破解了。 一念及此,他就要走。 忽然,他听到了人声。 那是轻轻的说话声,交谈声,而且是一男一女。 女的话声听来有点耳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人都是这样,碰到了这种事都想明白个究竟,甄君子也不例外。 循着话声找,话声来自坡下的一片树林内,他飞身下坡掠了过去。 这片坡相当的深,树林也很广,走完这一片树林,又一片红叶枫林映入眼帘,片片枫叶红得像天边的晚霞,美得让人忍不住脱口轻呼。 枫叶映入眼帘的同时,涌涌水声也传入耳中,那是一条小溪,就在树林旁蜿蜒远去。 这条小溪也就是这片坡的尽头,就见,一座新搭盖的茅屋座落在枫林边上,面对着小溪。 谁在这儿筑庐? 必是神仙中人。 看见了茅屋的同时,他也看见了人,一男一女,身材、穿着打扮,真像神仙中人。 那一男一女,背对茅屋,面向小溪,就互相依偎着站在溪边,把一片片的红叶抛入溪中,看红叶随着清澈的溪水远去而轻轻低语。 甄君子看呆了! 这一男一女想必也是练家子,而且修练为似乎还不错,就在甄君子看见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发觉身后来了人,立即停止了轻轻低语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他们看见了甄君子,当然甄君子也看见了他们。 那一男一女,男的很年轻,称得上俊逸,只是很瘦、很冷。女的也很年轻,是个相当美的大姑娘,只是人显得有点瘦弱。 男的甄君子没见过,女的甄君子却不陌生,她竟然是 “绥城” “盖世赌坊” 的那位姑娘大妞! 甄君子不由为之一怔。 就在他这一怔的当儿,只听姑娘脱口叫道:“是你……!” 显然,姑娘也认出了甄君子。 甄君子定过了神,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姑娘。” 姑娘的脸上很快掠过一丝异样神色,转过脸去对身边那男的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在 ‘盖世赌坊’ 的……” 那黑衣客始终以一双冷峻目光盯着甄君子,听得姑娘这么说,没等姑娘把话说完,两眼中的冷峻光芒就柔和了些,道:“久仰,请过来坐。” 甄君子道:“是我冒失了,此地的景跟人,让人不忍,也不敢打扰,我本打算不惊动两位就走,可是没想到是碰见了熟人。” 说着,他走了过去。 黑衣客扶着姑娘没动,静静的等着甄君子的来到,一双目光紧紧盯着甄君子,一眨不眨,似乎想从甄君子的身上看出什么来。 甄君子直行到黑衣客跟姑娘近前停住,黑衣客紧盯着他,他利用这一段工夫,也把黑衣客看得更仔细了。 他看出来姑娘跟黑衣客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也看出来黑衣客练的是一身阴柔功夫,而且修养相当不错。 第85章 负重任不习风月 他道:“吉人天相,看来姑娘的伤已不碍事了。” 姑娘道:“谢谢你,是的……” 话锋一顿,接问:“你知道我……” 甄君子道:“是的,我还曾经托 ‘穷家帮张垣’分舵寻姑娘,就近照顾,但是他们竟没能找到姑娘!” 姑娘目光深凝道:“我还不知道你曾经托 ‘穷家帮’ ‘张垣’分舵找过我,就近照顾我,谢谢你……” 接着,姑娘把怎么逃出了 “绥城”,怎么被黑衣客所救的经过说了一遍。 甄君子不但知道了姑娘所经历的危难,而且知道眼前黑衣客是 “天下七雄”之一的冼一冼了。 只听姑娘接着道:“他找大夫给我疗伤,然后又找到这个地方盖了这么一间茅屋,陪着我住在这儿照顾我……” 甄君子四下看了一眼,道:“冼公子真会找地方,这个地方何止适于疗伤,简直就是神仙中人的居处!” 冼一冼道:“谢谢,我更要谢谢你在 ‘绥城’为她所做的一切,本来我想等她伤好了以后,陪着她找你,以便认识你,当面致谢,没想到你会在今天来到这儿……” 甄君子道:“不敢当,在 ‘绥城’所做的,我并不是为任何一个人……” 只听姑娘道:“请屋里坐吧。” 当然,这是礼,甄君子也看得出,姑娘虚弱,不耐久站,在冼一冼举手肃客下,三个人就一起进了茅屋。 茅屋一明两暗,摆设很简单,但是窗明几净,点尘不染,甄君子跟冼一冼先落了座,姑娘支撑着给甄君子和冼一冼倒过茶后,才坐在冼一冼身边,实在像个女主人。 容得姑娘坐定,冼一冼开口发话:“我知道你在 ‘绥城’所做的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可是就你的作为来看,你也不像是跟盖秋天有仇,究竟你是为了什么,方便说吗?” 姑娘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甄君子,显然她也急于想知道。 甄君子道:“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他把他发现一个还不知名的组合,阴谋席卷武林,盖秋天是他所发现头一个甘心供那不知名的组合驱策,所以他伸手及时阻拦的经过告诉了二人。 静静听毕,姑娘显得很激动,冼一冼的一双目光中也出现了异采:“原来如此,有这种事,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组合,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惭愧……” 姑娘道:“原来盖秋天他竟然……你阻拦得好,该阻拦……” 冼一冼道:“你实在令人敬佩,我想结识你并没有错,这一天由于你来到这儿而提前到来,我冼一冼庆幸。” 甄君子道:“冼公子这么说会让我坐立不安,谁叫我也是武林的一个。” 姑娘道:“看来坎威只是赶巧把盖秋天杀了。” 甄君子道:“现在可以告诉姑娘了,杀盖秋天的是我而不是坎威。” 姑娘一怔,冼一冼两眼奇光一闪,姑娘脱口叫道:“怎么说,杀盖秋天的是你,不是坎威?” 甄君子笑了道:“坎威吃公门饭这么多年,还算不错,也该让他获些赏赐了。” 姑娘道:“就因为他算得了个人物,他怎么会冒……” 甄君子道:“他并没有冒功,这一点也不能怪他,是我略施小计逼得他不能不将错就错,如今想不承认都不行了。” 冼一冼道:“你对 ‘盖世赌坊’的作为,再加上你能杀盖秋天、戏弄有老鹰犬之称的坎威于股掌之上,看来我对你要重作估量了。” 甄君子微微一笑道: “那倒不必,我只不过是凭血气之勇,还沾了运气好的光而已。” 冼一冼道:“你客气。” 甄君子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冼一冼还待再说。 姑娘道: “燕大哥既然这么客气,他是不会让咱们多知道什么的,况且这也无关紧要,紧要的还是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以及往后的事。” 甄君子道:“姑娘说得是。” 冼一冼换了话题,转了话锋:“那个不知名的组合,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呢?” 甄君子道: “是的,到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他们三个人。” 冼一冼道: “那么到现在为止,对他们的所知也不多了?” 甄君子道: “不错,除了知道他们的阴谋,见过他们三几个人之外,他们的为首者是谁、组合如何、都有那些人、巢穴在什么地方,一无所知。” 冼一冼眉峰微皱: “这倒是相当神秘一个组合……” 甄君子道: “不过还知道他们的魔掌已经伸向 ‘海底洞’,‘穷家帮’ 也发生了令人不解的怪事。” 冼一冼 “呃” 了一声。 姑娘忙道: “燕大哥,怎么回事?” 甄君子遂把 “海底洞” 的事,“穷家帮”的事,甚至于那位严七姑爱徒冷翩翩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毕,姑娘叫出了声:“有这种事?” 冼一冼道:“你准定那个女人是那个不知名组合的人?” 甄君子道:“根据她的所作所为看,虽不中恐怕也不远了。” 冼一冼道:“你也能确定汤千斤跟她的关系嗳昧?” 甄君子道:“应该错不了。” 冼一冼道:“众所周知,汤千斤绝不可能是那种人。” 甄君子道:“所以我认为那个汤千斤是假非真。” 姑娘道:“可是你刚说你所见的那个汤千斤,又明明是真而不假。” 甄君子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姑娘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天下武林以往都被汤千斤蒙蔽,二是那个汤千斤还是假的。” 甄君子道:“姑娘,我亲眼所见,假不了。” 姑娘道:“那就是前者。” 冼一冼突然道:“汤千斤受他们药物控制,迷失了心智,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姑娘跟甄君子都愣了一愣,姑娘道:“有这个可能。” 甄君子道:“我也想,可是情势不容我这么做,我必须先掌握证据,可是……” 可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冼一冼跟姑娘都懂他的意思,两个人都没再说下去,姑娘皱眉道:“ ‘穷家帮’ 的这种转变,又是怎么回事呢?” 甄君子道 :“那就是正要查的,我怀疑他们的转变跟突然召回蒙三老有关联——” 姑娘道:“难道 ‘穷家帮’ 也让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控制了?” 甄君子心神一震。 冼一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姑娘道:“怎么见得?” 冼一冼道:“ ‘穷家帮’ 不像 ‘海底洞’,势力庞大,组合严密,任何地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们——” 姑娘道:“怎么样?” 冼一冼道;“要控制 ‘穷家帮’ ,必须先控制他们的帮主,而当今武林之中,能潜进 ‘穷家帮’ 总舵,对他们帮主下手的人,恐怕还不多。” 姑娘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冼一冼一双目光变得锐利而凌厉,紧紧凝望甄君子,道:“严七姑的那个女徒弟为什么突然转变,那算不了什么。孙逸为了严七姑那个女徒弟那么对你,也不足为奇,因为他原本就是那么一个人,而你说 ‘海底洞’ 的墨老堡主,如今又加上 ‘穷家帮’,如果不是雪姑娘认识你在先,对我们说起过你的一些作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原来姑娘叫雪姑。 甄君子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要先掌握他们的证据的道理所在。” 雪姑娘转望冼一冼:“仇郎……” 仇郎!好亲昵的称呼,甄君子简直不相信雪姑娘当着他这个外人会这么叫冼一冼,但是当他亲眼见雪姑冼一冼都那么平静,泰然没有当回事儿,他马上就明白了,他也平静了,而且打心里泛起一种肃然的敬意。 他明白了这一对有情人互相用情之深,他也明白这一对有情人之间的情爱,不是一般世俗的情爱,从而他也知道,这个 “天下七雄”之一的冼一冼,必是位俊颜英豪,不由的,他暗暗为姑娘贺喜,为姑娘庆幸。 这么一位明大义、玉洁冰清的钢烈姑娘,差一点丢掉了自己一条命,是该有所得,有所收获的,要是以此生伴盖秋天,或者是意志不够坚强,听了她义父马老爹的,姑娘这一辈子就毁了?不就完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这么样的一位姑娘,盖秋天那种人是没有福气得到的。 她刚叫一声 “仇郎” ,冼一冼转过脸来用目光止住了她,道:“雪姑,你是什么意思?” 雪姑道:“燕大哥为的不是他自己,咱们又怎能落于人后?” 显然,姑娘的意思是想跟冼一冼为武林尽一份心力,管管这件事。 冼一冼道:“雪姑——” 雪姑道:“我认识燕大哥不久,可是我直觉的感到他是位少有的义侠,我相信他。” 冼一冼又叫道:“雪姑——” 雪姑道:“仇郎,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眼光。” 是的,姑娘应该是独具慧眼。 冼一冼道:“我不是不相信他,我说过,为了你,我相信他。” 雪姑道:“那就——” 冼一冼道:“雪姑,我为什么找到这么一个地方,盖了这么一间茅屋,不要忘了,咱们说好了的。” 雪姑道:“我没有忘,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所以才答应从此不管任何武林中事,厮守在此,耕作度日,可是哪知道又有了这种事,而且是这么大的事!” 冼一冼道:“雪姑,武林中不是咱们两个,还有别的人。” 雪姑道:“那怎么行,要是人人都这么想……” 冼一冼道:“不会的,我担保不会,眼前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吗?” 他指的是甄君子。 雪姑还待再说。 冼一冼道:“雪姑,这件事不必急着现在谈,也不必急着现在决定。” 雪姑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再说话,不过很明显的,她那略显苍白的娇靥上,浮现起了一丝淡淡的幽怨之色。 甄君子何许人,静听至此还有不明白的吗?他由衷的感到不安与歉疚,他深深的感到他不该到这儿来,不该来打扰这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属,不该到这儿来破坏这儿的和美、宁静。 他认为,解铃还得系铃人,尽管他不是有意系铃,所以他一笑道:“两位都别误会,我不是来求助的,不是来搬兵的……” 雪姑忙说:“燕大哥——” 甄君子道:“姑娘,要是我没到这儿来,两位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 雪姑道:“可是燕大哥你既然到这儿来了,那就表示我们该……” 甄君子摇头道:“姑娘,别为我增添罪过。” 雪姑道:“燕大哥怎么好这样说话?” 甄君子道:“姑娘,现实归现实,正经归正经,冼公子说得对,天下武林人多得很,不差你们两个。” 雪姑道:“不,我不认为——” 甄君子不让她多说,道:“姑娘,你不这么认为,因为你不是男人,不是冼公子,我也跟他一样。” 雪姑道:“不,燕大哥跟冼公子不该是这样人。” 甄君子道:“姑娘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跟儿女情长,壮志消磨无关,而是身为男人,必须要为自己的女人着想,必须保护自己的女人——” 雪姑道:“燕大哥,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跟仇郎之间的情,不是一般世俗的情,你虽然是这么一身世俗的打扮,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世俗中人。” 甄君子心里再一次肃然起敬,他原知道雪姑是位与众不同的好姑娘,可是他没想到她竟会是这么样一个女人,他现在更为冼一冼贺喜,更为冼一冼庆幸,于是他也更为歉疚不安,更觉让这一对在这儿安安静静的过神仙眷属的日子是对的! 他一笑站起:“姑娘,有时候有些事,人多了不见得好办,何况现在还在找寻证据、掌握证据地步,我一个人足以应付了——” 雪姑娘跟着站起:“燕大哥,你一个人——” 甄君子道:“你信不过?你以为我是安慰你……” 话说到这儿,抬手向外一招! 只听一阵 “沙”响,只见一阵红光闪射进门,再看时,甄君子那只手已经满握了一把枫叶。 敢情他这么隔空一招,已经把门外枫林中飘落而下的红叶吸取过来了。 尽管一片片的落叶没多重,可是这个人的坐立处离门外可不近呢。 雪姑看直了眼,一双美目瞪圆了。 第86章 无情无义粉郎神 冼一冼脸色猛变,霍地站起。 甄君子手一摊,那满把的红叶竟又片片飞起,成一串的,一片接一片飞了出去,没听见声响,全嵌进了一棵较大的枫树干上,整整齐齐的拼成了两颗相印的心,红心! 然后,他一笑:“虽是俗了点儿,可是略表我致贺的心意了。” 雪姑定过了神,叫道:“燕大哥——” 甄君子转脸望她,笑笑道:“姑娘,要是连我都应付不了的事,恐怕能应付的也不多了吧!” 雪姑一时没说出话来! 甄君子又微微一笑,举手微拱:“我告辞了,有缘再谋后会!” 他没等冼一冼跟雪姑有任何反应,转身迈步出了门,出了门就没了影儿,走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惊动。 等冼一冼跟雪姑定过神来追出了屋,当然已经看不见甄君子了,雪姑呆呆的站着,若有所失。 冼一冼则道:“他是我生平仅见,他虽然是这么一身落魄打扮,但他绝不该是这么一个叫甄君子的人,因为我不知道武林中有这么一个叫甄君子的人。” 雪姑苍白的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冼一冼忽然听见了什么,两眼飞闪冷光:“又有人来了。” 雪姑怪道:“是不是燕大哥没走,或者是又折回来了。” 冼一冼道:“不是。” 话声方落,来人已现,还不只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十来个,从四面八方出现,把茅屋跟冼一冼、雪姑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那一个一身黑衣,相当年轻,皮白肉嫩也相当的俊,只是有点阴鸷,也透着一股子剽悍之气。 雪姑脱口叫道:“粉郎神”。 可不,那不是玉面柳玉是谁? 柳玉道:“没错,是我。” 冼一冼冷然道:“没想到你会找到这儿来,也没想到你还敢面对我跟雪姑。” 柳玉阴冷一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要以为你们躲到这儿来我就找不到了,告诉你,不把雪姑要回去我是不会甘心的。” 冼一冼道:“你要得回去吗?凭你配吗?” 柳玉道:“这一趟,我既然来了,就有我的道理,有我的把握。” 冼一冼道:“好大的口气。” 柳玉道:“我的口气是不是大,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冼一冼道:“我等着呢。” 柳玉没有说话,抬手一挥,带着那十几个穿着打扮跟他一样,剽悍之色丝毫不逊于他的黑衣人举步逼了过来。 冼一冼站着没动,一动没动,但是看得出来,他两眼之中闪射出厉芒,脸色跟两手的颜色也渐渐变得更加苍白,看上有点怕人。 雪姑神色有点急,悲叫道:“粉郎神,你不该这样。” 柳玉冷怒厉喝:“我该怎么样?把你拱手让给他,一声不吭,就这么认了。” 雪姑道:“粉郎神,我是你姐姐啊。” 柳玉道:“你不是!” 雪姑道:“你是这么叫我的?” 柳玉道:“叫是一回事,你又是怎么叫我的?结果你对他怎么样?” 雪姑悲痛的道:“粉郎神,那不能怪我——” 柳玉道:“当初既不能怪你,现在也不能怪我。” 雪姑道:“粉郎神——” 柳玉道:“你不要再说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不把你带回去我绝不甘心,除非你跟我回去。” 雪姑道:“粉郎神,念在姐弟一场份上,我再劝你一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话说到这儿,柳玉等已经来到近前,都停住了,距离不到一丈,柳玉仰天一声狂笑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他的对手?我刚说过,这一趟,我既然来了,就有我的道理,有我的把握,待会儿哭着求饶的,说不定是你。” 雪姑没有说话,她流了泪。 柳玉也没再说话,一挥手带着十几个黑衣人一起扑上。 冼一冼没容他们扑近,因为他怕伤了雪姑,他身形闪动,绕着雪姑一个飞旋。 武功可还是一点儿也假不了的,有多少就是有多少,强弱高低更是一比即知。 冼一冼就这么一个飞旋,没看见他是怎么出的手,只听几声闷哼,那些黑衣人便已踉跄退后,柳玉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比别人少退了一步而已。 冼一冼冷俊一笑:“你就是凭这个吗?” 雪姑哭喊出了声:“粉郎神,快回去,快走!” 柳玉也喊出了声,他像是被雪姑这一声激的,神色狰狞怕人,连眼珠子都红了,一声大叫之后带着那十几个黑衣人又自扑上。 这一次跟第一次不一样了,柳玉跟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多了兵刃,显然是要拼命了。 冼一冼两眼冷芒暴闪,一探腰,一柄软剑已持在手中,身形依然飞旋,同时振腕出剑。 雪姑的悲叫声能撕裂人心:“仇郎,手下留情!” 只见朵朵剑花随着冼一冼疾转的身形飞出,惨叫声中,血光崩现,好几条人影飞出去摔落在地上,兵刃散落了一地,遍地的鲜血把枫叶染得更红。 冼一冼的剑术的确高绝,这些横尸的黑衣人都是离柳玉远的,而且致命伤都在喉间,一剑毙命。 离柳玉近的那些人,人人衣破血出,伤处都在耳朵,每一个人的左耳都不见了。 唯一毫发无损的是柳玉,他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只有他手里的兵刃不见了。 显然,冼一冼是为了雪姑手下留了情,那些个离柳玉近的,则是秃子跟着月光走,沾了柳玉的光。 耳朵没了的捂着伤处惊退,吓得面无人色,柳玉呆住了,站在那儿跟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似的,瞪着眼,张着嘴,一动不动。 雪姑感激的望着冼一冼:“仇郎,谢谢你。” 他转脸又望柳玉:“粉郎神,走吧!回去吧!你已叫过我姐姐,你要是真恨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姐姐,甚至就当没认识过我吧!” 柳玉定过了神,事既至今,他该听雪姑的,该马上转身走路,但是他没有,不但没有,反而神色一转凄厉,更见激动,更见怕人,他咬牙切齿:“我恨你,我恨你害了干爹,恨你背弃了我,我不但恨你,我还要你,非把你夺回来,非占有你不可,你不用假慈悲,我不要你顾念,我再说一遍,这一趟,我既然来了,就有我的道理,有我的把握,留着你的眼泪,转眼工夫之后为他求饶吧!” 很明显的,他有大援在侧。 果然,话锋一顿,他立又扬声:“黄爷,白姑娘,请现身吧。” 谁是黄爷,谁又是白姑娘? 冼一冼冷然道:“雪姑,你这番心意白费了,他已经是顽顽不化,无可救药了。” 雪姑悲痛叫道:“粉郎神——” “住口!”柳玉一声厉喝,狞笑说道:“你省得力气为你这个姓仇的求饶吧!” 这种话他说了两遍了,似乎是有绝对的把握。 但是,冼一冼忽然神色一动,目光一凝:“柳玉,你的这两个大援,姓黄的跟姓白的,隐身的地方离这儿有多远?” 柳玉一时没懂冼一冼的意思,道:“就在左边!” 冼一冼道:“那么你叫了这么半天了,他们是不是该到了?” 雪姑微一怔。 这回柳玉也懂了,他也一怔,忙又叫:“黄爷,白姑娘,你们两位可以现身了。” 他叫他的,却是不但没见有人现身,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柳玉脸上浮现起诧异神色,还带点惊慌。 冼一冼冰冷一笑:“别是你这两个大援颇有自知之明舍你而去了吧。” 那几个没了耳朵的黑衣人,一声没吭,突然转身跑了,纵跃如飞,转眼间没了影儿。 这一跑,跑得柳玉沉不住气了,凄厉狰狞之色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满脸的惊慌,他也要跑,只是,脚下刚动,冼一冼冷喝就出了口:“站住!”身随影动,人竟然已到了柳玉面前,软剑也挺得笔直,点在柳玉的心窝上。 柳玉吓得魂飞魄散,心胆欲裂,不敢动了,说什么也不敢动了。 冼一冼道:“别人都能走,只有你不能走,你带来的人,有的留下了性命,有的留下了耳朵,鲜血洒得遍地,你能不留下吗?” 柳玉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嘴唇抖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出话来,甚至没能出一声。 雪姑踉跄着奔了过来,她虚弱得没能站稳,还是冼一冼伸手扶住了她,她向着仇英悲叫:“仇郎——” 冼一冼道:“雪姑,你认为还能手下留情,还能放他走?” 雪姑道:“仇郎,我知道,可是……” 冼一冼道:“雪姑,这种人,放他走不但是害自己,而且还会害别人。” 雪姑流了泪,哭得很伤心,很悲痛:“仇郎,毕竟我跟他姐弟一场啊——” 冼一冼吸了一口气,话声之冷,一如出自冰窟:“柳玉,你可认雪姑这个姐姐?” 柳玉忙点头:“认,认。” 冼一冼道:“你要不要她的顾念?” 柳玉忙又点头:“要,我要!” 冼一冼道:“你还算人吗,再敢对她有一点不敬,犯在我的手里定杀不饶,滚!” 一声“滚”,软剑扬起,“涮”地一声抽下,正抽在柳玉的右脸颊上。 冼一冼这一下有分寸,柳玉右脸颊上添了血红的一道,大叫声中踉跄倒地,不过他很快又站了起来,捂着脸走了,转眼工夫就没了人影儿。 雪姑不知道是心疼还是难过,她痛哭失声:“仇郎,我感激——” 冼一冼望着柳玉逝去处道:“你我之间不该说这个——” 顿了顿话锋,接着:“雪姑,我不认为他搬来的大援会临时舍他而去。” 雪姑举袖拭泪,道:“那么是——” 冼一冼道:“恐怕是你那位燕大哥不希望有人破坏咱们的宁静,暗中伸了援手。” 雪姑一怔,道:“燕大哥……” 这儿站着个人,甄君子。 甄君子面前如飞落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身穿一袭蓝衫的中年人,瘦瘦的,神色有点阴沉,这个人,甄君子没见过,不认识。 女的,甄君子可不陌生,已经有过好几面之缘了,她一身雪白的衣裙,正是那个 “绥城”邂逅,“土窑子”跟踪,仗着蓝花花撑腰,他认定跟蓝花花是一伙的那个白衣女子。 两个人一落地,当然马上就看清了甄君子,白衣女子也为之一怔:“是你?” 甄君子微一笑:“不知道是你我有缘,还是地方太小了,咱们又碰面了。” 蓝衣男子冷然道:“你认识他?” 白衣女子忙转过脸去,道:“他就是我提过的那个姓甄的。” 蓝衣男子脸色微一变,道:“原来就是他,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甄君子笑道:“没想到你跟谁都提我,足证我这个人让你觉得还不大坏,你忘不了我,我深感荣宠。 蓝衣男子脸色更阴沉了,道:“没听你说,他还有这么一张油嘴。” 白衣女子有怒色:“姓甄的,且让你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 甄君子道:“然后呢?” 白衣女子道:“在你死的时候,我会让你多受点罪!” 甄君子道:“敢情你是想要我的命,并不后悔碰见我。” 白衣女子道:“我巴不得有这么一个要你命的机会,为什么后悔?” 甄君子道:“为什么会后悔?你自己明白,是不是真不后悔,你自己也清楚,要是你真不后悔,那是最好不过,因为我所以把你们俩引到这儿来,就是因为你我之间还有旧帐未清,同时我也想从你们俩身上弄清楚一些事,要是你后悔碰见我,在气势上先矮了半截,那就没有意思了。” 白衣女子道:“是吗?我却以为你是帮那个丫头的忙,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只是怕我们两个帮柳玉杀了他的那个情敌,夺回那个丫头来!” 甄君子摇头微笑:“你错了,也太高看自己了,据我所知,冼一冼的一身所学,在 ‘八俊’ 之中是数得着的,你们两个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白衣女子还待再说。 蓝衣男子抬手拦住,道:“不要再跟他罗嗦了,我比你更讨厌这个人,一会儿都不想让他多活了,他不是要跟你算旧帐吗?算吧!” 甄君子道:“你倒比我还急啊,可惜我不想先算旧帐,想先从你们俩身上弄清楚一些事。” 蓝衣男子道:“什么事?” 甄君子道:“像你们的组合叫什么,头儿是谁, ‘海底洞’ 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87章 甄少爷命走桃花 蓝衣男子冰冷截口:“你还是先算旧帐吧,只要你能把旧帐算了,不然弄不清楚这些事。” 甄君子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连旧帐都算不了,当然也就别想弄清楚这些事?” 蓝衣男子道:“你算个明白人,不过你还漏说了一点。” 甄君子道:“什么?” 蓝衣男子道:“还得把你的命赔进去。” 甄君子哈哈一笑道:“我倒真忘了,那咱们就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吧!” 蓝衣男子没再说话,闪身逼进,手掌一扬,五指如钩,向着甄君子当胸抓去。 白衣女子不等招呼,跟着也动了,她从左边走向甄君子的右侧,显然他是想让燕青顾她就顾不了正面,顾正面就顾不了她,默契很够,配合得也相当好。 甄君子微微一笑,向左旋身,同时飞起,一掌硬截蓝衣男子的腕脉。 蓝衣男子显然是个识货的行家,他急沉腕侧退,这一退,白衣女子躲闪不及,被撞了正着,两个人一起踉跄着退了两三步。 甄君子并没有趁势进袭,只站在那儿冲两个人咧嘴一笑。 偷鸡不着蚀把米,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甄君子这一笑,最挂不住的当然是白衣女子,她柳眉倒竖,妙目圆睁,厉叱一声就越过蓝衣男子扑向了甄君子。 她跟蓝衣男子似乎都很顾念对方,她这抢先一动,蓝衣男子也急跟在她后头出了手。 这一次进袭,两个人都是连绵的攻势,一口气攻击了好几招,而且招招凌厉,招招都足以致命。 甄君子似乎根本没把两个人连绵而凌厉的攻势放在眼里,一连躲了好几招,从容泰然,轻松潇洒,而且连一片衣角也没让两个人碰,容得两个人攻击了第六招,他突然出了手,两个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就算如果有人在一旁观战,照样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他出了手,只这么一出手,两个人可都有了清晰的感觉,那就是听见 “嘶”地一声,紧接着右胳膊各一凉。 两个人一惊后退,站稳了着,各人右胳膊的衣袖已经齐肩不见了,抬眼再看,那一白一蓝两截衣袖可不正抓在甄君子手里? 两个人惊得呆住了,脸色一下子好白,白得都没了血色。 只听甄君子笑道:“我下手有分寸,这两只衣袖还好好的,拿回去原样缝上,照样还是两件能穿的好衣裳,不过,希望你们俩知道,我能要你们俩的命,为什么没要你们俩的命!” 他抬手把两只衣袖扔向了蓝衣男子跟白衣女子。 蓝衣男子伸手接住,同时也定过了神,只听他喝了一声:“走!” 他转身飞跃,脱弩之矢般。 也是明知道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差人家太多,不走还等什么?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白衣女子也定过了神,而且也听见了蓝衣男子那一声 “走!”她不缓,反应相当好,就在蓝衣男子转身飞跃的时候,她也转过了身。 可是她马上停住了,因为她看见蓝衣男子停住了。 蓝衣男子不得不停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甄君子已经站在他眼前了,还听甄君子说:“我没要你们的命,正是要你们用来逃走的!” 蓝衣男子大喝扬起了手,又把两只衣袖扔还给甄君子,不过在飞舞的两只衣袖里多了样东西,那是几点蓝汪汪的光芒。 极细小的几点蓝光,夹杂在两只飞舞的衣袖里,已经是让人难以发现了,何况两只衣袖里有一只还是蓝的。 可是甄君子看见了,他脸上的笑意敛去,两眼闪现了冷芒,比那几点蓝光还要亮:“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奈何你自己不要!” 他抬手一挥。 就这么一挥,本来那两只衣袖是飞舞着飞向他的,一个是现在像是遇到了阻力跟反击之力,飞势突然一顿,然后倒射而回,不但速度要比去势快得多,力道也比去势大得多,一闪就到了。 蓝衣男子大惊,但是他连躲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两只衣袖到了他脸上,那几点蓝光也全打在他身上,他呼叫一声往后便倒,倒下地就没再动,只是胸口部位的衣衫像是被什么烧焦了似的,冒起了缕缕的轻烟,味道好难闻。 白衣女子何止花容失色,简直心胆欲裂,她又想跑,可是脚步刚动,甄君子的话声已然转入耳中:“难道你也想像他不成。” 她立即收势停住,硬是没敢跑。 甄君子又笑了:“对了,放聪明点儿可以活得长久,现在两个少了一个,弄清楚这些事跟那笔旧帐都得放到你一个人肩上了。” 白衣女子没说话,就在这转眼工夫间,她神色已恢复平静,平静得出奇! 甄君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要想玩什么花样,除非你有把握快得过我,否则你的下场就会跟他一样——” 白衣女子道:“你错了,我不是想玩什么花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让我怎么样我都愿意,只是别想从我身上弄清任何事情,因为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甄君子道:“绝不可能?” 白衣女子道:“不要以为可以逼我,你办不到。” 甄君子像没听见,道:“先告诉我,你们那个组合究竟叫什么——” 白衣女子也像没听见:“你总是个男人,我自信姿色不恶——” 甄君子还是像没听见:“答我问话!” 白衣女子也还是一样:“甄君子,我随时可以死,但是人都惜命,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死,你独来独往一个人,何必非管这事不可,再说也已经来不及了,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挽回的……” 甄君子听得心里一动,道:“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什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挽回的?” 白衣女子道:“我说的已经够了,不能再说了,不久你就会自己发现,到那个时候你就明白了。” 甄君子道:“我没有那个耐心,我现在就想知道。” 白衣女子道:“办不到,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了。” 甄君子还待再说。 白衣女子忽然截口:“甄君子,听我的,事不关你,不要多管,不管天下武林变成什么样,你还是你,何必多管?听我的,你吃不了亏,甚至可以活得长久,日子过得舒适,你要是够聪明,还可以加入我们的组合,就凭的一身所学,一定可以受到重用。” 甄君子道:“多谢好意,也承蒙看得起,我这个人不敢说够聪明,却敢说还不太笨,但是,就算我现在答应加入你们,你们敢要我吗?”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旋即道:“这个你放心,我既然邀你加入,就自然有对付你的办法,不怕你别有用心,事实上我们之中比你难缠的人多得很,可是他们至今一直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异动。” 甄君子道:“这个我相信,从你们口风那么紧,宁死而不敢泄露一点秘密的情形看,就可以知道了。” 白衣女子道:“所以说我们都不怕事,你也大可不必操心。” 甄君子道:“我再问一句,你在你们之中是个什么身份地位,你做得了主吗?” 白衣女子道:“我不愿意欺瞒你,我做不了这个主,我会把你的事往上报,很快就可以得到回音,而且绝对会准你加入。” 甄君子道:“好了,我不再问了,再问也是没有用——” 白衣女子道:“那么你的答复是——” 甄君子道:“我也想活得长久,日子过得舒适,只是人各有志,你的好意我心领——” 白衣女子脸色微变:“这么说,说了半天我是白说。” 甄君子道:你不该有什么不满意,你该知足,因为你说了半天并没有白说,事实上你已经多活了好一会儿了。”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甄君子,你真不爱女色?真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甄君子笑道:“就像你说的,我总是个男人,要说不爱女色,没有怜香惜玉之心,那是自欺欺人,只是我还知道什么样的女色可以爱,什么样的女色不可以爱,什么样的香可怜玉可惜,这就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一样——” 白衣女子道:“你是说我这样的女色不可以爱,我这样的香不能怜玉不能惜了?” 甄君子道:“我管的是你们那个组合的阴谋,跟你个人没有任何仇怨,为了不太伤你,我就只说 ‘是的’ 了。” 白衣女子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我既打不过你,跑又跑不掉,拉拢你,邀你加盟也行不通,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此话声还没有落,甄君子已经一步跨到她面前又退了回去,就这么闪电似的一个来去,再看,白衣女子妙目圆睁,一脸的惊怒色,甄君子右手拇、食二指之间也多了一条细小而色红的东西,那是一颗比米粒还小的药丸。 只听甄君子道:“寻短的方式很多,你还可以嚼舌,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有把握快得过我。” 白衣女子自己清楚,刚才她想咬破预藏在嘴里的那颗剧毒药丸自绝,甄君子一步跨到,出手卸下了她的下巴,从她嘴里掏去了那颗药丸,又托上了她的下巴退了回去,在一瞬间完成,她几乎没有感觉到,手法之快何止是她生平仅见,她听都没听说过,想有把握快过他,再练十年也不行。 她真是开了眼了,也差一点没把胆惊破,她颤声叫道:“甄君子——” 甄君子两根手指一弹,那颗小小的红色药丸坠了地,他伸脚把它踩了,淡然道:“除了有什么说什么,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再不就是得受我独特手法的折磨,你是知道的,对你我是既不爱色也不怜香惜玉的。” 白衣女子脸色白得没了一点血色,道:“我宁愿接受你独特手法的折磨。” 甄君子两眼冷芒一闪,双眉陡扬,道:“你!” 他就要抬手,可是忽然他又收势停住了。 就在他收势停住的同时,他的身周一连转落好几条人影,那是七个要饭化子,一个老的,六个中年,看得出来,七个要饭化子,在穷家帮里的身份地位都不低,尤其是那个老化子,居然竟是位长老! 甄君子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吸了口气:“你们——” 老化子冷然截了口:“不管你跟这位姑娘之间有什么事,都得等咱们之间的事了之后,当然,你必须得胜过我们七个,保住自己。” 白衣女子一怔,脸上倏现喜色,急道:“诸位——” 老化子又冷然截了口:“芳驾也不要指望我们什么,我们不管你跟他之间的事。” 白衣女子道:“我会死在他手里。” 老化子道:“那也是你的事,不过必须得等到我们跟他之间的事作个了结之后。” 白衣女子道:“他要是不听呢。” 老化子道:“那恐怕由不得他。” 甄君子何许人,一听就知道白衣女子想干什么,正要出手阻拦,白衣女子已飞腾而起,他腾身,他们齐向他扑来,要在半空中硬截。 他知道,要想追那白衣女子,只有出手击退这七名要饭化子,但是他也知道,这七个要饭化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击退他们,非得伤了他们不可。 他怎么能伤 “穷家帮”的人,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没奈何,他只好又落了下来。 七名要饭化子也跟着落了下来,但是包围圈已经缩小了很多,无一个离他都不到一丈。 甄君子望着老化子道:“诸位,她是……” 老化子立即截了口:“我们知道,她是那个不知名组合的人。” 甄君子一怔:“诸位知道……” 老化子道:“你的那一套,已经传遍了天下武林了。” 原来如此。 甄君子道:“那不是我的那一套,那是实情。”老化子道:“不管是什么,不管她是什么人,你都得等咱们之间的事作了结之后。” 事实上,现在已经是非这么样不可了,那个白衣女子早就跑得没了影儿了。 甄君子微微一点头:“也好,我原本就是要找贵帮弄个清楚的,请问——” 老化子道:“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来自 ‘穷家帮’ 总舵——” 甄君子微一怔:“诸位都是来自 ‘穷家帮’总舵。” 老化子道:“我们知道,你一身所学不错,各地分舵对付不了你,所以从总舵派出了人手,老要饭的我叫韩二听,他们六个则是总舵的巡察。” 第88章 甄君子初遇花香 甄君子听得心头为之一震,他原本就看出这七个身份不低,可没想到会是 “穷家帮” 总舵来的巡查,尤其那个老化子,竟然是……他道:“没想到会是韩二老会面。” 韩二老,韩二长老。 “穷家帮”如今仅存的三位长老,这个老化子韩二排名列第二,说起来他还是蒙三老蒙三召的师兄! 老化子韩二听道:“知道是要饭的就好——” 甄君子道:“我正要上帮总舵去,能在这儿幸遇韩二老,那是最好不过——” 韩二听道:“你正要上本帮总舵去?能在这儿碰见我最好不过?” 甄君子道:“我跟贵帮是友非敌,为什么贵帮突然转变态度,视我为敌——” 韩二听道:“你身怀佐天老爵爷的信物,我们老三又视你为忘年交,这两样,无论那一样都可以证明你根本帮确实是友非敌。” 甄君子道:“可是为什么?” 韩二听道:“帮主的令谕。你要知道,‘穷家帮’ 的人视帮主的令谕高于一切,就算是当今皇上的圣旨,也比不上我们帮主的令谕, ‘穷家帮’的人不能,也不敢违抗,我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甄君子道:“贵帮帮主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友非敌,他又为什么——” 韩二听道:“这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我们帮主下令,从来不必说明理由,凡是 ‘穷家帮’的人,也都相信一定有他的道理。” 甄君子道:“韩二老来自贵帮总舵,身为长老,也不知道?” 韩二听道:“不错。” 甄君子道:“这么说,我只有跑一趟贵帮总舵,去见贵帮帮主了。” 韩二听道:“没有用,你见不着本帮帮主的。” 甄君子道:“是吗?” 韩二听道:“除非本帮帮主愿意见你,否则以你现在的身份,本帮上下视你为敌,视你为入侵总舵的人,从一路之上就开始截杀了,你见得了本帮帮主吗?” 甄君子道:“那——” 韩二听道:“以你一身所学, ‘穷家帮’一路之上也许截杀不了你,但是 ‘穷家帮’的弟子是人人随时可以死的,除非你能一路杀到底。” 甄君子能吗?他不能,这就是他唯一的弱点,因为 “穷家帮” 的人个个知道他是友非敌,可是都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要怪只能怪 “穷家帮”的帮主一个人,怎么能怪 “穷家帮”其他的人,所以,他沉默了一下才道:“韩二老——” 韩二听道:“年轻人,你等无路可走了,就算你能见着本帮帮主,让他收回成命,但是至少在那之前, ‘穷家帮’上下仍然非得奉命行事不可。” 甄君子双眉陡扬:“难道就这么是非不分,只要你们帮主下了令,不管是为什么,别人也得非死不可,哪怕是冤死?” 韩二听的脸色趋于阴沉,道:“年轻人,话我跟你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不一定非死不可,你可以自保。” 甄君子道:“但是,韩二老——” 韩二听道:“年轻人,冲你不愿意伤 ‘穷家帮’人的这份心意,任何人也知道你是 ‘穷家帮’朋友,不是 ‘穷家帮’的仇敌,可是……唉,老要饭的我不愿再多说什么了,你准备接招,准备自卫吧!” 话落,他脸色倏冷肃。 甄君子道:“韩二老,请容我再作一问。” 韩二听道:“你还要问什么?” 甄君子道:“蒙三老是为什么召回总舵去的,他现在……” 韩二听道:“我们老三被认为骚扰 ‘海底洞’,坏了 ‘海底洞’的名声,被召回总舵,囚禁思过了。” 甄君子道:“怎么说,蒙三老被……” 他没有说下去。 韩二听点了头:“不错。” 甄君子扬了扬眉,道:“我不敢说贵帮帮主可疑,我只能说贵帮帮主不明是非,不辨曲直,不论怎么说,这是我非要弄清楚不可的。” 话刚说完,他突然腾身而起。 显然,他是打算趁韩二听等人不注意,跑了算了。 他有这番好心意,奈何韩二听等个个修为都不等闲,又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心眼儿,他这里刚腾身,韩二听等也同时窜起,向着他扑了过来。 甄君子很明白,现在的情势,要想脱身就非得出手不可,动手就一定会伤在 “穷家帮”这七个高手的手下。 他很为难,实在很为难,但是要顾别人就顾不了自己,没奈何,他一咬牙旋身出掌。 他出手有分寸,力道只用了五成,砰然连震声中,他把韩二听等七个要饭化子给震了下去,然后他猛提气,人在空中不落地,就打算走。 老实说这是个好机会,要不然只等落了地,韩二听再次上,那又是麻烦。 但是,就在这刹那间,一声冷叱传了过来:“下去。” 随着这声冷叱,一条淡淡青影闪电般射到,当头扑下。 来人不但来得快,来得猛,而且带着一片令人窒息的无形劲气,逼得甄君子不得不先求自保,自保不一定非得出手不可,没弄清楚来人是何许人,他不愿意出手,他硬生生将一个身躯横移三尺,躲过了来人这迅若闪电,威力万钧的一击,但是他也错过了再走的良机,落下了地。 或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来人,韩二听等七人并没有马上扑击甄君子,也就在这时候,来人也落了下来,跟甄君子面对面站立,也在韩二听等七人组成的包围圈之内。 谁都看清楚来人了,谁都不由为之一怔,直了眼。 来人是个青衣人,很年轻的青衣人。 年轻算不了什么,年轻人比比皆是,闭着眼一抓就是一大把,这并不能让甄君子跟韩二听等为之一怔,为之直眼。 真正让甄君子跟韩二听等为之一怔,为之直眼的,是这青衣人的俊逸跟不凡。 其实,说俊逸,说不凡,甄君子要不是一时落魄、邋遢样儿遮住了,他也算是相当俊逸,他那个朋友李亦凡更多了两宗不凡, ‘穷家帮’的韩二老见多识广,阅人也应该不少,真说起来也不该为青衣人的俊逸跟不凡一怔而直眼。 果然,这个青衣人太俊逸、太不凡,不只是面如敷粉、唇如涂朱,不只是长眉弯弯,凤目秀瞳,他还白净得近乎皮白肉嫩,吹弹欲破,连一般的大姑娘都没法跟他比。尤其,他浑身上下透着飘逸,透着不凡,天下武林从来就没见过,简直就像神仙中人,要是说他有缺点不可,那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嫌矮小瘦弱了点儿,再有就是他不但有脂粉气,还真有点香香的。 就在甄君子跟韩二听等七人一怔直了眼的工夫,俊逸青衣人帱梢儿微扬,冰冷说了话:“看什么,干什么这样看人,就冲你这看人法,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骂人了。 不但人长得好,说话也好听,就算是骂人,可也跟唱歌似的。 可是,看他一怔直了眼的一共是八个人,他骂的却只是甄君子一个,八成儿是看甄君子好欺负,再不就是甄君子带着挨骂的样儿。 这一骂,八个人都定过了神,韩二听道:“年轻人,谢谢了,不是你及时援手,他就跑了。” 只听俊逸青衣人道:“老人家,不客气。” 语气不但温和,说话也客气,显然,他对的只是甄君子一个人,本来嘛!出手拦的不就是甄君子吗? 甄君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也说了话:“你我不认识。” 俊逸青衣人语气又不对了:“本来就不认识,谁会认识你?” 甄君子道:“那么,我没有招惹过你,你我之间更谈不上仇怨,是不是?” 俊逸青衣人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甄君子道:“我既然没招惹过你,你我之间也谈不上仇怨,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 俊逸青衣人道:“很简单,他们七位是 ‘穷家帮’的人,‘穷家帮’所对付的,就绝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是为这! 这年头钿莽的人也太多了。 可是看这俊逸青衣人,怎么也不像鲁莽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俊逸青衣人不让人讨厌。甄君子没有生气,他只皱了皱眉,道:“一般来说,确是如此,我一直也认为是这样——” 俊逸青衣人微一怔:“怎么说,你也认为——” 甄君子像没听见,没答理:“可是也有例外,现在恐怕情形也有些改变了。” 俊逸青衣人脸上微现讶异神色:“例外?改变?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至少我还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坏人, ‘穷家帮’ 也有可能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 俊逸青衣人道:“是吗?” 甄君子道:“你对我已经有了成见,我说的话你未必信得过, ‘穷家帮’ 的人就在眼前,你何妨问他们。” 俊逸青衣人道:“不用问,我不相信他们几位会说你是好人,或者会承认 ‘穷家帮’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本来嘛,天底下那有这种事。 甄君子道:“这么说你是相信 ‘穷家帮’,不相信我?” 俊逸青衣人道:“本来就是这样,你自己不也知道吗?” 甄君子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俊逸青衣人道:“本来就没有,谁让你说了。” 甄君子有点气了,只一点点,他还想再说。 只听韩二听道:“年轻人,你请让一让,我们好办事。” 俊逸青衣人转身迈步走出了包围圈,可是他并没有走,出了这包围就停住了。 韩二听打算让他再让让,道:“年轻人——” 俊逸青衣人误会了,截口道:“老人家,我不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刚才就差一点让他跑了,我留下来是为了防着他再跑,他身手不错,不是跑不掉。” 俊逸青衣人好眼力,可是他的话却让甄君子哭笑不得。 韩二听也觉得俊逸青衣人心眼儿死得少有,死得可扰,他也没再说什么,转向燕青道:“甄君子,是你不该走脱,怪不得我们了。” 话落,他挥手就要带人扑甄君子。 可是,突然—— “等一等!”俊逸青衣人叫了一声进了这包围圈,不是走进来的,是急急掠进来的。 韩二听微怔,及时收势停住,道:“年轻人——” 俊逸青衣人已截了口:“老人家,他叫什么?” 韩二听道:“甄君子,他叫甄君子。” 俊逸青衣人道:“君子?” 韩二听道:“许是吧,你问他。” 俊逸青衣忙转脸向甄君子:“是吗?” 甄君子道:“不错。” 俊逸青衣人道:“你就是那个甄君子?” 甄君子道:“自认为是的。” 俊逸青衣人道:“我出来就是为找你。” 甄君子 “呃!”了一声。 俊逸青衣人道:“听说你发现了一个不知名的组合,阴谋席卷武林。” 甄君子道:“不错。” 俊逸青衣人道:“听说你在 ‘绥城’大大出了名,为了防盖秋天落进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手里,你做了不少事,尽了不少心力。” 甄君子道:“可以这么说。” 俊逸青衣人道:“别人没发现的你发现了,别人不管的你一个人管了,我认为你很不错,所以出来到处找你。” 原来如此。 韩二听等人听得发怔。 甄君子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是他还是说了:“你认为我很不错?” 俊逸青衣人道:“可不。” 甄君子道:“现在你不认为我是坏人了?” 俊逸青衣人道:“你应该不是坏人。” 甄君子道:“现在我再说 ‘穷家帮’对付的绝不是好人,应该有例外,再不就是恐怕情形有些改变,你也相信了?” 俊逸青衣人道:“我相信,可是我却不相信 ‘穷家帮’ 会善恶不分,是非不明。” 甄君子道:“那么他们对付我这样一个人,又该是什么呢?” 俊逸青衣人道:“这……我认为一定有原因,我会弄清楚。” 甄君子道:“我还是那句话,你问他们吧!” 俊逸青衣人还真听话,马上又转望韩二听:“老人家,贵帮为什么这样对付他?” 韩二听道:“老要饭的和这些人是奉了帮主的令谕。” 俊逸青衣人道:“可是贵帮帮主怎么会下这种令谕?” 韩二听道:“这就不是要饭的所能答复的了。” 第89章 花惜香跟定浪子 甄君子道:“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可是凡 ‘穷家帮’的弟子都知道,包括蒙三长老跟眼前这位韩二老在内,甄君子这个人不坏,而且跟 ‘穷家帮’ 是友非敌。” 俊逸青衣人微一怔瞪大了两眼:“哎呀!”一声道:“老人家是 ‘穷家帮’的韩二长老。” 韩二听点头道:“不错,老要饭的正是韩二听。” 俊逸青衣人道:“对韩二长老,晚辈我是久仰,既然是韩二长老当面,那也就好说话了,韩二老,甄君子他说的是实情吗?” 韩二听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点了头:“不错,是实情。” 俊逸青衣人道:“这么说,贵帮之所以这样对付甄君子,完全是因为贵帮帮主所下的令谕?” 韩二听道:“确实如此。” 俊逸青衣人道:“难道贵帮帮主不知道甄君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二听道:“不,我们帮主知道,我那蒙三弟禀报过帮主, ‘绥城’分舵也曾飞报,说甄君子他带有佐天老爵爷的信物。” 俊逸青衣人猛一怔,两眼飞闪异采,脸上倏现惊喜神色,忙转望甄君子,叫道:“佐天老爵爷的信物?你那有佐天老爵爷的信物?那是什么?” 甄君子道:“一枚紫金令。” 俊逸青衣人又叫道:“佐天老爵爷的 ‘紫金令’?你哪来佐天老爵爷的 ‘指环令’?” 甄君子道:“我为什么不能有佐天老爵爷的 ‘紫金令’?天下武林认令不认人,从没有人问这种话吧!” 俊逸青衣人道:“能不能给我看看?” 甄君子道:“事是韩二老告诉你的,你应该信得过,现在不是看佐天老爵爷 ‘指环令’的时候,是不是?” 俊逸青衣人道:“那……你跟佐天老爵爷有什么渊源?” 甄君子道:“现在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照我这样子,你看我跟佐天老爵爷能有什么渊源?” 俊逸青衣人深深看了甄君子一眼,忽又转过脸望韩二听:“韩二老,甄君子既是这么样一个人,又带着佐天老爵爷的信物,贵帮帮主就更不该下这种令谕了。” 韩二听道:“老要饭的有同感,奈何我们帮主已经下了这种令谕。” 俊逸青衣人似乎急了,道:“难道韩二老你们就不问问,贵帮帮主他为什么下这种令谕?” 韩二听道:“我们帮主权威无上,只有令出,从来没人敢问为什么,每一个帮中弟子都相信帮主一定有他的道理!” 俊逸青衣人道:“贵帮帮主是人不是神,他也应该有错的时候!” 韩二听正色道:“不错,我们帮主是人不是神,但是在 ‘穷家帮’ 的人眼里,他的权威至高无上,即使犯了什么错误, ‘穷家帮’上下愿意共同承担。” 俊逸青衣人道:“明知道是错也要做下去?宁愿承当那不能弥补的过错?” 韩二听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本帮帮主必须要树立这种权威,否则何以统领普天下这么多 ‘穷家帮’弟子?不过, ‘穷家帮’ 创立至今,历代帮主还没犯过什么错误。” 俊逸青衣人脸色都变了,道:“怪不得甄君子说你 ‘穷家帮’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现在连我也有同感了。” 甄君子道:“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拦我拦错了?” 俊逸青衣人转过脸来歉疚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向韩二听道:“韩二老,甄君子他人是我拦下的,我不能让你们这么样对他。” 韩二听道:“年轻人,你的意思是——” 俊逸青衣人道:“我要救他走。” 韩二听道:“年轻人,那是你的事,可是老要饭的是不会答应的。” 俊逸青衣人道:“我知道韩二老你不会答应,那也是韩二老你的事,我不惜出手也要助他脱身。” 甄君子道:“要是能出手,我随时随地都能脱身。” 俊逸青衣人霍地转过脸来:“ ‘穷家帮’这么样对你,你为什么还不能出手?” 甄君子道:“这么样对我的只是他们帮主,不是韩二老他们诸位,他们诸位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我不能以武相向,伤了他们。” 俊逸青衣人深情地道:“甄君子,我对你又多认识了一层……” 转脸向韩二听:“韩二老听见了没有?” 韩二听道:“老要饭的也知道这个年轻人不错,不然我那蒙三弟不会视他为忘年交,可是正和他所说,老要饭的我等身不由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俊逸青衣人道:“韩二老,你们非对付他不可吗?” 韩二听道:“帮主令谕之下,不敢打任何折扣,更不敢有丝毫违抗。” 俊逸青衣人迟疑了一下,忽然变得有点嗫嚅:“韩二老,我来自 ‘百花峰’ ,百花峰主是我娘,韩二老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只此一次……” 这话,听得甄君子跟韩二听等都一怔,韩二听目光一凝:“这么说,年轻人,你来自当今武林二峰之一的 ‘百花峰’?” 俊逸青衣人忙又点头:“是——” 韩二听凝目深注,目光如炬:“据老要饭的所知,花娘子只有一位掌珠……” 甄君子神色为之一动。 俊逸青衣人玉面飞红,红得上了耳根,道:“韩二老,我是个女儿家,为了在外头方便,所以入扮了男装——” 甄君子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韩二听道:“原来是 ‘百花峰’ 的花姑娘当面,老要饭的刚才竟没看出来,真是老眼昏花了,花姑娘,不是老要饭的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帮主令谕重如山,老要饭的不敢有丝毫违抗。” 俊逸青衣人怔忙道:“韩二老——” 韩二听道:“就是令堂在此也是一样,姑娘千万原谅!” 俊逸青衣人口齿启动了一下,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甄君子道:“拦我容易,助我脱身难,这件事你就此收手吧,以后先弄清楚了再管闲事就好了——” 俊逸青衣人忙转过脸来道:“不……你为什么不用那枚 ‘紫金令’?” 甄君子道:“他们要是还认那枚 ‘紫金令’,也就不会这样对付我了。” 话落,突然腾身而起,向外飞射而去。 俊逸青衣人为之一怔。 韩二听显然也没想到甄君子在这时候突然飞身,他们几个也不由一怔,就这一怔神的工夫,甄君子已从空中脱出了包围圈,韩二听心里一急,脱口一声:“哪里走!” 带着那几个也腾了身。 俊逸青衣人这时候定了定神,轻叱声中她飞身而起。 好轻功身法,后发,但却立即超越了韩二听等,一超越了韩二听等,他来了个飞旋大转身,向着韩二听等挥出了双拳。 这两拳力道不弱,但也极有分寸,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把韩二听紧逼得扑势一顿,他马上又飞旋过去,向着甄君子飞射方向闪电似的追去。 只这么扑势一顿工夫,甄君子跟俊逸青衣人已经都没了影子,韩二听须发为之一张:“追!” 他带着那几个腾身追去,当然,追的是甄君子所去的方向。 甄君子已经改了方向,他相信可以摆脱韩二听等人。 能不能摆脱韩二听等人,目前还不知道,至少他没能摆脱俊逸青衣人。 “等等我!” 他身后传来了俊逸青衣人的叫声。 甄君子停住了,他回过身,俊逸青衣人已到了他面前,不自在的冲他一笑:“我挡了他们一下,以咱们两个人的身法,他们绝对来不及追来——” 甄君子道:“刚才你拦我,现在你挡了他们一下,扯平了,我不必致谢,你也不欠我什么了!” 他要走。 可是俊逸青衣人忙伸了手,甄君子看见了,那只手好嫩好白,手指修长,根根似玉,也好美:“等一等。” 甄君子很快的从那只手上移开了目光:“还有什么事?” 俊逸青衣人收回了手,笑得还是不自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个女儿身了……我叫花惜香!” 花惜香,好名字。 甄君子道:“花姑娘。” 花惜香道:“我出来就是为找你的,现在好不容易碰见了你,你怎么能就这么走?” 甄君子道:“姑娘,找我有事?” 花惜香道:“我要跟你一起对付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拯救天下武林!” 甄君子道:“姑娘的心意令人敬佩,也令人感动,只是……” 花惜香道:“你错了,志同道合的人多,联起手来力量才大呀!” 甄君子道:“姑娘说得不错,只是联手并不一定非在一起不可,分开来做,对付得更厉。” 花惜香目光一凝,紧紧盯在甄君子脸上:“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是个女儿身,为了避嫌,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那好办,反正我是一身男装,以男人的身份出现,你就拿我当个男子好了,我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 这位姑娘真够天真的,不知道是久居 “百花峰”里,很少外出,涉世不深,还是没有办法,她不防眼前这个大男人,反倒帮眼前这个大男人防别人猜疑。 甄君子微一摇头,道:“我倒不是为我着想,我是为姑娘你着想。” 花惜香眨动了一下美目:“为我着想?” 甄君子道:“姑娘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 花惜香道:“你叫甄君子啊。” 甄君子道:“姑娘可知道,昔日 ‘梁山泊’也有个叫甄君子的。” 花惜香道:“当然知道。” 甄君子道:“姑娘可知道,那个甄君子的外号叫什么?” 花惜香道:“叫 ‘浪子’!” “对了!”甄君子道:“我的父母从小看大,看清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所以给我起了一个跟那位 ‘梁山’好汉一样的名字,人家那位好汉是那么一位 ‘浪子’,我却不折不扣真成了一个 “浪荡之子”,能跟你这么一位天仙似的美姑娘在一起,朝夕相处,时亲芳泽,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姑娘你,难道就不怕……” 他住了口,没说下去。 这可真是吓人,任何一位姑娘家听了都会为之犹豫,都会为之退缩。 而花惜香,她却一双美目紧盯甄君子,动人的唇泛起了一丝笑意:“你这个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甄君子有点迷糊了:“我这个人有意思?” 花惜香道:“你要真是那么一个 ‘浪子’,你就不会说了,哪有那么个心意先告诉人的,所以,你不是那么一个浪子,我很放心,跟着你绝错不了,连我娘都会放心。” 这位姑娘真有心眼儿,就算涉世不深,行走江湖也吃不了亏了。 甄君子为之呆了一呆,还想再说。 花惜香忽然又道:“就算你是那么样一个 ‘浪子’,你没听人说过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稳的地方?我是跟定你了,你想不带我都不行。” 甄君子为之哭笑不得,他本来是想吓退花惜香的,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可是他也知道,让不让她跟着还在他自己,于是他道:“我是实话实说,没想到姑娘却这么想,既然这样……” 花惜香接口道:“只好让我跟着了。” 甄君子道:“不,姑娘既是这么一位女儿家,我就更不能不为姑娘着想了,咱们还是各干各的,分头并进吧!失陪了。” 话落,他不等花惜香有任何反应,飞身而起,电射而去。 花惜香还真没想到甄君子会突如其来的说走就走,只一怔神间见甄君子已出了数十丈外,不由大急,叫了声:“你站住!”就要追。 忽听一声冷喝传了过来:“姑娘。” 花惜香又为之一怔,急忙回头望,一前十二后,十三条美好人影已带着醉人的香风落在眼前。 那是十三名身穿彩衣的女子,前面一名年岁较大,已届中年,后面十二名则都是廿岁上下的少女。不管是前面那中年女子也好,或者是后面那十二名年纪较轻的少女也好,都长得很美,只是,个个一脸的冷峻神色,尤其是前面那中年女子,眉宇间更见煞威逼人。 花惜香瞪大了一双美目,轻叫出声:“是你们!” 那中年女子带着十二名少女恭谨施礼:“属下等见过姑娘!” 花惜香定过了神,讶然道:“白总管,你们怎么来了?” 那中年女子道:“回禀姑娘,娘子发现姑娘私自出宫,十分担心,所以命属下率 ‘十二金钗’出来找寻,并接姑娘回宫。” 第90章 贤伉俪虎穴探密 花惜香道:“可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改扮了这身男装,你们还能认得出我吗?” 那中年女子道:“属下等刚刚碰见了 ‘穷家帮’的韩二老,他告诉属下不久前才见过姑娘,属下推测姑娘必还在这一带,没有远离,至于姑娘改扮男装,那只能瞒外人,那瞒得过自己人的两眼?” 花惜香道:“娘子命你们找到我后接我回去?” 那中年女子道:“是的,娘子是这么交代的。” 花惜香道:“娘子知道我私自出宫,很生气吗?” 那中年女子道:“那倒没有,姑娘知道,娘子是十分疼爱姑娘的,只是姑娘久住宫中,涉世未深,不知道外面的险恶,娘子十分担心。” 花惜香轻轻一声,“那还好……” 一顿接道:“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碰上我要找的人,而且什么事都还没有做呢,怎么能跟你们回去。”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好不容易才碰上要找的人?” 花惜香道:“你们来迟了一步,没看见刚才在这儿跟我说话的那个人——” 那中年女子道:“不,属下等到了一会儿了,为了怕让外人知道姑娘的身份,所以没敢贸然现身!” 花惜香道:“这么说你们看见他了?白总管,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甄君子!” 那中年女子呆了一呆道:“怎么说,他就是属下听说,在 ‘绥城’ 闯出了名,为了对付一个什么不知名组合的那个甄君子?” 花惜香道:“是啊!”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为什么要找他,刚才所说什么事都还没做,又是指……” 花惜香道:“白总管,我不瞒你,我就是听你说起他才来找他的,我要跟他一起对付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一起拯救天下武林!” 那中年女子道:“原来姑娘是因为属下不经意的一句话……幸亏姑娘安好,否则要是万一姑娘有点什么闪失,属下就难辞其咎,百死难赎了,姑娘是吉人天相,也是上天垂怜属下无心之过,让属下及时找到了姑娘,请姑娘跟属下马上回宫去吧!” 花惜香道:“白总管,我已经告诉你了!”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属下并不知道甄君子是这么个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花惜香道:“你见过他的面了?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那中年女子道:“这么一个落魄邋遢的人,必是穷极无聊,他的话怎么能信,他必是无路可走了,才利用 ‘绥城’ 马市之期,出了风头,希望闯出些名声来,一旦有了名,利就会跟着来了,一旦名利双收,他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花惜香微微怔了一怔:“是这样的吗?” “怎么不是!”那中年女子道:“属下不会说错的,幸亏姑娘没跟他在一起,幸亏属下等及时找到了姑娘,这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不,白总管!”花惜香道:“这你就冤枉他了,是他不让我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的。” 那中年女子为之一怔,可是旋即又道:“姑娘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心之险恶,属下虽然一时还不知道他用意何在?可是敢说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人不能相信, ‘穷家帮’ 对付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花惜香道:“白总管,韩二老跟你说了什么?” 那中年女子道:“韩二老只告诉属下, ‘穷家帮’在追杀甄君子,别的并没有跟属下说什么,当属下听说 ‘穷家帮’追杀甄君子时,也为之震惊而大为不解,可是韩二老等人行色匆匆,属下并没有来得及问——” 花惜香截口道:“白总管,我来告诉你, ‘穷家帮’ 追杀甄君子是怎么回事——” 她把她所知道的告诉了中年女子。 听毕,中年女子道:“这是甄君子告诉姑娘的?” 花惜香道:“我懂你的意思,当时韩二老也在场,他也说蒙三老把甄君子当忘年交,他也知道甄君子是友非敌。” 那中年女子道:“说归说,可是一帮帮主的令谕,连他们身为长老的人都不能不遵,姑娘啊,堂堂 ‘穷家帮’的帮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啊!” 花惜香道:“可是——” “姑娘!”那中年女子道:“‘穷家帮’的一帮之主,跟这个落魄、邋遢的燕青,您相信那一个?” 花惜香道:“白总管,你不能以外表取人。” 那中年女子道:“属下斗胆,姑娘不过是从属下口中听说了这个甄君子,不过跟他只这么一面,又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好人?” 花惜香道:“这个……至少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他知道我是个女儿身,又知道我是 ‘百花峰’ 花惜香,仍然不让我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要是个沽名求利的人,也不该如此。” 那中年女子道:“姑娘——” 花惜香截口道:“白总管,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让我自己去看,去发觉,去证实,多少年来,都是别人告诉我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一回让我自己去体验——” 那中年女子道:“让姑娘自己……难道姑娘不打算跟属下等回宫去?” 花惜香道:“我会回宫去, ‘百花峰’是我的家,我生在那儿,长在那儿,怎么会不回去,但是不是现在。” 那中年女子神色一肃,探怀摸出一物,另一手一扯展开,那是一面白缎子面儿的三角小旗,上面绣着一只展翅飞翔的五彩凤凰。 花惜香神情震动,道:“我娘的 ‘彩凤令’?” 那中年女子道:“属下不得已,只有请出娘子的 ‘彩凤令’逼姑娘跟属下回宫,万请姑娘原谅!” 花惜香道:“白总管,对甄君子来说, ‘穷家帮’ 是外人,他都知道韩二老等人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不加见怪,何况对我来说你是自己人,又是 ‘百花峰’的总管,我更不会怪你了!” 那中年女子道:“多谢姑娘——” 花惜香道:“只是,我还是不会跟你回去!” 话落,她也突然腾身而起,飞射而去。 那中年女子一怔急叫:“姑娘——” 花惜香充耳不闻,头都不回,只这么一转眼工夫已出了数十丈以外。 那中年女子忽举起了 “彩凤令”,冷喝一声:“追!”带着那十二名彩衣少女也飞身追了去。 只两个起落,前头跑的跟后头追的都没了影儿,这地方又恢复了平静,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日落西山,天色已黄昏,万道霞光将西方天际染成了血红的一片。 “海底洞”到了关门的时候,那前堡管事周青到了大门,就要下令关门,忽然,他有所见,凝目望堡门外远方,不言不动。 这时候,站门的那几个也看见了,那是一匹马,骑着两个人,顺着堡前的大道缓缓的过来了。 来近,看清楚了,马上是一男一女,女的在前,男的在后,女的长相相当美,男的长得也不错,只是有点苍白阴冷,女的像有病,气色不大好,看上去很虚弱。 周青迎了上去,出了堡门,等于也就是挡在了堡门前。 那两人一骑停在了一丈外,男的翻身下马,往前走了两步,向着周青道:“烦请通报墨老堡主,就说冼一冼求见。” 原来是冼一冼,不用说,鞍上那个女的一定就是雪姑了。 他们两个到 “海底洞”来干什么? 周青立即一脸惊喜,急忙抱拳为礼:“原来是 ‘八俊’中的冼公子,在下走眼,请入堡稍歇,容在下往里通报!” 说完话,他忙侧身让路,举手肃容。 那几个站门的原是一字排开,站在周青身后的,如今听周青说来人是 “八俊” 中的冼公子,又见周青让路肃容,忙也退向了两边。 冼一冼并没有多说什么,一声 “有劳”,回身拉祝俊敝绳,牵着马就往堡门里行去,周青很周到,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陪着进了堡门。 进堡门当然就是 “海底洞”的前堡所在,只见房舍都在两旁,迎着堡门正中是一个大广场,平铺着一层细沙,大概平日当做练武场用,挨着堡门里头,就是一间小客厅,周青抬手往里让客,冼一冼小心的把雪姑扶下了马,然后扶着雪姑往小客厅里走。 周青对 “八俊”仰名已久,可是 “八俊”他一个也没见过,当然更不知道雪姑是何许人,他想问,可是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份不便问,随着两位客人进了小客厅,落了座,亲自奉上香茗之后,他才告个罪急忙出去往后通报去了。 冼一冼跟雪姑只交换了一个眼色,什么都没说。 很快的,轻捷脚步声响动,由远而近,周青一脸恭谨神色的陪着两个人进来了,来的是汤尚飞跟乌大鹏。 冼一冼扶着雪姑站了起来。 汤尚飞抱拳:“冼公子!” 周青在一旁道:“冼公子,这是我家少洞主跟乌总管!” 冼一冼松了雪姑,抱拳答礼:“墨少洞主,乌总管!” 抬手向雪姑:“这是拙荆!” 雪姑微微敛衽。 汤尚飞跟乌大鹏连忙答礼,汤尚飞道:“原来是尊夫人,失敬,尊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冼一冼道:“正是,拙荆有病在身!” 汤尚飞忙抬手:“那快请坐。” 冼一冼称谢,扶着雪姑与汤尚飞分宾主落座,乌大鹏带着周青双双侍立。 坐定,汤尚飞道:“ ‘海底洞’对冼公子仰名已久,一向缘浅未能识荆,不想今日忽然光临大驾, ‘海底洞’上下同感荣宠,家父正值练功,未能亲迎,还请见谅!” 冼一冼道:“岂敢,少洞主言重,给冼一冼夫妻打扰,还要请老堡主跟少洞主海涵。” 汤尚飞道:“冼公子才是言重,彼此一向虽然不曾谋面,但是神交已久,一见便当如故,咱们都不要客气了,贤伉俪,大驾莅临是——” 冼一冼道:“说来实在唐突,我夫妇路过贵堡,错过了宿头,拙荆又有病在身,不能连夜赶路,所以只有不揣冒昧,前来借宿一宵——” 汤尚飞道:“原来贤伉俪是……不要客气,‘海底洞’理应一尽地主之谊。” 一顿,转望乌大鹏:“乌总管,马上准备客房!” 乌大鹏应声而去,冼一冼再次称谢,汤尚飞站起来邀请冼一冼跟雪姑入后堡奉茶。 这是待冼一冼跟雪姑如贵宾,堡门内的这处小客厅,不是招待贵宾的地方。 当然,以冼一冼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让 “海底洞”待如贵宾,也是当得起的。 冼一冼也没有客气,扶着雪姑跟着主人进了后堡,后堡的大花厅当然不是刚才那个小客厅能比的。 “海底洞”上下办事都够快的,坐还没一会儿,乌大鹏进来禀报,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汤尚飞这又起身让客,陪着冼一冼跟雪姑到了客房,客房虽也在后堡,可是自成一个小院子,花木扶疏,精舍一间,幽静雅致而且美。 精舍分前后两间,后面是厨房,前面是个待客小厅,宾主刚坐定,又有人送进了饭食酒菜,不多,菜只几味,可是相当精致。 汤尚飞道:“本来我要在花厅摆酒,可是尊夫人欠安,不敢多添劳累,也不便让尊夫人一人候在客房,我想冼公子也没那个心情,所以擅做主张命他们做几样小菜来客房,请贤伉俪自用,我不奉陪了!” 说完话,他起身告辞,冼一冼除了致谢之外什么也没说,临走,汤尚飞还表示 “墨家堡” 有会看病的人,也有现成的药,问要不要找来为雪姑诊治。 冼一冼则表示雪姑的病已找大夫看过了,并且正在服药中,不用了。 汤尚飞带着乌大鹏走了,冼一冼扶着雪姑送出了精舍,望着汤尚飞等出了小院子。 转回了精舍,掩上了门,雪姑的精神马上显得好一点了,望着桌上的饭食酒菜,道:“ ‘海底洞’ 待人真热诚!” 冼一冼微皱眉锋,道:“你看像甄君子所说的吗?” 雪姑道:“燕大哥怀疑的只是那个老的,还有那个女的,这两个咱们都还没有见着,是吗?” 冼一冼沉默了一下,道:“不要辜负了主人的好意,咱们吃点饭,吃过以后再说。” 他扶着雪姑至桌边坐下,雪姑道:“等一下。” 她拔下头上一根簪,逐一插入那些饭食酒菜,一一试过之后,银簪毫无异状。 冼一冼道:“我想他们还不至于对咱们动这种手脚。” 第91章 冼公子探海底洞 雪姑道:“以前不会,现在难说,还是小心点好,不要还没采取行动呢就先被人所制。” 女人家总是比较细心的,以二人来此的目的,细心些又有什么不好?” 冼一冼没说什么,他体贴的为雪姑摆好了筷子,还给雪姑盛好了饭,他平常很少喝酒,但是,接下来他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已经上灯了,“海底洞”里到处是灯火。 汤尚飞站在汤千斤的房门前,房里就有灯光外透,汤尚飞在紧闭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房里传出了汤千斤的话声:“谁呀?” 汤尚飞恭声道:“爹,孩儿告进!” 墨家的家教真严,规矩真大,只是不知道以前就这样,还是最近刚兴的。” 只听汤千斤在房里道:“进来!” 汤尚飞恭应了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又随手带上了门。 汤千斤就坐在床上,盘膝而坐,满头是汗,汤尚飞近前见礼,道:“有客人来了,刚才爹在练功,没敢打扰。” 汤千斤边擦汗边问:“客人?什么人?” 汤尚飞道:“ ‘八俊’里的冼一冼跟他生病的妻子——” 汤千斤一怔,停手抬眼:“ ‘八俊’里的冼一冼跟他生病的妻子?” “是的!”汤尚飞道:“他们夫妇是从附近路过,错过了宿头,冼一冼因为妻子有病在身,不能赶夜路。所以到堡里来借宿。” 汤千斤明白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去吧,待会儿我会去看看他们。” 对这位 “八俊”之一的冼一冼来 “海底洞”借宿,汤千斤的反应似乎很平淡。 汤尚飞有点讶异,想问,还没问。 汤千斤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道:“英儿,我知道,你性情敦厚,待人热诚,但是有时候也要看是对什么人、什么事,不错,‘八俊’武林之中后起的俊彦,如今名气都不小,可是冼一冼夫妇是路过附近,错过了宿头来借宿的,并不是专程来拜访 ‘海底洞’的,你接待了他夫妇,稍后我去看看他们,已经很够了,还要怎么样?” 汤尚飞只觉乃父这话显得计较了些,也不是乃父以往为人处世的态度,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乃父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仰名,素未谋面,又不是专程拜访,地主之谊的确也不过如此了,还能指望乃父怎么样?于是,他没再说什么,恭应一声之后便告退了。 望着汤尚飞出去,带上了房门,而且步履声远去听不见了,汤千斤又说了话:“你听见了?” 这话是对谁说的? 纱帐拂动,从床后走出个人来,是蓝花花,她一身轻纱晚装,玲珑胴体,隐约可见,到了床前在汤千斤身旁:“当然听见了!” 汤千斤道:“以你看,冼一冼跟这个女人是来干什么的?” 蓝花花那个动人的香唇边浮现起一丝阴冷笑意:“要是没有 ‘绥城’ 白衣使者的通报,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何许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可是 ‘绥城’白衣使者通报,在他们筑庐的地方碰见了那个好管闲事的该死甄君子,这就不难明白了。” 汤千斤道:“想不到那个落魄邋遢的东西,除了 ‘穷家帮’那个老要饭的,不知来成的那个暴发户的纨夸裤子李亦凡之外,还有别的朋友,还有别人会相信他,这么一来,又多了两个管闲事的了!” 蓝花花道:“并不多,除了那个李亦凡找不到踪影,也还没有伸手管咱们的闲事之外, ‘穷家帮’那个老要饭的而今安在哉!算来算去应该还是只有那个该死的甄君子,而且该死的甄君子他恐怕也管不了多久的闲事了!” 汤千斤道:“你是说,冼一冼跟他这个女人不能算?” 蓝花花道:“不能算!” 汤千斤道:“ ‘八俊’里的这个冼一冼,可不是好对付的啊!” 蓝花花瞟了他一眼:“你不是长他志气,灭自家威风的人!” 汤千斤微一笑,伸手揽住了蓝花花蛇似的腰肢:“你不在乎我要那个丫头?” 蓝花花道:“本教不禁情欲,连严七姑那个女徒弟你都要了,那在乎多这一个?再说,你要了这个丫头,说不定我也可以让冼一冼在我身上卖点力……” 汤千斤双目之中冷芒一闪:“怎么?有个我你还不知足?” 蓝花花道:“你呢?” 汤千斤还待再说。 蓝花花道:“不要忘了,我也刚说过,本教不禁情欲。” 汤千斤笑了:“我要去看看两位贵客了,你也准备好好接待那位冼公子吧!” 他收回了揽在蓝花花腰肢上的手,站了起来。 吃过了,喝过了,乌大鹏带着人把碗盘收走了,临走还问冼一冼有没有什么事,有事尽可随时吩咐,似乎他不准备再来了。 可是,他刚走没一会儿,冼一冼跟雪姑正奇怪汤千斤为什么不见露面,他又来了,是陪着汤千斤来的。 汤千斤在客房没待多久,可是很周到,很热诚,不只是让人有宾至如归之感,而且让人深深感到,“海底洞”所以能列名武林 “一山”、“二峰”、“三洞”之中,靠的是并不全是武功与实力。 这就够了,任何一个做客的人也不会挑剔的。 汤千斤带着乌大鹏走了,冼一冼说了话:“你我对 ‘海底洞’这位老堡主都仰名已久,你认为如何?” 雪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冼一冼道:“我有同感。” 雪姑道:“你我都不要过早下定论。” 冼一冼目光一凝:“难道你看出了什么破绽?” 雪姑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冼一冼要说话。 雪姑接着道:“可怕也就可怕在这儿。” 冼一冼目光一凝:“可怕?” 雪姑道:“让人看不出破绽,就表示那个不知名的组合很高明,高明得能欺瞒天下人,这还不可怕吗?” 冼一冼道:“为什么你不认为是根本没有破绽,根本没有可疑之处?” 雪姑道:“我不会那么想,因为我相信燕大哥。” 冼一冼似乎有点不以为然,道:“雪姑——” “仇郎。”雪姑截口道:“你要是不相信燕大哥,你到 ‘海底洞’来干什么?” 冼一冼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雪姑接着道:“仇郎,你救了我,治好了我的伤,为了我,你筑庐在桃林之中,小溪之旁,为了我,你甚至不惜抛弃得来不易的名声,不再过问武林中事,我很感激——” 冼一冼道:“雪姑,我这么做,为的不是换取你的感情。” “我知道!”雪姑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是,仇郎,我把终身托付给你,愿意跟你过一辈子,为的不是要你壮志消磨,我真不是一个喜欢虚名的女人,可是该做的咱们总还是要做,既然身为武林人,就该为这个武林尽一份心力。武林并不是某一个人的,是大家的,是所有的武林人的,一旦武林遭逢重大变故,沦入某一个人,或某一门派一组织的掌握之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幸免,凭燕大哥的一身武学,他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事实上他今天仍然落魄,仍然潦倒,为什么?他大可以不去管这些事,不必让人家认为他别有用心,甚至于视他为敌,追杀他,他为的又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 冼一冼道:“雪姑,老实说,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怕,从不知道,可是自从有了你以后,我不但知道了,而且很害怕。” 雪姑道:“那是我毁了一个英雄,毁了一个豪杰,这不是我的本意,却成了我的罪过。” 冼一冼忙道:“雪姑——” 雪姑伸出柔荑握住了冼一冼的手:“仇郎,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也什么都不要多想,只管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是为了甄君子大哥,也不是为任何人,为咱们自己,为咱们的子子孙孙!” 冼一冼反手握住了雪姑的柔荑,脸上掠过了一种异样神色,目光凝住:“雪姑,对你,我又多认识了一层。” 他没有多说别的,一句也没有! 忽然,梆子声响动,传来了打二更声! 雪姑的身躯轻轻的震动了一下,也轻轻的 “呃!”了一声:“都二更了。” 冼一冼道:“可不,真快。” 雪姑道:“仇郎——” 冼一冼道:“你该歇息了,躺下吧。” 他扶起了雪姑。 雪姑没说什么,任由冼一冼扶着走过去上床躺下,她也没脱衣裳,冼一冼摊开被子给她盖上之后,回身曲指遥弹,只听 “卟!”地一声轻响,灯灭了,顿时房里一片黑暗。 就在客房陷入黑暗的同时,客房的后窗轻轻开了,一条黑影矫捷的穿窗飘出,一闪没入夜色不见。 当然,那是冼一冼。 冼一冼他不但名列 “天下七雄”之中,而且他的一身修为在八俊之中也是数得着的,他藉着夜色掩蔽在 “海底洞”里行动,几乎走遍了 “海底洞”每一个角落,神不知,鬼不觉,点尘未惊。 约莫一个更次之后,他又经由那扇后窗到了客房之中,黑暗里,他向着床上道:“我都找遍了,居然没能找到一个可疑之处。” “不要再找了,你要找的已经自动送上门来了。” 床上有人说话,是个女子话声,却不是雪姑。 冼一冼心里猛震,就要扑过去,但是在他要动还没动的时候,床上那女子又一声轻喝:“不要鲁莽,那对你没好处!” 冼一冼懂这句话的意思,他心里又一震,忙收势停住。 “叭!”地一声,光亮一闪,黑暗中有人打着了纸媒,点着了灯,灯已经挪到床边去了。 冼一冼看见了,床上盘坐着一个身穿轻纱晚装的女子,相当美,但也一脸的妖媚,雪姑已经不见了。 他忙道:“拙荆呢。” 那女子微一笑,妖媚之态增添了三分:“冼公子头一句就问尊夫人,足见伉俪情深,令人羡煞,也令人妒煞。” 冼一冼冰冷道:“答我问话!” 那女子道:“冼公子请放心,尊夫人现在密室之中,由我们老堡主亲自照顾,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冼一冼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叫蓝花花,冼公子应该听说过。” 冼一冼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我夫妇是来借宿——” 蓝花花道:“冼公子要是到了这时候还这么说,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的确,没发现床上已经换了人,从后窗进来那头一句,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冼一冼沉默了一下,道:“事既至今,废话不必多说,你们想怎么办呢?” 蓝花花道:“冼公子不愧快人快语,可是语气带着怨愤这就不对了,贤伉俪多管闲事招祸,要怪只能怪那个甄君子,要是贤伉俪不听那个甄君子的,不强出头,不管这档子闲事,我们永远也不会找上贤伉俪,是不?” 冼一冼吸了一口气,往上压了一下心里的着急跟怒气,道:“既已经落在你们手里,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大意思了——” “不。”蓝花花道:“这应该给冼公子一个教训,要是还有下一次的话,仇公子应该记住,对有些人、有些事,单凭过人的武功是不够的,还要多用点头脑,真的,连我们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就制住了冼公子。” 冼一冼像没听见,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一个什么组合,为什么非要阴谋席卷武林不可?” 蓝花花道:“我不能,只是从冼公子这一问可知道,冼公子你对我们的所知,少得可怜,那么我要反问一句,冼公子你既然对我们一无所知,为什么会认为我们席卷了武林,会有什么不好?” 冼一冼道:“武林本就没有主,有主要是好,武林为什么不公推某人或某门派为主,一旦你们为武林之主要是好,为什么不等武林心悦诚服的公推,而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席卷武林?” 蓝花花道:“套冼公子你一句话,以冼公子你现在的处境,跟你辩论这些,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第92章 皇女香车了无痕 冼一冼道:“那就此打住,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办吧!” 蓝花花道:“不是我们,而是我,至少现在我该这么说!” 冼一冼道:“那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蓝花花道:“此时此地,这么一个处境,只要我稍微有点暗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迫不及待的讨好我!” 冼一冼两眼奇光一闪,眉梢儿高高扬起:“我懂了。” 蓝花花道:“怎么样?” 冼一冼道:“那是任何男人,不是我!” 蓝花花道:“难道你不是男人?” 冼一冼道:“男人跟男人有所不同,就跟女人跟女人有所不同的道理一样。” 蓝花花一双眉梢儿跳动了一下:“冼公子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儿啊,我这种女人怎么了!你这种男人要是听了我的会吃亏吗?” 冼一冼道:“这就很难说了,吃亏、占便宜,由于各人的立场不同,解释与感受也就各自不同了。” 蓝花花忽然笑了,笑得好娇好媚:“冼公子,现在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多不同,就算有,你也只有暂置一旁了。” 冼一冼道:“是吗?” 蓝花花道:“当然,因为尊夫人落进了我的手里,现在正在密室由老堡主亲自照顾,而老堡主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我想冼公子从甄君子嘴里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这话冼一冼还不能不懂吗,只要是对“海底洞”有所怀疑的,任何人都会懂。 冼一冼勃然色变,神色吓人:“你们敢!” 蓝花花道:“冼公子要不要试试?” 冼一冼突然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出奇:“你要是拿这一点要挟我,那你就错了。” 蓝花花道:“冼公子还能不听我的?” 冼一冼道:“如果我这么做来保全拙荆,那跟我失去拙荆又有什么两样?” 蓝花花不禁为之呆了一呆:“普天之下会这么想的男人恐怕不多,看来贤伉俪之间的情与众不同,也不同于世俗——” 冼一冼道:“你知道就好。” 蓝花花道:“要是我拿尊夫人都要挟不了你的话,看来我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冼一冼道:“恐怕是了!” 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进来:“但是拿仇夫人绝对可以让冼公子乖乖的去做别的。” 冼一冼一听就听出来了,说话的是汤千斤。 果然,客房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 “海底洞”的老堡主汤千斤。 冼一冼不禁为之心头震动了一下,这个汤千斤都已经到了客房门口了,他居然没觉察,足证这个汤千斤的一身修为不弱。 只见汤千斤望着蓝花花笑道:“冼公子不是一般男人,没能让你如顾。” 蓝花花道:“人家夫妻不是一般的世俗夫妻,真是既令人羡慕又令人嫉妒。” 汤千斤笑了笑,没说话。 冼一冼冷然道:“拙荆呢?” 汤千斤转过脸去,道:“眼前两个人,冼公子连个称呼都没有,究竟是问谁呀?” 冼一冼道:“我知道你不是汤千斤,却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怎么称呼你?” 黑东阳微一点头:“倒也是,看来我是错怪冼公子了。” 冼一冼道:“ ‘海底洞’的老堡主呢?你姓什么?叫什么?怎么称呼?” 汤千斤微一笑,笑得狡猾:“甄君子都没能知道,我会让冼公子你知道吗?” 冼一冼道:“但是你没对甄君子承认你不是汤千斤,却对我承认了。” 汤千斤道:“冼公子知道这个,跟不知道没有什么两样。” 冼一冼道:“是吗?” 汤千斤道:“怎么不是!尊夫人在我掌握之中,冼公子在外面说话,能不多加考虑吗?” 冼一冼道:“在外面说话,听你的口气,似乎要放我走。” “当然。”汤千斤道:“把冼公子你留在 ‘海底洞’,怎么让冼公子为我做事啊?” 冼一冼道:“大概你是打算只放我一个人走。” 汤千斤道:“那更是理所当然,我要是不把尊夫人留在手里,怎么能让冼公子你听我的。” 冼一冼道:“要放就都放,要不放就都不放,不妨告诉你,拙荆留在 ‘海底洞’,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汤千斤道:“那恐怕由不得冼公子!” 冼一冼双目闪现冷芒:“你——” 汤千斤道:“要想让尊夫人毫发无伤,冼公子还是乖乖听我的好,当然,要是冼公子不想要尊夫人,那自是另当别论。” 冼一冼冰冷道:“要是拙荆有任何差池,不惜拼了我的这条命,也要你们付出十倍的代价。” 汤千斤道:“我们付出十倍的代价,就能补偿尊夫人的任何差池吗?” 冼一冼双目冷芒暴射,神色怕人:“你——” 汤千斤道:“冼公子,现在不是多说任何话的时候。” 冼一冼突然伸手抓向汤千斤的咽喉,汤千斤不闪不躲,也没有出手招架,任由仇英都个钩般五指扣住了他的咽喉。 蓝花花脸色大变,要跃身下床,但是她刚动就被汤千斤抬手拦住。 冼一冼转眼望向蓝花花:“他比你知趣得多,还不快去把拙荆带到这儿来!” 蓝花花又要动,汤千斤又抬手拦住,道:“冼公子,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躲不闪,也不出手招架,任由你扣住我的咽喉要害,只是让你知道,制住我并不能换回尊夫人去,冼公子要是不信,尽可以试试。” 冼一冼没说话,双目之中那暴射的厉芒紧紧的盯着汤千斤,一眨不眨。 汤千斤也毫不躲避,毫不畏缩的望着冼一冼,神色相当平静。 蓝花花盘坐在床上,也紧紧的凝望着二人,神情却有点紧张。 半晌,冼一冼忽然敛去威态,无力的收了手;“你赢了,说吧,你要让我为你做什么?” 汤千斤唇边掠过一丝胜利的笑意:“很简单,杀掉那个甄君子。” 冼一冼微微一怔:“你这是强人所难!” 汤千斤道:“怎么,难道姓甄的比尊夫人还要紧?” 冼一冼道:“在我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人能跟拙荆相比拟!” 汤千斤道:“那怎么说我强冼公子你所难?” 冼一冼道:“我恐怕不是甄君子的对手。” 汤千斤道:“冼公子名列 ‘八俊’之内,何等高傲,今天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冼一冼道:“我这个人的确一向不服人,可是我这个人一向也是什么就是什么,甄君子的一身修为,你应该很清楚!” 汤千斤道:“冼公子,即使是实情,你也不能知难而退呀!” 冼一冼道:“如果你们想杀我,你不自己动手,为什么要借别人之手?” 汤千斤道:“冼公子错了,我们杀人向不假手别人,如果我们想要你冼公子的命,那还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是我们要假冼公子之手杀甄君子,冼公子你对我们有大用,我们怎么舍得杀冼公子呢!” 冼一冼道:“可是——” 汤千斤道:“冼公子,杀人的方法很多,杀一个人并不一定非靠高绝的武功不可!” 冼一冼道:“我不知道要杀甄君子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汤千斤道:“那就要靠冼公子自己去想了!” 冼一冼没再说话,他脸色更见苍白,两眼却泛现了红意。 这是一片柳林,垂柳千条,迎风拂动。 在这片柳林里,那迎风拂动的千条柳枝之下,停着这么一支队伍。 一辆马车,十几匹高头骏马,五个女的,十二个男的。 马车旁,放着一张锦凳,一个美艳少女就坐在锦凳上,面前一张漆几,上头放着精致的点心,另外四个女的,旁立伺候着。 十几匹高头骏马拴在不远的柳树上,那十二名男子坐在离马车不远的草地上歇息,围坐成一圈,面前有酒有菜。 很显然的,这支队伍是走累了,停下来正在用餐歇息。 是用餐歇息吗? 看上去,这支队伍正在歇息是没错,用餐却未必,大夥儿面前虽然摆着吃喝,但却没一个人动。 这是为什么? 假如仔细,就可以发现了,那是因为那个美艳少女还没有动,她不但没有动,还沉着一张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她还没有动,别人就不敢先吃喝,这位美艳少女在这些人之中的身分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十二个男的里,有一个相当英挺、相当潇洒,也相当有威仪的中年小胡子,向身边一名身材修长,长眉凤目的红脸长髯老者低声道:“东方总管,只有你能劝了,劳驾一趟吧,不然弟兄们怎么吃喝?” 那姓东方的老者站起来走向美艳少女,近前恭谨躬身:“姑娘——” 美艳少女冷然截了口:“我还当你变了哑吧,绝不会过来跟我说话呢!” 那姓东方的老者道:“倒不是不允不过来跟您说话,而是——” “好了,你总有理由。”美艳少女道:“你过来总不会是跟我说你的理由的吧!” 那姓东方,名叫不允的老者道:“出门在外,饮食起居更要小心,不允是想请您多少吃点儿——” 美艳少女竖了柳眉:“你还敢来劝我,我问你,咱们出来多久了?” 西门不允道:“快一个月了!” 美艳少女道:“这儿是那儿呀,是不是离京很远了?” 西门不允道:“是的!” “离京这么久了,也这么远了,他呢?我要找的人呢?” “这……” “不要跟我这呀那的,你怎么说?” 西门不允迟疑了一下,躲下了身:“回姑娘的话,当初没出京来的时候,不允就曾说过,不知道少爵爷的去处。” 美艳少女道:“这么说倒是说我自己非出来不可了?” 西门不允忙道:“不允不敢!” 美艳少女的神色跟话声忽然变得柔和了不少:“不允,如今我已然出京来了,而且也是经过太后的恩准,离京这么远了,也出京这么久了,反正我是不找着他不回京去,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儿,就干脆告诉我,也省得你跟着到处跑了——” 西门不允苦了脸,道:“回禀姑娘,不允有多大胆子敢瞒您,不允是真不知道。” 美艳少女沉不住气了,脸色变了,话声一下子高了起来:“既然这样,你跟着能有什么用?能帮得上什么忙——” 西门不允道:“回禀姑娘,不允追随左右,是为了护卫——” “护卫?”美艳少女道:“用不着,我有锦衣卫指挥使买佩英,从锦衣卫里挑了十名好手随行,他们是干什么的?” 西门不允道:“这——” “这什么?美艳少女道:“我跟你说过,少跟我这呀那的,你跟着既然帮不上什么忙,那就用不着你这么样跟着了,你走吧!” 西门不允一时微惊:“姑娘——” 美艳少女道:“叫你走,听见了没有?” 西门不允忙道:“姑娘,不允是奉太后谕旨随行护卫……” 美艳少女显然更气了,话声也更高了:“太后的谕旨能让你随行护卫,我就能不要你,给我走!” 西门不允道:“姑娘——” 这时候中年小胡子也忙走了过来,恭谨躬身道:“姑娘,千万不能这么做,东方总管江湖上的经验跟阅历两称丰富,咱们少不了他——” 美艳少女柳眉一竖,霍然转身:“照你这么说,没他我就寸步难行了,要你是干什么的?” 中年小胡子道:“那倒不是,只是——” 美艳少女道:“只是什么,你不这么说还好点儿,你这么一说我就非得赶走他不可——” 霍地转脸向西门不允:“西门不允,你还不走,你敢不听我的?” 中年小胡子既惊又急,忙叫:“姑娘——” 美艳少女猛然站了起来,一脸激怒色,厉声尖叫:“你们都存心气我是不是?再敢不听我的,我就一个人走,谁都不要!” 中年小胡子惊得脸上变了色,只有连忙转向西门不允,道:“西门总管,我看你就听公主的吧!” 西门不允道:“可是——” 中年小胡子道:“西门总管放心,公主自有我全力护卫,有我们这些人,应该很够了,万一不够,我自会找各地方衙门派人!” 东方迟疑了一下,毅然转向美艳少女:“既然如此,不允恭敬不如从命,就此告辞!” 他深深一躲身,转身行去,出了一丈之后,腾身飞射,两个起落就不见了。 第93章 迷心志错上加错 美艳少女等看不见西门不允了,同时西门不允也看不见美艳少女等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没别的,他觉得他这么离开美艳少女不妥。 为什么不妥?他确实不知道他家少爵爷现在何处,可是并不是绝对找不到,尽管他家少爵爷这么样出京来,一定会用化名,可是佐天爵经营的各种生意遍天下,只要往各地的生意一打听,不应不知道少爵爷现在何处,但是他没有那么做,那是因为少爵爷的交代。尽管是少爵爷的交代,他有他的不得已,可是美公主真没有冤枉他。” 还有,公主的出京虽是太后谕旨,可是太后谕旨也是命他跟锦衣卫指挥使贾佩英随行,也就因为这样,太后才能够放心,现在他若因为美公主的一时任性,就听了她的,离开了她,万一出点什么事,有点什么闪失,他对得起谁?又怎么跟皇家交代? 就因为这,他停了下来,也就因为这,旋即他回了头。 可是等他腾身飞射,彼个起落,回到那片柳林的时候,他怔住了。 千条垂柳风拂动依然,美公主等连人带马却已经都不见了。 哪儿去了?走了?这么快?没怎么歇息?也没吃喝? 除了这么一种解释之外,眼前再也没有第二种了。 东风不允也一眼就看见了,辄痕蹄印往远处延伸,这也表示队伍是走了。 怎么办?也只有一个办法,他腾身而起,顺着那向远方延伸的轮痕蹄印进了去。 他身影刚不见,柳林深处,几株长得较密,枝干也较粗大的柳树后,传出了一个阴冷话声:“他绝想不到,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之间,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让他去追吧,等他发觉该追上却仍没有追上的时候,他就会着急了。” 另一个话声接着传出:“幸亏那个任性丫头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不然我还真难找到下手的机会呢。” 先前那阴冷话声道:“不如说咱们当兴,他们当灭,没有布衣老头儿那义子传人的悄悄出京,也不曾有这丫头的出京找寻,没有这丫头的出京找寻,你也不会落这么个好机会,行了,咱们一掌握了这个丫头,不怕布衣老头儿那个义子兼传人不乖乖听咱们的,他就足抵半个武林了,这是个意外的收获,你立了大功了,将来论功行赏,恐怕你要拿头一份儿了。” 那另一个话声道:“不敢,不敢,哈……哈……” 两声得意的笑,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可惜西门不允没听见。 他不会听见的,他不走,那两个话声也不会响起。 真让那阴冷话声说着了,西门不允追了一阵之后,还没见队伍的踪影,他开始诧异,也开始着急了。 以他刚才离开那一会儿工夫算,就算队伍在他一离开的时候马上走,那也走不了多远,以他的身法跟脚程,早该追上了。但是,他还看不见队伍踪影。 他加快身法追了下去,越追不到越诧异,越着急,甚至越感到不安。 忽然,他心神一震,急忙收势停住。 没别的,眼前横着一条大河,轮痕蹄印到了河边就不见了。 过河了?不,河的那一边没见轮痕蹄印,小河虽然不算太深,可是绝不是车马能这么涉水渡过的! 那么队伍那儿去了?是逆水而上了,还是顺流而下了? 都不是,没那么样走的,以水深来看,也绝不可能! 队伍哪儿去了?照眼前这情形看,只有两条路,一是飞了天,一是入了地。 当然,那都不可能! 东风不允身上出了冷汗,他急急腾身而起,飞射而去! 这也难怪,公主不见了,这还得了? 顿饭工夫之后,西门不允进了县城,进城没多远,南大街一家 “孙记”绸缎庄,西门不允就进了这家绸缎庄。 柜台里两个穿着干净整齐的体面年轻伙计,一见西门不允进门,忙满脸堆笑,躬身哈腰:“您老剪点儿什么?” 把西门不允当了客人。 本来嘛,做生意的见有人上门,不当客人当什么? 西门不允道:“我找你们老掌柜,在吗?” 两个年轻伙计还没答话,靠里垂着布帘的一扇门后,有个苍老话声一声干咳道:“那位找我?” 随着这话声,布帘儿一掀,从里头走出了穿着相当讲究的瘦老儿,手里拿根旱烟,人挺精神,他一眼望见了西门不允,一怔,脸色随即一变,忙道:“原来是您哪,快请里头坐。” 他忙侧足让路,躬身摆手让客,一脸的恭谨神色。 西门不允一点也没客气,迈步进了垂着布帘的那扇门儿。 瘦老儿望着两个伙计:“从现在起,我不见任何客人!” 两个伙计见老掌柜对这位客人这样,正自诧异发怔,闻言忙定神,齐声恭应。 瘦老头儿没再多说一句,转身跟了进去。 进门是条走道,走道尽头另有一间屋,是间待客厅,摆设相当典雅,西门不允在里头坐下了,瘦老头跟进来就肃穆躬身:“见过总管。” 西门不允一抬手:“别多礼了,坐!” “谢谢总管!”瘦老头儿坐在了下首,坐下欠身又道:“总管怎么出京来了?” 西门不允道:“我先打听一件事——” 瘦老头儿道:“总管是问——” 西门不允道:“有这么一支队伍,一辆高篷马车,车里一位姑娘,四名侍婢,由十一名高手侍卫,你有没有接到禀报?” 瘦老头儿道:“回禀总管,属下没听过这么一支队伍。” 西门不允脸色微一变,皱了双眉。 瘦老头儿看在眼内,忙问:“总管——” 西门不允抬手拦住:“我原本就觉得不对,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队伍,离奇的不见了,而且就在这一带百里之内,你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那就显得更离奇,更不对了。” 瘦老头儿诚惶诚恐,忙站起:“总管——” 西门不允又一伸手:“你坐下,我不是怪你!” 瘦老头儿坐了下去,道:“那么总管是说——?” 西门不允道:“目前只许你一个人知道,公主失踪了。” “公主?”瘦老头儿道:“那个公主?” 西门不允道:“公主还有那个公主?” 瘦老头儿会过意来了,脸色大变,惊得霍地又站了起来,急道:“总管,公主出京来了?” 西门不允点了一下头。 瘦老头儿忙又道:“总管刚提那支队伍……” 西门不允道:“那位姑娘就是公主,四名侍婢是四名宫女,十一名高手则是 ‘锦衣卫’ 指挥使贾长生亲率十名 ‘锦衣卫’好手——” 瘦老头儿道:“属下斗胆,总管会不会弄错了?” 西门不允道:“什么意思?” 瘦老头儿道:“公主出京,又有 ‘锦衣卫’指挥使亲率好手随行护卫,怎么会失踪?” 西门不允道:“我一个人或许会弄错,这支队伍是在这一带百里之内不见的,你不是连听也没听说过吗?” 瘦老儿道:“或许是兄弟们疏忽,或许属下等的消息不够灵通。” 西门不允道:“我倒宁愿是像你所说的。” 瘦老头儿还待再说。 西门不允又抬手拦住:“这件事待会儿再说,现在我要跟你打听另一件事。” 瘦老头儿忙说:“总管只管问。” 西门不允道:“有没有少爵爷的消息?” 瘦老儿一怔,立即瞪大了一双老眼:“怎么?少爵爷也出京来了?” 西门不允道:“公主就是出京来找少爵爷的,太后论旨命,贾指挥使跟我随行护卫。” 瘦老头儿道:“总管不知道少爵爷的行踪?” 西门不允道:“少爵爷是暗地出京,没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宫里,少爵爷就是怕我让公主逼出他的行踪,所以连我也没告诉,只让我知道,他是听说武林出了个秘密组合,居心叵测,出来看看的。” 瘦老头儿忙道:“原来少爵爷也是为这,那就不难找了。” 西门不允道:“怎么?” 瘦老头儿道:“最近武林中倒是相当平静,只是有一个不知来路,叫甄君子的年轻人,闹这件事闹得很厉害——” 西门不允道:“一个不知来路,叫甄君子的年轻人?” 瘦老头儿道:“他先在 ‘绥城’闹,说是为拦盖秋天那一夥落在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之手,可巧盖秋天死在了 ‘北直隶’总捕头 ‘大鹰爪’坎威的手里,这件事也就没听说有什么进展了,之后这个甄君子又闹上了 ‘海底洞’,说海底洞里有毛病,他没能拿出什么证据,却招得汤千斤传 ‘武林帖’,找他算帐,连 ‘穷家帮’都对他下了截杀令——” 西门不允道:“这个甄君子的所作所为,跟少爵爷出京来的目的不谋而合。” 瘦老头儿道:“少爵爷出京来是用化名?” 西门不允道:“那是当然。” 瘦老头儿道:“这个甄君子不可能是少爵爷!” 西门不允道:“何以见得?” 瘦老头儿道:“听说这个甄君子落魄、潦倒,十分邋遢,有人说他是穷极无聊,想藉这件事闯出名气,谋个衣食无缺,而且连 ‘穷家帮’都在到处追杀他。” 西门不允皱眉沉吟未语。 瘦老头儿道:“少爵爷要是用了化名的话,另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倒是颇有可能。” 西门不允目光一凝:“另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我许久没出京来了,武林之中不知来历的年轻人何其多?” 瘦老头儿道:“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姓李,叫李亦凡。” 西门不允道:“怎么见得他可能是少爵爷?” 瘦老头儿道:“这个李亦凡听说是位英挺俊逸、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而且他姓李,叫天民,巧的是他跟甄君子订交,交了朋友。” 西门不允道:“唔,英挺俊逸,风度翩翩,姓李,叫天民,天子的臣民……” 瘦老头儿道:“对,属下就是这个意思。” 西门不允抬眼凝目:“但愿这个李亦凡就是少爵爷——” 神色一肃,接道:“以我的名义立即传令各地,秘密找寻少爵爷及公主的下落,一有少爵爷或者是公主的行踪,立即飞报!” 他用了两个 “立即”,可见紧急。 瘦老儿那敢怠慢,立即躬身恭应。 这里是一片山野,光秃秃的一片山野,没有一棵树,甚至寸草不生。 昏暗的月光下看,更见荒凉,荒凉得令人害怕,让人心酸。 这片光秃秃的山野,从上到下,梯子似的,一昼昼,一阶阶,每一昼,每一阶,都有不少黑忽忽的洞口,那是一个个的洞,土洞,也就是众所周知的 “窑洞”。 从上到下,数不清的黑忽忽的洞口,没有一棵树,寸草不生,荒凉,这时候,这么一副景象,不该有人迹! 本来就是,这种时候,这么一个地方,哪来的人迹?谁会往这儿跑? 不,只要静下心,竭尽目力仔细看,不但会发现有人迹,而且那些个人还不在少数。 人在那里?人在那些黑忽忽的洞口之前,隔不多远就是一个,每一昼,每一阶都有,有坐着的,也有躺着的,只是他们穿的衣裳颜色跟这片光秃秃的山野一样,不动的时候不容易发现,在这样的夜晚想看见他们就更难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那些人是一个个的要饭化子,中年的、年轻的都有,不管中年的,或者是年轻的,人人身边一根油亮的打狗棒! 这些要饭化子怎么会在这儿?跑这儿来干什么? 马上就知道了! 在这片山野的最高处,那是一片黄里带灰的黄土地,方圆约莫十来丈,靠边缘的地方坐着一名中年化子,居高临下,不要说是这片山野,就是几里内,有点动静都别想瞒过他的两眼。 只要他有任何发现,一声招呼,往下去那一昼昼,一阶阶洞口前的化子们就全知道了。 他真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但是突如其来的一个低低话声却来自他身后:“你要知机、识趣,最好不要有任何动静。” 任何人要这时候也不会知机、识趣,中年化子也不例外,他一惊,就要动。 就在他想动的同时,他清晰的觉出,一只手掌已然贴到了他后心之上,那低低话声也从身后响起:“你不会不知道,也应该绝对相信,只要我用力三成,你就会马上心脉寸断。” 第94章 君子深入穷家帮 中年化子知道,也绝对相信身后那人说的不假,一点都不假,身后那人既然有欺到他身后,犹让他茫然不觉的修为,自然就有力用三成震断心脉的功力。而且他也知道心脉寸断的后果是什么。 他知机了,识趣了,连忙把想动的念头打消了。 那低低话声又起:“此地是你们 ‘穷家帮’的总舵所在?” 中年化子微点头,轻声应:“是!” “蒙三老被监禁在那一个洞里?” 中年化子道:“你是——” “那无关紧要,答我问话。” 中年化子没应声。忽然,他觉得从贴在后心的那只手掌上传出了一股热力,透过他的背,直达他的心,他的心先是猛一收缩,继而狂跳,他好难过,头晕,目眩,浑身发热,几乎要瘫下去。 他知道厉害了,忙道:“就在往下数第三昼最中间一个洞里。” “有别的路进去吗?”“没有——” “你想更难过一点儿?”中年化子那敢,这就够他受的了,他忙道:“第二昼上洞堆放柴粮,有道土梯可通下去。” 马上,热力没了,不难过了,但是,手掌换成了手指,点在了他腰眼的穴道上,他觉出他不能动了,也不能出声了。 就在第三昼那最中间一个洞里,什么都没有,只地上盘坐一个人,一个老化子,不是别人,正是蒙三老蒙三召。 蒙三召闭目盘坐,老僧入定似的,忽然一个低低话声传入耳中:“三老!” 话声很熟,蒙三召忙睁眼,循声望,他马上就看见了,身右不远处,那通上洞的土梯上,半蹲半坐的有个黑忽忽的人影。 洞里没灯,可是蒙三召眼力好,藉着洞外照进来的昏暗月光,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居然是他是忘年交甄君子! 还好,土梯背向外,即使洞口外有人,土梯可以挡住甄君子,不被发现,尽管如此,蒙三召仍然吓了一跳,惊声急问:“你怎么来了?”甄君子道:“来看三老啊!” 蒙三召道:“看我?”“我听说三老遭到囚禁。” “你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托三老的福,我毕竟已经到了三老面前。” “没伤人吧?”“没有,只闭了一个的穴道。” “我知道你修为不错,可是放眼武林,能这么样进 ‘穷家帮’总舵的,你是头一个。” “谢谢三老夸奖。” “你来了也好, ‘海底洞’的情形怎么样?”甄君子把 “海底洞”的经过了一遍。 听毕,蒙三召忍不住轻叫:“有这种事?这是怎么回事?”甄君子道:“我也说不上来!” “会不会不是有人假扮汤千斤,而是汤千斤受了他们药物控制。” “三老,有这种心智遭药物控制,而神态、举止仍跟常人一样的药物吗?”“这就没听说了。” “三老,我一时虽不能掌握他们的证据,可是我敢说,‘海底洞’ 的汤千斤绝对有毛病。” “老弟台,要是办这事,说这话的不是你,连老要饭的我都几乎不能相信了!” “三老顾念的是我,那位冷姑娘可就不顾念了。” “这个丫头怎么这个样儿,以后让我碰上——” “三老,冷翩翩对我怎们样都无关紧要,我也不在乎,要紧的还在 ‘穷家帮’——” “‘穷家帮’怎么样?”“三老难道不知道,贵帮帮主又对我下了追杀令?”蒙三召心神一震:“真的?”“这是什么事,岂能无中生有,欺骗三老。带人到处截杀我的,还是韩二老呢!” 蒙三召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脱口叫道:“什么,我韩二哥?”这一声不能不惊动外头的人?只见洞口外几个化子或扭头,或转身,都望了进来,一个道:“三长老有什么吩咐?”蒙三召倏然惊醒,连忙定神,应道:“没事儿,我做梦!” 强忍着震惊又坐了下去,看看洞口外的几个弟子信以为真,又回身转头安静了。这才压低声音向甄君子道:“老弟,究竟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点儿。” 甄君子遂把 “穷家帮”从“海底洞”附近对他的袭击,以及以后碰见韩二听带人对他截杀的经过,丝毫没有减少,也丝毫没有增添的都告诉了蒙三召。 静静听毕,蒙三召忍不住轻叫:“怎么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甄君子道:“我也想不通,‘穷家帮’怎么会这么敌友不分!” 蒙三召哼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大半是 ‘海底洞’那方面,以汤千斤的名义传了 ‘武林帖’——” 甄君子道:“即使是,别的任何人都可以对我下手,唯独 ‘穷家帮’不能!” 蒙三召道:“老弟是说——” 甄君子道:“三老 ‘穷家帮’总舵不会不知道,我怀有 ‘佐天爵’的信物 ‘紫金令’,也被蒙三老你视我为忘年交。” 蒙三召为之一怔:“这倒是,我的面子可以不顾,佐天老爵爷的 ‘紫金令’怎么可以不当回事儿?”甄君子道:“三老是不是觉得贵帮的作为有点——” 蒙三召似乎没听他说话:“这又是怎么回事?”当然,这话不会是问甄君子,既不是问甄君子,那就是自言自语了。 尽管蒙三召是自言自语,甄君子却还是回答了:“以我看,恐怕只有贵帮帮主才知道了。” 蒙三召 “嗯”了一声道:“那是当然——不过——” 甄君子道:“可是偏偏他已经下了这种令。” 蒙三召的话声诧异欲绝:“帮主他怎么会下这种令——” 甄君子道:“咱们坐在这儿想是想不出来的,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当面去问问贵帮那位帮主,走吧,三老。” 蒙三召霍地转过脸来,凝目问道:“走?上哪儿去?”不知道他是没听甄君子说话,还是怎么? 甄君子道:“我刚说过,问贵帮那位帮主去。” 蒙三召道:“老弟,你开玩笑?你明知道我正在囚禁之中。” 甄君子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三老以为我潜进贵帮总舵来,找到三老,是来干什么的?”蒙三召忙道:“不行,老弟,你不能这样做,我也不能跟你走。” 甄君子道:“三老——” 蒙三召道:“老弟台,既然武林中人,你不应该不知道 ‘穷家帮’,你看得见,这儿像是牢房吗?连门都没有,门口只几个值夜的弟子,我身上跟手脚也没有一点束缚,要是能走,我早就出去了。” 甄君子道:“我知道 ‘穷家帮’,只是今天的 ‘穷家帮’变得跟往昔大不相同,三老你身为长老,又犯了什么错,值得连夜被召回总舵来囚禁?”蒙三召道:“老弟,我懂你的意思,这是那是帮主的事,帮中的弟子,就算是我这个长老,也只有绝对遵从,不能打丝毫折扣。” 甄君子道:“不管令谕的对错,都要绝对遵从,不能打丝毫折扣?”“不错!”蒙三召道:“令谕的对与错,自有帮主承当,帮中的弟子只知道绝对遵从。” 甄君子道:“看来 ‘穷家帮’帮主的权威是太大了些,就算是皇上,他也得听贤良劝谏——” 蒙三召道:“老弟台,或许是因为你初入江湖,对武林中事知道得还不够,不只是 ‘穷家帮’这样,武林中的各门各派大多都是这样。” 甄君子道:“三老,现在不是你越狱,是我救你出去。” 蒙三召道:“那也不行,只要我离开了这个地方,不管是怎么出去的,都跟越狱没有两样。” 甄君子道:“照这么说,三老只有接奉贵帮帮主的令谕,才能出去了?”蒙三召道:“事实如此,不过也还有另一个办法。” 甄君子道:“什么办法?”蒙三召道:“扛着我的尸首出去。” 甄君子为之心神震动一下,道:“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见贵帮那位帮主吧!” 蒙三召忙道:“不行,老弟台,你不能!” 甄君子道:“三老,我怎么又不能?”蒙三召道:“老弟台,我是为你,这里是 ‘穷家帮’总舵,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还是没有人能够——” 甄君子截口道:“三老,我不敢说敌得过 ‘穷家帮’ 总舵的这么多高手,可是自保我还有把握,大不了跑就是了!” 蒙三召道:“也不行,老弟台,你这是兴师问罪,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定以武相向,我身为 ‘穷家帮’ 的弟子,不能让你这么样对帮主——” 甄君子道:“三老——” 蒙三召道:“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处境是没法拦你,可是我不能知情不报,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只有嚷嚷出声,只要我一嚷嚷,你就是一场麻烦,老弟台,我现在已经知道,帮主对你下了截杀令,我没有对你采取行动,已经是违反了帮规,我好在还有藉口是在囚禁之中,你要是再……老弟台,听听我的,走吧!别惊动任何人——” 甄君子听得哭笑不得,道:“三老,你答我一句,贵帮帮主下这个令谕对是不对?”蒙三召道:“我知道不对——” “还有,”甄君子道:“三老无缘无故被连夜召回总舵囚禁,接着贵帮帮主就对我下了截杀令,三老难道认为这两件事毫无关连,一点也不动疑?”蒙三召微一怔:“老弟,你是说——?”甄君子道:“三老,你自己是个什么看法?”蒙三召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必然是 ‘海底洞’ 方面以汤千斤的名义传了武林帖,事实上你从我韩二哥那儿也已经得到了证实——” 甄君子道:“三老,佐天爵的 ‘紫金令’、‘海底洞’汤千斤的武林帖,在天下武林之中,份量孰轻孰重?”蒙三召道:“‘海底洞’是汤千斤的武林帖,当然不能跟佐天爵的 ‘紫金令’比!” “这就是了!”甄君子道:“为什么贵帮帮主能重视 ‘海底洞’汤千斤的武林帖,而不顾 ‘佐天爵’的 ‘紫金令’,下了对我的截杀令?”蒙三召道:“这个——” 甄君子道:“现在,三老还拦我见贵帮帮主吗?”蒙三召目光一凝:“老弟台,你究竟想说什么?”甄君子道:“三老,我担心贵帮那位帮主的遭遇,跟 ‘海底洞’的汤千斤一样啊!” 蒙三召两眼寒芒暴闪:“老弟,你是说——” 震惊之余忍不住话声又大了点。 外头立刻传进了话声:“三长老——” 蒙忙转脸向外,因急而气,叱道:“不要吵,不告诉你们了吗?我做梦。” 除了 “穷家帮”那位帮主之外,恐怕没一个人敢把这位三长老当罪犯看,“穷家帮”上下又有谁不知道这位三长老的脾气?所以,蒙三召这里一声气急的叱喝,洞外只响起了一声恭应,接着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甄君子这才道:“三老,还要我怎么说?”事实上,他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蒙三召是个明白人,那有不懂的道理?他忙摇了头:“不,不可能——” 甄君子道:“怎么见得不可能?”蒙三召道:“ ‘穷家帮’不比 ‘海底洞’——” 甄君子道:“三老,恕我直说一句, ‘海底洞’名列一山、二峰、三洞之内,声威、势力绝不下于 ‘穷家帮’。” 蒙三召道:“可是我们帮主就是不可能,而且从来也没有一点迹象,没有一点徵兆——” 甄君子道:“那么,三老,他那有违常情、常理的作为,又如何解释法?”蒙三召道:“这——” 甄君子道:“三老,我也是为 ‘穷家帮’,‘海底洞’可以出这种错, ‘穷家帮’不能,要是 ‘穷家帮’出了这种错,那会陷 ‘穷家帮’于万劫不复——” 蒙三召身不由主,为之激灵一颤,忙道:“老弟!” 甄君子道:“三老,你最好想清楚,我不听你的,顶多落个落荒而逃,你要是不听我的,则可能成为 ‘穷家帮’的千古罪人……” 蒙三召口齿启动了几下才道:“老弟,我怎么想都不可能……” 甄君子道:“三老,但愿不可能,可是试试看总无妨,再说不去求证又怎么肯定不可能?”蒙三召道:“可是……” 甄君子道:“三老,事关重大啊!” 蒙三召皱了眉,苦了脸:“这不是对我们帮主大不敬吗?”甄君子道:“是对贵帮帮主大不敬要紧,还是陷贵帮于万劫不复要紧?我不信三老你分辨不出来,何况,就算是对贵帮帮主大不敬,那是我这个外人,又不是三老——” 蒙三召道:“话是不错,可是我不知情还好——” 甄君子正色截口:“三老,不妨让你知道,找贵帮那位帮主问个清楚,我是一定会找,为我,也为 ‘穷家帮’,甚至为整个天下武林,至于三老怎么做,那就全在三老了!” 话落,他站起身,就要往上走。 只听蒙三召急叫:“老弟!” 甄君子收势停住,转眼回望:“三老还有什么事?”蒙三召迟疑了一下,道:“没什么!” 只这三个字,别的一个字也没多说。 显然,他是已经不反对甄君子那么做了,但是又绝不愿从他嘴里说出来。 甄君子何许人?他懂,他能体会,他向着蒙三召说声:“告辞!”人已从土梯上往上窜去。 就是这时候,耳边已传来蒙三召的话声:“中间一排,当中的那个洞。” 这是蒙三召告诉他,“穷家帮”帮主的所在。 甄君子忙谢了一声,人已经到了上洞,从上洞外望,洞外空荡而寂静,显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发现,有他这么一个外人侵入了 “穷家帮”的总舵,直入核心重地,但是怎么能到中间一排,当中那个洞里,而仍不被发觉,他却不免发了愁。 第95章 全是情义薄云天 “穷家帮”总舵的情形清清楚楚,除了这个洞守卫的那个要饭化子是一个人坐在洞顶,给了他可乘之机以外,其他每一排、每个洞的守卫都是在洞口外的空地上,不但不只一个,而且每个洞的守卫都互相看得见,也近在咫尺,好呼应,也极容易互相支援,尤其要命的是,每一排,每个洞口前都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除非能快得让人看不见,除非能隐身,要不然想进入个洞不被发现,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倒不是怕让人发现,而是在进入中间一排,当中那个洞见着 “穷家帮”的那位帮主之前,他不愿让人发现,免得引起阻拦,给了那位帮主不见他的机会。 这怎么办? 甄君子竟是甄君子,没有难倒他,很快就让他想出办法来了。 这个洞里放的不是粮食、柴火跟一些杂物吗?甄君子他拿了一些柴火,扎成了胳膊般粗细一束,又找到火种,点着了火,振臂往洞外远处抛去。 火把接着火光直飞出去好几丈,然后又拖着火光疾泻而下,往下落去。 这当然吸引人的目光,就在每一排那些洞口前,或坐、或站的那些 “穷家帮”弟子惊作一团,在夜色里从顶上射出,然后往下坠落的同时,甄君子已身法如电,从那个放置粮食、柴火、杂物的洞内射出,夜色里像一缕淡淡轻烟似的,下落到中间那一排,然后往当中那个洞口射去。等到洞外那些要饭化子定过了神,有的抬眼上望,有的仍往下看的纷纷惊问出声时,他已然轻捷异常,点尘未惊的进了当口中那个洞。 他是点尘未惊,但是洞外的声音吆喝却惊动了人,洞里土炕上霍地坐起个中年化子,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但长相威猛,加上一脸刺猬的络腮胡,却怪吓人的。 当然,他一眼就看见了刚进来的甄君子,也一眼就看出甄君子不是他 “穷家帮”的人,他微一怔,旋即凝目喝问:“什么人?”洞外只见火光不见人,又见顶上那名弟兄在那儿坐得好好的,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这中年化子的一声喝问,够了,马上就听见洞外有人喊:“帮主洞里进了人!” 这不得了,一下子闯进了好几个,进来就扑甄君子。 甄君子像身后长了眼,头也没回,扬手往后一挥,砰然声响,那几个全被震得往后退去。 威猛中年化子两眼厉芒一闪,挺身下地站起。 甄君子及时道:“我是来见你的,你要是像个帮主,就叫他们不要进来打扰!” 威猛中年化子一双万芒闪射的浓眼紧盯着甄君子,抬手拦住了甄君子身后又扑上来的那几个,沉声道:“出去!” 像个帮主! 那几个立即煞住扑势,恭应声中躬身退了出去。 威猛中年化子望着甄君子又道:“答我问话!” 甄君子道:“我就是甄君子!” 威猛中年化子两眼厉芒为之一猛:“原来你就是甄君子,甄君子就是你,没想到你能潜进我 ‘穷家帮’ 总舵,闯到我面前来,这就难怪你敢在武林兴风作浪,无事生非了。” 甄君子道:“是你认为我兴风作浪、无事生非,还是谁告诉你的?”威猛中年化子道:“有人告诉我,我也有同感。” 甄君子还待再说。 威猛中年化子冷然截口:“这无关什么重要?我想知道你潜进我 ‘穷家帮’总舵意欲作为?”甄君子道:“我来问问,你为什么下了对我的截杀令,我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威猛中年化子道:“你是明知故问!” 甄君子道:“要是知道,我也就不来了!” 威猛中年化子深深看了甄君子一眼,旋即点了头:“好,我告诉你, ‘海底洞’传了武林帖,各门派为了天下武林的宁静,都容不得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的人, ‘穷家帮’尤其容不得。” 甄君子道:“何以见得我是兴风作浪、无事生非,而不是在为挽救天下武林的免沦魔掌而尽心尽力。” 威猛中年化子道:“空口无凭,拿出证据来,我不相信天下武林这么多人都是聋子、瞎子,只你一个人耳聪目明。” 甄君子道:“难道就不许那个不知名的组合做事神秘,掩尽了天下人耳目,又怎见得武林中的各门派,不是已遭人渗透,落人掌握之中,像 ‘海底洞’ 一样,不但装聋作哑,还对我灭口以及消除障碍的毒手。” 这话可是话里有话。 威猛中年化子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怎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道:“ ‘海底洞’名列 ‘一山’、‘二峰’、‘三洞’ 之中,墨老堡主也是成名多年的侠义老英雄,一向受人尊崇,在无证无据的情形下,难道叫天下武林不相信他,反相信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甚至不知出身来历的后生晚辈不成?”这倒也是。 甄君子道:“帮主要是这么说,我请教,我怀有佐天老爵爷的 ‘紫金令’,贵帮 ‘绥城’分舵可曾将这件事报来总舵?”威猛中年化子道:“ ‘穷家帮’ 天下各分舵,不论有任何事,都会禀报总舵知道,然后再由总舵谕知天下各分舵,只是,谁知道 ‘佐天爵’的信物你是从何得来的!还有, ‘佐天爵’ 已过世多年,据说他有个义子兼传人继承侯爵,但这个继承佐天爵的年轻人,从未出过京城,就算在京里,见过他的人也屈指可数, “佐天爵”传承的一脉是否还存在,谁也不敢肯定——。 甄君子道:“要是有人能够肯定,我也能证明 ‘佐天爵’的信物 ‘紫金令’确实出自京里的 ‘佐天爵’草芦呢?”威猛中年化子道:“老实说,那也没有用,天下武林尊崇的是 ‘佐天爵’,而不是你,一龙能生九族,就算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会有贤与不肖之分,何况是你这个外人,谁又知道你不是藉 ‘佐天爵’的信物进行你的阴谋。” 甄君子道:“天下武林,打从以前到现在,那一个敢藉 ‘佐天爵’之名作恶,信不过的人也绝不可能交给信物——” 威猛中年化子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情形说过,谁也不敢肯定, ‘佐天爵’传承的一脉是否还存在——” 甄君子道:“我也刚说过,自有人能够肯定——” 威猛中年化子道:“可是我又告诉过你,那也没有用!” 甄君子双眉一扬,道:“那帮主你就不是在讲理了!” 本就不是,是在耍赖! 威猛中年化子也扬了一双浓眉:“你凭什么让我跟你讲理?你又哪一点配。” 这就伤人了! 可是甄君子还忍着,道:“这似乎不该是堂堂 ‘穷家帮’帮主说的话!” 威猛中年化子道:“ ‘穷家帮’一向嫉恶如仇,对你这么一个在武林中兴风作浪,无事生非,居心叵测的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我都对你下了截杀令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甄君子忍不住了,道:“我怀疑你跟 ‘海底洞’的那个汤千斤一样……” 威猛中年化子道:“那你更该死……” 一顿厉喝:“来人,给我杀!” 随着这声厉喝,外头立即扑进来几个化子,一句话也不说,迳扑甄君子。 这一次的威力要比上一次大,显然是因为上一次吃了亏。 威力大也一样,甄君子仍然头也没回,扬掌就把扑来的几个要饭化子击退了,击退来袭的要饭化子不难,可是要想向威猛中年化子出手却不容易,只因为外头扑进来的化子一拨又一拨,而且武功一拨高似一拨,最难的是甄君子又不能伤他们。 探明究竟的关键就在眼前,要是这一次错过,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甄君子不免心里急,心急之余就又不免动了些肝火,这一动肝火,手上就不免重了些,在这节骨眼儿上首当其冲的自然倒楣。 只听一声闷哼,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化子踉跄往后退去,吓坏了旁边的化子们,七手八脚,急忙扶住,有人叫,方长老——” 原来是方长老!天! 甄君子心神不免一震! 那满头白发的老化子人老性倔,还不服输,抬手甩开了几名化子就要再扑。 甄君子正在作辣。 就在这时候—— “大哥!”一声呼叫,人影撞入,横拦在老化子跟甄君子之间,影定人现,不是别人,赫然竟是蒙三召。 甄君子为之一怔。 所有的化子都惊住了,威猛中年化子更是脸色丕变。 白头老化子叫道:“老三,你,你——” 只听威猛中年化子厉声道:“蒙三叔,谁准你出来的?”蒙三召转过身来,恭谨躬身:“帮主,等事过去之后,蒙三召情愿领罚!” 威猛中年化子道:“事不关你,来人,把蒙三长老押走!” 有人答应,但是没人敢上前。 威猛中年化子大怒,暴叫,谁敢抗命—— 蒙三召脸色变了:‘帮主’不必弟子们动手,蒙三召随时可回上洞,只是,眼前事有谁应付得了么?”威猛中年化子一时没能说上话来,怒气也渐渐消敛了。 蒙三召转望甄君子:“老弟,你可信得过蒙三召。” 甄君子一时没懂,道:“三老——” “你走,你要做的事交给我,天塌下来我也要办,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甄君子还没有答话,威猛中年化子厉喝: “蒙三叔,你大胆!” 蒙三召霍地转过脸去,两眼厉芒闪射,直逼威猛中年化子。 老化子发起威来还怪吓人的! 威猛中年化子的怒态又消敛不见了。 蒙三召转望甄君子,等待甄君子答话。 甄君子道:“三老,这是我的事!” 蒙三召道:“但是你现在身在 ‘穷家帮’,面对的是 ‘穷家帮’的帮主。” 老化子似乎是点不透。 甄君子急了,道:“三老,事不关你,你何必往身上揽。” 蒙三召震声道:“事关 ‘穷家帮’,怎么说事不关我?”甄君子干脆挑明了:“三老,你是 ‘穷家帮’的人,你不能违抗帮主令谕,也不能触犯帮规,你能干什么?”蒙三召道:“这就是我的事了,不用你操心,我一定给你个交待就是。” 甄君子道:“三老——” 蒙三召似乎也急了,沉声道: “要是不幸如你所料,蒙三召我就是无所谓抗帮令谕,要是万幸不如你所料,我情愿领受最严厉的惩处,那也值得了!” 甄君子心神震动了一下,三老—— 蒙三召没然截口:“不要再多说,你答应我一句,听不听我的?”甄君子道:“三老,我要是不听你的呢。” “很简单。” 蒙三召道:“你我即刻划地绝交,然后我带着眼前这些 ‘穷家帮’的子弟,不惜流血五步也要拦你侵犯帮主,直战到最后一人。” 看来蒙三召是逼他非放弃不可了。 甄君子听得心神猛震,他懂蒙三召的心,他也知道蒙三召的不得已,尽管他急欲查知真象,掌握证据,可是他也不能不顾全这位忠义老化子,他没再多说什么,深深的看了蒙三召一眼,只一声,“三老,你自己小心!”飞身掠了出去。 只听蒙三召在他身后扬声大喝:“帮主有令,来人放行,任何人不得阻拦。” 威猛中年化子,就在眼前,他没作异议,当然就是同意蒙三召代传的这个令谕。 甄君子不见了,当真是没人阻拦。 其实,就算有人拦也拦不住。 甄君子走了,蒙三召转眼望威猛中年化子:“帮主——” 威猛中年化子忽然冷怒而笑:“蒙三叔,你好大胆,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大胆——” 蒙三召道:“帮主,我想过,只要你确是帮主,我情愿领受最严厉的惩处,到那时,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威猛中年化子脸色大变,厉喝:“蒙三叔,你怎么说!” 白发老化子也惊喝:“老三——” 蒙三召道:“帮主,大哥,知道我为什么逼走甄君子,因为这是咱们 ‘穷家帮’自己的事,咱们自己解决,而且,无论咱们的帮主怎么样,咱们也有自己的帮规,不容一个外人来侵犯咱们的帮主——” 威猛中年花子喝道:“蒙三叔,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蒙三召道:“帮主,你明白,眼前这些弟子也知道。” 威猛中年化子道:“你,你要怎么样?”蒙三召道:“眼前都是 ‘穷家帮’的子,都是咱们自己人,我要当着他们,弄清楚你究竟是不是 ‘穷家帮’的帮主欧阳烈!” 威猛中年化子暴叫:“蒙三叔,你,你敢对帮主大不敬,你还抗帮主的令谕在先——” 蒙三召道:“帮主,我说过,你要不是我 ‘穷家帮’的欧阳帮主,我就构不成违抗帮主令谕的罪名!” 白发老化子叫道:“老三——” 蒙三召没回头,道:“大哥,为了 ‘穷家帮’,为了天下武林,我豁出去了。” 第96章 仇英救人动肝火 威猛中年化子须发皆动,目眦欲裂,道:“蒙三叔,你,你,你——我是一帮帮主,岂容你——” 蒙三召道:“等我证实你确是欧阳烈之后,你才是我 ‘穷家帮’ 的帮主,你才有 ‘穷家帮’帮主的权威……” 威猛中年化子大喝:“蒙三召——” 蒙三召道:“我说过,我豁出去了。” 威猛中年化子怒笑:“你豁出去了,难道你也要对我流血五步?”蒙三召道:“那很难说,为了 ‘穷家帮’,为了天下武林,我不惜一切!” 威猛中年化子点头狂笑:“好,好,好——” 蒙三召迈步就要逼过去。 威猛中年化子笑声倏住,暴喝:“站住,你们给我拿下蒙三召。” 毕竟敢抗命的只有一个豁出去的蒙三召,白发老化子带着那些化子就要动。 蒙三召仍没回头,冰冷发话:“大哥,我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谁敢动我我拼谁,别逼我。” 白发老化子等没敢再动。 蒙三召就要二次迈步逼向威猛中年化子。 威猛中年化子突然扬手向后,土墙上一物飞入手,那是一根竹子,一根五尺来长的竹子,色点深红,深红得几乎透明,他往前一举,道:“蒙三召,你可以胆大得不认帮主,难道你也能胆大得不认祖师爷传下来的这根打狗棒!” 蒙三召为之神情震动,脚下不由收势停住。 威猛中年化子目射厉芒,雳雳暴喝:“祖师爷传下的镇帮至宝 ‘打狗棒’当面,蒙三召你还不跪下!” 蒙三召鬓发皆动,脸上闪过的阵阵抽搐,旋即头一低,双膝突曲,砰然跪倒。 看来,忠义的蒙三老,还是抗不过 “穷家帮”祖师爷传给历代帮主的权威。 威猛中年化子两眼闪过奇光,喝道:“把蒙三召押下去。” 白发老化子忙带着些 “穷家帮”弟子,走上前架起了蒙三召。 蒙三召抬眼望威猛中年化子,欲言又止。 威猛中年化子道:“难道你还不服。” 蒙三召头一低,道:“弟子不敢。” 威猛中年化子喝道:“押下去。” 白头老化子忙又带着那些 ‘穷家帮’的弟子,架着蒙三召往洞外冲去。 望着蒙三召跟白发老化子等的背影出洞不见,威猛中年化子的目光转异,脸上也浮现起异样的神色。 蒙三召怎么给甄君子一个交待,恐怕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在蒙三召没有办法违抗祖师爷传下的 “打狗棒”权威之前,他是永远没有机会查明帮主的真假,永远没法给甄君子一个交待了! 甄君子一口气把设置在窑洞的“穷家帮”总舵远远抛在身后,直到看不见昏暗月色下的那片黄里红白,尖秃而凄凉的山野了,他才停了下来。 他心里好不舒服,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仍未能使翻腾的心情有所平息。 为什么他得老顾念别人,老为别人着想,到目前为止,追杀他最紧的是 ‘穷家帮’ ,他却仍得顾念 ‘穷家帮’ 的忠义传统,只能摆架,不能还手,处于挨打的地位。 他为的是谁,为的是什么,他为的是拯救天下武林,又错了么? 有着忠义传统的 “穷家帮”尚且如此,其他的门派及个人就不难想知了,想想何止令人痛心,简直令人灰心。 这一趟到“穷家帮”总舵来,他是来查看究竟,看看“穷家帮”的帮主是不是跟海底洞那位老堡主汤千斤的情形一样,但是为的那位蒙三老,他却不能不放弃。 这一趟到 “穷家帮”总舵来,他也是为把视他为忘年交的蒙三老,救出监禁,却不料蒙三老他坚守 “穷家帮”的传统,那么忠义,说什么都不愿擅离。 这一趟不是白来了!不但是白来了,还弄得心里好不舒服,这是图什么,为了什么,为了谁! 可是转急一想,这不也正是 “穷家帮”传统的可贵处么,这不也正是蒙三老的令人敬佩处么?他遭受到“穷家帮”这么紧的追杀,似能对“穷家帮”的弟子不忍还手,不也就是因为 “穷家帮”的这份忠义么。 天下武林之中,少的就是这些忠义耿命,守正不阿的人,真要普天下的人人都是这种人,那庙堂之上就没有奸臣,市井之中就没有小人,天下也就太平了。 想到了这儿,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夜色这么深,时候这么晚了,没处去,他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打算一个人静静的欣赏这夜色,这月色,渡过这后半夜。 可是当他目光转动,四下搜寻时,他看见了个人。 这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 就不远,仔细看了恐怕也在几十丈外了,那块大石头像座小山,像座峻拔奇怪的山峰,拔地而起,矗立在那片荒野里,那个人,瘦削的身材,一身黑衣,就站在那块大石的顶端,迎着轻拂的夜风,对着夜空里的一弯钩月,一动不动,像鬼魅似的,透着一阵阵的阴森冷意。 这是谁?这时候站在那么一个地方干什么。 甄君子目力超人,尽管隔了几十丈,他仍看出那个黑衣人身影,甚至透自身影的那份冷意眼熟。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在这时候站在那么一个地方,又怎么只他一个人? 甄君子忍不住飞身掠了过去,几十丈距离两个起落,刚在大石下,背着他的黑衣人突然发了话,“甄君子么?”甄君子一听那耳熟的话声,马上就知道他没看错,立即道:“冼公子,正是甄君子。” 那黑衣人随风飘起,直落下来,半空中转身,落地正面对甄君子,不是冼一冼是谁! 甄君子一见冼一冼的脸,不由为之一怔,冼一冼的脸色,肌肤本就白里泛青,少见面色,如今更见苍白,简直就惨白,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他忍不住想问。 冼一冼却先开了口,话声跟他人一样的冷:“你别的什么都不必问,只应该问我怎么会知道是你。” 对啊!他一直背向着甄君子,夜色这么浓,距离又在几十丈外,为什么甄君子一到他就知道是甄君子。 甄君子道:“我正想问。” 冼一冼道:“因为我等的就是你。” 甄君子不由又为之一怔:“怎么说,冼公子等的就是我。” 冼一冼道:“我知道你遭到 ‘穷家帮’的追杀,知道你一定会打上 ‘穷家帮’的总舵查问个究竟,所以我赶到这儿来等你,找这么一个高处站着,是为了看得远,看得广,也为了便于让你看见,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一夜了!” 甄君子忙道:“冼公子找我有事么。” 冼一冼道:“当然有,为的是要杀你,你准备好。” 甄君子听得又一怔:“怎么说,冼公子要杀我——” 冼一冼道:“我已经招呼过你。” 突然欺进、手掌一挥,直袭过来。 甄君子闪身躲过:“冼公子,你开玩笑——” 冼一冼道:“你看过我出手了,像开玩笑么?”他扑势一偏,扬掌又袭到。 甄君子刚就已经觉出来了,冼一冼那一掌,功用七成,威力足以致命,完全是杀人的打法,一点也不像玩假的,他忙又躲了开去,道:“冼公子,你这是为个么——” 冼一冼道:“我说过,别的什么都不必问!” 如影附形袭到,一连就是两掌,掌掌把他精擅的阴柔掌力都挥到了七八成。 甄君子道:“你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 冼一冼没说话。 甄君子没再躲,扬掌拍了出去,没听见声响,也没见劲气,冼一冼却扑势一顿,衣袂一阵狂飘,同时脚下也往后退了一步,他两眼倏现厉芒。 甄君子道:“冼公子,我不得不出手拦一拦?”冼一冼目中厉芒敛去,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几乎一点血色也没有了:“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也知道杀不了你——” 甄君子道:“冼公子——” 冼一冼冷喝:“什么都不要问。” 甄君子道:“可是要杀我总该有个理由,也总该让我知道——” 冼一冼没说话。 甄君子道:“雪姑呢,她知道不知道?”冼一冼神色倏转凄厉:“不要提她,我叫你什么都不要问!” 甄君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冼公子我认识雪姑没多久,可是我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女儿家,不管雪姑现在什么地方,她既然选择了你,就永远是你的人,绝不会变——” 他弄拧了,他以为是雪姑已不在冼一冼身边,冼一冼有所误,找他报复。 冼一冼似乎想厉喝,可是又忍住了,冰冷道:“我也知道,我比你更了解她,你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侮辱她!” 甄君子道:“这么说不是……那你实在没有理由杀我,一点都没有。” 冼一冼道:“不,我有理由,我有充足的理由。” 甄君子道:“什么理由。” 冼一冼又不说话了。 甄君子忍不住微扬双眉:“冼公子,这算什么?”仇笑道:“要杀一个人,不必非让他知道理由不可。” 甄君子道:“当然你也可以那么做,可是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不怕错杀了不该杀的人,不怕落个亲痛仇快。” 冼一冼道:“不怕,因为我本就知道你不该杀,本就知道杀了你一定会落个亲痛仇快!” 甄君子听得何止怔,简直诧异欲绝:“那你还——” 冼一冼冰冷截口:“你说完了么?”甄君子沉然了一下:“冼公子,你真非杀我不可。” 冼一冼道:“你是多此一问!” 甄君子道:“你也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杀不了我。” 冼一冼道:“我已经说过了。” 甄君子道:“那你不该这样下手,你应该根本不让我知道,然后来个出我不意,攻我无备——” 冼一冼道:“我知道,可是我是冼一冼!” 甄君子道:“冼公子你不屑那么做?”冼一冼道:“不错!” 甄君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冼公子你就很难达到目的了!” 冼一冼道:“我知道,可是我会尽心尽力,不达目的誓不休!” 甄君子道:“既然如此,那我就——” 冼一冼道:“只好任由我了。” 甄君子道:“也只好如此了!” 冼一冼道:“这就对了。” 闪身又扑向甄君子。 甄君子到现在为止仍不知道冼一冼为什么会有这种奇突的转变,非要杀他不可,可是他知道,冼一冼一定有他的理由,冲着雪姑,也冲着冼一冼自己,他不能,也不便跟冼一冼计较,既不能计较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跟对付 “穷家帮”一样——躲避。 他这里暗一咬牙,刚要走。 忽听一个叫声传了过来:“哎!你住手。” 随着这叫声,一条青影划空掠到,硬截冼一冼。 仍然不开声响,未见劲气,却只见冼一冼扑势一顿往后就退,一直退出两三步去。 他看见了,甄君子也看见了,两个人中间多了个人,这个人甄君子认识,他却不认识,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那位 “百花峰主”的掌珠,易钗而弁的花惜香。 花惜香易钗而弁的俊美,使得冼一冼不由为之怔了一怔,就冼一冼这一怔神的工夫,花惜香又冷喝出声:“你是怎么回事,叫你住手你没听见哪!” 冼一冼定过了神,也恢复了他特有的冷峻:“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叫我住手,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 花惜香道:“你这个人怎么这种态度,这样说话法,我还没质问你呢?你为什么以武相向,对他出手,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谁。” 冼一冼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何止以武相向,对他出手,我要杀他!” 花惜香猛一怔,叫道:“什么,你知道他是谁,你要杀他,那你一定是——” 甄君子只有说话,道:“他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人,他是 “天下七雄”之一的仇英冼公子。” 花惜香又一怔:“什么,你是 ‘八俊’里的冼一冼!” 冼一冼没去理。 花惜香道:“我听说你在 ‘八俊’里名声不错,可是你为什么杀他,他是个正为拯救天下武林尽心尽力的义侠啊!” 甄君子还得说话:“那是因为一时的误会——。” 花惜香道:“误会,一时的误会就能杀人?”这却使得甄君子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花惜香又道:“即便是一时的误会,也能把它说开,既然知道是误会,也应该赶快把它解释清楚啊!” 甄君子想说话,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97章 少爵爷甘做钓饵 冼一冼那里,冷然先开了口:“只可惜我跟他之间的这个误会说不清楚了,永远说不清楚了,我这么说他,这个误会根本就不是凭唇舌所能解决的。” 花惜香道:“这就怪了,既然明知道是个误会,为什么会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不是平凭唇舌所能解决的呢?”这倒是! 冼一冼有说辞:“只因为他认为是误会,我认为不是!” 这“误会”二字原是甄君子随口而编,冼一冼随声附和的,花惜香却信以为真了:“原来如此啊!那就难怪了,只是那究竟是什么事呢?”冼一冼道:“事不关你,你不必问。” 花惜香道:“他正为拯救天下武林尽心尽力,关系着武林中的每一个人,怎么说不关我呢?就算事不关我,你们两个都是义侠,我不愿见你们两个厮杀拼斗,想做个和事鲁仲连,你把事情说出来,说不定我能替你们化解——” 冼一冼道:“不必了,我跟他之间的这件事,不是任何人所能化解的。” 花惜香轻 “呃!”一声道:“那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不是的!” 冼一冼道:“我跟他之间没有仇恨。” “这就是了!” 花惜香道:“就算你跟他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那总是私仇,当着他正在为拯救天下武林尽心尽力的时候,也应该暂置一旁,进而跟他联手,共同完成此一神圣使命,何况你跟他之间又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冼一冼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抽搐,道:“你说的很对,也很让人感动,但是我只有一句话,你管的太多了。” 花惜香还待再说。 冼一冼道:“什么都不必再说,我不妨告诉你,就算是日出西山,我也非杀他不可。” 花惜香听得似乎有了气,双眉微扬道:“你——” 冼一冼冷然道:“我不愿对你动手,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可是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花惜香愿然更气了,脸色一变叱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不识大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种人,真不知道你的好名声是怎么得来的——” 冼一冼脸上再闪抽搐,转望甄君子:“你总不会让她代你出头吧!” 甄君子还没有说话,花惜香已道: “我就是要代他出头,有什么不可以的。” 甄君子轻咳一声道:“好意心领——” 花惜香霍地转过了身:“你是知道的,我出来找你,就是想跟着你为拯救天下武林尽一份心力,我敬佩你的心情,也敬佩你的作为,现在有人要杀你,我怎么能不管。” 甄君子道:“可是——” 冼一冼突然道: “你的心意可领,不过那要看你管得了管不了,我说最后一次,闪开。” 花惜香霍地转过了身:“要我闪开那不可能,你只管对我出手好了,我是不是管得了,你一试也就知道了!”冼一冼两眼飞闪冷芒:“说得是!” 他就要出手。 甄君子就要阻拦。 就在这时候,一声震人耳鼓的冷喝划空传到:“住手!” 花惜香听得为之一怔。 随着这声冷喝,十三条人影横空疾射,如飞落地,就落在花惜香跟冼一冼之间,正是 “百花峰”的那位白总管跟 “十二金钗”。 “十二金钗”个个面如寒霜,向着冼一冼站立,那位白总管刚转向花惜香恭谨躬身:“属下奉有娘子之命,不得不跟随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这 “姑娘”两个字听得冼一冼为之一怔,不由的多看了花惜香两眼。 花惜香皱了眉结,没有说话。 那位白总管已转过身冷然向冼一冼: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姑娘无礼。” 冼一冼听得扬了双眉,刚要说话,花惜香已抢了先:“白总管,他是 ‘八俊’里的冼一冼。” 白总管微一怔。 “原来你就是 ‘八俊’里的冼一冼——” 冼一冼冰冷道:“你们又是些什么人?”甄君子道:“冼公子,这位姑娘是 ‘二峰’之一, ‘百花峰’娘子的掌珠!” 冼一冼神情震动了一下:“原来是 ‘百花峰’花娘子的令媛!” 花惜香道:“她们是我 ‘百花峰’的总管白素贞,跟 ‘百花峰’的十二金钗。” 冼一冼看了白素贞一眼,没说话。 白素贞则道:‘百花峰’跟冼公子你一向井河不犯,为什么冼公子你今天对我家姑娘要以武相向?”冼一冼道:“你家姑娘就在眼前,你何不问她?”这话听得白素贞扬了眉,她就说话。 只听花惜香道:“白总管,我来告诉你吧。只因为冼一冼他要杀甄君子,我不让他杀,所以他要对我以武相向!” 白素贞呆了一呆,道:“原来——姑娘,属下虽不知道冼公子为什么要杀这个燕青,只是这是冼公子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姑娘何必多管……。” 冼一冼道:“花姑娘身为 ‘百花峰’主的掌珠,却还不如这位白总管明白事理!”花惜香像是没听见,道:“白总管,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去做的,你们既然来了,就替我挡一挡吧!” 白素贞大概没想到花惜香会有这么一句,呆了一呆,忙道:“姑娘——” 花惜香道:“怎么,我支使不动白总管,不能用你们么?”白素贞忙道:“属下不敢!”一顿,冷喝:“十二金钗!” 她当先押掌向着冼一冼拍了过去。 十二金钗掌声暴应声中,也闪身而动,向着冼一冼扑了过去。 冼一冼怎么能不动手,不但得动手,还得以一敌十三个。 那里打上了,这里花惜香转望甄君子:“要是我没有看错,你似乎很不愿意跟他动手。” 甄君子道:“不错,我虽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非杀我不可,但是我知道,那不是误会就是不得已。” 花惜香道:“你不急于知道原因吧!”甄君子道:“急也没有用,他不会告诉我的。” 花惜香道:“那只有暂时先躲他了,是不是。” 甄君子道:“不错。” 花惜香道:“那还等什么,跟我——。” “走吧”两个字还没出口。甄君子已陡地拔起了身形,半空中向着远处飞射而去。 花惜香一怔,急道:“我是叫你跟我——” 夜色浓,只这一句话工夫,甄君子的身影已不见了,她大急,一声:“等等我!”腾身而起,如飞而去。 这么一来,正在打的冼一冼跟 “百花峰”总管白素贞,“十二金钗”等,马上不打了,冼一冼一声没吭,飞身追了去,白素贞则一声:“快走!”带着十二金钗也去势如飞,转眼间没入了夜色中。 这一带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空荡跟寂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又是一天黄昏了。 忙了一天了,累了一天了,到了这上灯的时候,差不多的地方都歇下来,安静下来了,当然,未做上灯后生意的地方例外,那些个地方这时候不过是刚开市。 县城里的 “裕记”绸缎庄做的不是上灯后的生意,可是这时候还门庭若市、门口挂的两盏大灯,照得亮同白昼。 门口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还都排着队,一名长的体面,穿的体面的年轻伙计站在台阶上招呼着。 人这么多,可不是客人,而是都冲着店门口,县城里的各处,甚至将城外的各要道口贴的那张红纸来的,红纸上写的很清楚 “裕记绸缎庄”招两个伙计。 这就难怪人来得这么多了,“裕记绸缎庄”老招牌,大买卖,谁不想过这个门儿? 可是,一般买卖的伙计,不是从小徒弟升起来的,就是亲戚朋友荐介来的,几乎没有像这么样到处张贴招人,试之以当面的。 而且,只要有人在近几天内跑遍各处,他稍加注意一点,能发现各地有不少买买,这几天都在招伙计,用的方法也都跟这座县城的 “裕记绸缎庄”一样。 可惜,没有人能在最近几天之内跑遍各地,觉得奇怪的也只有当地的人了,觉得奇怪归觉得奇怪,各地应怔的人们多得不得了,本来嘛,不过是招个把伙计,还能干什么? 也不过上灯后的一会儿工夫,一个伙计从里头走了出来,轻轻咳了两声,站在了正在面试的老掌柜身旁。 老掌柜忽然站了起来,道:“行了,不试了,凡是排了队的,每位奉上咱们一点心意,给他们诸位买酒喝,然后都请回吧!” 说完了话,他三不管扭头就往里去了,当然,这儿的善后由刚出来的伙计领着料理了。 老掌柜一掀布帘过了通往里头的那扇门,马上就快得像阵风,顺着走道就不见了人。 转眼工夫之后,老掌柜匆忙的出现在绸缎庄后的一个小院子里,典型的四合院,小了点儿,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也很雅致。 小院子里,西门不允正往前走,前头东厢是待客厅的所在,如今灯火通明,两个伙计正垂手站在门口。 老掌柜瘦老头儿忙赶上一步道:“总管,少爵爷到了。” 西门不允道:“还不知道是不是,通报的弟兄只说是李亦凡求见!” 瘦老头儿轻击一掌道: “属下没料错,李亦凡正是少爵爷的化名,不然怎么会在这时候上咱们这儿来,尤其是知道走后砂而不走前头。” 西门不允微点头 “唔!”了一声。 说话间两个人已到客厅门口,两名伙计恭谨躬身,西门不允微抬了一下手,带着瘦老头儿迈步进了客厅。 客厅里,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客正背着手看壁上的一幅画,听见有人进厅,立即转过身来,他不是那个李亦凡是谁! 瘦老头儿为之一喜:“真是少爵爷!” 西门不允神情一肃,带着瘦老头儿快步抱前行下去,“不允跟 ‘裕记’掌柜郝白景见过少爵爷!” 李亦凡伸手去扶西门不允,话却是对老掌柜郝白景说的:“郝老不要多礼。” 西门不允跟郝白景站好,郝白景望着李亦凡有点激动。 “属下多年没见少爵爷了——” 李亦凡微笑道:“是啊!郝老还是跟当年一样,可喜可贺。” 郝白景道:“多谢少爵爷,还不是蒙老侯爷庇佑,托少爵爷的福。” 李亦凡的目光从郝白景脸上掠过,落在了西门不允脸上:“你怎么出京来了,有什么大事非急着找我不可。” 敢情这各处招伙计,是找寻少爵爷的一种 “暗号”。 西门不允很镇定,欠身抬手:“少爵爷请坐,容不允详禀!” 李亦凡道:“都坐下说话吧!” 他行向主位,边道:“我听说找我,先就近去了 “贵记”,他们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就马上赶来了。” 他到了主位前坐下,西门不允跟郝百景依次落座,等到李亦凡端起了刚才就已经倒上了的茶喝了一口,放下了茶杯之后,西门不允才又忽身低头: “不允该死!” 李亦凡目光一凝:“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西门不允道:“少爵爷,公主失踪了。” 李亦凡神情一震:“公主……怎么会……” 一顿,目光一凝:“不允,难道公主出京来了?”西门不允道:“是的!” 李亦凡道:“找我。” 西门不允道:“是的。” 李亦凡入鬓的长眉一扬:“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西门不允垂得很低:“不允知道该死。” 郝百景道:“少爵爷,不能怪总管,是太后的懿旨。” 李亦凡沉然了一下,威态稍敛:“究竟怎么回事?”西门不允道:“您出京不久公主就找您来了,起先不允只说您不在,也没交待上哪儿去,可是公主非等您不可!” 李亦凡道:“你就告诉她我出京来了。” 西门不允道:“还没有,不允心里尽管急,可是还不敢告诉公主,后来天色晚了,公主见您还没回来,又问您究竟上哪儿去,不允只有还是说您没交待,公主没奈何,也就回宫去了,临走还交待不允禀告您她来过,务必要您第二天进宫找她去——” 李亦凡道:“不用说,我第二天没去,她就又找来了!” 第98章 公主失踪成谜团 西门不允道:“第三天公主来了之后好发了一顿脾气,不允只有说您没回来,公主不相信,开始逼问您的去向,不允看情形不对,只有告诉公主您出京了——” 李亦凡道:“这下恐怕不得了。” 西门不允道:“公主大发雷霆,先狠狠骂了不允一顿,接着就逼问不允,您为什么出京,为什么不让她知道,您上那儿去了,不允不敢说,只有回禀您没交待,不知道,公主不相信,也不肯回宫,宫里派人来请都没有用,老太后心疼公主,下了懿旨,命不允保着公主出京来找您,另有锦衣卫贾指挥使带领十名好手随行护卫——” 李亦凡一拍座椅扶手:“老太后还惯她——” 一顿问道:“贾长生他们呢?”西门不允道:“少爵爷,贾指挥使跟十名锦衣卫好手,还有服侍公主的四名贴身宫女,都失了踪。” 李亦凡神情震动了一下,脱口道:“怎么说,还有贾长生他们也——” 又一顿,接问:“怎么知道公主他们是失了踪,而不是有别的情形?”西门不允道:“少爵爷,不允也宁愿是别的情形,无如——”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李亦凡脸色趋向凝重:“不允,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形,说给我听。” 西门不允把公主跟贾长生等失踪时候,地点,以及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李亦凡想往起站,可是他还是忍住了,没站起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东方不允道:“是不允失职,请少爵爷派人回京禀奏,治不允应得之罪——。” 李亦凡道:“这不能怪你,任何人也不能怪你,皇家知道公主的脾气,不会那么不讲理,他们真要是怪你,让他们怪我。” 西门不允还得再说。 李亦凡抬手拦住,道:“依你们看,会是怎么回事儿?”郝白景道:“以属下看,公主不可能赶走西门总管,只带着贾指挥使他们去找少爵爷,因为公主知道,江湖上的事不比官家的事,少了西门总管,想找少侯爷那是难上加难!” 西门不允道:“不允也这么想,只是,要说公主他们是遭遇到了什么凶险,长生也不能相信,因为有贾长生带十名锦衣卫好手护卫,江湖上能动这么一支队伍的人不多,何况前后也不过片刻工夫。” 李亦凡道:“一点痕迹都没有。” 西门不允喃喃自语道:“一点痕迹都没有,除了轮痕蹄印到了河边就中断了之外,找不到任何一点别的痕迹,真像就在那个地方消失了,真像就在那个地方升了天,入了地。”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沮丧,仿佛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寻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他的眼神落在河边的沙滩上,那里只有一行行杂乱的脚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西门不允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找下去,都不会有结果。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沙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什么。他心中一动,仿佛有了什么灵感。 他决定回去再看看。他回到了沙滩上,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脚印。他发现,这些脚印似乎有些不寻常。它们看起来像是人类的脚印,但又有些不同。他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细节。在一个脚印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坑洼。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着那个坑洼。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不属于沙滩的东西。 他用手指挖开了那个坑洼,发现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他捡起来,仔细地观察着。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钥匙,但又有些不同。它的形状很奇特,上面还有一些奇特的花纹。 西门不允心中一动,他意识到,这个金属物件可能是找到真相的关键。他决定带着它去找一个专家。经过一番打听,他找到了一个名叫李天的老学者。李天是一个着名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对古代文化有着深入的研究。 西门不允来到了李天的办公室。李天看到了那个金属物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接过了那个金属物件,仔细地观察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这个金属物件是一个古老的钥匙,它是用来开启一个神秘的门的。” “神秘的门?”西门不允问道。 “是的。”李天点了点头,“这个门是一个古老的遗迹,它隐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只有拥有这个钥匙,才能打开这个门。” “那么,这个门在哪里?”西门不允问道。 李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个门的位置,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个门里面隐藏着一个非常危险的秘密。如果你执意要去,你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西门不允犹豫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到这个门。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天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我会告诉你门的位置,但你必须答应我,你不会告诉任何人。” 西门不允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 李天告诉了西门不允门的位置,并告诉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西门不允感谢了他,然后离开了。 西门不允按照李天的指示,来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他找到了那个门,它隐藏在一座小山丘的后面。他拿出了那个金属钥匙,轻轻地插入了门锁。 门缓缓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黑暗的洞穴。西门不允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他沿着洞穴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地下室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棺。石棺的上面,刻着一些神秘的符文。 西门不允走近石棺,轻轻地推了一下。石棺缓缓地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穿着古代服饰的尸体。 有 “贾长生”指挥使亲率十名 “锦衣卫”高手护卫,这种实力的确不是一般江湖道动的了的!就算是也出动了大批高手,那也不可能这么短暂的工夫里,把这么一支队伍完完全全的劫走,不留一点痕迹。 可是要说是美公主他们自己走了,自己找布衣少爵爷去了,为什么队伍到了河边就断了痕迹,河的那一边也毫无异状,为什么这么一支队伍连 “佐天爵”所经营的各地生意,都没听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美公主他们究竟怎么了?究竟哪儿去了? 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江湖上消失了? 李亦凡皱了眉,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 “不管怎么说,第一是要先找到他们,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要等找到他们之后才能知道了。” 郝白景道:“属下担心,公主他们是遭到——” 西门不允道:“我刚说过,那么样一支队伍,江湖上能动、敢动的不多,何况又是在那么短工夫里,尤其不留一点痕迹。” 郝白景道:“总管,少爵爷出京来对付的那个不知名的组合——。” 李亦凡跟西门不允神情都一震,西门不允抬眼望李亦凡:“少爵爷,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有这份能耐么?”李亦凡道:“根据我出京以来的所得,那个不知名的组合,确有令人防不胜防的伎俩,到目前为止,就我所知,已经有 ‘海底洞’发生了变故, ‘穷家帮’的帮主行为反常……。” 郝白景忙道:“少侯爷是指有个甄君子大闹 ‘海底洞’,‘穷家帮’的人到处追杀甄君子。” 李亦凡道: “不错。” 西门不允道:“听说那个甄君子对付的也是那个不知名的组合,还在 ‘绥城’大大的出了名,连坎威都让他摆布了 ‘穷家帮’怎么会追杀他。” 郝白景道:“听说是因为 “海底洞”的汤千斤传了 ‘武林帖’。” 李亦凡道:“就算是江湖道上的侠义应该能明辨是非,堂堂忠义 ‘穷家帮’的帮主更应该能。” 郝白景道:“可是,少爵爷,那个甄君子对 ‘海底洞’的事只是空口说白话,一点也拿不出证据。” 李亦凡道:“那个甄君子跟我认识不久,但却交称莫逆,我信得过他。” 郝白景 “呃!”地一声忙道: “属下不知道——” 李亦凡道:“现在我把甄君子的一些事告诉你们,以后再遇着什么事,或者是碰上甄君子,你们也好知道该怎么应付——” 接着,他就从甄君子狙杀盖秋天,跟坎威头一次碰面说起,经过 ‘绥城’的种种,还有他怎么结识甄君子,甄君子又怎么闯 “海底洞”怎么遭到 ‘穷家帮’人的追杀,怎么潜进 ‘穷家帮’总舵探究竟,甚至怎么邂逅那位女扮男装的 “长春宫”宫的掌珠花惜香,说了个点滴不漏,清清楚楚。 一定是甄君子告诉他过,不然他对甄君子的事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什么都说了,唯独没提甄君子怀有 “佐天爵”信物 “紫金令”的事,或许这一点甄君子没告诉他。 在这个节骨眼儿说这个,似乎是把话扯远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应该有他的道理。 马上要面临的,是找美公主他们的事,而在找寻美公主他们的过程之中,一定会碰上跟甄君子,跟那还不知名的组合,跟武林中,江湖上各门各派有关联的事,这是无可避免的,先了解了眼前江湖上的各种情势,一旦碰上了事,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应付。 静静听毕,郝白景道: “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大曲折,照这么看,‘海底洞’的汤千斤确实可疑, ‘穷家帮’的那个帮主行为也的确反常——” 西门不允道:“少爵爷, ‘海底洞’的汤千斤不是由别人所扮,就是受了什么药物控制了心智,说不定 ‘穷家帮’的那个帮主也一样。” 李亦凡道:“令人想不通的是,要说汤千斤跟欧阳烈是由别人所扮,却看不出丝毫的破绽,要说他们是受什么荡物控制了心智,却又没听说过哪一种药物,能高明,神奇到服用了它,被控制了心智之后,言谈举止似能跟常人一样,丝毫没有异状。” 郝白景道:“少爵爷,这个不知名的组合可怕,但愿他们下过手的只是 ‘墨家堡’跟 ‘穷家帮’,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亦凡的眉锋绉深了三分,脸色也更见凝重。 西门不允道:“少爵爷,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人能摸清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么?” 李亦凡道:“放眼天下武林,甄君子是最卖力的一个,但是他仍未能对那个不知名的组合多知道多少,而且,我觉得他太孤单了些。” 郝白景愤然道:“武林中的各门各派,甚至于各个人都是这样,黑道邪魔不必说,那些所谓的侠义,也是为别人的少,为自己的多,只要火不烧到他们门口,是谁都不会伸手的。” 李亦凡叹道:“恐怕这也就是那个不知名的组合,能够迅速的施展阴谋的道理所在了。” 东方长风道:“他们害人不浅,将来一旦事过了,汤千斤跟欧阳烈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武林,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郝白景道:“所以属下说,但愿他们下过手的只有 ‘海底洞’跟 ‘穷家帮’,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东方长风道:“少爵爷,这个甄君子究竟是个什么出身,什么来路。” 李亦凡道:“不知道,我没问过他,他也从没提过,不过以后总会知道的。” 西门不允道:“不管他是个什么来路,这个人功力智商高,武林罕见,是个好臂助,少爵爷很可以跟他联手对付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他也是个大才,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了。” 李亦凡道:“我跟他说好了,各干各的,分头并进,那也就是联手了。” 郝白景还待再说。 第99章 假夫妻弄假成真 李亦凡道:“咱们别把话扯太远了,我刚才说,那个不知名的组合确有令人防不胜防的能耐,比方说暗中却手脚控制整个队伍,不过那得早先下手才能奏效,不允,早先有他们可乘之机么?”西门不允道:“截至公主赶走不允为止,,不允没有发现过任何异状,您是知道的,放眼当今武林要想接近队伍而瞒过不允跟贾指挥使的人,还不太多。” 李亦凡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而且就算他们能暗中动了手脚,控制了整个队伍,又怎么能在那么短的三天里,弄走了整个队伍,不留一点痕迹——。” 郝白景道:“再说,他们为的是席卷天下武林,把公主弄走干什么?”李亦凡两眼冷芒一闪,就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略一凝神之后才道:“有人来了,许是有什么急事——。” 话声未落,一阵急促步履声已到庭外,随听一个话声急了说道:“启禀老掌柜,属下有急事禀报。” 真是有急事。 郝白景望李亦凡,李亦凡微点头,郝白景立即道:“进来。” 一个年轻伙计神争苍惶,步履匆匆的走了,到郝白景面前一躬身,双手呈上了一张摺叠着的红纸,道:“请老掌柜的过目。” 郝白景当然讶异,诧声道:“这是什么?”边这么问,边伸手把那张红纸接了过去,接过去顺手打开,这张红纸还不少,是有一尺宽,三尺长,上头写的还有字,他一看那些字,猛一怔,脸色立变,急抬眼望李亦凡跟西门不允:“总管,少爵爷!” 刚进来的年轻伙计一听见 “总管”,“少爵爷”,他也是一怔,急望李亦凡跟西门不允,脸色也马上变了,显然他真不知道在座的这两位是少爵爷跟总管,他不知道,其他的伙计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听西门不允问道:“是什么?”郝白景没答话,忙站起来上前一步双手把那张红纸呈给了李亦凡,李亦凡接过一看也一怔,随手就把红纸递给了西门不允。 西门不允站起接过,他一眼就见那些字了,共是十四个字,十个字较大,每一个都跟碗口似的,另四个较小,像是署名,那十个较大的字写的是:“欲问女消息,只需烦布衣”,下角署名处那四个字则是 “犹不知名”。 西门不允两眼暴闪冷芒,抬眼望那年轻伙计:“这是那儿来的。” 年轻伙计这时候当然已经知道,这位来了好几天的贵客是何许人了,忙躬身道:“回禀总管,县城里几条大街上贴得都有,据说城外几处要道口也贴得有。” 西门不允转眼望李亦凡:“少爵爷!” 李亦凡镇定多了,他向看那年轻伙计道:“请歇息去吧!” 那年轻伙计当然知道这位就是少爵爷,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当,属下告退!” 他又一躬身,退两步转身外行。出庭而去。 容得那年轻伙计出了庭,李亦凡让西门不允跟郝白景坐下,才道:“这张红纸上写的很清楚了,想知道公主的消息,就得烦我出面了,别人或许看不懂,可是当事人的咱们,一看也就明白了。” 西门不允道:“少爵爷以为这是——” 李亦凡道:“让郝老不幸言中,公主他们落进了那个犹不知名的组合手里了。” 郝白景道:“犹不知名,真是他们——。” 西门不允道:“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工夫里,不留一点痕迹——。” 李亦凡道:“不过,他们有这个能耐。” 西门不允道:“可是怎么会那么短的工夫里不留一点迹,难道贾长生他们都是废物。” 李亦凡道:“ ‘海底洞’跟 ‘穷家帮’又如何,不要怪贾长生,那个不知名的组合的伎俩防不胜防,要是事先暗地里动了手脚,一下制住那么多人,不是没有可能。” 西门不允道:“可是他们怎么能让那么一支队伍消失于无形,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 李亦凡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总是有这个能耐!” 西门不允道:“他们又怎么知道那是公主,尤其是怎么知道少爵爷已经出了京。” 李亦凡道: “一定是队伍里平常说话不够小心,泄漏了身份——。” 西门不允道:“少爵爷,这一点不允曾经跟贾长生商议过,也曾交待过每一个人,一律改称呼,而且特别小心。” 李亦凡道:“那就是他们目尖锐利,眼力过人,看出来了,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知道了那是公主,既然能知道那是公主。知道我已出了京,那就不足为奇了。” 郝白景道:“幸亏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各地的生意。” “不错!” 李大民道:“他们要是知道,就直接通知会咱们了,用不着到处张贴这个了!” 郝白景道:“只是他们劫持了公主,指名要您出面,又是什么意思。” 李亦凡道:“先前我还以为他们没有动公主的理由,所以也就没有想到会是他们,现在我想到了,他们的目的在席卷天下武林,那么劫持公主,逼我出面,以 “佐天爵”的身份帮他们号召天下武林,岂不是省事得多?”郝白景,西门不允神情齐震动,郝白景道:“少爵爷说得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西门不允道:“那么,少爵爷,咱们——” 李亦凡道:“他们既然指名要我出面,为了公主的安危,我只好听他们的了,不过我希望跟你们分开应付这件事,这样有时候你们可以暗中支援我,接应我,而且有我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也会好办事。” 西门不允恭应道:“是!” 郝白景道:“可是少爵爷怎么找他们又怎么让他们知道,让他们相信,您就是布衣少爵爷呢。” 李亦凡道:“我自有办法,我不找他们,让他们来找我!” 郝白景一双目光凝注在李亦凡那张俊逸而透着过人智慧脸上,他没再问什么,只恭应了一声:“是!” 又是 “穷家帮”的总舵! 不过这时候是大白天,不是晚上。 大白天,正午时分,日头正在头顶上,热不说,远近要是有点什么动静,那是难瞒过人的两眼的,尤其是 “穷家帮”这些安桩布卡的好手。 总舵所在,禁卫之森严自不同于别处,年轻的弟子在老远的地方就放了哨,只要人一近总舵周围五里,绝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消息马上就送进了总舵,从没一次例外,从没一次失误。 当然,这是说白天,夜晚有什么失误,情有可原,大白天出什么差错,可就说不过去了。 而偏偏今天这个白天就出了差错,有了失误,不但出了差错,有了失误,还是不小的差错,不小的失误。 已经到了总舵的大门口了,就在那一层层的窑洞的最下一层的一端,那条登上最下一层窑洞前空地的小路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俊逸潇洒的白衣客,手里一柄摺扇轻轻的摇着。 大门口突如其来的多出个人来,要是再看不见,那就成了瞎子了。 其实,就算是瞎子,修为好一点也能听得见。 俊逸白衣客面前立即多了两个中年化子,那是从附近一处阴影里扑出来的,两个人并肩往俊逸白衣客面前一指,左边一个立即发出沉喝: “什么人擅闯 ‘穷家帮’总舵。” “擅闯!” 俊逸白衣客道:“阁下冤枉我了,我很想找哪位替我通报一声,可是我一直走到这儿才见着两位——” 右边那名中年化子冷然道:“你这是把 ‘穷家帮’的人都当成了三岁孩童,我们在几里外就安桩布卡了。” 就别提了,不提还有点面子。 俊逸白衣客笑道:“阁下才真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呢!只要是如阁下所说,贵帮的弟子早就发现我了,我也早就见着他们了,是不是?”可不,这一句,要不是存心说实话,就是告诉两个中年化子,他如入无人之境。 两个中年化子听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其实,不只是他们俩,只要稍微知道一点羞臊的,在这时候都会说不出话来。 俊逸白衣客仍然是满脸笑意,接着又道:“我是友非敌,特来探望贵帮帮主,希望两位不要对我有敌意才好。” 两个中年化子想出手,给俊逸白衣客点儿颜色看了,找回点面子,可是眼见俊逸白衣客露了这么一手,他们俩瞧恐画虎不成,弄巧成拙,不但找不回面子来,反而更丢面子,两个人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左边那中年化子没好气的冰冷道: “就冲着你这一句了,可是我们帮主最近忙,早交待下来了,不见任何外客,我们不能给你通报。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请!” 得!下了逐客令了! 不知道真是如此,还是心里不痛快,不给通报,让俊逸白衣客落个就是能如入无人之境也没用。 不管是什么,俊逸白衣客说着没动,似乎也不在意,依然笑容可掬:“所谓帮主忙,不见任何外客,那是对别人,不是对我,我从京里来,贵帮主一定会见,无论如何烦请两位给通报一声!” 左边那名中年化子冷冷一笑道:“京里来的也是一样,京里来的不见得就能让我们帮主马上有空!” 俊逸白衣客道: “一定能让贵帮主马上有空,两位不信可以拿这个去试试看。” 他抬起了手,拇食两指之间摆着一枚鸟指环,赫然意是甄君子亮过的那一枚。 原在甄君子身上,怎么又跑他手里了! 可能是甄君子什么时候还给他了! “佐天爵”的信物,天下武林谁不认识,谁又不尊崇? 两个中年化子一怔,态度马上变了,左边中年化子急道: “你是——” 俊逸白衣客道:“我姓李,两位只管说京里来的姓李的,再加上这个,应该很够了。” 左边中年化子转脸向同伴:“你陪这位往上去,我去通报!” 他又向俊逸白衣客告了个罪,没把那枚鸟指环接过去,转身就往上跑了。 剩下的这个中年化子随即欠身往上摆手:“请!” 他是让俊逸白衣客往上走。 尽管是前居后恭,总是好来好往,俊逸白衣客含笑一声谢,转身踏上往上去的小路,行了上去。 有不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注过来,齐集俊逸白衣客身上,但都没有现身。 这名中年化子态度恭谨,小心翼翼的陪着俊逸白衣客往上走,当然是到最中间一层,最中间那个洞去。 刚到,先前通报的那名中年化子,已经陪着那位 “穷家帮”的帮主欧阳烈从洞里出来了,他向着俊逸白衣客抬手,向着欧阳烈说话: “启禀帮主,就是这位。” 欧阳烈早把一双炯炯目光投向了俊逸白衣客,他这个身为主人的却没马上说话。 反倒俊逸白衣客先拱了手,彬彬有礼地说道:“想必是欧阳帮主当面。” 欧阳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抱抱拳,语气淡淡地答道:“正是,欧阳烈,听说你姓李,打从京里来。” 俊逸白衣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说道:“不错,李亦凡,来自京城‘佐天爵’草芦。” 欧阳烈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亦凡说道:“欧阳帮主过奖了,在下不过是江湖中一个普通的侠客罢了。” 欧阳烈说道:“你能来到我这黑风寨,想必也是有要事相商。” 李亦凡说道:“正是,在下想向欧阳帮主请教一件事情。” 欧阳烈说道:“请讲。” 李亦凡说道:“听说欧阳帮主手中有一件宝物,名为‘玉玲珑’,不知是否属实?” 欧阳烈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不错,玉玲珑是我黑风寨的镇寨之宝,你想干什么?” 李亦凡说道:“在下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一睹玉玲珑的风采。” 欧阳烈说道:“你想看玉玲珑?” 李亦凡说道:“是的,在下对玉玲珑已久仰已久,今日一见,死而无憾。” 欧阳烈说道:“你真的想看玉玲珑?” 李亦凡说道:“是的,在下对玉玲珑的喜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欧阳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既然你这么想看玉玲珑,那我就给你看一眼。” 说完,欧阳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玲珑。玉玲珑通体雪白,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李亦凡贪婪地看着玉玲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 欧阳烈说道:“怎么样,你看过瘾了吗?” 李亦凡说道:“过瘾了,过瘾了,多谢欧阳帮主。” 欧阳烈说道:“不用谢,不过你可要记住,这玉玲珑是我黑风寨的镇寨之宝,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李亦凡说道:“在下明白,在下绝不会对玉玲珑有非分之想。” 欧阳烈说道:“那就好。” 说完,欧阳烈把玉玲珑收了起来,重新放回怀中。 李亦凡说道:“欧阳帮主,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欧阳烈说道:“什么事?” 李亦凡说道:“在下想请欧阳帮主放了在下的朋友。” 欧阳烈说道:“你的朋友?” 李亦凡说道:“正是,在下的朋友被欧阳帮主关在了黑风寨的牢房里。” 欧阳烈说道:“你的朋友是谁?” 李亦凡说道:“在下的朋友是一位女子,名叫林婉儿。” 欧阳烈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原来是她,她是朝廷的通缉犯,我不能放她。” 李亦凡说道:“欧阳帮主,林婉儿是被冤枉的,她并没有犯罪。” 欧阳烈说道:“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她是朝廷的通缉犯,我不能放她。” 李亦凡说道:“欧阳帮主,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欧阳烈说道:“过分?我并不觉得过分,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李亦凡说道:“欧阳帮主,你如果不放了林婉儿,在下就不会离开这里。” 欧阳烈说道:“你想怎么样?” 李亦凡说道:“在下想和欧阳帮主决一死战。” 欧阳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想和我决一死战?你不觉得自己太不自量力了吗?” 李亦凡说道:“在下自知不是欧阳帮主的对手,但为了朋友,在下愿意拼死一战。” 欧阳烈说道:“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过你的死并不能改变什么。” 李亦凡说道:“在下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在乎朋友的安危。” 欧阳烈道:“我也听说,你身怀 ‘佐天爵’的信物 ‘紫金令’。” 李亦凡翻手亮出了那枚紫金佛珠,往前一递,“请帮主过目。” 欧阳烈炯炯目光投注,只看的那枚紫金佛珠一眼,并没有接过去,随即他抬起了手,侧身后退,往洞里让客:“阁下请。” “你”已经变成 “阁下”了,显然是因为已注视眼看见了那枚 “紫金佛珠”之故。 只是,甄君子在 “穷家帮” “绥城”分舵也亮过 “紫金佛珠”,欧阳烈身为一帮之主,不会不知道,那么如今见着李亦凡也亮 ‘紫金佛珠’,他又怎么会一点疑问也没有? 第100章 蒙三召英雄迟暮 李亦凡跟欧阳烈并肩进洞,后面却跟进了四名精壮中年化子,那先上来通报,跟陪着他上来的两名却不在其中。 分宾主落了坐,那四名精壮中年化子分侍两旁,垂手肃立,个个两眼精光闪动,一看就知道是 “穷家帮”第二代里的好手。 李亦凡明白,这是 “穷家帮”帮主的贴身护卫,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在这时候进来,当然是除了负有卫护帮主之责外,还准备在必要时随时对付他。 他装不知道,事实上他也不在乎,微一笑,向着主座上的欧阳烈拱了手:“我来得鲁莽,打扰帮主之处,还请帮主谅宥。” 欧阳烈躬身答礼,炯炯目光凝望在李亦凡脸上,一眨不眨:“岂敢,欧阳烈有一事不明,冒昧动问,还望阁下不要介意!” 李亦凡道:“好说,不管什么事,欧阳帮主请只管问就是。” 欧阳烈道:“阁下真来自京城的 ‘佐天爵’草芦。” 李亦凡道:“难道欧阳帮主有什么怀疑不成。” 欧阳烈未答又问:“容欧阳烈再问一声,佐天老爵爷的信物 ‘紫金令’,共有几枚。” 李亦凡 ‘呃’!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欧阳帮主必是因为有人也出示过 ‘紫金令’,所以才有此疑问。” 欧阳烈道:“不瞒阁下,正是如此。” 李亦凡道:“欧阳帮主所知,也出示过 ‘紫金令’的那个人,可是叫甄君子。” 欧阳烈道:“不错,正是他!” 李亦凡笑笑道:“我也不瞒欧阳帮主,‘紫金令’只有这么一枚,甄君子是我的朋友,前不久他借 ‘紫金令’去用过!” 原来如此! 可是不对呀!据他跟甄君子以前对人所说,甄君子跟他认识不久,究竟那一回说的才是实话呢? 欧阳烈道:“这是阁下的说法,奈何我们外人却是无法分辨是真是假?”李亦凡目光一凝:“欧阳帮主的意思,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欧阳烈道:“事关重大, ‘穷家帮’不能不小心,我的确无法知道阁下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李亦凡道:“欧阳帮主要不要仔细看看那枚 ‘紫金令’。” 欧阳烈道:“没有用,正如阁下所说, ‘紫金令’只有一枚,见过出的人真不多,所以能分辨它真假的人,相信也不多。” 这是理,也是实情! 李亦凡道:“那么,我怎么才能让帮主相信,我确是来自京城的佐天爵草芦呢!” 欧阳烈道:“据我所知,京城的佐天爵草芦,自从佐天老爵爷在世的时候,就只有三个人,除了面衣老侯爷之外,另两位是侯爷义子兼传人,跟总管东方长风,看阁下的年纪,当然不会是那位西门总管,而该是佐天老爵爷的那位义子兼传人——” 李亦凡道:“帮主说得不错。” 欧阳烈道:“外人几乎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就连远在京城里的皇家,也是知道他小名的居多!” 李亦凡道:“帮主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叫李亦凡,他姓的是本姓,天民二字,是老侯爷取的,意思是他虽承袭 “布衣”侯爵,但却不可忘了,他是圣天子的子民,至于小名,难登大雅,恐招帮主见笑,不提也罢。”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讲述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自信和坚毅。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着坚定信念和追求的人,他的名字也代表了他的性格和命运。 欧阳烈道:“据我所知,佐天老爵爷的一身绝学无人不是震右铄会,但其中较为天下武林所熟知的 ‘神龙八式’,更是威力无穷,变幻莫测,不知李兄可曾学得一招半式?”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仰慕和敬佩之情。可以看出,他对佐天老爵爷的绝学非常向往,而对李亦凡是否能够掌握这门绝学也充满了期待。他是一个武林中人,对于武学的追求和探索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李亦凡微一笑,道:“我懂帮主的意思了。” 话落,他右掌倏抬,在面前一抖,随即收回。 就这么一抖,欧阳烈跟那四名精壮化子却看见了,他的右掌跟手臂,就像一条张牙舞爪,腾空飞舞的龙形,一闪就不见了! 什么都能假,只有这种绝招假不了! 欧阳烈一双环目异象暴闪,道:“我听 ‘绥城’分舵的弟子上报,那个甄君子,似乎也会佐天老爵爷的绝招。” 李亦凡道: “一招两式而已,好朋友,难免在互相功磋之中学上一两招,其实我那位朋友一身好修为,已是不稍让佐天老爵爷的绝学。” 欧阳烈抱拳欠身:“确实是少爵爷当面,容欧阳烈重见一礼!” 李亦凡含笑拱手:“不敢当,欧阳帮主太多礼了。” 欧阳烈道:“容欧阳烈请教,少爵爷莅临 ‘穷家帮’总舵,不知有何见教。” 李亦凡道:“有劳帮主动问,我冒昧来访只为两件事,头一件就是为我那好友,听他说,帮主对他下了追杀令!” 欧阳烈道:“不错,那是因为 ‘海底洞’墨老堡主传了 ‘武林帖’,指甄君子他无中生有,血口相喷,想在武林中掀起纷争,居心叵测。” 李亦凡道:“帮主可曾问过甄君子他怎么说。” 欧阳烈道:“不必问,天下武林没人不知道他的说法,有一个至今犹不知名的组合,阴谋席卷武林,意欲独尊天下, ‘海底洞’已遭渗透,老堡主汤千斤甚至是假不真。” 欧阳烈道:“事实如此,欧阳烈不愿否认,少爵爷,凡事都应该有证据,不能空口指人,尤其 ‘海底洞’名列 ‘一各’,‘二峰’,‘三洞’之内——。” 李亦凡微点头:“甄君子空有一腔侠义血,一付热心肠,视天下武林安危为已任,但是他奔波至今却拿不出证据来,这是他的致命伤,也足证那个不知名的组合行事之高明,只是——” 一顿,凝望欧阳烈:“我有个不情之请。” 欧阳烈道:“好说,少爵爷请吩咐。” 李亦凡道:“那我不敢,只是……我不便说 ‘海底洞’如何如何,正如帮主所说,没有证据不能空口指人,可是我却愿意担保,我那个朋友确实是任天下武林的安危,毫无不良居心,不知帮主可信得过。” 欧阳烈丝毫没有犹豫,道:“既是少爵爷这么说,欧阳烈当然信得过。” 李亦凡道:“那么敢请帮主暂时收回成命,如何?”欧阳烈道: “暂时。” 李亦凡道:“给他一投时日的工夫,相信他能拿得出证据来的。” 欧阳烈道:“少爵爷既这么吩咐,欧阳烈敢不从命,来人!” 一名精壮化子立即应声在前。 欧阳烈吩咐道:“传我令谕,收回对甄君子的追杀令,并命二长老尽快返回总舵。” 那名精壮化子领命而去。 李亦凡拱手道:“多谢帮主。” 欧阳烈客礼道:“不敢,请少爵爷赐知,莅临 ‘穷家帮’分舵的第二件事。” 李亦凡道:“听我那好友说,帮主监禁蒙三老。” 欧阳烈道:“不错,蒙三长老听信甄君子之言,对 ‘海底洞’造成伤害,并在言行上侵犯了帮主的权威,理应按帮规惩处。” 李亦凡道:“帮主能不能再看我薄面——” 欧阳烈道:“少爵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 ‘穷家帮’的事,欧阳烈不能从命。” 李亦凡轻咳一声道:“帮主——” 欧阳烈道:“前不久,甄君子来过,少爵爷可知道。” 李亦凡道:“我知道。” “他从这儿走了以后,少爵爷可曾见过他。” “见过。” “那么他就该告诉过少爵爷,他是在什么情形下离开 ‘穷家帮’总舵的。” “是的,他告诉我了。” “蒙三长老如此犯上,我若是轻易开释了他,今后如何对 ‘穷家帮’那么多弟子。” 话说得算婉转,但是说得也够明白,那就是他已经不能再卖面子。 这是人家“穷家帮”的事,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亦凡他虽是 “布衣候”的传人,也不能让人所难,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可否让我见见蒙三老。” 欧阳烈迟疑了一下:“蒙三老的罪名太重,本来是不准见任何人的,可是少侯爷已经退而求其次了,欧阳烈要是再不答应,那就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了,请少侯爷跟我到囚禁蒙三长老的地方走一趟吧。” 他站了起来。 李亦凡称谢跟着站起。 只听欧阳烈一声轻喝:“带路。” 三名精壮化子中,那最外面的一名,立即恭应向外行去。 欧阳烈抬手让了让,然后陪着李亦凡行了出去,另两名精壮化子则紧跟在后头。 出这个洞往上走,蒙三召是被囚禁在上头没有错,但已不是原来的那一层了,如今蒙三召被囚禁的那个洞,就在欧阳烈的那个洞的顶层,只有任何一点动静,都别想瞒过他这个帮主了。 门口几名化子在,坐的也有,靠的也有,看上去个个都够懒散,其实 “穷家帮”的人就是这样,要饭的化子,又不是纪律严明的军队,难道还让他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一动不动的站岗不成。 一见帮主陪着客人到了,都站了起来,神色一转鞠躬恭谨,一起躬身为礼。 欧阳烈像没看见似的,冷然道: “开门。” 这个洞跟别的洞,唯一不一样的地方,也就在它有两扇门,不过这两扇门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装上去的,两扇门板不知道从那儿找来的,大小,厚薄,形式还都不一样,加上那把早就该扔的锁,才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一名化子应声中从腰里取下钥匙去开了锁,并且顺手推开了两扇门。 门开处,还看不见里头的情景,只因为里头另垂了一块厚厚的棉面帘,两三床被子大的那么一块,也不知道是那儿找来的,既脏又破,冬天挡上这么一块还真挡风,只是此时此地挡上这么一块,里头的人就未必好受了。 不知道李亦凡是不是知道蒙三召原被囚禁在什么地方,当他入目眼前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不由的皱了皱眉。 欧阳烈又抬手让了让,陪着李亦凡往里走,自有一名化子抢步上前,掀起了那块棉布帘。 棉门帘一经掀起,洞里的情景立即呈眼眼前,李亦凡看得心头为之震动,不由的一步跨了过去,脱口叫道:“三老。” 这个洞不深,不大,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位 “穷家帮”的三长老蒙三召一个人。 那位三长老蒙三召,手脚都被捆绑着,斜靠着洞壁坐着,低着头,睡着了似的,捆绑手脚的绳子都不粗,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那是牛筋,而且是浸过油,这东西厉害,不挣便罢,越挣越紧,就算是有一身好功夫也别想挣断它。 蒙三召听见有人叫,抬起了头,动作缓慢而无力,看见了抬起头的蒙三召,李亦凡的心头不止为之一震,简直为之连震。 头发更乱了,胡子更长了,两眼布满了血丝,通红,人憔悴得也不成了样儿,要不是明知道他是蒙三召,简直就认不出他是蒙三召来了。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蒙三召睁着一双血红而无神的老眼望李亦凡,没说话。 李亦凡又上前了一些,道:“是我啊!三老,李亦凡,三老不认识我了。” 蒙三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嘴张了几张,这才说出话来: “是你啊——!” 却就这么一句,就这么三个字。 李亦凡霍地转过脸去,向着欧阳烈道:“欧阳帮主,这么样对待贵帮的长老,不嫌太过了么。” 欧阳烈道:“少爵爷,我这位蒙三叔如果不是本帮的长老,你就见不着他了。” 只听蒙三召道:“少爵爷。” 李亦凡转过脸去,要说话。 欧阳烈却抢了先:“蒙三叔,眼前这位就是佐天老爵爷的义子兼传人,也承袭了佐天爵爵啊!” 蒙三召憔悴的老脸上冷起了激动神色,伸出双手似乎要抓李亦凡。 李亦凡忙把手递了过去,蒙三召一把抓住,抓得好紧,还带着颤抖:“你,你真是……。” 李亦凡点了点头:“是的,三老。” 蒙三召道:“你怎么早没告诉我。” 李亦凡道:“我尽可能的不让人知道,还有什么好宣扬的。” 蒙三召道:“甄君子知道。” 李亦凡道:“他知道。” 他并没有说,甄君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此时此地,蒙三召不可能在意这些,也不可能问那么多了,只听他道:“不管怎么说——那就好,那就好——。” 第101章 李亦凡会青衣人 为什么那就好,那就好什么,他没有进一步的说明,也许他是这意思:只要布衣候的传人出了面,现了身,无论如何那都是好事。 他更激动了,两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于是,李亦凡的心也更痛,他又转过脸去向欧阳烈,“欧阳帮主,蒙三老究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 欧阳烈淡然道:“少爵爷,‘穷家帮’的帮规,胆敢犯上的,唯一的论处是死罪。” 这意思就是说,蒙三召犯上,他本该死,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便宜。 李亦凡道:“欧阳帮主——” 欧阳烈道:“少爵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 ‘穷家帮’ 的事。” 话依然委婉,但仍然够明白,那就是说这是 “穷家帮”的事,外人不可管! 这是实情,是理,也是礼。 除非打算跟 ‘穷家帮’翻脸,可是 ‘穷家帮’人人忠义,就算打算跟 ‘穷家帮’翻脸,能救得蒙三老去,蒙三老也未必会跟他走。 当然,能证明这个欧阳烈不是那个欧阳烈,或者有任何问题,那另当别论,只是,现在能证明么? 李亦凡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然后又转脸向蒙三召: “我曾经向欧阳帮主作不情之请,请他看我薄面开释三老,但是欧阳帮主有他的立场,没有答应——” 蒙三召道:“不管怎么说,好意我领受了。” 李亦凡道:“可是欧阳帮主仍然很给面子,他应我所请,收回了对甄君子的追杀令,我特地来告诉三老一声,好让三老放心!” 蒙三召立即睁大了一双老眼,神情也再度激动,“呃!”了一声,转望欧阳烈:“不管怎么说,蒙三召感同身受……” 欧阳烈没理蒙三召,道: “少爵爷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这意思谁还能不懂。 李亦凡反手握住了蒙三召的手,道: “三老就全当歇息,只管安心静养,外头的事有我跟甄君子,还有一些明大义识大体的朋友,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也许能得意一时,但我跟甄君子迟早会粉碎它的阴谋,让它土崩瓦解,等到那一天,也许就是欧阳帮主大度宽容,开释三老的时候,再次请三老安心静养,我告辞。” 他这话,话里有话,就不知道蒙三召跟欧阳烈听懂了没有。 话落,他松了蒙三召的手,转身往外行去。 欧阳烈没再看蒙三召一眼,带着几名花子跟了出去。 蒙三召则一直望着李亦凡的身影被棉布帘挡住,他的嘴微微翕动着,只是没出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出了洞,欧阳烈赶前一步,跟李亦凡走了个并肩,道:“少爵爷真要走了。” 李亦凡没看他,道: “是的。” 欧阳烈道: “那么,有件事我只好在这儿奉知少爵爷了。” 李亦凡道: “但不知欧阳帮主有什么事。” 欧阳烈道: “据各地分舵禀报,有人到处以张贴向少爵爷传话——” 李亦凡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立即停步转脸:“欧阳帮主已经知道了。” 欧阳烈道: “ ‘穷家帮’耳木遍布,消息灵通,传话少爵爷的那种张贴到处, ‘穷家帮’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听口气,少爵爷也已经知道了。” 李亦凡道: “我听人说过,却没亲眼看见过,欧阳帮主可知道那张贴上是怎么写的。” 欧阳烈道:“各地分舵既有所禀报,当然会禀报那张贴之上写了些什么。” 李亦凡的道:“那样的口气,欧阳帮主怎么说是向我传话。” 欧阳烈道:“那样的口气是向少爵爷的朋友;部属传话,那跟向少爵爷传话有什么两样。” 李亦凡微微点了点头:“欧阳帮主说的是。” 欧阳烈道:“但不知那是什么人向少爵爷传话,那又是什么意思。” 李亦凡道:“这贵帮各地分舵没有向欧阳帮主禀报么?”他倒不是笑 “穷家帮”消息不够灵通,而是说欧阳烈何必明知故问。 他原认为这件事绝瞒不过消息灵通的“穷家帮”的,本就有心看了欧阳烈到底跟不跟他提,不提,那就是破绽,而欧阳烈提了,本来嘛,这个欧阳烈如果有问题,怎么会那么笨。 其实,他也不打算跟这个欧阳烈多计较,他只是想利用这个欧阳烈跟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搭上线,知道他是布衣少候的人不多,认识他的人更少,即使这个欧阳烈够机警,在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急着找布衣少候的情形下,把他自己送到这个欧阳烈的面前来,只要这个欧阳烈有问题,他也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找到布衣少候的机会的。 只听欧阳烈道: “这倒没有。” 李亦凡道:“欧阳烈帮主不外,没有必要瞒欧阳帮主,公主私自微服出京,被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侦知,半途掳了去,然后到处张贴传话,找我出面。” 欧阳烈两眼猛地一睁:“怎么说,那是公主被劫掳。” 李亦凡道:“正是!” 欧阳烈道:“这还得了。” 李亦凡道:“是不得了。” 欧阳烈道:“公主为什么私自微服出京。” 李亦凡道:“欧阳帮主,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大内是否知道。” “这也无关紧要。” “公主即使是微服出京,也应该带人——” “欧阳帮主,跟公主一起遭劫掳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贾长生跟十名锦衣卫好手。” 欧阳烈脸色大变,“呃!”地一声惊呼,道:“这!这!少爵爷又怎么知道是那犹不知名的组合。” 李亦凡道:“贵帮各地分舵可有禀报那张贴上的署名。” 欧阳烈马上明白了,道:“没错,果然是他们,少爵爷,他们志在席卷天下武林,如今竟劫掳公主逼少爵爷现身出面——” 李亦凡道:“等见了他们以后,就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了。” 欧阳烈忽然脸色一肃:“少爵爷, ‘穷家帮’能做些什么——” 李亦凡道:“多谢欧阳帮主的好意,公主跟贾长生等一行,有车有马,是一支不算小的队伍,这么一支队伍在江湖上行走, ‘穷家帮’耳目遍布,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帮主要是能把他们失踪前后的行踪相告,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欧阳烈呆了一呆,脸上立现诧异之色:“经少爵爷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江湖上有这么一支队伍出现,‘穷家帮’各地分舵倒是有所禀报,可是因为当时不知道那是公主的凤驾出宫,所以并没有在意,而后来这支队伍失踪了,各地分舵怎么会没有禀报。” 李亦凡并不感觉意外,道:“可能是总舵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各地分舵也没有继续留意。” 欧阳烈一点头,道:“这倒是不无可能——” 李亦凡道:“事既至今,贵帮能帮的忙,也只有打听出公主他们的所在,以便我设法营救了,不然要是等他们一旦找上了我,为了公主的平安,我就不免处处为他们所制了。” 欧阳烈道: “这个少爵爷放心, ‘穷家帮’一定谒尽所能,设法在他们找上少侯爷之前,尽快打听出公主一行的下落——” 李亦凡道: “只打听出公主一行的下落就行了,营救公主那是我的事,需要贵帮帮忙的时候,我只会请求帮主选派人手。” 欧阳烈道: “少爵爷是信不过 ‘穷家帮’。” 李亦凡道: “欧阳帮主言重了,营救公主,只许成,不许败,非同小可,从他们能无声无息的劫掳这么一支队伍去看,可知他们之中确有能人,行事也相当高明,我不愿意让贵帮一肩承担这个干系。” 欧阳烈道: “我懂少爵爷的好意了,刚才失言,还望少爵爷谅看。” 李亦凡道: “欧阳帮主又言重了,一旦一打听到公主一行的下落,就请让贵帮各地分舵就近告诉我,我一面也找寻公主的下落,一面等候消息,贵帮不然找不到我。” 欧阳烈没再多说,立即答应。 李亦凡也没再多说什么,再次拱手告辞,欧阳烈带着几个贴身的护卫,一直送到了最下一层的路口。 在欧阳烈等人的目送下,李亦凡一边走,一边想,这一趟 “穷家帮”总舵,有两种可能,一是彼此虚情假意一番,一是由假成真,如果是前者,当然可以收到他预期的效果,如果是后者,他也可以得到 “穷家帮”的倾力相助。 不过由欧阳烈之对蒙三召的严苛看,前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他相信很快就可以收到预期的效果,只是,不管怎么说,总要委屈蒙三老一段时日了,没有确切的证据,尽管他是布衣少候,也不能干预人家 “穷家帮”。好在蒙三召是位长老,没什么太大的罪,这个欧阳烈还不敢过于加以伤害。 李亦凡走得看似缓慢,其实步若行云流水,想到这儿的时候,算了也已经把 “穷家帮”的总舵远远抛在身后看不见了,他缓下了步履,慢慢的向前走着,静等着有人找上门来,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人出现眼前。 他还真没料错,不过顿饭工夫,眼前真来了人,先是一声煞是好听的轻喝:“哎,你等一等。”接着一阵轻风,有点香的一阵轻风,眼前射落了一个人。 一位很年轻、长相俊美、皮肤白嫩的青衣人出现在了李亦凡的面前。李亦凡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心中有些疑惑,难道他就是那个不知名组合派来和自己接头的人?怎么看都不太像啊! 青衣人静静地落在李亦凡的面前,他仔细地打量着李亦凡,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在看清了李亦凡的面容之后,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开口说了话:“没想到外头这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之中,会有你这么一个人物。” 李亦凡听到这句话,有些怔忡,不知道这个青衣人是什么意思。他刚要开口询问,青衣人却接着又说了话:“请问,你是不是一路走过来的?” 这句话让李亦凡更加困惑了,他不知道青衣人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我是一路走过来的。” 青衣人听了李亦凡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他微微一笑,对李亦凡说道:“你可知道,在这茫茫人海中,能够一路走过来的人寥寥无几。而你,却能够做到这一点,说明你有着非凡的毅力和决心。” 李亦凡听了青衣人的话,心中有些感动。他没有想到,这个青衣人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看了看青衣人,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和善意。 青衣人接着又说道:“我知道,你一路走来,一定经历了很多的艰辛和困难。但是,你却没有放弃,一直坚持着走了过来。这让我非常钦佩。” 李亦凡听了青衣人的话,心中的感动更加深刻了。他看了看青衣人,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支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青衣人说道:“谢谢你的夸奖。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我能够一路走过来。这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和挫折,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弃。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到达目的地。” 青衣人听了李亦凡的话,点了点头。他对李亦凡说道:“你说得对,只要你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到达目的地。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需要学会一些东西。” 李亦凡有些好奇地问道:“我需要学会什么东西?” 青衣人微微一笑,对李亦凡说道:“你需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应对各种不同的情况。同时,你也需要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技能,只有掌握了这些技能,你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李亦凡听了青衣人的话,心中有些感慨。他觉得,这个青衣人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掌握很多的技能和知识。他看了看青衣人,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智慧和经验。 青衣人接着又说道:“不过,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学会如何坚持自己的信念。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诱惑和干扰,但是,只有坚持自己的信念,才能够走得更远,更高。” 李亦凡听了青衣人的话,心中有些触动。他觉得,这个青衣人说得很对。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会让人迷失方向,但是,只有坚持自己的信念,才能够找到前进的方向。 青衣人看了看李亦凡,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他点了点头,对李亦凡说道:“很好,你是一个有信念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走得更远,更高。” 李亦凡听了青衣人的话,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看了看青衣人,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友善和鼓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青衣人说道:“谢谢你的支持和鼓励。我会继续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 青衣人微微一笑,对李亦凡说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希望,你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走得更远,更高,看到更多的风景。” 李亦凡听了青衣人的话,心中充满了向往。他看了看青衣人,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自由和开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青衣人说道:“我会的,我会努力在这个世界上走得更远,更高,看到更多的风景。” 第102章 花惜香力辩君子 俊美青衣人道: “我跟你打听一声,你看见这样一个人没有——” 李亦凡道: “怎么样一个人。” 俊美青衣人道: “他很年轻,可是因为他不修边幅,所以看上去又不太年轻,穿一身白衣,不,不能算白衣,因为他久没换洗,都变了色了——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反正他很落魄,很潦倒,很邋遢就对了——” 李亦凡道: “你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俊美青衣人忙道: “当然是男的,女人那有这样的。” 李亦凡微一摇头道: “我没看见过这么样一个人。” 俊美青衣人道: “真没看见过。” 李亦凡道: “我有必要骗你么。” 这倒是,毫无理由。 俊美青衣人皱了眉:“怪了,追了这么远了,也找了这么久了,怎么会没人看见过他。” 自言自语的这么一句,当然免不了脸上流露出失望神色,他转身要走。 李亦凡道: “等一等。” 俊美青衣人急忙转回了身,一双凤目都快瞪圆了,眸子黑白分明:“你是不是想起来在那儿看见过他了。” 李亦凡道:“我也很希望我看见过他,可惜就是没有。” 俊美青衣人道:“那你叫住我是——” 李亦凡道:“我是想反问你一声,看你的模样儿跟穿着,不像是出自一般世俗人家,为什么拦住人打听事之后,连谢谢都没有。” 俊美青衣人玉面为之一红:“是我的错,只顾着想事,我忘了,谢谢。” 倒是能从善如流。 话落,她转身又要走。 李亦凡竟又道:“等一等。” 俊美青衣人猛又转回身来,这回显然有点不高兴了: “我哪儿又错了?” 李亦凡像是没听见,道:“听你的描述,那个人倒像我一个朋友。” 俊美青衣人微一怔:“像你一个朋友?你有这么一个朋友?” 李亦凡道:“你找的这个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俊美青衣人迟疑了一下: “可以说是。” 李亦凡道:“你能有这么一个朋友,我为什么不能看?” 说得是,俊美青衣人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李亦凡目光一凝:“你找的这个人,是不是姓燕?” 俊美青衣人精神为之一振:“对,正是姓燕。” 李亦凡道:“单名一个 ‘青’字,自号 ‘浪子’。” 俊美青衣人惊喜:“对,就是甄君子,就是他。” 李亦凡道:“那你找的就是我的朋友,没有错了。” 俊美青衣人喜得一时什么都忘了,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亦凡的胳膊:“那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李亦凡看了看他,没说话。 俊美青衣人这才觉出自己失态,脸又一红,忙松了手:“我一时高兴,也一时性急——” 李亦凡道:“我看得出,你很急着找他。” 俊美青衣人忙点头:“对!” 李亦凡道:“你是谁?为什么事急着找他?” 俊美青衣人道:“既然你也是甄君子的朋友,那就用不着瞒你,我是 ‘百花峰’的人, ‘百花峰主’是我娘,我叫花惜香。” 李亦凡道:“花惜香,据我所知,花娘子只有一位掌珠……” 花惜香道:“我就是女儿身,我女扮男装。” 李亦凡 “呃!”地一声道:“原来正是花姑娘,只是——” 凝目望花惜香:“我怎么没听甄君子提起过,他瞒得我好苦。” 花惜香道:“不,一定是……对了,你最近见过他没有?那是什么时候?” 李亦凡道:“我好久没见他了——” 花惜香忙道:“那你冤枉他了,我出来头一次找到他是最近的事。” 李亦凡道:“花姑娘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事急着找他……” 花惜香道:“我是因为——” 接着,她把找甄君子的原因以及经过,毫不隐瞒的告诉了李亦凡。 静静听毕,李亦凡明白了,道:“原来姑娘是为这找他,姑娘的一番心意令人敬佩,只是甄君子他这么躲姑娘,也有他的道理。” 花惜香道:“他有什么道理?” 李亦凡似乎难以启齿,迟疑了一下,摇头强笑: “这个……不太好说!” 花惜香眨动了一下两眼,有点诧异地望李亦凡:“是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目前还不知道李亦凡所说的不好说,是指什么事情,不过从花惜香说的这句话看,可知她这个女儿家率直而不会多想,为什么这么率直而不会多想,一句话,这位姑娘她胸无城府,涉世不深。 这么一个女儿家,一个人在险恶的江湖上行走,就难怪那个 “百花峰”娘子的娘,要派出总管白素贞,带着 “十二金钗”跟 “彩凤令”出来找她回去了。 李亦凡看了看花惜香,似乎为她的纯真所感动,道 :“姑娘要是非让我说不可,我只有这么说,他这个人……他这个人!对了,他有个外号,姑娘总知道吧!” 花惜香道:“知道啊!你刚才说了,浪子。” 李亦凡道:“对,浪子,姑娘总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花惜香道:“知道,怎么了?” 李亦凡道:“姑娘既然知道,还问怎么了。” 花惜香道:“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像个浪子。” 李亦凡道:“那个样还不像?” 花惜香道:“人落魄,潦倒,邋遢点儿,并不意味他就是个浪子, ‘浪子’这两个字有好几种说法 ——” 李亦凡道:“浪子是有好几种说法,可是对甄君子来说,就是那让人最不敢恭谁的那种。” 花惜香又眨动了一下两眼:“让人最不敢恭谁的那种?” 显然姑娘她并没有听懂。 李亦凡道:“姑娘所知道的 ‘浪子’说法中,哪一种最不好?” 花惜香道:“我所知道的 ‘浪子’说法中最不好的,是指一个人的人品。” 李亦凡皱了皱眉,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不全是,要说甄君子人品不好,似乎又过了些,我这么说吧!他见不得女人——” 花惜香心中一紧,她突然明白了李亦凡的意思。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她望着李亦凡,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得到一些安慰。 李亦凡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同情。他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甄君子确实是这样的人。他对女人总是过于热情,过于亲密。他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展开追求,不管她是否已经有了丈夫或者情人。他会用各种手段来得到她的心,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抛弃她。他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满足。” 花惜香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同情。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些女人,她们都被甄君子伤害过。她们有的为了他而离婚,有的为了他而自杀,有的为了他而变得憔悴不堪。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无情地伤害别人,而不感到一丝一毫的内疚。 李亦凡看出了花惜香的想法,他说道:“姑娘,你不要生气。我并不是在为甄君子辩解,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我也曾经试图劝说他改变,但是他总是不听。他说他就是喜欢女人,就是喜欢追求她们的感觉。他说这就是他的天性,无法改变。” 花惜香咬了咬嘴唇,她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对他产生偏见吗?” 李亦凡笑了笑,他说:“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聪明善良的姑娘,你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过去而对他产生偏见。我也相信你有足够的判断力,能够分清楚是非善恶。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小心一点,不要被甄君子的表面所迷惑。他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也不会给你带来幸福。” 花惜香感激地看了李亦凡一眼,她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更多的关于甄君子的事情,你刚才说他见不得女人,是什么意思?” 李亦凡道:“怎么不是,姑娘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 花惜香道:“我和他只是刚刚认识,还不太了解他。” 李亦凡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他太了解了。他是一个很好色的人,他对女人没有任何抵抗力。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杀人放火。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姑娘,你一定要远离他,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花惜香点了点头,她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他见不得女人,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李亦凡摇了摇头,他说:“那倒没有,我的意思只是说,他,他好,好——” 他不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脸色变得通红,似乎有些尴尬。花惜香看出了他的窘境,她说道:“你不要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会怪你的。” 李亦凡犹豫了一下,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他好像对女人的身体特别感兴趣,他总是喜欢偷看女人洗澡、换衣服、睡觉等等。他还会偷偷地拿走女人的内衣、内裤、袜子等等。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欲望。” 花惜香听了这些话,觉得很恶心很愤怒。她没想到甄君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她对李亦凡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李亦凡道:“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你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坏人。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甄君子的真面目,让你远离他,不要受到他的伤害。我也希望你能帮助我,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花惜香截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懂了,你不用再说了,他既没有害人,那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怪他。”她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李亦凡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花惜香,他没有想到,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竟然能对这种事情侃侃而谈,而且还说得如此有条理、有见地,这让他不禁感到惊讶和钦佩。 其实,他没有想到的是,只有涉世未深,纯真得可以的人才能对这种事侃侃而谈,否则,哪一个姑娘家能谈,敢谈这种事。 花惜香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他明明知道我是个女儿身,却不愿意我跟着他。他要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又怎么会不愿意?”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问李亦凡。 李亦凡定了定神,说道:“那是因为姑娘是位正经好姑娘,他不忍心让你跟着他吃苦受累,他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和无奈,仿佛他已经经历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 花惜香听了,不禁有些动容,她说道:“你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好人,我不应该怪他。”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欣慰和感激,仿佛在感谢李亦凡的提醒和开导。 李亦凡说道:“姑娘能想通就好,其实,这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需要用心去体会,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智慧和感慨,仿佛他已经经历过了太多的风风雨雨。 花惜香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谢谢你,李大哥。”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真诚和感激,仿佛她已经把李亦凡当成了自己的亲大哥。 李亦凡说道:“不用客气,姑娘,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随时可以来找我。”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和热情,仿佛他已经把花惜香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花惜香说道:“好的,李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感动和喜悦,仿佛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 花惜香又截了口:“那也是见他有选择,他有他的 ‘道’,至于你所说的那些女人,跟他虽不一定是两情相悦,但至少她们是心甘情愿,那就更不能怪他。” 第103章 南宫少谷主驾到 李亦凡凝目望花惜香,他又瞪大了一双俊目:“他没有想到姑娘是这么看甄君子的。” 花惜香道:“我不只是这么看甄君子,我看天下武林跟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被人称为是侠义的,不见得是真正的侠义,被人视为邪魔的,也不见得就是邪魔。” 李亦凡为之震动,为之动容,道:“姑娘涉世不深,但是看人却这么深入,这么透彻,让人佩服,也让人惭愧。” 花惜香道:“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甄君子在哪儿了。” 李亦凡道:“姑娘,我是真不知道——” 花惜香微微皱了眉。 李亦凡道:“姑娘要是只为想尽一己之心力,对付那个犹不知名的组合,拯救天下武林,似乎不必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花惜香道:“不,我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离开 ‘百花峰’到江湖上来,所以江湖上的哪儿是哪儿,谁是谁,我全不知道,还有——” 话锋微顿,她迟疑了一下,脸上也泛起了一团红意,接着:“我见过他两次之后,觉得这个人想多看看他,让人愿意跟他在一起——” 再傻的人也懂这是什么意思。 李亦凡神情再次震动,道: “姑娘,甄君子是怎么一个人,你不是没有见过。” 花惜香道:“当然,我要是没有见过,又怎么会有那种感觉。” 李亦凡道:“姑娘,甄君子他——” 花惜香道:“我懂你的意思,他落魄,他潦倒,他邋遢,是不是。” 李亦凡道:“不错——” 花惜香道:“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阻止我,还是——” 李亦凡道:“我只是提醒姑娘。” 花惜香道:“你要真是他的朋友,就不该这样,是不是?” 李亦凡道:“姑娘错了,就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才应该提醒姑娘。” 花惜香道:“你提醒我的目的又何在呢?” 李亦凡道:“我请姑娘三思。” 花惜香道: “为什么。” 李亦凡道:“姑娘或许不嫌他这个人,可是姑娘别忘了,姑娘是名列武林 ‘一谷’‘二峰’‘三洞’的 ‘百花峰’娘子的掌珠。” 花惜香道:“我是 ‘百花峰’主的掌珠又怎么了?” 李亦凡道:“令堂对甄君子这么个人,又是怎么个看法?” 花惜香道:“甄君子他不会永远落魄、潦倒,邋遢,是不是?” 李亦凡道:“这很难说——” 花惜香还待再说。 蓦地,一声清啸划空传来,啸声清越,而且裂石穿云,直逼长空。 李亦凡微一怔,转脸往啸声传来处望去。 花惜香则神情微震,道:“这是谁?修为相当不错。” 她说不错,从啸声里就可以听出来了,发出啸声那人,功力是列一流中的一流。 从李亦凡转脸所望的方向,出现了一条淡淡的五彩人影,刚看见的时候,只是条淡淡的五彩人影,只一眨眼工夫,已天马行空般带着一阵劲风落在丈余之外,好快的身法,的确是一流中的一流。 是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年纪跟李亦凡不相上下,长得也相当俊逸,只是比李天民多了份不可一世的傲气。 这是何许人,又是冲谁来的?莫非—— 锦袍客犀利而冷峻的目光从李亦凡脸上掠过,落在了花惜香脸上,立即开口发话:“阁下可是姓花。” 敢情是冲花惜香来的,不是李亦凡所想的,所等的。 花惜香道:“不错,我是姓花,你是——。” 锦袍客目光中的那份冷峻立即不见了,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笑意:“姑娘不认识我,难怪,姑娘头一回出来,我也很少在江湖上行走,我复姓南宫,贱名少皋,来自 ‘不归谷’! 李亦凡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双眼闪烁着一丝异彩,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花惜香惊讶地叫了一声:“原来你就是一山“不归谷”的南宫少谷主——” 南宫少皋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敢,姑娘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花惜香不解地问道:“我跟南宫少谷主从没见过,少谷主怎么能一见面就认出是我?” 南宫少皋“呃!”了一声,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这样的,前不久我碰见了贵宫的白总管,她告诉我姑娘到江湖上来了,并且告诉我姑娘改扮男装后的装束打扮,我刚从不远处过,看见姑娘像白总管描述的人,过来问一问——” 花惜香眉梢儿一扬,不满地说道:“白素贞她好快的嘴。” 南宫少皋连忙解释道:“姑娘不要怪白总管,是我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愿意帮她找寻姑娘,她才告诉我的。” 花惜香心中一软,想到白素贞对自己的关心,又想到她为了保护自己,被敌人所伤,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她看了看南宫少皋,见他目光中充满了真诚和善意,心中不禁一动,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南宫少皋脸上一红,喃喃说道:“我……我只是想帮姑娘找到失散的亲人。” 花惜香心中一痛,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姐姐,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南宫少皋看到自己的脆弱。 南宫少皋看到花惜香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愧疚。他走到花惜香身边,轻轻地说道:“姑娘,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话会让你伤心。” 花惜香摇了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南宫少皋道:“姑娘,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花惜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南宫少皋,从自己的父亲被人杀害,母亲和姐姐失踪,到自己被收入移花宫,再到自己逃出移花宫,寻找母亲和姐姐的下落。 南宫少皋静静地听着花惜香的讲述,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敬佩。他想不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和挫折。他看着花惜香,说道:“姑娘,你是一个坚强而勇敢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到你的母亲和姐姐。” 花惜香感激地看了看南宫少皋,说道:“谢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继续寻找下去的。”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曙光。南宫少皋微笑着回应她的目光,说道:“姑娘,你的坚持令人钦佩。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仿佛一股暖流涌入花惜香的心中。 花惜香微微一颤,说道:“谢谢你,南宫少谷主。”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拘谨,似乎还不习惯如此亲近的称呼。南宫少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姑娘,你不要再叫我南宫少谷主了,叫我阿皋就行了。”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阳光般温暖。 花惜香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好的,阿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生硬,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两人之间流淌。 花惜香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她觉得自己和南宫少皋之间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她愿意相信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如同春天里绽放的花朵,美丽而神秘,深深地吸引着她的心灵。南宫少皋也感受到了花惜香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和花惜香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他愿意顺其自然。这种感觉就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他也不想去抗拒这份美好。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彼此之间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彼此的好奇和期待,仿佛有一种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花惜香的目光闪烁着,宛如星辰般璀璨,南宫少皋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仿佛能包容整个世界。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他们的心跳也变得同步,仿佛在为彼此跳动。 在这静谧的时刻里,他们仿佛能够听到彼此内心的声音。花惜香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她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南宫少皋的心中也充满了希望和憧憬,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花惜香一起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他们不需要言语,彼此之间的默契已经足够,他们的心灵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他们不想破坏这份宁静和美好,他们只想让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让这份感觉永远地留在心中。他们知道,这一刻的美好是短暂的,但他们相信,这份感觉会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永远。 花惜香道:“南宫少谷主愿意帮她找我?” 南宫少皋道:“白总管找不到姑娘,没法回宫覆命,很是着急。” 花惜香道:“现在少谷主帮她找到我了,又如何呢?” 南宫少皋道:“我要护送姑娘,去跟白总管会面。” 花惜香道:“谢谢少谷主的热心,也谢谢少谷主的好意,我现在跟我这位朋友在一起,我很好——” 南宫少皋这才又把一双目光投向李亦凡,目光之中又现冷峻神色: “他是姑娘的朋友?” 花惜香道:“不错。” “姑娘不过刚到江湖上来——” “刚到江湖上来就不能有朋友了?他是我刚结交的一个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姓什么,叫什么,怎么称呼?” “他叫李亦凡。” 南宫少皋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轻蔑神色:“我没有听说过,姑娘那个朋友又叫——” 花惜香道:“甄君子!” 南宫少皋道:“原来是甄君子,这个人在眼下武林中倒是颇有点名气,只是听说他无中生有,危言耸听,居心叵测,姑娘要小心一二,还有听说他落魄,潦倒,也邋遢得很,令人失望。” 花惜香道:“他无中生有,危言耸听,居心叵测,谁说的?” 南宫少皋道:“ ‘海底洞’已经遍撒了 ‘武林贴’,武林之中谁不知道。” 花惜香道:“武林中太相信 ‘海底洞’了。” “那是当然!” 南宫少皋道:“相信贵宫也跟武林中的每一家一样。” 花惜香道:“我没有听我娘说起过,也不知道 ‘百花峰’接到了 ‘海底洞’的 ‘武林贴’没有,至少我并不同意 ‘海底洞’的说法!” 南宫少皋还要说话。 李亦凡突然道:“南宫少洞主可知道,据说眼下武林中有不少家已经被那不知名的组合所控制?” 南宫少皋冷冷道:“又一个无中生有,危言耸听的。” 李亦凡道:“我跟甄君子甘愿落个无中生有,危言耸听,只是怕只怕等武林中各家发现,我跟甄君子不是无中生有,危言耸听,只是怕只怕等武林中各家发现,我跟甄君子不是无中生有,危言耸听,已经来不及了。” 南宫少皋冷冷道:“你跟甄君子也太小看武林中的各家了,武林中的各家能有今天的基业,实力,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会连你俩都不如。” 李亦凡道:“听南宫少谷主所说的话,有一点令人欣慰,那就是至少 ‘不归谷’至今还平安无事。” 南宫少皋脸色陡然一变,煞威眼人,似要发作,但旋即他似乎又忍住了,转眼望花惜香,道:“姑娘,请跟我走吧!” 花惜香道:“走走,难道少洞主没听见我刚才所说的。” “听见了。” 南宫少皋道:“是姑娘跟这种人在一起,实在叫人担心,我若是不把姑娘送交白总管,也对不起贵堡!” 花惜香扬了眉:“少谷主——” 南宫少皋道:“姑娘应该不会想损害贵宫的名声,以及令堂——。” 花惜香忽然高声道:“南宫少谷主,请你住口。” 第104章 李亦凡爱花惜香 南宫少皋道:“花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花惜香道:“我不容许任何人说我娘什么。” 南宫少皋道:“我并没有对花娘子不敬,而可能跟贵宫及令堂造成伤害的,反倒是姑娘。” 花惜香道:“我不相信我会对我 ‘百花峰’跟我娘造成伤害,即便会,那也是我 ‘百花峰’的事,是不是?” 南宫少皋道:“花姑娘——” 花惜香眉梢儿双剔,语气又冷了几分:“南宫少谷主,你的好意我心领,我的作为也好,我回不回 ‘百花峰’也好,那都是我 ‘百花峰’的家务事,不劳外人费心,少谷主你可以请了。” 得,不但拒绝,还下了逐客令。 南宫少皋是 “不归谷”主的独子,“不归谷”又在当世武林之中列名第一,再加上南宫少皋的武功出自家学,长得也不错,一向何等高傲,何曾受过这个,如今虽然因为给他钉子碰,让他难堪的是这佳美得叫人不忍发作的 ‘百花峰’主的掌珠花惜香,使得他虽自按捺,没有发作,但是脸色也够难看的,他并没有拂袖而去,他冷冷回了花惜香一句:“花姑娘,倘若你的作为有损天下武林的安宁,那就不扰你 ‘百花峰’的家务事了。” 南宫少皋是忍住了。 但是花惜香可忍不住了,道:“那么你南宫少谷主打算怎么办呢!” 南宫少皋冰冷道: “看在 ‘百花峰’跟 ‘不归谷’时有来往份上,我不便对花姑娘你怎么样,但是我必须对诱拐花姑娘,无中生有,兴风作浪,用心叵测的歹徒有所惩处,姓李的,你小心了。” 话落,他却对李亦凡出了手,探掌就抓,网般的五指劈胸递出。 李亦凡没想到他会出手,但是在入耳一声:“姓李的,你小心了。之后,已经有所提防,所以在南宫少皋那一抓即将沾衣的时候,他脚下不动,只上半身挪移,就轻易的躲开了。 南宫少皋对自己那一抓,尤其是加诸于名不见经传的这个李亦凡,他是十拿十稳,绝没想到李亦凡能躲,而且下半身根本没动,躲得那么轻松,他不由脱口一声轻 “咦!”人也为之一怔。 李亦凡抬手指着他道: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你 ‘不归谷’列名武林第一,你身为少谷主,不思挺身而出,拯救天下武林,为武林同道做个表率,反而指为天下武林尽心尽力的人无中生有,兴风作浪,用心叵测而以武相同,现在我明白那犹不知名组合的阴谋,为什么那么容易得逞了,都是因为你们的自私,自大,自以为是,甚至欺世盗名——” 这一番话相当重,对南宫少皋这个 ‘不归谷’的少谷主来说,尤其重,他勃然大怒,煞威倏现,一声:“姓李的,你找死!” 他抬掌又是劈胸抓到。 同样是劈胸一抓,但这抓跟刚才那一抓,威力截然不同,这一抓不但是威力倍增,而且威力范围罩方圆一丈之内,他是诚心不让李亦凡再逃出手去。 花惜香出身 “百花峰”,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她见过甄君子的身子,却不知道这个李亦凡的修为,他不能让甄君子的这个朋友伤在南宫少皋手里,她道:“要找你找我,你找不找别人。”随话他就要上前挡南宫少皋。 只听李亦凡道:“多谢姑娘好意,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不然他更有话说了。” 话落,他伸一手拦住了花惜香,另一手突出一指,向着南宫少皋抓来的掌心点了过去。 这一指根本就平淡无奇。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南宫少皋为之一惊,急忙沉腕收掌,脚下也退了一步。 他收了手,李亦凡并没有趁势追袭,也收了手。 南宫少皋瞪大了眼望李亦凡,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你这一指是真是假?” 李亦凡淡然道:“问是问不出真假的,想知道真假只有一个办法,再试试。” 南宫少皋一点头:“好,我就不信。” 他就要再次出手。就在这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叫声传了过来。 “少爵爷!” 这一声,不但使得南宫少皋收势停住,也使得花惜香忙缩声望去。 旋即,人影疾闪,丈余外一前已经射落三名要饭化子,三个都是中年化子,但前头一名年纪略长,头发都花白了,由于身材壮硕,看起来威猛慑人: 花惜香脱脱轻叫:“穷家帮。” 她虽然没到江湖上来走动过,但身为 “二峰”之一 “百花峰”的人,武林中的各门各派,各帮各会,自也不会陌生。 三名化子像没听见,也像没看见花惜香跟南宫少皋,迳向李亦凡恭谨躬身,前面那名壮硕威猛的化子道:“ ‘穷家帮’二代弟子,职司总舵护法雷清,见过少爵爷。” 这又一声 “少爵爷”,使得花惜香跟南宫少皋都忙望李亦凡,花惜香更讶然叫道:“少爵爷?” 李亦凡也像没听见,望着那名叫雷清的壮硕威猛化子道:“雷护法不要多礼,有什么见教。” 雷清探手入怀,取出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道:“少爵爷离开敝帮总舵后不久,那不知名的组合就派人把这封约见少爵爷的信,送到了敝帮总舵,敝帮帮主不敢耽误,立即差雷清赶来呈阅,请少爵爷过目。” 他跨步上前,双手递出了那封信。 李亦凡并没有马上问为什么,他一声:“谢谢欧阳帮主有劳雷护法三位。” 他接过了那封信,抽出信笺看了看,等把信笺又装入信封之后,他才抬眼问:“那不知名的组合,怎么知道我去了贵帮总舵?” 雷清道:“不敢瞒少爵爷,是敝帮帮主擅作主张,一面暗中传令各地分舵,着全力搜寻被劫持人的下落,一面着人放出消息,说少爵爷现身,上敝帮总舵探望蒙三老,看看那不知名的组合会有什么反应?” 原来如此,“穷家帮”那个欧阳烈似乎没什么破绽。 李亦凡微扬手中那封信,道: “欧阳帮主做得好,这就是他们的反应了,请代我奉告欧阳帮主,我知道了,该怎么办我会怎么办的。” 雷清应了一声,道:“雷清等告辞。” 三个人躬身一礼,就要走。 南宫少皋突然道:“等一下。” 雷清等收势停住,转脸望南宫少皋。 南宫少皋道:“我是 ‘不归谷’南宫少皋。” 真是人名树影,雷清等一听,立即动容改颜,向置南宫少皋抱拳道:“原来是 ‘不归谷’的南宫少主当面,雷清等有眼无珠,失敬。” 南宫少皋对 ‘穷家帮’的人可客气多了,道:“雷护法好说,我跟雷护法打听一声,这个姓李的,他是什么少爵爷。” 这也正是花惜香想要知道的。 雷清微微一怔:“怎么,南宫少谷主不知道,这位就是佐天爵爷啊!” 南宫少皋跟花惜香都一怔,南宫少皋一时没说出话来,花惜香却叫道:“什么,你是佐天爵——。” 南宫少皋定过了神,道:“他是布衣少候,没有错么?” 雷清道:“少谷主,不会错的。” 南宫少皋道:“雷护法,江湖上,招摇撞骗的人可多得很哪!” 雷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显然也有点不大高兴,可是他只迟疑了一下,于即就道:“多谢南宫少谷提醒, ‘穷家帮’还不是那么好骗的,少谷主要是没什么别的事,雷清等就告辞了。” 他又一抱拳,带着身后两名化子飞身掠去。 南宫少皋显然有点挂不住,但并没有喝止雷清等发作,只望着雷清等的背影冷笑道:“ ‘穷家帮’这些要饭的,天生的贱命,居然不识好人心。” 没有人理他,花惜香望着李亦凡道:“我没有候到,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亦凡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花惜香道:“甄君子知道么?” 李亦凡道:“知道!” 花惜香道:“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告诉了他,也应该告诉我。” 李亦凡道:“姑娘这不已经知道了么。” 花惜香道:“可是不是你告诉我的。” 南宫少皋冷笑道:“偏有你们这些容易相信的,怪不得江湖上这么多招摇撞骗的。” 花惜香道:“我相信是我的事,你管得着么?你又怎么让人相信你是 ‘不归谷’的南宫少皋?” 南宫少皋傲然一笑,道:“花姑娘说笑话了,天下武林之中,谁不知道 ‘不归谷’?谁可敢冒充 ‘不归谷’的人?” 这话,傲是傲了点儿,但是倒还真是实情。 花惜香只冷哼了一声,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她不明白为什么李亦凡会如此对待她,她曾经以为他们是朋友,但是现在看来,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棋子。 李亦凡似乎不愿意在此地多耽误了,他急于离开这个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地方。他说道:“花姑娘,我告辞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和决绝,让花惜香感到一阵心寒。 只不过刚这么说,他还没有走。花惜香忙伸手拦住了他,道:“走,你怎么能一个人走。”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不愿意让李亦凡就这样离开,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李亦凡道:“花姑娘的意思是——。”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他不明白花惜香为什么要拦住他。 花惜香道:“当然是我跟你一起走啊。”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她不愿意让李亦凡一个人面对这个问题,她想要和他一起找出事情的真相。 李亦凡道:“姑娘要跟我一起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花惜香会如此坚决。 花惜香道:“甄君子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找他没找到,碰见了你,当然要跟你走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落,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没有想到甄君子会失踪,她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但是现在看来,他也不可靠。 李亦凡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花惜香。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花惜香,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只能默默地跟在花惜香的身后,一起去找寻甄君子的下落。 花惜香的步伐很坚定,但是她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李亦凡想要开口安慰她,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直到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庙宇前。 花惜香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李亦凡,然后指了指庙宇的门口,说道:“你看,这里有甄君子的脚印。”李亦凡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串脚印。他们顺着脚印走进了庙宇,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花惜香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他已经走了。” 李亦凡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他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惜香,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是我会尽力弥补我的过错。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甄君子的。” 花惜香的眼睛微微湿润,她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我们一起去找吧。”李亦凡感受到了她手中的温度,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好,我们一起去找。” 他们走出了庙宇,继续沿着甄君子的脚印寻找。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困难和危险,但是他们都没有放弃。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找到甄君子。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山上。他们看到了一座小屋,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甄君子。甄君子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笑了笑,说道:“你们来了。”花惜香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然后跑了过去,抱住了他,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李亦凡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欣慰。他走到甄君子的面前,说道:“君子,你让我们好找啊。”甄君子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去办了点事情,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担心。”李亦凡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吗,惜香一直在找你,她很担心你。”甄君子看了看花惜香,然后说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花惜香说道:“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甄君子看着她,说道:“谢谢你,惜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花惜香笑了笑,说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亦凡看着他们,心中充满了感动。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友谊是真挚的,是经得起考验的。他走到甄君子的面前,说道:“君子,我们一起回家吧。”甄君子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一起回家。” 他们一起走下了山,回到了家中。花惜香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庆祝甄君子的归来。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气氛十分融洽。李亦凡看着他们,心中充满了幸福。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友谊是永恒的,是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的。 吃完饭,甄君子和李亦凡来到了花惜香的房中。甄君子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花惜香,说道:“惜香,这是我给你的信。”花惜香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惜香,我一直很喜欢你,但是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李亦凡。我不想强求你,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花惜香看完信,眼泪流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甄君子,然后又看了看李亦凡,说道:“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而产生矛盾。”李亦凡说道:“君子,你不要走。我们可以一起竞争,一起追求惜香。”甄君子笑了笑, 第105章 血淋漓杀机四起 这算是那一条理。 李亦凡道:“花姑娘,甄君子居无定所,也行踪不定,我不知道能不能碰见他,况且,我还有事——” 花惜香道:“就是刚刚 ‘穷家帮’的人来给你送信的那件事?” 李亦凡道:“不错。” 花惜香道:“那是什么事?” 李亦凡道:“没什么,是我的一点私事。” 花惜香道:“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李亦凡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一问,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花惜香又道: “你也真是,说什么不知的组合。说什么全力搜寻遭劫的人,又说什么看了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会有什么反应,还有现在反应来了,再笨的人也能听出个分寸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倒也是。 李亦凡只得这么说:“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遭到了那个犹不知的组合的劫掳——” 花惜香忙道:“谁?不会是甄君子吧?” 李亦凡道:“不是。” 花惜香自己也笑了:“瞧我,凭甄君子的一身修为,那个还不知名的组合,怎么劫掳得了他,你也不会只他那么一个朋友,是不是?” 李亦凡微一笑,还没有说话。 南宫少皋忽然一声冷笑道:“看来那个甄君子的一身修为很是了不得,有机会我倒是要见见——” 一顿接道:“花姑娘,现在是你亲耳听见的,姑不论那个还不知名的组合,是不是这个什么少爵爷的无中生有,至少现在知道,他跟那个甄君子所以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不过是因为他的一个朋友遭劫掳,只为他的一个朋友,就要去武林中引发大乱么?” 花惜香道:“就算是只为他的那个朋友,别人有了受难,身为侠义的人能不闻不问么?什么叫侠义,什么又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南宫少皋道:“花姑娘的话说得有点强词夺理,我辈侠义中人,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但是要引发武林大乱,居心叵测,那付出的代价就未免太大了。” 花惜香道:“南宫少谷主,你怎么一再——” 南宫少皋道: “不是我不相信他们,也不是我一再指责他们,花姑娘你非要找到甄君子不可,你非要跟他走,就是一个受了他们蛊惑的明证。” 花惜香忍不住了,发作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想跟谁走就跟谁走,你管得着么,你又凭什么管?” 南宫少皋道:“花姑娘,我是为你好,也是为 ‘不归谷’与‘百花峰’,多年来在武林中的并称。” 花惜香还得再说。 李亦凡已然说道: “武林同道现在应该同心协力自保自救才对,我跟甄君子都不愿见各同道之间为我们俩先起争端,是非黑白不久自会明白,怕只怕等到明白的那一天,已经来不及自保自救人,南宫少谷主这么敌视我跟甄君子,我宁愿是因为别的原因,要是也跟 ‘海底洞’一样,那天下武林的命运,就大大的堪虞了,告辞。” 他一拱手,独身行去。 花惜香顾不得再争再吵了,忙一声:“哎!等等我。” 她看也没再看南宫少皋,急跟了上去。 那知那南宫少皋道:“花姑娘,你不能跟他走。” 带着一阵疾风,往后头越过来,拦在了身前。 花惜香没想到,绝没想到,急了:“你想干什么?闪开。” 她嘴里说让南宫少皋闪开,其实脚下已经移向一旁,打算避开南宫少皋的阻拦,从旁边过去。 南宫少皋死心眼儿,跟着横里跨步,又挡住了她。 李亦凡不但脚下没顿一顿,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迳自走他的,转眼已经走出了老远。 花惜香更急了:“闪开,听见没有?” 南宫少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不容易找到了姑娘,我不可能轻易放姑娘走,更不可能让姑娘跟他走。” 花惜香既急又气,脸都白了,碎咬贝齿:“好。” 她出了手,抖手就是一掌。 南宫少皋躲了开去,没还手。 花惜香跟着又是两掌,“百花峰”主的爱女,修为岂是等闲,奈何较诸这位 ‘不归谷’的少谷主,仍是差了一筹,她一连挥了三掌,不但没能打中南宫少皋,也没能把南宫少皋避开,再看李亦凡时,就这么挥了三掌的工夫,已经走得没了影儿。 她急得都要哭了:“南宫少皋,我杀了你。” 她双掌齐扬,全力向着南宫少皋发出了一连串凌厉的攻势——。 这是一座小亭,朱栏碧瓦的一座小亭! 或许是因为年代久了,碧瓦掉了不少块,朱栏的漆也斑斑的剥落了,不过,纵然如此,这儿能有这么一座小亭,不但为这一带增添了一份典雅,也给这一带增添了一个遮阴避雨的谢脚处所。 这座小亭座落在半山腰里,登山道的旁边,远望,那郁郁丛丛的林木中露出朱栏碧瓦的一角,特别显得诗情画意。 如今,在这座小亭里的石几上,摆放着一壶香茗,两只茶盅,但却不见人影。 是那位高人雅士在此歇脚,还是特为登临此山,探幽揽胜的人准备的。 一阵风过,亭外多了个人,不是别人,是李亦凡。 他站在亭外,望石几上的茶具,先凝听了一下,继而扬声发话:“李亦凡已如约而至,你们可以现身了。” 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从高处传来,紧接着,一朵红云从空而降,落在了登山道上,李亦凡的身侧。 李天民独自走在江边,享受着夜晚的宁静。江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带来了一丝凉爽的感觉。他顺着江边漫步,突然听到了一声呼救声。 他停下来,仔细倾听,确定声音是从江边的一座小亭子里传来的。他加快脚步,向亭子走去。 当他走进亭子时,看到了一个中年红衣妇人。她身材动人,容貌妖艳,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衬托出她的成熟魅力。她的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但李天民却发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邪恶的气息。 妇人紧紧地盯着李天民,问道:“你是猜的呢?还是真有那么敏锐的耳力?” 李天民淡定地回答道:“以你看呢?”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信和坚定。 妇人微微一笑,说道:“行,词锋不弱,只从这一句,我就知道碰上了对手了,进亭坐吧。” 她轻移莲步,扭动腰肢,先进了小亭。从李天民身边过的时候,留下了一阵让人心跳的幽香。这种幽香让李天民感到一阵陶醉,但他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个妇人不简单。 李天民走进亭子,与妇人隔几对坐。妇人伸手拿起了小壶,倒了两杯香茗。她的手雪白柔嫩,恐怕连年轻的大姑娘都自叹不如。 李天民接过茶杯,品尝了一口。茶水清香可口,但他的心思却不在茶水上。他问道:“夫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妇人微笑着回答道:“我只是在这里欣赏江景,享受夜晚的宁静。” 李天民心中一沉,他知道这个妇人在说谎。他问道:“那你为什么呼救?” 妇人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神变得冰冷。她说道:“我呼救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鬼魂。” 李天民心中一惊,他知道这个妇人在撒谎。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鬼魂?” 妇人冷冷地回答道:“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鬼魂,他在江边游荡,寻找着他的妻子。” 李天民心中一痛,他知道这个妇人在说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一年前去世了,他一直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妇人微笑着回答道:“因为我想帮助你。” 李天民问道:“你怎么帮助我?” 妇人说:“我可以让你看到你的妻子。” 李天民心中一动,他问道:“真的吗?” 妇人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喝下这杯茶,你就可以看到你的妻子。” 李天民犹豫了一下,然后喝下了这杯茶。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妻子,她在江边等着他。 他走到妻子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感到妻子的身体是那么的真实,她的呼吸是那么的温暖。他说道:“妻子,我好想你。” 妻子微笑着回答道:“我也想你,老公。” 李天民感到一阵幸福,他问道:“妻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妻子回答道:“因为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 李天民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妻子回答道:“因为我不得不离开,我的时间已经到了。” 李天民感到一阵悲伤,他问道:“妻子,你不能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妻子回答道:“老公,你要坚强,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会在天堂里等你。” 说完,妻子的身体渐渐消失了。李天民感到一阵失落,他知道妻子已经离开了。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妇人。她正微笑着看着他。 李天民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妇人回答道:“因为我想帮助你,让你从悲痛中走出来。” 李天民说道:“但是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妻子,这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妇人回答道:“不,你错了。你看到的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内心深处的希望和幻想。你需要面对现实,接受你妻子的离开。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地从悲痛中走出来。” 李天民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妇人说的是对的。他需要面对现实,接受妻子的离开。他站起身来,向妇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放下了小茶壶,她抬眼又盯上了李亦凡:“你就是那位布衣少侯?” 李亦凡道:“不错。” 红衣妇人道:“真是?” 李亦凡仍是那句话:“以你看呢?” 红衣妇人道:“应该不假,不然你不会找到这儿来,不然 ‘穷家帮’的人不会把那封信交给你——”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她的目光落在李亦凡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耀着光芒,那是一种好奇、欣赏和惊讶的混合。她似乎没有想到李亦凡会如此年轻、英俊,而且看起来十分自信和坚定。 李亦凡并没有被她的目光所影响,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沉着,问道:“你是那个不知名的组合的人?” 红衣妇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当然是!”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骄傲。她似乎很享受李亦凡的注视,她的笑容更加灿烂,眼中的异采也更加闪耀。 李亦凡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坚定而冷静,问道:“你们那个组合究竟叫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红衣妇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很聪明,也很有勇气。如果你不是为了那封信而来,我可能会让你加入我们的组合。” 李亦凡心中一喜,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问道:“你们的组合叫什么名字?” 红衣妇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告诉他。最终,她说道:“我们的组合叫‘红色火焰’。” 李亦凡心中一震,他终于知道了这个神秘组合的名字。他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叫‘红色火焰’?” 红衣妇人微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神秘,道:“因为我们要燃烧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加美好。” 李亦凡听了这句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燃烧的样子。他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红衣妇人道:“我们的目的是要推翻那些腐败的政权,建立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 李亦凡听了这句话,心中更加激动。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使命,看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奋斗的目标。他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红衣妇人微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睿智,道:“我们有一个计划,一个完美的计划。只要你加入我们,你就会知道。” 李亦凡心中一犹豫,他不知道是否要加入这个神秘的组合。他知道这个组合的目的是高尚的,但是他也知道这个组合的手段可能会很残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压力和责任。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那个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冷酷无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 李亦凡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很可能会对他不利。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突然开口说道:“你就是李亦凡?” 李亦凡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李亦凡。” 那个男人说道:“我是 ‘黑色火焰’的老大,我来这里是为了接你回去。” 李亦凡心中一沉,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接自己回去。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很强大,很可能会对自己不利。 就在这时,红衣妇人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你不能带他走!他是我们的人!” 那个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他是我们的敌人,他必须跟我回去!” 红衣妇人说道:“他是我们的朋友,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那个男人说道:“他是我们的敌人,他必须跟我回去!”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李亦凡站在中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妹妹,保护她的安全。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哥哥!哥哥!”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朝他跑来。她的脸上充满了喜悦和泪水,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盒子。 “妹妹!”李亦凡叫道,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感动。他跑过去抱住了她,感觉到了她的温暖和安慰。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 第106章 公主安危大如天 红衣妇人没说话。 李亦凡道:“你们已经付诸行动了,也已经让人知道了,还有什么值得故作神秘的呢?” 红衣妇人道:“不是故作神秘,是还没有奉到对外宣布的令谕。” 李亦凡道:“你在你们组合之中,是什么职位?” 红衣妇人道:“这无关紧要——” 李亦凡道:“什么都做不了主,你不配跟我谈,换另一个来!” 红衣妇人道:“另一个,你没见茶盅只两个——。” 李亦凡截口道:“你没听我刚说,你们可以现身了么?” 红衣妇人为之一怔,还没有说话。 又是一阵慑人心神的冷笑,又是一朵彩云从空而降,亭外多了个肤色黝黑的枯瘦锦袍老人,简直就像具骷髅,望之吓人。 红衣妇人忙站了起来。 枯瘦锦袍老人看也没看她一眼,迈步进了小亭,就坐在她刚坐的石凳上,她没有找别的石凳坐,垂手站在枯瘦锦袍老人身后,状颇恭谨。 只听枯瘦锦袍老人道: “现在你知道了吧,人家不是猜的,人家凭的是敏锐的听力?” 红衣妇人欠了一下身:“是!” 枯瘦锦袍老人又道:“你让换我来,算是换对了,我做得了主,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李亦凡道:“你们那个组合——” 枯瘦锦袍老人道:“归一教。” 李亦凡道:“ ‘归一教’。” 枯瘦锦袍老人道:“天下归一。” 李亦凡道:“好大的口气。” 枯瘦锦袍老人道: “你可知道我 ‘归一教’的实力,你可知道天下武林有多少门派帮会,已经归附在我 ‘归一教’之下?” 李亦凡道:“不知道。” “那你就不能说我 ‘归一教’口气大。” 李亦凡转了话锋 :“你在 ‘归一教’是——” 枯瘦锦袍老人道:“右护法,她是我 ‘归一教’红黄蓝白黑各色衣使里的红衣使者,职位已经算是相当高了。” 李亦凡两眼奇光一闪: “我明白了,照甄君子的说法,他已经分别见过了你们的蓝,白,黑衣使者,在 ‘绥城’ ‘盖世赌坊’那女子,是你们的白衣使者,在 ‘海底洞’的蓝花花,是你们的蓝衣使者,杀在甄君子手里的那个汉子,则是名黑衣使者。” 枯瘦锦袍老人哼了笑道:“不愧是佐天老爵爷的养子兼传人,能举一反三,闻一知十!” 李亦凡道:“你是右护法,当然还有左护法。” 枯瘦锦袍老人道:“左右护法之上,还有总护法!” 李亦凡道:“再上去恐怕就是教主了。” “一点也不错。” “你们控制各门派帮会——就拿 ‘海底洞’来说,你们是找人冒充汤千斤,还是用什么药物控制了他的心智?” “我是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 李亦凡还没有说话,枯瘦锦袍老人接着又是一句: “再告诉你件事,别为你知道的不少而高兴,你所见过的我 ‘归一教’的人,你所见到的,都不是他们的真面目。” 李亦凡心头一震:“也包括你们俩。” 我们都是 ‘归一教’的人,也都是你所见过的,是不是。” 李亦凡凝目细看枯瘦锦袍老人跟红衣妇人,却看不出丝毫可疑之处,他不知道老人所说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易容化装之术可说已到了出神入化境界。忽然间,他认为枯瘦锦袍老人所说的可能是真的。 因为以 ‘归一教’这么一个组合,成员必定不少,再以他们神秘,诡诈,高明的行事看,他们那些个成员也一定不是等闲人物,天下武林一下子那能凭空多出来那么多不等闲的人物,也就是说,他们那些个不等闲的成员,必然都是眼下武林中的知名人物。 有此一念,他不禁为之心神震动,暗忖也早该想起来了,本来嘛,武林中一下那来那么多武功不错,行事高明的名不见经传,且见都没见过的人物! 他暗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然后才缓缓说道:“不以真面目示人,其目的当然是不愿让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不愿让人知道他是谁。” 枯瘦锦袍人迟疑了一下,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李亦凡接着又问:“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面对人的?” 没有说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话还算客气。 枯瘦锦袍老人道: “那是本教的事——” 李亦凡道:“不怕你不说,我已经悟出其中的道理了,恐怕你们 ‘归一教’的人,都是眼下武林中的知名人士吧。” 枯瘦锦袍老人身躯震动了一下,旋即笑道:“真是言多必失,不过,就算你悟出了这个道理,也没什么用——” 李亦凡截口道: “我并不知道那高明的易容化装术,或者是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之后的真面目。究竟是眼下武林中的那一个。” 枯瘦锦袍老人道: “不错。” 李亦凡道:“不要紧,慢慢的找一个一个会知道的。” 枯瘦锦袍老人道: “但愿你有这个把握,只怕等你都知道的时候,甚至于等不到那时候,天下武林已经尽入我 ‘归一教’掌握了,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李亦凡道: “我很放心,你们既然教称 ‘一统’,想尽纳天下武林入掌握,那就表示眼下武林中加入 ‘归一教’的知名人物,毕竟还是少数,凭你们少数的那些个,想尽纳天下武林入掌握,就算你们个个高明,恐怕也不是短时之日内可以如愿的,我有足够的时日一个个的揪出你们来。” 枯瘦锦袍老人哼哼冷笑道:“我们 ‘归一教’的人,原先在武林中确是少数,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少数了,而且马上就要在一夕之间尽纳天下武林入掌握之中。” 李亦凡淡然笑道:“看吧!要想把天下武林尽入掌握之中,真不是单凭口舌就能办到的。” 枯瘦锦袍老人道: “对,看吧!我 ‘归一教’就要单凭口舌,把天下武林尽入掌握给你看。” 李亦凡道:“咱们都等着看吧!只是,在等的工夫里,是不是该谈谈你们约我见面的事了?” 枯瘦锦袍老人道: “当然该谈,早就该谈了,你一来我就想谈!” 李亦凡道:“那就谈吧!” 枯瘦锦袍老人道:“本教约你见面,要跟你谈的,是私自出京的那位公主!” 李亦凡道: “公主怎么样,公主有什么好谈的?” 枯瘦锦袍老人道:“你已经知道了,公主失踪了,连同车、马,还有护卫她的人,一起失踪了。” 李亦凡道:“我当然知道公主失踪了,又怎么样?” 枯瘦锦袍老人道: “你也应该知道,她落进了我们手里。” 李亦凡道:“是么?” “你不相信。” “我也听说,有别的组合扬言公主落在了他们手里。” “你相信谁,只有自己作明智抉择了。” “我不必作什么抉择,约我见面的,只有你 “归一教”。” “你的意思我懂了,要是想让相信,必须我 ‘归一教’拿出证据来。” “你不失为一个明白人。” “容易。”枯瘦锦袍老人一点头,那红衣妇人立即翻腕扬手,她手里拿着一枝凤钗,一面腰牌。 李亦凡虽认不出来凤钗究竟是不是公主乌云螓首之上的发饰,但是他看得出来,那凤钗出自大丙,绝不是一般民间之物,而且那面腰牌十成十是 ‘锦衣卫’的腰牌,无假包换。 只听枯瘦锦袍老人道: “怎么样。” 李亦凡道:“我只好相信公主是落在了你们 ‘归一教’手里,我也不禁要为你们 ‘归一教’摇头叹息。” 枯瘦锦袍老人道: “你为我们 ‘归一教’叹什么?” 李亦凡道: “武林好惹,朝廷难犯,你们可知道,劫掳金枝玉叶的皇女,该当什么罪?” 枯瘦锦袍老人道:“抄家灭门,惹得朝廷派兵马剿灭了 ‘归一教’,那不是救了天下武林,省了你跟那个甄君子的事,正合你们的意么?” 枯瘦锦袍老人不愧是 ‘归一教’的右护法,不但修为不俗,一张老嘴的言辞也颇为犀利。 李亦凡一时还没有答上话来,只听枯瘦锦袍老人接着又是一句:“你明知道 ‘归一教’不怕这个,事实上你也不是那爱用官势压人的人,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显然,在这言辞之上,如今李亦凡是落了下风,他立即转了话锋:“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 ‘归一教’约我相见的目的——” “以你看呢?”枯瘦锦袍老人问。 李亦凡道:“当然不会是要把公主交给我。” “你也不失为一个明白人,能接佐天爵衣钵,承袭 ‘佐天爵’,不是没有道理。” “好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们要一统的是天下武林,劫掳公主何用?而且在这个时候招惹朝廷,我也认为不智。” “本教自然有本教的道理。” “我等着听你们的道理。” “本教要将天下武林尽纳入掌握之中,绝不是难事,也绝用不了多久,但是,要是还有更好的办法,需用的时日更短,谁也不会舍弃不用,是不?” “不错。” “本教想让你登高振臂一呼,号召那些还没有归附本教的,一起归附本教。” 李亦凡心头一震:“我?” 枯瘦锦袍老人道:“你是佐天爵的传人兼义子,继承了 ‘佐天爵’爵,天下武林尊崇佐天爵,会听你的。” 李亦凡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了——” “这是不是一夕之间,单凭口舌就能将天下武林尽入掌握?”枯瘦锦袍老人说。 李亦凡道: “恐怕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怎么说?” “天下武林未必都听我的。” “谁说的?” “你们的消息应该够灵通, ‘穷家帮’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甄君子怀着 ‘布衣侯’的信物, ‘穷家帮’却因为 ‘海底洞’汤千斤的一纸 ‘武林帖’,派出高手,通令各地分舵追杀他。” “那是我们的事,你不必管那么多,只要你登高一呼,谁不听你的,自有我们来料理。” “佐天爵代表侠义,代表正义,你们却要我带领天下武林往火坑里跳,陷天下武林于万劫不复,使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恐怕你说着了,只是你愿意不愿意呢?” “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枯瘦锦袍老人笑了: “你的确不愧是 ‘佐天爵’的传人。” 李亦凡沉默了一下,道:“要是我不听你们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当今这位皇上永远见不着他的爱女子,而你不杀伯仁,伯仁却由你而死,你想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当今这位皇上,是位有道明君。” “再有道的明君,一旦拿自己骨肉的死,跟个外人衡量轻重时,我不信他仍能一点私心没有,何况他上头还有个把亲女视为心头之肉的老太后。” 李亦凡心头震动了一下,但他仍这么说:“只要做的对 ‘佐天爵’随时可以死,‘佐天爵’之所以受天下尊崇,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我们知道,可是:“佐天爵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死。” 李亦凡还待再说。 枯瘦锦袍老人忽转冰冷:“不要想在口舌之上拖延,那对你毫无帮助,只答我一句,你听不听我们的?” 李亦凡沉然了一下,脑海之中闪电百转,然后道: “我怎么知道公主仍然安好。” 枯瘦锦袍老人道: “这个你放心——。” “我就是不能放心。” “现在我们没有理由伤害公主!” “我不能冒受骗上当之险!” “你——。” 李亦凡道: “我讲的是理,假如易地而处,你们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 枯瘦锦袍老人冷笑道: “不要跟我们进理,这根本就不是讲理的事。” 李亦凡扬起了双眉。 枯瘦锦袍老人及时道:“你想干什么?你只有乖乖听我们的,除非你能不顾那位公主安危生死,我们料准了你不能!” 第107章 甄君子亦真君子 的确,他们料的不错,李亦凡是不能不顾那位娇贵公主的安危生死,他做不到。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弱点已经掌握在人家手里,还打得赢这场仗么?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啊! 李亦凡默然未语,威态渐敛。 枯瘦锦袍老人又道: “别怨别怪,立场之不同而已,假如是我们,你又会怎么样?” 他说的不错,立场之不同而已。 李亦凡吸了一口气,道: “我听了你们的,然后又怎么样?” 枯瘦锦袍老人道: “只要你听了我们的,我们当然会把公主送出来,交给你。” 李亦凡道:“这话是你说的?” “当然是我说的。” “你做得了主?” “我们所以劫掳公主,为的是胁迫你听我们的,为我们做这件事,一旦你听了我们的,为我们做了这件事,我们要那位公主还有什么用?” 李亦凡威态又现:“最好是像你所说的,不然我会不惜一切,要你们十倍偿还!” 枯瘦锦袍老人没有说话,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李亦凡站了起来: “临走之前,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枯瘦锦袍老人道: “很简单,你只要订出时地,邀约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当家主事的见面的,要他们听命于 ‘归一教’,归附于 ‘归一教’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至于你有没有这么做,情形怎么样,我们会知道的。” “你认为他们一定会听我的?” 枯瘦锦袍老人哼,一笑道: “他们眼里要是还有 ‘佐天爵’的话,他们应该听,你要还以那位公主为念的话,也最好让他们听你的。” 李亦凡深深的看了枯瘦锦袍老人一眼,没再说话,闪身出亭,飞射而去。 枯瘦锦袍老人望着李亦凡离去,坐着没动。 只听那红衣妇人道:“请右护法启驾!” “启驾”!可见她对这位右护法是多么的恭谨了。 枯瘦锦袍老人看也没看她,冷然道: “急什么?” 红衣妇人忙欠身: “是。” 枯瘦锦袍老人道:“你也是个老江湖了,红衣使者是怎么干的?没有确定他的确走了,就能走么?” 红衣妇人刹时明白了,敢情枯瘦锦袍老人是怕李亦凡没走,躲在某处,等他们走了好跟踪,她一脸羞愧色,诚惶诚恐的躬下了身:“多谢右护法教诲,属下愚昧,属下无知。” 枯瘦锦袍老人说话,橘子皮似的老脸上,仍然一片冷意。 红衣妇人陪上一脸强笑:“属下虽然算得上是个老江湖,但是比起右护法来,还是差多了。” 关老爷都还爱戴高帽子呢!何况这个枯瘦锦袍老人,他哼了一声,脸色马上就好多了。 红衣妇人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又一躬身,把脸往前凑了一些:“右护法看,他会听咱们的么?” 枯瘦锦袍老人道: “宝抓在咱们手里,不怕他不听。” “以属下看,这小子恐怕不是盏省油的灯。” “那是当然,不然能接那个老的衣钵?不过,他最好乖乖听咱们的。” 红衣妇人还想再说。 枯瘦锦袍老人忽然站了起来: “我确定他已经走了,咱们也可以走了。” 他迈步出亭,腾身往上不见。 红衣妇人急忙跟出了亭,也急忙腾身往上。 走了,就这么走了,一套挺精致的茶具也不要了。 他们两个刚不见,有一个人,不知道从那儿来的,一闪出现,随即则腾身往上追了去。 显然,是个跟踪的。 但是这个人不是李亦凡,却是西门不允。 枯瘦锦袍老人只留意李亦凡了,却没想到还有别人。 毕竟,李亦凡还是智高一筹。 这是一间相当精雅的屋子。 微弱的灯光下,床上睡着一个人,一个女子,盖着被子,只留头脸在外,睡得相当安详。 她不是别人,是冷翩翩! 床前,站着另一个人,一个男人,文士装束,一身白衣,算得上俊逸潇洒,只是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那么点不顺眼。 他也不是别人,是 “天下七雄”之一的孙逸! 孙逸站在床前,两眼紧盯着安睡中的冷翩翩,目光中闪动着异采,人也显得有点激动,似乎是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的伸出了手,他的手缓缓的伸向了冷如冰的面颊。 面,就在孙逸的手就要触及冷翩翩吹弹欲破,美艳如桃李的面颊时,冷翩翩忽然睁开了两眼。 孙逸显然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手。 冷翩翩也一怔,霍地挺身坐起。 孙逸又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忙道:“你怎么醒了,我只是来看了你盖好了没有?” 冷翩翩目光一凝,望孙逸,她似乎是想怎么样,而在听了孙逸的话之后又忍住了,她道:“你只是来看看我盖好了没有?” 孙逸忙道: “是啊!真的,我真只是来看了你盖好了没有?” 显然,他是以为冷翩翩不信。 而冷如却接着一句:“你是谁?” 这,这什么意思。 孙逸微一怔,旋即笑道:“你开玩笑——” 冷翩翩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不要管那么多,告诉我你是谁。” 孙逸不笑了,道:“冷姑娘——” “告诉我。” 孙逸目光凝住,一眨不眨:“冷姑娘,我姓孙、单名一个逸字,列名 ‘武林八俊’!” 冷翩翩神色动了一下:“原来你是 ‘天下七雄’里的孙逸!” 孙逸微点头:“不错,姑娘想起来了。” 冷翩翩随即又是一句:“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站在我的床前?” 这是怎么回事! 孙逸忍不住叫道: “冷姑娘——” “告诉我。” “冷姑娘,你究竟怎么了?” “我说过,不要管那么多。” “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啊!咱们俩在一起好久了,这儿是客栈,天黑了当然要住店。”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干什么!上那儿去?” “冷姑娘——” “我再说一遍,不要管那么多,告诉我。” “你在追杀一个叫甄君子的,我陪着你找他,助你一臂之力啊!” “我跟你在一起很久了,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的。” “从 ‘海底洞’附近啊!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海底洞附近。” “是啊!” “那么久了?” “可不。” “你为什么陪我找甄君子?为什么要助我一臂之力?” 孙逸笑了,笑得有点不自在,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瞒冷姑娘,其实这也没有瞒冷姑娘的必要,我倾慕冷姑娘,我一见冷姑娘就——” 他住口不言,没再说下去。 其实他说的已经够了,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冷翩翩一双美目里有锐光芒闪动了一下,脸色也有点变了:“刚才吃晚饭的时候,你是不是让我喝了点儿酒?” 孙逸道:“不错,我也喝了,到处奔波,相当劳累,酒能解乏——” “你是不是在酒里放了什么?” 孙逸为之一惊:“冷姑娘——” “说!”冷翩翩道:“你是 ‘八俊’里的孙逸,敢做就要敢当。” 孙逸已经笑不出来了,可是他脸上还挂着笑意,只是那是刚才残留的,看上去很窘:“我——我——。” 冷翩翩道:“你什么呀?” 孙逸似乎暗中咬了牙,鼓足了勇气,道:“冷姑娘,我刚说过,我倾慕你,从见你的头一眼我就——” 冷翩翩道:“这那像化咤风云,纵横武林的 “八俊”?不用说那么多废话,只答我一句,是不是在酒里放了什么?” 孙逸道:“放是放了,可是——” 冷翩翩脸色变了,双眉扬起,一双美目之中也闪现了冷芒:“放就放了,还可是什么?” 这句话说完,她突然挪身下床,向着孙逸扬掌就劈。 孙逸似乎防着了,急忙滑步后退,叫道:“冷姑娘——。” 冷翩翩一声没吭,如影附形欺进,双掌连挥,招招都是杀着,招招都指要害。 孙逸连躲,边叫:“冷姑娘,我说过,我是——” 他名列 ‘八俊’,武功修为当然不弱:一连躲过了好几掌。 可是冷翩翩是严七姑的爱徒,一身所学又岂等闲,或许是孙逸因为说话分神,躲得稍微慢了点儿,左肩被冷翩翩指尖扫中,“嘶!”地一声,衣袖由肩至肘裂了个大口子,肌肤也遭指甲划过,皮破了,都见了血。 孙逸大惊,或许是因为爱慕冷翩翩,再不就是因为心里有愧,他没有还手,也没敢再留在这间屋里,拉开了虚掩着的门,飞身掠了出去了。 冷翩翩切齿咬牙,一声:“你还想跑,天涯海角我都要追到底。” 她飞身追了出去。 孙逸跑得不算慢,他甚至没敢在客栈停留,出屋直上瓦面,只一站步,立即腾身又起,飞掠出了客栈。 可是冷翩翩追得也不慢,孙逸不过刚落地,她已然追到了,一追到当然又是立即出手,一阵猛攻。 孙逸始终只是躲避,并未还手,他一边高声叫喊着:“冷姑娘,请你先听我说——”一边在空中灵活地腾挪辗转。 冷翩翩的回应却冷酷而决绝:“你已经无话可说了。”她的眼神寒冷如冰,没有丝毫的动摇。 孙逸没有再开口说第二句,他再次腾身而起,如飞鸟般直上夜空,仿佛要逃离这一切。 冷翩翩怎会轻易放过,她眼神坚定,紧紧盯着前方的身影,如影随形。两人的身法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已进入了一片荒郊旷野之中。孙逸目光如炬,暗自打定主意,朝着那片茂密的树林飞奔而去。 突然,一个震撼心灵的冷峻声音如利剑般划破长空,传了过来:“站住!”这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冷翩翩心中一震,一股强烈的担忧涌上心头,她不禁脱口而出,急切地高呼:“孙逸,小心!”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和焦急,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孙逸听到冷翩翩的呼喊,脚步微微一顿,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他知道,前方可能充满了危险,但他也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去面对。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向着树林飞奔而去,他的身影在风中如同一颗闪耀的流星。 “师父!”冷翩翩的这一声呼喊,如同一道惊雷,在孙逸的心头炸响,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 几乎在同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其速度之快,犹如飞星殒石,带着凌厉的气势,如饿虎扑食般径直朝孙逸扑去。 孙逸又岂能听不到冷翩翩的呼喊?他又怎会不知道来者是谁?这一惊,简直让他魂飞魄散!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慌乱之中,他横着跨步,翻身想要从一旁逃窜,仿佛只要能逃离这里,就能远离这场可怕的噩梦。 然而,那黑影却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般紧紧纠缠。黑影怒声咆哮道:“我叫你站住!”这声音如同雷霆万钧,在孙逸的耳边回荡,让他的心跳陡然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孙逸的脚步踉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孙逸明白了,尽管他名列 ‘天下七雄’之中,可是此刻在这位前辈奇人的面前他是跑不掉了。自己站住还有个解释的机会,要是硬闯,只怕非倒楣不可,他只好收势停住了。 他停住了,面前黑影也停住了,影定人现,那是个一身黑衣的老妇人,说老也老不到那儿去,只不过头发有点灰花而已,而貌还相当姣好,肌肤看上去也像廿许人,想见得此老年轻时一定是位出了名的美人。 孙逸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对什么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忙一躬身,抱拳道: “末学后进孙逸,见过严前辈!” 冷翩翩叫 “师父”孙逸称 “严前辈”,不用说,这位黑衣老妇人一定就是那位武功高绝,脾气怪异的前辈奇人严七姑了。 严七姑入耳一声 “孙逸”刚一怔,冷翩翩已又一声 “师父”带着一阵香风扑到了她身边,她抬手拦住了冷翩翩,疑望孙逸道:“你就是武林中的以后起之秀,号称 ‘八俊’的孙逸?” 孙逸忙道:“不敢,晚辈正是。” 又自称 “晚辈”了。 严七姑目光如电,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道:“不错,倒是个称得上俊的人物,只是我叫你站住,你为什么还要跑?” 孙逸陪上了满脸笑意:“前辈误会了,前辈既有所命,晚辈焉敢不遵,晚辈不是要跑,是不敢轻犯前辈威仪,不敢轻攫前辈锐锋,不得不躲一躲。” 谁不爱听好听的,谁不爱戴高帽子,严七姑的脸色已经不像刚现身时那么冷峻了。 冷翩翩插嘴叫道: “师父,您别听他的——” 严七姑抬手拦住:“我在跟人说话,不许插嘴。” 冷翩翩那么刁蛮,那么横,严七姑只这么一句,她立即闭上了嘴,没再说第二句。 严七姑拦住了冷翩翩之后,又问孙逸道: “你知道她是我的徒弟了?” 孙逸道:“是的,晚辈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晚辈老早就知道了。” “那么?为什么事,你在前头跑,她在后头追?” “是因为一点误会——” 冷翩翩叫道: “住口,你还敢说误会——” 严七姑道:“冰儿,怎么回事,你说。” 冷翩翩脸上有愤恨,可也有悲苦与犹豫:“师父,我——。” 严七姑道:“嗯!你怎么?” “您不要让冰儿说行不行?让冰儿亲手杀了他。” 严七姑何许人,察言观色还能不明白八分,脸色一寒,双目之中又现逼人冷芒:“冰儿,他是不是对你……” 孙逸忙道:“不,晚辈没有。” 第108章 五十步百步分别 冷翩翩道:“你还敢说没有?” 孙逸道:“冷姑娘,我——” 严七姑冷喝道:“究竟怎么回事?说!” 孙逸一惊,道: “前辈——” 冷翩翩道:“师父,您不要听他的——” 严七姑道:“那么你说。” 冷翩翩道:“师父,我——” 严七姑冰冷道:“冰儿!” 冷翩翩低下了头,道:“师父,他害了我。” 孙逸大惊。 严七姑脸色大变,霍地转望孙逸,双目冷芒暴射,厉喝道:“孙逸——” 孙逸忙道:“前辈,晚辈没有——” 冷翩翩猛抬头,脸色煞白:“孙逸,你还敢说没有?” 孙逸急道:“冷姑娘,我只是在你酒里动了些手脚,可是我还没有——” 冷翩翩咬牙切齿:“孙逸,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孙逸道:“冷姑娘,我承认是有这个心,那是因为倾慕你,我把持不住,一念之差,可是我并没有——我还没有怎么样你就突然醒了——” 冷翩翩战指跺脚:“那只是今夜,我说的不是今夜。” 孙逸一怔:“不是今夜。” 冷翩翩道:“你还敢装糊涂,你自己说的,你跟我在一起很久了——” “很久是很久了,我承认,可是我并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还没有对我怎么样,跟我在一起很久的是你,今夜让我发现在我酒里动手脚的也是你,我让人害了,不是你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 “你——” 严七姑突然厉喝:“住口,都住口。” 这一声,石破天惊震慑人,冷翩翩跟孙逸都住了口。 严七姑怒笑:“我已经听出了个大概了,不用多问了,孙逸,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徒弟,你好大胆!” 她扬手一掌劈了出去。 孙逸大惊,忙躲了开去,叫道: “前辈——” 严七姑道:“只酒里动手脚这一样就死有余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跨步欺进,扬掌又劈。 孙逸想跑,可是严七姑的掌上威力已把他罩住,他知道难以脱身,只有一咬牙出手应战。 武功修为丝毫勉强不得,孙逸虽然名列八俊,但是一身所学究竟还是不能跟成名多年前辈奇人严七姑比,十招刚过,“嘶!”地一声,刚才破裂的那只衣袖,已被严七姑齐肩扯落。 这一惊,孙逸不免手忙脚乱,与人对敌最忌得这个,何况是跟一位前辈高人对敌,手脚刚一忙乱,左肩上又挨了一下,幸亏算躲得快,不然肩骨非碎不可,这一下打得孙逸站立不稳,脚下踉跄,一连退了好几步。 严七姑就要跨步跟上! “住手!”一声冷喝划空传到。 随着这声冷喝,一条黑影疾如电光石火,飞射而至,正落在孙逸跟严七姑之间,赫然竟是冼一冼。 严七姑何许人,自然看得出来人的修为,她收势停住,道:“你是什么人,敢拦我杀孙逸?” 冼一冼道:“你又是什么人,敢伤孙逸?” 孙逸在他身后道:“冼一冼,她是严七姑严前辈。” 冼一冼一怔,旋即微欠身:“原来是严前辈,恕冼一冼眼拙。” 严七姑道:“你是 ‘八俊’里的冼一冼。” 冼一冼道:“晚辈正是。” 严七姑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让开,不要让我认为 ‘八俊’都是一丘之貉。” 冼一冼道: “晚辈不知前辈这一丘之貉何解,只要孙逸有该杀之罪,晚辈马上让开。” 严七姑厉声道:“他卑鄙,下流,无耻,害了我这个女徒弟,你说这是不是该杀之罪?” 冼一冼听得为之一怔。 孙逸在他身后忙道: “冼一冼,我没有,这是她那个女徒弟的一面之词。” 严七姑跟冷翩翩同声叱喝,叱喝声中师徒两个都要往前欺。 冼一冼抬双手拦:“严前辈——” 冷翩翩暴怒:“冼一冼,你让开。” 她扬掌欲挥。 冼一冼及时道:“严前辈,理是可以讲的,晚辈深知孙逸,他或许有些风流,但他还不至于如此下流——” “你住口。”冷翩翩厉喝声中一掌劈出。 冼一冼扬掌挡了回去。 严七姑厉声:“都是一丘之貉,原来这就是 ‘天下七雄’!” 她扬掌挥出。 同时一掌,但这一掌跟冷翩翩那一掌又自不同,冼一冼当然知道厉害,他功凝七成,只挥掌抵挡。 砰然一声,严七姑不过衣袂飘动,冼一冼却已经退了两步。 冷翩翩趁势攻上,直扑冼一冼。 严七姑紧跟着出手,却是指向孙逸。 孙逸是败军之将,惊弓之鸟了,那敢应战,一声:“冼一冼,走。” 他转身就跑。 冼一冼本想拼一阵,但见孙逸一跑,他自持力不足敌严七姑,更何况以一敌二,只好抽身倒射,向着孙逸追了过去。 严七姑道:“跑得了你们,我严七姑从此武林除名。” 她没招呼冷翩翩,腾身掠起,一如展翅大鹏,向着冼一冼跟孙逸追了过去。 冼一冼跟孙逸轻功身法都不错,但严七姑的修为似乎更高,她是未沾地,连一个起落都没有,便从半空中越过了冼一冼跟孙逸,一个大旋身,带着一股劲风落在了地上,截住了二人。 冷翩翩虽然没经严七姑的招呼,但她当然也是跟着严七姑急忙紧追,这时候也恰好追到,她似乎恨透了冼一冼跟孙逸,扬起双掌,向着二人背后要害就劈。 去路受阻,后头追兵又至,没奈何,冼一冼,孙逸应敌无路可走,急忙中冼一冼冷喝:“孙逸,你对付徒弟。” 徒弟当然是指冷翩翩。 倒不是自以为了不得,当然不能把强敌推给别人,孙逸明白这个道理,一声没吭,转身出手,去挡冷翩翩的双掌。 冼一冼此时也正好挡住了来自严七姑的袭击。 孙逸可以跟冷翩翩打成平手,但是,冼一冼,尽管是力拼,却仍然很快的落了下风。 高手过招,一旦落了下风,便会 “兵败如山倒”,不但情势会越来越糟,而且还很快,不过转眼工夫,冼一冼就已经险象还生了。 只听严七姑冰冷道: “我是个讲理的人,讲义气,为朋友,没有错,但是总要明善恶,辩是非,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冼一冼道: “严前辈既然讲理,为什么不给孙逸一个辩白的机会?” “辩白。”严七姑怒声道:“这是什么事?难道我这个徒弟会诬赖他?她为什么不指别人?多日来只有他跟我这个徒在一起,不是他还有谁?何况他已经承认今夜在我这个徒弟酒里动过手脚。” 是不错,这两项事实对孙逸大不利,还有什么好说的。 冼一冼暗一咬牙,不再言语。 严七姑又道:“冼一冼,我的话你听见了?” 冼一冼道:“多谢严前辈,好意只有心领。” 严七姑怒声道:“好,那就怨不得我了。” 话落,手上攻势更紧。 冼一冼已经是险象还生了,那受得了这攻势一紧,一个招架不及,左肩上挨了一下,砰然声中往后退去。 冼一冼被击后退,看得孙逸心里一急一慌,不免也一疏神,这一疏神,他也让冷翩翩的玉手扫中,闷哼声中,也往后退。 严七姑,冷翩翩师徒手下那肯留情,如影附形追上,双双全力猛扑,眼看冼一冼就要头一个伤在严七姑掌下。 “芳驾手下留情。” 一声郎喝,黑影横空,疾如飞星殒石落下,直指严七姑。 不只是严七姑这种前辈高人,在场每一个都看得出,来人好修为,扑势雷霆万钧,逼得严七姑非先谋自保不可,是故,严七姑硬生生刹住扑势,扬掌向着来人击出。 砰然一声大震,劲风四溢,声势惊人,使得冷翩翩也急忙收手,来人衣袂翻飞,严七姑竟踉跄退了两步。 这情形震慑人心,在场的几个人都立时为之惊住,再看来人,月色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是甄君子。 在场只有严七姑一个人没见过甄君子,不认识甄君子。 只听冼一冼道: “是你?” 甄君子道:“冼公子,你我之间的事,待会儿再说。” 冷翩翩叫道: “甄君子!” 严七姑正满臆惊愕的望着甄君子,闻言转望冷翩翩:“冰儿,你认识他?” 冷翩翩道:“师父,他就是那个——他叫甄君子,最近刚出道 ‘穷家帮’的蒙三老认识他,还跟他一起——” 严七姑 “呃!”地一声道:“原来就是那个甄君子……” 显然,严七姑听见过 “甄君子”了。 话锋微顿,严七姑凝望甄君子:“年轻人,你出身那门那派?” 甄君子道:“这位冷姑娘称呼师父,芳驾想必是严前辈?” 严七姑道: “不错,我就是严七姑。” 甄君子道: “严前辈,我无门无派。” “那么你的师承?” 严七姑惊于甄君子的修为,想知道他是那个名师教出来的。 甄君子道:“他老人家自号 ‘无名老人’!对他老人家,我除了知道是我的授业恩师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他都一无所知,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胡诌的。 严七姑道:“年轻人,你是不肯说。” 甄君子道: “严前辈,我说的是实话!” 究竟是不是实话,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严七姑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话锋突然一转,她说道:“听说武林中出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组合,他们妄图席卷天下武林,我也听说你正在四处奔走,努力应对这个不知名的威胁。”甄君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为了对抗这个神秘组合,我不惜得罪了令高足冷姑娘。” 严七姑的目光转向冷翩翩,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冷翩翩急忙说道:“师父,这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等过了今晚,冰儿会向您详细禀报的。”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似乎想要避免在此时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严七姑又将目光移回甄君子身上,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对他的赞赏和好奇。“我此次出来,正是为了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我也听过你的不少事情,觉得你是个令人钦佩的年轻人。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插手眼前这件事呢?”甄君子的语气坚定而诚恳,他说道:“不敢说是管,这位冼公子与我相识,既然碰巧遇上了,我就有责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严前辈,您为何要对他下如此狠手呢?”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对冼公子的关切,以及对严七姑行为的不解。 严七姑道:“因为他不让我师徒杀孙逸,而这个孙逸,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害了我这个女徒弟。” 甄君子为之一怔。 孙逸道:“严前辈,你不能听令高徒一面之辞。” 冷翩翩叱道:“你还敢——” 她又上前动手。 甄君子抬手一拦:“冷姑娘,可否把话说清楚再动手。” 冷翩翩怒道:“你也跟冼一冼一样——” 严七姑道: “冰儿。” 冷翩翩道:“师父,不要跟他们说那么多了,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甄君子听得双眉为之一场。 严七姑却像没听见冷翩翩的话,向着甄君子道: “年轻人,冲着你独立多方奔走,对付那个不知名的组合份上,我愿意跟你说个明白,我这个女徒弟跟孙逸在一起很久了,今夜发现孙逸在她的酒里动了手脚,于是也发现她已经被孙逸害了,你说孙逸该不该杀?” 甄君子道:“孙公子,确有其事么?” 孙逸道:“我承认今夜确在她酒里动过手脚,也确有占有她的意图,我倾慕她,我忍不住了,可是我并没有害她,我还没有那么做!” 甄君子望着冼一冼。 冼一冼道: “我信得过孙逸,事实上,承认在酒里动手脚,承认有那种意图,跟已经那么做了,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而已。” 不错,既承认一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二的。 甄君子道:“严前辈——” 严七姑道:“不必多说,只答我一句,你信谁的,还管不管了,就够了。” 第109章 假女婿亦真情人 甄君子道: “严前辈,我相信令高足确实是被人害了,也承认孙公子的做法跟意图不对,但是却不能不怀疑令高足不是被孙公子所害。” 冷翩翩叫道:“甄君子——” 严七姑抬手拦住冷翩翩,向着甄君子道:“我这个女徒弟跟孙逸在一起很久了,她发觉了自己被害,不是这个孙逸,还会有谁?” 甄君子道: “严前辈既然不厌其烦,愿意跟我多说,我也愿意就事论事,不偏袒任何一方,严前辈刚才所说,我不敢妄下定论,但是其中确也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严七姑道:“什么地方值得推敲。” 甄君子道:“一时之间颇为难说,要是严前辈能高抬贵手,宽限时日,我或许能探讨出个究竟——” 严七姑道:“宽限时日,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请严前辈暂时放过孙逸——” 冷翩翩怒笑道:“你真行,你真有办法,做梦,不行。” 严七姑抬手又拦冷翩翩:“我暂时放过孙逸,他要是跑了或躲了呢。” 冼一冼道: “我愿意担保——” 冷翩翩叫道:“你凭什么?” 严七姑道:“冼一冼,你拿什么让我信得过你?” 冼一冼道:“严前辈,冼一冼只有这个人。” 严七姑道: “不行,除了你之外,让我再制孙逸两处穴道。” 孙逸忙叫:“那等于我把命交给你们师徒了。” 严七姑怒道:“姓孙的,不然你现在就得把命交给我师徒,能让你暂时保住性命,多活些时日,你就该知足。” 孙逸怒笑道:“严七姑,我尊敬你是个前辈,你可不要自以为了不得了,只你这个女徒弟一句话,就能定人的生死,凭什么?你这个女徒弟是不是自己也有不好?她要是真这么爱惜自己,为什么跟一个男人结伴同行,相处这么久?” 这倒也是! 可是严七姑如何听得下这个,她从来也没有听过这个。 不止是严七姑,冷翩翩也受不了,她悲愤欲绝,厉喝一声就扑向了孙逸。 严七姑一声:“对,今天非让他死不可。”也挥起一双袍袖,向着孙逸猛扫而去。 甄君子一听孙逸说的话,就知道要糟,早有提防,如今一见师徒俩这种含怒出手的拼命打法,他让过了冷翩翩,跨步向着严七姑迫去。 甄君子让过了冷翩翩,冼一冼跟孙逸就要双迎冷翩翩,甄君子知道,冷翩翩绝抵不过冼一冼跟孙逸联手,甄君子不能让冼一冼跟孙逸这么做,喝道:“两位,不可,先走,我挡几招。” 冼一冼跟孙逸还真听甄君子的,双双收势,转身就走。 这时甄君子接了严七姑一击,就势后退旋身,恰好截住了要追冼一冼跟孙逸的冷翩翩。 冷翩翩本就轻视甄君子,如今反对他多了一份恨意,一见他来拦截,厉叱声中,凝足真力,扬掌向着甄君子当胸劈出。 甄君子没有出手,但他的身躯既像落叶,又像柳絮,随着冷翩翩的掌力向后飘去,然后又借这一掌之力窜起,向着冼一冼跟孙逸所去方向,电射般追去。 严七姑,冷翩翩师徒既骂且怒,严七姑一声:“狡猾的东西,给我站住。” 带着冷翩翩飞追去。 师徒俩的身法不能说慢,但是三五个起落之后,前面的三个人竟然没了影儿,师徒俩自是不甘心,又四下追找了一阵,仍然不见影儿,没奈何,严七姑只有带着冷翩翩停下。 一停下,冷翩翩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只是哭,而且是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她悲痛欲绝! 当然,一个女儿家,尤其是像冷翩翩这样出身,这么高傲的女儿家,清白毁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手里,叫她如何不伤心,如何不悲痛。 严七姑知道爱徒的感受,她心里也难过,但她从不让心里的难过从脸上流露出来,仍然道:“好了,自有师父替你做主,一定找到那个畜生,给你报仇雪恨就是。” 冷翩翩哭着道:“师父,冰儿不愿意活下去了,可是冰儿绝不能在那个卑鄙畜牲的前头。” 严七姑目光一凝,道: “冰儿,你确知已经让他害了么。” 冷翩翩猛抬头,泪迹满面:“这是什么事,冰儿自己还能觉察不出来。” 严七姑也恨得两眼精芒暴闪,狠了一咬牙:“你不是去找你师叔了么,怎么会跟那个畜生结了伴。” 冷翩翩哭着从她找师公孙龙未获,碰见蒙三召,邂逅甄君子说起,一直说到今夜。 静静听毕,严七姑道: 真说起来,那个畜生说的也没有错,认识不深,你怎么能随便跟个男人结伴同行,在一起那么久,你自己也不好。” 冷翩翩哭着道:“冰儿也不知道让什么迷了心穷,只认为他既是 ‘八俊’中人,应该不坏,谁知道他——说起来也怪那个甄君子,不是为了追他,那会发生这种让冰儿抱恨终生,永难弥补的事,冰儿除了要手刃那个畜生以外,也不会让他活。” 严七姑道:“你也糊涂,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你早就该觉察了,为什么迟到今天才知道?” 冷翩翩道: “冰儿不知道,以前就是没觉察。” 严七姑道:“为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说了,现在也什么都可以暂时搁在后头,就连找你师叔也包括在内,先手刃了那个畜生再说,走,咱们找他去。 她带着冷翩翩行去,很快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师徒二人刚不见,左边二三十京外一片不算大的树林之内走出三个人来,正是甄君子、冼一冼,还有孙逸。 一出树林,甄君子目注冼一冼:“冼公子,你我之间的事,是非现在办不可,还是可以稍作后延。” 冼一冼道: “可以稍作后延。” 甄君子立即改了话题:“我对孙公子认识不深,你深知他,你确信他不会做那种事?” 冼一冼道:“不错。” 甄君子道: “可是他在人酒里动过手脚是实。” 孙逸道:“这我承认,那是因为我对她太过倾心,实在忍不住了,可是我还没有对她怎么样她就醒了。” 甄君子道:“她不是说今夜,是说以前。” “那不是我,只这一次,以前没有,从没有。” “就你所做的事看,你说的话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我可以发誓,谁要是还不信,那只好任他!” “你听见了,她们师徒俩非要你的命不可,你最好在她们找到你之前,能够掌握确切证据——” “我找不到证据,让我上那儿找证据去,你也听见了,那个丫头也不放过你。” “我。”甄君子淡然道:“那得她们师徒杀得了我才算数,你有这个把握么?” 孙逸双眉一扬:“大不了拼了,拼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甄君子深深一眼,道: “我看也不像是你,可是怎么证明——。” 一顿,话锋儿转:“你说在她酒里动手脚,今夜这是头一次?” 孙逸道:“是的,我发誓。” 甄君子道:“既然这样,她怎么会不知道是谁——” 孙逸道:“说不定是她想赖我——” “不!” 甄君子摇了头:“不像,尤其她是严七姑的爱徒,绝不会这么轻贱自己的名节!” 孙逸道:“她要杀你,你还能这么说她,是证你这个人很公正,像你这种人她都要杀,也可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怎么到现在才明白。 冼一冼道:“既是这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孙逸你让人嫁了祸?” “我让人嫁了祸。” 孙逸道:“谁,除非那个丫头也不知道,否则她还是赖我。” 冼一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显然,他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孙逸以为冼一冼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没有说,虽然有点失望,但并没有太在意。 甄君子也看在了眼里,他可就不信这么想了,他道:“孙公子,你说还没有对冷翩翩怎么样,她就醒了?” 孙逸道: “不错。” 甄君子道:“你在她的酒里动过手脚,她怎么会突然醒了过来?” 孙逸道: “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因为她修为好,药效在他体内消失得快。” 甄君子话锋忽转:“我想到了件事,冷翩翩讲过 ‘海底洞’,她有今天这种事,会不会跟 ‘海底洞’有关?” 孙逸异道:“ ‘海底洞’——” 冼一冼未假思索点了头:“我也——” 倏又住口不言。 不要紧,甄君子诱他上钩之计已经收了效了,甄君子道: “冼公子你也有同感,是不是?” 冼一冼道:“我没有这么说。” 甄君子道:“冼公子,孙公子是你的朋友,而且跟你一起列名 ‘八俊’之内。” 冼一冼迟疑了一下:“只你这么认为就够了,我有没有同感,关什么紧要?” “不!” 甄君子道:“多一个人一样的看法,就多一分可靠。” 冼一冼默然未语。 孙逸道:“甄君子,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冷翩翩在 ‘海底洞’被人所害,而误认为是你,也就是说 ‘海底洞’的人害了她,可巧在她离开 ‘海底洞’之后,你跟她在一起,又做伴至今,尤其今夜你忍耐不住,在她酒里动了手脚,所以你就成了代罪的羔羊,替别人挡灾了。” 孙逸诧声道: “你是说她并不知道?” 甄君子道: “以我所说,那个不知名的组合能控制人心智来看,她应该是不知道。” 孙逸道:“那么,她以前不知道别人,怎么今夜却误认是我呢?” 甄君子道:“可能就在今夜她清楚过来了。” 孙逸道:“是这样么,会有这种事么?” 甄君子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是与不是,还要麻烦你这位知友陪你跑一趟 ‘黑家堡’去探个究竟了。” 冼一冼脸上毫无表情:“孙逸,他所说的确有这个可能,只是我不能陪上跑一趟 ‘海底洞’去探究竟,只有你自己去。” 甄君子道: “为什么你不能陪他去。” 冼一冼道:“因为我还有我的事。” 甄君子道:“杀我?” “不错。” 孙逸异道:“冼一冼——” 冼一冼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甄君子道:“我明白了,在没杀死我之前,你不能回 ‘海底洞’?” 冼一冼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 “不错。” 孙逸道:“冼一冼,杀了他你才可以回 ‘海底洞’,你是 ‘海底洞’的人?” 冼一冼像没听见,没答理。 甄君子道:“冼公子,是不是带着我甄君子的人头,你就可以回 ‘海底洞’?” 冼一冼又毅然点头:“不错!” 甄君子道:“你受了他们什么要挟?是不是雪姑,她怎么了?” 冼一冼道:“那是我的事,雪姑是我的妻子。” 他话声冰冷,但却带点颤抖,衣衫也无风自动。 甄君子探索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冼一冼——” 冼一冼一震,脸色倏变,他就要抬手挣。 甄君子倏又松了他,道: “冼一冼,我还有事,有更重要的事,不能把命交给你,让你去救雪姑,而且我要告诉你,不要再傻了,他们不是讲信用的人,雪姑恐怕早就——” 冼一冼两眼冷芒暴射,神色怕人,厉喝: “甄君子,你住口,说什么我也要杀你。” 甄君子道: “冼一冼,我知道你对雪姑用情很深,我很感动,也很佩服,只是,你不是糊涂人,忍住悲痛,早一点为这个武林尽一点心力吧!” 话落,突然飞身而去。 冼一冼一怔,急叫: “甄君子,你站住。” 他飞身追去。 孙逸怔在了当地,他糊涂了,也难怪,一时间他那能明白那么多事? 同样的夜色,不同的地方! 这儿站个人这个人是个身材颀长的老人,他就站在一片树林之前。 天已经快亮了,天亮之前的夜色特别黑,但是依稀还可以看出,这个身材颀长的老人,竟是西门不允。 这西门不允静静的站在黎明前的夜色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第110章 浪子背负浪子名 他不是跟踪那两个 “归一教”的人去了么?如今怎么会到了这儿,又站在这片树林前干什么?等谁? 忽然,树林里传出了一个话声:“不允?” 叫他不允,而且直呼其名,当然不是陌生人,事实上,在西门不允对这个话声也至为熟悉,他立即恭谨躬身: “老奴见过少爵爷。” 原来是他的那位主人! 只听那话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有什么要紧急事么?” 西门不允微微低下了头:“老奴该死,把人追丢了。” “怎么说,把人追丢了?” “是的。” “我一路循着你留的暗记到了这儿,怪不得到这儿找不到暗记却见着了你!” “老奴该死,特来领罪。” “这也没什么,盯梢跟踪,追丢人的事常有,何况 ‘归一教’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多谢少爵爷不罪,只是这么一来,营救公主——”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好在,他们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轻易害公主的。” “是!” “郝老跟其他的人呢?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回少爵爷, ‘归一教’的那两个太狡猾,不但消失得离奇,而且消失得没一点踪迹可寻。” “不允,你可曾听见, ‘归一教’的那名石护法话中暗示,凡 ‘归一教’中人,都是眼下武林中的知名人士,外人听见,都不是他们的真面目?” “老奴听见了。” “你跟郝老他们只雇盯所见的那两个人了,有没有想到他们会恢复本来面目,或者另作易容化装脱身?” 西门不允不由呆了一呆,猛然抬起了头: “这老奴等倒没有想到——” “恐怕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消失得离奇,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的道理所在了。” 西门不允又低下了头: “是老奴等疏忽——” “也算得了一个经验,再有这种情形,就知道小心提防了。” “少爵爷,人既追丢,线索已断,一时无法再找他们藏匿公主的所在,那么下一步——” “带领郝老他们全力搜寻,但只能暗中行动,尽可能的不要暴露行藏,随时跟我联络,随时听我的吩咐。” “是——” 西门不允抬起了头,目注漆黑的树林内,道:“只是,少侯爷——”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树林里那话声道:“你是问我为什么一直隐身林内,不出去跟你相见?” “是的,老奴斗胆。” “不允,我出去跟你相见,你未必认得我。” 西门不允微愕道: “少爵爷这话——” 人影一闪,树林外多了个人,不是别人,赫然竟是甄君子。 西门不允凝目望,不言不动。 甄君子微一笑:“认得我么?我叫甄君子。” 人是不认识,可是话声他听得出来,西门不允脱口叫道:“原来少爵爷就是燕青,甄君子就是少爵爷。” 甄君子道:“原以为只见着暗记的,没想到却是你自己在这儿,只好让你知道了,不过,不允,只你一个人知道。” 西门不允定了一下神:“是,老奴明白,怪不得少爵爷出京以后一点消息也没有,各地方也没有禀报——。 甄君子道: “我不想让人知道,这样也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事实上现在证明,我这么做是对了,多这么一个甄君子,可以跟李亦凡交替灵活运用,就拿眼前来说吧,我改以甄君子的身份出现,他们找不到李亦凡,至少可以拖上一阵子!” 怪不得李亦凡不见了,甄君子出现了。 “是!” 西门不允目光凝住,道:“少爵爷易容化装得好,除了话声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是少爵爷了。” 甄君子道:“你现在听到的话声,是李亦凡的,不是甄君子的,下次再见到甄君子,你就会听到甄君子的话声了。” 西门不允道: “不是老奴知道在先,那就绝认不出是少爵爷了。” 甄君子微一笑:“不允,你是由 ‘归一教’的他们有了联想,是不是,不错,话声也可以有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你看了这个。” 他手往前一递。 西门不允看见了,甄君子的掌心里,托着那枚 ‘佐天爵’ 的信物 “紫金佛珠”。 西门不允忙又躬下了身:“老奴斗胆,老奴放肆。” 甄君子翻手收起了 “紫金佛珠”,道:“天要亮了,你走吧,咱们分头行事。” “是!”恭应声中,西门不允一影身,就势腾起,飞射而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东方天际已透曙色,天已经亮了。 望着西门不允消失在曙色中,甄君子也打算要走。 就在这时候,一声朗喝划空传到:“你,等一等。” 甄君子回身循声望,一条五彩人影已射落眼前,看得他眉锋不由为之一蹙。 来的不是别人,居然又是那位 ‘不归谷’的少谷主南宫少皋。 甄君子当然得装不认识他:“尊驾——” 南宫少皋上下一打量甄君子,脸上立即泛现一片轻蔑神色,道:“你想必就是那个甄君子。” 甄君子道: “不错,尊驾认得我。” 南宫少皋道:“我不认得你,有人把你对我描述得很详细。” 甄君子 “呃!”地一声道:“是谁,尊驾又是——” 南宫少皋道:“你不必多问,也不配知道!” 甄君子道:“你不说不要紧,也有人把你对我描述得很详细,我虽然没有十分把握,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南宫少皋道:“你知道我是谁?” “ ‘不归谷’的少谷主。” “是谁告诉你——” “我的朋友,李亦凡。” 南宫少皋一声冷笑:“我早该想到是他,恐怕你也只他那么一个朋友了。” 甄君子还待再说。 南宫少皋脸色一沉,道:“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答我一句, ‘天下七雄’里的冼一冼跟孙逸呢?” 甄君子微一怔:“你怎么知道他俩跟我在一起——” 南宫少皋道:“严七姑前辈师徒告诉我的。” 甄君子道:“我知道了,把我对你描述得很详细的,也就是他们师徒了。” 南宫少皋道:“你知道就好。” 甄君子道:“你找冼一冼跟孙逸干什么。” 南宫少皋道:“我要杀孙逸,严罚冼一冼。” “我明白了。” 甄君子道:“你一夜奔波,先是花惜香,现在又是这件事,你有这闲工夫,为天下武林尽点心力多好。” 南宫少皋道:“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武林既有你这个热心人,还需要别人伸手么,就算我要管,等你所说的那个不知名的组合,把手伸向我 ‘不归谷’时,我再管也不迟。” 甄君子道:“我现在明白,那个 ‘归一教’的阴谋,为什么能进行这么顺利了,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神出鬼没,行事诡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武林中的各门派各家,都自扫门前雪——” 南宫少皋脸色一变,冷叱道:“你少废话了,说,冼一冼跟孙逸——” 甄君子道: “你也不用多问了,我不知道。” 南宫少皋冷笑道:“我忘了,你也是仇、孙二人的一丘之貉,先惩处你也是一样,先惩处了你,不怕不知道他二人的躲藏之处。” 他还真是说怎么就怎么,话声一落,抬手就抓向了甄君子。 甄君子不闪不躲,抬手一指点出,取的是南宫少皋的掌心。 南宫少皋一惊,忙沉腕收招,凝目望甄君子,满是惊异之色。 甄君子像没看见,淡然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会以为 ‘不归谷’真的排名第一,永远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南宫少皋脸色大变,就待再次扑上。 忽然一个甜美娇喝传了过来:“南宫少皋,你住手。” 南宫少皋扑势一顿,一条人影如飞掠到,却又是那花惜香,她一脸惊喜的望燕青:“甄君子,可让我找着你了,不枉我没白天,没晚上的奔波——” 南宫少皋冷然截口:“花姑娘,撇开无中生有,居心叵测不说,现在证实他还是用下流,卑鄙手段,毁女子清白的小人的一丘之貉,也值得你这么找他。” 花惜香脸上的惊喜之色凝住了,望南宫少皋:“你怎么说——。”又望甄君子:“怎么回事?” 甄君子还没有说话,南宫少皋却把从严七姑,冷翩翩师徒那里听来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说的倒都是甄君子所知道的,也没有多添什么。 静静听毕,花惜香一脸惊异:“有这种事——。” 南宫少皋冷笑道:“现在我要先惩处他。然后逼他说出仇,孙二人的藏处,你还要管么?” 他不等花惜香答话,飞身扑向甄君子。 甄君子双眉扬起,一掌拍出。 砰然一声,南宫少皋竟硬生,被震了回去。 甄君子道:“你要管,你管得了么?” 南宫少皋大大为之震惊,他绝没想到这个甄君子会有这等修为,惊声道:“甄君子,你出身何门何派?” 甄君子道: “用不着多问,不想砸你 ‘不归谷’排名第一的招牌,就赶快走。”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南宫少皋伸过手了,他知道,他绝不是这个甄君子的对手,要是还不知机,及早抽身,一旦落败,他会败得很难看。 堂堂 ‘不归谷’的少谷主,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里,已经不是小事了,何况还关系着他 ‘不归谷’排名第一的那块招牌。 他点了头,脸色铁青:“好,甄君子,看在花姑娘的份上,我饶得了你,别人可饶不了你。” 他转身飞掠而去。 临走还给自己找了台阶。 花惜香又是一脸惊喜望甄君子: “甄君子,我对你又要重新估量了。” 甄君子道: “你找到我了,也听南宫少皋说了,还是离我远点儿吧!” 话落,他转身要走。 花惜香忙拦住了他:“我当然不会相信南宫少皋的。” “那是你自作聪明。” 他还要走。 “甄君子,你听我说,要是冷翩翩服过什么迷失心智的药物,她服用的像是我 ‘百花峰’的独门 ‘百花露’?” 甄君子一怔,停住不走了,急转望花惜香:“怎么说,你 ‘百花峰’的独门 ‘百花露’。” 花惜香点了点,还 “嗯!”了一声。 甄君子忙又道:“怎么回事?” 花惜香笑了,笑得有点捉狭,也有点调皮,她道:“你现在不急着走了吧?” 甄君子一脸严肃地说道:“那要看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要透过花惜香的眼睛看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花惜香微微仰起脸,毫不退缩地迎上甄君子的目光,未答反问:“以你看呢?”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和自信,仿佛在向甄君子传递一个信息——她所说的都是真实的。 甄君子神情凝重,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你最好说实话。”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希望花惜香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花惜香轻点了下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长这么大,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说过假话。”她的表情真挚,让人不禁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甄君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花惜香会如此坦诚。他微微颔首,说道:“那我很愿意听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希望能从花惜香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 花惜香面色凝重,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说道:“南宫少皋说,他竟然碰到了严七姑和冷翩翩师徒。他了解到了冷翩翩的悲惨遭遇,还听她们师徒说,她们正在苦苦追寻你的下落,还有‘天下七雄’中的冼一冼和孙逸。” 甄君子的神情显得淡定从容,只是轻轻地回应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无奈,仿佛对这一切早已看淡。 花惜香道:“我知道没什么重要,可是话要从头说起。” 甄君子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条线索,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当然也就无可奈何,道:“好吧,你说吧!” 花惜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着急,虽说是从头说起,也不过是一两句,你对冷翩翩的遭遇怎么看。” 第111章 艺高胆大卧花荫 甄君子道:“我认为孙逸确实有那个意图,这一点孙逸也承认,而且他也的确那么做了,但是我不认为是孙逸害了她,我相信孙逸是想做,也那么做的,但却还没有达到目的,要真是孙逸害了她,孙逸绝没有不敢承认的道理,同时,我也相信,冷翩翩不会无中生有,血口相喷,更不会拿这种事无中生有,血口相喷。” 花惜香道: “那么——” 甄君子道:“毛病十九出在 ‘海底洞’,冷翩翩讲过 ‘海底洞’,以 ‘黑家堡’的情形,那个汤千斤绝不会放过她。” 花惜香道:“你说冷翩翩不是个会讹人的人,更不会以这种事讹人?” “不错!” 甄君子道:“只有一种可能,冷翩翩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被人害了,因为,不管她的性情如何,对人怎么样,毕竟她还不是一个随便到那种程度的女子。” 花惜香道: “所谓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恐怕也只有一种可能。” 甄君子道:“就像我的猜测,你刚才所说的,她是被人迷失了心智,就目前所知,让人迷失心智的法子只有一种,那就是让人服用迷失心智的药物,事实上,她若不是心智迷失,也断不会跟一个刚只一面之缘的孙逸,结伴同行那么些时日。” 花惜香道:“昨夜,当孙逸在她酒里动了手脚,陷她入昏睡之后没多久,她突然醒了,迷失的心智也恢复了。” “不错!” 甄君子道:“为什么会这样,就要你解释给我听了。” 花惜香微一笑道: “这不是话也从头说起,也说到了你急于想知道的了么?” 甄君子道: “我等着听呢,早听一刻,晚听一刻,说不定关系着很多人的生死,跟天下武林的安危情势。” 花惜香含嗔的白了他一眼,虽然身着男装,但是女儿家的娇态毕露:“好啦,我知道了,这就告诉你——” 话锋微顿,接着说道:“我 ‘百花峰’的 ‘百花露’。就是一种独门迷失人心智的药物,心智被迷失的人,外表一点也看不出异状,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让心智被迷失的人,再服用能迷倒人的药物。” 甄君子道:“这跟冷翩翩的情形相同。” 花惜香道:“所以我才告诉你。” 甄君子道:“ ‘海底洞’给冷翩翩服用的,也就是说 ‘归一教’用以控制汤千斤的会就是你 ‘百花峰’的‘百花露’么?” 花惜香道: “我只是告诉你,我 ‘百花峰’的‘百花露’,是这么一种药物。” 甄君子道:“可是——” 花惜香道:“我不认为他们用的就是 ‘百花露’,因为根本不可能,‘百花峰’的宫规森严,我娘对 ‘百花露’也放的隐密,管的极严!” 甄君子道:“那你告诉我的目的何在?” 花惜香迟疑了一下:“没有,可是也许只是我没听说过,就算天下武林都没听说过,那也并不表示就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甄君子看了看她:“武林之中,有多少人知道你 ‘百花峰’的‘百花露’?” 花惜香道: “可以说没有。” 甄君子道:“那么,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它的功能了。” 花惜香道:“那是当然。” 甄君子道:“这么一来,仿造它的可能,是不是就大为降低了?” 花惜香道: “或许人家不是有意仿造的,根本就是自己想出来的,无巧不巧跟我 ‘百花峰’的‘百花露’功能相同,我 ‘百花峰’又是仿造谁的?” 这倒也是理。 甄君子道:“姑娘,你告诉了我,我感激,人都有私心,我也知道,可是,既然知道了,不去探查个究竟,要万一是你 ‘百花峰’的‘百花露’,被人偷了出来,落进了 ‘归一教’手里,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害人,看着它害人,看着它害了天下武林么?” 花惜香道:“我 ‘百花峰’的‘百花露’,绝不可能让人偷出来,任何人也别想偷它。” 甄君子道:“可是,事实上毕竟——” 花惜香忙摇头:“不,那不是我 ‘百花峰’的 ‘百花露’。” 甄君子道:“即便不是,查看一下何妨。” 花惜香道: “不——” 甄君子道:“姑娘,你是 ‘百花峰’主的娇贵掌珠,不在 ‘百花峰’享福,跑到江湖上来吃苦受罪,找我甄君子,为的是什么?” 花惜香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甄君子道:“武林无人不知 ‘百花峰’,但却没有几个人确知它在什么地方,姑娘, ‘百花峰’远不远?” 花惜香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百花峰’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甄君子道:“谢谢姑娘,假如因此救了很多人,救了天下武林,都是姑娘今日所赐。” 花惜香忽一扬手,一道五彩旗花冲天而上,至空中爆为一蓬,满天花雨般缓缓翻落。 甄君子想拦已经是来不及了,道:“姑娘想必是要连络那位白总管。” 花惜香道:“她是奉我娘之命出来找我的,现在我要回去了,带她一起回去,也好让她覆命交差。” 甄君子道:“那正好我也去跟我那朋友李亦凡说一声,免得他找不到我,又不知道我那儿去了着急,姑娘请候我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请记住可以让那位白总管知道姑娘要带我到 ‘百花峰’去。不可让她知道 ‘百花露’的事,因为在没有查出究竟之前,任何一个都有嫌疑。” 话落,他腾身飞射不见。 花惜香这回没拦甄君子,因为她知道,甄君子一定会很快回来。 望着甄君子逝去方向,她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好沉重,她不知道 ‘归一教’所用的,究竟是不是她 ‘百花峰’的‘百花露’,可是她知道,天下武林之中,不可能再有类似的药物,否则 ‘百花露’也称不得独门了。 她实在想不通,那瓶珍贵无比的“百花露”到底是如何泄漏出去的,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家“百花峰”的“百花露”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流落到外界去,除非得到她母亲的命令才行。 正当她心情沉重、胡思乱想之际,一阵轻微的呼啸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只见十几道身影如同飞鸟一般横空掠过,眨眼间便落在了她的面前。原来,来人正是“百花峰”的总管白素贞以及“百花峰”的十二位美女弟子——十二金钗。 白素贞等人刚一落地,便立刻向花惜香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参见姑娘!” 花惜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挥挥手说道:“白总管不必多礼!” 白素贞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属下原本以为姑娘遇到了危险,所以才会以旗花传讯召集众人前来救援。不知姑娘此次传讯所为何事?” 花惜香轻轻摇了摇头,回答说:“我没有遇到危险,只是突然想家了,想要回百花峰去看看。” 白素贞听后松了口气,连忙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尽快启程吧!” 花惜香却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先别急,我还要在此等候一位朋友。”说完,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朋友?” “甄君子。” 白素贞一怔:“姑娘等甄君子是——” “我邀他上 ‘百花峰’做几天客。” 白素贞脸色一变,几乎是惊叫:“怎么说,姑娘要邀甄君子——姑娘,不可,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 “姑娘不是不知道,本宫绝不接纳外客,所以也几乎没有人知道本宫的所在!” “从来没有是实情,但是并不是宫规禁止。” “从来没有,日子一久,自然也就变成了宫规。” “不——” “姑娘,尤其甄君子是个男人,万请姑娘打消此念。” “来不及了,我已经邀请他了,他很快就会来到。” “依我看啊,我们完全能赶在他抵达前逃离这个地方。” “绝对不行!我绝不能违背诺言。” “姑娘您也是迫不得已呀,如果甄君子了解情况,想必会体谅姑娘您的难处。” “不可能,我决不会那样做。” “可是姑娘,宫廷规矩森严呐……” “我早已说过,宫规之中并无此项规定。” “但,姑娘……” “白总管,事已至此,已成定局,你无需再劝了。” “然而姑娘啊,您可晓得,娘子一旦知晓此事,定然会勃然大怒,到时姑娘必定难逃责罚啊。” “或许不会呢?即便真的受罚,我此刻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请姑娘再三思,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想起邀甄君子回宫做客?” 花惜香显现出女儿家本有的娇羞之态:“你要这么问,我只有告诉了你了——。” 低了一下头,花惜香接着说道:“他是我的意中人,我打算让他人赘 ‘百花峰’所以带他回去让我娘看看他。” 不知道花惜香真有这个打算,还是只为掩饰她带甄君子回 ‘百花峰’的目的,如果是后者,她的牺牲就未免太大了。 白素贞呆了一呆,惊得眼都瞪圆了:“姑娘,你还没有怔得娘子的同意——” 花惜香道: “我带甄君子回宫去见我娘,就是为徵得我娘的同意。” “无论如何,姑娘都应当先询问一下娘子的意见,怎可如此仓促地将人带回去呢?”白素贞皱起眉头说道。 花惜香却不以为意,轻笑一声:“事已至此,哪里还来得及考虑得面面俱到呢!白总管,如果换成是您,难道您不会这样做吗?” 白素贞一时语塞,不知道花惜香究竟是真的没有考虑周到,还是故意拿她打趣。毕竟此时此刻,一个女孩子满心欢喜、羞涩难耐,自然难以顾及其他许多事情。而白素贞自从投身于“百花峰”后,便将自己的美好年华全部奉献给了此地,甚至连爱情是何滋味都未曾尝过,更不用提那种待字闺中的少女情怀了。 听到这句话,白素贞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她所尊敬的姑娘——花惜香,所以她只能选择忍耐。只见白素贞紧紧咬着嘴唇,冷漠地回应道:“世间男子众多,江湖之中更不乏青年才俊,姑娘为何偏偏选中了甄君子呢?” 很明显,白素贞对白素贞非常不屑一顾,言谈举止间皆流露出浓浓的轻蔑与鄙夷之意。 其实倒也怪不得白素贞会有如此态度,毕竟像甄君子那样品行恶劣之人,放眼整个天下,能看得起他的怕真是寥寥无几。 然而花惜香却仿佛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见她微微低垂着头,满脸羞涩地轻声说道:“也许这便是缘分吧,我看其他人总是觉得别扭,但唯独见到他时便心生欢喜,甚至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和他黏在一块儿呢!若是一会儿没有看到他啊……”说到此处,花惜香不禁红了脸,声音也愈发低柔起来,“我心里就会特别难受……” 这位姑娘可真是有些不知羞耻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她从小就在‘百花峰’那个充满女子气息、宛如女儿国一般的地方长大成人。对于那些会令一个女孩子感到羞涩难堪之事,她也许仅仅是道听途说而已;甚至可能从未有人向她提及过这些事情。那么,她不曾有过切身体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实在无需大惊小怪。 白素贞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轻声呼唤道: “姑娘——” “而且……”花惜香突然改变话题说道:“甄君子其实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啊!白总管您毕竟并非我本人,自然无法理解我的感受啦。” 说到这里,白素贞心中那股暗自涌起的羞恼之气已渐渐消散了许多。毕竟花惜香乃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己如此评说于她,她却并未动怒,那自己又有何颜面继续羞涩、懊恼或者心有不快呢?想到此处,白素贞不禁感到释然了一些。 第112章 等一个未知的天 心里的羞气消失了不少,脸色当然就没那么难看了,她道:“既然姑娘执意非这么做不可,属下不敢再多说什么,但是属下要先行赶回去禀知娘子一声,把 ‘十二金钗’留下一半护卫姑娘——” 花惜香道: “白总管你要先回去禀知我娘,我不拦你,可是你把 ‘十二金钗’都带走,我用不着她们。” “姑娘——” “我有一个甄君子就足够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不许你先回去。” 白素贞还待再说。 花惜香接着又是一句: “你奉我娘之命出来,只是为找我回去,刚才我要是不召唤你,你是不是还在到处找我,在这种情形下,我是一定会回去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素贞还是说了话,但她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属下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没再多说一句,施了一礼,带着‘十二金钗’如飞而去。 花惜香正在望着白素贞等离去不见,微风轻拂,甄君子已落在了眼前,她惊喜急道:“你回来了,我还怕——” 甄君子道:“只应该是我怕姑娘不带我去,姑娘还怕什么我不回来。” 这倒也是! 花惜香只是脸上一热,这许是女儿家天生的,她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甄君子似乎不愿让她再说下去,道: “其实我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姑娘一付悲天悯人菩萨心肠,要救天下武林,怎么会言而无信不带我去,姑娘什么都不必再多说了。只问姑娘,是不是可以启程了?” 花惜香道:“当然可以,你怎么这么问?” 甄君子道: “我是看见那位白总管她们来而复去!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未了之事,要不要等她们?” 花惜香道:“你看见她们了?” 甄君子道:“是的。” 花惜香忽然间一双美目睁得好大:“你有没有听见我跟她说的话。” 甄君子道:“那倒没有,我只看见她们离去。” 花惜香神色一松,可是,一松的神色之中,又不免流露出些失望,她道:“她们不是还有别的未了的事,不用等她们了,她们是先回去了。” 甄君子微一怔:“她们是先回去了?” 花惜香道: “我可以不让她们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上 ‘百花峰’去,但是我不能不告诉她们,我要带你上 ‘百花峰’去,是不?” 甄君子点了一下头:“不错,姑娘既然召她们同行,这是瞒不了她们的。” 花惜香道: “我不能不召她们同行,她们是奉我娘之命出来找我的,要是我回去了,她们没有回去,将来她们会受罚的。” 甄君子道: “姑娘是个知道体恤人的人,我明白了,她们是先赶回去告知娘子去了。” 花惜香道:“她们也只是让我娘知道,我要带你这么个人回去见她老人家而已。” 甄君子眉锋微微皱了一皱,道: “我知道,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花惜香道:“我还要你知道,‘百花峰’一向是不接纳外客的,尤其是男客,所以到现在为止,天下武林之中,知道‘百花峰’所在的人没几个。” 甄君子道:“我知道,姑娘为拯救天下武林,作了很大的牺牲,不惜触犯宫规,益发令人敬佩。” “还有!” 花惜香道:“我告诉白总管她们,你是我的意中人,我想让你入赘‘百花峰’,所以带你去见我娘,让我娘看看你。” 甄君子不由为之微微怔了一怔。 花惜香道:“我总要有个带你去 ‘百花峰’的理由,而我一时又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理由。” 甄君子避开了花惜香凝望在他脸上的那一双目光,道: “我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姑娘有姑娘的不得已,姑娘是为了能带我到 ‘百花峰’去,也就是说,姑娘是为了拯救天下武林。” 他给花惜香找了很好的理由,他替花惜香作了很好的解释! 他是认为花惜香当真如此,还是他没有多想,或者不愿多想!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花惜香的脸色变了一下,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里,也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不过这些很快就恢复了,就消失了,她轻轻道: “你能谅解就好,走吧。” 突然之间,她好像经历了很多,好像懂了很多,也好像变了个人,变得成熟了,也变得深沉了。 甄君子没再说话,于是,两个人走了,走的是白素贞带着‘十二金钗’所走的方向。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沉闷,沉闷得令人不安,也沉闷得隐隐令人窒息。 但是,甄君子很快就打破了这份沉闷,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不忍,他道:“要是令堂派出人来拦截,不许姑娘带我到‘百花峰’去,姑娘打算怎么办。” “你看会么?”花惜香淡淡问了一句。 “一定会,姑娘也明知道会。”甄君子这么说。 花惜香两眼仍前望,没看他:“你就认定了我娘看不上你,认定了我娘不心疼唯一的女儿?” 甄君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没能答上话来,过了一下才道:“姑娘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花惜香道: “可是我娘不知道。” 对! “这——”甄君子仍一时没答上话来! 花惜香接着又道:“我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先是不愿意让我跟着你,现在又一再躲这避那,我这个出身 ‘百花峰’的女子真这么糟么?” 得,摊牌了! 甄君子为之心神震动,他强笑道: “姑娘,这是从何说起……” 花惜香冷然道:“不要又躲又避!” 甄君子道:“记得我告诉过姑娘,我是个——” 花惜香又冷然截口:“不要拿我当小孩子!” 甄君子沉默了一下,只得这么说:“姑娘,你看得见,任何人都看得见,糟的是我,不是姑娘——” “这不关任何人的事,我不嫌你,打头一眼看见你,一直到现在,我从没有嫌过你。” “天下父母心,可是令堂——” “我娘那儿有我,要是我能让我娘点头呢?” “姑娘的好意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 “姑娘,难道你不觉得,这来得太突兀,太快——” “也许这就是缘份,我生长在 ‘百花峰’,从不懂男女情,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可是看见你的头一眼,我就知道了……。” 甄君子再一次的心神震动,道: “武林中太多年轻俊彦,姑娘实在应该多看看——” 花惜香道: “这话在我刚找到你的时候说还可以,现在已经不适宜了。” 甄君子微愕道:“为什么?” 花惜香道:“因为我在 ‘百花峰’外这江湖上行走,已经不是一天了,我见过的武林中人,也不在少数了。” 甄君子道:“可是姑娘还在没有碰见什么俊彦。” 花惜香道: “我并没有时刻跟你在一起,你怎么知道,别的人不必提,‘不归谷’的那位少谷主南宫少皋,你能说他不是眼下武林中的年轻俊彦,武林中能像他的有几个,无论家世,出身,所学,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我也明白他对我的心,只要我对他也跟他对我一样,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甄君子忙道: “是啊,南宫少谷主的家族势力庞大,与姑娘的家世可谓旗鼓相当,再加上两人皆拥有出众的容貌和才华,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啊!这样一段美好的姻缘必定会成为江湖中的传世美谈! 听到这话,花惜香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幽怨地望向他说道:“唯有你对我毫无感觉,根本就不喜欢我。无论我嫁给谁都会是美满良缘,但唯独嫁给你不会如此!”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眼神,哪怕是心如钢铁般坚硬之人都会心生怜悯之情,更何况甄君子并非铁石心肠呢?只见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花惜香立刻追问道:“那你究竟是何意?” 甄君子叹了口气解释说:“姑娘您也看到了,如今的我穷困潦倒、一事无成,连养活自身都颇为困难……” “难道你觉得无法养活我吗?”花惜香的语气愈发冷淡。 “正是如此!”甄君子无奈地点点头。 “可我有要求你必须养活我吗?”花惜香气愤地质问。 “话虽如此,但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甄君子试图继续辩解。 “够了!不必再说下去!”花惜香打断了他的话语。 花惜香又截了口:“要是我不怕苦,你有一口饭,分给我一半就行了——” “那两个人都吃不饱啊……”甄君子喃喃说道。 “无论哪个女子嫁与你,难道你会吝啬到连口饭也舍不得给人家吃吗?又怎会不养活人家呢?”对方十分诧异。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不想沾染这些事情呀。”甄君子轻轻叹了口气。 “以你的条件,完全没必要过成如今这样子。”那人感慨道。 “我向来自由散漫、放浪不羁,姑娘,你想想看,像我这样的人,怎能给自己戴上枷锁束缚住呢?”甄君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没人能成为困住你的枷锁!”对方连忙安慰道。 “但若要我多操心一个人的衣食住行,时时刻刻将另一人挂念在心,这不就等同于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么?”甄君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惜香的脸上像笼罩上一片乌云,为之阴暗下来,她沉默了一下才道:“千百个理由,千百个藉口,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就是不愿意要我就对了。” 甄君子好生不忍:“姑娘——” 花惜香道: “动真的不愿意,做做戏总可以。” “姑娘——” “你要想查明是怎么回事,假戏总得要做。” “姑娘——” “不要直叫我,你要是连假戏都不愿意做,就别想进入 ‘百花峰’。” “姑娘——” “不要直叫我,叫我也没有用,不是我不让你进去,也不是你不愿意我就不管了,而是我已经让白总管知道你是我的意中人了,她先赶回去也一定这么禀知我娘了,你要连假戏都不愿意做,到时候让我怎么开口央求我娘,准你进入 ‘百花峰’?” 甄君子心里为之一阵难受,道:“姑娘,我不是不愿意,我是不忍心,这么做对姑娘不公平,让姑娘太委屈——?” 花惜香道:“你也知道。” 甄君子听后沉默不语,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毕竟只要自己不接受对方,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如此出色的一个女子,究竟有哪里不好呢?可为何自己就是不愿去接纳她呢? 花惜香见状,突然眼神一紧,追问道:“不必左顾而言他,更无须寻找诸多借口托词,坦诚地告诉我,你到底因何缘故不肯应允?我只想聆听真实缘由。” 甄君子稍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面容表情,显得既庄重又诚挚,缓缓说道:“并非我心有所愿,面对像姑娘这般出众之人,任谁都会心生好感,若言毫无此意,无非是自欺欺人而已。然而,在我看来,你我相识时日尚浅,莫说情感深厚,即便是友谊亦未及深厚程度。此时让我表达情愿之意,恐怕尚且为时过早。” 花惜香立即睁大了一双美目,忙道: “你是说以后——” “以后要看以后的情形,我不敢说一定会怎么样。”甄君子说。 “为什么我能一见你就——” “姑娘,人跟人不一样。” “可是,说了你也不会吃亏,是不?” “不错,可是那就是欺骗姑娘了,这种事我不愿意做。” “别忘了,你自命 ‘浪子’。” 甄君子微一怔,于即强笑:“也许,我这是 ‘盗也有盗’吧!” 花惜香脸上的阴暗神色虽然还有,可是很明显的已经没有那么浓了:“好吧!现在我不勉强你了,我等以后,多久我都能等,我都愿意等,可是眼前这台假戏,你一定得做。” 第113章 甄君子的花惜香 甄君子没说话,也没表示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只歉疚的看了花惜香一眼,这就够了。 说完了,有了默契,事情就好办了。 从那一刻起,花惜香就没再跟甄君子提过有关 “情”的任何事,两个就这么赶着路,花惜香没告诉甄君子,‘百花峰’在什么地方,两个人是在往哪儿走,要走多久,甄君子也没有问。但是他知道,现在是在往西走,而且一直都在往西走。 又是一个夜晚了! 夜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花惜香却一点也没有住店歇下的意思,甄君子也没有提! 今晚的月色比前夜好,比前夜皎洁,走在这样的月色下,任夜风拂面,衣袂轻飘,万籁俱寂,听虫鸣,听天籁,是件惬意事,要是一对情侣,那更富有情画意。 置身处是一片荒郊旷野,当前的一脉山恋隐约在迷蒙中,近处的一片片树林,沉浸在月光里,冷辉像是薄雾,像是轻纱,不论山跟树,都是那么美,那么安宁。 花惜香轻轻道:“我娘常告诉我,宫外的地方险恶,血腥腥,这哪像。” 甄君子道: “血腥是人造的,不是天地间的风月,跟山川景物,险恶也只存在于人心,自无边的风跟山川景物里,是看不见的。” 花惜香道:“这么说,祸首都是人。” 甄君子道:“本来就是,人是万物之灵,可也是万恶之源!” 花惜香转脸投过难以言喻的一瞥。 甄君子道: “眼前这 ‘归一教’不就是个例子,不是他们有野心,不是他们兴风作浪,天下武林不是还算平静,还算好么?” 花惜香转过脸去望眼前的夜色:“天下武林要是能永远平平静静,永远没有纷争,该多好!” 甄君子道: “那是美好的憧憬,既然有这种美好的憧憬,就应该尽心尽力促其实现,一旦有人想破坏,就应该尽心尽力加以阻止,这是每一个武林中人的职责。” 花惜香又转脸投过难以言喻的一瞥:“一个浪子,怎么会说这种话?” 甄君子淡然一笑:“浪子说了这种话,天下武林中的人都应该羞愧,除非他还不如浪子。” 花惜香微微一怔,接着为之动容,道: “甄君子,不管你将来是不是要我,我都会跟着你尽自己的一份心力,一直到武林恢复平静,安详为止。” 甄君子也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接触到那两道目光的人,已经从他的眼神里获得了很多! 忽然,那两道目光里闪现寒芒,甄君子略一凝神,然后道:“有人来了。” 花惜香不但凝神听,还连忙四下望,边道:“是么?” 显然,她还没有发觉。 甄君子道:“面前,正西方,还在五十丈外。” 花惜香忙转脸凝目,只一瞬间工夫之后,她看见了,十几条人影划破夜色,疾掠而来。 只听甄君子道:“此地恐怕已近 ‘百花峰’了。” 花惜香一怔忙道:“你怎么知道?” 第114章 百花总管白素贞 甄君子道:“来的是贵宫的白总管跟 ‘十二金钗’。” 花惜香还没看出来,显然,她的目力也不如甄君子。 听甄君子这么一说,花惜香凝目再看,此时那十几条人影已来近了不少,她也看出来了,真是白素贞跟 ‘十二金钗’,两个人于是停了下来。 刚停下,白素贞跟 ‘十二金钗’也已经到了近前,停在丈余外,恭谨躬身,“见过姑娘。” 花惜香道:“白总管已经回宫禀知过我娘了?” 白素贞道: “奉娘子命,特来转知姑娘,外客请就此停步,不可再往前行。” 这,原就在甄君子跟花惜香的意料之中。 花惜香道:“我娘的意思,是该不许甄君子进‘百花峰’?” 白素贞道:“不只是不许进,甚至不许近。” 花惜香道:“你没说甄君子是我的什么人么?” 白素贞道:“娘子说,儿女的婚姻,须凭父母做主。” 花惜香道:“我没说不凭父母做主啊,我只是想请我娘看了他,行是不行。” 白素贞道:“所谓父母之命,父母做主,是父母为儿女物色佳偶,不是儿女自己找——” 花惜香道:“白总管,是你这么说的,还是娘子?” 白素贞道:“属下怎么敢,当然是娘子了,这也是世情,是人伦,礼教。” 花惜香道:“要是父母给儿女物色的,儿女不喜欢——” 白素贞道: “祖宗传下来的如此,普天之下算不如此,父母的眼光不会错,世间的夫妻都是这么来的,并没有什么不好。” 花惜香道:“是么?” “当然!” 白素贞道:“有些父母也会先问问儿女的意思,要是儿女真不喜欢,另作物色的情形,也不是没有。” 花惜香道: “那如何让儿女们自己找,找好了再带给父母看。” 白素贞一时为之没能说出话来,但她旋即又道:“属下懂姑娘的意思,便是姑娘这话对属下说没有用,属下做不了娘子的主——” 花惜香道:“怎么会没有用,你虽做不了我娘的主,可是你是带领‘十二金钗’把关的人,只要你抬抬手,甄君子跟我就过去了。” 白素贞道:“姑娘这是要属下的命了,属下斗胆也不敢这么做,属下是奉了宫主的令谕。” 花惜香道:“我知道你是奉了我娘的令谕,可是我娘真不在这儿,她看不见是什么情形,话就随你说了。” 白素贞道:“姑娘是要属下,对娘子的令谕阳奉阴违。” 花惜香道:“白总管,这不是别的事,可以说是对 ‘百花峰’有益而无害,纵然阳奉阴违一次,应该也没有什么,你要是能成全,甄君子跟我都会感激。” 白素贞道:“姑娘,在这儿的不只是属下一个人,另外还有十二张嘴啊!” 花惜香明知道这是藉口,是托词,事实上只要总管愿意,‘十二金钗’是不会,也不敢说什么的,她有点按捺不住往上的冲气了,道: “白总管——” “属下斗胆,姑娘请不要再说什么了。” 第115章 十二金钗该上阵 白素贞竟截了口,道:“无论如何,属下是不会放姑娘过去的,属下要是放姑娘过去,那是害了姑娘。” 显然,她是十分看不上这个落魄、邋遢、不知出身不明来历的甄君子的。 这也难怪,既然是 ‘百花峰’的人,当然会向着 ‘百花峰’的人。 花惜香道:“白总管,我自己中意,我自己喜欢——” 白素贞道:“姑娘太年轻,也涉世太浅了,今天属下要是让姑娘做了将来后悔的事,就等于是属下害了姑娘一辈子。” 花惜香刚才已经忍了一忍了,现在又忍了一忍,道:“白总管,我心甘情愿——” 白素贞又一次的截了口:“姑娘请不要再说什么了,属下刚才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静听至此,甄君子对花惜香是既感动又歉疚,对白素贞则是颇为佩服。 对花惜香,她为了能带他进入 ‘百花峰’查看一个究竟,也就是为了拯救天下武林,她不惜拿她自己的名节作为掩护,他怎么能不感动,而花惜香能这么做,除了是为拯救天下武林之外,当然也不无别有用心,别有目的,而他却不能担保将来是个怎么样的结果,他又怎么能不歉疚。 对白素贞,无论如何她都不让花惜香带他再往前走,这是为 ‘百花峰’,当然也是为她这位 ‘少主’,不管别人怎么样,对 ‘百花峰’却是忠心耿耿,这,难道不值得佩服? 是故,他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花姑娘——” 这一声正赶上了花惜香的忍无可忍,花惜香抬手拦住了他,脸上也变了色,冷然道:“是我要带你到 ‘百花峰’去的,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非要把你带进 ‘百花峰’去不可!” 她这里话刚说完,白素贞那里探怀出了 ‘彩凤令’,道:“娘子的 ‘彩凤令’在此,姑娘请三思。” 花惜香的脸色又一变,她曾经震动了一下,也曾经迟疑了一下,但于即她咬了贝齿,冷喝道:“甄君子,跟着我冲!” 喝声一落,往前就走! 只听白素贞道: “属下不得已,姑娘原谅!” 一顿,扬起手中 ‘彩凤令’,喝道:“ ‘十二金钗’!” ‘十二金钗’立即翻身移动,其快如风,很快就站好了方位,看上去像是一个什么阵式! 花惜香不免一停:“白总管,你真敢拦我!” 白素贞道: “属下奉有娘子令谕,身不由己,属下唯一能做的,只是再给姑娘一次机会,请姑娘立即带着外客回头,否则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姑娘就算是违抗娘子的令谕了。” 花惜香高高扬起一双眉梢儿,她微一点头,道:“好吧,白总管,我迟早要违抗我娘的令谕,不违抗我娘的令谕,我就不想进 ‘百花峰’。” 她迈步行了过去。 白素贞脸上也变了色,道: “姑娘,那就怪不得属下了!” “呼!”地一声,她挥下了 ‘彩凤令’。 绥然一声,‘十二金钗’的十二把长剑一起出了鞘,高高举起,映着月光,闪漾万道,懔人的寒芒。 第116章 红帷帐娇喘连天 花惜香道: “好吧,你们谁真敢跟我动手,就只管出剑!” 说话之间,她已逼近了白素贞跟‘十二金钗’,双方的距离已不足五尺。 甄君子仍站在原处没有动,他知道,用不着他动手,他也不便动手,真说起来,也还没到他动手的时候。 毕竟,花惜香是娘子的爱女,白素贞跟‘十二金钗’是下属。 忽然,白素贞再扬 ‘彩凤令’,道:“退!” 一声“退”,她当先腾身而起,倒射而去。 “十二金钗”一起归剑入鞘,跟着白素贞如飞而去,转眼间已消失在来处的茫茫夜色里。 花惜香怔了一下,忙转过身来惊喜道:“看,她们不会当真拦住我的,只要我真往前闯,她们就会退让。” 甄君子道:“但愿如此了。” 花惜香道:“但愿如此,难道你没看见?” 甄君子道:“我就在这儿,怎么会视而不见,只是,我看到的是这一次,恐怕看不到再有一次了。” 花惜香道:“不会的,你放心,我娘毕竟是我娘。” 甄君子道:“不错,令堂毕竟是令堂,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会跟自己的儿女计较到底的,只可惜姑娘你带的人不对,用的方法则错了。” “不错,我这么样一个意中人,哪家的爹娘会愿意?” 花惜香当然懂甄君子的意思,她道:“不会的,我娘也有一双认人的慧眼,只要让她老人家看见你——” 甄君子道:“奈何关键就在令堂不会让我挨近‘百花峰’,不会让我见着她,其实……最好还是不要让令堂见着我。” 花惜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好了,不必再言语了,我们赶紧前行罢!”甄君子闻言,也不再多言,默默地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两人所行之路,乃是白素贞率领着“十二金钗”前行的必经之道。前方不远处,有一片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密林,宛如一道绿色屏障横亘于眼前;再往前看去,则是层峦叠嶂、绵延不绝的山脉,如巨龙般蜿蜒盘旋。 根据白素贞与“十二金钗”施展轻功所需的时间来估算,“长春宫”应该距离此地已经不远了。 甄君子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询问道:“姑娘,事已至此,您是否能够告诉在下,‘百花峰’到底坐落于何处呢?”花惜香微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回答道:“其实对你,我原本不该有任何隐瞒……” 她抬起手,朝着远方的山峰一指,轻声说道:“就在那座能看见的山中。” 甄君子连忙解释道:“我询问‘百花峰’的位置,并无他意,只是想推算一下,接下来我们可能会在哪里遭遇敌人的拦截。” 花惜香道:“你还是认为会有下一次的拦截么?” 甄君子道:“姑娘,你是‘百花峰’的人,应该比我更了解 ‘百花峰’,‘长春宫’会这么容易放一个外人进去么?” 花惜香道:“不会,否则也就不会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它所在了,不过,有我带着应该是例外。” 第117章 甄君子中的真君 甄君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其中夹杂着丝丝淡淡的嘲讽意味。只见他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即便令堂对自家女儿宠溺至极、呵护备至,但若要顾及到姑娘您目前的艰难处境,恐怕她也得煞费苦心地多次出面阻拦,如此这般,方能勉强维护住自己那点儿薄面吧!” 花惜香闻听此言,不禁陷入沉思之中。须臾片刻之后,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回应道:“听你这番言辞,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我也不由得有些相信了——”然而话锋一转,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流露出些许迟疑之色,紧接着追问道:“那么依你所见,接下来我娘大概会遣人于何地设下关卡以作拦截呢?” 甄君子双眼宛若星辰般璀璨明亮,熠熠生辉,他的目光犹如两道利剑一般直直地射向前方,眼神坚定而沉着。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冷静分析,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理应就在咱们即将踏入山区之际。”他的语调铿锵有力,仿佛已然洞察了所有的局势。 花惜香疑惑地问:“进山之前?”就在这简短交谈之间,两人已经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距离山脉越来越近。即使花惜香的视力比不上甄君子那般敏锐,此刻她也能够清晰地看见,在山脚下方,那狭窄幽暗的山口处,有两点闪烁不定的光芒若隐若现。 只听见甄君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恐怕我猜错了。”花惜香听闻此言,心中一惊,连忙追问:“什么?”甄君子紧接着又问:“姑娘可看清楚那两处微弱灯火所处之地究竟有何物件?”花惜香眯起双眼,竭尽全力向远方眺望,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稍微有点远了呢。” 甄君子缓缓说道:“那里有两盏灯笼,还有五个人和一顶软轿。”花惜香顿时愣住了,发出一声惊愕:“呃?”甄君子冷静地分析道:“他们的样子似乎并无恶意,反而更像是特意在此等待我们多时。” 花惜香面带欣喜之色,心中暗自思忖:“看这样子,莫非是我娘亲改变心意了吗?”正思索间,两人已近至眼前,花惜香定睛观瞧,果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两盏灯笼、五个人影和一顶软轿。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花惜香与同伴更是提气轻身,如飞鸟般疾驰而去。转瞬间,他们便已抵达目的地。 山脚之下,山口处,立着五道身影。为首那人一袭白衣胜雪,身姿婀娜,美若天仙,不是白素贞又是谁?她身旁紧跟着四名身着彩色衣裳的年轻女子,个个容貌姣好,但都非“十二金钗”中人。其中两名女子手提薄纱灯笼,烛光透过灯罩,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另有两名女子则安静地守候在一顶软轿旁侧。 白素贞率领着四位彩衣少女,向着花惜香盈盈一拜,态度恭敬异常,齐声高呼:“姑娘!”声音清脆悦耳,响彻山林。 第118章 大丈夫顶天立地 花惜香喜道:“我娘派你们来接我了,是不是?” 白素贞道:“是的,娘子派属下带着软轿迎接姑娘。” 花惜香道:“白总管,是你对了,还是我对了。” 白素贞道:“是姑娘对了,属下错了。” 花惜香喜孜孜的,转望甄君子,要说话,但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微一怔,忙又望白素贞:“白总管,你只带一顶软轿来,我跟甄君子是两个人,难道让我们两个人坐一顶软轿不成?” 白素贞道:“不敢瞒姑娘,娘子只让属下接姑娘一个人回宫。” 花惜香为之一怔。 甄君子道:“我说那有这么好的事?” 花惜香忙道:“白总管,你是什么意思?” 白素贞道: “回禀姑娘,是娘子的意思,不是属下的意思。” 花惜香道:“我娘又是什么意思?” 白素贞道:“姑娘违抗娘子的令谕,娘子起先很是生气,后来想想,总是自己的女儿,娘子愿意退让一步,可是姑娘也该顾全娘子的面子,自己先行回宫,禀明娘子之后,再派人来接客人进宫。” 这不但是礼,也是理。 花惜香神色一松,暗安吁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还当……” 一顿接道:“可是,何必这么麻烦——” 不知道花惜香她是不懂这么 “礼”跟这个“理”,还是心里念着甄君子,就顾不得这个 ‘礼’跟这个 ‘理’了。 只听白系贞截口道:“娘子已经退让很大一步了,怎么说姑娘身为人女,也该顾全娘子的面子,万不可再逼迫娘子!” 花惜香双眉一扬:“白总管,你这是教训我。” 白素贞欠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实际上是为姑娘着想,而且,属下身受娘子大恩,姑娘总不至于希望属下背叛娘子。” 这倒是 “百花峰”有个这么维护主人的总管,花惜香她该高兴才对。 花惜香没再说什么,随即转望甄君子。 甄君子知道这是礼,也是理,虽然觉得 “百花峰主”转变得稍嫌容易了些,快了些,可是他又想不出理由,也不能驳这两个字,事实上他也知道,“百花峰主”如果真爱她这个女儿,作这种退让是绝对有可能的。 是故,他道:“花姑娘,白总管说的不错。” 不必多说,有这一句就够了。 花惜香当即转过脸去道:“那么,让甄君子在哪儿等。” 白素贞道: “‘百花峰’外从未设置过迎宾所在,恐怕只有委屈客人在山口稍作等候了。” 这是实情,可是花惜香当然不满意,道:“这怎么行!” 甄君子道:“不要紧,我就在这儿等,姑娘赶快随白总管回宫去吧!” 花惜香转过脸来要说话。 甄君子微一笑道: “姑娘是怕我临阵脱逃,还是怕猛兽吃了我?” 花惜香知道,这两样都不可能,她也笑了,歉疚的看了甄君子一眼,道:“那就委屈你在这儿等一会吧!我回宫见过我娘之后,马上会带人出来接你。” 第119章 左右红衣人猫腻 甄君子微一点头:“姑娘尽管去就是。” 花惜香没再多说,走过去上了软轿。 白素贞立即轻喝:“起轿,回宫!” 她没跟甄君子打招呼,带着两名提灯彩衣少女,转身先向山口内行去。 另两名彩衣少女立即抬起软轿跟了去。 甄君子就站在山口外看着,看着那两盏灯前导的人跟软轿,没入了山口内深处,黑忽忽的夜色里不见。 忽然间,甄君子觉得四周好静,静的什么也听不见,轰鸣没有了,连夜风都不吹了,人站在山口外,沉浸在月亮很白色的冷辉里,甄君子只觉得这一刻好美,好舒服。 他想起了花惜香的话:“人世间,武林中,要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谁没有同感,谁不希望这样? 可是甄君子知道,花惜香应该也知道,想永远这样,永远这么安详,这么宁静,这么美,每一个武林中人,只要尽自己一份心力,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 甄君子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就这么静静的享受着,似乎连什么时候夜风再度轻吹,轻轻的飘动了他的衣袂都不知道。 可是,有一件事他很快就有了警觉,那就是他听见了一阵疾掠破空声,衣袂飘风声。 当然,这是有夜行人,而且是修为相当不错的夜行人! 他这里定神循声望,两条人影已并肩射落眼前,淡如轻烟,轻如鬼魅。 那是两个从头到脚一身红,红得像火,红得像血的红衣人,而且红布罩罩头,只有露在外头的两个眼珠是黑的。 两个红谫人甫一射落,四颗眼珠冷芒闪动,立即紧盯甄君子不放,左边那名冰冷发话,“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时候站在这种地方?” 真和气! 甄君子淡然道:“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有谁说过,不许在这个时候站在这种地方么?” 左边红衣人两眼冷芒暴闪,话声更冷,“好会说话!” 他似乎要动! 右边红人抬手拦住,冷然道: “他别是那个地方的人?” 左边红衣人道: “不是,那个地方都是雌儿。” 雌儿者,女人也,这他是指的那个地方? 右边红衣人凝望甄君子:“你是不是 ‘百花峰’的人?” 敢情是指 ‘百花峰’! 甄君子道:“你没听你同伴说么?” 右边红衣人冷怒道:“你这是跟我说话?” 甄君子道:“我看不出你有什么了不得,也想不出有什么不能跟你这么说话的理由。” 右边红衣人两眼冷芒暴射,似乎又要动。 左边红衣人又抬手拦住了他,向着甄君子道:“你不是‘百花峰’的人最好,我们跟你打听件事——” 甄君子道:“什么事?” 左边红衣人道:“告诉我们,‘百花峰’在什么地方。” 甄君子道:“‘百花峰’?” 左边红衣人道:“不错,‘百花峰’!” 甄君子道:“你们怎么找我打听 ‘百花峰’?” 左边红衣人道:“我们知道 ‘百花峰’在这一带,但是不知道确实的地点,而恰你在这个时候站在这种地方,我们想你纵然不是 ‘百花峰’的人,也一定知道 ‘百花峰’的所在!” 第120章 归一教红衣双使 甄君子道:“你很会想——” 左边红衣人道:“我想对了。” 甄君子道:“你错了,我不知道。” 左边红衣人道:“我看你不会不知道。” 甄君子道:“你的看法不正确。” 左边红衣人怒声道:“哪来那么多工夫跟他罗嗦。” 甄君子道: “说得好,你们要是不愿再逗下去的话,我也适合而止,就此打住了。” 右边红衣人道:“逗,谁跟你逗了,我们没那闲工夫,你也不配。” 甄君子道:“是么?你们是 ‘归一教’的人吧!” 两名红衣人目光中都显出了诧异神色,左边红衣人道: “你怎么知道?” 甄君子道:“你们要是知道我是谁,也就不会作此一问了,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么?” 左边红衣人道:“不知道!” 甄君子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别人不晓得我身份倒也罢了,但‘归一教’之人若不识得我,那就有些说不通了。想必是我与‘归一教’之间的纠葛还未结束,他们仍需加深对我的了解啊。” 此时,坐在左侧的红衣男子双眼突然闪烁出精锐光芒,语气带着几分惊讶地说道:“哦,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观你这副相貌,难道你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甄君子不成?”甄君子微微颔首,表示认同,接着淡然回应道:“不错,正是在下。不过有一点需要纠正,对于‘归一教’而言,我已经给他们制造了足够多的麻烦。” 听闻此言,右侧那名红衣人脸色骤变,怒声呵斥道:“哼,好个狂妄之徒!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那今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言罢,他猛地抬起手,如饿虎扑食般径直朝着甄君子抓去。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坐在左边的红衣人并未像之前那样出手阻拦。不仅如此,他竟然也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掌,一同袭向甄君子。刹那间,两股强大劲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甄君子紧紧笼罩其中。 两人的这一抓,表面看起来平平常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实际上,他们两只手掌的指尖都蕴含着丝丝劲力,锐利得如同刀刃一般,可以轻易地穿透岩石、洞穿金属。 甄君子说道:\"‘归一教''的红衣使者,果然名不虚传啊!不仅内修功法精湛,外家功夫也是如此了得,实在是非同凡响。只可惜,你们今天遇到了我,还是稍逊一筹。\" 面对对方的攻势,甄君子并未选择躲闪,而是迅速飞起两根手指,分别点击两名使者的掌心。 既然能成为红衣使者,自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作为高手,又怎会不识货呢?两名红衣人立刻意识到甄君子指法的厉害之处,于是连忙下沉手腕,收回双掌,准备改变招式。 然而,甄君子根本不给他们变招的机会。只见他的双臂如同两条灵活的毒蛇,紧紧跟随着对方的双掌移动,同时将指法由点化为抓,分别袭击两人的腕脉,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划过天际,令人猝不及防。 第121章 红衣人歹毒伎俩 两个红衣人不由为之一惊,不只是沉腕收掌,而且还脚下移动,各往后退,企图躲过甄君子这一招两式! 他们应变相当快,腕脉都躲过了甄君子那一抓,但是衣袖还是被甄君子的指尖扫中了,只听 “嘶!”的一声,两支衣袖各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这还是躲得快,要是再慢一点,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两个红衣人急忙再飘退,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还是吓得心胆欲裂,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甄君子并没有乘胜追袭,道: “现在告诉我,你们到 ‘百花峰’干什么。” 左边红衣人道:“就是因为我们一直不知道 ‘百花峰’的所在,否则 ‘百花峰’早就入了我们的掌握了!” 听这话,“百花峰”的独门东西,好像不会落进 “归一教”手里。 那么,冷翩翩所服过的,不是“百花峰”的“百花露”,那么,为什么情形那么像呢? 难道武林中还有药效以及破解之法,跟“百花峰”“百花露”相似的第二种药物不成? 要是果真如此“百花峰”的“百花露”,岂不就称不得独门了! 还是冷翩翩这件事别有隐情,甄君子他根本就料错了! 就在甄君子听了左边红衣人这话,不由微一怔神,心中疑问顿起的当儿,左边红衣人一声:“你真好心情,还跟他说这些?” 他两支衣袖一扬,向着甄君子猛一抖。 就这么一扬一抖,只见他两支衣袖中飞出了两片既像黑烟,又像乌云的东西,随即合为一起,向着甄君子飞罩而下。 不只是甄君子,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甄君子脸色一寒,双肩陡然扬起,冷然道:“你敢这么卑鄙,用这歹毒的东西。” 身随意动,飘闪躲了开去。 他躲开了,可是左边红衣人正等着呢,两支衣袖抖处,也是两片合为一起,疾袭甄君子。 显然,他们是存心不让甄君子逃出手去。 换个人还真逃不出他们的毒手。 奈何,他们碰上的是甄君子。 甄君子两眼奇光暴射,道: “这也是你们自找的。” 他也扬起两支衣袖一抖。 他的两支衣袖里并没有飞出任何东西,但那原本正飞向他的两片似乌云,又像黑烟的东西,却倒射而回,去势比来势还疾的反袭向两名红衣人。 两名红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不但大吃一惊,而且也显得应变措手不及,他们两个当然知道那似乌云,又像黑烟的东西的厉害,没有任何事比保命更要紧的了,惊急之余,两个人只有一个办法,懒驴打滚往后滚去。滚得算快,可却滚得不够远,那蓬似乌云,又像黑烟的东西倏然落下,两个红人的红衣下摆沾上了一点儿! 只那么一点儿,只听 “噗!”“噗!”两声,两起青烟冒起,紧接着是一股难闻的焦燎味儿,两袭红衣下摆,沾上的那一块,刹时间不见了。 同时,那两蓬似乌云,又像黑烟的东西,落在了甄君子跟两个红衣人之间的草地上,同样的青烟冒起,焦燎味刺鼻,那片草地也立即焦黄枯死了! 第122章 甄君子入百花宫 令人触目心惊的,更令两个红衣人心胆欲裂,他们两个滚翻而起,一刻也没敢再停留,趁那翻滚而起之势,腾跃疾掠而去。 跑了,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甄君子没有追,任他们去了,他站在那儿望着两个红衣人狼狈的遁入茫茫夜色中,心想:“百花峰”不让外人知道它的所在,还真有好处,不然恐怕不可能到现在 “幸免于难”,他又想:要说世上有些事还是真巧,“归一教”的两名红衣使者,偏在今夜这个时候,到这一带来找寻“百花峰”的所在,偏让他碰上了,赶走了他们,不然只要他们多找找,很可能还是会让他们如愿以偿,花惜香的母亲,那位“百花峰”的娘子,要是知道,应该感谢他,待他如上宾。 正这么想着,忽然又听见了动静,这次动静来自身后,是一阵及其快速的步履声。 他定神回身望,看见了,又是两盏灯,五个人,一顶软轿,从山口深处如飞而来,他也看出来了,为首的那个女子,仍然是“百花峰”的总管白素贞,同时他也看出,那顶轿帘低垂的软轿是空的,也就是说轿子里并没有人,这也表示,如果轿子是来接他的,来的只是白素贞,花惜香并没有来。 转眼工夫,五个人,一顶软轿已到近前,白素贞现在很客气,而且还有点谦恭意味,一躬身,道:“奉娘子之命——” 灯光照耀下,她一眼就看见了那片焦黄枯死的草地,一怔,忙抬眼:“这是——” 甄君子道:“刚才有两个武林中的朋友,到这一带来打听‘百花峰’所在,可巧碰上了我,我擅做主张,把他们赶走了。” 白素贞脸上泛现异样神色:“究竟怎么回事,可否请说清楚些?” 甄君子道: “理当从命——” 他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既没有减,也没多添。 听毕,白素贞脸上变了色,道:“有这种事?‘百花峰’一向与世无争,想不到‘归一教’的手竟也伸了过来,我得尽快禀知娘子,速谋对策——” 又一躬身,道:“白素贞谨代‘百花峰’先行致谢,稍后我们娘子定会再行面谢。” 甄君子道:“那倒不必,我对付的就是 ‘归一教’,不管在哪里碰上 ‘归一教’的人,我都会伸手,只是白总管这句,稍后贵娘子定会再行面谢——” 白素贞道:“我还没来得及说,我奉我们娘子之命,特来接尊驾入‘百花峰’。” 甄君子“呃!”地一声道:“贵娘子愿意见我这个外客了?” 白素贞道:“尊驾应该知道,做母的总是疼爱自己的女儿的。” 甄君子道:“这么说,是花姑娘求准了贵娘子。” 白素贞道:“尊驾以为还有别的原因么?” 甄君子道:“花姑娘呢?” 白素贞道:“我们姑娘正在宫里等候,尊架不会当真指望她亲自来接吧!” 甄君子道:“那是当然!” 白素贞道:“为免我家娘子跟我家姑娘久等,尊驾请上轿吧!” 甄君子道:“我看我还是步行吧!” 第123章 百花峰的迎宾酒 白素贞道: “尊驾不肯坐轿,那是让我们为难,我家娘子既派轿来接,尊驾不肯坐轿,我家娘子会责怪我们有违她的令谕,也不懂待客之道,连我家姑娘也会不高兴!” 甄君子看了看两个抬轿的少女,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让她们两位——” 白素贞道:“尊驾的意思我懂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百花峰’里没有男子,尊驾也最好不要小看了她们,不要说只尊驾一个人,就是再有尊驾这么一个,她们抬起来也是照样步履如飞。” 甄君子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走过去上了轿。 白素贞看着轿帘放妥,一声:“走!”转身当先向山口内行去,提灯的提着灯,抬轿的抬起轿,转身跟了去。 甄君子坐在软轿里,只觉软轿十分平稳,而且很快的就觉出,抬轿的两位少女果然是步履如飞,他不禁暗暗佩服,“百花峰”抬轿的少女修为都这么好,其他的人可想而知,它能列名于武林 “一山”“二峰”“三洞”之内,绝不是幸致。 由于轿帘密遮,使得他看不见外头,他也没想去看,但是他辨别得出方向,也从一会儿高的,一会儿低的走势,分辨得出走的是什么路,路有多么的崎岖难行。 约摸一盏热茶工夫,甄君子忽觉软轿停下,又觉软轿被放下了地,继而有人掀开了轿帘,一片耀眼的灯光射进了轿里。 他以为到了,道:“到了么。” 他就要下轿。 只听白素贞在轿外道:“还没有,尊驾请不要下轿。” 敢情还没有到。 甄君子又收势坐下。 耀眼的灯光从外面射进来,按说人在轿里往外看,是很难看出什么来的。 但是甄君子不是一般人,他有着过人的修为,他只凝目往外一看,就已经看到了八九分! 这八九分,看得他心神为之一震,不由得微微皱起了一双眉锋。 他看到了,停轿处是在一片断崖之前,一座云雾环绕,像是仙境的宫殿式的建筑,座落在断崖对面的另一座峰之上,宫殿式的建筑之前,也是一片断崖,两片断崖之间的距离,约摸有廿丈上下。 这约摸有廿丈上下距离的两片断崖,由一条上垫木板,宽只能容一顶软轿的索桥相连,他不知道断崖之下有多深,但看索桥在劲风中摆动,桥下有点雾气腾腾的样子,可以想见断崖之下绝对不浅。 那宫殿式的建筑一定是“百花峰”! “百花峰”怎么座落在这么一个地方,怪不得它一向不纳外客,怪不得很少人知道它的所在,也怪不得“归一教”的魔掌,到现在还碰不到它。 简直是天险! 就在他心神震动,皱起眉锋的当儿,原候在索桥头,由另两名提灯少女陪着的一名手捧银盘的少女,由白素贞带领,袅袅走到了轿前,银盘上有一支玲珑剔透的水晶杯,杯里盛着半杯琥珀色的法液,不知道是什么。 只见白素贞伸手拿起了那支水晶杯,双手递进轿里,道:“奉娘子之命,请尊驾先喝了这杯迎宾酒!” 第124章 君子初见百花主 敢情是酒! 酒呈琥珀色,大半是葡萄酒。 葡萄美酒,应该很好喝。 甄君子道:“这叫甄君子怎么敢当!” 说归这么说,却之不恭,他也伸双手接过,奉杯一仰而干,然后把杯子递还给白素贞。 白素贞接过那支水晶杯,又放回银盘,随即一抬手,候在索桥头的两名提灯少女立即退向两旁,她一声轻喝,“起轿!” 轿帘马上又放下了,软轿也被抬起了,白素贞带着手捧银盘的少女,当先行向索桥。 可惜甄君子没往外看,不过就算他往外看,他也看不完全。 白素贞带着捧银盘的少女在前,前后各两盏灯,软轿就在当中,很快的通过索桥,索桥不颠不晃,只在风里摆动,夜色里看,很好看,可也很吓人。 过索桥,主宫殿式的建筑前,又是一片平地,平地上没有一个人,宫殿式的建筑大门紧闭,听不见声息,见不着动静,花惜香哪儿去了? 白素贞抬手回身,软轿停住,放下了地,轿前抬轿少女回身掀起了轿帘,甄君子身子斜靠,两眼闭着,睡着了! 只怕不是,这么浅的酒量,岂不是失礼,也说不定是 “百花峰”怕他害怕,给这么杯酒,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过桥。 究竟是什么,只有白素贞这些“百花峰”的人才知道了。 只听白素贞冷喝道:“抬他下来。” “抬他下来”!这种语气,这种用词,似乎不大对! 两名抬轿少女应声上前,从轿子里抬出了像一堆泥似的甄君子。 白素贞又一声:“跟我走。” 她向着宫殿式的建筑走了过去。 两名少女也抬着甄君子,紧跟在后。 很快的,到了宫殿式的建筑之前,一扇侧门忽然打开,白素贞带着抬甄君子的两名少女走了进去,那扇侧门又自动关上。 看这情形,好像也不大对。 进了宫殿式的建筑,门口是个大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都是些罕见的名贵品种,开得正好,不但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而且阵阵异香扑鼻。 可惜,这些甄君子都看不到,也享受不到。 四边的长廊上,隔不远便站着一名彩衣少女,不知道她们站在那儿是干什么的,一个个一动不动,跟泥塑木雕的人像一般。 白素贞带着两名少女抬着甄君子,左弯右拐一阵,经过了重重的殿宇,最后停在一座宫殿之内,这座宫殿有各种殿宇之富丽堂皇,但却比各种殿宇多了一种华贵之美,一扇月亮门内,悬挂着重重的彩色丝帷,遮断了视线,使人无法看见里头,月亮门外,站着两名抱剑的彩衣少女。 白素贞等在月亮门前停住,白素贞向着门内恭谨一躬身,恭谨发话:“启禀宫主,甄君子带到。” 敢情是 “百花峰主”在里头,怪不得白素贞这么恭谨。 “带到”!这似乎就更不对了。 当白素贞说“甄君子带到”的时候,她侧身横跨,往旁边让了一步,她身后的两名彩衣少女,则把像一堆泥似的甄君子,从“抬”改成“扶”,两个人架着甄君子,一名并扶着甄君子的头,使甄君子面向月亮门,似乎要使里头的“百花峰主”能看得见甄君子。 第125章 除魔头云开雾散 只听里头传出一个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子话声: “他就是那个甄君子?” 白素贞道:“回禀娘子,他就是甄君子。” 那女子话声道: “凭他也想沾我的女儿,把他押进地牢!” “押进地牢”?完了,这回大明大白了,甄君子是着了人的道儿,让人“迷昏”了! 怪不得花惜香没来接他,这么看,花惜香不是不来接他,恐怕是不能来接他,花惜香呢?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白素贞恭应一声,带着两名少女抬着甄君子走了。 白素贞等刚不见,那女子话声又起:“你们两个也不必在这儿站着了。” 按剑而立的两名彩衣少女脸上没一点表情,恭应一声之后也走了。 她们刚不见,那女子话声又起,不冷了,柔和多了:“你看怎么样?” 一个低沉的男人话声忽然响起:“还是你行,别人都奈何不了的甄君子,到了你手里就像一滩烂泥了。” 那女子话声道:“对有些人得用智取,不能一味的力敌!” 那低沉男人话声道: “早让你出马就好了,那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那女子话声道:“其实我也只是没对付这个甄君子而已,其他的,哪一样不是我运筹帷幄呀?” 那低沉男人话声道:“我说的也只是对付甄君子而已。” 那女子话声道: “那就好。” 那低沉男人话声道:“你放心,将来论功行赏,你是我的开国元勋,还会亏待得了你么?” 那女子话声道:“只是开国元勋?” 那低沉男人话声道:“当然不止,还是位正宫娘娘呢!” 那女子话声道: “这还差不多,只是你可别忘了。” 那低沉男人话声道: “那怎么会,我真有将来那么一天,全是你的功劳,所有的大权都操在你手里,我又怎么敢?” 那女子话声道:“谅你也不敢。” 没听见那男人的话声,却听见了那男人的轻笑声。 里头的这个女人,已经知道是“百花峰主”了,可是这个男人呢,又是何许人? “百花峰”里没有男人,也就是说,花惜香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她的父亲是死了,还是怎么,没人知道,也从来没有人追究过,当然,那跟“百花峰”绝少与人来往,甚至没几个人知道“百花峰”的所在不无关系,也不知道花惜香所知道的是怎么回事,或许是时日尚浅,或许是没机会,也没听她跟甄君子提过。 不知道里头这个男人是何许人,但是从他跟“百花峰主”的谈话里,可以听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其实不要说是从两个人的谈话里去听了,能让这么个男人,到这种地方来共处,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可想而知了。 刚才白素贞来的时候,里头的这个男人没出声,甚至在“百花峰主”支走了门外两个站门的抱剑少女之后,里头的这个男人才说话,是证实了“百花峰主”自己之外,“百花峰”里是没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了。 第126章 火急火燎花惜香 白素贞带着两名彩衣少女,抬着甄君子,在一条长长甬道尽头的一扇厚重木门前停了下来。 木门旁的石壁上,挂着一盏灯,灯光不怎么亮,人处在这种灯光下,会混身不舒服。 木门上没有锁,白素贞只按了一下旁边一块石头,门就开了,她带着两名彩衣少女,抬着燕青,行了进去。 进门是一道转折下通的石阶,通下去相当深,旁边石壁隔不远就是一盏灯,灯光也相当昏暗。 往下去,石阶走到底,是一排粗如儿臂的铁栅,铁栅上有门,但是也没有锁,白素贞又按动了一下旁边一根铁栅,铁栅上的门就又开了,铁栅里面恐怕就是“百花峰主”所谓的地牢了,潮湿的地上除了铺着两片不能算干草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白素贞轻声吩咐两名身着彩衣的年轻女子将甄君子小心地抬进屋内,轻轻放置在一堆干燥柔软的草垛之上。接着,她亲手转动那根粗壮的铁栅栏,发出一阵嘎吱声响后,牢门紧紧关闭。白素贞领着两名彩衣少女转身离去,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她们渐行渐远,一直走到顶部。方才通过那扇陈旧的木质大门,离开这个幽暗的地方。随着沉重的关门声响起,不仅在地牢内引发阵阵轰鸣,更激起一连串回音。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要穿透石壁,传向远方。 而就在此时此刻,原本昏迷不醒的甄君子竟突然间睁开双眼,苏醒过来。为何如此凑巧?他为何不早些醒来,也不迟些醒来,偏偏选在此刻清醒。这实在令人费解。 甄君子迅速挺直身躯,如弹簧般跃起。起身之后,他径直走向栅门前,动作娴熟自然,仿佛刚刚目睹过白素贞如何开启栅门一般。只见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栅门。 他怎会有这般技巧?怎能如此熟练得如同刚刚看到白素贞操作一样? 走出铁栅后,甄君子并未忘记顺手将门重新关好。随后,他迈步踏上石阶,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朝上攀登。每踏一级石阶,都显得那么从容自信。 既然仿佛看到了白素贞轻轻推开那沉重的铁栅门,自然而然地,也好像目睹了她缓缓打开石阶顶部的那扇厚重木门。只见他动作轻盈、毫不费力地开启了木门,然后迅速侧身闪出,离开房间后顺手将木门合上。与白素贞有所不同的是,他关门时异常小心翼翼,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动静。 待关好木门后,他如同一缕轻烟般在幽暗的甬道中疾驰而去,身形飘忽不定,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眨眼间,便已消失在黑暗深处。 这儿是一间石室,很干净,也很舒服,陈设甚至很华丽,不只是王侯之家不如,就算是皇宫内苑的寝宫,恐怕也不见得比得上这儿。 有个人正在这间石室里,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跳脚,一会儿摔东西。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花惜香。 第127章 君子偶遇花惜香 原来花惜香在这儿。 看情形,显然她是被软禁了。 难怪她没去接甄君子,难怪连她的影儿都没见。 她正在急躁,正在发脾气,忽然,一面石壁上,像一扇门宽窄的长方形一块,缓缓转动,开了,从外面走进两个彩衣少女,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漆木盘,一个漆木盘上是一个细瓷盖碗,一个漆木盘上则是个细瓷小碟子,碟子里放着精美的四色点心。 两个彩衣少女还没来得及行礼,花惜香就抬手外指,扬声冷叱:“谁让你们来的,出去!” 一名少女道:“姑娘——” “不要叫我,出去。” 两名少女还犹豫。 “叫你们出去,听见没有?” 另一名少女道:“姑娘,白总管奉娘子之命,派婢子等送来——” “我不管谁让你们来的,我不要,我既不要吃,也不要喝,我叫你们出去。”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们敢不听我的?” “婢子们不敢,只是婢子们也是奉命行事,姑娘何必让婢子们为难?” “我得顾你们,谁顾我了,马上把这些给我端走,给我叫白总管来,或者去请娘子来。” “姑娘!”两名少女都面有难色。 花惜香跳了脚:“你们走不走,真以为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是不是?” \"婢子们不敢--\" 随着这句话传来,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两个身着彩色衣裳的年轻侍女对视一眼后,恭敬地回应道,并向门口行了个礼,缓缓退出房间。伴随着她们离去的脚步,那扇厚重的石门也慢慢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花惜香气得直跺脚,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她顺手抓起软榻上的一个枕头,毫不犹豫地朝石门砸去。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何必拿不相干的东西出气呢?\" 这个声音如此耳熟!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低语一般。不可能!花惜香心里暗自思忖,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迅速转身。果然,在那层层叠叠的五彩纱幔前面,站立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真是那位故人--甄君子! 花惜香惊愕得呆立当场,原本紧握着枕头的手也松开了,枕头\"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此刻的甄君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幽深而炽热,仿佛能穿透花惜香的内心。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甄君子道: “不认识我了!” 定过了神,大为惊喜,花惜香不自禁,扑过去就抓住了甄君子的胳膊:“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甄君子道:“我跟在刚才那两位身后进来的,进来就躲在了纱幔后,姑娘尽顾着生气了,没发现我。” 花惜香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甄君子道: “这就得感谢刚才那两位了,我正愁不知道上那儿找姑娘,找人问又怕让人知道,可巧刚才那两位给姑娘送点心来了,我就跟着了她们。” 第128章 为人父母为子女 “你究竟是如何进入‘百花峰’的呢?难道是有人特意前来接应你不成?”花惜香疑惑地问道。 “若是当真有人前来相接,我又何惧他人知晓此事?姑娘你自然也不会如现今这般模样了。”甄君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惜香听后,也不禁觉得自己刚刚所言着实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甄君子接着说道:“其实此番倒是那位贵宫的白总管将我带来此处的。她口称是谨遵夫人之命,用轿子将我抬上山来。然而,待行至索桥之后,却强逼我喝下所谓的‘迎宾酒’,致使我昏迷不醒。随后便将我带去面见夫人,而夫人则直接下令将我关押在地牢之中。” “地牢!”花惜香惊呼道:“那里可是布满重重机关啊!你到底是怎样逃脱出来的呢?” 甄君子答道:“说来惭愧,实乃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事先有所防备,所以那杯‘迎宾酒’并未将我迷晕。至于白总管开启关闭机关的方法,我倒是瞧得明明白白。” 花惜香再次展颜轻笑,美眸流转间似有嗔怪之意地斜睨了甄君子一眼,娇嗔道:“你呀,真是个机灵鬼儿!” 甄君子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应道:“行走江湖,若是不机灵点,怕是早就小命不保咯。” 花惜香轻咬嘴唇,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你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甄君子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花惜香,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 花惜香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希望你能救我出去。” 甄君子毫不犹豫地点头,爽利答应道:“自然没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花惜香原本明亮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神情落寞地喃喃自语道:“我娘竟然欺骗了我,这可是自我长大成人以来,她第一次对我说谎啊。”言语之中,满是难以置信与伤心失落。 甄君子闻言,不禁皱起眉头,叹息一声,安慰道:“竟是如此吗!” 花惜香秀眉紧蹙,美眸圆睁地说道:“明明说好让我先行回宫向她禀报一声,顾及一下她的颜面之后,便会差遣宫人前来迎接你入宫觐见。如今细细思量一番,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么做不过就是想要将我们二人分隔开来,如此一来她就能够轻易地对你下手了!” 甄君子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花惜香所言不假,但紧接着又语气和缓地宽慰道:“姑娘此番言论想必是毋庸置疑的真理所在,只不过身为父母之人,偶尔因为心系自家儿女前程福祉而选择欺瞒他们一时半刻,或许也实属情非得已之举啊。” 花惜香气得娇嗔地瞪了甄君子一眼,没好气儿地道:“哼!你尚未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呢,又岂能懂得这些家长里短之事?”言罢,她轻咬朱唇,扭过头去不再搭理甄君子。 甄君子笑道:“我虽然还没有为人父母,但却也是为人子女,这种情形,恐怕是每一个为人子女者都经历过的!” 第129章 运气好了挡不住 花惜香嘴角轻扬,眼中闪过一丝娇嗔与笑意,再次向甄君子投去一瞥,但这次眼神中的赞许之意更为明显:“吃了大亏、上了大当,居然还替别人说好话,像你这样善良的人实在是世间罕见啊。” 甄君子似乎有意想要回避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去,轻声说道: “目前局势尚未明朗,我并不希望他人知晓我已成功逃离地牢之事,尤其不能让旁人得知你也是被我所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去为妙!” 然而,花惜香并未将甄君子刻意躲避自己视线的举动放在心上,反而淡定地回应道: “你大可放心,即便我让他们唤来白素贞,他们也绝不敢真的前去传话。即使白素贞收到消息,想必她也是万万不敢现身此处的。” 甄君子道:“可是关我的那处地牢,却是随时有人会去吧!” 花惜香道: “这一点你怎么会想不到,都没人管我,会有人管你么?” 甄君子道: “但愿如此了,可是总不能长久在这儿待下去,我有件事急着办。” 花惜香道:“什么事。” 甄君子道:“忘了?你带我进 ‘百花峰’来的目的是什么?” 花惜香道:“没有忘,谁忘了,当然是为了‘百花露’,难道不为‘百花露’,你就不能在‘百花峰’多待一会么?” 甄君子笑了笑道:“像 ‘百花峰’这样的待客之道,我能多待么?” 花惜香忍不住也笑了,可是旋即她又敛去笑容皱了眉,神色也有点不悦:“我娘也真是。有这么大的罪么!这样对你,何况,要说错,错也只在她自己的女儿,并不在你这个外人。” 的确,没那么大的罪,错也不在甄君子,百花峰主怎么能这么样对甄君子? 也许,百花峰主太爱她这个女儿了,绝不容许任何人把她夺走,这在一个与子女相依为命的寡母来说,是绝对有可能的,甄君子只有这么想。 除了这,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他跟百花峰主无冤无仇。 花惜香见甄君子没说话,她也转了话锋:“咱们出得去么?” 也就是问甄君子能不能开这儿的石门。 甄君子道: “把姑娘困在这儿的,是令堂的令谕,还是这儿的石门?” 花惜香道:“都有。” 甄君子道:“那么姑娘怎么好跟我出去?” 花惜香道:“是你救我出去,又不是我自己逃出去的。” 甄君子笑了,道: “想来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开关这儿的石门?” 花惜香道:“我还是真不知道!” 甄君子道:“那就只有看我的了。” 他走到刚才开关过的那扇石门前,先低头仔细看了片刻,然后伸脚往石壁下方一块石块上一踢,只听一阵轻响,那扇石门又转开了。 花惜香讶然道:“这处机关在里头,你怎么知道。” 甄君子道:“那两位刚才来的时候,在外头就是这么开的,老实说,我现在这么开,也只是试试运气。” 花惜香微愕道: “试试运气?” 第130章 归一教红衣使者 甄君子道:“我以为,跟她们进来之后,门就会关上,等她们再出去的时候,一定会再行关门,当然我也就会发现机关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她们进来之后并没有关门——” 花惜香道: “你是怎么了,她们会在里头开门,让我看见么?” 甄君子道:“不瞒姑娘,刚才过于匆忙,没想到。” 花惜香道: “这真是忙中有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忽一凝目,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说?” 甄君子道:“说了突增姑娘的惊慌而已,有什么好处?” 花惜香道: “幸亏苍天保佑,许是我不该被困在这儿,咱们快走吧!” 两个人没再耽误,很快的出了石室,到了石门外,甄君子又踢石壁下的一方石块的位置,正好跟石室里的那一方内外相对,一踢之后,石门又缓缓合上。 甄君子道:“咱们去查看贵宫贮放的 ‘百花露’,在什么地方?” 花惜香道:“跟我来。” 这间石室外跟地牢外一样,也是一条甬道:不过这条甬道,比地牢外的那条甬道既宽敞又干净。 花惜香带着甄君子,在甬道里疾快行走,甄君子这才发现,甬道不止一条,纵横交错,像蛛网一样,花惜香还告诉他,现在他们是在 “百花峰”地下,“百花峰”的秘密所在都在地下,简直就是一座地下的 “百花峰”,上头的宫殿,每一间都有秘密出入口跟地下相通。 说话之间,花惜香忽然停在两扇石门前,道:“到了, ‘百花峰’所有珍宝都放在这一间。” 甄君子看了看两扇紧闭的石门,道: “姑娘知道怎么开关这两扇石门么?” 花惜香道: “不知道,除了我娘,没人知道,连白总管都不知道。” 甄君子道:“这一间里头,有秘密出入口跟上面的宫殿相通么。” “没有!” 花惜香道:“上面宫殿的每一间秘密出入口,只跟地下的甬道相通,不通地下的每一间石室。” 甄君子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么看,知道这一间石室开关之法的,并不只令堂一个人。” 花惜香道:“怎么?” 甄君子道:“令堂不会让贵宫的独门 ‘百花露’流落出去;要不是还有另一个人拿得到 ‘百花露’,‘百花露’怎么可能落进 ‘归一教’手里?” 花惜香道: “我只是说,冷翩翩所中的像是 ‘百花露’,究竟冷翩翩中的是不是 ‘百花露’,还不能肯定,是不是?” 甄君子道:“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姑娘。” “姑娘被白总管先行接回宫之后,我在山口处等候,来了两个 “归一教”的红衣使者,向我打听 ‘百花峰’的所在,我说不知道,惹得他们对我下了煞手。” 花惜香瞪大了一双美目,惊声道:“有这种事?他们怎么会找到了这一带来?既然能找到了这一带,只要是有心人,不必向人打听,也能找到 ‘百花峰’了。” 这倒是,两个 “归一教”的红衣使者绝对是有心人,为什么还要向甄君子打听? 第131章 百花峰里的机关 甄君子心头猛地一跳,但他随即说道:“也许他们想要省事一些,后来却被我驱赶离开了,所以便没有机会再次寻找了。” 这个解释似乎颇为合理。 花惜香起初并未深思,然而突然间她又惊叫起来,说道:“哎呀,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这片区域,必定会再次来袭。” 甄君子安慰道:“不必担心,即便他们再次卷土重来,要等到他们找到‘百花峰’,恐怕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更何况宫殿前方仅有一座索桥可以通行,待我们查清楚‘百花露’之事后,再禀告令堂大人,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好防备措施。” 花惜香美丽的眼眸猛然睁大,喊道:“不对!” 甄君子疑惑地问:“哪里不对?” 花惜香急忙回答说:“若是‘百花露’果真流落到了‘归一教’手中,那就意味着‘百花峰’内部有人与‘归一教’暗中勾结。如果‘百花峰’真有人与‘归一教’相通,那么‘归一教’怎会不晓得‘百花峰’的确切位置呢?” 甄君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花惜香的看法,他轻声说道:“我也曾如此思量过……”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思索之意。 花惜香美眸微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百花露’并未外流,冷翩翩所中的并非‘百花露’,抑或其中另有内情。”她的语气坚定,显然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 甄君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芒,接着说道:“此言不无道理。若‘百花露’真已流失在外,江湖之上岂会如此平静?想必早有波澜泛起。然至今未见异动,此事着实令人费解。” 花惜香轻皱眉头,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其中还有我们未曾察觉的阴谋?”她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起来,仿佛要透过眼前的迷雾,看清事情的真相。 甄君子沉默片刻,然后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落入他人布下的陷阱。眼下当务之急,乃是查明冷翩翩中毒之事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的神情严肃,透露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 花惜香深以为然地点头应道:“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我们需尽快展开调查,还冷翩翩一个公道。”说罢,她与甄君子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已然有了默契。 甄君子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石门,心中暗自思忖:“按照常理来说,确实应该如此,但既然我已经来到了‘百花峰’,并且已经站在了存放‘百花露’石室的门前,为何不去尝试一下呢?”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花惜香,笑着说道:“可是我又怎么会知道如何开启这扇石门呢?” 花惜香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甄君子嘴角微扬,自信满满地回答道:“放心吧,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举一反三,总会有办法的。”说完,他迈步走向石门,双眼凝视着石门,仿佛要透过那厚重的石板看到里面隐藏的秘密。 他首先在石门两边的石壁下用脚踢了几下石块,试图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顺利,石门丝毫未动。甄君子并不气馁,他伸出手开始在石门两侧摸索按压,从上到下地检查每一块石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甄君子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依然专注地寻找着开门的方法。可惜的是,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无功,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第132章 甄君子的寻妻路 甄君子双眉紧蹙,缓缓向后退去。 花惜香秀眉微蹙,轻声说道:“这两扇石门的开启之法,恐怕与别处有所不同。” 甄君子紧紧盯着眼前的石门,目光如炬,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花惜香见状,以为他亦束手无策,不禁焦急地问道:“如今该如何是好?” 甄君子定了定神,沉声道:“莫要慌张,我们且再尝试一番。”说罢,他再次迈步走向石门。 只见石门之上,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虎头。这虎头并非直接刻于石门之上,而是镶嵌了一副铜质虎头。虎头表面略显乌黑,不复昔日光泽,但那对铜门环下方,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甄君子凑近石门,抬手轻触门环,若有所思地道:“这门环时常被人拨动,不知是否在关闭门户时使用,亦或通过它来触动机关,从而开启此门呢?让我一试便知。” 花惜香这时候也看出来了,不由为之猛然一喜。 甄君子已抬双手抓着了两个门环,同时转,动了,门环可以转动,而且把那对虎头也带得转动了。 花惜香喜叫:“动了。” 只是,动归动,石门并没有开。 甄君子不住的转,不只往同一个方向转,也往反方向转,门环跟虎头不住的转动,而石门就是毫无动静。 甄君子停下手中动作,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想错了不成?”他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着开门之法。 花惜香提议道:“或许还有其他玄机,我们再仔细观察一下这两扇石门。”于是两人绕着石门踱步,试图寻找其他线索。 忽然,花惜香发现虎头的眼睛有些异样,似乎有光芒闪动。她指着虎头的眼睛,对甄君子道:“你看这里,会不会是关键所在?” 甄君子上前仔细查看,果然发现虎头的眼睛像是某种宝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按了下去......按下之后,虎头眼中的光芒连带着门环上的光亮一同消失不见。甄君子和花惜香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花惜香喃喃自语。 甄君子眉头微皱,思考片刻后道:“也许这是一种暗示。”他边说边将双手放在虎头上,轻轻抚摸。 突然,他感觉到虎头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动,接着便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甄君子心中一喜,连忙松开手。只见虎头的嘴巴慢慢张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这是......”花惜香惊讶地捂住嘴。 甄君子捡起珠子,仔细端详。珠身圆润光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上面似乎还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 “莫非这就是开启石门的钥匙?”甄君子猜测道。 他将珠子放入门环中央的凹槽内,只听“咔嗒”一声,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一条幽暗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甄君子和花惜香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喜。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前方的路。 通道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两人沿着通道向前走着,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石台,台上放着一本古老的书籍。 甄君子走上前,拿起书籍翻阅起来。书中的文字晦涩难懂,但他还是勉强辨认出了一些内容。 “这似乎是一本关于阵法的秘籍。”甄君子说道。 花惜香凑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果我们能掌握这些阵法,实力一定会大大提升。” 甄君子点点头,将书籍收了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去好好研究这本秘籍。” 两人转身离开房间,沿着通道返回。当他们走出石门时,外面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感到一阵温暖。 “这次的冒险真是收获颇丰。”花惜香微笑着说。 甄君子看着她,心中也充满了喜悦。“是啊,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我们。” 第133章 花惜香令堂难说 花惜香喜色微敛,道:“不对!” 甄君子道:“石门的开关,恐怕就在这一对门环之上,只是,一定有它能动的方法。” 他口说手不闲,仍然不停的转动门环。 花惜香喜色已无,眉锋微皱:“咱们不知道怎么转也是白费!” 不知道怎么转,果然是白费,甄君子转了半天,两扇石门依然紧闭,连动也没有动一下,他只好松了双手,默默退了回来。 花惜香忧形于色:“怎么办?” 甄君子道:“没想到开这儿的石门,比开别处的门难多了。” 花惜香道:“当然了,这儿放的是 ‘百花峰’要紧的东西,不是跟你说了么,这儿的门,只有我娘一个人知道怎么开关。” 甄君子道:“也可能还有一个人知道。” 花惜香道:“就算是多这么一个人知道,对咱们也毫无帮助!” 甄君子道:“不能开了这两扇石门,进去查看一下 ‘百花露’,就无法知道冷翩翩究竟中的什么,无法知道冷翩翩中的是什么,事情就不可能有所进展,现成的一条线索——”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花惜香道:“要是真没法知道,冷翩翩中的是什么呢?” 甄君子道:“那只好另起炉灶了,只是这么一来,情势就大不利了!” 花惜香忙道:“怎么了?” 甄君子道:“有些事在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花惜香道:“为什么?” 甄君子道:“‘归一教’太神秘,明知道他们都是些眼下武林中的知名人士,却不知道眼下武林中的知名人士,究竟那些个才是 ‘归一教’的人,万一你无意中泄露了出去,那情势就更不利了。” 花惜香道:“这倒是,那你还是别告诉我的好。” 甄君子没说话,又把目光投向了石门。 花惜香着急的道:“咱们别把话扯远了,眼前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甄君子道:“我本来是打算先查明真象,掌握了证据,再找出那个人来的,可是现在——真没办法说不得不只好直接找令堂了——” 花惜香道:“对,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去!” 她要走。 甄君子伸手拦住,“姑娘,找令堂万一谈不成,可是只有以武相强了!” 花惜香心中略微惊讶,不禁问道:“为何如此问?”甄君子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说道:“想必无人能比姑娘更为了解令堂的性情为人,依姑娘之见,令堂岂会轻易应允亲身开启这两道石门,容我入内查探呢?” 花惜香沉吟片刻后回应道:“家母脾性虽有些怪异,但若她知晓此举乃是为了抗衡‘归一教’,或许会点头同意。” 甄君子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姑娘莫要忘记,令堂对在下实无好感。此前她设计将我诱至‘百花峰’并投入地牢之中,而如今我不仅成功逃脱,更解救姑娘于困境。” 花惜香闻言,稍稍一愣,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这一点的确不可忽视,尽管此事怪不得你,但终究触犯了家母的忌讳......然而——” 第134章 太娇媚百花峰主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没关系,我会帮你向他们求情的。”甄君子却摇了摇头说道:“姑娘啊,你连自己母亲的话都不肯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啊!就像那泥菩萨过河一般,自身都难保周全了。” 听到这里,花惜香不再说话,陷入了沉默之中。她心里清楚,甄君子说得没错,自从被白素贞骗回家后,她也曾多次恳求过自己的母亲,但始终未能改变母亲的决定。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沉默片刻后,她再次开口说道:“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吗?”甄君子沉思片刻回答说:“如果由我出面去寻找令堂,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可以确保不会伤害到令堂和姑娘之间深厚的母女情谊。” 花惜香轻轻叹息一声回应道:“然而据我所知,母亲性格刚烈,宁愿一死也绝不肯向他人武力屈服。”甄君子不禁眉头紧皱:“如此一来可就棘手了......”话音未落,他突然双眼闪烁出冷峻光芒,低声道:“有情况!好像有人过来了!” 花惜香并未察觉到异样,听闻此言急忙集中精神聆听,果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轻快急促的脚步声,正由远处逐渐靠近。她心中一惊,连忙对甄君子说道:“快躲藏起来,跟我来!” 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紧张过度,花惜香此刻完全忘却男女之别,伸手紧紧抓住甄君子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拖着他便跑。两人来到一条僻静幽暗的甬道拐角处藏匿好身形,花惜香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松开手,并与甄君子一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张望。 这处拐角距离那两扇石门仅有几步之遥,站在此处可以将石门前一丈多宽的地方一览无遗。 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这阵脚步声,一名中年妇人出现在了石门前。这位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身穿一件彩色纱质宫廷服装,高耸的发髻盘于头顶,佩戴着精致的耳环和项链,整个人既美丽高贵又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韵味,让人陶醉其中。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眉梢之间竟然还流露出些许妩媚动人的春意。当她走到石门前时,抬起双手握住了门上的一对圆环,那双纤纤玉手十指修长秀美,仿佛没有骨头一般柔软,裸露在外的双臂也如同美玉般晶莹剔透。 花惜香不禁失声惊叫道:“我娘——” 原来眼前之人便是先前躲在丝帷幔后,仅闻其声却不见其人的那位神秘莫测的“百花峰主”啊! 甄君子眼疾手快地迅速抬起手来捂住花惜香那张樱桃小嘴,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百花峰主见有人呼喊自己,当即停下手中动作,并转头朝着声音传来之处张望过去。 甄君子见状,急忙用力拉紧花惜香紧贴于石壁之上站定,然后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围动静,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还好,没听见百花峰主过来,他不敢稍迟,忙又窥看,正好看见百花峰主转动门环,于是,石门开了,百花峰主走了进去,石门并没有关。 第135章 百花峰主百花露 甄君子收回了手,低低道:“姑娘,我情非不得已!” 花惜香像是没听见,一双美目都瞪圆了:“我娘怎么会这时候来了,她来干什么——” 就这两句话工夫,百花峰主又从石室里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泥封封口的小罐子,一看就知道那是酒,她拉着门环把门关好,把两个门环由里向外各转了三下之后,转身走了,仍然是带着喜色跟春意。 听不见那由近而远的步履声了,花惜香这才讶然道:“我娘干吗这时候拿酒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脸上有这样的神色,什么事能让她变了个人似的——” 甄君子道:“这些事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赶快开门进去吧。” 他走了过去。 花惜香忙跟上,道:“你知道怎么开了?” 甄君子道:“难道姑娘没看见令堂是怎么开的?” 花惜香有点窘迫:“我只顾着惊奇了,忘了看了。” 甄君子不由为之摇头:“幸亏我看在了眼里,不然苍天给了这么一个机会,咱们已经轻易放过了,能怪谁?” 花惜香更窘迫了,道:“两个人有一个看了不就行了么?” 说话间已到了石门前,甄君子抬手就要去抓门环。 忽听花惜香一声轻叫:“哎哟!” 甄君子忙收手回望:“怎么了?” 只见花惜香娇靥通红,只听她嗫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刚才——” 甄君子道:“刚才掩姑娘的口,我是情急不得已。” 花惜香道:“不是的,没人怪你,我是说刚才我拉你——” 羞红都冷上了耳根,她没说下去,低下了头。 甄君子有意无意挪开了目光,道:“那也没什么,谁都会有情急的时候。” 他转过这脸去望石门,抬双手握一对门环,由外向里对转了三次。 这就是他看在眼里的。 两扇石门开了。 花惜香惊喜轻叫:“开了!” 甄君子把石门推开了些,当先行了进去。 花惜香自是忙跟了进去。 这间石室,在甄君子这个外人眼里,不过是一间储放物品的仓库而已,对它不免有点失望。 而对花惜香来说,这个地方虽然是在“百花峰”里,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进入,对它就更失望了。 眼前这间石室,确只是个储放物品的仓库,一排排的漆木架,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隔不远就放着一样东西,每一样东西下的木架边上,也都贴着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这样东西的名称,有的甚至注明它的来处及功能。 东西的种类很多,有古董、有字画、有珠宝、有药材——不管什么,都很名贵,都称得上是珍藏。 两个人顺着架子找,很快的就找到了放置“百花露”的所在,只是,那个地方空了,什么都没有,再过去不远,就是放置百花峰主刚拿走的那坛酒的地方,那个地方也空了。 花惜香脸上变了色,惊声道:“‘百花露’不见了,让人偷走了!” 第136章 终怀疑百花宫主 甄君子脸色凝重,没说话。 花惜香霍地转脸望他,道:“这么看,冷翩翩中的是 ‘百花露’。” 甄君子说了话:“应该是!” 花惜香双肩陡地一扬,圆睁了一双美目:“‘百花峰’出了内贼,有人勾结 ‘归一教’,我得快告诉我娘去。” 说完了话,她转身就要走。 甄君子伸手拦住了她:“等一等。” 花惜香转过脸来望甄君子。 甄君子道:“‘百花峰’出了内贼是没错。” 花惜香要说话。 甄君子接着又道:“‘百花峰’有人勾结 ‘归一教’也没错。” 花惜香忍不住道:“怎么了?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你急着去告诉令堂,是对的,只是,姑娘,你心里最好先有个准备——” 花惜香道:“我心里先有个什么准备?” 甄君子道:“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令堂自己——” 花惜香一怔,叫道:“你说什么?” 甄君子道:“那个人纵然不是令堂,令堂也一定知道这件事,也一定经过令堂的允许。” 花惜香很显然的不高兴了:“甄君子,你怎么能这么说?” 甄君子道:“姑娘,知道这一间两扇石门怎么开关的,只有令堂,是不是?” 花惜香道:“不错,可是你说不但我娘一个人知道!” 甄君子道:“那是因为我没有想到,身为一宫之主的令堂,会——” 花惜香道:“甄君子,你不能这样说我娘!” 甄君子道:“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才令堂进来过了,是不是。” 花惜香道:“是,可是也不能因为她刚才进来过就——” 甄君子道:“你我都看见了,刚才令堂进来,拿走的是一坛酒,是不是?” 花惜香道:“拿走的是酒又怎么了?” 甄君子抬手往前一指,道: “那坛酒是放在那个地方,是不是?” 花惜香随着他所指前望,一点头,道:“是啊!” 甄君子道:“要去拿那坛酒,得经过你我站立的这个地方,是不是?” 花惜香也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她倏地瞪大了一双美目: “你是说,我娘改看得见 ‘百花露’已经没了。” 甄君子道:“以姑娘看,令堂是不是应该看得见?” 花惜香转脸望木架,道:“不错,她应该看得见!” 甄君子道:“那么,再以姑娘看,令堂一旦发现‘百花露’不见了,她会怎么样,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花惜香道:“你是说,看不出我娘有一点惊急,她反而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甄君子道:“令堂从这儿离去的时候,姑娘也看见了,姑娘的看法又如何?” 花惜香脸色变了,道: 甄君子,这么说,不能去告诉我娘。” “不!”甄君子道:“这件事迟早要让令堂知道,无法瞒,也不能瞒,我只是要姑娘心里先有个准备,免得临时无法应付。” 花惜香颤声道:“你的意思我懂,不必等面对我娘,现在我就有点承受不了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的身躯都泛起了轻颤。 第137章 迎宾酒不敌燕青 甄君子道:“姑娘,你也不用这样,我刚说过,或许令堂只是知道,或许她只是允许——” 花惜香道:“那跟是她自己又有什么两样?” 甄君子没有说话,他不忍心再加重她的承受。 花惜香脸色忽又一变:“甄君子,不管是我娘自己,或者是另有别人, ‘归一教’又怎么会不知道 ‘百花峰’的所在?” 甄君子道:“我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意告诉姑娘而已,显然那是令堂想藉 ‘归一教’之手杀我,这一着未成,所以才有白总管赚我入宫,把我押入地牢的第二着。” 花惜香颤声道:“似乎都能理通了,只是为什么,我娘她这是为什么……” 甄君子道:“姑娘,也许令堂也受制于 ‘归一教’,身不由己。” 花惜香道:“会么?一点迹象都没有,我也没有觉出有一点异状。” 甄君子道:“究竟如何,见过令堂之后就知道了。” 花惜香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行去。 甄君子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出了石室,他又依样画葫芦,照着他所看到的,关上了两扇石门。 花惜香在前带路,一句话不说,走得飞快,经由石阶走出地下甬道,出口处竟然是一个小院子的一口枯井,两个人一出枯井就被院子里的两个彩衣少女看见了,两个彩衣少女也惊呼一声就要跑。 花惜香冷喝道:“站住!” 两个彩衣少女站住了,谁都没敢动。 花惜香道:“我这就去见娘子去,用不着你们多事,那一个敢不听我的,我打断她的腿。” 话落,她带着甄君子走了。 那两个彩衣少女还真没一个敢动。 花惜香带着甄君子走,虽然没有刻意躲避,但却是专挑隐蔽、僻静处走,所以一路上也没有再让谁看见。 但,没多久,突然一阵清脆的叮叮声四起,声音不大,但是各处都清晰的听得见。 花惜香腿下为之一顿:“不知道她们是发现你不见了,还是我不见了?” 甄君子道:“不要紧,走吧,迟早也是会被发现的。” 花惜香没再说话,又带着甄君子往前行去。 只是现在情形不同了,走没多远,几个彩衣少女飞掠而至,拦住了路。 花惜香冷然道:“我是要去见娘子去,让开!” 几名彩衣少女没动,其中一名道:“请姑娘稍微等一下,白总管马上就到。” 花惜香道:“我为什么要等她?” 那名彩衣少女道:“姑娘原谅,白总管没到,属下等不敢让路?” 花惜香怒叱道:“大胆!” 她扬掌就要挥过去。 只听一声轻喝划空传到:“姑娘收下留情!” 白素贞来了! 果然白素贞带着几名彩衣少女疾掠而至,她面无表情,向着花惜香一躬身,道:“姑娘万万不该违抗娘子令谕!” 花惜香要说话,甄君子抢了先:“不怪你家姑娘,是我去带她出来的。” 白素贞投过冰冷一瞥:“没想到你能出来。” 甄君子道:“那只能怪贵娘子所赐的那杯 ‘迎宾酒’不灵!” 第138章 忠心耿耿白素贞 白素贞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这样做不仅对自己毫无益处,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甄君子毫不示弱地回应道:“那还能怎样糟糕呢?难道要我坐以待毙,任由别人欺骗、囚禁甚至宰杀吗?这样事情就会有转机吗?” 白素贞气得脸色大变,怒斥道:“甄君子,你竟敢如此无礼!” 花惜香面若冰霜地说:“白总管,请你不要忘记,我也在场,他可是我的朋友!” 白素贞看着花惜香,说道:“姑娘……” 花惜香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说:“让开,我要带他去见我娘。” 白素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继续说道:“娘子有命令,所有被囚禁的人都要先押回原处,之后才能商议其他事宜。” 花惜香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白总管,我知道你只是听从命令,迫不得已——” 白素贞却突然插嘴道:“姑娘,属下此刻仍然在执行命令,也是身不由己啊。” 花惜香气得忍无可忍,怒喝道:“好啊,白素贞!” 只见她双眉倒竖,满脸怒气地扬起手掌狠狠地挥了过去。白素贞不敢怠慢,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巧妙地躲开了这一击。 然而花惜香却如同鬼魅一般紧紧相随,并迅速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就在这时,只听得白素贞高声喊道:“属下身负娘子之命,万不得已有违指令,请姑娘见谅!”说话间,她抬起手来招架住花惜香劈来的一掌,并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那些身着彩衣的少女们果然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立刻行动起来。她们抓住花惜香刚刚挥出一掌而露出破绽的机会,一窝蜂地冲上前去,径直朝着花惜香猛扑过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花惜香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和施展招式。她又惊又怒,不由得扯开嗓子怒吼道:“你们竟敢……” 就在这一刻,仿佛一切束缚都已消失殆尽,花惜香眼看着就要被那群身着彩衣的少女们齐心协力地擒获! 甄君子见状,高声喊道:“花姑娘莫慌,身为宾客,我自当效力!”话音未落,只见他手臂轻扬,随意一挥。 然而正是这看似简单至极的一挥,却蕴含着无尽玄妙。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骤然爆发。那些原本气势汹汹、一拥而上的彩衣少女们,犹如撞击在坚不可摧的堤坝之上,不仅前冲之势立刻受阻,更是被这股强大的劲力逼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些人站立不稳,踉跄跌倒在地。 花惜香算是逃过这一扑,没有落进那些彩衣少女手里,她既惊又怒:“你们好大胆,居然真敢犯上。” 白素贞跟那些彩衣少女像没听见她的话,惊怒望甄君子。 甄君子淡然道:“白总管,除非你们有把握拿得下我跟你家姑娘,否则还是让你家姑娘带我去见娘子吧。” “白素贞既已奉了娘子令谕,宁死也不敢辱命!” 一顿,大喝:“跟我一起上,拼了。” 第139章 一龙双凤喜呈祥 好一个勇敢无畏的女子啊!此时此刻,她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表达自己的忠诚之心。就在她准备率领众多身着彩衣的少女向前冲去之时,突然间,一阵冷峻的呵斥声从远方传来:“白总管,快快住手!” 原来是百花峰主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白素贞立刻收敛起攻势,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躬身施礼道:“娘子!” 百花峰主那冰冷的话语再次传来:“将他们带过来,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他们到底有何能耐!” 白素贞恭敬地回应一声,转过身来抬起手。那些原本围拢在一起的彩衣少女们迅速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白素贞目光投向花惜香,说道:“娘子的命令,姑娘想必也听到了,请随属下来吧!”说完,她转身先行一步离去。 然而,面对眼前的局面,花惜香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胆怯和犹豫。毕竟对方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正要面对面时,她却有些害怕了。但她心里清楚,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于是深吸一口气,暗暗咬了咬牙,迈开步子紧跟上去。 毫无疑问,甄君子绝对不会如此行事。 只见白素贞轻移莲步,走在前方引路,而那些身着彩衣的美丽少女则或分立两旁、或紧随其后,巧妙地将甄君子与花惜香护于其中央位置。尽管众人心知肚明,凭借甄君子的能耐根本无法被困住,更别提伤害到花惜香,但她们却不得不这么做。 一路辗转迂回,不多时,白素贞便领着二人来到一处所在。此地甄君子记忆犹新——当初自己佯装昏迷之时,便是在此处被带去拜见百花峰主。此刻环顾四周,此处外间空无一人,屋内层层叠叠的丝帷纱幔依旧如昔。白素贞领着两人及一众彩衣少女止步于门前,而后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道:“启禀娘子,姑娘已至。” 里头传来百花峰主的冰冷话声:“知道了,你站开。” 白素贞恭应一声退向一旁。 百花峰主的话声忽转冷怒:“香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我的令谕,擅出密室。” 花惜香道:“娘,那是——” 百花峰主截口道:“我知道,是别人带你出来的,可是只为一个外人,你就能置我的令谕于不顾,你好,你真好!” 花惜香还待再说。 百花峰主又截了口:“现在你已经站在我面前了,究竟想怎么样,你说吧!” 花惜香道:“我跟甄君子要进去见您。” 百花峰主道:“用不着,不妨告诉你,就算是日出西山,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甄君子道:“花娘子,除了亲事以外还有别的事,还是让花姑娘跟我进去见你的好。” 百花峰主叱道:“甄君子,你闭嘴,你是自有 ‘百花峰’以来,第一个能进入我 ‘百花峰’的男人,也是第一个坏我 ‘百花峰’规法的外人,不是因为我这个女儿,我一定不惜一切全力扑杀你,也因为我这个女儿,我还能不为己甚,只要你马上离开我 ‘百花峰’,我什么都不追究,什么都不计较——” 花惜香叫道:“娘——” 百花峰主叱道:“你不要说话。” 花惜香还待再说。 只听甄君子道:“姑娘明知道我不会轻易离去,何必着急。” 这倒是,花惜香是应该知道的,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自己想想都觉得担心着急得多余。她没再说话。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我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该再存奢望。” 甄君子道:“我也告诉过娘子,除了亲事之外还有别的事!”百花峰主道:“你跟 ‘百花峰’没我任何事情可谈。” 花惜香忍不住道:“有——” 甄君子抬手拦住:“姑娘,要是能在这儿谈,你我又何必非进去见令堂不可。” 百花峰主不免诧异:“究竟什么事。” 甄君子道:“娘子,请让花姑娘跟我进去见你。” “甄君子——” “娘子,花姑娘跟我所以这么做,自有道理。” 百花峰主忽然冷笑:“甄君子,不要施诈——” 甄君子道:“娘子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答应,又何惧施诈?” 这倒是! 百花峰主口气有变了:“你很会说话,可惜我还是不能答应。” 花惜香叫道:“娘——” 百花峰主冷然道:“自有 ‘百花峰’以来这么多年了,难道我 ‘百花峰’是任人进出的,我这个百花峰主也是任什么人都能见的?” 花惜香道:“可是甄君子他是——” 甄君子打断了她的话:“姑娘,不要再跟令堂提亲事了,提亲事是毫无转寰余地的——” 只听百花峰主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甄君子像没听见,道:“我刚跟娘子说过,令媛跟我要跟娘子谈的,不只是亲事,甚至可以不提亲事,我们要谈的是关系 ‘百花峰’相当大的另一件事,所以非要进去跟娘子面谈不可,是因为怕消息走漏——” 百花峰主道:“书有未曾为我谈,事无不可对人言,‘百花峰’没有怕消息走漏的事,何况眼前都是 ‘百花峰’的老人,个个都称得上是我的心腹。” 甄君子道:“娘子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就这么谈?” 百花峰主道:“不错。” 甄君子道:“娘子坚持?” 百花峰主道:“当然。” 甄君子道:“花姑娘跟我要跟娘子谈的事,是 ‘百花峰’有多少人会开藏珍的那间密室。” 白素贞一怔,脸色为之一变忙叫:“姑娘,你——” 只听百花峰主惊怒道:“惜香,你把我藏珍的密室也告诉他了?” 花惜香道:“娘,我告诉他是有道理的。” 百花峰主道:“你背叛了我,背叛了 ‘百花峰’,只为这么一个人,我这个生你,养你的娘,竟然不如这么一个人,惜香,你好,你真好。” 甄君子道:“娘子,你误会了,令媛并没有背叛你,也没有背叛 ‘百花峰’,反之这倒是对娘子尽孝,对 ‘百花峰’尽忠!”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一派胡言——” 甄君子道:“娘子要是坚持我们就这么样谈,我就在这儿说了,严七姑的爱徒冷翩翩,在 ‘海底洞’被‘归一教’人用药物迷失了心智,受到了伤害而不自知,花姑娘觉得那种药物像是 ‘百花峰’独门的 ‘百花露’,因而假托亲事,想要带我进 ‘百花峰’来一查究竟!” 白素贞怒喝:“甄君子,你竟敢污蔑 ‘百花峰’——” 她飞身扑向甄君子。 甄君子轻描淡写,扬手一掌把她逼了回去,道:“白总管对 ‘百花峰’真是忠心耿耿,只是,冷翩翩所中药物像贵宫的独门 ‘百花露’,是花姑娘告诉我的,我以对付‘归一教’,拯救天下武林为己任,自是要来查看个究竟,何污蔑之有?” 白素贞更为惊怒,道:“你还敢——” 她就要二次扑上。 只听百花峰主叫了一声:“白总管。” 白素贞立即收住了扑势,向着门主躬下了身。 百花峰主道:“不要妄动,我自有道理。” 白素贞恭应了一声。 随后百花峰主又道:“惜香,是这样么?” 花惜香道:“是这样!” 百花峰主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 显然,百花峰主是能谅解了。 花惜香喜道:“娘,您——” 百花峰主道:“你跟甄君子都情有可原,严七姑爱徒所中不可能是我 ‘百花峰’的独门 ‘百花露’,甄君子即刻出我 ‘百花峰’去吧!” 花惜香微一怔忙叫:“娘——” 甄君子抬手拦住了她,道:“甄君子斗胆,娘子何以能断言,严七姑爱徒冷翩翩所中,不是贵宫的 ‘百花露’?” 百花峰主道:“因为我 ‘百花峰’的‘百花露’,好好的藏在我那藏珍的密室之中。” 花惜香要说话。 甄君子已抢了先:“那间藏珍密室的门,‘百花峰’有几个人能开?” 百花峰主道:“我的女儿既然连藏珍密室都告诉你了,她不会不告诉你,那间密室的门户,‘百花峰’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开关之法。” 甄君子道:“娘子最近可曾去看过。” 百花峰主道:“不用看,我没有动里头的东西,谁也动不了!” 甄君子道:“要是万一有第二个人,也知道那间密室门户的开关之法呢?” 百花峰主道:“不可能,我 ‘百花峰’里不会有这种人。” 甄君子道:“奈何……娘子,那间密室里所贮放的 ‘百花露’,已经不见了。” 白素贞一怔。 百花峰主道:“不可能,甄君子,你是不是想赚我去打开那间密室的门?你是白费心机了。” 花惜香忍不住叫道:“真的娘,藏珍密室里的 ‘百花露’真的不见了。” 百花峰主冷笑道:“怎么,惜香,连你也帮他骗我?” 花惜香着了急,道:“娘,我不是——” 甄君子道:“要是我告诉娘子,令媛跟我进过那间藏珍密室,娘子一定不会相信!” 百花峰主道:“那是当然。” 甄君子道:“我把那间藏珍密室里,各种珍宝放置的情形,说给娘子听了。” 他说了,什么样的架子,几排,怎么排列,架子上的珍宝又是怎么放置……。 只是刚说没几句,百花峰主便一声惊喝:“甄君子,住口!” 甄君子停住了。 百花峰主惊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甄君子道:“娘子,当然是因为我知道怎么开关门户。” “不可能!”百花峰主道:“惜香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她也不知道,除了我,‘百花峰’没有人知道!” 甄君子道:“没有别人告诉我,告诉我怎么开关那两扇石门的,正是娘子自己。” “什么,是我,你简直——” “娘子!”甄君子道:“你在不久之前,曾经进那间藏珍密室,拿出过一坛酒来,没有错吧!” 百花峰主惊叫道:“甄君子,你——” 甄君子道:“当时,令媛跟我正躲在附近。” 百花峰主叫道:“惜香。” 花惜香道:“是的,娘,是我带他去的,想试着打开那两扇石门!” 百花峰主道:“你……可是……” 甄君子道:“娘子,你是怎么开关那两扇石门的,全落在了我眼里。” 百花峰主暴喝:“甄君子,你——” 甄君子道:“我无意偷学什么,完全是赶巧了,娘子应该能谅解。” 百花峰主显然不能谅解,她咬牙切齿:“甄君子——” 甄君子道:“娘子先不要生气,我还有事请教!” 百花峰主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甄君子道:“娘子明知道 ‘百花露’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还说好好的放在那儿?” 百花峰主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留意,甄君子,‘百花露’真没有了?” 甄君子道:“娘子何妨问问令媛!” 花惜香没等问便忙道:“真的,娘,‘百花露’真的不见了!” 白素贞叫道:“娘子——” 只听百花峰主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一顿,话声倏转冰冷:“难道 ‘百花峰’还有别人知道怎么开关那两扇石门,难道‘百花峰’出了内贼……” 白素贞道:“请娘子下令,属下立即严查——” 百花峰主道:“好,白总管,你查,马上查——” 白素贞就要躬身答应。 甄君子道:“娘子,‘百花露’已经没有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即或是有别人拿走了‘百花露’,那也是经过你的允许。” 花惜香霍地转脸,惊容望甄君子。 白素贞惊怒喝道:“甄君子,你竟敢又——” 她又扑向了甄君子。 没有用,甄君子也又把她逼了回去:“白总管,我知道你对娘子忠心,只是你为什么不听听娘子自己怎么说?”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我说你血口喷人,居心叵测。” 白素贞道:“甄君子,你听见了。” 随着话声,她三次扑向甄君子。 第140章 不要脸的贾长生 甄君子又一次的把她逼了回去,扬声道:“此时,此地,这件事,该由娘子亲自出面,而不该老让别人抵挡。”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不要挑拨离间,白素贞是 ‘百花峰’的总管,跟了我多年了,等于是我一家人,不是别人,至于由什么人出面,那也是我 ‘百花峰’的事,你这个外人没有说话的余地。” 甄君子道:“话是不错,可是有些事白总管不知道,她也做不了主,娘子不亲自出面弄不清楚。” 百花峰主道:“什么事情弄不清楚,如果你是指 ‘百花露’的事,那是我 ‘长春宫’的事,我 ‘百花峰’出了内贼,也自有我 ‘百花峰’严查——” 甄君子道:“娘子, ‘百花露’落进了‘归一教’手里,‘归一教’为害的是天下武林,这已经不只是你 ‘百花峰’的事了。” 百花峰主道:“即或不是,你又凭什么管?” 甄君子道:“只要是武林中人,任何人都可以管。” 百花峰主道:“听你的口气,你是非管不可了?” 甄君子道:“不错,不然我不会让花姑娘费这么大事,受这么多委屈,带我到‘百花峰’来。” 百花峰主道:“你凭什么说我知情?” 甄君子道:“因为娘子前不久曾经进入那间密室去拿酒,拿酒必须经过放置 ‘百花露’的位置,‘百花露’不见了,娘子不会没发现,既然发现了而不声张,不在意,这,娘子自己又作何解释?”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这是栽赃——” 甄君子道:“娘子,花姑娘是跟我一起进去的,对我的看法,她有同感。” 只听花惜香道:“娘,我不敢说您知情,可是我也认为您不可能没有发现,‘百花露’已经不见了。” 白素贞叫道:“姑娘——” 百花峰主连声道:“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真是我的好女儿,我算是养对了你,我算是养对了你。” 花惜香道:“娘,说实话有什么不对,从小您就教我一定要说实话呀!” 百花峰主一声暴喝:“住口。” 还真把花惜香吓了一跳,她一时没敢再说话。 百花峰主接着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花惜香听得大为不服,她忍不住又要说话。 百花峰主话锋忽转,冰冷道:“甄君子,你又凭什么认为,‘百花峰’的‘百花露’,落进了‘归一教’手里?” 甄君子道:“听令媛说,严七姑爱徒冷翩翩所中,很像是贵宫的 ‘百花露’,我来看看是不是。” 百花峰主道:“我这个女儿真好,她不先回宫来告诉我这个做娘的,竟然在外头先告诉了你这个外人——” 花惜香又要说话。 百花峰主已然又道:“甄君子,我现在告诉你,严七姑爱徒冷翩翩所中,或许跟我 ‘百花峰’的‘百花露’类似,但却不是我 ‘百花峰’的‘百花露’。” 甄君子道:“娘子,我由衷的希望如此,但是我也希望娘子不只是说了,而是能有什么凭据证明给我看!” 白素贞喝道:“甄君子,大胆,你怎么敢对娘子——” 甄君子道:“白总管,娘子是你 ‘百花峰’人的娘子,而不是我这个外人的娘子。” 白素贞怒气增添了三分,道:“你——” 只听百花峰主道:“甄君子,说得好,你说得好,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 甄君子道:“因为这是天下武林事,而我是天下武林人。” 百花峰主道:“我要是不愿意证明给你看呢?” 甄君子道:“事关贵宫跟天下武林是敌是友,也关系着贵宫的毁誉,我认为娘子不但应该证明,而且是急于证明。” 百花峰主道:“你错了,‘百花峰’一向绝少与人往来,我是但求无愧于心,毁誉褒贬一任无情。” 甄君子道:“娘子这种胸襟气度,这种作风,很令人敬佩,只要事不牵扯天下武林的福祸安危,娘子是可以这样。” 百花峰主道:“你的意思是说,是因事涉天下武林的福祸安危,我就不能这样?” 甄君子微一点头:“不错。” 百花峰主怒声道:“甄君子,你欺人太甚,我就是不证明给你看,你要怎么样。” 甄君子道:“既然姑娘不愿证明,说不得我就只有认定落进 ‘归一教’手里的,确是贵宫的‘百花露’,而且娘子知情!” 白素贞勃然色变,连花惜香都一脸惊容瞪大了眼。 百花峰主道:“那又如何?” 甄君子道:“我只有从娘子身上追查 ‘归一教’!” 白素贞一声:“甄君子,你简直太——你该死。” 她第四度扑向甄君子,这次不只她一个人,而且带着在场所有的彩衣少女扑上。 甄君子双掌疾挥,砰然震动声中,把白素贞以及那些彩衣少女再度逼退,然后他闪身就要向着百花峰主的所在地扑过去。 “甄君子!”花惜香忙叫住了他,急道:“娘,我不要您证明什么,您只要说出‘百花露’在哪儿就行了,是不是您换地方放了,在哪儿?” 百花峰主厉喝:“住口,都是你惹来的,我为什么要说?我就是不说。” 花惜香叫道:“娘——” 甄君子道:“姑娘,没有用的,只好用我的办法了,情非得已,姑娘原谅。” 没见他动,他已飞身投进了那些丝帷幔里,那垂垂的丝帷纱不过微微一动而已。 花惜香、白素贞同时惊呼:“甄君子!” 两个人,还有那些彩衣少女,也都急着跟了进去。 眼前,显然是百花峰主的寝宫所在,当然花惜香跟白素贞都进来过。 可是甄君子却被眼前的豪华,酒香,脂粉香,檀香,还有几分暖洋洋的春意吓了一跳。 酒,甄君子跟花惜香看见百花峰主从密室里拿出来的那坛酒,就放在眼前一张紫木的小圆桌上,还有几味小菜,杯箸赫然是两付,只是人一个也不见了。 显然,原在这儿的人躲了。 从哪儿躲的,当然是秘密门户。 甄君子道:“姑娘可知道秘密门户在什么地方?” 花惜香没回答甄君子,却问白素贞:“白总管,我娘跟谁在这儿喝酒?” 白素贞脸上也有诧异色:“属下不知道!” 花惜香没再问,转脸望甄君子:“跟我来。” 她就要往那张纱帐银钩,被翻江浪的八宝牙床走过去。 白素贞忙上前拉住道:“姑娘,绝不可以——” 花惜香似乎很急恼,一声:“走开!”扬手一掌向着白素贞挥去。 白素贞自不敢当真跟花惜香动手,她连忙后退,趁她一退的工夫,花惜香迈步向牙床。 总管都拦不了,那些个彩衣少女哪又敢拦?只有眼睁睁看着花惜香往牙床走。 甄君子跟了过去。 拉不了花惜香,白素贞怒喝一声带着那些彩衣少女拉截甄君子。 白搭,甄君子这次出手力道稍微大了些,白素贞被震得立足不稳,直往后退,那些彩衣少女也只有连忙赶过去扶她。 就这工夫,花惜香已推开了牙床后的衣橱,现出了秘密门户,跟甄君子两个人先后走了进去。 秘密门户后只有一段很短的甬道,两个人的行动也相当快,转眼工夫之后,两个人已经从另一处秘密门户出来了,出来的地方是处假山,眼前是个江南庭园之美的花园。有条人影正要消失在不远处的一个月亮门里,正是百花峰主。 甄君子何等快,他像行空的天马,腾空飞射,及时掠过去拦住了百花峰主。 花惜香跟着掠到。 百花峰主脸色铁青:“你们究竟要怎么样?” 甄君子道:“娘子明知,何故问。” 花惜香道:“娘,您刚才是跟谁喝酒?” 百花峰主脸色大变。 就在这时候,白素贞带着众彩衣少女赶到。 百花峰主暴喝:“白总管,给我杀!” 白素贞应声与众彩衣少女扑上。 百花峰主则转身腾跃而起。 显然,她要走。 甄君子道:“花姑娘,你挡白总管她们。” 话声中,他闪身过去拦截百花峰主。 花惜香则横身拦住了白素贞等。 甄君子应变快,加以双方距离并不远,所以他一个起落就已经截住了百花峰主,只是,他在这里刚截住了百花峰主,一条人影疾如电光石火,划空扑到,带着一片劲风,向他当头罩下。 甄君子何许人,还能就这样伤在人手里,他暗凝真力,扬掌硬接,砰然大震,来人一个倒翻飘落在丈余外,那是个青衣蒙面人,他那露在外头的两眼精芒暴射,显然是为甄君子的修为震惊。 这是何许人,难道就是跟百花峰主喝酒的人? 这个不该有的人物的出现,引得花惜香跟白素贞等都望了过来。 百花峰主似乎也觉意外,怔在当地,一时没动也没说话。 只听花惜香道:“白总管,他是什么人?” 白素贞一脸惊异色:“属下不知道。” 花惜香掠过来落在甄君子身边,向着乃母问道:“娘,他是什么,是不是跟您喝酒的那个人?” 百花峰主如大梦初醒,忙摇头道:“不,娘不认识这个人。” 那青衣蒙面人忽然腾身而起,往后倒射。 显然,他是要走。 甄君子一笑道:“百花峰主既然不认识你,你管得那门子闭事,应该把你拿下。” 他身随话动,只一闪便已追上了那青衣蒙面人,探掌就抓青衣蒙面人的小腿。 青衣蒙面人没想到甄君子会来得这么快,惊得身躯一震,忽一弯腰,变得头下脚上,双掌猛劈甄君子。 甄君子笑道:“你上当了。” 只见他手腕一翻,右掌像灵蛇,似闪电,一把就扯掉了青衣蒙面人的蒙面之物。 蒙面物被扯掉了,面目自然就露了出来,青衣人为之大惊,急忙举袖遮脸,但已经来不及,甄君子已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不由猛为之一怔。 就在这时候,青衣人已落了地,似乎,他一刻也不敢多待,脚一沾地,急急又要腾身。 甄君子已定过了神,适时道:“朋友,来不及了。” 青衣人忽然收势不动了,遮脸的衣袖也放了下来,不知道百花峰里有没有人认识他,他赫然竟是那跟美公主一起失踪的“锦衣卫”指挥使贾长生。 他怎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他又为什么拦甄君子追百花峰主? 难道,跟百花峰主喝酒的真是他? 只听贾长生冷然道:“来不及又怎么样?” 甄君子道:“你又上当了。” 贾长生冷冷一笑,要说话。 甄君子道:“不要不服气,也许你以为我是施诈,你可以自问,你是不是因为听见我叫你一声朋友,认为我不认识你,所以你才不跑了?” 贾长生脸色一变,似乎要动。 甄君子又道:“现在才是真来不及了。” 贾长生立又收势不动,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甄君子微一笑:“你大概又以为我是施诈。” 贾长生冰冷道:“我没工夫跟你玩这一套。” 只听花惜香道:“不要急,等我先弄清楚一件事再说——” 一顿,向着贾长生问道:“你怎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跟百花峰主又是什么关系?” 贾长生道:“你不是认识我么,认识我就不该有此一问。” 甄君子道:“你才是真正耍诈,不要跟我玩这一套,就是因为认识你,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贾长生没说话,两眼紧盯着甄君子,神色阴情不定。 甄君子道:“你这个人,说好听叫机警、谨慎,说不好听叫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你不相信?好吧!我就说给大家听了,至于你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跟百花峰主的关系,我自会弄清楚,而且一定会弄清楚——。” 一顿,接道:“花姑娘,提起这位,来头颇大,威名显赫,做官的也好,小百姓也好,无不怕他三分——” 贾长生脸上有惊容。 “他就是朝廷 ‘锦衣卫’指挥使贾长生。” 花惜香、白素贞猛然震动,花惜香更是脱口惊呼。 百花峰主脸上变了色。 贾长生脸色大变,但他并没有再跑,道:“你果然认得我,只是,你怎么会认得我?” 甄君子答得好:“堂堂 ‘锦衣卫’贾指挥使,我要是不认识,岂不是太孤陋寡闻?” 只听花惜香道:“娘,您怎么会认识?” 第141章 甄君子对战教主 百花峰主要说话,还没有说话。 贾长生那里已然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公主遭人劫持,被这位百花峰主所救,所以我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花惜香一怔,叫道:“公主。” 甄君子道:“原来公主遭人劫持,是被百花峰主所救,皇家要是知道,一定会对百花峰主有所赏赐,指挥使往京里奏禀了么?” 贾长生道:“还没有,百花峰主救了公主,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 甄君子道:“指挥使实在该尽早往就里奏禀,免得 ‘归一教’再拿公主来协迫布衣少侯。” 贾长生道:“承蒙提醒,我会尽快往京奏禀。” 甄君子道:“公主现在是不是在 ‘百花峰’,可否容我亲见?” 贾长生道:“公主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观见的。” 甄君子道:“指挥使不要忘了,我跟布衣少侯是好友,公主私自出京就是为找布衣少侯,我该代布衣少侯致个意。” 贾长生道:“我并不知道你跟布衣少爵爷是好友。” 甄君子眉锋微皱:“这一点我倒忘了,指挥使恐怕真不知道我跟布衣少侯是好友,既然如此,指挥使负有卫护公主之责,是可以体谅的,那就算了。” 贾长生神色为之一松。 “可是……”甄君子紧接着道:“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指挥使请教。” 贾长生道:“好说,什么事?” 甄君子道:“公主被百花峰主所救,指挥使堂堂正正在这儿做客,为什么要蒙面?” 贾长生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不愿让人知道公主在这儿,免得旁生枝节,给百花峰主惹麻烦。” 甄君子道:“指挥使说的是理,只是有几件事却使我不敢轻易相信指挥使的话。” 贾长生微一怔,凝目:“怎么说,你不信——” 甄君子道:“指挥使,我是有道理的。” “你有什么道理?” “第一!”甄君子道:“指挥使你一身修为不弱,又带有十名 ‘锦衣卫’好手,公主不该那么容易遭人劫持,而且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贾长生道:“第二呢!” “第二!”甄君子道:“指挥使你该尽快往京里奏禀,或者尽早让布衣少侯的人知道,可是你没有——” 贾长生道:“我说过——” “那不是理由。”甄君子道:“即便公主真被百花峰主所救,看指挥使你的表现,那绝不会是近在眼前的事,至少不可能是我来‘百花峰’以后的事,而这件事,在指挥使你,应该是一刻都不能耽误,越快越好。” 静静听毕,贾长生道:“还有第三么。” “有!”甄君子道:“以百花峰主的身份,面对自己的爱女跟我这么一个人,她绝没有逃避的理由,但是她却逃避了。” 贾长生转望百花峰主。 百花峰主口齿启动,却没说出话来。 甄君子道:“再加上 ‘百花峰’独门的 ‘百花露’,在百花峰主知情的情形下落进了 ‘归一教’手里,这就是我的道理,有这么几样,我认为是很够了很够了。” 贾长生要说话。 百花峰主忽然抬手拦住:“甄君子,你的意思是——” 甄君子道:“我认为娘子你跟贾指挥使他,不是被‘归一教’所控制,就是跟‘归一教’有什么关连。” 白素贞惊怒叱道:“甄君子——” 甄君子道:“白总管,你如果真只是忠心的话,你这份忠只是愚忠。” 白素贞勃然色变,还待再说。 只听百花峰主道:“好吧!甄君子,我告诉你,贾长生是 ‘归一教’的人,我就是 ‘归一教’的教主。” 这,连有所怀疑的甄君子都大出意料,感到震惊,花惜香、白素贞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花惜香急叫:“娘,您怎么说?” 实际她已经听见了,她只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已。 百花峰主没理花惜香。 甄君子定了定神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只是认定 ‘百花峰’跟 ‘归一教’有关连,却没想到百花峰主就是 ‘归一教’的教主,堂堂的 ‘锦衣卫’指挥使竟会是 ‘归一教’的人。” 花惜香叫道:“娘,我问您话呢?” 娘子一双目光投向了花惜香,带着些冷意:“你已经听见了。” 花惜香都要哭了:“我不信,我不信,您说的一定不是实话,您一定是骗甄君子的——” 百花峰主道:“可惜我说的是实话,不是骗甄君子的。” 花惜香忍不住哭了,她哭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娘,为什么,您这是为什么……” 百花峰主冰冷道:“我自有我的打算,我自有我的目的,一旦大业成就,对你也大有好处,想不到你却背叛了我,出卖了我,惜香,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茹苦含辛,抚养你长这么大——” 花惜香哭喊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我,可是……娘……长春宫遗世独立,少与往来,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做这种事……” 百花峰主冰冷道:“我这么做并不是为我自己,你不能体会就什么也不要再说了。” 花惜香还想再说,可是她哭得却说不出话来了。 白素贞上前扶住了她,紧紧的拥着她,也许这是无言的安慰。 甄君子深深的吸了口气,使自己汹涌澎湃的心境平静了一下,道:“真的,娘子,拥有列名 ‘一山’,‘三洞’之内,一如世外桃源,神仙居处的 ‘百花峰’,这么可爱的女儿,这么忠心的总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百花峰主冷冷道:“甄君子,那是我的事。” “还有!”甄君子道:“贾指挥使,朝廷待你不薄,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难道不比一个 ‘归一教’的徒众强?” 贾长生微微一笑,说道:“这其中缘由,可不是你能轻易理解的。我也只能用‘人各有志’这四个字来回答你了。” 甄君子冷哼一声,质问道:“公主殿下离奇失踪,竟然毫无踪迹可循。当初可是由你这位指挥使率领着十位‘锦衣卫’高手护卫啊!如今出了事,倒也显得顺理成章了。” 面对甄君子的指责,贾长生沉默不语。 甄君子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总算看明白了。之前我在山口外遇到两个‘归一教’的人向我询问‘长春宫’的位置,紧接着他们便突然对我发起攻击,狠下杀手。想必这一切都是娘子您的指使吧?只可惜你们的第一计未能成功,于是又使出让白总管将我诱骗至此的第二计罢了!” 百花峰主嘴角轻扬,冷笑道:“甄君子,不得不说,你确实算得上是个聪明之人!” 甄君子道:“娘子,你创 ‘归一教’的目的,是为席卷天下,一统武林,你以为你真能得逞么?” 百花峰主自信满满地说道:“事实上,如今这武林已近乎被我掌控过半,余下那些势力也会如探囊取物般轻松落入我手。” “哦?是吗。” “你就拭目以待吧。” “我已然起身与‘归一教’抗衡,武林中如我一般的人,可绝不止寥寥数个。” “甄君子啊,以我所见,你怕是难成气候。连你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呢?况且,尽在我掌控之下的终究还是多数,我又有何惧?” “据我所知,‘归一教’的教徒皆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之人。” “我岂会惧怕他人知晓此事?诚然,初出茅庐者难堪大用,无论是武艺、经验还是阅历均有所欠缺,任谁也舍不得放弃诸多得力干将。” “不过这些知名之士恐怕也有难以掌控的弊病吧。” “这是实情,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何愁没有勇夫,只要许以厚利,有风骨的人就不多了,即或有一两个,我用 ‘百花露’加以控制,他也只有乖乖低头,供我驱策。” 甄君子淡然一笑点了头:“佩服,娘子的高明,令人不能不佩服——” 一顿,话锋忽转,“海底洞”的汤千斤,“穷家帮”的欧阳烈,是属于前者呢,还是属于后者? 百花峰主道:“我让你知道已经够多了,你要适可而止。” 甄君子微一笑道:“好吧,我敬遵芳谕,其实,此时此地,娘子已经大可不必计较我知道的多少了。”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缓缓说道:“娘子啊,如今‘归一教’已是穷途末路,无论我知晓多少事情,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了。” 百花峰主嘴角泛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回应道:“没错,但没了明日的并非‘归一教’,而是你才对吧。” 甄君子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朗声道:“娘子莫要小瞧于我,仅凭你面前的这些人手,想要击败我可没那么容易。” 百花峰主轻笑一声,道:“甄君子,我深知你身怀绝技、武艺高强,但若说单凭眼前之人便无法将你拿下,这话未免有些太过张狂了吧。” 甄君子微微摇头,语气平静地说:“我所言之‘眼前这些个’,与娘子心中所想怕是有所不同。” “哦?愿闻其详。”百花峰主饶有兴致地追问。 甄君子解释道:“我指的不仅仅是娘子‘百花峰’的部众……”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白素贞身上,接着问道:“白总管,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白素贞道:“请娘子恕属下斗胆,属下虽不满娘子的作为,但属下毕竟娘子的下属,是 ‘百花峰’的人,只娘子有令谕,属下还是会为娘子效命。” “很好,我没有看错你。”百花峰主道:“白总管,你现在给我全力拦住甄君子——” “等一等!”花惜香叫出了声:“不许你拦甄君子。” 百花峰主道:“惜香!” 花惜香恐声道:“娘,做女儿的还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但是我也不愿再卫护你,做女儿的也只有这样了。” 百花峰主喝道:“惜香——” \"娘!\" 花惜香泪水如泉涌般流淌而下,声音哽咽着说道: \"作为您的女儿,我已经悲痛欲绝、心如刀割了,请您不要再逼迫我走向绝境了! 如果您还要命令白总管去阻拦甄君子,那么我宁愿立刻死在您面前!\" 百花峰主被气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眼中闪烁着愤怒与绝望的光芒,她紧咬银牙,狠狠地说道:\"好啊,你可真行啊,你竟然如此忤逆不孝,用死亡来威胁我!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和贾长生两人亲自去对付甄君子总行了吧?\" 也许,她内心深处仍然惧怕这个唯一心爱的女儿会真的走上绝路。话音刚落,她便毫不犹豫地与贾长生一同飞身扑向了甄君子。 要知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啊!而另一方,则是名列\"一山二峰三洞\"之中的\"长春宫\" 的宫主夫人。他们二人联手出击,这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别说是真正动手打斗了,仅仅只是将此事传扬出去,恐怕就足以令整个武林为之震惊。 奈何,他们碰上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而是甄君子!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啊! 就在那惊心动魄的十招刚刚过去之后,紧接着的第十一招里,甄君子突然使出了一招令人瞠目结舌的绝技:他的身形竟然瞬间分裂成了两个人!与此同时,他那双原本就威力惊人的手掌更是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挥出无数道掌影,仿佛整个空间都被他的掌力所笼罩。 只听得一阵砰砰作响的连续震动声传来,百花峰主和贾长生两人在这恐怖的掌力攻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地踉跄着向后暴退而去。显然,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甄君子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招数。 眼看着自己的对手已经处于下风,甄君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他立刻催动体内真气,准备乘胜追击,一举将对方击败。此刻的他,浑身气势如虹,仿佛一尊战神降临世间,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第142章 百花峰儿女情长 百花峰主忽然冷喝:“甄君子,住手。” 甄君子扑势一顿:“你还有什么话说?” 百花峰主道:“我的女儿跟你一起,你要是伤了她的母亲,对她怎么交待?” 甄君子道:“花姑娘也是为对付 ‘归一教’——” 百花峰主道:“那是因为以前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就是 ‘归一教’的教主,现在她知道了,所以她会说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你不会没有听见。” 花惜香叫道:“你也听了,你们的事别牵扯我,我谁都不管。” 甄君子道:“娘子,你也听见了。” 百花峰主的脸色变了一变,道:“甄君子,我再提醒你,听说‘布衣’少侯是你的朋友。” 甄君子道:“是怎么样?” 百花峰主道:“你知道公主失踪。” “当然知道!”甄君子道。 “你也知道公主是为了找 ‘布衣’少侯,才出京来的。” “我也听说了!” “你知道我 ‘归一教’,正在等候 ‘布衣’少侯亲自出面来商谈接回公主的事。” “我也听说了。” “难道你一点顾忌都没有么?”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虽然跟‘布衣’少侯是朋友,可是他是他,我是我,他多少沾点官,我却是地地道道的江湖小百姓,公主是出来找他的,不是找我,所以或许他会有所顾忌,我没有,也大可不必——” “难道你也能一点都不为朋友想?” “朋友只是一个,天下武林却有这么多同道,何况,娘子你的女儿也跟我在一起。” 花惜香道:“甄君子,你要原谅,她总是我的母亲,我说过,不要牵扯我,我谁都不管。”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听见了么?” 她似乎有点得意。 甄君子道:“我听见了,不过,每个人的意愿是一回事,是否依得了每个人的意愿,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就像公主一样,她一定不愿意落在你 ‘归一教’的手里,让你 ‘归一教’拿她作为胁迫 ‘布衣’少侯的人质,可是现在她却在你 ‘归一教’手里!” 百花峰主道:“我明白了,你是告诉我,你可以劫持我的女儿。” 甄君子道:“娘子是个明白人。” 花惜香叫道:“甄君子,你真那样,那是逼我自绝!”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除非你想杀我女儿,我想你不是那种人!” 甄君子转望花惜香道:“花姑娘,你说要跟我一起对付 ‘归一教’,可是你怎么连这种忙都不肯帮,就是作作假也好啊!” 花惜香痛苦的道:“甄君子,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娘会是 ‘归一教’的教主,毕竟我身为人女,你叫我怎么忍心?” 甄君子转向百花峰主道:“有女如此,娘子难道一点也不觉得惭愧么?” 百花峰主道:“我所以创 ‘归一教’,有一半也是为了我这个女儿,让我这个女儿作为 ‘百花峰主’的女儿,我并不满足,我要让我的女儿做天下第一人的女儿,我有什么好惭愧的?” 第143章 逃跑的百花峰主 花惜香叫道:“娘,做 ‘百花峰主’的女儿有什么不好?我不要做天下第一人的女儿,我不要。” 甄君子道:“娘子应该也听见了,有什么感受?”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还年轻,为人子女的,是无法体会父母的心的!” 甄君子道:“可是只要做子女的愿意,做子女的认为是好的,做父母的又何必——?”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我也曾为人子女,我了解做子女的,可是你太年轻,还不会做人父母。” 甄君子道:“我无意跟娘子辩什么,明白如娘子者应该知道,我的目的只在请宫主看在爱女份上,猛然醒悟回头。” 百花峰主道:“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醒悟回头?” 甄君子道:“娘子,一个人是否做错什么,应该由别人来看,而不是由自己来看。” 百花峰主道:“我的看法跟你完全不同,甚至恰好相反,我的对错为什么要由别人来看,我一向都是自己看自己!” 甄君子道:“那是各人的看法不同,我不能勉强娘子,但是娘子应该先问问花姑娘的看法。”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我是为人父母的人,你也有父母,难道你的父母是这么教你的?” 甄君子道:“我的父母教我,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事不对人,绝不因人而异。” 百花峰主道:“我的父母不是这么教我的,我也不是这么教我的女儿的。” 甄君子道:“我发现,想跟娘子说通,并不容易。” 百花峰主道:“你早就应该知道了,不过你现在发现还不算太迟,就此打住,所费的唇舌还不算太多。” 甄君子道:“我所以仍指一线希望,就跟明知道一个人病重,却不能不尽力救他的道理一样。” 百花峰主道:“说的好,悲天悯人,一片婆心!” 甄君子道:“娘子——”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你把话扯远了。” 甄君子沉默了一下,道:“花姑娘,我已经尽了心,尽了力了。” 花惜香道:“我不会怪你。” 甄君子道:“娘子!” 百花峰主道:“甄君子,从现在起,我对你只有一句话,你可以走了,叫你那位‘布衣’少侯朋友来接公主回去。” 甄君子道:“娘子,对你我也只有一句话,他的事我不管,你们自己去找他,说不定用不着你们找他,只要他知道公主在这儿,他自会找来,我也不管公主的事,我只一本初衷,对付我的 ‘归一教’,所以,娘子,找我的是你。” 百花峰主道:“我不信你真能不为朋友想。” 甄君子道:“那娘子就试试看吧!” 话落,他向着百花峰主逼了过去。 百花峰主叫道:“白总管,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白素贞应道:“是,娘子。” 她要动。 花惜香又拦住了她:“白总管。” 白素贞为难道:“姑娘——” 百花峰主道:“惜香,你真能任人对付你的娘?” 花惜香突然哭了,叫一声:“甄君子!” 她向着甄君子扑了过去。 百花峰主的原意,是要她不要再拦白素贞,却没想她竟然自己出了手,这个做娘的不由为之一震。 只听甄君子道:“白总管,照顾你家姑娘!” 他头都没回,只往后一甩手,花惜香立即被震得踉跄后退,直往白素贞撞去,白素贞忙迎前扶住了她。 百花峰主明知道甄君子不会伤爱女,所以她倒是不担心。 只听一声冷叱,贾长生横身截了过来。 甄君子道:“贾长生,你还不死心!” 贾长生像是没听见,一声暴喝直扑甄君子。 这时候百花峰主却腾射而起,飞射而去。 敢情,她是藉贾长生的掩护,要跑。 也难怪,跟贾长生联手也敌不过甄君子一个人,拿公主也协迫不了甄君子,不跑还等什么。 第144章 指挥使阁下落马 甄君子一掌震退了贾长生,飞身过去追百花峰主。 岂料,贾长生缠着他不放,站稳了身形,闪身又扑了过来。 甄君子不能不顾他的袭击,只得又对他出了手,只这么一耽误,百花峰主已转过一处屋角不见了,甄君子知道,“百花峰”里的暗门、密道不少,一旦让百花峰主逃出了目光外,再想追她就来不及了,而这时候他又发现,贾长生藉着被震退之势也要跑。 显然,他也知道,他的掩护任务已经完了。 甄君子道:“已经让跑了一个了,不能再让你跑了。” 他要动还没动,花惜香突然挺身站好,向着贾长生拍出了一掌。 贾长生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花惜香会对他出手,他不在乎花惜香的袭击,可是他明知道这时候不能还手,只有躲,他应变相当快,身子一偏就躲过了。 奈何,就这么一偏,对他来说已经是耽误了,他本来就逃不出甄君子的手去的,这么一来更逃不出去了。他这里刚躲过了花惜香的袭击,那里甄君子的钢钩般的五指已经递到,再想应敌已经来不及了,甄君子那一抓,已落在了他右“肩井”之上,半边身子一阵酸麻,立即动弹不得。甄君子向着花惜香道:“花姑娘,谢谢你。”花惜香一双美目红红的,脸上仍有泪迹,道:“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能对我娘怎么样,可是我还是会跟你一起对付 ‘归一教’的其他人。”甄君子转望贾长生:“指挥使阁下,请你告诉我,公主在什么地方?” 贾长生脸色铁青:“你不说这不关你的事么?”甄君子道:“这是不关我的事,可是谁让你掩护你们那位教主跑掉了,我只好以救出公主来对付 ‘归一教’了。” 贾长生道:“你很会说话,也打得好算盘,奈何我不知道公主在什么地方。”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你把甄君子当做三岁孩童。”贾长生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就在你了。” 甄君子道:“我不信!”那扣在贾长生右“肩井”上的五指,微微的用了一点力。只是微微的一点力,贾长生皱了皱眉,额上也很快的见了汗迹,可是他还忍着。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锦衣卫’惯用酷刑,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更应该知道,一旦肩骨碎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这条右臂了,到了那时候‘归一教’还会要你么?”贾长生道:“你不会放我回 ‘归一教’么?”燕青道:“把你送不送交官府,一点也不关我的疼痒,咱们俩谈了条件,只你告诉我公主在什么地方,我不把你送官,放你走。” 贾长生道:“那样我岂不是仍回不了 ‘归一教’?”甄君子道:“不,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贾长生道:“我不知道公主在什么地方,可是我知道,公主绝不在‘百花峰’!”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贾长生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甄君子道:“连命都能舍了,我想你是真不知道了,那我要你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第145章 聪明的君子燕青 话落,他扣在贾长生右肩上的手松了,但是他突出一指点在了贾长生后脑,贾长生眼一闭,往后便倒。甄君子扶住了贾长生,把他放在了地上。 只听花惜香道:“问不出公主的藏处怎么办?”甄君子道:“令堂既是‘归一教’的教主,‘百花峰’就该是‘归一教’的总坛,公主要是没藏在‘归一教’的总坛,我就想不出他们会把公主藏到别的什么地方了。”花惜香道:“听你的口气,你是不相信这个人的话。” 甄君子道:“姑娘以为他会跟我说实话么?” 花惜香道:“那你是打算——”甄君子道:“到目前为止,在 ‘百花峰’现身的 ‘归一教’的人,只有贾长生一个,足证令堂为了掩饰身份,没有把‘归一教’的徒众留在‘百花峰’里,她一个人还带不走公主,我想把‘百花峰’的各处都找一找。”花惜香道:“这个忙我帮得上……”话锋微顿,转望白素贞:“白总管,你可愿听我的?” 白素贞道:“属下当然听姑娘的。”花惜香道:“没有人比你更熟知 ‘百花峰’了,除了贮放‘百花露’的那间密室,你不知道开启之法之外,其他密室的开启都难不倒你,麻烦你带着人,分头上各处找找去,我跟甄君子在这一带找,一有发现,马上派个人来告诉我们一声。”百素贞欠身答应:“是,属下这就去。”她带着那些彩衣少女走了。 花惜香把白素贞派走了,转过脸来想跟甄君子说话,却只见甄君子望着地上的贾长生皱眉沉吟,她问道:“怎么了?”甄君子道:“令堂创立‘归一教’,网罗的都是武林中人,也应该网罗武林中人,怎么会把个‘锦衣卫’指挥使也网罗来了?”花惜香道:“可能他们网罗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为了劫持公主,进而协迫‘布衣’少侯就范。”甄君子道:“以‘归一教’的实力来说,就是没有这个‘锦衣卫’贾指挥使,他们想劫持公主,也不是难事。” 花惜香道:“可是总不如有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为助,可以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可以让人不知道是‘归一教’下的手。”甄君子道:“姑娘,他们很快的就找上了 ‘布衣’少侯,足证他们并不怕让人知道,是他‘归一教’劫持了公主。”花惜香呆了一呆道:“这倒是,那我就不知道理由何在了?”甄君子道:“还有,贾长生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官不算小,权势更重,前途无可限量,令堂许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甘心为这么一个武林组合效力卖命,甚至甘冒大不韪,劫持公主,与皇家为敌。” 花惜香脸色一变:“难道说跟我娘喝酒的,就是——”话说到这儿就打住了,她也只说喝酒,没说其他。但是这就够了,甄君子何许人,那有不懂之理,他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也许……”刹时间,花惜香脸色变得好阴沉。就这说话工夫,白素贞已带着众彩衣少女回来了,白素贞躬身禀道:“启禀姑娘,宫内各处都分头找过了,没有见到公主。” 第146章 甄君子审贾长生 花惜香抬眼望甄君子。甄君子皱眉道:“难道真如贾长生所说,公主不在 ‘百花峰’里?” 花惜香道:“别处还有哪些地方可能?”甄君子道:“那就多了,凡是被‘归一教’网罗,沾上 ‘归一教’的地方,都有可能,不管是哪个地方,令堂一定是上那儿去了。” 话说到这儿,他忽然神色一动,俯身拉起了贾长生,一掌拍了过去,贾长生应掌而醒。 他道:“指挥使阁下,你没有骗我,公主真不在‘百花峰’!”贾长生道:“事既至今,不说实话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甄君子道:“你明白就好,要是我问你公主究竟在哪儿,你还是不知道了?”贾长生道:“我是真不知道。”燕青道:“可是要是问你‘百花峰主’的去处呢?”贾长生为之犹豫一下:“我还是不知道!”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这就让我难以相信了!”贾长生道:“教主可去的地方太大了!——”甄君子道:“我知道,我只问你,哪一个地方最有可能?”贾长生道:“这……‘海底洞’,‘穷家帮’都有可能。” 甄君子微一笑:“我只知道这两个地方,你也只说这两个地方。”贾长生脸色一变。 甄君子道:“要是我去了以后,发现百花峰主没去这两个地方呢?”贾长生道:“你问我哪个地方最有可能,我告诉你这两个地方最有可能,我不能担保一定就是这两个地方,恐怕除了我们教主自己之外,谁也没办法担保。” 甄君子道:“你不愧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老官场,够滑!”话锋忽转:“跟‘百花峰主’在一起喝酒的人,是你么!”贾长生微一怔,又一犹豫,随即点了头:“是我!”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当着花姑娘这么样承认,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贾长生望花惜香,发现花惜香正对他怒目而视,他当然知道花惜香为什么会对他这样。 只听花惜香冰冷道:“是你么?真的是你?”贾长生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花惜香怒声道:“贾长生,我问你话。”贾长生还是没能答上话来。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你怎么不答话呀!”花惜香脸色煞白,要上前。 甄君子抬手抗住了她,道:“指挥使阁下,你跟百花峰主喝的是什么酒,吃的是什么菜?”贾长生道:“这……”他说话了,但却只是这么一个字而已。甄君子淡然一笑道:“足证跟百花峰主一起喝酒的人,不是你,指挥使阁下,我为你解了危机,你应该感谢我。” 贾长生没说话,花惜香道:“不是你,那么是谁?”贾长生没说话。 甄君子道:“说吧,指挥使阁下,你躲不掉的。”贾长生仍然没说话。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你一定知道。”贾长生说了话:“你不——”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这回你再说不知道,可就没人相信你了。”贾长生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无可奈何。” 第147章 指挥使受到酷刑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已经到了这时候了,你还为谁忠心耿耿,你还贪图什么?” 贾长生道:“我只能告诉你,人各有志,那是我的事。”甄君子道:“难道你还以为‘归一教’能成事?”贾长生口齿启动了一下,才道:“甄君子,不妨告诉你,只要本教把公主掌握在手里,就一定能成事。”甄君子道:“我看不出来。” 贾长生笑道:“除非‘布衣’少侯能不在意公主的安危,否则他就得乖乖听‘归一教’的,马上号令天下武林各门派归附 ‘归一教’。”甄君子道:“天下武林就那么听 ‘布衣’少爵爷的?”贾长生道:“有些事,不是你这个初入江湖的人所能知道的。” 甄君子道:“可是我知道,‘佐天爵’要是真能号令天下武林各门派,他们也就不会投身‘归一教’了!”贾长生道:“我还是要说,有些事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好吧!”甄君子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至少,在‘布衣’少侯没露面之前,你们这一招行不通。”贾长生道:“‘布衣’少侯很快就会露面的,他不会不在意公主的安危。” 甄君子道:“不然。”“不然?”贾长生道:“你什么意思!” 甄君子道:“我要是‘布衣’少侯,我就能很放心,公主对你们有大用,在没有达到你们的目的之前,你们绝不会伤害公主,这个道理我都想得到,‘布衣’少侯又怎么会想不到?”贾长生脸色一变:“本教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燕青道:“是么,可是我敢说,一旦你们伤害了公主,天下虽大,绝无你们的容身之地。”贾长生惊怒道:“甄君子!——”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自古邪不胜正,道必胜魔,你要是聪明,要是知机,最好有一句说一句,拿你的表现来保你自己的性命。”贾长生眼一闭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甄君子为之双眉一扬,道:“你倒是真硬啊,我要看看你到底能硬到几时!”他飞快的在贾长生身上点了几指。贾长生应指倒在了地上,睁开了眼,向着甄君子怒目而视,厉声道:“甄君子,你敢——”话声还没说完,他一声痛苦呻吟,掩着肚子蜷曲了身子,紧接着,他满地打滚,厉声连连,那简直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花惜香吓呆了,那些彩衣少女不忍看,纷纷把脸转向一旁,连白素贞都为之变了色,动了容,不过一转眼工夫,贾长生的一袭青衫脏了,破了,皮开了,肉绽了,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了样儿,整个人甚至不成了人形。甄君子隔空一指点了下去,贾长生立即不动了,人像脱了力,趴在地上直喘。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锦衣卫’的酷刑,比起我这 ‘搜魂指’的滋味如何?”贾长生直喘,说不出话来。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我想你是很不愿意再尝这种滋味了!”这意思,任何人都懂。 第148章 百花峰的外来物 贾长生终于说了话,可是带着喘:“姓甄的,你杀了我算了!”这意思,任何人也都懂。甄君子又一指点下,贾长生立又昏了过去。花惜香叫道:“你杀了他!” 甄君子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官家的人,自有国法惩治他,不应该死在我的手里!” 花惜香“噢!”了一声,没说话。甄君子皱眉道:“我想不通,‘归一教’能给他什么好处,甚至不一定能成事,他为什么还对‘归一教’忠心耿耿?” 花惜香道:“也许他是真不知道。” 甄君子抬眼望花惜香:“姑娘,刚才咱们发现令堂跟人喝酒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花惜香道:“那是我娘的寝宫!”甄君子道:“能不能再到那儿看看,也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花惜香没马上回答。甄君子道:“姑娘,我无意让你出卖令堂,但是令堂是‘归一教’的教主,要不尽快找到她,或者是尽快救出公主,对事情就没有一点帮助。” 花惜香脱口道:“先尽快救出公主。”甄君子道:“谁知道公主让‘归一教’藏在什么地方?”花惜香道:“可以试试‘海底洞’,或是‘穷家帮’。” 甄君子道:“那只是推测,事实上现在所知道跟‘归一教’有关连的,也只这两个地方,万一不中,那就耽误太久,整个事情说不定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变化,姑娘,我不能让你大义灭亲,可是你也不能不让追查,毕竟那不是让你去怎么样。”花惜香低下了头:“好吧!你去!”甄君子转望白素贞:“请白总管派人把贾长生押走,然后咱们一起到娘子的寝宫去。”白素贞即派几名彩衣少女抬走了贾长生。 甄君子道:“咱们走吧!我对宫里的路不熟,麻烦哪位带带路。” 白素贞道:“请跟我来!”她带着众彩衣少女当先行走。 甄君子望了花惜香,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跟甄君子一起跟了去。 有白素贞带着众彩衣少女带路,当然很快就到了百花峰主的寝宫。白素贞把众彩衣少女留在了外头,她跟甄君子、花惜香一起进了寝宫。寝宫里,刚才甄君子跟花惜香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甄君子一个男人家,要他去翻百花峰主的东西,当然有所不便,他只站在那儿扫视了一下,然后道:“麻烦两位到处找找看,看看有没有不是娘子的东西!” 花惜香、白素贞都知道甄君子的用心,也都懂甄君子的意思,她们俩谁也没说一句话,立即开始分头找寻。花惜香跟白素贞分头找寻,甄君子也没有闲着,他仍站在那儿以他敏锐而过人的目力扫视。就在他仔细扫视一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见的角落,任何一件可见的东西,仍然没看见什么可疑东西的当儿,他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在放酒菜的桌上,在一付杯箸的牙箸之旁,很细小的一样东西,是象牙磨刻而成的,手工很精细不常见。那是一根牙签,象牙做的牙签。他道:“姑娘,白总管,娘子有剔牙的习惯么。”花惜香、白素贞停住找寻望了过来,齐声道:“没有!” 花惜香还跟着问了一句:“怎么?”甄君子心头跳动,道:“这么说,桌上那根牙签,不是‘百花峰’之物了。”花惜香、白素贞忙望桌上,当然她们一眼就看见了那根牙签,白素贞便过去拿了起来,边看边道:“这确不是‘百花峰’之物!” 花惜香也望着白素贞手中的牙签道:“我从来没有见我娘用过!”白素贞道:“这种东西一般人家也不常见。”甄君子听得心中一动,道:“白总管,让我看看!”他走了过去。 白素贞迎过来,把那根象牙签递给了甄君子,甄君子接过牙签看,只见那根牙签长约三寸,通体雪白,前端尖锐,后端扁平,一面雕刻的有花纹,还上了颜色,有红有蓝,仔细看,那赫然是一条龙,四个爪的龙,另一面,则刻的是字,字只有一个,而且是篆字,那个篆字居然是个蜀字。 甄君子为之心神狂震,抬眼道:“姑娘,白总管,这根牙签是‘蜀王府’的东西。” 第149章 归一教主蜀王爷 花惜香、白素贞都为之一怔,白素贞道:“‘蜀王府’?”花惜香道:“你怎么知道?”甄君子道:“‘蜀王府’所用的东西上,都有这种样的表记,而且,这种象牙牙签,显然是蜀王爷自己用的东西。”花惜香叫道:“你是说,在这儿跟我娘喝酒的,是蜀王。” 甄君子道:“别人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花惜香道:“怎么会,我不信!”白素贞道:“连我也不能相信,我追随娘子多年,一点迹象也没有。”甄君子道:“我也不能相信,只是,只是,只有这样,‘归一教’里才可能有‘锦衣卫’指挥使,只有这样,才能让贾长生忠心耿耿,只有这样,贾长生才会有大贪图,大好处,可是,真要是这样,‘归一教’的野心,就不只是天下武林了。” 花惜香、白素贞都听懂了,却吓得脸上变了色,忍不住惊呼叫出来。甄君子接着道:“白总管,请命人把贾长生带到这儿来。”白素贞立即扬声下了令。 那些彩衣少女们还真快,不过转眼工夫就把贾长生抬起来了。甄君子道:“放在地上。” 几名彩衣少女把贾长生放下了地,随即又退了出去。甄君子隔空一掌拍醒了贾长生,贾长生却仍是没有力气站起来。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原先以为是你在这儿跟你们教主喝酒,真是高抬了你了,在这儿跟你们教主喝酒的那位,是蜀王爷吧!”贾长生身躯一震,霍地抬头仰脸。甄君子捏着那根牙签扬起了手。贾长生脸色大变,突然一个翻滚往外窜去。 显然,他想跑。刚才他站都站不起来,现在他想拼出全力要跑。可见他是多么吃惊,多么害怕,那三字“蜀王爷”跟那根象牙牙签,给他的冲击是多么大。 同样的,贾长生的跑,也给了甄君子很大的冲击,顺为贾长生这一跑,已经证实了一切。 甄君子一步跨到,抬脚就踩住了贾长生,贾长生吓得机伶暴颤,还想挣。甄君子脚下微一用力,贾长生闷哼一声立即不动了。甄君子道:“‘蜀王府’离这儿不远,百花峰主可是去了‘蜀王府’?”贾长生咬牙忍着,仍不说话。 甄君子道:“指挥使阁下,现在已经扯出了‘蜀王’,你还为谁忠心耿耿,你对‘归一教’还存什么奢望?”贾长生哼了一声,仍没说话。 甄君子脚下用力,同时大叫:“好,贾长生,将来挨刀,你是头一个。”贾长生疼得也为之大叫:“姓甄的,我要是将功赎罪,你能保我不死?”敢情他也怕死。 甄君子道:“我不能,可是我的朋友李亦凡能。”贾长生道:“你能让‘布衣’少侯保我不死。”甄君子道:“当然能。”贾长生道:“人命关天,你能给我什么保证?” 甄君子道:“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但是我从来说一句是一句,你必须相信我。” 贾长生沉默了一下:“好吧,甄君子,我们教主是去了‘蜀王府’。”甄君子道:“蜀王在这件事情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贾长生道:“蜀王爷跟我们教主认识在先,而且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这么说吧,真说起来,‘归一教’的教主应该是蜀王爷。” 第150章 将功折罪贾长生 甄君子神情一震,花惜香跟白素贞也为之脸色一变。甄君子道:“我明白了,以蜀王的身份,他有诸多的不便,所以让百花峰主任教主,代替蜀王行事。” 贾长生笑道:“不错,就是这样。”突然间,甄君子的脸色显得很凝重,他道:“贾长生,既是这样,就不是一件单纯的武林中事了。”贾长生道:“蜀王爷要先行席卷武林,一旦席卷了武林,大明朝的江山,还能不是他的么?” 花惜香、白素贞惊叫出了声,甄君子一声:“够了!”俯身一把拉起了贾长生,道:“贾长生,要想保住你的命,从现在起乖乖的听我的。”他在贾长生身上点了两指,又道:“你该知道这是什么穴道,你也该知道不听我的后果。”一顿转望花惜香、白素贞:“我现在就要赶往‘蜀王府’,花姑娘跟白总管如何?”白素贞道:“我跟随姑娘。” 花惜香忙道:“甄君子,我跟你上‘蜀王府’去!”甄君子道:“可以,可是到时候姑娘不能阻碍缉捕要犯。”花惜香急道:“我娘——”甄君子道:“这不是一件单纯的武林事,令堂必须受审,我能做的只是让李亦凡请求朝廷从轻发落。” 花惜香一阵激动,泪光涌现:“甄君子,真的。”甄君子道:“真的。”花惜香道:“我应该知足了,谢谢你!”她低下了头。甄君子道:“走!”一声“走!”他带着贾长生当先腾身而起!花惜香、白素贞带着众彩衣少女腾身跟上。出‘百花峰’的时候,甄君子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清越,裂石穿云直逼长空。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谁也没在意! 这是一座占地很广的宏伟宅第,狼牙高喙,飞檐流丹,它静静的座落着,一点动静也没有。当然了,此刻不过曙色初透,像这样的宅第,这时候怎么会有动静? 就在看见这座宅第的时候,甄君子带着贾长生、花惜香、白素贞等停了下来,刚停下,一条人影如飞射落面前,贾长生、花惜香、白素贞等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时,贾长生更是吓了一大跳。那是西门不允,只是西门不允像没看见他贾长生,向着甄君子恭谨躬身:“燕爷吩咐。”甄君子道:“西门总管带了多少弟兄来。”西门不允道:“整整五十名。” 甄君子道:“郝老也来了么?”西门不允道:“来了。” 甄君子道:“你带这位指挥使去‘蜀王府’营救公主,剩下的弟兄交给郝老,围住‘蜀王府’,不许任何人进出,听我令谕行事。”西门不允惊声道:“原来‘蜀王爷’……是!” 甄君子转望贾长生:“贾长生,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或许不知道公主藏在什么地方,但是‘蜀王府’的情形你熟。”贾长生很不安,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西门不允转望他道:“贾长生,走吧!”贾长生一句话也没说,乖乖的跟西门不允走了。甄君子转望花惜香、白素贞:“咱们吸引‘蜀王府’的注意,两位,带着姑娘们跟我上屋顶去。” 第151章 蜀王终于押回京 他带着花惜香、白素贞及众彩衣少女,向着‘蜀王府’飞掠,十丈内腾身,直上那些飞檐狼牙的高高屋顶,一落身屋顶,他立即扬声发话:“甄君子与‘长春宫’花惜香、白素贞,求见蜀王爷。”只这一声就够了,这一声立即惊动了总座‘蜀王府’,叱喝声中多条人影飞腾而上。甄君子道:“打他们下去!”他跟花惜香、白素贞等齐动手,上来了多少条人影,就被打下去多少条人影,不过转眼工夫,确是廿多条人影被打了下去。 忽然一个冰冷女子话声传了上来:“甄君子,你们都下来。”花惜香脱口道:“我娘。” 甄君子也听出来了,确是百花峰主,他挥手示意,带着花惜香、白素贞等跳了下去,落脚处是个广大庭园,一落下,四面八方出现了几十个‘蜀王府’的护卫,亲兵,把甄君子等团团包围住,百花峰主从一间厅堂似的建筑里出现了,她站在那高高的石阶上,道:“没想到贾长生敢——”甄君子截口道:“不要怪贾长生,是蜀王爷自己匆忙间遗留了一根象牙牙签。” 百花峰主沉默了一下:“你既找来了‘蜀王府’,我就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甄君子道:“蜀王爷也没这个必要了。”百花峰主道:“他没有躲藏,是你不配见他。”甄君子道:“他大逆谋叛,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逆贼子,我称他一声蜀王爷,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莠民,大胆!”一声怒喝,百花峰主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中年人,锦袍,身材颀长,留着小胡子,颇有慑人之威,高贵之气,一看就知道那是蜀王,他一出现便暴叫如雷:“拿下,给我拿下砍了。”四周的护卫,亲兵欲动。一声朗喝传来:“布衣少侯奉旨拿贼,谁敢乱动。”西门不允出现了,从空而降,射落在甄君子身边。蜀王道:“‘布衣’少侯,在哪儿!”西门不允抬手向甄君子:“这位就是我家少爵爷。”百花峰主、花惜香等都为之一怔。蜀王叫道:“胡说!”“王爷,西门总管没有胡说!”随着一声,贾长生也出现了,他带着十名‘锦衣卫’好手,拥着美公主跟那四名宫女,从长廊下走来。这,立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贾长生接着又振声叫:“公主凤驾在此‘锦衣卫’奉布衣少爵爷令谕拿贼,还不让开。” 蜀王府的护卫、亲兵或许没见过公主,可是谁不认识“锦衣卫”指挥使贾长生,够了,很够了,立即黑压压的跪下了一大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太以惊人,蜀王、百花峰主都为之失色,他俩就要转身往后厅堂里退。厅堂里一下出来了十几个,由郝百景带领,立即围住了他俩。甄君子忽然扬声发话:“不允、郝老护送公主,并押解一干人犯回京,‘穷家帮’、‘海底洞’还有事须我料理,人犯等我回京再行审理。” 话落,他腾身而起,直上长空。 下面响起了西门不允等的恭应,还有美公主跟花惜香的娇呼…… 依然是京城西郊的那三间别致的农家小院。 依然是院中那方洁白光润的汉白玉方桌。 不同的是桌边坐着的是两位彩衣凤冠的花容女子。 第152章 甄君子燕青终章 着白衣、美目流珠的女子手执绣花针正在低头绣着一件婴儿肚兜儿。着彩衣的年龄稍小,娇柔的颊上喜靥迭起,微笑道:“姐姐,你教我绣花吧。” 白衣女子抿嘴一笑:“你现在是贵子在身,还是多歇息些才是。” 彩衣女子嗔笑道:“不!你又何尝不是,昨晚上相公不是说你亦蓝田有玉了吗!” “小丫头,偷听墙角,该打!”白衣女子玉面飞红,抬起手臂佯装着拍了一下彩衣女子的脸蛋。 “姐姐饶命。”彩衣女子一把按住了白衣女子的双肩,定住身势慢慢地道:“姐姐,我好喜欢这种闲怡的农家生活,但愿生生世世我们三人都相依相爱才好。” “生生世世怎样才好?” 一声清爽的笑语中,一位白衣青年来到了两位美女身旁。 “姐姐,你瞧,他才是偷听呢。” “小丫头,偷听算什么,心都让人偷走了。” 一片嘻笑声,立时绚染了小院上空。 一位清瘦老汉望着三位如仙如画的青年人,眼角溢出了欣喜的泪水。 白衣青年坐到了二女中间,将二女揽入怀中,轻声说道:“自然是与你们相守相伴,不离不弃。”说完,他在每人脸上轻啄了一下。 彩衣女子满脸幸福地靠在男子肩上,羞涩地说:“相公,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要像你一样俊美。” 白衣女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着说:“希望孩子们健康快乐就好。” 男子搂着她们,眼中充满了温柔与爱意,“放心吧,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幸福安康的。”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男子起身去开门,只见一位老者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说:“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老夫特来送一份贺礼。”男子赶忙将老者请进屋里,收下了礼物,并表示了感谢。“这是一块上古时期的玉佩,具有安胎辟邪的功效。”老者笑着说道。 男子接过玉佩,感激涕零,“多谢老先生,此等厚礼,晚辈不知如何报答。” 老者摆了摆手,“不必客气,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说罢,他看向两名女子,“两位夫人真是有福之人,身怀六甲仍如此美丽动人。” 白衣女子和彩衣女子相视一笑,“多谢老先生夸奖。” 送走老者后,男子将玉佩系在了妻子的腰间,“愿这块玉佩能保佑我们的孩子平安顺遂。” 时光荏苒,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两名女子同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孩子们的哭声清脆悦耳,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从此,一家四口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随着孩子们的成长,男子发现他们有着特殊的天赋。男孩自幼便能吸纳天地灵气,修炼功法;女孩则对音律有着极高的悟性,能弹奏出天籁之音。 男子决定传授他们武艺和道法,培养他们成为出色的仙人。在他的悉心教导下,孩子们的实力日益强大。 某日,妖魔横行,祸害人间。男子带着孩子们挺身而出,与妖魔展开一场激战。最终,他们凭借着高超的技艺和无畏的勇气,成功击退了妖魔,守护了一方安宁。 人们对这家英雄辈出的家庭赞不绝口,而男子和女子也为孩子们的成就感到无比骄傲。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将继续传承家族的荣耀,保护世间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