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天成》 第一章 痛入骨髓 初秋的傍晚凉风习习,本该是纳凉的好时节,而这对于缠绵病榻的傅嫤汐来说,却是难熬的夜晚。 入秋以来,她的身子越发不好,每到日落,便要盖上厚厚的棉被,却依旧挡不住那仿若是从骨头缝中透入的丝丝冷意。再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冬天的炭火,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尽管每日卧床,傅嫤汐依旧挣扎着执卷读书,终究是大家闺秀,这也是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 “墨书。”傅嫤汐轻声唤道。“将我放在妆盒里的簪子取来。” “是,小姐。”在一旁侍候的墨书听着自家小姐连说一句话都要用尽浑身力气,不由得悲从心来。 看着墨书纤弱的背影,傅嫤汐心中刺痛。当年自己身边的四大丫鬟,如今只剩下了墨书。紫琴,玉棋和芷画病死的病死,发卖的发卖,琴棋书画,再难完整。 就好似自己的生命,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即便是墨书,跟在自己的身边,也是吃不饱,穿不暖,受人冷眼。 “小姐,簪子取来了。”墨书恭敬的将簪子递给傅嫤汐,眼圈微微红着。 这几日来,小姐每日都要对着先侯爷、夫人留下的遗物发呆,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小姐,躺下吧,夜深了。”墨书轻声的劝道。 “无妨,再等等吧。”傅嫤汐微弱的一笑,苍白的病容因这一笑染上了几分光彩,即便毫无血色,也掩不去倾城的美丽。 墨书鼻子一酸,她的小姐,本该是这京城里最美好的人儿,可偏偏为何天妒红颜,小姐才十九岁啊。 傅嫤汐盯着手上的簪子,这是她十岁那年亲手为娘亲打磨的礼物。粗糙的雕琢,素淡的颜色。 可爹爹亲手将它插在娘亲的发鬓上,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嫤儿的礼物正衬得我的云儿。” 即使多少年过去,她都清晰的记得爹爹眼中的宠溺和娘亲娇羞的脸庞。可他们,竟已都不在嫤儿身边了。 晶莹的泪珠划过无暇的脸颊,滴在锦被上,消失不见。 “小姐...”墨书正要劝慰,却听得门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正要出去查看,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你们是哪来的刁奴,竟敢擅闯小姐的闺房。”墨书看着几个粗壮的婆子,眼神一凛,呵斥道。 为首的婆子眼中划过一丝轻蔑,面上却堆笑道:“老奴是老夫人派来的,请大小姐到清风苑去。” “小姐身子不好,不能下地,老夫人为何深夜要小姐前去?”墨书不解的问道。这不是要大小姐的命吗。 “这个,老奴不知。”为首的婆子低眉顺眼,口气却没有一丝恭敬。 “你..”墨书还要再说,却被傅嫤汐打断。 “墨书,罢了。想必祖母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就随陈妈妈走一趟吧。”这几个婆子进来后,不只是无意还是故意,都没有去关门,灌进来的凉风让傅嫤汐浑身发颤,痛,深入骨髓。 “小姐,你不能...”墨书担忧的话语最终被傅嫤汐无力的摆手阻止。她只好搀扶着傅嫤汐下床,为她穿好衣服,裹上貂皮大氅。 屋里的婆子们看着主仆二人有气无力的样子,竟没有一人帮忙,陈妈妈心中讽刺的看着傅嫤汐,就算是侯府的大小姐又怎样,还不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走吧,陈妈妈。”傅嫤汐由墨书搀着,艰难的迈着步子。 “大小姐慢点。”陈妈妈装模作样的福了福身,带着一帮婆子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竟是丝毫没把傅嫤汐放在眼里。 傅嫤汐并没有什么不满,三年来,她已经习惯当一个透明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清风苑的正屋,却看见上座坐着定北候府的安氏老夫人,便是她的祖母,下首分别坐着她的二叔、二婶,二妹,三妹和三叔、三婶以及三弟。一家子,竟是都来齐了。 “嫤儿拜见祖母,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傅嫤汐一一见礼,每一个动作,都疼得她直冒冷汗。 老夫人看着眼前病怏怏的傅嫤汐,脸上写着浓浓的厌恶。若不是傅嫤汐还有用,她还真不愿见这个半死不活的孙女。 “起来吧,今晚找你来,是有事要告诉你。江氏,你来说吧。”老夫人端着架子,语气生冷,似是不愿与傅嫤汐多说一句话。 如今的定北候夫人江映茹一听老夫人让她来开口,心中暗骂一句,老不死的,却又不得不开口道:“嫤儿啊,二婶知道你身体不好,本不该这么晚叫你来。可眼下有一件事情却由不得咱们。你也知道,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闯了祸,惹上了官司。可我与你二叔又只有这一个嫡子。那吴家是皇亲国戚,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吴家的二少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你若能跟了他,也是你的福气。你也不小了,这亲事迟迟定不下来,二婶怎么对得住大嫂临终的嘱托。今晚叫你来,便是问问你的意思。” 傅嫤汐听了这话,惊愕的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老夫人。 前些日子,她听墨书说起过,自己的堂弟,如今的定北候世子傅子安,跟吴家的二少爷为了争一个青楼名妓大打出手,失手打瞎了吴家二少的眼睛。 三年前大魏朝新皇登基,吴家的女儿封为皇后,吴家家主又是兵部尚书,而侯府自从父亲去后势力大不如前,自是不敢与之抗衡,只能低声下气的求人。 那吴家二公子恶名在外,长相猥琐,好色贪欲,家中除了一个正房外,有数不清的美妾。 自从几年前偶然见过自己后就一直想染指自己。如今,祖母和二婶,是想将自己送去来换傅子安吗? 若自己真的进了吴家,恐怕会被折磨死吧。 傅嫤汐不敢相信的问道:“祖母,那吴家二少爷已经娶妻,又声明狼藉,你怎么会要孙女去给人做妾,侯府的女儿怎么能如此作践。咳咳..”说着,一口气顺不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墨书连忙递过一张帕子。傅嫤汐对着帕子,竟是咳出了血。 第二章 毫无瓜葛 老夫人厌恶的瞥了眼傅嫤汐,开口道:“瞧瞧你那不死不活的样子,吴家少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纪,十九岁了还没说亲,谁又敢娶你一个反贼的女儿?难道你还想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让侯府养着你不成。你父亲那个孽子勾结废太子谋反,牵连整个侯府差点为他陪葬,你母亲就是个狐媚子,搅得我家宅不宁,你兄长又是个短命鬼,我看在你是我侯府的血脉上养你这么久,也该是你为侯府报恩的时候了。这回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既然吴家看中了你,明日就把你抬进吴家。等我的子安平安回来,就与你断绝关系,我们侯府当然不会有给人做妾的女儿。莫得影响了你两个妹妹的婚事。” 傅嫤汐瞪大了双眼,听着老夫人理所当然的话语。那是她的祖母,本该是她至亲的人,本该是她失去双亲后可以依仗的人,却说出如此残忍凉薄的话来。“哇”的一声,她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浑身痛不欲生,可心中,如被凌迟了一般。 一旁的江映茹嫌恶的用帕子捂住了鼻子,却又突然直挺挺的朝傅嫤汐跪下:“嫤儿,二婶自问素来待你不薄,如今你亲弟弟有难,你身为长姐理应挺身而出。算二婶求求你了,嫤儿,子安他还年轻,他的一生不能就这么毁了。” 不能毁了傅子安的一生,所以就毁了自己吗? 傅嫤汐嘲讽的轻笑。染着血的双唇衬着苍白的脸,好似一个从地狱来的索命厉鬼,看的江映茹胆战心惊。 “二婶,你可当真待我不薄。”傅嫤汐缓缓地说道。 待她不薄,父亲母亲在世时就不时的使绊子,母亲性子温和,不愿与她对立,她却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父亲被冤入狱,一家人忙着与父亲划清界限,母亲殉情,哥哥枉死,留下自己孤苦无依,独自居住在自己的院子,无人问津。 去年大病一场之后就落下了不能受凉的病根,可执掌中馈的二婶冬天的棉被炭火向来缺减。 以往自己不知事,为他们这些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找到了理由,还对他们养着自己心怀感激,如今才知道,自己只是他们手里的一个工具,需要用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扶起来,关到偏房去,明日送她上轿!”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 “祖母!”傅嫤汐不敢置信的问着,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祖母,从小嫤儿与您最是亲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祖母?我可不是你的祖母。你的祖母早就入土了!”老夫人冷笑道。 “什么?”傅嫤汐瞪圆眼睛瞧着老夫人,大惊失色。 “你爹傅青衍不是我儿子,你也不是我孙女。我的孙女只有蓉儿。”老夫人看着地上痛苦的傅嫤汐。“要不是那个......” “咳、咳。”老夫人正待说下去,坐在一旁的二老爷,也就是如今的定北侯傅青麟猛然出声打断。 “嫤儿啊,自三年前大哥和大嫂去后,你一直足不出户,也因此耽误了婚事。这吴家是皇后母家,皇亲国戚,你嫁过去还不是享福吗?如此我也不辜负大哥的临终嘱托啊。”傅青麟对傅嫤汐缓缓劝道。 傅嫤汐不知道为什么傅青麟要打断老夫人的话,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自己还有命去探知吗? 见傅嫤汐并不答话,在坐的众人以为她认了,便更加卖力的劝说起来。 “嫤儿啊,我们也是为你好啊!”那个曾经伏低做小,在王府如同下人般的三婶安昕竟是一副居高临下,苦口婆心的模样。 那个在老夫人面前头都不敢抬的三叔傅青石,也说着:“大哥是死有余辜,但我们终究是叔侄,我和你二叔自然要为你找一条好出路。” 就连那个一直以来都是透明人的二房庶妹傅兰芯,也插了一句:“大姐姐,求你救救二哥吧!” 最后是傅青麟的嫡女傅婉蓉,她走到傅嫤汐的身前,缓缓的蹲下,替傅嫤汐擦去嘴角的血迹,压低声音说道:“傅嫤汐,这么多年你压在我的头上,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才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女,而你,只是个命如草芥的贱妾!” 说罢解气地站起身来,扬声道:“大姐姐,二哥也是你的兄弟,婉儿在这里求你给他一条生路吧!”之后竟是嘤嘤得抽泣起来。 傅嫤汐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当做亲生妹妹的傅婉蓉,那嫉恨、怨毒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 这么多年,她自以为敏锐的眼睛,竟是错看了这么多人! 傅嫤汐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目光灼灼的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母慈子孝,自己和父母,从来都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一旁的墨书在一旁听着看着,悲痛不已,此时也顾不得身份,冲上前去,指责道:“老夫人,小姐再怎么说也是老侯爷的孙女,您怎能如此待她...” “墨书....”傅嫤汐想要拉住她,却无奈根本起不了身,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墨书,恐怕凶多吉少了。 “哪来的贱婢,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老夫人被一个下人指责,脸色气得发青。恶狠狠的向一旁的婆子吩咐道。 陈妈妈得到命令,一撸袖子,带着另一个粗壮的妈妈就上去拧住了墨书的胳膊。墨书身子瘦弱,那经得住这般对待,挣扎了几下便被拖了出去。 “小姐,奴婢不能再伺候小姐了,小姐自己保重啊!”屋外传来墨书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逐渐没了声音。 傅嫤汐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也不自知。身体的疼痛早已比不过心中的绝望。 “来人,把大小姐带回去,好生看着,明日一早,送她上轿。”老夫人嫌恶的摆摆手。两个婆子下来将傅嫤汐拖了出去。 第三章 香消玉殒 屋外的青石路上还躺着墨书孤零零血肉模糊的尸身,傅嫤汐看着自幼陪伴着她的亲如姐妹的墨书,泪流满面。 她被拖进了清风苑的一处偏房,想必今夜老夫人绝不可能放自己回去,定会找人死死看着她,不许她出任何差错。 傅嫤汐坐在床上,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点点月光,清冽幽寂。偏房没有灯火,到处都阴冷的要命。 身上又开始阵阵的发寒,可是没有棉被和炭火,更没有墨书一遍一遍地催着让她歇息。 都说人在最绝望的境地都会思考生命,她也开始思索她这十九年平静五波的人生。身为定北侯府的嫡长女,看似锦衣玉食,实则豺狼虎豹环伺;她虽然有着恩爱的父母和友爱的兄长,但她竟是与二婶和傅婉蓉更加亲密;她本该可以光彩耀眼,众星捧月,却自己把自己封闭在闺阁之中,足不出户,就连傅兰芯都比她名声在外,若自己不明不白死在吴府,恐怕世间不会有一个人为她流泪吧。 视如至亲的祖母不是她的亲祖母,再想起刚才正堂里众人的嘴脸,她发觉她竟是如此的孑然一身,毫无依靠! 思及此,傅嫤汐凄然的笑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门外的婆子听得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老夫人和二叔二婶想用她来换取傅子安,她傅嫤汐怎么会让他们如意。 自己如今这副破烂身子也要拜他们所赐,怎么会由着他们把自己搓圆捏扁。 “老夫人,江映茹,我偏不让你们得逞,我让你们永远都见不到傅子安,永世不得安宁。” 门外的婆子听着这字字锥心的诅咒胆战心惊,心下顿时觉得不好。 待开了锁,推开了门,却看到傅嫤汐瘫倒在榻上,脖颈处流出汩汩鲜血,右手上紧攥着一枚银钗。 两个婆子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跑去正房给老夫人报信。 傅嫤汐就这样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顶。 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一点点得从身体里流失,身上的疼痛也似乎是没有了。莫名的她竟觉得一丝解脱和快意。 她就要见到爹娘和哥哥了,或许也能见到自己的亲祖母。 她这一辈子短暂的如同来不及绽放的花骨朵,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没跟人红过脸,没跟人争过长短;不曾有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也不曾有举案齐眉的丈夫;一直生活在父母打造的温室里,不知道人心险恶,不明白世态炎凉;学不会爱,也学不会恨。 傅嫤汐的意识逐渐的模糊,恍惚之间只看到门外匆匆进来的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们。愤恨地,恼怒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她却一点儿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说她蠢吗?还是骂她不识好歹,毁了他们的计划。 傅嫤汐极力地想扯出一丝嘲笑,却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她用那双酷似父亲傅青衍的眼睛死死得盯着老夫人,想要看到她的心底去。 老夫人被她看得身上直发冷,暗骂了几句甩门而去。其他的人也跟着呼呼啦啦的离去。 又只剩下了她自己。傅嫤汐看着他们的背影,内心却漾不起一点波澜。 若有下辈子,她想要一个简单的家,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就行。有爹娘和哥哥,有紫琴、玉琪、墨书和芷画。她可以和邻居的小伙伴奔跑玩闹,可以和哥哥一起读书习字,可以嫁得良人,相夫教子...... 若有下辈子...... 正房。 一群人都坐着,谁也不说话。傅嫤汐死了,不知道吴家肯不肯放过傅子安。 老夫人想到救出傅子安无望,就愤恨难平。 千算万算,算漏了这死丫头头上的银钗,算漏了这死丫头的狠心。 她咬牙切齿道:“她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哼,我偏不让她好过,她跟他那个小野种的父亲和狐狸精的母亲一样该死。去,陈妈妈,把她跟那个贱婢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明日对外宣称大小姐急病暴毙,哼,给她一个衣冠冢和风光的葬礼,真是便宜他了。要不是傅青衍拿了免死金牌救她,当初就该把她一起送入死牢!” 陈妈妈敛去眼中对老夫人残忍的不屑,恭敬的领命出去。 “祖母,您消消气。”傅婉蓉娉娉婷婷的走上前,轻声劝慰道。 “还是蓉儿贴心。”老夫人将她拉到身边说道。 “祖母,如今大姐姐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傅婉蓉皱眉问道。虽然她也不喜欢自己那个只知道眠花宿柳的哥哥,甚至想他干脆死在牢里正好,免得出来祸害她的名声,但她总要做出个样子,博得老夫人的的宠爱,才能谋得一门好亲。 她也有十七岁了,大魏朝女子十五岁就要开始说亲,可因为傅青衍谋反的罪名和傅子安的声名狼藉,这两年来她和庶妹傅兰芯一直无人问津。傅兰芯左右嫁不了好人家,可自己不一样,她已经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女了! “青麟,你说该怎么办?”老夫人也没有法子。 “为今之计,只有将蓉儿或是芯儿送进吴家了。”傅青麟紧皱眉头。他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但比起自己唯一的嫡子来说,女儿无关紧要。 “不行!”江映茹闻言立即反驳道,“蓉儿已经是嫡长女了,不能去吴家做妾!前些日子我爹提过,皇上有意娶定北侯府的女儿入宫为妃,整个定北侯府,除了蓉儿,还有谁能当得此番富贵!” 老夫人也十分同意江映茹的话。毕竟傅婉蓉的外祖父是先帝时的吏部尚书,如今的丞相,就是国丈也大不过他。 傅青麟权衡了一阵,点头道:“那就让芯儿去吧。” 傅兰芯站在一边听着自己的命运被这些人三言两语的决定,十分惊恐。她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就听傅青麟说道:“今晚可以和你姨娘好好说说话,但不要误了明日的吉时。” 傅兰芯知道傅青麟是拿姨娘来胁迫她,却不得不就范。她突然就恨起了傅嫤汐。如果她不死,怎么会轮到自己。 第四章 在世重生 头痛欲绝,喉咙里似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傅嫤汐的意识逐渐清明。 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淡粉色的帐幔。 难道,自己没有死去,被救了回来,送进了吴家? 她大惊失色,挣扎着要爬起来。 不!她不会服从的! “小姐,小姐醒了。”桌旁小憩的丫鬟被傅嫤汐弄出的声响惊起,随即惊喜的喊道。 傅嫤汐看着这个欢喜着向自己跑来的丫头——芷画! 她不是父母相继出事那年,得了痨病死了吗?怎么会? “芷画,小姐醒来了吗,真是太好了,小姐,你可担心死墨书了。”从屋外进来的墨书一个箭步冲进来扶住傅嫤汐说道。 “小姐,您终于醒了。墨书,芷画,小姐刚醒,你们不要大呼小叫吵着了小姐。”一个绿衣的高个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对着屋里的两个小丫鬟教训道。 “是,紫琴姐姐。”墨书和芷画马上规规矩矩的站好,芷画低了头对着紫琴做了个鬼脸。 看着眼前稳重的紫琴,泼辣的墨书和咋呼的芷画,傅嫤汐红了双眼,自己怎么会看到她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玉棋去请侯爷和夫人了,您快躺下,别受了凉。”紫琴上前扶着傅嫤汐躺下,帮她掖了掖被角。 玉棋?爹爹?娘亲?傅嫤汐呆愣着。 难道,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了逝去的亲人? “嫤儿,我的嫤儿。”傅嫤汐的思索被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 “娘亲...”傅嫤汐痴痴地盯着门口进来的妇人。 倾城的容貌,婀娜的身姿,正是自己的娘亲啊。 身后跟着的是淡黄衫的玉棋。 “嫤儿,你终于醒了,让娘好生担心。”莫泠云坐在床边慈爱的抚摸自己女儿娇弱的笑脸,满眼都是宠爱。 “娘亲!”傅嫤汐止不住眼中的眼泪,任它肆意流淌在自己如玉的脸庞。 她艰难的坐起来,紧紧抱住莫泠云。 多少年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个温暖的怀抱。 “嫤儿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哪里疼,告诉娘亲。”莫泠云心疼的搂住女儿,轻声问道。 “嫤儿不痛,嫤儿只是想娘了。”傅嫤汐贪婪的呼吸着娘亲身上香香的味道,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窝在母亲的怀中。 “让你调皮,你这孩子,掉进池塘里染了风寒,昏睡了几天,醒来才知道想娘了。”莫泠云疼宠的捏了捏女儿的鼻子,佯怒道。 傅嫤汐一愣,掉进池塘? 这不是自己十四岁那年的事吗? 记得十四岁时,自己和傅婉蓉相约到院子里游玩,走到池塘边的小路上时,傅婉蓉说要去看池塘中枯死的荷叶。可走到池塘附近的时候,自己却不知何故的脚下打滑,向池中跌去。 她还记得她惊恐的试图扭身求救,或是抓住什么东西。傅婉蓉也迅速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就在她以为没事了的时候,身体却突然后仰,摔入了水中,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那一回自己昏迷了将近半个月,让娘亲和紫琴墨书等人为自己操劳的身心俱疲。自己刚好,娘亲就倒下了。 “嫤儿只想娘,不想爹爹吗?”一个厚重的男音突然响起。 “侯爷!”屋里的丫鬟纷纷行礼。 “爹爹。”傅嫤汐激动的望着眼前英俊沉稳的男子,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嫤儿是怎么了,掉了这么多金豆子。都快变成小花猫了。”傅青衍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逗笑道。 “爹爹。”傅嫤汐娇嗔的回道。 “哈哈哈,云儿,我们的嫤儿跟你一样害羞。”傅青衍放声大笑。 “老爷,这么多人在,你怎么...”莫泠云闻言亦是红了脸。 傅青衍却丝毫不在意,整个侯府都知道他与发妻十分恩爱,如胶似漆,尤其是大房的下人们对此种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虽说这样多少有些逾礼,但这是在自家女儿的屋中,周围又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自是无关紧要了。 傅嫤汐看着一屋子里熟悉的人们,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本该早已身首异处的父亲好好的站在面前,笑声一如记忆中的那样爽朗,面容却好像年轻了很多,不像被押上囚车时那灰白的头发,那布满血丝,安抚的,担忧的,和不舍的眼睛。 在父亲斩首两个月后在自己房间悬梁自尽的母亲,怀抱仍旧是那么的温暖。那双明媚的眸子不再是紧闭着,任她怎么呼唤却都不肯睁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她至今犹记在心,她哭诉母亲为什么明明答应了不会离开她,却还是一走了之。 还有被卖给一个痴儿的紫琴,得了痨病死了的芷画,莫名其妙下落不明的玉琪还有陪伴到自己最后一刻却被老夫人活活打死的墨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四岁! 傅嫤汐突然想到。自己掉进池塘是十四岁的事情,那么也就是说,如今自己正是十四岁的时候吗? 难道是上天可怜她的命运早早凋零,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娘亲,我如今几岁了?”傅嫤汐突然抓住莫泠云的手臂,急切地问道。生怕这只是一场残忍来临前的美丽梦境。 “嫤儿,你怎么了?”莫泠云惊诧地不知道傅嫤汐为什么如此一问。“是不是糊涂了?还是魇着了?要不要叫医师...” 傅嫤汐感受着莫泠云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使劲儿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的疼! 原来不是梦,自己是真的重生了。傅嫤汐激动不已。 压抑着想要大笑的冲动,她忙安慰起莫泠云:“娘,没事,刚刚嫤儿给你开玩笑呢。” “你呀!”莫泠云那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着“这丫头!” 傅嫤汐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掩饰下自己快要流泪的眼睛,接着又故作委屈的朝傅青衍撒娇道:“爹,你看娘...” 傅青衍见状又是哈哈大笑。紫琴等人跟着也轻轻笑了起来。 傅嫤汐看着一屋子自己最亲的人,心中被满满的幸福充盈。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她要保护自己爱的人们一世安宁。 第五章 婶娘探望 满室的其乐融融,傅嫤汐的心头划过一阵阵暖流。 十四岁,父亲还是这定远侯府的侯爷,十八岁的哥哥傅子宸也还没有远走边关,看时辰,怕是还在书院。 身边的丫鬟都还好好地活着,自己也还是那个受尽荣宠的侯府大小姐。 即使是朝堂皇室,也还没有风起云涌。 傅嫤汐悄悄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改变前世的命运,不能让那些人再次得逞。 正当傅嫤汐沉浸在内心的翻涌之中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相撞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尖利的笑声。 “哈哈哈哈,真是恭喜大哥大嫂了,嫤儿这一病,病了这么久,可是叫人好生担心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便要让二婶万分心疼啊。”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傅嫤汐猛地抬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人,一双美眸掩饰不住满心的愤怒和怨恨。 江映茹刚踏进门来,便觉得周身一个冷颤,仿佛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她下意识的望向那个方向,却只见坐在床边的大嫂和床上靠坐着的侄女。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美貌,江映茹的心里汩汩的泛酸。 凭什么自己的丈夫对这个莫泠云念念不忘,凭什么自己的女儿不能拥有傅嫤汐一样的容颜。又凭什么,自己明明才是老夫人的正经儿媳妇,却不能成为人人艳羡的大魏四大王侯之一,定北侯府的侯夫人。 “侯爷,大嫂,二嫂、二小姐和我是来瞧瞧大小姐身子是否好些了。” 就在傅嫤汐和江映茹都在尽力压抑内心的情绪之时,一个轻柔怯懦,还透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响起。 “是呀,倩儿可是好担心大姐姐呢。”从二夫人江映茹的身后又走出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 傅嫤汐这才发现,原来三婶和二妹妹傅婉蓉也来了。 想到前世的那一晚,老夫人招她去清风苑,当时的情境依稀就在昨天。三叔和三婶毫无感情的劝说也犹在耳边。 按理说来,三叔是祖父小妾之子,不得老夫人喜欢,为了拿捏住他,便将自己的远房侄女安昕嫁给他。 安昕与老夫人是拐了几个弯儿的亲戚,寄人篱下,对老夫人言听计从。 这个三叔更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违抗,连妾室都不敢有一个。 二人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傅子归。 这一家子,向来都是侯府的透明人。 送她去做妾的事情说到底见不得人,老夫人怎么会也把他们叫去呢? 重新审视三婶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傅嫤汐暗自有些狐疑。 “原来是二弟妹,三弟妹和婉蓉来了。本侯还有些公事,云儿,好生照顾嫤儿。”一屋子的女眷,傅青衍不便呆在这里,加上三房之间并不常来往,便寻了个理由离开。 莫泠云只是微笑着点头,目送着自己的丈夫离开,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慢走。”江映茹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样子,更是嫉妒万分。 “侯爷慢走。”三夫人安昕永远都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好似她只是侯府的一个下人。 “不知道嫤儿好些了没有,刚入秋,虽不怎么凉,可也别受了寒气。这女儿家身子受了寒,对将来可是不好。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血燕,一会儿我便叫人取来给嫤儿养养身子。”二夫人一脸关切的凑近床边说道。 “二弟妹有心了。”莫泠云听她话中之意,左右不是滋味。 虽说傅嫤汐这一病几日不起,她也是担心不已,可若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还不知如何编排。索性也不接她的话茬,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傅嫤汐斜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她实在不愿去看那张层层伪装的面孔。故作关心宠爱,一家和乐,却暗地里捅刀子。 对将来不好?不就是身子受寒不好生养。这话也未免毒了些。 库房里的血燕,她叫人去取?傅嫤汐心中冷笑。 这个二婶总要找准机会来炫耀老夫人让她来执掌中馈而不是娘亲。 记得从前听娘亲身边的赵妈妈念叨过,娘亲怀着自己的时候身子不好,老夫人便借口将掌家的权力给了二婶,之后便再也不愿归还。 即使二婶怀傅婉蓉与傅子安之时,也不肯放手。 若不是娘亲不与他们计较,爹爹又乐得娘亲清闲,恐怕这些人早就撕破脸皮了。 正思索着,傅嫤汐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以往,自己听人话只听表面一句,从来不会多想半个字。如今却是从江映茹的短短几句话里琢磨出这么多东西。到底是自己现在太矫枉过正,还是曾经的自己太直来直去。 “大姐姐,你可是在生倩儿的气吗?倩儿不是故意不拉你的,只是那池边的石路太滑,倩儿劲儿小,求大姐姐别再生气了。”傅婉蓉见傅嫤汐一直闭着眼睛,便走上前来带着哭声说道。 “嫤儿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倩儿为了拉住大姐姐,还伤了胳膊。倩儿以后要多注意些,也要劝着嫤儿,莫再任性到池边玩闹了。”江映茹连忙劝道。一边说还一边偷眼打量着莫泠云和傅嫤汐的脸色。 傅嫤汐深深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眼中隐约带泪,委屈的,可怜的二妹妹。再想起那晚那双充满了嫉恨的眼睛,傅嫤汐不由得赞叹二叔这一家人的伪装之术。 多么完美的伪装,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傅嫤汐在这一刻彻底的下定了决心,为了自己和父母哥哥的结局不再那么悲惨,她一定要学会与她们“虚以委蛇”,对,就是“虚以委蛇”! “嫤儿怎么会怪二妹妹呢?还要多谢二妹妹拉住我的袖子,不然我掉下去的可是更快了。”傅嫤汐说着,一脸感激的看着傅婉蓉,还拉起她的手,左右翻看。 “妹妹的胳膊可有大碍?嫤儿记得妹妹弹得一手好琴,若是为姐姐伤了筋骨,不能再弹,姐姐的罪过可就大了。” 傅嫤汐想起前世落入池塘之时,傅婉蓉抓着她的袖子。本来自己已止住了下坠的趋势,却还是落入了水中。想人下坠的力道如此之大,若傅婉蓉有心去拉,自己的衣袖又怎会完好无损呢。 第六章 复仇与否 傅婉蓉的胳膊只是有些擦伤,如今被傅嫤汐这么翻来覆去,牵动了肌肉,倒真是有些疼了。 她忙抽回自己的手,慌乱道:“蓉儿并无大碍,没有伤到筋骨,倩儿还能弹琴。” 傅嫤汐心中暗笑,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江映茹心下不由奇怪,傅嫤汐什么时候如此说过话,蓉儿最看重自己的琴技,她这几句话便惹得倩儿慌了神。 再去看傅嫤汐,依旧是一副关切和感激的模样。 江映茹安下了心。 她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有心机,话中有话呢,想必是自己多虑了。 “蓉儿没事便好,嫤儿以后不许如此胡闹了。这次大病一场,小脸都瘦了。咳咳...”莫泠云倒没去注意三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心疼的摸了摸傅嫤汐的脸颊。 “大嫂是怎么了?莫不是也受了寒,那可糟了,这嫤儿还没好,你若是也...”江映茹一听莫泠云轻咳,便立马开口问道。 傅嫤汐自然也注意到母亲的不适,只是这江映茹。 母亲还什么事都没有,便说的如此难听。心中不由烦躁。 开口打断道:“娘亲,嫤儿累了,想睡一觉。” 莫泠云一听,以为她又不舒服,便急忙道:“那快躺下,把被子盖好,别凉着了。” 江映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道:“那二婶便走了,嫤儿可要好好休息,等嫤儿醒了再送些补品来。”说罢拉着傅婉蓉便走了。 三夫人安昕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站着,好似不存在一样。 到了此时才开口道:“那我也不打扰大嫂和大小姐了。”随即也恭敬的退开了。 一旁的紫琴和玉棋走上前来服侍傅嫤汐躺下。 “娘亲,嫤儿刚才听你咳了几声,您快回去休息吧,莫要为了嫤儿熬坏了身子。”傅嫤汐拉着莫泠云的手关心的说道。 她不愿再让母亲为了照顾她而再伤身体。 “好,娘亲等你睡着了便走,快睡吧。”莫泠云给她掖掖被子,并不离开。 傅嫤汐知道拗不过她,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可脑中的思索却不曾停止。 恨吗?怨吗?如果说没有,连她自己都不肯相信。可是现在想起过往,她的心中竟已不似刚醒来时那样的怨愤不平,心绪难宁。 刚刚二婶江映茹走进来时,自己的心中可以说是如巨浪翻涌,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夜晚。 她甚至有一种无言的冲动,想要撕碎面前这些面善心狠之人的假面,好似这般就能改变前世的凄惶与惨淡。可她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 若说他们心狠手辣,无情无义,自是不假,可自己不谙世事,轻信于人,更是致命弱点。若说错,错的不只是他们,更是自己。 她傅嫤汐不算学富五车,一、两车也是有了的。读了万卷诗书,自然明白这世间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他们固然是一群衣冠禽兽,但她毫不设防,任人宰割的活法也未免太可笑了。 今日重新审视江映茹和傅婉蓉,虽然略有心机,但城府并不深沉。她们这母女二人自以为精明,却很难掩饰住内心的情绪。江映茹对母亲的嫉妒几乎是写在了脸上,傅婉蓉年龄尚小,修炼不到家,只要自己多加留心留意,对她们的心思不难揣测。 回想前世二房所做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得到侯爷的位置。二叔傅青麟本就不甘居于人下,更何况自己的父亲傅青衍又与他不是亲生兄弟,做起事来更加不会有所顾忌。 看时间,明年的春天左右,安老夫人多年来苦苦压抑的对大房的嫉恨和不满很快就会爆发,这也是前世哥哥不顾劝阻执意远走边关的原因。而这恰恰是二房加紧部署的信号。 前世父母因为哥哥的事情思虑颇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也让二房毫无阻碍的步步渗透。不然,以她父亲傅青衍,大魏定北侯,沙场宿将,朝廷重臣,怎么会着了二叔区区一个户部侍郎的道。 两年,还有两年,父亲就会因谋反罪被处死,如今二叔一定已经开始部署,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下爹爹,救下身边的亲人。 重生而来,她拥有着与旁人所没有的优势,就是知道许多未来发生的事情。她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阻止事件的发生,改变前世的命运。 至于那个伏低做小的三婶安昕,傅嫤汐在记忆之中仔细搜索了一遍,因为三叔傅青石一家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在傅嫤汐的回忆里几乎没有他们的身影。或许以后自己要多多观察这他们,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父亲傅青衍的身世,那晚老夫人的话被傅青麟打断,她已无从探知真相,但就看老夫人和傅青麟对此事如此讳莫如深的模样,自己的亲生祖母想来身份不会简单。 贵族圈里最藏不住的就是这种秘密,傅嫤汐深以为然。或许,自己应该变换一下一贯的生活方式,不在禁步于这四方小院,走出去看看,难说不会有别样的收获。 或许是真的累了,想着想着,傅嫤汐逐渐沉睡。 等傅嫤汐再次睁开眼睛,却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这是她重生的第二天。虽然前方的路途潜伏着豺狼虎豹,但她依旧开心能与亲人重聚。 思及此,傅嫤汐顿觉心情好了不少。 “玉棋。”傅嫤汐轻声唤道。 “小姐。”玉棋推门进来,手中端着水盆。“小姐醒了。” “芷画扶小姐起身。”芷画从玉棋身后冒出来,笑嘻嘻的将傅嫤汐扶起。 “我还没有那么娇弱。”傅嫤汐推开芷画的手,笑道。 “那可不行,侯爷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们照顾好小姐,不能让小姐落下病根。小姐如今身子刚好,还不够爽利,一定要人时刻在身旁伺候着才行,不然......” 听着素来絮叨的玉棋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傅嫤汐一阵头疼。 第七章 再见兄长 紫琴、玉琪、墨书、芷画这几个丫鬟,从小与她相处,平日里情同姐妹,倒也没什么尊卑之分。 紫琴成熟稳重,是四个丫鬟里年纪最大的,算来也有十六岁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便也是嫁人的年纪了。但卖身侯府,在傅嫤汐身边侍候,主子心善亲和,再加上她也不常见外男,因此一直不曾提起婚事。因着年纪,紫琴经常对小丫鬟们处处指导,事事教诲,也是最让傅青衍和莫泠云放心的丫头。 玉棋年龄稍小,十五岁,是莫泠云身边去年刚过世的赵妈妈的女儿,因着守孝三年也未曾说亲。她倒是学了赵妈妈十成十的唠叨功夫,傅嫤汐素来喜欢嘲笑她像个老妈子。 墨书性子泼辣,与玉棋同岁,伶牙俐齿,有时甚至玉棋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也是前世唯一陪伴自己到最后的亲人。 芷画年纪最小,与她年纪一般大。本就是莫泠云从奶娘那里抱过来给傅嫤汐作伴的。因此两人之间更是没大没小了。芷画行事说话咋咋呼呼,时常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琴棋书画,虽各有不同,但都懂事知礼,从不在人前与傅嫤汐不顾身份,倒也没落什么把柄。 “玉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傅嫤汐故意沉了脸,打断玉棋的话说道。 重生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许多,浑身也有力气,再不是弱不禁风了。看样子她得上天眷顾也不是一星半点儿,着实不该负了老天爷的这番苦心。 玉棋以为傅嫤汐生气了,忙噤了声,不敢再多说。只是默默低着头,服侍傅嫤汐穿衣。 倒是芷画,指着玉棋道:“小姐,你瞧,把玉棋姐姐吓得。”说罢捂嘴偷笑。 “芷画,你又欺负玉棋,小心她改日在你耳边念叨个三天三夜。瞧你再得意。”墨书走进屋来,调侃道。 “才不要,我可不要听老尼姑念经。”芷画捂起耳朵,故作害怕。 “哼,你不听,我偏要念给你!”玉棋又羞又恼,一跺脚,佯怒道。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不要吵来吵去,闹着小姐。”三人正笑闹着,紫琴却突然进的屋来,看到屋中情景,立即开口便训。 “每次总是紫琴姐姐最会扫兴。”傅嫤汐见得紫琴进屋,便连忙替那三个小丫鬟打圆场。 “小姐,夫人遣了红袖姐姐来问,小姐可起了?侯爷在青芜院用早膳,唤小姐去呢。”紫琴却不接她的话。 傅嫤汐撇了撇嘴,这个紫琴,总要让她自讨没趣。 “世子也在呢。”顿了顿,紫琴又道。 “哥哥?哥哥回来了?”傅嫤汐听闻此言,大喜过望。顾不得其他,拎起衣裙便朝外跑去。 “小姐,您不能跑啊,小姐,您慢一点,等等我啊...”身后玉棋的喊声越来越小。 可傅嫤汐的脑中只有一句话,哥哥回来了。 前世大概是明年春天的光景,十九岁的傅子宸时因为老夫人变本加厉的排挤他们一家人,便想要做出一番功绩,于是远走边关。父母去世,哥哥死在回京的路上,自己已有四年没见过他了。 傅子宸向来宠她,傅嫤汐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这一世,她再也不会放任哥哥背井离乡,也更不会允许哥哥再英年早逝。 青芜院中,傅青衍正在询问傅子宸的学业,莫泠云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只听一声略微颤抖的声音,“哥哥...” 三人闻言回头,只见傅嫤汐双眼泛红,发丝微乱的站在门口。 “嫤儿,你终于醒了。这几日学院课多,娘亲不准我去看你,以后可不许再调皮了。”傅子宸看到她,便起身走到近前,轻轻地拍了拍傅嫤汐的头,宠溺的说道。 “哥哥...”傅嫤汐猛地扑进傅子宸怀里,两行眼泪滑落。 “这是...”傅子宸有点不知所措。两人虽是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如此不合礼教。 傅嫤汐管不了那么多。她埋在傅子宸胸前,轻声道:“哥哥,我好想你。” 傅子宸闻言,不由笑说:“才几日未见,嫤儿便如此想我了。”说着看向小猫一样躲在他怀里的傅嫤汐。 真像极了小时候,他第一次从娘亲手中接过她的那一刻。 “怎么哭了?”傅子宸疑惑道。 傅青衍与莫泠云也不甚在意二人如此亲密。莫泠云轻笑道:“你妹妹也不知怎么了,这次醒来倒像是回到小时候了一般,昨日还抱着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呢。” 傅嫤汐心中微痛,他们哪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年不曾感受过亲情温暖了呢。 “快坐下吧,饭菜都要凉了。”傅青衍开口道。 傅嫤汐这才放开傅子宸,坐在莫泠云身边。 “今日书院休息,我倒是可以有时间陪嫤儿了。”傅子宸说道。 傅子宸在京城最负盛名的恒安书院学习。 这恒安书院是大魏最好的书院,只有皇子,世家嫡子和优秀的寒门学子可以入院求学。 虽然学生的身份各异,但恒安书院只以学问论高低。进得书院,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要给先生们行礼,寒门学子也从不低人一等。 正因为如此,进入恒安书院,变成了寒门子弟改变命运,光宗耀祖的最佳途径。 当今圣上便曾就学恒安书院,谁不想与皇帝成为同门呢。 傅青衍也是恒安书院的学子。莫泠云便是他的老师,恒安书院前任院监莫大儒的独女。 恒安书院最优秀的学生与院监才貌双全的女儿喜结良缘,在当时也是恒安书院的一段佳话。 吃过早膳,傅子宸陪同傅嫤汐回往她所住的玉蘅轩。一路上兄妹二人便观花园精致,相谈甚欢。 “嫤儿,几日前你跌入池塘之事,哥哥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今日恰巧有机会。”傅子宸沉吟了一下,终究问起了此事。 傅嫤汐一愣,随即笑道:“哥哥有什么事,尽管问嫤儿就是了。” 哥哥心思缜密,性格成熟沉稳,前世便多次旁敲侧击的提醒傅嫤汐对二房不可全掏一片心,傅嫤汐却不甚在意。 傅子宸终究是外男,不好多过问内宅之事,慢慢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如今发现些端倪,自是再平常不过了。 “那日,是你和二妹妹一同在池边?她不曾拉住你吗?”傅子宸试探的问道。 傅嫤汐心中一动,哥哥对二房有所防备,正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如若哥哥对二房的戒心越来越重,兄妹俩联手,他们便不能伤害到自己一家人半分。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说道:“哥哥所言,嫤儿早已想到。可是如今,却不是挑破的时机。” 傅子宸闻言一愣,看向傅嫤汐略带狡黠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的妹妹,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哪里知道,面前的妹妹,已经是重活一世了。 第八章 恶女挑衅 兄妹俩正说着话,便见墨书朝着这边走过来。 “世子,小姐。”墨书行礼道。 “有什么事吗?”傅嫤汐询问。 “小姐,是二小姐和江家小姐来了。现在在玉蘅轩,说是请小姐去畅风苑赏景。”墨书回道。 “江家小姐?是谁?”傅嫤汐皱了皱眉头,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就是二夫人的侄女,吏部尚书江大人的孙女啊。小姐以前见过几面的。“墨书提醒道。 傅嫤汐凝眉想了又想,还是记不起来。索性不再费神。便说:“哥哥好不容易不用去书院,我还想多与哥哥说说话,你替我去回了她们吧。” 傅嫤汐与傅子宸重见,心情正好,不想去见二房和与二房有关的人,给自己添堵。 “哟,这定北候府的大小姐掉了一次池塘,就六亲不认了。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还没等墨书回话,一个身穿艳红色衣裙的少女便从院外款款走来,身旁唯唯诺诺的跟着一身素淡打扮的傅婉蓉。 傅嫤汐暗自打量着那个开口便是讽刺之语的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依旧不记得她究竟是谁。 也难怪,前世的她喜静,父母在世时都不爱参加京城里的大小聚会,也不好与人多来往,更不要说父母离世之后了。 倒是傅婉蓉,傅嫤汐心中冷笑一声,打扮的像个受气的丫鬟模样,是要找谁来替她做主吗? 还没等傅嫤汐开口,便听傅婉蓉小声的说道:“若鸾表姐,大姐姐身子还没好全,你不要怪她。” “若鸾见过世子。”江若鸾也不理她,径自走到傅子宸面前见了个礼,眼波妩媚的看向傅子宸。 傅子宸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 在大魏,吏部尚书只是正二品的官员,而侯府却相当于正一品大员。 傅嫤汐见状,眼神微凛,开口道:“原来是江小姐,嫤儿自落水之后,忘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还请江小姐不要见怪。哥哥,既然是蓉儿妹妹和江小姐来了,那嫤儿就不能陪哥哥赏景了。” 现在的傅嫤汐虽是十四岁之身,可早已是十九岁的心智,自不会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露怯。 傅子宸见江若鸾来者不善,心中担忧,却看傅嫤汐坚定的神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辞离开。 江若鸾一双丹凤媚眼望着傅子宸的背影,眼神打了几个转儿。 傅嫤汐压下心中的厌恶,笑道:“江小姐不是要去畅风苑赏景吗,这便走吧。”说罢领着墨书先一步离开。 江若鸾与傅婉蓉对视一眼,似是达成了什么默契,随即带着丫鬟跟了上去。 畅风苑,是定北侯府的一处著名景致。 据说是傅嫤汐的祖父,老侯爷傅正南当年为发妻,定北侯夫人亲自修建的。但傅嫤汐似乎记得安氏老夫人从来不踏进畅风苑中。想到那个神秘的亲祖母,傅嫤汐心中的疑窦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畅风苑自修建以来,其中遍种梅树,冬季梅花盛开之时,香气萦绕,玉树虬枝在冬风的凛冽中傲然独立,一派苍劲有节之相,再加上纷飞的白雪,雪、梅相映,好不奇美!故而大魏朝四季花宴之一的冬季梅花宴便在此举行。 如今只是初秋,畅风苑中的梅树光秃秃的,并没有什么好景致。傅嫤汐越发觉得,这江若鸾与傅婉蓉是别有用心了。 三人走到畅风苑的门口,只听江若鸾朗声诵道:“石径通幽好风来,玉梅雪鹤寄畅怀。真是好字,好对!” 傅嫤汐闻言,嘴角轻笑。 大魏自古崇文,就连带兵的将领都能吟诗作对。世人更是对文人儒士追捧之至。慢慢的,闺中的女儿家不再只习女红,也开始写诗作词,附庸风雅,才学越高,也就意味着更能寻得一门好姻缘。 这副对子,便是自己的母亲所写,被自己的父亲命人挂在了畅风苑石门前。 江若鸾故作一副知之甚多的样子,目光扫了一眼傅嫤汐,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不通文墨,心中暗自得意。 再往前走,便是畅风苑的中心——飞鹤亭。 亭子以灰瓦作顶,顶角伫立着一只傲然独立的仙鹤,飞扬的檐角好似仙鹤的翅膀。 亭子的柱子乃四块儿完整白玉石雕成,柱子上还有着仙鹤翱翔云海的浮雕图案。 亭子的台阶也乃纯白色玉石砌成,亭中摆放着白色的桌凳。 若是冬雪降临,此亭便会与漫天白雪融为一体,对联中的雪鹤便是此意。 大魏的女子十二岁便可参加四季花宴。 江若鸾虽参加过几次梅花宴,可次次都是专心与其他小姐争奇斗艳,从没仔细看过这里的景色,如今一看,心中暗自称奇,却不由得更加嫉妒。 思及此,她趾高气扬的紧赶几步,超过傅嫤汐先在亭中坐下,呛声道:“这就是侯府的待客之道?客人来了,也不见有人来倒茶伺候。” 傅嫤汐脚步却是不停,犹自在另一边坐下,笑说:“墨书,快去给江小姐奉茶,再端些精致的点心来。” 她倒要看看,这个江若鸾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若鸾见墨书领命离开,也摆摆手,挥退了她与傅婉蓉的丫鬟。 傅婉蓉也低着头坐到江若鸾身边。 江若鸾见傅嫤汐只是望着梅树的枯干,并不与她搭话,怒从中来,尖声道:“前些日子听闻蓉儿表妹为了救你这个定北侯府的大小姐,伤了胳膊,如今我瞧你倒是没什么大碍,蓉儿却是好久不能弹琴。我倒不知,傅大小姐竟是如此的恶毒心肠。” 傅嫤汐听此言差点没笑出来,这江若鸾未免也太白痴了些。以为这周围没有别人,便如此直白的挑衅。 殊不知二房与大房还尚且维持着表面上的和乐,她此般作为,倒教傅婉蓉难做了。 果不其然,傅婉蓉敛下对江若鸾的鄙夷,却不得不开口道:“若鸾表姐,大姐姐是侯府里最尊贵的人儿,蓉儿救大姐姐,自是心甘情愿的。” 傅婉蓉的神情自是没有逃过傅嫤汐的眼睛,看来这个二妹妹,装的果然不太老练,已经有了那晚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端倪了。 “哼!不过一个侯府的小姐罢了,也只不过是个无父无母,娘家无势的孤女生出来的罢了,能比得皇子妃尊贵吗?”江若鸾不屑道。 第九章 思量当年 傅嫤汐听得江若鸾狂妄不敬之言,眼神似利剑一般直射向她。 自莫大儒死后,母亲家族基本衰败,虽说大魏敬重清流之家,可没有娘家势力依靠,终归被人看低。 这个江若鸾竟敢如此直言母亲,自是傅嫤汐所不能忍受。 “哦?我倒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无品无阶的女子,竟敢对朝中一品诰命的定北侯夫人如此无礼了!” 傅婉蓉被傅嫤汐冷冽的声音吓了一个寒战,以往的大姐姐,说好听点,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争一时长短,说难听些,就是性善可欺,何时竟有如此强大的气场? 江若鸾也被吓了一跳,傅婉蓉是她的堂妹,今日是江映茹写信请她到侯府来玩。一见面,傅婉蓉就向她哭诉为救傅嫤汐而伤了胳膊,不能弹琴。 她对这定北侯府相貌不凡,却据说足不出户,有些神秘,性格懦弱,无才无德的大小姐十分的厌恶,以傅婉蓉的才情佳名,屈居其下自是十分委屈,所以她打定主意今日定要让傅嫤汐知道些厉害,却不曾想被她如此抢白。 恼羞成怒之下,拍案而起,指着傅嫤汐怒道:“那你又怎么敢跟未来的三皇子妃如此讲话!” 傅嫤汐一愣。 三皇子妃?江若鸾怎么会是三皇子妃?前世大约就在此时节,三皇子娶了兵部尚书之女吴氏,也就是那个导致自己自尽的吴家二少爷的姐姐为妃,后来三皇子因平废太子叛乱有功,立为太子,不久后登基为帝。 这个江若鸾怎么会是三皇子妃呢? 傅婉蓉以为傅嫤汐被吓到了,柔弱的开口,口气却难掩得意:“大姐姐,若鸾表姐前些日子定了亲事,过几日便是三皇子的侧妃了。” 原来是侧妃。傅嫤汐陷入思考。 二婶的侄女是三皇子的侧妃,现在想想前世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前世的自己素来不关注这些,一时竟忘记了。 大魏朝皇室为赫连姓,开国四大功臣其中两个被封为异姓王,衡阳王柳家,端阳王蔺家,主管文政,万世袭爵。 据传两家异姓王与赫连皇室分掌开国至宝的三分之一,互相牵制。确保皇室与王府的永久兴盛。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所谓的开国至宝究竟是什么。 另外两个被封为侯爵,正是定北候傅家,与平南侯韩家。两大侯府主管兵事。 大魏朝东西南北盘踞着四个外邦小国,分别是东陵,西塘,南越和北陈。 四国自大魏建国以来几乎年年骚扰边境,因此定北候主管北陈与东陵之军事,平南侯主管南越,西塘之军事,哪一方有战事,便是相应的侯府披挂为帅,领兵出战。如此一来,两大侯府谁也不能完全握住兵权。 几百年来,四大家族斗得你死我活,都想一家独大。却又互相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且大魏开国订下严规,四大王侯不得有女嫁入皇室为妃,没有皇权争夺的矛盾,四个家族磕磕碰碰也安然度过了十几次世袭罔替。 直到大约二十年前,当今皇上登基,太后揽政。帝位尚未坐稳,四国联盟同攻大魏,当时的定北候傅正南战死沙场。 眼看四国就要攻入京城,太后为了拉拢涣散的人心,打破规矩,向四大王侯求娶女儿嫁入皇室为妃。 其中定北侯府无女,傅青衍刚新婚,随即承袭爵位,带兵出战。 端阳王府以祖训:不娶高门妇,不做皇家媳推脱,将唯一的女儿蔺菲菲火速嫁往江南。也因此惹怒了太后,在太后授意下被宿敌衡阳王府屡屡打压,直到现在都一蹶不振。索性太后已经薨逝,不然极有可能被夺去封号。 而衡阳王府送女柳若翩入宫,后因当时的衡阳王世子娶了太后的侄女杨氏,柳若翩封为皇贵妃,产下双胞胎,三皇子与四皇子,颇得皇上宠爱。衡阳王府一时间成了京城风头最盛的家族。如今的衡阳王便是皇贵妃的亲哥哥。 平南侯送女韩嫣入宫,封为韩德妃。韩德妃生育五皇子。如今的平南侯即是韩德妃亲兄。 傅嫤汐前世喜爱读书,尤其对史书典籍颇为偏爱。因此对此番因果倒是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衡阳王府对端阳王府与平南侯府的争斗几乎人尽皆知。 因此,三皇子若想谋取皇位,四大家族中只有拉拢衡阳王府与定北侯府。 而爹爹一直以来都不曾在皇位继承上有所表态,这恐怕就是三皇子与二叔达成的共识。诬陷爹爹失去侯爷之位,扶二叔上位,那么定北侯府自然就为其所用。 傅婉蓉年纪尚幼,如今江映茹的侄女嫁给三皇子为侧妃,怕就是两方搭上关系的信号。 如果不日三皇子再娶吴家之女,那便证明衡阳王府和皇贵妃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傅嫤汐想到此处,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还以为二叔陷害爹爹只为侯府爵位,不曾想极有可能牵扯朝堂夺嫡之事。如若果真如此,自己一介闺阁女流,不能随意出门,就更别说干涉朝堂大事了。可是自己与家人的命运与此深深牵扯,难道前世的命运还要重演吗?可是自己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傅嫤汐陷入自己的思绪,对四周之事一概不知。 江若鸾与傅婉蓉你来我往的互相演戏竟都没被傅嫤汐听进耳中。 发现了傅嫤汐的心不在焉,江若鸾的怒气直冲脑中。 恰在此时,墨书与紫琴取了茶壶与点心,进得亭中。 江若鸾气不打一处来,劈头训道:“让你们拿些茶水和点心都这么慢,这样的丫鬟要来何用。” 说罢手一挥,墨书手中的茶盘脱手飞出,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上好的茶水与茶叶洒落一地。惊醒了一旁思索的傅嫤汐。 还未等傅嫤汐回过神来,江若鸾一掌又打翻了紫琴手中的点心盘,瓷盘落地摔得粉碎,几块桂花糕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看着一地的狼藉,江若鸾解气了不少。 她以为傅嫤汐不说话是怕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墨书与紫琴看自家小姐并未说话,便也低着头不动。 江若鸾上前几步,对着墨书的脸,扬起巴掌,略有些兴奋的挥下。虽然不能打在傅嫤汐的脸上,但打在她的丫鬟脸上,也能让她脸上无光。 第十章 绝不退步 墨书以为这一巴掌自己是挨定了,咬牙闭上了眼睛。她甚至能够听到紫琴的轻呼。 可等了好一会儿,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的小姐一脸寒霜的抓住江若鸾的手腕,而江若鸾则满脸痛苦的无法挣脱。 傅嫤汐比同龄的女孩子要高一些,重生之后,身体变得更强壮,力气也似乎变大了。因此可以毫不费力的制住比自己大了两岁的江若鸾。 江若鸾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形象,对着傅嫤汐破口大骂:“你个没靠没势的小孽种,快放开本小姐,你知道本小姐是什么身份吗?跟你娘一样,长着一张狐媚的脸,只会勾引男人....” “啪”。 亭中的众人都愣住了,只见江若鸾的脸上渐渐显出五个指印,而打她的,正是傅嫤汐。 “把你嘴巴放干净点。”傅嫤汐冰冷的声音瞬间将江若鸾正要再开口的话堵在嗓子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见她被自己制住,傅嫤汐并不想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傅婉蓉就在一边,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时与二房撕破脸皮的时候。 于是,她嘲讽一笑,伏在江若鸾耳边,用轻柔却不失冷冽的声音说道:“你以为订了亲就可以高枕无忧?就凭你刚才的言行,恐怕皇贵妃会重新考虑你的身份。虽然江大人是吏部尚书,但这官儿可不是世袭的。你不过是个区区六品小官的女儿,当众辱骂定北候与侯夫人,我想,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吧。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会让你看到,你会因此付出的代价。你还想在这里待着,让你的表妹看笑话吗?” “你...”江若鸾开口想要反驳,傅嫤汐却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她直起身朗声说道:“江小姐,实在抱歉。落水之后,我的手也不太听使唤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江小姐怎么受伤了?” 江若鸾愤恨的等着傅嫤汐,恨不得扑上前去撕烂她那张已初见倾国美丽的容貌。可想到自己的侧妃之位,残存的理智止住了这个念头。愤怒的甩开傅嫤汐的手,领着丫鬟匆匆而去。 傅婉蓉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刚刚大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狠厉,让她这个站在一旁的人都感到害怕。娘亲不是跟自己说,大伯母与大姐姐都是单纯无心机,任人搓圆揉扁,都不会反抗的人吗?可今日,是怎么回事。 大姐姐会看出来自己的谋算,会记恨自己吗? 想到此,她决定试探一番。 傅婉蓉上前怯怯的握住傅嫤汐的手,故作害怕的说道:“大姐姐,刚才你怎么打了若鸾表姐,她可是未来的三皇子侧妃啊。如果她记恨上了我们侯府,可怎么办啊?” 傅嫤汐压下心头的嫌恶,忍住想从她手中抽回自己手的冲动,温柔的开口:“刚才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清醒的时候,这手就挥了下去,竟碰到了江小姐。二妹妹不必害怕,江小姐不会记恨你的。是大姐姐不小心。” 傅婉蓉听闻此言,心中有些狐疑,似乎,傅嫤汐又回到从前的那个大姐姐了。 “蓉儿只是担心大姐姐,大姐姐放心,蓉儿会好好劝劝若鸾表姐,不会让她记恨大姐姐的。”傅婉蓉说着,便向着江若鸾离开的方向走去。江若鸾记恨傅嫤汐,自是她乐意见到的。现在,她需要想母亲好好地说说今日之事。 傅嫤汐看着她着急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微笑:“看来有些人,还是太着急了。” 她可不认为今天的事情只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生出的事端,听到江若鸾骂出的话,便知这背后还有谁在操纵了。这就等不及了吗? 墨书与紫琴对傅嫤汐的表现无比惊讶。却没有听清她刚刚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便问道:“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记住,以后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挨打。我傅嫤汐的人,绝不能退步!” “是。”墨书和紫琴都重重的点头应道。自家的小姐为了她们与未来的皇子妃针锋相对,怎能不让她们感动。 傅嫤汐走下台阶,又一次陷入自己的思考。 前世因为侯府只有她和傅婉蓉两个嫡女,另一个妹妹傅兰芯是二叔的妾室所出,生母早逝,总是呆在屋里不出门。所以她与傅婉蓉相处的十分亲密,甚至将她当做亲生妹妹。 可是父母去世后,傅婉蓉再见到她便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要么冷漠不理睬,要么极尽挖苦刁难。自己的身体不能受凉,可她却想尽办法让她受寒,身体每况愈下。 更不要提那晚在清风苑,傅婉蓉那毫无情意,嫉恨仇视的话语还时不时的在耳畔响起。 想她傅嫤汐一向自诩书读万卷,聪慧过人,却一辈子没有看懂人心。 等傅嫤汐回到玉蘅轩,才发现傅子宸竟然在前厅等她。 她卸下适才与江若鸾和傅婉蓉周旋的浑身冷意,发自内心的笑着走向傅子宸。 “哥哥怎么在这里?”傅嫤汐上前挽住傅子宸的手臂。 傅子宸不知为何傅嫤汐变得如此依赖他,但他素来宠爱这个唯一的妹妹,便也什么都由着她。 “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她们没有欺负你吧?”傅子宸担忧的问道。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和善,跟谁都不愿起冲突,无论发生什么事,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哥哥坐下,听嫤儿细说。”傅嫤汐拉着傅子宸坐在桌边,为他倒了一杯茶。 回来的路上,她将今日的思绪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父亲的事情,不仅仅是家宅内斗那般简单,因此,也不是她傅嫤汐一个小小的闺中女子就能够扭转乾坤。她需要助力,而她最信任的,也是最合适的,就只有哥哥。 哥哥少年英才,能文能武。虽不得老夫人喜欢,却是傅家这一辈最优秀的代表。哥哥在恒安书院读书,也能结识不少的贵胄子弟。 如果哥哥能对二房的阴谋有所知悉和防备,那么他们也可以早做准备,不至于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第十一章 示警兄长 待紫琴,玉棋,墨书和芷画守好了四周,傅嫤汐才将刚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就连江若鸾的污言秽语,也一字不漏的一一转述。 傅子宸听罢,一拳砸在桌上,怒极道:“那个江若鸾竟敢如此辱骂娘亲,辱骂嫤儿,简直...” “哥哥先别生气,听嫤儿慢慢说。哥哥真的以为,江若鸾说的,只是她想说的吗?江若鸾是江家的人,抛开这点姻亲,说到底与咱们侯府没什么关系。她的身份高贵与否,与我无关,我的身份如何,更与她没有干系。加上我以前从未与她相交,她对我和娘亲的了解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傅嫤汐轻轻握住傅子宸的手,一边安抚着,一边冷静的问道。 “嫤儿的意思是?...江若鸾是二婶的侄女,你是说,二婶她对母亲和你十分的不满?”傅子宸到底是男子,不懂得内宅的弯弯绕绕。 “从江若鸾的话中不难得知,二婶很嫉妒母亲的美貌,更加嫉妒母亲家族中落,却可以成为定北候夫人,而她出身吏部尚书府,却只能屈居第二。即便得老夫人宠爱,可执掌侯府中馈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她对母亲的不满自然十分强烈。但二婶和母亲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整个侯府这么多人都盯着她,若她敢将心中的不满表露出一二,一个不悌不义,侮辱兄嫂的帽子就会扣在她和二叔的头上。更不要说二叔的官职差父亲一大截,因此她是绝不会如此说的。”傅嫤汐分析道。 “但江若鸾不同,她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又是未来的三皇子侧妃,地位甚至可以高于母亲,她说的话即便为人所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可以用一句年少无知来搪塞过去,怎么都不会牵扯二叔二婶太多。因此,二婶这一手做的不可谓不高啊!”傅嫤汐见傅子宸认真地听着,便继续说道。 “另外,最重要的是,二婶为什么会在此时让江若鸾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她难道不知道我们会因此而联系到她吗?可见这是二婶对母亲的一种试探,更也是二婶认为他日可以取代母亲而不再收敛的开端。”傅嫤汐说道。 “嫤儿是说,二婶要取代母亲?”傅子宸凝眉思索。 “江若鸾即将成为三皇子侧妃,而二婶此时便露出了试探之意,若二婶真的想要取代母亲,就必须依靠二叔取得侯府的爵位,那么...嫤儿,你是说?”傅子宸大惊。 “不愧是我的哥哥。”傅嫤汐点头默认。 “嫤儿,你怎么会?会懂得这些?”傅子宸急忙问道。自己的妹妹才是十一岁的小女孩,怎么会去思考这些? “哥哥,你不是不知道,嫤儿最爱读史书,古往今来,权力斗争,兴衰更替,素有轮回定规。万卷史书,相近相同者,不计其数。以史为鉴,类比今昔,还能觉不出其中曲折吗?何况,嫤儿自小性情温吞,不喜争强好胜,可换来的却是如同今日般的肆意欺辱,人可以糊涂一时,却不能糊涂一辈子。” 傅嫤汐看着傅子宸难以置信的神色,知道如今自己的变化会让哥哥一时难以接受。可是她必须这么做。 她不知道那些人筹划了多久,她只知道,留给自己的的时间不多了。两年,只有两年,她能不能改变得了这么多人的命运?她的努力能不能撼动一个庞大的,牵涉众多的阴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必须一试。 世间万物,相生相息,相辅相成。往往一个微小的变化,就有可能会改变所有的一切。 傅子宸艰难的消化掉傅嫤汐给他带来的惊讶。他突然有一种错觉,面前这个女孩,真的只有十一岁吗? “嫤儿,这件事情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你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如果真有此事,哥哥不会毫无准备。不过,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傅子宸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一边有些沉重的说道。 “哥哥,我知道。就连嫤儿,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终于明白。哥哥还是放宽心,嫤儿等哥哥的答复。”傅嫤汐挽起傅子宸的手臂,轻声的说道。 “嫤儿”,正要出门,傅子宸突然回身,认真的看着傅嫤汐。“哥哥想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是哥哥永远要呵护和宠爱的妹妹。”说罢,傅子宸大踏步离去。 傅嫤汐看着傅子宸高大,俊逸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就在刚刚,她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在孤独挣扎,她还有父母,还有哥哥,还有好姐妹。 紫琴等人一直在屋外,听着傅嫤汐和傅子宸的谈话。 她们也真正的发现,自己的小姐变得如此的不同。 看到傅嫤汐靠在门边,无声的流泪,紫琴走过去扶住她,轻声道:“小姐,进屋吧。” 等到进了屋,坐在床边,傅嫤汐勉强止住了眼泪,她环顾身边的四个丫头,略带着哭腔,说:“我还有你们,真好。” 芷画一听,眼睛就红了,扑过来跪在傅嫤汐脚边,哭道:“芷画永远陪着小姐。” 墨书与玉棋更是不停地流泪。 就连紫琴也红了眼圈,却还故作严肃道:“怎么都哭了,又惹着小姐掉眼泪,多伤身。” “紫琴姐姐惯会煞风景。”傅嫤汐“扑哧”一声笑出来,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你们刚刚也都听到了我与哥哥说的,我也不避着你们。从今以后,凡事多留些心眼,尤其是与二房有关的事情,更要小心谨慎,不能让他们抓住什么错处,乱做文章。你们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这回事万分严重,我有心护你们周全,你们也断不能大意,把自己送给他们开刀。”傅嫤汐嘱咐道。 “是,小姐放心,我们知道轻重分寸。”四人虽不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听小姐的吩咐,谨言慎行,总不会有错。 第十二章 二房筹谋 二房院中。 傅婉蓉自畅风苑出来,便疾步直奔江映茹所住的秋水居。 傅婉蓉虽年方十二岁,但自幼跟在江映茹身边,耳濡目染,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机城府。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出了自家院门,便还是那个受人怜惜,柔弱知礼的傅家二小姐。 “娘亲,今日我与若鸾表姐去找了大姐姐。”傅婉蓉将在畅风苑的事情尽数讲给了江映茹听。 “大姐姐打若鸾表姐的那一巴掌,连我在一旁看着都心惊不已。”傅婉蓉说道。 江映茹听罢,沉吟了片刻,说道:“难道,那个傅嫤汐和莫泠云,以前都是装的好欺负?好让我们消除戒心?” 顿了顿,江映茹又说道:“这个江若鸾,与她那母亲一样,没有脑子,更不会看眼色,仗着爹的地位才博了个侧妃的位置,还不是屈居在吴家那个丫头之下!我让她试试傅嫤汐,却不知她将话都抖搂了出去,这以后还叫我怎么跟莫泠云相处。不过也好,傅嫤汐既然将此事一带而过,就证明她不敢跟我们撕破脸皮。” 傅婉蓉管不了这些,她拉住江映茹的胳膊,说道:“娘,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让我成为定北侯府唯一的嫡小姐,最尊贵的人,你可不能食言。” “你放心,娘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有错。你只要还按娘所说的,好好亲近傅嫤汐,让她万分得信任与你,将来有一天,一定能把她拉下来!”江映茹笑道。 “不过,今日傅嫤汐的表现倒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江映茹心中有些不安。 傅婉蓉得到了江映茹的保证,自是高兴的全然应下,随即心满意足的离去。 江映茹独自坐在桌边思索了一会子,叫来了门外守着的丫环。 “梅香,你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江映茹打发贴身丫鬟去找傅青麟。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傅青麟一回府,便被梅香拦住了去路。本来还想到美妾的屋中去乐上一番,但听得有要事相商,便止住了步子,转向秋水居。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着急。”傅青麟近年来对江映茹越发的冷淡,但碍于她吏部尚书的父亲,仍旧保持着表面上的夫妻情深。 江映茹自然也知道傅青麟的态度,可是她已经嫁进了门,没有丝毫退路。只有跟着傅青麟,给自己谋取一条荣华富贵的路。反正只要有自己的父亲在任一天,傅青麟的正妻便只能是她,将来,定北候的侯夫人也只能是她。 夫妻二人都是各怀鬼胎,互相利用。 “老爷,今日蓉儿与妾身娘家侄女若鸾与那个傅嫤汐一同游玩,蓉儿告诉我,那个傅嫤汐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江映茹又将傅婉蓉所说之事转述给傅青麟。 “哦?你是说,我那个大侄女是扮作柔弱可欺,实际外柔內韧?”傅青麟挑了挑眉,说道。 “蓉儿说,傅嫤汐打若鸾的那一巴掌,看的她都吓了一跳。”江映茹说道。 “那倒是有意思,我那个大哥,就是个让我看不透的人,如今,这个大侄女又是如此。”傅青麟斜倚在榻上,玩味的说道。 “老爷何出此言?”江映茹不解。 “当年那个人死了之后,大哥便被寄养在母亲这里,几十年来伏低做小,尽心孝顺,有时我这个亲儿子都比不上他的用心。若不是母亲对那人恨之入骨,也险些被他骗的心软。我与母亲筹划了那么久,可到最后,还是他不声不响的坐上了侯爷,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傅青麟紧握住双拳,恶狠狠的眼神看得江映茹一个激灵。 “不过,很快,我就能拿回属于我的所有东西。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大哥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若鸾马上就会嫁进三皇子宫中,到时候,我们就和衡阳王府站在同一条船上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些,衡阳王府和贵妃娘娘依旧不会拉拢傅青衍,不是吗?”傅青麟得意的大笑起来。好像已经看到自己拥有一切的那一天。 “那个人?谁?”江映茹不解地问道。她发现傅青麟似乎还有什么秘密不曾与她说起。 “好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握住侯府里的财产,逐渐架空大哥一家。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理会。”傅青麟斥责道。 江映茹有些不满地开口道:“你可别忘了,这条线你要靠我们江家连着,难道这种事不该教我知道吗?”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傅青麟丝毫不为所动。“我们对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而今你我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其他的,你就不要徒劳枉费心思了!” 江映茹气极,却无法出言反驳。这么多年夫妻,她深知傅青麟不想告诉她的事,她是怎么都问不出来的。 不过料也无妨,傅青麟自然有他的谋划,自己只需按照父亲和傅青麟的计划做好便是。想来不日她就能登上侯夫人的宝座了。 傅青麟也不愿再多呆,起身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声音幽幽的问道:“傅嫤汐为什么打江若鸾?”说罢甩门扬长而去。 江映茹一愣,随即惊出一身汗。想了一会儿,又冷笑道:“不过是说了莫泠云几句,你可真是个痴情种。哼,比起傅青衍,你倒是与你那个爹,像的紧。” 这一晚,傅嫤汐噩梦连连。或许是日有所思,以致夜有所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血泊之中。精细的脖颈上插着银簪,鲜血不断地涌出,可她就是无法死去,眼睁睁的看着侯府的家仆将自己摆上花轿。鲜血把抬妾室的粉色轿子染成了正红,诡异而恐怖。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寒风吹开了轿帘,轿子外站着的,便是那个形貌猥琐的吴家二少爷,一边的眼睛还缠着纱布,对着她贪婪**的奸笑着。 “啊!不要。”傅嫤汐大声尖叫,随即想要逃出轿子,可是仿佛全身都被绑缚一般,动弹不得。 她越是挣扎,就越是喘不过气来,那人也就离她越近。她的眸子惊恐地愈睁愈大,却无法阻止那人向她扑来。 “不!不要!不要碰我!” 第十三章 祖母寿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小姐....” 似乎从远方传来一阵阵的呼唤,傅嫤汐迫切的想要抓住这救命的稻草,逃开这不堪的命运。 “啊!”床上的傅嫤汐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四个丫头着急的面容。 原来只是梦。原来已是早晨了。 “小姐?你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芷画急忙问道。 “没事。”傅嫤汐渐渐平复心情。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起身示意玉棋帮她换衣,一边说道:“此事不要让娘亲知道。” 紫琴和墨书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傅嫤汐严肃的深色,不再开口。 傅嫤汐明白,若让莫泠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为她担心。她绝不会让母亲为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紫琴正为傅嫤汐梳妆,墨书从屋外进来说道:“小姐,夫人说今日不在青芜院用早膳,等小姐起了,就去青芜院和侯爷夫人一起去清风苑。” 清风苑?傅嫤汐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冷。 前世,自己在清风苑看尽了衣冠禽兽的丑陋嘴脸,墨书也是丧命于清风苑外。重生以来虽没几天,可她却从没想过踏进那个地方。 何况一直以来老夫人都不让大房去给她晨昏定省,为何今日? “我知道了。”傅嫤汐打定主意,一会儿想办法跟母亲推了去。 等傅嫤汐来到青芜院,才发现傅青衍和莫泠云早已站在门口等着。就连本该去书院的傅子宸,也站在一旁。三人的装束都十分的正式。 傅嫤汐这才倏地想起,今日该是老夫人的寿辰。前世自己出事的日子,不也离老夫人的寿诞不远吗。 看来是必须要去了。 “爹爹,娘亲,哥哥。”傅嫤汐亲昵的上前挽住莫泠云的胳膊,也不行礼,只是用甜嚅的声音轻唤。 傅青衍与傅子宸没说什么,他们一家人的相处向来亲密无间。倒是莫泠云,故作生气地数落道:“嫤儿,怎么还是学不会礼数规矩啊。” 傅嫤汐吐了吐舌,乖乖的一一行礼:“见过父亲,母亲,大哥。”随即却又攀上莫泠云的手臂,撒娇道:“娘亲,这样行了吧。” 莫泠云被她闹得没脾气,只好笑骂道:“这丫头,没个正形儿。” 傅青衍在一旁看着母女两人相处亲昵,心头被幸福一点点的填满。盘旋在心头的阴霾也淡了许多。今天的日子,着实不是个让他可以高兴的起来的日子。 傅子宸观察着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妹妹,与昨日那个冷静深沉的女子判若两人,心中的狐疑和愧疚也越来越大。 四人不再耽搁,举步朝清风苑而去。 快到清风苑,傅嫤汐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傅子宸身后,她可不想让碎嘴的人说她不懂规矩,再给爹娘惹麻烦。 傅嫤汐脑中努力搜寻着前世的记忆。 父亲出事之前,每次到老夫人寿辰这天,父母,哥哥与自己,还有二房,三房的人都会到清风苑去用膳,给老夫人请安见礼。但是从不大摆宴席。 那个时候,她不懂是因为什么,只知道总听到侯府有老仆人悄悄的说着老夫人有情有义。但是,在傅青衍出事后两个月,老夫人的寿辰之时,侯府大摆宴席,宾客络绎不绝,满府的红绸缎刺的傅嫤汐的眼睛生疼。 那时,刚刚失去父亲和兄长的她躲在玉蘅轩里默默地流泪,安慰自己,只是因为这是祖母的六十大寿,府里才如此大办。 可是第二天,母亲为父亲殉情自尽,自己的天彻底地塌了。 等等。傅嫤汐突然觉出不对。 父亲以谋反罪名下狱,圣旨上写着定北候府嫡系满门抄斩,哥哥那时远走边关,音讯全无,父亲拿免死金牌保了她。 可是为什么母亲也活了下来?又是谁找到了哥哥,告诉了哥哥家里出事?又是谁害死了哥哥?又是谁把哥哥的死讯传回京城? 以及,母亲若真是为殉情而死,何以会是在父亲死去的两个月后?况且她记起前世母亲在父亲灵堂前曾抱住她说永远不离开她。 那个时候哥哥的死讯已经传来,她只有和母亲相依为命,为何母亲要突然丢下她不管呢?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嫤汐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灼烧,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 一直深陷在自己思考中的傅嫤汐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行人已经来到清风苑前。 守在苑门口的陈妈妈见傅青衍到来,急忙迎上前行礼道:“老奴见过侯爷,夫人,世子和大小姐。侯爷真是早,老夫人正在梳洗,请侯爷稍等片刻。” 傅青衍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说什么。 傅嫤汐不知前方的爹娘与哥哥早已停步,一个不留神便直接撞上了傅子宸的后背。脚下一个趔趄。 傅子宸身形敏捷,一转身就扶住了正要摔倒的傅嫤汐。 恰好,没有错过傅嫤汐深沉,和一丝来不及掩去的怨恨。 傅子宸心下一紧。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那个无忧无虑的妹妹心思越来越深,连他都无法看穿。 傅嫤汐察觉到傅子宸的探究,却又无从解释,只好低声说道:“多谢哥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陈妈妈才又出来,这次却是满脸堆笑的说道:“老夫人已到堂中,侯爷,夫人,世子,大小姐快快请进。” 傅青衍轻扶着莫泠云的手臂,抬步进入苑中。 陈妈妈的眼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 待到入得正厅,傅嫤汐才发现屋里竟是已经坐满了。 老夫人坐在上好的檀木打造的桌旁悠闲的啜着茶。二老爷傅青麟斜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二夫人江映茹一身艳红的衣裙,身体前倾,滔滔不绝的朝老夫人说着奉承的话。 傅婉蓉一身青绿衣裙,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 十三岁的傅子安和妾室所出的十二岁的傅兰芯也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站在身后。 三老爷傅青石和三夫人安昕依旧是透明人的模样,低着头坐着,形状畏缩。 三房的独子傅子归适才十岁,乖乖地站在母亲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与父母如出一辙。 见傅青衍四人进来,老夫人眼皮微抬,状若无物。 第十四章 违心祝寿 江映茹站起身来,说道:“大哥今日可早啊。”言罢故作姿态的掩嘴轻笑,旋即坐下。 傅青麟倒是十分殷勤的站起来,行礼道:“大哥,大嫂。” 傅嫤汐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傅青麟。她暗自打量着傅青麟彬彬有礼的模样,倒真是应了那句衣冠禽兽。 蓦地,她发现傅青麟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的母亲莫泠云的身上,却又很快一扫而过。目光中隐隐闪烁着不甘与贪慕。 傅嫤汐心中大惊。那样的目光,自己前世曾在那吴家二少爷的眼中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难道,这个二叔,竟对他的嫂子,自己的母亲有非分之想? 来不及多想,三老爷与三夫人也站起来见礼,二人更是客气的不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见过侯爷,夫人,世子,大小姐。” 四周的人却早已见怪不怪。在这侯府之中,三房的身份,不见得比家生奴仆高出多少。 老夫人此时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状似亲热道:“青衍来了,快坐。” 傅青衍上前几步,俯身拜道:“青衍祝母亲福寿安康。”莫泠云,傅子宸,傅嫤汐也随之下拜。 “快起来,坐。”老夫人笑着示意道。 这时,陈妈妈和几个婆子先后进入屋中,几人手上都端着托盘,盘上便是寿酒。 老夫人接过陈妈妈递来的小盅,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肃穆。她站起身,将杯举过额前,说道:“此杯,敬先人。” 傅嫤汐清楚的记得,每一年老夫人的寿辰,都有这么一个举杯遥敬先人的环节。前世的时候,她不只一次的好奇过那个所谓的先人究竟是谁,在没有人为她解惑之后,她自己猜测该是战死沙场的老侯爷,也就是她的祖父,傅正南。 然而,今天的她却一点儿都不这么认为了。 傅嫤汐仔细的观察着老夫人的每一个表情,意外的发现了她眼底的不情愿,和偷偷瞄向傅青衍的眼光。 如果是敬给祖父的,老夫人断不会如此,那么,傅嫤汐心中暗忖,只怕与自己那个神秘的亲祖母有关。而看她看向傅青衍探究的眼神,自己的父亲,恐怕也是知道真相的。 自己的亲生祖母究竟是谁?为什么老夫人纵使万般不愿,仍要在父亲面前表现的如此怀念?甚至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从未提起过她,自己的亲孙女直到临死之前才知道?傅嫤汐打定主意一定要一查到底,找出此中原由! 傅青衍在老夫人之后站起敬酒,他的脸上波澜不惊,老夫人尽力瞧,也瞧不出端倪。 第一杯酒尽洒在堂中的地砖上,蕴湿一片。众人都低着头,鸦雀无声。 老夫人满意的看着几个小辈的眼中闪过的迷茫不解。取代那个人,让她永远的被遗忘,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那人出身高贵又如何?风华绝代又怎样?得不到爱情,得不到权力,甚至连命都没有了,又怎么比得过她呢! 陈妈妈和几个丫鬟陆续为众人呈上酒杯。这便是老夫人的寿酒。侯府的公子小姐也能破例喝上一杯。 傅嫤汐冷眼看着爹娘,叔婶一个一个的向老夫人拜寿,眼里的寒冰越来越浓,看向老夫人的眼光也越来越凌厉。 面前端着得体笑容的老夫人与那个大言不惭的出卖自己的老夫人渐渐的合二为一,若不是傅子宸的呼唤,她只怕就要扑上去扯下她虚伪的面具。 “嫤儿,嫤儿”站在她身旁的傅子宸察觉到妹妹的异样,压低声音唤道。 “啊?哥哥?”傅嫤汐猛地回过神来。 “快到我们了。”傅子宸提醒道。 傅嫤汐这才发现三叔和三婶已经跪在了老夫人面前,陈妈妈正从三叔的手上接过寿礼。是一尊白玉观音和一卷佛经。 二婶江映茹轻笑一声,说道:“哎哟,我说三弟,三弟妹呀,每年你们的寿礼都是白玉观音和佛经,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老夫人的佛堂都摆不下这么多观音了。” 三叔傅青石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三婶安昕轻轻的解释道:“玉观音和佛经是三爷亲自请圆觉寺的高僧开了光的,祈愿老夫人富贵安康,福泽绵长。”声音一如既往的含着怯意。 江映茹最看不得安昕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也懒得与她多说,遂不再理会。 老夫人眼皮抬也没抬,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傅青石和安昕随即退下。两人的脸上都十分的平常,丝毫没有被冷落的窘迫,似乎对一切都坦然承受。 能忍人所不能忍,并且一忍就是这么多年,这两个人必不是等闲之辈。傅嫤汐这般想着。 傅子宸作为长孙,是侯府小辈第一个上前祝寿的。他撩袍跪下,敬上一杯寿酒,随即将寿礼递给陈妈妈。 老夫人瞟了一眼精致的礼盒,并没有马上打开,只是笑着道:“宸儿有心了。” 傅子宸闻言说了几句贺词,便起身退下。 接下来便是傅嫤汐了。她想起前世的这一次,因为不是整寿,寿礼相对普通,自己送上的是亲手绣的“七步生莲”蒲团,希望能博得老夫人的喜爱。老夫人的确表达了对她孝心的满意和赞赏,但她在老夫人的佛堂里从来没有见过。想来,早已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了。 无情无义的残忍之辈,即使日日礼佛,诵读经文,又怎么能洗刷的掉满心的血腥和肮脏。 重生归来,“七步生莲”的蒲团早已绣好,此刻便在紫琴的手里捧着。傅嫤汐一步一步的走向主座,衣袂纹丝不动,正是高门贵女的风范。 江映茹和傅婉蓉刀子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傅嫤汐却浑然不觉,她的脑中闪着一幕幕的都是前世那场寿宴的场景。 大红的绸缎,觥筹交错的人群,意气风发的老夫人和二房众人,悲伤的自己,最后,是刺目的鲜血...... “祝祖母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傅嫤汐下跪敬酒,语气中带着隐忍悲愤的颤抖。 第十五章 兄妹齐心 “嫤儿果然孝顺,深知祖母心意。”老夫人开口赞道,命陈妈妈接下蒲团,伸手扶起傅嫤汐,顺势将手上的血玉镯子套在傅嫤汐手腕上。 傅嫤汐下意识就想挣脱,最终咬牙忍了。前世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比起父母兄长,祖母和叔婶对她都相对好些,直到死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他们刻意喂养的工具,就等着什么时候推出去送死。“谢祖母赏赐。”傅嫤汐复又跪下拜谢。毫不意外的,感受到了背后几道灼热的目光。 反正前世这血玉镯很快被傅婉蓉从她这里讨去,无需过多在意。傅嫤汐退回傅青衍和莫泠云身后。 接下来是傅子安,十三岁的年纪,一双丹傅眼便十分风流勾魂,足可见他日放浪。他送上的是自己画的一幅江山图,几句话便哄得老夫人搂着他直笑。 傅嫤汐见状不由得又想起往事,这才是他们的天伦之乐,前世的自己以为一句赞赏便是真心,到最后妄送了性命。 眼神一转,傅嫤汐突然看见傅子宸暗暗投来的担忧目光,她突然心中一动,重生以来自己每日都陷在前世的悲痛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却忽略了亲人的关爱与担心。若自己一味沉浸于愁苦之中,岂不是行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说不定还会令自己丧失判断力从而错过改变命运的时机,这样更是得不偿失。 思及此,傅嫤汐迅速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下定决心将过往种种抛开不想,只一心一意的活在当下。 看傅嫤汐的容色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傅子宸虽疑惑却也松了口气。自昨日与妹妹相谈过后,他感觉妹妹思虑颇重。心中更加确定一定要想办法开解她。 傅婉蓉、傅兰芯和傅子归相继拜寿,傅婉蓉还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傅兰芯和傅子归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存在感。 寿宴就这么过去,江映茹与傅青麟又说了几句奉承之言,老夫人便乏了,众人也相继告退。 回到玉蘅轩,不曾想傅子宸也跟了来。傅嫤汐猜到他许是有话要说,便吩咐紫琴和玉棋去准备茶点。 “哥哥前来,可是有话要对嫤儿说?”傅嫤汐问道。 “嗯”傅子宸关切地了她一眼,说道:“这几日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还没有恢复?需不需要请医师来瞧瞧?” “哥哥放心,嫤儿已经好了,而且身子似乎比以往强壮了不少呢。”傅嫤汐笑回道。 “那就好。”傅子宸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傅嫤汐。 “哥哥有什么话直管说便是,你我兄妹,还有什么话不能对嫤儿说吗?”傅嫤汐奇怪地问道。 “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傅子宸沉吟片刻,继续又说:“今日在祖母那里,我看到你的眼神...有些...异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为了此事。傅嫤汐不由感叹傅子宸观察的细致入微。 “哥哥可还记得,昨日嫤儿与你所说的那些话?”傅嫤汐反问。 “当然记得。昨日我只觉得你不像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倒如同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今日见你在父母面前一如往常,可一见到祖母,你好像,好像是怀着什么深刻的仇恨一般。嫤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傅子宸迟疑而担心的问道。 傅嫤汐知道自己昨天的话语一定对傅子宸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毕竟一个养尊处优,本该无忧无虑的世家闺秀,想的都应该是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胭脂水粉之类的事,像她这样满腹猜疑,心思沉重的几乎没有。可她的经历故事却不足为外人道,说给傅子宸听只怕是会吓到他。 “哥哥多虑了,嫤儿只是昨日听了江若鸾的那些话,再联想到书中的某些故事,有所思罢了。嫤儿自小看书,不就总是思前想后,深陷其中吗。爹爹还曾说嫤儿用心来着。”傅嫤汐试图用如同撒娇般的口气蒙混过关。 但显然傅子宸并不相信,他环顾四周,看并无人接近,遂压低声音道:“昨日你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二叔与三皇子搭上了关系,是有图谋爵位之心,而二婶对母亲就是一步一步的试探。这些事可不是看了书就能想得到的,嫤儿是以为我没看过书吗?” 傅嫤汐听傅子宸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便知道傅子宸是势必要探知她的心思了,自己也不能再遮掩。 过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傅嫤汐开口说道:“哥哥果然心思缜密,嫤儿便实话实说了。以前嫤儿与二婶和二妹妹走的很近,甚至有时候觉得二婶待我比母亲待我都要亲近些。可是,就在我落水前的几日,我无意之中听到二婶对二妹妹说,会让二妹妹成为侯府最尊贵的小姐,二弟傅子安成为最尊贵的世子。”傅嫤汐将原由全都推给了自己偷听到了江映茹的话,反正这本就是江映茹的心思,就是不说出来,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话说到这份上,傅子宸再听不出言下之意,便不是定北侯世子了。虽然对傅嫤汐的说辞将信将疑,但联想傅青麟和江映茹一贯的作为和侯府错综复杂的关系,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傅嫤汐见傅子宸听了进去,便继续说道:“后来我还听到,二妹妹对二婶说祖母疼我比疼她更多,可二婶却说,父亲不是祖母的亲骨肉,自然不会疼我了。” 这话便是牵强了。傅青衍的身世恐怕只有老夫人,父亲,傅青麟三个人知道,以她多年来对傅青麟和江映茹的了解,傅青麟不会把此等大事随便告知江映茹。 而且,就算江映茹真的知道,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说给傅婉蓉听。就连傅嫤汐不也是前世临死时,老夫人气极说漏嘴才知道的吗。 可傅子宸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大惊之下,抓住了傅嫤汐的手臂:“嫤儿,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出去,也不许说给任何人听!” 第十六章 其利断金 傅嫤汐被他吓了一跳,手臂吃疼缩了一下。 傅子宸回过神来,有些内疚的赶紧放了手。 “对不起,嫤儿,我太激动了。”傅子宸内疚的说道。 “没事的”,傅嫤汐浑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傅子宸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哥哥是如何知道的?” “是我几年前无意偷听到父亲对母亲所说的。”傅子宸也不愿隐瞒妹妹。“后来父亲发现我偷听,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对别人说,尤其是你。” “哥哥不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傅嫤汐问出自己的困惑。 “父亲不愿说,我也不能问,后来我偷偷问母亲,她也不肯告诉我。”傅子宸说道。 “好了,嫤儿,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这件事也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最好也不要让爹娘知道你已知情。”傅子宸言辞有些闪烁。 傅嫤汐看出了傅子宸不愿多谈,但想必他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更多。料也无妨,自己总会有办法知道的。 “哥哥放心。嫤儿只与你一人说过。”傅嫤汐回道。 原来哥哥也是知情人。那么前世哥哥一气之下远走边关就有了更充分的解释。也难怪,傅子宸是傅青衍唯一的也是最优秀的儿子,自然会让他知晓。 只是,爹娘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自己呢?倒让她与仇人亲密无间。 恐怕是爹娘想让自己无忧的成长,却没想到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嗯,其他的事情你也无需多虑,交给我吧。”傅子宸说道。 “哥哥,我......”傅嫤汐还想再说什么。 “嫤儿放心吧,我与爹爹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傅子宸摸了摸傅嫤汐的头顶,安慰道。 傅嫤汐听得此言,知道哥哥已经被说动,眼睛一亮,接道:“哥哥这般想就再好不过了,有一天哥哥会明白嫤儿绝不是危言耸听。此事牵连甚多,不是嫤儿这样的深闺女子可以左右的,因此希望哥哥能够与我站在一起。哥哥只需相信,嫤儿这一切都是为了爹爹,娘亲,哥哥和嫤儿自己!” 傅子宸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看着傅嫤汐逐渐湿润的眼睛,傅子宸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傅嫤汐突然就有些激动起来。重生以来不过寥寥几日,她觉得自己似乎过了半辈子那么长。她迫切的想要改变命运,却又怕时间过得太快来不及准备。她说到底只是一个人,还尚是一个深闺中的少女,她想不顾一切的去做,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而如今,傅子宸已经知晓,那么爹爹也就一定会知道。如此一来,以爹爹的心智和手段,早作防范,自己再出一份力,一定能改变结局的。一定会的! “哦,对了,今晨听母亲说半月后就是菊花宴了,要我来问问你去不去。若是去的话,过两天请府里的管事妈妈来给你做几件新衣裳。如今你的个子是一天一个样了,衣服都做不及了。”傅子宸岔开话题。 “菊花宴?”傅嫤汐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己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出门,因此从来不参加什么宴会。只是如今重新来过,她不想再如此生活了。 “好啊。”傅嫤汐爽快的应下。 傅子宸没想到一向不爱出门的妹妹答应的如此迅速,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 “哥哥也会去吗?”傅嫤汐问道。 “当然,爹爹也同去。不知嫤儿可做了什么准备?此等宴会,想必会有许多世家女子出席,少不得会展示一番。不过嫤儿如此优秀,想来无需准备便早已胸有成竹了吧。”傅子宸调侃道。 “哥哥笑话我呢,嫤儿除了会读书写字,又还会做些什么呢。”傅嫤汐有些惭愧,自己琴、棋、画水平都是平平,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就一个书法是傅青衍和莫泠云从小教授的,还算可以。女红倒是不错,可谁又会比试这些呢。 “想来哥哥是想要嫤儿帮着瞧瞧哪家的姐姐才艺过人,将她说与哥哥吧。”傅嫤汐揶揄道。想想哥哥也已十八岁,的确是该说亲的年纪了。 “小孩子,胡说些什么!”傅子宸哭笑不得。“若你愿意去,就到母亲屋里去挑些衣料花色,也省得在这儿胡思乱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竟逃也似的离开了。 “哥哥慢走啊!”傅嫤汐看着傅子宸有些凌乱的背影,偷笑不已。一个男子也会因为说亲的事情害羞,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哥哥如此可爱。 第十七章 菊花宴会 大魏朝京城中有四大花宴,春、夏、秋、冬各异。分别是衡阳王府的桃花宴,平南侯府的荷花宴,端阳王府的菊花宴,以及定北侯府的梅花宴。四大王侯府中的花园景致都是京城中的一绝,每年的花宴都聚集了京中高门大户,络绎不绝的宾客。因此四季花宴也是各权贵之间结交和增进感情的绝好机会。 傅嫤汐前世因为性格喜静,即使十岁便能出席宴会,依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二岁时跟随母亲参加过两次花宴,只在宴会里出了会儿神便回来了。十三岁后父亲出事,她更是再没去过。 前世家族的变故,让傅嫤汐深刻的体会到权贵结交虽说是利益至上,到了危难时刻,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但如今她既然想要改变命运,就必须清楚的知道贵族圈子里的消息来做出判断。于是当莫泠云与她说起此事,她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半月时光转眼就过,这一日,定北侯府门前马车依序而列,仆人们奔走其间,人声喧闹。 玉蘅轩中,墨书和紫琴忙着给傅嫤汐梳妆,素来咋呼粗心的芷画也在一边安静细致的检查着傅嫤汐的衣着首饰,以防有什么不妥。 玉棋慌里慌张的来回转悠,嘴上一边说着:“都怨我,记错了时间,让小姐起的晚了。这是小姐第一次参加宴会,若是迟了,我就是万死也不能赎罪了。” 傅嫤汐闻言顿觉好笑,四个丫头都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紧张,相反她这个正主儿却丝毫没有感觉。 “这本来就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傅嫤汐见玉棋额上急出了细汗,忙安慰道。“你瞧,我这不也穿好了吗。” 紫琴摆弄好傅嫤汐外衣的飘带,抬步往外走,一边说道:“这回倒叫你长个记性。” “小姐,好了。”墨书将傅嫤汐的头发结了个小髻,饰以白玉珠花,其余散发任其自然垂下,再用青色的发带微微扎束,正趁得清丽可爱。 傅嫤汐正想瞧瞧镜中自己的模样,紫琴便进来说道:“小姐,夫人叫绿意姐姐来催呢”。 “好了,走吧。”傅嫤汐点点头,起身起身向门外走去。这次出门,她只带着紫琴与玉棋两个年龄大心思细的丫头,墨书和芷画年龄小,便留在家中。 刚出了门,便看到莫泠云已经等在了院外。见傅嫤汐穿着蓝白色的襦裙款款而来,莫泠云脸上尽是笑意。 “娘,”傅嫤汐唤道,说罢疾步走到莫泠云身侧,挽住了莫泠云的胳膊。 “在家时可以这样,到了地方,可不许如此了。”莫泠云告诫道。 “知道了,娘。”傅嫤汐吐了吐舌,急忙规规矩矩的站好。 莫泠云满意的上下瞧了一番,接着说道:“今日是你第一次参加宴会,多与人说说话,若能遇上几个说得来的,日后再有宴会,也能有人陪着。你若是再像个闷葫芦一样,娘可就生气了。” “是。娘放心吧。”傅嫤汐应道。 二人说着便来至府门前。 江映茹早已等在那里,傅婉蓉一袭粉色衣裙,娇滴滴的站在她身后,如果忽略掉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嫉恨和脸上强装出来的柔弱的话,看上去倒是可爱的紧。 “大嫂和大侄女可真是姗姗来迟啊。”不出所料,江映茹出口便酸到。眼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莫泠云和傅嫤汐二人的装束,见并不突出便放下了心。 “是我迟了。”莫泠云淡淡的回了一句,便带着傅嫤汐上了头前的马车。 江映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噎了噎,一甩袖也上了第二辆马车。 一路上,莫泠云都在告诫着傅嫤汐要注意的礼节和规矩,傅嫤汐也认真的记下。自己不常出门,虽说在家中也十分的守礼守矩,但毕竟是外出做客,若是稍有半点不妥,便会沦为别人的笑柄,连带着定北侯府的名声也会受损。傅嫤汐可不想给父亲与母亲添麻烦。 她微微掀起车帘,马车的前方是父亲和二叔,二人骑着马谈笑风生,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他们的身后跟着傅子宸,高大的身躯在马上显得十分英武,再配上俊逸的外表,引得街上的老幼妇孺频频侧目。相比之下,年纪小,坐在马上还有些驼背的傅子安逊色不少。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傅嫤汐顿觉恍如隔世。人生得以重来这般天赐的机缘,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才能不枉费此中波折。 当马车驶至端阳王府门前,傅嫤汐随莫泠云走下马车。 抬头看去,红墙灰瓦,好一座巍峨的端阳王府。拾阶而上,漆红大门敞开着,门上正中挂着一块儿带些斑驳的烫金匾额,上书“端阳王府”四个大字,正是大魏开国皇帝的亲迹。 门边的奴仆整齐的排列开来,面色恭谨,脊背挺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门前引客,态度谦而不卑,正而不傲。 傅嫤汐默默在心头赞叹一声,下人如此,足见端阳王府家风严谨,当家人治家有方。无外乎能说出“不娶高门妇,不做皇家媳”之言,并敢于违抗太后旨意。 听说如今的端阳王妃是恒安书院文大儒之女,书香门第,清流世家,风姿不俗。傅嫤汐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了。 男宾与女眷不在同一处,傅青衍与傅青麟带着傅子宸与傅子安前去前厅,莫泠云协同定北侯府的女眷直接被引至后花厅。 后花厅。 “定北侯夫人到。”丫头通报道。 霎时厅中正高声笑谈着的人都停下来,一齐看向门口。 大魏四大异姓王侯之一,统兵千万,军功傍身,威震夷狄的定北侯府,自然是很多官员争相结交的对象。 傅嫤汐莫名有些紧张,还带着些微的激动。衣袖下的手握了握,暗示自己要冷静下来,自己一定要改变前世默默无闻,最后默默死去的情景,一定要走进京城的贵女圈。不为名利,只为改变命运。 第十八章 端阳王妃 江映茹跟随在莫泠云身侧,看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每一道都越过了她。想她也是正二品大员的女儿,奈何却嫁了侯府的嫡次子,不能承袭爵位,也不能谋求高官,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户部郎中,在这样的场合还要仰仗莫泠云的名头,思及此,她就满心怨恨。 傅嫤汐跟在莫泠云身后款步走进厅中。母亲风姿不凡,地位高贵,个性又温柔谦和,看着满堂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不知道是福是祸。 余光一闪,原来是身旁的傅婉蓉,那双眼睛里的厉光毫不掩饰的投向莫泠云的背影,见傅嫤汐似乎转过了头,很快消失不见。 傅嫤汐心底冷笑一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果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是不择手段地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再理会傅婉蓉,傅嫤汐抬眸去看端坐在正位之上的夫人,气质清雅如兰,笑容温和柔美,眼神中还有着不染世俗的高洁,与母亲不相上下。正是端阳王妃文氏。 见她们进来,端阳王妃似不经意的看向莫泠云,嘴边的笑容竟不自觉收起几分。 莫泠云走上前,行了个半礼,说道:“王妃安好。” 端阳王妃站起身来,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只是淡淡的回道:“侯夫人请坐。” 此时厅中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都暗自在心里思忖是否端阳王妃与定北候夫人有什么过节。只有少数几个年龄较大的传统世家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 傅嫤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得不说,端阳王妃的表现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暂不说二人都是四大王侯世家的女主人,就说两人都是清流出身,父辈又同为恒安书院的先生,两人也必是幼时相识。如此冷淡的确不合常理。 若不是傅嫤汐清楚的看见端阳王妃在她们进来时突然坐直,身子前倾,眼神带着些期许,站起身后伸出的手也不自觉的颤了颤,而莫泠云问安时身体陡然僵直,声线里刻意装出疏远之感,她或许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端阳王妃与母亲之间有不快。 这是怎么回事。傅嫤汐发现似乎有很多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突然,傅嫤汐记起前世的一些往事。 自己十二岁前,因为家中没有可以参加宴会的适龄女儿,莫泠云从来不参加四季花宴,除非是随父亲出席宫宴而非去不可。 十二岁之后,因为自己天生性子略显孤僻,除了读书写字竟没什么别的爱好,因此也就不大喜欢出门。若换做别家之人,做母亲的一定会要求女儿多出去结交显贵以结识手帕交,或是谋求好亲事。 可莫泠云却不同。她的母亲不仅不强求,也总是与她一样待在家中,轻易不出门。与此相比,二婶江映茹倒是十分勤快。这也导致了到后来很多世家的小辈都不认得究竟谁才是定北侯的侯夫人。 而这一次,莫泠云却十分热衷此事,先是张罗着给她做新衣,更是在她爽快应下后激动不已。之前还以为是母亲想让自己多出去走走,如今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傅嫤汐还在思索着母亲的事,一旁已有人说话了:“定北侯夫人真是稀客啊,上次见面还是在宫里的新年宴上。” 说话的是对桌的一位衣着艳丽的妇人,妆容精致,一双傅眼微微上挑,足见年轻时何等妖媚。仔细一瞧,那容貌竟与江若鸾十分近似。 “嫂嫂说笑了,大嫂性子冷清,不喜欢热闹。”还没等莫泠云答话,江映茹已经开了口。 原来这便是江映茹的嫂子,江若鸾的母亲。傅嫤汐暗暗记下。 “那我们这些俗人倒真是比不上了。”那江夫人笑说道,语气里莫名带着些酸味。 傅嫤汐眉头微皱,怎么江家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以为傍上了三皇子,就能明目张胆的不把定北侯放在眼里了吗? 江映茹丝毫不给莫泠云接话的机会,将自己俨然当做了定北侯府的当家人。“嫂嫂这是哪里话,大嫂出身清贵,当然与你我不同,你瞧瞧我这大侄女,与大嫂更是相像了。” 话头顺势转向坐在莫泠云身侧的傅嫤汐。众人都看向这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身上。 只见一个身着蓝白衣裙的小女孩,坐姿端正,下颌微收,面对打量的目光不躲不闪,落落大方。再看那初露清丽秀美的面容,不难想象他日风姿。众人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江映茹没想到傅嫤汐第一次面对众人便如此不露怯,反倒是博得了好映像,不由得气闷。于是不甘心的又说道:“我这侄女素来身子弱,前些日子在院里玩闹掉进了池塘,还未大好,今个儿第一次赴宴,你们这么盯着看,莫得吓坏了她。” 莫泠云眉毛一动,心中有些不虞,正要开口,那边江夫人又接着说道。“可不是,听说倩儿为了救她,伤了手臂,不能抚琴了。” 傅嫤汐听得此言差点笑出声来。 本来江映茹想要扣她一个身子不好,又不懂规矩的帽子,那江夫人又想帮着捧出傅婉蓉姐妹情深,哪知傅婉蓉为这次宴会做足了准备,就等着一曲扬名,她这样一说,傅婉蓉可是骑虎难下了。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江若鸾和她的母亲,似乎都有些说话自作聪明,实则不然的意味啊! 果然,江映茹听得自家嫂子的话,脸都黑了半边,还想将话圆回来,却被门外进来的小丫鬟打断。 “王妃娘娘,三皇子,四皇子,六公主到了,王爷请您前去。” 三皇子,四皇子来了?厅中众女眷闻言都骚动起来。 皇室子弟,天潢贵胄,看看跟在自己身旁的女儿,若能攀附上一二,便是享不尽的荣光。 “既是三皇子,四皇子殿下与六公主前来,我等也要随王妃前去迎接。”一个贵妇人说道。顿时众多附和。 端阳王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一众女眷呼呼啦啦的跟随其后。 第十九章 皇亲贵胄 端阳王府门前。 端阳王爷蔺城和前来赴宴的男宾早已等在门前。傅青衍等人也在人群中站着。见莫泠云和傅嫤汐到来,投来关切问询的目光。 傅嫤汐心头一暖,颔首微笑着回应。自己第一次参加宴会,就刚才的表现,虽然不曾显山露水,但应该还算中规中矩吧。她暗自给自己加了一把劲儿。 在众人都翘首以盼的等待中,三驾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从马车之中依序走出两个男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十分俊逸。引得傅嫤汐身边几个少女暗暗低呼。想必便是皇贵妃所出的一对双胞胎,三皇子和四皇子了。 后一驾马车中也步出一位宫装少女,看马车的饰物和她周身的装扮,正是六公主。容貌秀丽,眉眼凌厉,看起来似乎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跟着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少女。一个容貌清丽可爱,挽着六公主的手臂十分亲昵。另一个微低着头,躲在后面,看不清脸和表情。 “臣等恭迎三位殿下。”端阳王携众人行礼。 只见那个个子高些,穿着宝蓝锦袍的男子上前回礼。“王叔不必多礼。今日是菊花宴,您是主,我是客,您又是长辈,合该我向您问安才是。”端阳王府虽是异姓王,但地位崇高,堪比皇亲。因此皇室子弟称端阳王为“王叔”也并无不妥,更显得十分亲近。 不过这三、四两位皇子的母族是衡阳王柳家,如此这般倒有些故作姿态了。 “三皇子折煞微臣了。”端阳王回道。 原来这个是三皇子赫连从枫。傅嫤汐暗暗打量了几眼。这两个皇子虽说是双胞胎,但仔细看还是可以区分的。 三皇子更高些,身子更挺拔,周身萦绕着皇族霸气,颇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派,若单看此等气质,他日能登上帝位也毫不奇怪。 再看四皇子赫连从柘,一身白衣,本该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之相,可惜面容微微浮肿,眼下微青,恐怕是纵欲过度。如此形貌,真是有些煞风景。 果不其然,傅嫤汐看到很多女子的眼睛已经黏在了三皇子身上。 “明月见过王叔。”六公主越过眼睛正在女宾中乱瞟的赫连从柘,走上前来。六公主赫连明月乃京兆府尹宁默之女宁湘宁贤妃所出,因为势力单薄,攀附着韩德妃过活。因此与皇贵妃一系向来不对付。 “锦瑟见过王爷,王妃。”一直跟在赫连明月身边的少女也走出了见礼。“这是我大姐姐。”说着指了指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少女。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个青绿衣裳的姑娘。容貌清秀可人,虽说不是一眼就惊艳的感觉,但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只是穿着打扮略逊色了些,咋一看去,还以为是六公主的丫环。 “采薇见过王爷,王妃。”那姑娘跟着行了个礼。声音细若蚊蝇,小的可怜。 都说女人堆儿里最不缺八卦,傅嫤汐正思索这两位小姐是谁,那边就有一个看起来是个小世家的妇人低声说道:“都说这平南王府宠妾灭妻,我还道不信,如今看看这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样子,才知传言不虚。” 原来是平南侯韩家的小姐,傅嫤汐用心记下。 很快又有人回道:“这话可不对,现在的侯夫人可是抬了平妻的。” “平妻可算不上妻。想来这侯夫人定不是个善茬儿。这韩大小姐年方十五就从没露过面,若不是今日,谁能识得她。想想前一个早早去了,留下一儿一女,连个世子都没捞着,可怜见的。” 是了,这平南侯府的名声在京城中确实不怎么好。 傅嫤汐也听说过平南侯前侯夫人早逝,留下年幼的嫡长子,嫡长女在继室身前养大。最后的世子之位也被平南侯韩应胥请封给了继室所出的嫡次子。 前世大概是明年秋天左右,韩德妃所出的五皇子反叛逼宫,整个平南侯府被诛杀殆尽。这也是大魏四大王侯府分崩瓦解的第一幕。 而接下去就是他们定北侯府了。 许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些,赫连明月和韩锦瑟都听到了些言语,遂往这边看来。两个长舌的妇人连忙噤了声。 “六公主殿下,二位韩小姐,后花园中已备好茶水细点,请殿下品茗赏景。”自来到府门前便一直站在端阳王妃身边的一个少女出来对赫连明月行礼道。 “你是谁?”赫连明月眉头一皱。上下看了面前这个气质静雅,身子窈窕的少女一眼,挑眉问道。她年岁尚小,极少参加宴会,因此对很多高门的贵女都不熟识。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小女蔺仪姝。”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潇然郡主!傅嫤汐心下暗呼道。 这个蔺仪姝十二岁时便已才名远播,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本身更是温婉大气,机敏聪慧,满腹才学不输男儿。如今十六岁便更显风华了。前世端阳王府随着新皇登基逐渐衰败,家族凋零。听闻后来蔺仪姝被赫连从柘强抢入府,最后生死不知。 “你就是蔺仪姝?”赫连从柘突然凑近,问道。 傅嫤汐清楚的看到了赫连从柘眼中的贪婪和欲念。暗道一声不好。 赫连明月冷笑一声,看向蔺仪姝的眼光带着嫉恨和怜悯。虽然这蔺仪姝美貌动人,可被四哥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端阳王蔺城也注意到了赫连从柘的动作,眼神微凛。 “素闻端阳王府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赫连从枫开口打圆场,一边向赫连从柘递了个狠厉的眼色以示警告。 “殿下谬赞了。”蔺城回道。一边示意端阳王妃带女眷离开。 可有人却不想这么快离开。 “是啊,都说蔺世子和郡王更是一表人才,王爷和王妃可不能藏私啊。”不知是哪个宾客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众人又是一通附和。 这下,端阳王妃也不好强行带女眷离开了。 傅嫤汐也有些好奇,这端阳王世子和郡王一直佳名在外,但除了在恒安书院求学之人以外,其他人很难见到,也难怪众人心痒痒了。 第二十章 弯弯绕绕 “臣蔺逸珝见过三殿下,四殿下,公主殿下。”从端阳王身后的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穿墨绿圆领袍的男子,十九岁左右,眉宇英俊,面容沉稳,颇有世家长子典范。 傅嫤汐眼神暗暗在蔺逸珝与傅子宸之间打了个转,芝兰玉树,各有千秋, “默然兄怎么躲得那么远。”赫连从枫走上前拍了拍蔺逸珝的肩膀,十分的亲切。“逸珵呢?这种宴会,怎么不见他?” 蔺逸珝回道:“逸珵和友人出游了。”赫连从枫倒也不再追问。 自蔺逸珝出现,人群中大部分的目光都从三皇子身上转过,落在他的身上。不得不说,真是名不虚传。有蔺逸珝如此,那郡王蔺逸珵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傅婉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蔺逸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是如此的震耳欲聋。为了掩饰自己的满眼倾慕,她悄悄地拉了拉傅嫤汐的袖子,小声说道:“大姐姐,这蔺世子果然如传闻一般,这样的人,蓉儿以为只有大姐姐方能与他般配,其他的小姐,就连六公主都比不上呢。” 傅嫤汐早就注意到傅婉蓉对蔺逸珝的痴迷,听她此言,顿觉讽刺。傅婉蓉还以为她是那个乖顺听话,没有脑子的傅嫤汐吗? 若是她傅嫤汐真的如她所说,对蔺世子一见钟情,再不加掩饰的穷追不舍,她的名声不仅会十分难听,其他世家的小姐恐怕会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吧。 “蓉儿可不要乱说,我看蔺世子也有意无意看向你呢。今日二妹妹这般清丽脱俗,把我们这些人都给比下去了呢。”傅嫤汐也转身小声说道。果见傅婉蓉眼中燃起来丝丝火花。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傅婉蓉,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秋华园的菊花想必开得正好,王妃不如引我们前去瞧瞧吧。”相见的人也见到了,众人也知道见好就收,便有一个妇人提议道。 “当然。” 秋华园是端阳王府特为菊花宴建的一处园景,内中栽满各类菊花,有一赏花楼,可供登楼赏景。 园子有两道门,男客与女眷从不同的门进入,最后都能走至赏花楼。 一路上,端阳王府负责种植打理菊花的仆人为众人讲述着每种菊花的品种,颜色,习性。 菊花的花瓣有平瓣,关瓣,颜色有单色,复色,其中当属黄、白最多。品种更是千种百样。 仙灵芝的稀有娇美,颇像个穿裙子的小姑娘;雪海纯白无暇,较宽厚的花瓣向花心包拢,尽显风姿。 最受欢迎的就是墨牡丹了,大魏朝没有牡丹花,人们都是只听说过牡丹国色天香的美名,却谁也不曾见过,如今见到相似的墨牡丹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几个妇人无比兴味的想要求得几束,移栽回自家。但因为太过名贵,对水土要求很苛刻,听了家仆的讲解,最后都悻悻作罢。 若说傅嫤汐最喜爱的,便是紫龙卧雪。品种奇珍,所种不多,不似其他的品种一般一大片的盛开。可就是那么几朵,簇拥在一起,金黄的,深紫的,那雍容华贵的气派在满园芳华之中脱颖而出,一下便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比起春花夏草,秋日里还能绽放芬芳的花确实少之又少。只有菊花能经得住秋霜的击打,仍能傲然挺立。秋风吹过,菊花纤细的花瓣落了满地,可枝头上依旧盛开着繁茂的花朵。如果人的生命亦能如菊花般坚毅,那该多好。 不一会儿,众人便已游至赏花楼前。看着眼前的二层小楼,大家都心知肚明——花宴的重头戏就要到了。 这四季花宴之所以如此受人追捧,除了能赏各色名花,观四时之景,还有结交勋贵之外,最重要的是各家的贵女得以在花宴上一展才华,若能因此扬名,将来的婚嫁便不会差了。 “此处是赏花楼,楼上已备好茶点,公主殿下,众位夫人,随我一同上楼吧。”端阳王妃说道。 莫泠云身为四大王侯府除了主人端阳王妃以外唯一赴宴的贵夫人,自然身份尊崇,协同傅嫤汐跟随在赫连明月和端阳王妃的身后步入赏花楼。 这赏花楼正是为花宴展示才艺所建。一楼是男宾之处,二楼便是女眷。二楼向外突出一处观景台,既能尽揽秋华园全貌,又能让一楼的男宾听到楼上的声音。既不违礼教,又达到了目的,可谓是极尽巧思。 待上了楼,众人依序而坐。莫泠云和端阳王妃依旧是毫无交流。倒是端阳王妃身边的蔺仪姝不时的转头来看傅嫤汐。 傅嫤汐察觉到她的目光,遂朝她微微笑了笑。蔺仪姝也没有被人发现偷看的窘迫,十分大方自然的微笑回应。 看着眼前的蔺仪姝,傅嫤汐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亲切。心头的紧张也不由得淡了几分。 宴会如期开始。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率先奏了一曲琴,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江夫人,你家的若鸾小姐怎么没来,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她的琴弹得极好。”一位与江家关系亲近的夫人说道。 那江夫人因为夫君只是个六品小官,便坐在了后面。此时得意地开口道:“鸾儿许了下月的亲事,如今正在绣嫁衣呢。”言语间颇为自得。 众人了然,谁都知道江家与三皇子结亲之事,自然是尽力巴结。 “听闻江夫人的甥女,定北侯府的二小姐也是个中高手,不如请她来试试。”江夫人只有江若鸾一个女儿,因此大家就转而说起了她小姑子江映茹的女儿。 傅婉蓉见有人提起她,便兴奋不已。本来因为傅青麟官阶不高,只能远远坐着的沮丧一瞬间被欣喜取代。若能一展琴艺,说不定可以让蔺世子对自己刮目相看。 “刚刚江夫人不是说傅二小姐伤了手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还没等傅婉蓉高兴完,坐在端阳王妃附近的一个夫人便状似无意地问道。看起来身份不低。 第二十一章 花楼斗艳 “那是兵部尚书的夫人。”莫泠云回头小声对傅嫤汐提点了一句。 一路上莫泠云已向她介绍了很多世家的夫人贵女,傅嫤汐都一个一个牢牢记下。 原来是兵部尚书吴家的吴夫人。也是,她的女儿吴悦是三皇子正妃,江若鸾是三皇子侧妃,能说好话才怪。 江映茹一听此话,恨不得撕了自家嫂子和这个吴夫人的嘴。江夫人也是一脸不虞,却是不满吴夫人当众给她难堪。 傅婉蓉此时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本来已经起身,现在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端阳王妃见状,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随后向蔺仪姝示意了一眼。 只听蔺仪姝开口说道:“仪姝素来钦慕平南侯夫人一手琵琶绝技,想来韩二小姐也必得真传,不知可否让我们大家欣赏一番。” 韩锦瑟十分得意的站起身来。 傅嫤汐将一切尽收眼底,暗道端阳王妃与蔺仪姝聪慧机敏。 吴家和江家虽说针锋相对,但说到底都是三皇子和皇贵妃一派的人。端阳王府不涉皇权争斗,自然也不会让蔺仪姝来蹚浑水。此时捧出韩德妃母家的韩锦瑟,即让自己置身事外,又将矛头指向平南侯府,可谓一举两得。 真不愧为几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异姓王府,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果然,傅婉蓉眼神十分怨毒的盯向韩锦瑟,愤愤地坐下。 韩锦瑟的琵琶技法果然名不虚传。指尖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琵琶幽然的乐音环绕整个赏花楼,一曲前人名作《秋菊长吟》听得人如痴如醉。 “侯爷,您这个女儿可真是才气不凡啊!”一楼厅中,许多官员向平南侯韩应胥称赞道。 韩应胥十分高兴,抚着胡须笑道:“哈哈,小女区区琴技,倒叫各位见笑了。”眼睛状若无意的掠过傅青麟的所坐之处。 “琴技”?傅青麟头上的青筋不禁跳了几跳。琵琶是琵琶,琴是琴,这个平南侯不就是想要嘲笑他吗!心里不由得恨极了江映茹和江家的那个说话不过脑的女人。 韩锦瑟的技艺的确娴熟,十三岁的年纪能将琵琶弹得如此绝妙实属不易。傅嫤汐不由得佩服。 “早听说韩二小姐琵琶弹得了得,如今一见果然不凡。不知日后可有机会赐教。”一个清灵娇俏的女声自二楼厅外传来,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一个身穿湖蓝衣裙的少女缓步而来。 韩锦瑟回身看去,见得来人,虽脸有不忿,却默默地退下。傅嫤汐不禁觉得好奇。 “我道是谁,原来是珍玉郡主。”赫连明月自来到花楼便一言不发。就连韩锦瑟上台表演也是面无表情。如今见这个少女进来,竟是突然略带酸意的开口。 珍玉郡主?傅嫤汐努力在脑中搜寻这么一个人。 是了,她是御亲王的独女赫连秋瑶。御亲王赫连凌云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姓亲王,因此这赫连秋瑶是除了皇后所出的二公主赫连夜雪之外,大魏公主郡主中最尊贵的了。即便是六公主赫连明月也要比她矮一截。 “秋瑶拜见王妃与众位夫人。”赫连秋瑶说是行礼,却也只是微微福了下身,足见心高气傲。 她缓缓环顾了一下座中的同龄贵女,除了蔺仪姝之外,都不能与她相比。不过等她长到十六岁的年龄,风采必能超过蔺仪姝。 忽然,赫连秋瑶看到坐在端阳王妃附近的一个穿着蓝白襦裙的少女。看起来与她同龄,身材却明显高挑许多,而且与她的衣色十分相像,容貌还未长开,但可以想象他日的倾城之色,瞬间觉得非常讨厌。 “你!”赫连秋瑶指着傅嫤汐。“接下来你来表演。”口气十分倨傲。 傅嫤汐忽然间被点到,有些愕然,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第一次来参加宴会,只想多记住些人,并不想出风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风头可以出。没想到这个珍玉郡主一来便如此给她难堪,她不记得何时曾得罪过她。 “小女不会什么才艺。今日第一次参加菊花宴,初出茅庐,只求能欣赏众位姐姐的才华横溢,不敢当众出丑,还请郡主原宥。”傅嫤汐起身回道。声音不卑不亢。 “不会才艺又为何来参加菊花宴啊?”赫连秋瑶却不打算放过她,趾高气扬地又问道。“你叫什么?” 傅嫤汐皱眉,这个赫连秋瑶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端阳王妃还在这坐着,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本想不予理睬,但想到父母和哥哥,随即深吸一口气,回道:“小女,定北侯府,傅嫤汐。” “定北侯府?”赫连秋瑶嘲笑道:“定北侯府的小姐就是个无才无能的粗鄙之人吗?” 莫泠云听得此言,护女心切,便想出言反驳,却被端阳王妃抢先一步。 “我曾听闻郡主画技超群,妙笔生花,这赏花楼上如此景观不知能否有幸请郡主留下墨宝。” 莫泠云回头看来端阳王妃一眼,眼神很是复杂。 赫连秋瑶似乎就是等这一句话,顺势便说:“当然,取来!”只见身后两个丫鬟早已备好了笔墨纸砚。 傅嫤汐被气笑了,合着这个赫连秋瑶就拿她做了个筏子,来抬高自己,顺便一展才华。 其他的人都知道其中之意,有的人如傅婉蓉般幸灾乐祸,有的人只能暗自同情傅嫤汐。 赫连秋瑶也着实有几分真功夫,不一会儿一幅《百菊贺秋图》便跃然纸上。五颜六色的菊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工笔精致华丽,的确不错。只是这番才艺是踩在傅嫤汐头上显现出来的,傅嫤汐怎么也看不出个好来。 “当真不错。”端阳王妃赞道。 赫连秋瑶头微微一抬,很是得意。看着傅嫤汐,问道:“你呢?定北侯府的小姐当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傅嫤汐怒从心起。说她可以忍,说侯府就是带上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如果自己再一味的忍让,莫不让外人觉得他们可欺不成。 第二十二章 风华初绽 “恕嫤汐无礼,烦请王妃借笔纸一用。”傅嫤汐没有搭理赫连秋瑶,只是对端阳王妃行礼说道。 “不用,用这个就行。”不知道赫连秋瑶为何如此急切,听得此言迅速打断,随即挥手让刚刚的奴婢将崭新的宣纸和笔墨摆至案上。 傅嫤汐已然摸清了这个珍玉郡主的脾气,也懒得与她多言,见端阳王妃没有异议,便起身走到桌案前,凝眉细思。 她有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比乐器比不过韩锦瑟,就连琴技都够不上傅婉蓉的水平。比画更是难敌赫连秋瑶半分。因此只能靠书法取胜。 但这“书”也不能太中规中矩,这样不仅不会得到众人的夸赞和青眼,只怕还会受到赫连秋瑶更肆无忌惮的嘲笑。 毕竟遍观大魏,能写一手好字的人比比皆是。 那么,只好从内容上做些文章了。 傅嫤汐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提笔蘸墨,浓黑的墨汁很快浸润了雪白的狼毫笔。 不得不说,书法真的是这世间最神奇的东西。 明明是裹满了黑色墨汁,看起来甚至有些污浊肮脏,但却能在纯洁的宣纸上写下天下间最清白的初心。 跃然纸上的字体可以秀丽精美,亦可狂傲不羁,一笔一划都体现着执笔之人的万千心绪。 书法如此,人生亦如此,浓墨愈染而心境愈白。 傅嫤汐微微的转过头,本来清朗的天空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阵阵凉意顺着秋风送进观景台,不由得又让她想起了前世那痛入骨髓的感觉。 傅嫤汐深深的沉溺在书法的世界之中,仿佛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人,独自挥毫,写尽人间的悲欢离合,恩怨爱恨。 众人看着场中央那个不断书写着的女子,一股超然脱俗之气仿佛围绕其周身,她的眼神坚定而凝聚,手臂潇洒却有力,朦胧之中那尚显青涩的面容渐渐变得美丽而成熟,似乎稍有不慎,面前的女子就会乘风而去,羽化而登仙。 赫连秋瑶满怀嫉妒的盯着傅嫤汐,这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少女。倒要看看她能写出个什么。赫连秋瑶愤愤然的思道。 “献丑了。”一个清冽婉约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幻想与痴然,原来傅嫤汐已然停笔,窈窕的站着。 一旁回过神来的侍女们走上前将宣纸轻轻拿起,举在身前,向厅中众人展示。 只见那纸上的字狂放潇洒却不失整齐,凑在一起竟像是一朵傲然盛放的墨菊在寒霜中坚挺独立。 “长夜西风惊梦醒, 嫣红姹紫葬九尘。 雨打镜湖飘萍碎, 冷霜过处难再春。 郁金黄华分秋景, 宁老枝头不甘沉。 盛衰轮回天有定, 一簇尽傲万花魂。” 蔺仪姝步上前来,仔细地从这硕大的墨菊中,读取一首七言律诗。临了,不由得赞道:“好诗!” “好!不愧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女。”一直默不作声的赫连明月也出言赞道。能让赫连秋瑶一脸吃瘪样子的人,她赫连明月丝毫不会吝啬她的赞赏。 “定北侯府的傅大小姐当真好才气,倒是本郡主孤陋寡闻了。”赫连秋瑶不得不开口不情愿地说道。 “多谢郡主称赞。嫤汐第一次参加花宴,郡主不知也情有可原。”傅嫤汐闻言也聪明地递上一个台阶。 虽说她很不喜欢赫连秋瑶的性子,但单就她的身份,傅嫤汐也不愿得罪她而给自己树敌。毕竟她参加花宴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艳压群芳。 “看到傅家妹妹的诗,倒教我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知珍玉郡主可否借纸笔一用?”赫连明月却不想事情到此为止。 傅嫤汐或许不知,但她可是知道的,赫连秋瑶作诗的水平连恒安书院的童生都比不上,若是不趁此机会压压她的风头,怎么能消减自己长久以来屈居其下的憋闷。 “当然,六妹妹诗兴大发,做姐姐的当然愿意倾囊相助。”赫连秋瑶心中暗恨,面上却依旧得体得笑说道:“只是不知六妹妹与傅大小姐的诗谁能更胜一筹啊?” 赫连秋瑶本想引得素来争强好胜的赫连明月将矛头对准傅嫤汐,却不想赫连明月一点都不上她的当,虽说心中也有意与傅嫤汐争个高下,但却依旧大度地说道:“傅大小姐珠玉在前,我已是吃了亏了,郡主如此说,岂不是叫明月无地自容吗?” 赫连明月着重的咬着“郡主”二字,对赫连秋瑶的称姊道妹置之不理。纵使她受尽荣宠又如何,公主和郡主说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此时傅嫤汐早已回到莫泠云身后坐着,静静地看着这两个皇室贵女之间的明争暗斗。 赫连明月轻踏莲步走至案前,直接拿起毛笔,蘸了浓浓的一笔墨,在新呈上的宣纸上迅速写就一首诗,示意侍女将它拿起。 “秋雨霏霏意转凉, 富贵金英开满堂 任凭百花争春冠, 一季花开艳群芳。” 在座的某家小姐轻柔的诵读出此诗,众人随即连声附和称赞。 “六妹妹自比菊花,富贵金玉,艳压群芳,当真是心境之写照啊。”赫连秋瑶虽不怎么会作诗,但品读一二还是可以的。赫连明月的心思在诗中昭然若揭,心比天高,只是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受不受得起了。 傅嫤汐与赫连明月接连作了诗,座中的几个小姐也坐不住了,纷纷上前来一展诗技,但大多辞藻华丽,意境单薄。宴会变诗会,赫连秋瑶的画技卓然很快被人忘到了脑后。 “京城之中谁人不晓潇然郡主才学满腹,诗艺超群,今日之机,若能一睹郡主风华,此行也无憾了,王妃可不能藏私啊。”一个夫人提议道,其他人也都连连称是。 蔺仪姝不好拒绝,便大方的起身道:“刚刚众位妹妹的诗作教潇然听来已是难以匹敌了,我便在这里取个巧儿,作个长短句罢。” 傅嫤汐暗道蔺仪姝敏捷聪慧,她的水平若是作诗一定会得到满堂贺彩,但如此就会得罪在座的每一位世家小姐。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别人压过自己。而她选择作长短句,既彰显了自身的才华,又避开了一比高下的锋芒。 二十三章 潇然示好 “风雨秋,海棠瘦, 金菊花开香满楼。 重阳赏千绸。 黄昏后,东篱酒, 骚客隐逸板桥头。 笔墨染红袖。” “好!”众人拍手赞道。 楼下的男宾听得这么多佳作早已议论纷纷。一个翰林苑的编修此刻便兴致盎然的品评起适才的佳作。 “潇然郡主此作,颇有些前朝陶公之遗风,日赏秋菊,黄昏把酒,此等心境非常人可有,亦是多少世人求而不得之悠然啊。” “方大人过奖了,小女只是仰陶公之美名,慕陶公之心境,与之尚不能相比。”端阳王蔺城回道。 “潇然郡主之长短句固然精彩,但不如公主殿下的诗意境更高。”另一位大人开口道。“不与百花争春冠,只在此季艳群芳,莫不是傲然独立之意吗!” 文人墨客都敬重有风骨,有气节的态度,自然此诗中的菊花也不例外。 “张大人若说起傲然独立,只怕不及傅兄长女之作吧。”这张大人乃平南侯曾经的门生,此言一出,便引来了某个与定北侯府交好的官员的反驳。 “傅家女之诗意境悲苦晦暗,倒不及六公主之晴朗贵气。”又有人说道。 “傅家女之诗尽写秋意肃杀,强烈的对比,最后才方显菊花之品格,‘宁老枝头不甘沉’岂非勃然生机之写照?如此比较其意更胜!”那官员评道。 “但此诗怨气颇重,小小年纪此等心绪,只怕......” 眼看众人因为傅嫤汐的诗作快要争吵起来,蔺城只好出言打断道:“菊花宴对诗本是应景而作,若几位大人因此不快,岂不白白浪费这眼前美景。如今雨过天晴,二位殿下与各位大人当在这秋华园好生观赏一番。” “王叔所言有理,本王对秋华园的各类名品早已向往已久,刚刚走马观花只觉不能尽兴,如今倒能一赏秋芳了。”三皇子赫连从煜开口道。 众官员见三皇子如此说,也跟着表示兴致勃勃。倒是傅青衍和傅子宸的脸色有些担忧。 傅嫤汐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会有此等凄苦之意。傅青衍百思不得其解。 而傅子宸却联系到前些日子妹妹的变化,再看今日的诗作,妹妹如此思虑过甚,只怕会伤及身心。 楼上的女眷听得楼下男客都离去赏花,便也有些蠢蠢欲动。端阳王妃见状也不好拘着,花宴的最终目的就在于此,便也宣布女眷们可以自由赏花。 莫泠云想让傅嫤汐多结识些同龄贵女,便打发她去逛园子,自己则跟几个亲善的夫人闲聊着。 傅嫤汐走出赏花楼,便直奔紫龙卧雪所栽之处。傅婉蓉见她一人,也连忙跟上。 “大姐姐,你作的诗可真好,几位翰林院的大人都为你争得脸红脖子粗呢。”傅婉蓉试探的问道。她以前怎么从不知道傅嫤汐会作诗呢?难道真如母亲所说,她已防备着他们了吗? 傅嫤汐听出她言外之意,心中厌倦与她周旋,便佯怒道:“二妹妹怎可如此说,若要人听了去岂不误解?几位大人乃为才识互相切磋,又怎能说是为了我?二妹妹断不可如此胡言乱语。”话虽这么说,但傅嫤汐依旧表现的隐隐有些自得。 傅婉蓉这才放心。女子的虚荣心便是她们最大的弱点,而也只会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不假掩饰。看样子傅嫤汐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信任与她,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二人相伴来到紫龙卧雪的花圃前,傅嫤汐静静地欣赏着面前雍容的花朵,感觉心中的铅华被尽数荡涤。 傅婉蓉却无心赏花,她不再掩饰内心的嫉妒,狠狠地盯着傅嫤汐的后颈。总有一天,她要取代傅嫤汐,成为定北侯府最尊贵的小姐。 “这是父王最爱的品种,原来傅小姐也喜欢。”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傅婉蓉急忙掩去眼中的情绪,回过身去。 “嫤汐见过潇然郡主。”傅嫤汐闻声转过身行礼。 “蓉儿见过潇然郡主。”傅婉蓉也随着俏生生的行礼,以求给潇然郡主留个好印象。 “不必多礼。”蔺仪姝上前虚扶一把,随即又说道:“今日才知傅妹妹才华横溢,以后要多多出来走动,你我姐妹也好互相切磋不是?” 傅嫤汐闻言点头称是,她对这个温婉大气的潇然郡主十分有好感。 “傅妹妹喜欢紫龙卧雪吗?”蔺仪姝问道。 “回郡主,正是。”傅嫤汐答道。 “说了不必多礼,你我也算相见恨晚,我虚长你两岁,便托大做你的姐姐如何?”蔺仪姝笑说道。 “承蒙姐姐抬爱,嫤儿荣幸之至。”傅嫤汐也不扭捏,从善如流。 傅婉蓉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十分的不满。不知道这潇然郡主什么眼神,竟会对傅嫤汐青眼有加。若是此时自己失了时机,让傅嫤汐抢了先,便不能引起蔺世子的注意了。 思及此,傅婉蓉忙开口道:“郡主姐姐如此垂爱,真教蓉儿受宠若惊。蓉儿真替大姐姐高兴。平日里与我庶妹,姐妹三人中大姐姐只与我最是亲厚,如今能得知音,真是再好不过了。大姐姐,郡主身份尊贵,又才学不凡,这次你便不会觉得与人难以相交,话不投机了。” 言下之意竟是傅嫤汐攀附权贵,故作清高,还顺便将她自己也说的出身尊崇,才艺过人。 傅嫤汐心下对傅婉蓉的这些小心思十分不屑。傅婉蓉心计重则重矣,却是将别人都当做了傻子,还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哪里知道别人只是不说破而已。 蔺仪姝闻言只是对着傅婉蓉友好的笑了笑,却仍旧对傅嫤汐说:“嫤儿妹妹若是喜欢紫龙卧雪,可以移栽回去一朵,以妹妹的品性,必是爱花之人。” “姐姐谬赞了。嫤儿虽爱花,却不懂花,此等花中绝品应该被悉心照料,尽心呵护,若是到了嫤儿手中,只怕不日便会枯萎,白白可惜了这花季。这秋华园中的能工巧匠众多,这里才是它们最适宜的地方。只要能见得花开正好,无论它属不属于我,都无关紧要。”傅嫤汐看着在地上雍容华美的紫龙卧雪,感叹的说道。 “傅大小姐果然是怜花惜花之人,却不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二十四章 皇子殷勤 一个男声不和时宜的闯进来。赏花的傅嫤汐三人俱是一惊。 三个男子自三人身后款步而来,一个便是三皇子赫连从枫,另一个与他并肩而行的自是四皇子赫连从柘。倒是那第三个身着紫袍,满身贵族之气,面容虽好,举止却难免俗气的男子,傅嫤汐不曾认识。 “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御二公子有礼。”蔺仪姝一一行礼。 原来是御亲王次子赫连从熙,赫连秋瑶的哥哥,傅嫤汐与傅婉蓉也跟着行礼。 傅婉蓉看着面前的三个男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但凡能得到一人的青眼,便不会被人小看,也能把她一直瞧不起的傅嫤汐彻底踩在脚下。 三皇子已经定了亲事,若鸾表姐若不是仰仗外祖父的官职,这等好事合该由她傅婉蓉来做。四皇子声名狼藉,虽是皇子,但自己没道理往火坑里跳。御亲王次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是个嫡次子,不能继承爵位。不过那也无妨,自己若能嫁给御亲王次子,便要将世子拉下来,她才能做未来的御亲王妃!不过御二公子比起蔺世子来说还是稍逊一筹了。 傅婉蓉将这三个男人早已暗中打量了个遍,只是其他人都浑然不知罢了。 “刚刚在赏花楼中,傅家大小姐的才学文思便让我等赞叹不已,此等佳人竟从未得见,倒真是本殿的不是了。”赫连从枫看着身材已经较高,却仍比自己矮了两头的傅嫤汐说道。 “是啊,如今已经方知‘诗如其人’,古人诚不欺我也!”赫连从熙也走上前来,目光有些灼热。自己年方十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以往遇到的女子都对自己的家世,外表所痴迷,如今这个才貌双全的家人竟对自己毫不动心,倒教他想要好好探究一番了。 “多谢三殿下,御二公子,小女才疏学浅,当不起此等谬赞,不敢在两位面前班门弄斧。”傅嫤汐垂下眼帘,回道。 从第一次见到三皇子赫连从枫,她就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谈不上有好感,却也谈不上反感。 或许是因为自己知道他是他日的九五之尊,而父亲之死,家族之祸却与他休戚相关。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若要改变自己与亲人的命运,他的登基与否亦是关键。可想来他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古皇权最是诱人,身为皇子龙孙,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傅大小姐太谦逊了,就连一向挑剔的翰林院李大人都对傅小姐赞不绝口,傅小姐又怎会是一般之人呢。”赫连从枫依旧不停地赞赏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对这个尚有些稚嫩的少女十分感兴趣。 傅婉蓉不甘心自己又一次被忽略,于是插话道:“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大姐姐莫要再谦虚了,蓉儿倒是觉得,没有谁能比得过大姐姐。”说罢做出一副十分濡慕的样子看着傅嫤汐。 傅嫤汐听言眉头微蹙。傅婉蓉一句话便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幸好这附近只有他们六人,若被有心人听到,她傅嫤汐恐怕就会吸引来全京城贵族小姐的嫉恨了。 不过,她倒敢笃定蔺仪姝不会因此而嫉恨于她。没有什么原因,她直觉便是如此。虽然她对自己的这个直觉仍感到十分诧异。 “这话倒要让本殿下说道说道了。”一旁的四皇子赫连从柘突然插话道,“傅嫤汐也不过是个初绽头角的小丫头,谁不知咱们潇然郡主十二岁就名扬天下了。我说的可对啊,仪姝妹妹?” 听到四皇子赫连从柘的轻佻之一,傅嫤汐心头万分厌恶。想起前世蔺仪姝的凄凉结局,她竟对这个自己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产生了一股怜惜之意与保护之心。 赫连从柘好色成性,又身份尊贵,蔺仪姝再聪慧机智,又怎么能逃得过赫连从柘的纠缠不休呢! “四殿下所言确是不实。”蔺仪姝对赫连从柘的用心早有感觉,此时便淡淡的回道:“惜取少年时,傅妹妹年幼便有此等学识已是不凡,人才辈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我大魏的福气。若是一代不如一代,难保不会重蹈前朝覆辙。” 傅嫤汐闻言一笑,蔺仪姝这是光明正大的朝赫连从柘脸上删了一巴掌啊。以四皇子之习性,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吗。 赫连从柘却浑不在意,仍旧轻浮地笑道:“没想到仪姝妹妹也有几分巾帼风范。到时候让我三哥将此言进于父皇,必回赞赏王叔教出来个忠心为国的女儿!” 蔺仪姝闻言一怒。刚才的话虽是她逾矩了,但也是考量了后果才说出口。大魏民风开放,如今的天子知人善任,察纳雅言,必不会为此一句善言而迁怒端阳王府。可这四皇子偏偏要拿这茬来堵她的心,莫不是威胁于她。 三皇子赫连从枫还不想和端阳王府把关系弄僵,刚刚赫连从柘在府门前的一出便已让端阳王十分不喜了。 如今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正是谋权夺位的关键时刻。立场中庸的端阳王府也是他所想要拉拢的对象。此等大事断不能坏在自己这个无能的弟弟身上, 想到此,赫连从枫便出言打圆场道:“今日好不容易得以出宫赏景,四弟就莫要沉溺于国事之中了。此时此景,合该好生欣赏才是。” 赫连从柘虽然十分不服气自己的这个孪生哥哥,但他知道母妃最是疼爱三哥,若他不听三哥的话,回去必回被母妃责骂怪罪,于是悻悻然的默不作声,开始往四周乱瞟。 “刚刚听傅大小姐喜爱紫龙卧雪,本殿十分好奇。通常女子并不喜爱此类品种,倒是如仙灵芝般颇得喜爱。连明月都爱不释手。不知傅大小姐为何喜欢紫龙卧雪?”赫连从枫又问傅嫤汐道。 傅嫤汐怎么敢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身为深闺女子,最忌讳特立独行。于是只得答道:“回殿下,秋华园中的每一种菊花都十分美丽,各有千秋。其实小女不懂赏花,纯粹是瞧着这紫龙卧雪的颜色甚是奇特,才驻足观赏。” 赫连从枫闻言也只是微笑不语,倒是赫连从熙开口道:“我倒对这花颇有几分研究,不知嫤汐是否有兴趣听我一一道来。” 二十五章 上山进香 嫤汐?傅嫤汐不记得何时与这御亲王次子如此亲密了。 “当然愿意啦,对吧大姐姐,蓉儿也十分想要了解一二呢。”不等傅嫤汐回答,傅婉蓉又一次冷不丁的插话道。为什么这些勋贵男子都对傅嫤汐如此?是了,一定是因为傅嫤汐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女,若是自己取代了傅嫤汐,必也能得到他们的另眼相看。 赫连从熙见傅嫤汐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便开始侃侃而谈。 其实赫连从熙所说只是写浅显之谈,之前在秋华园的花匠那里早已听过。但傅婉蓉依旧表现的兴趣盎然,傅嫤汐内心里却有些急于离开。 幸好此时端阳王的亲随来请赫连从枫三人到正厅饮酒,这才解救了傅嫤汐的耳朵。 宴会如期结束,傅嫤汐跟随莫泠云登上来时的马车,与江映茹和傅婉蓉一前一后离开端阳王府。傅青衍与傅青麟似乎还有公务,已经早早离去。 马车上,莫泠云询问起傅嫤汐今日所见所闻,听到她与蔺仪姝姐妹相称,蔺仪姝又说请她常来走动,似乎非常满意,甚至可以说是激动不已,这更让傅嫤汐感觉到此中必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江映茹与傅婉蓉的马车上,母女二人也如莫泠云与傅嫤汐般不停地交谈,只是内容却大相径庭。 “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圆了女儿的心愿?你看那个傅嫤汐,对着三皇子和御亲王次子不停的搔首弄姿,将他们的魂儿都给勾去了。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女儿一眼!”傅婉蓉恨恨地说道,“就连那个潇然郡主,也不知傅嫤汐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竟对她如此亲密,女儿不服啊!” 江映茹闻言连声安慰傅婉蓉:“蓉儿不急,且先让她们嚣张几日。今日傅嫤汐大出风头,自然会引人注目。大房的伎俩也不过如此了。你放心,等到府里梅花宴时,娘自然让蓉儿名扬京城。” 傅婉蓉一听,眼睛一亮道:“娘亲可是想到什么好计策?” “此事要徐徐图之,才能釜底抽薪,让大房再也翻不了身。”江映茹说道。 “那还要等多久,再拖下去傅嫤汐就要说亲了,若是她得了门好亲事,女儿可不依!”傅婉蓉急道。 “蓉儿所言有理,对付大房的事我与你爹还在谋划当中,可娘怎么忍心让唯一的女儿受此等委屈。你放心,今日我与你二舅母已经谈妥了,定要找个时机让那傅嫤汐身败名裂。”江映茹道。 “二舅母?今日若不是她,女儿定能一展琴技,就是那韩锦瑟也比不过女儿去!”想起江夫人,傅婉蓉便是一脸愤恨难平。 “你这舅母说话做事不聪明虽是事实,但她毕竟是若鸾的母亲,未来三皇子的半个岳母。我们与她本就是一家人,多多来往也有好处不是。”江映茹劝道。“到时候无论我的蓉儿是喜欢蔺世子还是御亲王次子,不都是手到擒来。” 傅婉蓉听到江映茹如此一说,心中便是一安。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蔺世子和御亲王次子都对她宠爱备至的画面。就连三皇子都求她做她的正妃,许她母仪天下之位。 菊花宴结束大概一个月,大魏就迎来了的立冬时节。气温骤降,冷意随之降临。 傅嫤汐的屋里早早备上了暖炉,因为自小怕冷,莫泠云又吩咐给她多加了几床被子。 感受着满屋子的暖意,抚摸着身上盖着的厚厚的被子,傅嫤汐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这才是爹娘疼爱下的生活,比起前世最后那三年的凄苦孤独,如今的日子已是天堂了!重生两个月来她已经很少再想起前世的苦难,更多的是珍惜目前的时光。 值夜的墨书和芷画轻轻的走进来,一个手里抱着个小案,一个怀里捧着书卷。 傅嫤汐每晚都要读上几页书才肯睡觉,莫泠云拗不过她,只好让丫鬟们好生照料着。 “今晚不看了,直接睡了。你们也去歇下吧。”傅嫤汐对她二人说道。 “小姐今晚不看书了?”芷画感到非常惊奇。 “哎呀,我倒是忘了。”墨书将小案放在床边,替傅嫤汐放置好枕头。“明日夫人要带小姐去圆觉寺给小姐的外祖父、外祖母进香,可不得早起嘛。今日玉棋还在唠叨明日要准备的东西呢。” “母亲屋里的红袖姐姐已经将东西都备好了,玉棋还准备什么呢?”傅嫤汐好奇地问道。 “玉棋这丫头,小姐又不是不知道,成日里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许是小姐第一次带她出远门,激动的吧。”芷画在一旁笑说道。 “难怪。以往我不喜欢出门,你们就更是不能出府去,就算每年随母亲上香,也都是红袖和绿意在身边。我倒忘了你们也是小孩子,怎么能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呢。这高门大府虽说富贵,又何尝不是一座牢笼呢。”傅嫤汐感叹道。 “芷画口无遮拦,惹小姐不开心了。”芷画见傅嫤汐有些失神落魄,连忙告罪。 “不是你的错,是我一时矫情了。”傅嫤汐整理了一下心中的思绪,笑说道。“以后若有什么都带你们去,也能长长见识。” “小姐放心,我们必不会给小姐,给咱们侯府抹黑的!”墨书和芷画听罢都坚定的说道。 这一晚,傅嫤汐睡得尤为香甜。 第二日天不亮,墨书和芷画便将傅嫤汐唤起,为她梳妆更衣。玉棋和紫琴在一旁认真的检查着厨房预备的早点。 因着圆觉寺在京城近郊,路途虽不远但也不近,因而只能将早点带上马车在路上用了。 这圆觉寺已有几百年历史,大魏建朝后由几名云游僧人建成。据说寺里的佛祖、菩萨许愿甚灵,又有历代高僧坐镇寺庙,因此在京城达官显贵之中颇负盛名,几百年来的香火也是源源不绝。 傅嫤汐的外祖父莫大儒与外祖母李氏的牌位便供奉于圆觉寺中。因着二老的灵柩葬于遥远的祖地,莫泠云不能到墓前拜祭,故而每年都到圆觉寺去进香,以表追忆和哀思。 第二十六章 山路遭劫 马车卯初三刻出发。天边还是漆黑一片。 马车里烧着微弱的烛灯,随着马车偶尔的颠簸一跳一跳地。 傅嫤汐明显的感觉到莫泠云的情绪有些哀愁。 想来也是,外租父母接连离世,莫泠云在这世间几乎毫无依仗。若不是爹爹傅青衍重情重义,与她夫妻恩爱两不疑,更不曾纳妾,自己和哥哥也十分的孝顺听话,莫泠云的身世倒真的如他人口中所说,孤苦伶仃了。 傅嫤汐轻轻的偎向莫泠云,将手里的暖炉往她怀里塞了塞。 莫泠云心中一热,伸出手臂搂着傅嫤汐,母女二人享受着亲昵的时光。 马车一路还算平稳的来到了京郊房山脚下。天光已然大亮,竟是走了一个时辰之久。 因为四周寂静无声,傅嫤汐一路上几次都昏昏睡去,再朦胧苏醒,用上几口小点。 如今已到山脚,傅嫤汐轻轻地掀起车帘向外瞧去。冬时已至,万物萧瑟。山路边的树木都裸露着枯枝,等待着承受不久就会到来的冬雪。 她已有四年不曾来过这里了。 马车开始上山,开始时还算平坦,但很快路便陡了起来。玉棋和红袖早将案上的灯台和早点收好,几人靠着马车的四壁保持安全的平衡。 马车走得很缓慢,驾车的马夫秦安是傅府的老仆人了,也是傅青衍比较信任的人,技术十分可信。傅嫤汐因此也并无担忧。 但即便如此,当马车陡然停下,马车前的马高抬前蹄,惊恐嘶鸣之时,马车中的人还是瞬间东倒西歪,惊慌着不知发生了何事。 “老秦,怎么了?”莫泠云隔着车帘问道。 “夫人,前面,前面有人在打斗。”秦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莫泠云瞬间握紧了傅嫤汐的手。“能绕过去吗?” “上下山的路就这一条,恐怕不行啊夫人。”秦安说道。 “那怎么办?不如咱们掉头回去,今日就不去了。”莫泠云说道。如今还是保护这一车人的性命要紧。 “掉头也不行啊,这里正是陡坡,马车本就失去平衡。如今马受了惊,更加不好操控,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啊!”秦安焦急地说道。 “这该怎么办?”莫泠云喃喃的低语。突然想起自己身边还跟着女儿,为母则强,便回过头安抚傅嫤汐道:“嫤儿莫怕,有娘在。” 傅嫤汐笑着摇摇头,坚定的说:“嫤儿不怕。”随即又对红袖和玉棋问道:“你们怕吗?” 那两人都连声摇头。“奴婢不怕。”尽管声音难掩波动,依然挣扎着起身护在主子身前。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大家都凝神静气的听着车外的动静。不过一会儿,只听老秦一声惊呼,车里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马车的帘子便被一把掀开。 傅嫤汐抬头望去,掀帘的是一个满面英气的玄衣少女,双目染红,甚是可怕。 “你是谁!要做什么!”玉棋大声喝问,来掩盖内心的害怕。 “离开马车,我饶你们不死!”那少女将右手中的长剑指向莫泠云和傅嫤汐的方向,森然开口道。 傅嫤汐顺着她身影空隙往外一瞧,马车前横躺这两三具尸体,车夫老秦的脖子上也架着一把长剑,持剑的却是一名玄衣少年。 “别浪费时间,再不走就杀了你们。”少女见没有人答话,口气更是冷冽的威胁道。 “你还没有回答问题。”傅嫤汐这时却突然开口对那少女说道。声音异常的冷静。 如今的形势难以预料,这两人一路杀将而来,又急于抢走马车,只怕后面还有追兵。若是她们贸然弃车离去,难保不会被尾随而至的追兵堵杀。如今这一男一女虽然要强抢马车,但似乎无意伤人性命,倒不如索性赌一把。 那少女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傅嫤汐在这种时候竟会说出这句话。但她随即反应过来,眉头紧皱喝道:“少废话,快快离去!” 莫泠云不知傅嫤汐是何想法,听少女愿意放人,便要拉着傅嫤汐下车。却被傅嫤汐阻止。 “你们当路杀人,强抢马车,就算是拦路的劫匪,也总要报个名头吧。”傅嫤汐丝毫不为所动。她赌这一对男女不会戕害无辜人的性命,赌他们一定不敢过多的拖延时间而让追兵赶上。纵然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直觉从何而来。 “你!”少女气极,剑尖也向前近了几分,离傅嫤汐的眼睛不过半寸。 傅嫤汐却丝毫不躲闪的盯着她,即使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杀你,便是你的运气,若是再废话,就别怪我不客气!”少女威胁道。 “你不杀我,杀你的人就会杀了我。即使你逃出生天,又岂会心安理得。”傅嫤汐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少女听到这句话变得有些迟疑。她本就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可眼下追兵将至,再不离开恐怕这些人都会死于非命。 “你想怎么样?”少女问道。 “救你们,也救我们自己。”傅嫤汐冷静的说道。 “什么意思?”少女不解。 “放了秦伯。你们进来。”傅嫤汐说道。 “嫤儿?”莫泠云十分不赞同她的做法。 “娘亲方向,嫤儿心里有数。”傅嫤汐安抚着莫泠云。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少女,好像要看到她的心底里去。 “阿笙,放了车夫。”少女被傅嫤汐盯得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小女孩,却仍旧微微侧头对车外的少年吩咐道。 那少年十分听话,瞬间收了剑,躬身钻进马车。 傅嫤汐等人这才看到,那少年的长相十分俊美,与这少女的样貌甚为相似,估摸该是姐弟关系。 “你想怎么样。”少女又问道。 “秦伯,上山。”傅嫤汐却并不理会,只是对着秦安吩咐道。 秦安不敢迟疑,“嘚”的一声,马车复又继续缓缓的爬坡。 “别耍花样!”那后进来的少年一挥手,长剑便抵在了莫泠云的脖颈处,他准确地知道只有制住莫泠云才能制住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第二十七章 机智骗局 傅嫤汐心中一紧,张口欲言。但看到莫泠云安抚的眼神,遂又平复下来。如今自己虽然掌握了部分主动权,但毕竟难敌面前的两个武功高强之人。为今之计只有早早化解为难,才能解救母亲的桎梏。 傅嫤汐紧紧握了一下拳头,给自己坚定决心。 果然不出傅嫤汐所料,待到马车终于到达了半山上的一个还算平缓的空地,数十名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 “几位大爷行行好,车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什,放小的过去吧!”秦安倒也机灵,立马表现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站住!车里什么人?”领头的黑衣人指着马车问道。表情语气不像是黑道劫匪,倒像是城门口负责过往检查的士兵。 “大爷,车里只有几个女眷,上山求菩萨的。”秦安唯唯诺诺的回道。 “女眷?掀开看看!”那首领又说道。 “大爷,这不好说吧。都是......”秦安还要再求,却被那首领打断。 “少废话,给我围上。” 话音一落,黑衣人们瞬间将马车四处围住,一步步地逼近。 这时,突然从马车走出一个女子,小脸微扬,站在车架上,俯视着众人。竟是玉棋。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拦截我们小姐的马车,大魏是没有王法了吗?”玉棋扬声喝道。 “我管你你小姐是什么人!”那首领皱眉问道。 玉棋轻蔑一笑,似是而非的说道:“认不得我们小姐,难道认不得这马车吗?” 首领闻言扫了一下马车的装饰与颜色,看样子是京中至少一品以上的官员规格,甚至比一般大员还要华贵的多。 莫不是撞上了哪个王公贵胄?首领心头有些犯怵。这次的事情是秘密进行,若是因为招惹了勋贵而泄露出去,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此处,黑衣首领的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却仍不死心的试探道:“马车我可认不出,我只认得手中的刀!” 玉棋听罢便是一声冷笑,说道:“可我却不知...卫军认不认得你的项上人头啊!” 首领没听清玉棋说的到底是什么卫军,但他却知道京城里的左右卫军乃平南侯所统领。难道是平南侯府的小姐? 这样就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让平南侯一派起了疑心,主子的部署就都白费了。 于是那首领又说道:“我等混迹江湖,不过求财而已。姑娘若是识相,便给我们兄弟几个酒钱,我们就放你走。”倒真摆出个土匪的模样了。 玉棋心中暗暗舒了口气,按着傅嫤汐的吩咐继续道:“你们赶得可真是不巧,刚刚我们小姐可怜一对要饭的姐弟,将随身的银钱都散了出去,没有多余的赏赐你们了。你们若是讨口饭吃,还不如投了我家老爷,也好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啊!” 那首领一听,更加确认了面前正是平南侯府的亲眷,再听她们遇见过一对姐弟,更是焦急着要离去。可苦于钱没要到手,这戏还得演下去。 “少诳老子。老子在房山中横行十几年,还从没看走眼过。马车里定有好东西!”首领索性一装到底。 “是谁挡着本小姐的路啊!”又一个少女从马车里探出身来。这次车帘大开,那首领迅速瞄了一眼,见没有要找的人,便放下心来。 “小姐,又是几个讨钱的叫花子。”玉棋回身说道。气的那首领脸色便是一黑。 “哦,原来如此啊。银钱没了,馒头还有几个,那去吧。”说着从马车上扔下两个食盒,盒里的糕点散落在黑衣人的脚边。 首领正对那对姐弟的去向焦虑不安,也不管那个小姐到底说了什么,就随手拎起地上的食盒说道:“今日大爷我心情好,就留你一条小命!弟兄们,走!” 剩下的黑衣人一听,整齐划一的退后一步,迅速回道首领的身后,跟随他往下山的方向疾奔而去。 马车里的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刚刚那扮成小姐的,正是莫泠云的丫头红袖。此时她正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替傅嫤汐披上。 待那些人走远,两个黑影从马车架下一闪,翻身跃进马车之中。正是那一男一女!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们不杀你?”那少女狠狠地盯着傅嫤汐。 傅嫤汐微微一笑,说道:“这似乎是你该回答的问题。” 那少女被她堵得就是一噎,沉吟了片刻道:“不管怎样,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从不欠人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傅嫤汐倒并没有想到这个,所以只是淡淡地说道:“是你拿剑指着我救你的,你也不欠我的人情。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被骗,你们最好还是赶快离开。我还不想陪着你们白白送死。”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听了此话,迅速起身道:“你救了我们,我饶你性命,两清!姐,我们走!”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到傅嫤汐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那少女随即也跟着走了出去。 “嫤儿!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你怎么能如此冒险!”人刚走,莫泠云就握住傅嫤汐的手责怪道。 感受到母亲的手冰冷的厉害,傅嫤汐忙将暖炉取来递给莫泠云,接着安慰道:“娘别担心了,这不是没事吗。刚刚那情境由不得选择。进一步险,退一步更险。” “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两人和黑衣人都不会伤咱们性命!”莫泠云还是无法赞同。 “娘,从那两姐弟进得马车里来,女儿就知道他们不是伤害无辜之人。其实若我们不帮他们,他们也顶多将我们捆绑起来,自己驾车离去。但是这样一来,后面追来的黑衣人就一定会杀了我们。我们见过了他们追杀的人,哪里还有命活?可是若我们乘马车而来,那些黑衣人摸不准咱们的身份,我们再装作无疑的将消息透露给他们,又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们不会轻易下杀手。就算他们发现上当,再折回来,一来一回足够那两人逃走了,到时就是搜车也不怕了。不过女儿想,他们不会回来的。”傅嫤汐解释道。 第二十八章 一念之间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敢杀人,更不会回来。”莫泠云不解。 “娘亲还记得刚刚我让那对姐弟上了马车之后,又作了什么吗?”傅嫤汐说道。 “小姐让奴婢去瞧了他们杀死的那些黑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奴婢去瞧了,那几人手臂上果真有个奇怪的印记呢。”红袖在一旁插嘴道。 “正是。那些死去的黑衣人再与那姐弟俩对阵时,叫骂的口音正是京城口音。再看看身上的印记,不难推测是某家府上豢养的秘密死士。话本里常说,这样的人,执行的一定是秘密的任务。此等人,怎会不识得咱们马车的式样。” “我让玉棋故意将身份引向平南侯府,这些人为了怕主子的秘密泄露,肯定不敢杀死京城四大王侯府的人,如此,我们便可从中谋求一条生路了。” “嫤儿,这一步太险了,稍有一丝失误,后果就不堪设想。”莫泠云后怕得说道。“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回去之后与你爹说销毁了这马车,莫要教他们认出来。” “娘亲说的是!”傅嫤汐撒娇道。 莫泠云被她磨得没了脾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马车又一次缓缓行驶,这回总算平安的到达了圆觉寺外。 许是临近新春,很多人都想给自己和家人求个圆满,故而圆觉寺外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莫泠云带着傅嫤汐给宝殿里供奉着的莫大儒与李氏的牌位进香叩头,一股思念双亲的心酸从心底油然而生,神情也更是落寞。 傅嫤汐见状轻轻的挽住莫泠云的手臂,尽力的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依恋之情。见莫泠云神色缓和了许多,便开口说道: “娘亲,外祖父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家吧,纵然是如今的年轻学子,亦会来此敬上一炷香,以表敬意。”傅嫤汐对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外祖父十分尊敬。 “是啊。”莫泠云一边朝外走着,一边说道,“你外祖父是恒安书院的院监,如今多少朝中的贤臣良将都曾是他的学生。就连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好学,常到家中与你外祖父论学,我也不会......我与你说这做什么。” 说着,莫泠云脸上浮现着一抹不太自然的娇羞。 傅嫤汐在心中暗笑母亲心如少女,面上却不露,又问道:“想来母亲少时定和端阳王妃十分亲厚吧。” “当年......”莫泠云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就在傅嫤汐等待着下文的时候,莫泠云却不再开口。只是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傅嫤汐此时已经完全确定了母亲与端阳王妃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只是自己可以去查吗?又该怎么查呢?又能信任谁呢? 莫泠云携着傅嫤汐和红袖。玉棋刚刚走出宝殿外,便听几个前来拜佛的平民妇人们在一边说话。 “他婶子,我听说这几日慧因大师在圆觉寺讲经,好多人都赶着来听呢。”一个女人故作神秘的说道。 “怨不得今儿个这么多人,挤得我满头是汗的。”另一个女人在一旁拿手在自己脸边扇风。 “是又怎样,京城里那么多有钱人,哪轮得到咱们啊。”第三个妇人却对此事并不感兴趣。 “他婶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第一个妇人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这慧因大师可不是凡间的俗人,人家视金钱如粪土,说什么只给有缘的人讲经,其他的就是天王老子都不管用呢!” “你说的是真的?”另外两个女人都激动起来。 “那可不?”妇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那我可得去瞧瞧,说不定能问问俺家那小子啥时候才能讨个媳妇!” 三个妇人吵吵嚷嚷的走了,莫泠云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十分的心动。 “嫤儿,我们也去看看吧。这个慧因大师十分有名气,听说就连宫里的娘娘请都不肯见呢。” “好,听母亲的。”傅嫤汐乖巧地答道。她也非常想去看看那个慧因大师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不知谁会是那个有缘人。 莫泠云和傅嫤汐随着人流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院,院里是满地的枯枝落叶,只有一个小和尚拿着把大大的笤帚吃力的清扫着。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们都挤在门口,谁也不能随意的进院。 傅嫤汐正四处张望着,只见一个中年僧侣从院中的小茅屋里走出,对门前的众人说道:“请各位依次进入院中,大师会向有缘之人说出想知道的。” 人群闻言都骚动起来,傅嫤汐也对这个慧因大师更加的好奇。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满怀希望的进去,却大多都满脸沮丧的出来,只有寥寥几人带着欣喜若狂的表情,傅嫤汐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停地加快。 莫泠云本就没什么太多的奢望,只是想来见识一下,因此即便什么都没有从慧因大师那里听到,也并不失落。 傅嫤汐忐忑不安的走进小院之中,那扫地的小和尚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屋中一个略显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施主自冥冥而来,本是世间少有的因缘。命途改而缘未定,得与失在一念间。切记天下大道,唯顺其自然耳。” 这仿若来自天外的声音惊得傅嫤汐一瞬间呆若木鸡。慧因大师话中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最能明白。 这慧因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知道她如此隐晦的秘密,亦能看穿她跨越幽冥重生一世,最大的欲求。 傅嫤汐心跳如雷,想要再仔细地问个清楚,那扫地的小和尚却突然走到她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施主请回。” 傅嫤汐一步三回头的向茅屋里探究的望着,却只能看到斑驳的窗格,和一个模糊的影子。 见傅嫤汐出来的脚步略显踉跄,脸色也有点煞白,玉棋疾走几步上前扶住了她。 “嫤儿?”莫泠云关切的问道。 “娘,我没事。今日长途跋涉,有点累了。”傅嫤汐第一次对母亲撒了谎。 “你身子一向不好,今日的确是出来得久了,回去好生歇下。”莫泠云不疑有他,拉住傅嫤汐的手,两人相携向寺外走去。 第二十九章 又遇刺杀 待莫泠云和傅嫤汐来到寺外,秦安已将马车停在路边。 红袖抚着莫泠云刚登上马车,回身要来扶傅嫤汐,却见两个人影从一边窜出,跪在傅嫤汐脚边。 玉棋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一退,定了定神才看到这两人正是刚刚来的路上,小姐救过的那对奇奇怪怪的姐弟俩。 “你们要做什么!”看清来人之后,玉棋迅速上前一步护在傅嫤汐的身前,生怕这俩人又像之前那样拿剑指着傅嫤汐。 “求小姐收留我们姐弟,我们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以报救命之恩。”那少女单膝跪地说道。 傅嫤汐无比惊诧,刚刚这两人不是毫无留恋的走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 “我不是说过不用你们报恩,我救你们也是在救我自己。”傅嫤汐说着就要去扶她,她实在不适应一个如此英气逼人的女子低声下气的跪在自己面前。 “小姐放心,我们都处理好了,不会给小姐惹麻烦的。”那少女却固执的不肯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嫤汐扶额。“我没想让你们报恩,你们还是自己好好的找个营生吧,何苦寄人篱下呢。” “小姐不收留我们,我们便哪里也不能去了。”那少年开口说道。 傅嫤汐此时倒有些生气了,怎么还有人逼着报恩的。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你们去哪儿也不关我的事,我不需要你们报恩。”说罢傅嫤汐抬脚跃上马车,头也不回的钻进车帘,也不管还跪在地上的姐弟俩,扬声说道:“秦伯,我们回去。” 秦安听罢一挥马鞭,车轮滚滚而去,也不再看那两人一眼。 莫泠云一路上又气又急,一直念叨着傅嫤汐一时好心却惹来了麻烦。这两人来历不明,又有命案在身,惹上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红袖和玉棋一直不断地掀开车窗往马车后看去,再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的瞧着莫泠云和傅嫤汐。 莫泠云奇怪的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尽管说。” 红袖扭了扭手指,犹豫地开口道:“回夫人,大小姐,那两人一直在咱们车后跟着呢。” “什么?”莫泠云大惊。“这该如何是好,别是另有企图吧。嫤儿,今日这事你真是做错了,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傅嫤汐听红袖所言眉头不由得一皱,这姐弟俩身怀绝技,怎么会屈居她一个小丫头之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还没想出个头绪,马车突然就是一个猛停。马车里毫无准备的四人都同时向前跌去,在马车门前撞成一团。 “怎么回事?”莫泠云大声问道。莫不是那二人求人不成,便来害命? “夫人,前面,又,又有人杀人!”秦安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今日此行怎么如此多的波折,若是马车里的夫人小姐有什么闪失,他哪还有命回去! “什么?”莫泠云这下是真给惊着了。她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女人,曾经也很多次目送丈夫策马扬鞭走向沙场,但如今身边跟着自己最宝贵的女儿,深刻的担忧在她心头盘旋着无法挥却。 傅嫤汐也有些害怕了。刚刚在那小院中慧因的话还由在耳畔,自己逆天而来,难道就此就要顺天而去吗? 傅嫤汐爬起来,身子向车外探去,还未掀开车帘便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待帘子掀开,马车中的四人对看到的情形都大吃了一惊。 盘桓的山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看那整齐的装束该是那户人家的仆佣。一辆装饰与傅家的马车不相上下的车子被几个打手围在中间,车夫已经死了,只有一个看上去很是羸弱的公子手上拿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短刀挡在车门前。 眼看着打手就要再次围攻上去,那公子只怕立刻就会横死刀下,莫泠云的惊呼声也脱口而出。 “救他!”傅嫤汐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那会让她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 于是她几乎在莫泠云惊呼的同时,回头朝着一直跟随着马车而来的那对姐弟喊道。 那少女也丝毫不迟疑,就在一刹那间脚尖轻踏地面,腾空而起,腰间长剑出鞘,破空而去,直指围攻打手的额心。 打手倒也反应迅速,偏头一躲,长剑划过脸颊,在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剑身一击不中,在远空盘桓了两圈,飞回少女的手中。 其他打手们见同伴受伤,迅速向这厢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们围过来。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两个身配长剑的人才是他们目前最大的敌人。 两姐弟丝毫不含糊,似乎把这当成了保护救命恩人的第一仗,不等傅嫤汐吩咐便与他们直接交上了手。 纵然傅嫤汐对所谓武功一窍不通,但看两姐弟上下翻飞的人影,和打手们源源不断的上前,她也知道似乎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 到底该怎么办? 几个外围的打手看到劲敌已被困住,便不再恋战,回身向那公子守着的马车前奔去,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傅嫤汐仿佛看到一朵黑云自天边急速掠过,瞬间笼罩大地。不过瞬息之间,打手们呼呼啦啦倒下一片,那姐弟俩也有些气喘的停在一旁。 傅嫤汐定睛看去,只见到一张宽大的黑袍包裹着的背影,高大的身躯旁竖着一柄宽大的长刀。 那些受伤倒地的打手只是抬头看了那黑袍人一眼,就似见了鬼般爬起来仓皇逃跑。 这时,守在车前的那公子从车里扶出了一个人,小巧精致的长相,略带惊恐的眼睛都让傅嫤汐很快记起来,她就是在菊花宴上曾有一面之缘的平南侯府韩家长女——韩采薇。 “谢大侠救命之恩!我兄妹感激不尽!”那公子和韩采薇下了马车便跪拜在黑袍人跟前。 原来那公子就是韩采薇的嫡亲哥哥,就是那个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占据了世子之位的平南侯府嫡长子,韩语迟。 第三十章 江南竽笙 等那黑袍男子微微侧过头时,傅嫤汐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孔。 棱角分明的脸庞,英武非常的形貌,都与他周身的气质无比融合。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傅嫤汐越发的好奇。 跪谢救命之恩的韩语迟、韩采薇兄妹两人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个神秘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历经沧桑的眼神,以及手中那把森冷阴寒的长刀,让人有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从心底里升起。 时间仿佛就这么停止住了,天地之间突然就形成了这么一副略显诡异的画面。 两辆身份相当的马车相对而听,一边的马车里探出四个人往外看着。荒芜的山路上跪着两个锦衣华服的人,仰望着身前伫立着的黑袍男子。还有两个身形疲惫的男女,站在寒风之中,衣袂飘飞。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就在傅嫤汐感觉脖颈都要断了的时候,那个黑袍男子终于动了。 他没有扶起跪在他面前他刚刚救下的那两个人,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一个字,就那么越过他们,大踏步地,离开了。 任凭韩语迟紧追几步,上前求问姓甚名谁,他都不曾有所停顿。渐渐地韩语迟也赶不上他的脚步,只能看着他走远,消失在山路尽头。 韩语迟与韩采薇看到停在一旁的傅家的马车,便朝这边走来。 “多谢夫人,小姐出手相助。”韩语迟和韩采薇向莫泠云和傅嫤汐一一见礼。 傅嫤汐走下马车,来到明显受了惊吓的韩采薇身边,笑说道:“韩姐姐还记得我吗?” 韩采薇有些讶异的抬头,仔细辨认这傅嫤汐的样貌。她实在想不起她认识这样一个少女,亦或是还有这样一个少女认得她。 “我是傅嫤汐,我们在端阳王府的菊花宴上见过。”傅嫤汐提醒道。 韩采薇这才恍然一大悟,菊花宴上自己从头至尾都在赫连明月和韩锦瑟的身后,根本没有看清其他世家小姐的脸。 随即她有些窘迫的轻声说道:“原来是傅家妹妹...”停了一顿觉得如此说话似是少了些什么,又补充道:“真的好巧。” 傅嫤汐察觉到韩采薇似乎很不善与人交谈,想到那日在端阳王府门前听到的他们兄妹的身世,心中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惜。 韩语迟倒是听出了傅嫤汐的身份,于是又向着莫泠云行了一礼,说道:“不知是侯夫人,晚辈失礼了。” 莫泠云十分喜欢这个让她想起了自己儿子的彬彬有礼的韩语迟。平南侯府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心中更是疼爱。 于是走下车说道:“不必多礼,你们受惊了吧,我这里有些茶水和点心,先用下压压惊。”说罢便吩咐红袖从马车上取来。 “谢伯母!”韩语迟也不虚礼推辞,坦然应下。“今日若不是傅伯母和小姐仗义出手,我与妹妹只怕已成刀下之鬼了。” 说完看向一边站着的那对姐弟,想来是将他们当成了傅府的家仆。 “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要谢还是谢谢这两位侠士和刚刚那位吧。”莫泠云说道。 傅嫤汐在一边和韩采薇轻声细语地交谈着,又让玉棋将水和点心拿来让韩采薇用过,这才回到母亲身边,对韩语迟说道:“韩公子,这一路上不知何故竟有强人出没,我与母亲所来之路亦是如此。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韩语迟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眼神之中却划过一丝痛楚和悲哀。强人?京畿之地哪来的如此嚣张的强人?他们兄妹寄人篱下已是苟且偷生,如今却连最后的生路都要被夺走吗?那个被他们称之为父亲的人,当真如此无情吗? 傅嫤汐没有错过韩语迟眼神之中的含义,甚至将他的心事也猜到了七八分。这不正是自己前世经历过的吗。 直到城门口,两家的马车才各自分开,只是那对不知身份的姐弟,已然出现在了傅府的马车之中。 “即便你们要跟随我们,也要让我们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吧。”傅嫤汐对这锲而不舍的两姐弟十分头疼。“你们刚刚已经知晓我们的身份,就该知道侯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入的。就算是仆佣杂役,也都要在官家过了明路才可以。” “我叫墨竽,”那少女开口说道。“他是我弟弟,墨笙...因为仇家追杀逃至京城,无处可去。看夫人小姐是贵族人家,才想跟随谋个活路。我们可以保护夫人和小姐的安全。” 不得不说,这个墨竽十分的机敏智慧,她能够清晰的知道傅嫤汐看重的是什么。 傅嫤汐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若非之前目睹韩家兄妹经历的那样一场刺杀,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她绝不可能松口让姐弟俩上马车详谈。 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如韩家兄妹一样的好运气,遇到什么武林大侠路见不平。另外,傅府之中的下人多是家生子,而且大部分都是二房的耳目,若是她想要探究一些隐秘之事,还真得需要个帮手才是。 因此她不顾莫泠云的反对,执意要留下他们。 “你们是江南人氏吧?”傅嫤汐根据他们的口音猜测道。 见两人点头,傅嫤汐继续说道:“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们,给你们住处和一些财物维持生计。但因为你们身份不明,我不能让你们进入侯府。你们先到外面找家客店住下,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 墨竽和墨笙对视了一眼,点头应下。 莫泠云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儿沉着冷静的处事,发觉竟不知何时好像摸不透她到底再想什么。不过傅嫤汐没有让这两人进府,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她回去后告诉傅青衍,查清这两人身份后,再做打算不迟。 傅嫤汐正是考虑到莫泠云的担忧,才做如此部署。她不想让母亲感觉自己在谋算着什么。但她依旧暗暗地吩咐玉棋,让她告知墨竽,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到侯府中来。 墨竽是女子,一个世家小姐的院子里多出一个丫鬟,一般的人都不会过多在意。况且是一个傅嫤汐打算秘而不宣的人物。 第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 自那日上山进香已有数日光景,傅嫤汐除了平日的吃饭睡觉,看书写字之外,一直都在思索着那慧因大师的几句话。 “施主自冥冥而来,本是世间少有的因缘。命途改而缘未定,得与失在一念间。切记天下大道,唯顺其自然耳。” 命途改,缘未定?得与失在一念间?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她重生而来的命数不能估摸,要靠自己的心念,靠走一步算一步吗?那顺其自然又是何意?到底人为之力有无用处呢? 参不透啊!傅嫤汐眉头紧紧地皱着,托腮在桌案上苦思。 一旁的芷画悄悄地向玉棋咬耳朵:“从小姐那日进香回来,每天似乎都思虑颇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墨竽什么的,又是谁啊?” 玉棋白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姐的事也是你我能管得了的?我看小姐平日里是对你太亲善了,没大没小的。” 芷画撇了撇嘴,委屈道:“那我还不是关心小姐吗。小姐这几日做什么都好像不上心,若是瘦了,病了可怎么办啊。” 玉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仔细你的乌鸦嘴。你们和小姐还总说我话多,怎么如今你比我还唠叨。” 芷画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噤了声站着,只是眼睛还不由自主地去瞧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傅嫤汐。 “有什么话就说吧,总这么瞧着也瞧不出花儿来。”傅嫤汐早就感觉到了芷画和玉棋的视线,直起身来朝她们说道。 “对不起小姐,我们打扰你了。”玉棋急忙告罪。 “无妨,是我想得久了,竟忘了时辰。”傅嫤汐摆摆手道。 “小姐,”芷画还是年纪小,藏不住话,“小姐,我知道我不该问的,可我....” 傅嫤汐好笑地看着她,这丫头自小与自己玩闹大的,有什么也不会拘着她。“说吧。” 芷画听言顿时眉开眼笑,好奇地问道:“小姐,那个墨竽是什么人啊?小姐怎么总是让她晚上来,还藏在紫琴姐姐房里?” “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也要切记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傅嫤汐无法将事情与她言明。 “我们不会辜负小姐的信任的!”玉棋拉了拉还想再问的芷画,回答道。 “嗯,不过你们放心,她与你们不同,我最亲近的人还是你们!”傅嫤汐安慰道。 听到这话,芷画总算放下了心,也不再好奇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傅嫤汐站起身来,正要芷画替她更衣,忽然就听见屋外院子里“咚”的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物落地。 屋里的人都是一惊,玉棋忙说道:“小姐莫慌,我去看看。” 傅嫤汐点点头,心里跳了两下,莫名有些发慌。 芷画全神戒备的守在傅嫤汐身旁,两人只听得屋外玉棋和几个洒扫丫环断断续续地对话传来。 “怎么回事?”是玉棋的声音。 “....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后院墙脚....”是洒扫丫环小翠的声音。 “....这是什么?....你们都回去睡觉,谁也不许多嘴,否则我拔了你们的舌头!”又是玉棋,这口气却听起来凌厉非常。 之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悉悉碎碎地从屋前穿过,复又归入片刻可怕的宁静。 再之后,又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朝着屋里而来,傅嫤汐和芷画几乎不约而同的绷直身体,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屋门。 门被猛地一下推开,原来是玉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傅嫤汐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向和善的玉棋竟说出那样威胁恐怖的话,又会如此的惊慌失措。 “小姐...”玉棋的脸色苍白,在黑夜的笼罩下更显得可怕。“院墙根下,躺了一个...一个男人!” “什么!”芷画惊呼一声。 傅嫤汐也惊得站了起来。她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一个男人?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想到了这或许是二婶江映茹用来污她名声的手段。 但是很快地她排除了这种想法。毕竟现在一切还太早了,这种看似釜底抽薪却只能伤及皮肉的办法,跟前世将他们一家连根拔起的筹谋一比,真可算的上是小巫见大巫了。以她对她二叔二婶的了解,他们的出手不可能会如此的笨拙与莽撞。 “走,我们去看看。”傅嫤汐决定亲自去看上一看。 “不行啊小姐,此事若是传出去,您...”玉棋和芷画都拦着不让傅嫤汐出去。“不如我们去请侯爷和夫人?” “现在去叫爹娘,那么过一会儿整个侯府都知道我傅嫤汐的院子里有一个男人,那样就更说不清了!”傅嫤汐说道。 “这样,你去把紫琴和墨书都叫起来,把墨竽也带来。”傅嫤汐想了想吩咐芷画道。 “是,小姐。”芷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虽然年龄小,但一直牢记着自己的本分。如今这样的大事面前,她是绝不会含糊地。 “玉棋,把屋里的灯熄了,找两个人守在门口,就说我睡了。咱们不掌灯,去外面看看。”傅嫤汐继续吩咐道。 “好。”玉棋知道拗不过她,只得按她的吩咐去做。 紫琴和墨书很快都到了傅嫤汐的屋前,脸上虽还带着倦意,但都是一样的苍白和严肃,显然已经从芷画那里听到了消息。 墨竽紧随其后而来,依旧是少言寡语,面上毫无波动。但从她的眼睛里,傅嫤汐看到了一丝关切。 芷画进屋取了斗篷给傅嫤汐披上,等玉棋找人守住了门,六个人摸着黑小心翼翼地朝后院墙根下走去。 “小姐小心。”玉棋和紫琴不断轻声地提醒着。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风,这样的夜行,让每个人几乎都紧张的无法呼吸。每一脚踩在枯枝落叶上传来的“咯吱”声,都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鼓声,催促着孤魂野鬼的前行。 傅嫤汐以为自己经历过生死,已经不会再害怕,可她到底低估了这寒风冷夜的情景,高估了自己其实脆弱的需要依靠的内心。 第三十二章 你又是谁 夜出奇的黑。 所以就算傅嫤汐站在了墙根下那一团阴影旁边,也没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芷画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东西”,又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悄悄说道:“是软的,会动。” 玉棋伸手将那“东西”上的黑布解开,傅嫤汐借着月光才看到了那是一张男人的脸。虽然不知脸上糊了一层什么黑色的东西,但还是能明显的辨别出五官和男性特征。 “他,是不是,死了?”芷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墨书一个激灵。 “是血。”墨竽上前用手在那男子脸上抹了一把,放到鼻边轻嗅。 “把他翻过来。”傅嫤汐说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那男子翻过来。 此时,紫琴从怀里掏出半截蜡烛,墨书在一旁拿出火石帮她点着。“平日里不想睡觉,又怕浪费灯油,就拿这个顶着。”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傅嫤汐并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蜡烛点亮后照射出的那个浑身是血,并且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周围的男子。 他是谁?这是她脑中出现的第一个问题。但她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用。 怎么办?这才是现在最要紧的。总不能任由他躺在这里,这样就算他们六个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小姐,现在怎么办?把他弄到哪儿去?”墨书问道。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弄不动他。”紫琴在一旁说道。刚刚只是给她翻个身,几个人就已经使了不少力了。 本以为墨竽习武,能有大力气,却哪知她说到底是个女人。地上的这个男子至少就有八尺多高,恐怕得有四五个男人才能抬得动他。 “先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傅嫤汐吩咐道。男子躺卧的正好是墙根下一处用作布景的稀疏竹林,空间狭**仄,原本的竹子也被他压折了几节。 六个人一起使劲儿的将那男子从竹子里拖出来,放在一边的平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突然,傅嫤汐的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惊得她低呼一声,随即低头去看。 却是那个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只手正用力地抓着她的脚,抓得生疼。 “你干什么,快放开小姐!”墨书上前,对着那男子的手臂一脚踩了上去。可那男子竟丝毫未躲,手里的劲倒放松了不少。 “放开我!”傅嫤汐冷声对那男子喝道。 “你......你是谁......”那男子并没有放手,反倒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问道。 “你又是谁?”傅嫤汐反问他。 “你...傅...青...衍...”男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傅嫤汐听到他竟说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明白这人来到侯府之事不是个意外。只是不知他来得是福是祸。 等了许久听不到男子再说什么,傅嫤汐又问一遍:“你是谁?” 而这一次她一样并未得到回应,抓在脚上的劲道也松开了。 傅嫤汐伏下身子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但还有。 “晕过去了。”傅嫤汐站起来说道。 “小姐,怎么办?”紫琴焦急不已。 “让我来试试。”自搬出那男子后就一直在那男子身上不知道在找什么的墨竽此时说道。 “你能救他?”傅嫤汐奇怪地问道。她知道墨竽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事情会不会太巧了。 “他中毒了,我能解。”墨竽并不过多解释,说着便在身上摸索了件东西出来。“只要你说救,我马上救。” “当然要救。”傅嫤汐毫不迟疑地回道。不管他是谁,来此做什么,总要等人醒了才能知道吧。 “好,给我时间。”墨竽也不犹豫,直接蹲下就地解开了男子的外裳。 紫琴和玉棋见状不仅有些怪罪墨竽不分场合,可想到如今是非常时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两人便劝着要傅嫤汐先回去歇着。 傅嫤汐本是不肯的,但已近半夜,若再不休息,明日一定会让爹娘和其他人看出来,这样岂不就露陷儿了。她还要养足精神想想明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这个不速之客,才能不被任何人察觉。 “紫琴,去取一个棉被来。”傅嫤汐回头看了看男子因为墨竽在医治而裸露在外的皮肤。虽然大多被血痕掩盖,但她还是没来由地脸上发烫。 “夜凉风冷,别冻着他了。”傅嫤汐说罢便与芷画和墨书一同离去。 大魏京城,皇城附近的某一处高门深宅,书房之中。 一个身材高大厚实的中年男子,左手拿起案上的篆花灯罩,右手执着一柄小剪,轻轻地剪去烛灯里的棉芯。 烛火的光芒猛地一暗,跳了几跳,很快变得更加明亮。 “王爷,影卫失手了。”一个黑影不声不响的出现在男子的身后,跪地说道。 “嗯。”中年男子接过一旁侍婢递上的白巾,拭了拭手遂又扔在一边。 “请王爷责罚。”黑影伏地请罪。 “两次行动接连失手,不是因为你们变弱了,而是因为他们变得更强了。”中年男子沉声说道。 “他好像已经察觉到我在做什么。”男子沉吟了一下,又道:“上次是平南侯府,这次是定北侯府,看样子我跟这些老伙计们真是不太对盘啊。” “王爷,平南侯会不会将那姐弟俩藏匿起来了?”黑影出声问道。 “他的脑子还没那么好用。”男子冷笑道。“你们被人摆了一道还不自知,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 “请王爷责罚。”黑影惶恐不已。 “今晚追的人呢?”过了许久,男子又问道。 “影卫看到他进了定北侯府。”黑影答。 “哦?定北侯府?这出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中年男子兴味地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戒。 “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若是放弃还真有些舍不得。”中年男子似是在自言自语。匍匐于地的黑影默不作声。 “去把他找出来。”中年男子吩咐道。 “这?”黑影有些犹豫。“在定北侯府里搜人?” “黑鹰猎食太显眼,可谁又会注意一只小虫呢?”中年男子似有深意地说道。 “属下明白。”黑影领命而去,一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三十三章 二婶搜房 天光微明。 傅嫤汐早早地披衣起身,屋里的四个丫环齐刷刷的守在门口,像是四座门神。 “怎么样?”傅嫤汐问道。 “府里的人都还没起,院门有人守着,不会有人进来的。”紫琴回道。一个晚上精神高度紧张,四个人现在都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 “我不是问这个。”傅嫤汐也没有睡好,眼下有些微青。 “墨竽一直守着,命是救回来了,只是...”玉棋说着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傅嫤汐一边往眼下遮些细粉,一边问道。 “只是不肯走。”墨书接话道。 “不肯走?”傅嫤汐奇道。“墨竽呢?就由着他?” “已经打了一场了。”芷画吐吐舌头回道。 傅嫤汐越发奇怪了。这个不速之客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还能赖着不走?还跟墨竽打了一架? 傅嫤汐起身示意出门去看看,墨书连忙将斗篷替她披上。 待出了门,傅嫤汐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四个丫头像门神一样守在屋门口了。 院子里一尘不染,没有了昨夜的血气,空气中竟弥漫这一股清淡的花香。傅嫤汐不由得暗赞紫琴等人的心细。 只是院子里的情形有些诡异。墨竽一身青衣,手执长剑,严阵以待的面对着院里那颗有点年头的粗壮的梅树。 抬头看去,那梅树上,竟斜靠着一个男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破损污浊后又被墨竽撕坏的黑衣,俊朗不凡的容貌配上破破烂烂的衣服竟出奇的和谐。 他双手怀抱胸前,十分惬意的看着院中的墨竽和傅嫤汐,好似再观赏什么景致。 “早!”见傅嫤汐出来,那男子语气欢快地打招呼道。 “你是谁!”傅嫤汐仰头问道。“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不走?” 那男子听罢歪头一笑,自梅树上一跃而下,站在傅嫤汐面前,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为什么不走?” 傅嫤汐气极反笑,说道:“你心怀不轨到别人家里,还问别人为什么?” “你的家?”男子上下看了傅嫤汐两眼,又说:“你是哪个小姐?” “我们小姐是谁不用你管,你伤势已好,就快快离开!小姐好心救你,你可不要恩将仇报!”玉棋发觉男子打量的眼光,顿觉不喜,上前呵斥道。 “当然不会,我只想知道你是谁。”男子认真地看向傅嫤汐问道。 傅嫤汐知晓他已然知道这里是定北侯府,也知道父亲的名字,以他的能耐想知道她是谁一点都不难,所以也不必隐瞒,便诚实的说道:“我是傅嫤汐。你是谁?” 男子却并不接她的话,却是对一直在一旁的墨竽说道:“你能解我身上的毒?” 墨竽没有出声,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男子显然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这个人......”墨书见他如此,并不打算自报家门,开口便想斥责。谁知话说一半,却被一声更尖细的声音打断。 “你这刁奴好大的胆子,竟敢拦着我!” 声音是从院门外传来的,大事不妙,是江映茹!她怎么来了? 傅嫤汐和紫琴等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好。 “如果你还想活命,或者不想恩将仇报的话,就赶紧离开吧!”傅嫤汐匆匆对那个男子丢下一句话,便往门口走去。 门外。 “二夫人,大小姐还没起身。”守门的丫头恭敬的回道。身子却一点都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知道嫤儿没醒,可我这不是担心她吗?昨晚贼人混进了府里,吓得二少爷现在还哭呢。若是到了这儿,冲撞了嫤儿,二婶罪过就大啦!”江映茹高声朝院里面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 傅嫤汐命人将院门打开,走了出去。紫琴,玉棋,墨书,和芷画四个人跟在她的身后,将进院的路堵得死死的。 “哎呀,嫤儿醒的好早啊!”江映茹见傅嫤汐出来,扬声说道。似乎在影射她起的大早是别有隐情。 “嫤儿素来眠浅,二婶叫得急了,不醒怕是不成了。”傅嫤汐面不改色的回道。 “哈哈,”江映茹干笑两声,又说:“我这不是怕贼人进了府里,冲撞了嫤儿吗。”说罢做出一副十分亲昵和关切的模样。 “那二婶去二妹妹那儿瞧过了吗?”傅嫤汐却是问道。 江映茹闻言就是一愣。 自从昨日半夜接到了消息,她和傅青麟就开始思想找个什么由头才能把那人给搜出来。想了大半夜才想出假借贼人进府,惊吓到傅子安的名义,对府里大肆搜查。 其实根据消息结合侯府院子的布局,江映茹有七八分的把握那人是进了傅嫤汐的院子,故而就在傅青麟的几个小妾和傅子安的院子里走了个过场,就直奔傅嫤汐的玉蘅轩而来了。 因此江映茹当然没去过傅婉蓉的院子,她带着一伙儿家丁奴仆冲到自家女儿的院子里,传出去傅婉蓉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啊,当然看过了。蓉儿没事,还催着要我快来嫤儿这儿看看,莫要贼人伤了她大姐姐呢!”江映茹随口就答道,顺便暗暗夸了一遭傅婉蓉姐妹情深。 “那就好,二弟还好吗?”傅嫤汐又问道。 “啊?好啊。”江映茹顺嘴就是一说,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也不是太好,刚刚还哭呢。嫤儿啊,你快让二婶进去看看,别让那贼人跑了。”说完就要带着身后的一大帮人往里闯。 傅嫤汐一个跨步挡在江映茹面前,大声说道:“二弟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二婶还在担忧嫤儿的安慰,嫤儿这心里真是好生感动啊。” 江映茹一门心思的就要进院,也不愿与傅嫤汐多言,就说道:“嫤儿明白二婶的苦心就好。快让二婶进去看看吧。” 江映茹已经很不耐烦了,眼看着天光越来越亮了,再不进去,等到莫泠云醒来,傅青衍下朝,她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听说那人伤得很重,应该还待在院子里,这个傅嫤汐百般拦着不让进门,肯定有猫腻。 若是能一抓现行,就算是傅青衍和莫泠云也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第三十四章 我看谁敢 “二弟是何时受了惊吓啊?”傅嫤汐突然又有一问。 “是半夜。”江映茹答道。 “半夜受了惊,二婶怎么现在才来搜房啊?”傅嫤汐挡在江映茹面前,一步不退的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不是要将你二弟先安抚住,免得他再哭闹嘛。”江映茹再答。 “二婶可搜过二弟房中了吗?”傅嫤汐继续问道。 “当然。”江映茹只想着快点结束。 “可有收获?”傅嫤汐又问。 “当然没有,这不才开始在府里搜查的吗。嫤儿快让二婶进去看看吧,如今你二弟受了惊吓,老夫人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江映茹抬出了老夫人。 傅嫤汐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仍旧不为所动,继续问道:“可有人看清贼人的面目?” 江映茹听她一问,面上一喜。幸好早有准备,如此一来,傅嫤汐不得不让她进去了! 于是江映茹说道:“是子安房里的丫头小喜,夜里起夜看到了。”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瘦瘦的丫环。 原来是早有准备啊。傅嫤汐暗道。 “你是小喜?”傅嫤汐开口问道。 “正是。”那小丫鬟怯怯的回道。 “告诉我,那贼人什么模样?”傅嫤汐轻声地问道。声音温柔动听,像三月温暖的春风。 小喜不禁就被她的声音所安抚,下意识就想说:“我不知道。” 不想江映茹在一旁快嘴的接道:“是啊,天太黑,只看了个影子,看不真切!” 傅嫤汐也不拆穿她的把戏,只是微微一笑,似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江映茹见傅嫤汐还是不肯让开,那四个丫环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手臂一撑,将进院的路堵得死死的。 “嫤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等搜过了再问不迟。莫等晚了那贼人就离开了!”江映茹催促道。 傅嫤汐轻笑一声,一双眼睛盈盈地看着江映茹,好像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姑娘在看着自己喜爱的东西一样单纯无害。 可江映茹却被傅嫤汐的眼神看得莫名觉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江映茹问道。 “二婶一大清早,便在玉蘅轩外吵嚷,说府里进了贼人,吓着了二弟,要搜查侯府。对吗?”傅嫤汐口气平缓地说着,看不出喜怒。 江映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二弟半夜受惊,二婶连夜安抚,直到天亮才得以抽身来搜查,对吗?” “呃,正是。” “丫鬟小喜夜里看到了贼人的背影,却不知道贼人的身高,体型,样貌,甚至连男女也不知道,对吗?” “这...”江映茹被傅嫤汐这三问问得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到底如何说。 看着傅嫤汐带着笑意的眼睛,江映茹才发现她一直被傅嫤汐牵着鼻子走,丝毫没有掌握主动权。于是心一横,摆出侯府掌家的架势说道:“嫤儿,你不要怪二婶,为了侯府的安危,今日这玉蘅轩我不搜也得搜!” 说完就大声命令身后的婆子丫环们往里硬冲。 “我看谁敢!”傅嫤汐蓦地上前一步,大喝一声。 冷厉的声音震得江映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你...”江映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得不敢认的大侄女傅嫤汐,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她那个性子绵软可欺,说话温柔小心的大侄女吗? “二婶张嘴侯府安危,闭嘴为嫤儿着想,口口声声对嫤儿关怀备至。嫤儿倒想问问二婶,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甚至还有外院的家丁,强闯大魏定北侯府,堂堂嫡长女的院子,就是二婶所说的关怀备至吗!”傅嫤汐盯着江映茹的眼睛,冷冷的逼问道。 江映茹还想做着最后的挣扎,说道:“我,我这不是,不是怕贼人跑了嘛。” “怕贼人跑了?”傅嫤汐冷笑道。“二婶弄不清楚贼人的面目时,如何不怕贼人跑了?二婶隔了几个时辰才搜查侯府的时候,如何不怕贼人跑了?二婶大张旗鼓的搜查各房各院,却没有教人守住侯府四周的时候,如何不怕贼人跑了?二婶带着这么多人围在我玉蘅轩外面强闯入院的时候,又如何不怕贼人跑了!” 傅嫤汐一句接着一句的逼问道,根本不给江映茹反应的时间。 “我......”江映茹张口结舌,她发现傅嫤汐的问题她一个都没有办法回答。 事情本来就是她临时借的由头,是假的,当时只想着尽快找到那人,给上头交了差。后来一琢磨,那人说不定正巧掉进了傅嫤汐的院子,如此良机怎么着也能给傅嫤汐安上一个不洁的名声。其他的,他们根本没有考虑的那么周全。 如今被傅嫤汐一个一个的逼问出来,她的谎话越来越编不圆满了。 就在她想破了头在苦思对策的时候,一个气愤不已的声音从身后想起,让江映茹知道自己彻底陷入了绝境。 “二弟妹一大清早围在这里,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玉蘅轩外,莫泠云一身宝蓝锦衣,由红袖和绿意扶着疾步而来。显然是刚刚起身不久。 玉蘅轩外的众人回头,急忙纷纷跪下行礼。“拜见大夫人!” 莫泠云看都不看跪了一地的奴仆,越过众人走到傅嫤汐的面前,给了她一个安慰和疼惜的眼神,这才转过身,看着一旁脸色气得煞白的江映茹。 “大嫂!”江映茹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余光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不能起身的下人们,心里更是气结。 莫泠云好似忘记了让下人们起身这回事,只是看着江映茹又问了一遍。“可否请二弟妹告诉我,你带着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莫泠云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冷冽,在场之人即使是江映茹和傅嫤汐都从来没有听过莫泠云如此说话。 在傅嫤汐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温婉高雅的形象,对待下人也是和颜悦色,从不曾高声喝骂。就连前世到最后父亲和兄长接连殒命,母亲连哭泣都还保持着清流世家得体的教养,更不要说像今天这样了。 看来,今日之事,江映茹真的触及了母亲的逆鳞,也触及到了她傅嫤汐的底线! 第三十五章 下跪道歉 “大嫂,”江映茹纵然万般不情愿,但为了大局,还是忍着赔笑道:“我也是为嫤儿着想啊。”接着将事情的起因简单的说了出来,刻意的提起傅嫤汐不同寻常的早起与十分反常的言行。 莫泠云哪会轻易的相信江映茹之言,即使听后也觉得有些怀疑,却更多的是对江映茹的行事。 别的不说,就看她竟要让一群外男闯进傅嫤汐的院子,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事情我都知道了,玉蘅轩没有什么贼人,二弟妹还是到别处去搜吧。别等去晚了,人就跑了!”莫泠云说道。 “大嫂这话可就不对了,侯府里进了贼人,便会威胁侯府的安全。就算是侯爷也会受影响不是?再说,就连老夫人的清风苑都搜了,这玉蘅轩还能大过老夫人去?”江映茹却不肯轻易放弃。她认准傅嫤汐越是拒绝,就一定越有猫腻。 “玉蘅轩当然大不过老夫人,可有我莫泠云,定北候夫人在这,就由不得你如此放肆!”莫泠云斥责道。 “你...”江映茹气结。 “她不能,我能!”一个沧桑老迈的声音突然响起,傅嫤汐眼皮一跳,终于来了。 老夫人来了!江映茹心中大喜。她压不过莫泠云,就不信莫泠云还敢跟老夫人叫板不成。 “母亲。”莫泠云,江映茹俯身行礼。 “祖母。”傅嫤汐行礼道。 “拜见老夫人。”一直跪在地上的下人们看到老夫人到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请安的声音都比往常大了许多。 “都起来吧。”老夫人说道。 看着地上的人一个一个站起来,江映茹有些挑衅的暗自瞟了莫泠云一眼。耍侯夫人的威风又怎样,还不是大不过老夫人。 “二媳妇要搜玉蘅轩,你不让她搜?”老夫人看向莫泠云问道。 莫泠云知道老夫人偏帮江映茹,也向来不喜欢她,因此一直以来她只做到尽自己该尽的本分,其余的从不多说。“回母亲,正是。嫤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二弟妹如此带人进去搜查,让嫤儿如何自处!” 老夫人知道此事上是莫泠云占理,也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在玉蘅轩门口对峙的两方人马,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那现在我这个祖母和你这个母亲都在,可以搜了吗?” 莫泠云却道:“回母亲,不能!玉蘅轩没有什么贼人,也绝不能搜。” 老夫人深知莫泠云的固执,本来这事便是江映茹的过错,侯府小姐的闺房被搜查说到哪都说不通。可江映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背后又有傅青麟的操作,她不得不出马,用身份压着莫泠云和傅嫤汐不得不就范。 “你不知道昨夜贼人惊吓了子安,惹得他大哭不止吗!”老夫人对莫泠云指责道。“你身为子安的亲伯母,遇到此事不关心侄子,是为不慈!身为侯府的女主人,不为侯府的安危考虑,只局限于短浅的见识,是为不贤!” 说着,老夫人又看向傅嫤汐道:“嫤儿,祖母虽疼你,但也由不得你如此任性!你堵住院门不让你婶娘进去,是为不敬,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你弟弟的安全又是不悌。如今我已站在门前,你仍旧这样固执,你与你母亲一样,皆是不孝!” 好一个不慈不贤,不敬不悌,不孝不顺啊! 傅嫤汐差一点就要为老夫人道貌岸然的说辞鼓掌叫好了。这样步步相逼的情景,这样理所应当的语气,跟前世多么像啊! “好了!现在马上让开,让人搜查,我不会再计较今日之事!”老夫人发号施令道。 “不可能!”莫泠云昂起头挡在傅嫤汐的身前,执着的与老夫人对峙着。 傅嫤汐眼眶瞬间湿润,她强逼自己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的扶住母亲的手臂,表示自己的支持。 “莫泠云,你当真要忤逆不孝吗!”老夫人拿出来杀手锏。在以孝为大的时代里,一个孝字,就能压得莫泠云翻不了身。 莫泠云可以对江映茹不假辞色,却不能对老夫人忤逆反抗,因此她硬是闭口不言,挡在门前,寸步不让。 “你!”老夫人怒从心起,越发对莫泠云和傅青衍愤恨至极。果然不是亲生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来人,把老大媳妇拉到祠堂去跪着!”老夫人吩咐道。 傅嫤汐一听老夫人要惩罚自己的母亲,心头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看陈妈妈等人就要来拉莫泠云,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开陈妈妈,说道:“慢着!” 看到老夫人瞬间变得不虞的神色,她丝毫不惧怕,继续道:“要搜可以,但要先说清楚!” 江映茹看傅嫤汐终于松口,想也不想的就问道:“说什么?” “若是搜不到二婶要找的人,怎么办?”傅嫤汐问道。 怎么可能搜不到。江映茹在心里暗道。侯府外面有派来的影卫看着,现在还没接到他们的消息,就证明那人还在府里没有逃走,怎么可能搜不到。 “那嫤儿的意思是?”江映茹故作大度地要傅嫤汐说。虽然心里早已断定这不过是傅嫤汐救母心切的缓兵之计。 “我要二婶给母亲,下跪道歉!”傅嫤汐一字一句的说道。 “就如嫤儿所说!”江映茹当然不愿意,可转念一想胜利在望,随口应下也不必履行,只要能抓住傅嫤汐的错处,将来怎么讨回来还不是有着她折腾。 “那二婶,请吧!”傅嫤汐示意紫琴等人将路让开,江映茹迫不及待的就带人冲了进去。 莫泠云拉住傅嫤汐的手急道:“嫤儿,你怎么....” 傅嫤汐轻轻摇摇头,示意她没事,接着朗声说道:“我傅嫤汐行的端做得正,又怎么会在乎魑魅魍魉兴风作浪!” 老夫人翘首期盼着江映茹能带来什么好消息能压一压这死丫头的气焰,却见到江映茹和自己身边的陈妈妈垂头丧气的走出来。 “二婶可是找到什么了?”傅嫤汐装作不知地笑着问道。 江映茹恨不得扑上前一把撕了傅嫤汐的笑脸,可最终只能强笑着说道:“没有。是我担心过度了。” 第三十六章 心术不正 见江映茹带着人就要离开,傅嫤汐却出声说道:“二婶留步,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江映茹没有找到人,正暗自焦急地打算着去把传递消息的人叫来问个究竟,看看是不是消息有误或是其他,也免得此事的错处落在她和傅青麟的头上。 再听傅嫤汐这么说,江映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个丫头,他们定能在上头立一个大功,将来论功行赏也多了些筹码。 “此事也是你二婶着急之下思虑不周,嫤儿该不会与你二婶当真吧!”老夫人半劝解半威胁的开口道。 傅嫤汐却不吃她这一套。刚刚两人趾高气扬的指责母亲和她的时候,难道也是当不得真的吗? 傅嫤汐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江映茹。仿佛江映茹若是不履行刚才的诺言,就是做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事。 江映茹又看向素来亲善的大嫂,见莫泠云视而不见的望着别的方向,知道这次自己的鲁莽行事让大房彻底的对他们不满至极。现如今两房之间就差那么一层似是而非的薄薄窗纸就彻底决裂了。 她不能和大房决裂,起码在面子上不行。傅青麟的安排还不够成熟,现在不少撕破脸的时机。 那就只有她现在先丢了这个颜面,才能挽回更大的面子!江映茹权衡了一会儿,咬牙下了决心。 傅嫤汐注意着江映茹脸色的变化,清晰的感觉到她在隐忍着什么。她的目的就是要逼江映茹露出马脚,自己才好抓住把柄。 可是江映茹还是跪下了,眼睛一闭,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大嫂,都怪我行事不周,惹您生气了。求您看在咱们妯娌一场的份儿上,别与我计较。” 莫泠云和傅嫤汐都被江映茹的动作给惊着了。谁也没想到她就真的跪下了。傅嫤汐在心里对江映茹的戒备之心瞬间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能屈就能伸,屈得越狠,等她伸的时候,反弹就会越大。 一定不能给她反击的机会!傅嫤汐暗暗道。 “二弟妹说的什么话,嫤儿年纪小不懂事,玩笑之言罢了,我又怎么会当真呢。”莫泠云扶起江映茹,将一切都归结于傅嫤汐的玩笑。 江映茹和老夫人差点气得吐血,若是玩笑之言,何必又让她跪下,她跪也跪了,罪也请了,可莫泠云这么一说,是让她错也领了,脸也丢了,还没换来一句原谅。最可恨的是,她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等江映茹和老夫人相继离去,莫泠云这才严肃地问起傅嫤汐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嫤汐哪敢告诉莫泠云真实的情况,只推说被江映茹吵醒,不能让她毁坏自己的名声才起了冲突。 莫泠云察觉到进来女儿心思颇重,却又怕问多了伤了母女之情,只好心有犹疑的离去。傅嫤汐这厢也着实松了口气。 墨竽和那个神秘的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瞒过了守在府外的耳目悄然离去,傅嫤汐纵然满腹疑窦也只能等墨竽再来的时候才能问了。 不过今早江映茹这一闹,让傅嫤汐断定江映茹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暂不提那个男子身份如何,但能让江映茹和她背后的人如此费劲心计要找出来的,一定是能够对他们不利的人。想到这傅嫤汐倒是对那男子少了几分敌意了。 不过这几日恐怕会有更多的人盯着玉蘅轩,墨竽恐怕也不能来了。自己想让墨竽替自己探查线索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不提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匆匆了结。很快的,二房传出消息,是那个丫环小喜想要偷窃傅子安房里的东西,不想惊吓到傅子安后才编造的贼人之说。最后,事情以小喜被杖责而死收场。 傅嫤汐深知这是江映茹给大房,尤其是给她父亲傅青衍的一个交待,不管名头是什么,就意味着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能多说了。 只是可惜了一条花一样的生命,就这么为深宅里的勾心斗角彻底埋葬了。 二房,秋水居。 “蠢货!你这是掉进了我那大侄女设的陷阱里还洋洋自得呢!”刚刚从官署归家的傅青麟对江映茹骂道。 “这能怪我吗?你不是也同意了我的办法!谁知道是不是消息有误,故意耍我们呢!”江映茹辩解道。 “王爷的谋划岂是你一个妇人能明白的!”傅青麟不屑与她多说。 “那你说,那人明明就在府里,怎么不见了呢?”江映茹不解的问道。 “哼,大战十几个高手尚能全身而退的人,能是泛泛之辈吗。若非中毒,不知还要追他多久。”傅青麟说道。 “可他怎么跑到咱们府里来了?”江映茹又说道。 “据我估计,这次江南的事情,影卫办的有点拖泥带水,让上面那个抓住尾巴了。这回这个说不定就是那人的亲信。”傅青麟猜测道。 “上次你不是说,从江南逃回来的两个人被平南侯府弄走了吗?”江映茹又问道。 “好了,这不是你该管得事情。今晚我与同僚聚会,不回来了。”傅青麟说完负手离去。 江映茹搞不清楚傅青麟他们在弄什么明堂,就连父亲也不曾与她多说什么。总之她知道这一次他们吃了很大的亏。 外面的事情自有那些男人们去操心,她只关心内宅的事情就够了。今天一早的事情让她的脸面在整个侯府丢光了,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回来的。 不过那个傅嫤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玉蘅轩外逼问她时的情景连她自以为掌家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再一想前些日子傅嫤汐打江若鸾的那一巴掌,江映茹暗想,傅嫤汐这么多年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瞒得这么严实,将她和傅青麟全都骗了过去。果然大房的人都不是那省油的灯! 江映茹正在那胡思乱想着,一个丫鬟进来说道:“二夫人,刚刚桂香看见二爷手底下的长福领了两个人进了芸香院。” “什么!”江映茹一听便站了起来。芸香院是傅青麟妾室的住处,她劳心劳力的为了他丢尽了脸面,他竟然又带了小妾回来? “去看看是哪来的狐狸精!”江映茹吩咐道,理了理衣服气势汹汹的走出了房门。 第三十八章 如出一辙 “小姐,起身了!”墨书轻轻地拍打着傅嫤汐的肩膀。 因为昨晚和早上发生的事情,傅嫤汐没能好好的休息,到了下午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便在软塌上小憩。 “我睡了多久了?”傅嫤汐迷迷糊糊地问道。 “小半个时辰了。”墨书回道。 “嗯,再让我睡一会儿吧。”傅嫤汐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她真的好瞌睡,实在不愿意起来。 “可是刚刚大夫人谴人来,急着找小姐去呢。”墨书为难的说道。 “母亲叫我?”傅嫤汐一骨碌爬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只听绿意姐姐说,老夫人让夫人到清风苑去,连侯爷刚回来就被请去了!”墨书如实回答。 难道是因为上午的事情?老夫人还想要惩罚母亲吗?傅嫤汐吃惊的想着。连忙让墨书帮她更衣。 不该是因为这个,如果父亲也在,不会看着老夫人责罚母亲的。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傅嫤汐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走到青芜院,莫泠云已在院外的石路上焦急地等着了。 “娘,发生什么事了?”傅嫤汐走到莫泠云跟前,挽起她的手臂问道。 “不知道。刚刚你祖母传下话来,要我们都到清风苑去。”莫泠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嫤儿,若是你祖母为今早的事情怪罪下来,你可千万不要顶撞她,知道吗。”莫泠云交待道。 “知道了,娘。”傅嫤汐乖巧地答道。 母女俩相携来到清风苑,进了屋里,才发觉事情好像非常严重。 堂中老夫人端坐正中,眉头皱的死紧。傅青衍坐在旁边,沉默不语。 江映茹坐在老夫人右边的下座上,侧着身子,脸上妆容微乱,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傅婉蓉低垂着头,站在江映茹身后,看不清表情。 就连三叔傅青石和三婶安昕也都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这究竟是怎么了?一大家子,除了不在家的傅子宸和傅青麟,还有据说受了惊吓的傅子安,其他的都来了。 老夫人看到莫泠云和傅嫤汐过来,早上的气还没消,也不让她们坐下,就直接没好气地开口道:“老二媳妇,现在大家都在,究竟什么事,说出来吧。” 江映茹要做什么?傅嫤汐心中奇怪。 江映茹闻言又是狠狠地哭了两声,才开口说道:“母亲,我自嫁进门后虽不敢说事事亲为,任劳任怨,可好歹我操持着侯府大大小小多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么多年,我为侯府,为二爷劳心劳力,从不抱怨,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甘情愿啊!”江映茹先是抽泣着剖白心迹。 “嗯,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老夫人满意地说着。“只是今日究竟为什么招了大家来,快说出个道理。” 江映茹又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老夫人,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我吗,我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妒妇,拦着拘着不让夫婿纳妾娶小,可这次......”说着复又哭哭啼啼起来。 傅嫤汐在一旁怎么听,怎么觉得江映茹这一出又是冲着自己的母亲来的。傅青衍多年只有发妻相伴,虽然很多人羡慕着母亲的幸运,可难保不会有人在背后指责母亲善妒。只是这样的事情老夫人从来不管,也管不了,今日提起又是为了哪般? 莫泠云自然也听出了江映茹话中的意思,她转眼去看老夫人,果然没有错过老夫人眼里对她的不喜。莫泠云却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夫君的想法。 “这次如何?”老夫人接着问道。 “这次,这次...”江映茹拿起帕子捂着脸颊:“媳妇实在说不出口啊!” “那你说!”老夫人扬手指向江映茹身后的梅香说道。 “回老夫人,今日下午二爷回来,又带回来了一位姑娘。”梅香回复道。 “就这事?”老夫人有点不耐烦。“青麟公务繁忙,有个称心的人陪着倒也不是不可,况且府里多年没有喜事了,开枝散叶也是无妨。老二媳妇,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母亲,这事不是媳妇不通情达理,若是换做一般普通的女子,媳妇做主抬了妾室也就罢了,可这回,”江映茹顿了顿,“这回听说是从百花楼里刚赎来的!” “什么!”老夫人大惊。“青麟是不是疯了,他人呢?” 大魏官员重视风气礼教,官员留连青楼已是不妥,再纳一个青楼的女人为妾,那傅青麟的名声基本是不想再要了。 “二爷出门与同僚饮宴,不回来了。”江映茹回道。 “这个逆子!”老夫人大怒。“那个女人呢?带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香国色,迷得我的儿子连脸面都不要了!” 江映茹示意梅香去将人带上来。 等那个姑娘终于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傅嫤汐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江映茹要把一家人全部叫来看她哭诉,又为什么老夫人一点都不避着她和傅婉蓉两个没出嫁的闺女在这里听着。 因为从那个姑娘进到屋里时,满屋子的主子奴婢都惊呆了。 她和如今正站在一旁的,他们定北侯府的侯夫人莫泠云,长相如出一辙!若不论年龄和身段的区别,分明就是一个人! 莫泠云见到来人瞬间愣在当场,手心和后背冷汗直冒,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傅嫤汐转头去看傅青衍,发现她的父亲纵使极力的在压抑,宽阔袍袖下的手还是紧紧的攥着。 老夫人看到那女子的一刻,脸都青了。看到屋里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女子,她一气之下,挥手便砸碎了案上的茶杯。 众人一惊之下回过神来,纷纷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聋子。 什么都不用说了,什么也都不用做了,老夫人直接下令将那女子打杀,把随她一道进府的丫环发卖了出去。 莫泠云在傅嫤汐的搀扶下,浑身似脱力了一般好不容易走回了青芜院。看到傅青衍已经等在青芜院门口,傅嫤汐知道父母之间一定有话要说,便寻了个借口告退。 第三十八章 弟狠兄慈 “青衍,我......”莫泠云想要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用说,我都明白。进屋吧。”傅青衍轻轻地拥住妻子。自己举案齐眉的妻子,自己还能不相信吗。 “青衍...”莫泠云心中顿时盈满感动与幸福。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女人最需要的就是丈夫的理解和信任。 “二弟对你的那份心思,我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你我已结为夫妻,我也不会和他计较那么多,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会......”进了屋,屏退了左右,傅青衍对莫泠云说道。 莫泠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第一眼见到傅青衍,眼里心里就再没装下过旁的男人。对于傅青麟这样龌龊的心思她竟是从不曾发现。 今天江映茹这么一闹,莫泠云知道今后她在侯府和老夫人跟前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了。 好在傅青衍是个自信也同样信任妻子的男人,不然这种事一出,她莫泠云只有一死来保全名声和颜面,也好不给自己的一双儿女留下污点。 傅青衍不想爱妻再为此事忧心,于是说道:“今日的事情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另有隐情所在。” 莫泠云奇道:“什么隐情?” “以二弟的为人,就算他真的起了什么心思,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这不是上赶着把把柄往人手里送吗!”傅青衍说道。 这是第一次傅青衍在她面前说起他们兄弟之间的事,莫泠云感觉到不一样,便认真地听着。 “以二弟妹的城府,这件事闹大了对她没有一点好处,不过是和我们两败俱伤罢了。而尤其是母亲,”提起老夫人,傅青衍的语气顿了一下,“她竟然毫不避讳的让嫤儿和婉蓉也在一旁听着,以她对礼教规矩的重视,今日的做法太不同寻常了。” 莫泠云向来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因此听得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 “云儿,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在侯府里其实很尴尬。”傅青衍有些伤感地说道。 莫泠云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人,手轻轻的附在他的手上,无言地安慰。 傅青衍回握住莫泠云的手,收拾起情绪,继续道:“以前,我不愿意想的太坏,我以为,这么多年真心相待,石头做的心也会焐热了。可是,我错了。” 莫泠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们,出手了吗?” 多年夫妻,傅青衍这些年虽不曾明说,但她也知道他从毫不设防,到谨小慎微,再到暗暗部署。 “嗯。”傅青衍第一次在莫泠云面前露出有些颓然地神色。“而且,不只有他,还有一股我以前从来没发现过的势力也在干预其中。” 莫泠云无法在这种事上给他什么建议,但她明白傅青衍或许需要一个人倾诉。于是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傅青衍深深地看了莫泠云一眼,说道:“他们终究是亲人。” 莫泠云听到此言,就知道傅青衍心软了。她紧紧握着傅青衍的手,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对了,还有一事。”傅青衍突然说道。“前几日小宸与我提起的,嫤儿自从落水后醒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莫泠云经历了上山进香那一次的事和今早的事,心中也正有此感觉,闻言便说道:“我也感觉到了。” 傅青衍将傅子宸曾对他说过的与傅嫤汐的两次对话说与妻子听,莫泠云听后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深。 “我说为什么嫤儿的变化那么大,在山上的时候,她说话做事都跟之前太不一样了。今早她和二弟妹在院门口时的样子,看得我胆战心惊,后来我问她,她什么都不肯多说。嫤儿的心思好像越来越重了。”莫泠云忧女心切。 “小宸说是因为嫤儿听到了二弟妹和婉蓉的对话才如此,我想也是吧。”傅青衍欲言又止,隐去了话里的深意。 莫泠云知他所想,也沉默不言。 “别多想了,找个机会我与嫤儿好好谈谈,她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该知道的总该知道的。”傅青衍劝道。 “嗯。”莫泠云点点头。 傅青麟被小厮叫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今天下午自己带回来的女人还没进屋就被老夫人给打杀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江映茹,因此一进府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秋水居,找江映茹兴师********映茹,你是不是疯了!”傅青麟攥住江映茹的手腕,眼神阴冷。 江映茹心里有些发憷,但心中的怒火却让她连害怕都忘了。她一把甩开傅青麟的手,指责道:“我看你才疯了!把那么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带进府里,你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吧!” 傅青麟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可是看到那个女人时,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只想把她据为己有。 如今江映茹的话虽有理,但她的做法让傅青麟觉得作为男人十分没有面子。 “我有我的打算,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傅青麟不肯承认自己一时大意差点坏了大事。 “傅青麟,你别以为你的那点儿心思我看不出来!”江映茹指着傅青麟的鼻子说道。“要不是我把这事捅到母亲那儿,你以为你还能安生多久?现在你顶多落个眠花宿柳的名声,真等到御史参你个觊觎长嫂,败坏伦常,我看你这官就做到头儿了!” “啪!”被说中心底最隐秘的心事的傅青麟恼羞成怒,一巴掌就将江映茹扇倒在了地上。 “娘!”从门外迅速冲进来一个身影,扶住扑倒在地的江映茹。竟是傅婉蓉。 原来傅青麟闯进秋水居正好被傅婉蓉看到,于是傅婉蓉便悄悄躲在秋水居外偷听父母的争吵。傅青麟和江映茹早把身边伺候的丫环婆子打发的远远的,竟是谁也没发现傅婉蓉。 “你怎么在这!”江映茹和傅青麟同时大惊地问道。不知道傅婉蓉到底听去了多少。 “爹,你怎么能打娘!”傅婉蓉质问傅青麟。 傅青麟看到女儿在场有些尴尬,便说道:“大人的事小孩子瞎说什么,快出去!” “我不出去!”傅婉蓉大声道。“莫泠云和傅嫤汐这两个狐狸精都该死!我才是定北侯府最尊贵的小姐!” 第三十九章 自尽真相 傅青麟的筹划江映茹没有瞒着傅婉蓉,因此傅婉蓉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取代傅嫤汐的位置。而今天傅青麟为了一个与莫泠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打了江映茹,傅婉蓉下意识就觉得就算傅青麟成了定北侯,她还是越不过傅嫤汐。 傅青麟闻言,扬手就想打傅婉蓉,却被江映茹拦住。 “傅青麟,你休想为了一个莫泠云打我的女儿!那个**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不怕衡阳王知道了你别有用心吗!”江映茹威胁道。 傅青麟一听就愣住了。 前些日子他跟同僚饮酒,席间有人给他引荐了那个百花楼的雏妓,自己一得见就沦陷其中。那张跟莫泠云相差无几甚至更加年轻秀美的容貌,让他恍惚回道了少时在恒安书院求学时第一次见到莫泠云时的情景。 多年来傅青麟都在怨恨当年傅青衍耍了阴谋诡计,天天往莫家跑,博取了莫大儒的欢心,最后迎娶佳人。如今见到此女,便一门心思想要留在身边以解多年心结。 可现在仔细思量,傅青麟冒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就会这么巧,出现一个与莫泠云长相相似的女人。难道真的有人探知了自己的心思,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不成? 若是此事被衡阳王所知,自己的前途和一腔抱负全都付诸东流了!想起昨晚那个神秘消失的人,自己已经搞砸了一次衡阳王的计划,若是再弄出这一出,自己真的就会被衡阳王抛弃了。想到那个深不可测,阴沉可怕的男人,傅青麟不由得心里打了一个突突。 傅青麟目光在江映茹和傅婉蓉的身上打了个转。江映茹的侄女江若鸾前些日子风光出嫁,已经是三皇子侧妃了。他的岳父江至南又是吏部尚书,三皇子一派的重要人物,自己还要仰仗他成大事呢,万万开罪不得。 想到这儿,傅青麟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手也放下了,语气和缓的道:“蓉儿听话,爹与你娘有要事相商。” 江映茹怎会不知傅青麟所想,给傅婉蓉递了个安抚的眼色示意她先出去。傅婉蓉不敢不听江映茹的话,看了傅青麟一眼便出去了。 “茹儿,刚刚是我糊涂了。”傅青麟赔笑道。“此事多亏夫人深明大义,不然为父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江映茹在心里冷哼一声。自从傅青麟攀上了衡阳王,什么时候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甚至有时候连父亲嫤都想不放在眼里。看样子昨晚的刺客和今天的**一事着实让他后怕。 “你我是夫妻,我为你也是应该。”江映茹也顺坡下驴,她已然出嫁,将来荣华富贵都只能靠着傅青麟,故而深知得寸进尺没什么好处。 “嗯。”傅青麟对江映茹的反应很满意。“这次一定是被谁算计了,等我找出他来绝不放过!”傅青麟目露凶光。 江映茹心中也有计较,能想出这一招对付他们二房的人,绝不会是一般人。 傅嫤汐回到玉蘅轩之后,脸色还是阴晴不定的。跟她一起去清风苑的墨书虽然没有进屋,但也看到了一个划花了脸的女人被陈妈妈等人拖出来生生打死,所以到现在墨书的腿肚子还在打颤。 傅嫤汐想到前世同样惨死清风苑的墨书,无声地握住了墨书的手。 紫琴,玉棋和芷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站在一边沉默着,谁也不敢打扰傅嫤汐。 傅嫤汐靠在软塌上,又一次陷入回忆。 今天下午那个百花楼的女子的长相让她大惊失色的同时,似乎也揭开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谜团。 老夫人寿辰当天,傅青麟看向莫泠云时那贪婪的目光和今日进府的这个女子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傅青麟爱慕着莫泠云。 说爱慕或许美化了傅青麟的心思,他应该是贪慕着莫泠云,想要把莫泠云占为己有。这恐怕也是傅青麟之所以处心积虑地对付傅青衍的众多原因中,虽不关键但却十分重要的一个。 那么前世傅青衍被判谋反罪后的事件发展轨迹就有了很好的解释。傅嫤汐思索着。 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定北侯大房四口全部处斩。傅青衍下狱受审,其他人直接问斩。宫中太监来府里宣旨的时候,父亲直接拿出免死金牌救了她的命,莫泠云甚至都已经被带上囚车。 可是后来在自己病得恍恍惚惚的时候,莫泠云又回来了。一直到哥哥坠马身亡的消息传来,母亲和她躲在青芜院里偷偷设下的灵堂里抱头痛哭。母亲许诺她永不离弃。 然后,就是老夫人热闹非凡的六十寿辰,然后第二天,母亲就在房中自杀殉情。 “嫤儿不哭,娘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为了嫤儿,娘亲什么都愿意承受,只要能永远陪着你!” 电光火石之间当年莫泠云在傅嫤汐耳边喃喃的话语窜入她的脑海。她怎么会忘记了这句话!傅嫤汐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什么都愿意承受!如今看到傅青麟的样子,这句话的意思还不清楚吗! 再想到老夫人最后在清风苑里骂母亲是搅得她家宅不宁的狐媚子之说,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是自杀殉情! 是傅青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莫泠云逃过了死劫,却陷入了守护女儿和背叛丈夫的绝境。最后,老夫人发现了这件惊世骇俗的丑事,自己的母亲成了牺牲品凄惶丧命。 傅嫤汐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止不住的发抖,她甚至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在到处乱窜。她听不到琴棋书画四个丫环惊慌失措的呼喊。 在失去意识之前,傅嫤汐脑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血海深仇,誓不罢休! 是夜,定北侯府一处偏僻的院落里。 “可惜了,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的一枚棋子,就这么教江映茹这个女人给废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们异想天开了。以为抓住了二哥这么大的弱点,就能把他困住。”一个男人说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女人又问。 “既然我们在这里孤立无援,那就先按兵不动看着,蛰伏待击!”男人果断地说道。 “嗯,也好,说不定会有变数。再等些时日,若能与那边重新联络上,就再好不过了。”女人附和道。 “是啊。就让他们去斗吧,到时候我不费力气,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第四十章 梅花宴会 寒梅尽开,冬雪纷飞。大魏冬季梅花宴也在白雪皑皑之中如期而至。 梅花宴依惯例在定北侯府的畅风苑中举行。 这一日,傅嫤汐早早起身,穿衣梳妆。作为重生以来第一次以主人身份参加宴会,傅嫤汐十分重视。 其中的原由与参加菊花宴的原由别无二致,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就是代母“出征”。 莫泠云因为前几日傅青麟带回小妾的事情彻底招了老夫人的愤恨,于是老夫人勒令梅花宴中莫泠云不得出席,在青芜院里禁足思过。莫泠云正好身子有些不爽利,也就顺了她的意。 芷画小心地在傅嫤汐的发髻上插上一柄梅花玉簪。这是昨日莫泠云让京城里最好的首饰店刚刚打磨出来的。晶莹的白玉通体透亮,搭配着傅嫤汐一身红丝白裙的衣着,好似雪中仙子。 “真好看。”傅嫤汐欢喜不已。哪个女儿家不想把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的呢。 “是呢,等小姐及笄时,一定是倾国倾城,不逊于夫人呢!到时候定能许个如意郎君!”芷画赞道。 傅嫤汐脸一红,笑道:“就会打趣我。” 两世以来,她倒真的从没想过婚嫁之事。虽然她十分艳羡父母那样的夫妻情深,但这样的幸事确实少有。何况,她还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尚未得报,怎么能轻易离开侯府呢。 想到这些,傅嫤汐的眼神变得犀利而狠绝。她本不想把自己陷入仇恨之中,可那些人面兽心的禽兽,太狠毒了! “小姐,时辰到了。”紫琴走进来说道。 “嗯。走吧。”傅嫤汐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抬步走了出去。 畅风苑。 侯府的管家傅平领着家仆在府门前迎客,作为定北侯府的管家夫人,江映茹便带着傅婉蓉在畅风苑的飞鹤亭中与赴宴的熟人谈笑。 傅嫤汐到的时候,就见到江映茹正和几个贵妇人相谈甚欢。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侯府的女主人。 经过了搜房的事情,傅嫤汐已经厌倦了跟江映茹虚以委蛇,装出亲密无间的假象。既然打定主意誓不罢休,她傅嫤汐绝不会让江映茹好过! 见傅嫤汐进得畅风苑,江映茹眼里划过一丝冷光。纵然百花楼雏妓的事件让她狠狠的羞辱了莫泠云一番,但她在玉蘅轩外被逼无奈下跪的气还不能就此出了。 莫泠云再怎么样也已经嫁了人了,傅青衍对她又十分疼爱,无论她怎么做好像都不能一解心头多年来的怨气。 可莫泠云的一双儿女可就不一样了。一个傅子宸还没有出仕做官,一个傅嫤汐还没有婚配嫁人,但凡他们两人其中有一个出点什么岔子,对于莫泠云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傅子宸是男子,上学不常在府里,可傅嫤汐却能被她牢牢握在手心里。再加上她那一跪之恨全拜傅嫤汐所赐,她不会放过傅嫤汐的。 江映茹脑中的思想只是一闪就过,很快,她的脸上挤出一张自以为慈祥疼爱的微笑,扬声道:“嫤儿来啦,快过来坐。” 傅嫤汐听得江映茹的声音,也不犹豫,抬步便向飞鹤亭走来。 “嫤儿见过各位夫人,二婶,二妹妹。”傅嫤汐走到亭中向众人行礼。 “蓉儿见过大姐姐。”傅婉蓉也盈盈回礼,一派姐妹和乐的景象。 见到傅嫤汐,一旁的一位夫人拉过身后站着的一位娇小可爱的少女说道:“上次菊花宴我身子不爽利未去,谁知我家灵儿回来就总对我说起傅大小姐,人美字好诗更妙,我还道什么人把我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今日一见我也移不开眼了呢。” 傅嫤汐转头去看说话的夫人,只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位年纪稍大的小姐,似乎是上次菊花宴离莫泠云指点过她的林将军家的林大小姐林晩怡。那想来这位就是林将军的夫人了,她手里拉着的应该是她的小女儿林晩灵,只是傅嫤汐对她相对陌生些。 重生以来她下了功夫去记住所见到过的每一个人的身份姓名和样貌,只有这样才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因为忘记别人的身份而失礼。 林将军是傅青衍手下的将军,跟随傅青衍征战沙场多年,两人英雄相惜,傅青衍对林将军还有救命之恩。只是习武之人不搞那些人情世故,所以两家很少来往。但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义在于两肋插刀雪中送炭,似那般酒肉朋友不要也罢。 前世傅嫤汐随从未得见林将军真人,但也听说他作为傅青衍的下属,在协助废太子叛乱的事情上出了大力而因此被判入狱。他的下场不得而知,但想来不会善终。 “林夫人谬赞了,嫤儿不过是区区小技罢了,听闻晩怡姐姐文武双全,琴棋书画自不必说,就连骑马射箭也不输男儿,想来灵儿妹妹更是不差了。夫人当真是有福气,哪里像我,倒教爹娘好生头疼,一点儿都没有将门风范。”傅嫤汐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一句话把林将军一家人全部夸了一个遍。 林夫人听到傅嫤汐一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眼睛就是一亮。再听到如此赞美之言,脸上的喜色更盛。两家虽来往不多,但情分仍在,如今小辈之间若能相互结交,那更是再好不过。 刚刚江映茹捧高踩低,看不上她家夫君小小将军的职位,竟对自己不理不睬,如今她才不会给江映茹留什么颜面。“瞧瞧嫤儿,伶俐可人的,能有这么个女儿才是父母的福气呢。” 傅嫤汐微微抿嘴一笑,回应道:“夫人怎么说,只怕我若跟怡姐姐或是灵儿妹妹换一下,夫人还不乐意呢。”说完尽显小女儿娇态。客气话少了,距离倒是更显得亲密了。 林晩怡听到傅嫤汐如此说,便出言打趣道:“我倒是嫉妒着嫤儿妹妹呢,你一来,我倒是被嫌了。不如嫤儿就跟我们做了姐妹,也好解了我娘的心呢。” 林晩灵年龄小些,一听就高兴了,说道:“嫤儿姐姐快答应了吧。” 第四十一章 引人注目 几个人一来二去的,倒把其他人晾在一旁了。 刚刚还谈得热火朝天的江映茹眼看着话语权全被林夫人和傅嫤汐占着,心里就不住地冒火。才第一次见面,装什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戚呢。江映茹愤恨的想着。 傅婉蓉在一旁更是着急。傅嫤汐没来的时候,这些夫人都在夸赞自己。没想到傅嫤汐一来,竟然就把她捧得这么高,虽然林家门庭小,自己不屑结交,可她也看不得傅嫤汐成为众人的焦点。 就在江映茹和傅婉蓉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话题扯回到自己身上时,一个绿衣丫环前来通报:“众位夫人,二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到了。” 众人一听老夫人到了,纷纷起身。只见老夫人脸色有些不虞的站在畅风苑门前,身边的陈妈妈好似再劝说着什么。 傅嫤汐心下了然,老夫人从来不踏进畅风苑一步,以往的梅花宴她不太了解,但今日肯走到门口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老夫人,二爷吩咐了,这么多年了,该尽的心也都尽够了,该是您享福的时候了。这么多人都瞧着呢,您心里再不舒坦也都过去了。您才是定北侯府最尊贵的女主人,管它畅风苑清风苑都是您的啊!”陈妈妈压低声音在老夫人耳边劝道。心里暗道,真是不知道这老婆子怎么想得,说白了不都是为了你,有什么好矫情的。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憋着气呢。 安老夫人听她所言,心里感觉舒服了不少,再加上傅青麟此前已经劝过很多次,她犹豫了几下终于还是迈了步子,走进了这个她大半辈子都不愿进来的地方。 傅嫤汐心里警铃大作。她已经能够断定老夫人和畅风苑之间的隐情必然与自己那个神秘的亲祖母有关。但今天老夫人能抛下心结走进这里,一定与傅青麟暗中的动作有关。 是他们动手了吗?让老夫人认为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完全掌控侯府,除掉父亲,所以才以此为信号吗?傅嫤汐又一次感到时不我与,提醒自己一定要对二房加强提防。或许之后还要再找哥哥说说。 “老夫人、母亲、祖母。”亭子里的众人向老夫人行礼,将老夫人让至上座。 傅嫤汐发现,傅婉蓉的那个庶妹傅兰芯竟然跟随在老夫人的身后一起来了。本来大魏嫡庶有别,此等宴会是不许庶子庶女参与的,但此次定北侯府为东道,想来傅兰芯亦是求了好久才盼得这么个机会。 前世傅兰芯在江映茹手下艰难的讨生活,也是尽力的讨好老夫人。索性老夫人对傅青麟的血脉都十分疼爱,对傅兰芯也没有多疏离。 不过若是傅嫤汐知道,前世在她死去后,傅兰芯代替她被送去吴家做妾,只怕也不会再认为老夫人眼里还是有些情分的罢。 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的进来,飞鹤亭四周的几座小亭也渐渐坐满了。 “三皇子,四皇子到。衡阳郡主到。”畅风苑门外的小厮高声喊道。众人又纷纷站起身,到门前迎驾。 “老身参见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老夫人领头行礼道。 “老夫人免礼。”赫连从枫,赫连从柘回礼道。 “定北侯府的梅花真是京城奇景,即便年年前来依旧是百看不厌啊。”赫连从枫赞叹道。 老夫人十分高兴的附和着。 “如今这雪花红梅之景,令人十分赏心悦目。不知今日是否还能有幸听得傅大小姐的好诗佳作,也不枉此景此行啊。”赫连从枫突然对傅嫤汐说道。今日傅嫤汐所穿红纹白底的衣裙与畅风苑的景致交相辉映,更衬得清丽动人。 对于赫连从枫突然的言语眷顾,傅嫤汐着实愣了一下。自己是傅青衍的女儿,而三皇子一派和衡阳王拉拢的是傅青麟,似乎赫连从枫没有什么理由当众赞美她。他该赞美的应该是傅婉蓉才对吧。 不过当她毫不意外的感受到赫连从枫身后的两个俏丽少女不善的视线时,傅嫤汐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素素早听闻傅家大小姐在菊花宴上的一首咏菊诗语惊四座,连翰林苑的大人都赞不绝口。可惜上次不能当场受教。”说话的是柳素素,衡阳王的大女儿,太后的侄女杨氏所出的衡阳郡主。 傅嫤汐对这些王侯世家的公子小姐们着实下了番功夫研究,这也是她交给墨竽去办的第一件事。毕竟有些画像啊,人物关系什么的不会写在书上,而是相传于口中。故而傅嫤汐一眼就认出了柳素素的样貌。 “这有何难,今日姐姐便好好讨教一番。看看到底是傅大小姐的诗好,还是姐姐更技高一筹。”柳素素身边的那名少女开口说道。 傅嫤汐暗暗瞧了一眼,原来是衡阳王张侧妃所出的三小姐柳灵灵,看起来就是柳素素的跟班。王公庶子庶女与其他人不同,故而也是可以出席此等宴会的。 看着柳素素和柳灵灵不太善意的打量,傅嫤汐暗自无语,这三皇子未免也太受欢迎了。就连他的两个表妹对他也如此的一往情深。 “三殿下过奖了。”傅嫤汐回道。也不多话,多说多错,干脆不说。 赫连从枫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又说道:“灵表妹此话不错,我亦是十分好奇。” 傅嫤汐不想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明白自己在菊花宴上被珍玉郡主赫连秋瑶所逼迫而做的那首诗,在非自己本意的情况下,让自己成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目。现如今除了那个一直不开口的柳家二小姐柳悠悠之外,柳家的另外两个小姐似乎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有打算与衡阳王府的人交好。想到此,傅嫤汐也不再纠结了。 突然,傅嫤汐感受到了一道既熟悉却又令人厌恶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她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了自己前世今生最深的恐惧——吴家二少爷! 第四十二章 原来是他 她瞬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千防万防,千躲万躲,竟然还是没有逃过。 吴家二少爷的那双眼睛里是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贪婪和欲望,傅嫤汐被那眼神只看一眼,就如同掉进了冰窖之中,浑身寒颤。 他看到我了,难道我还会重复前世的命运吗?这是傅嫤汐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傅嫤汐自我安慰道。我会改变命运的,一定能! “小姐。”紫琴在傅嫤汐身后小声的提醒道。 傅嫤汐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众人都朝着飞鹤亭而去了。 她只好紧握一下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跟上人群。 老夫人这厢都是女眷,不便招待两位皇子,不消片刻傅子宸和傅子安便来引赫连从枫几人到另外一个亭子就座。 没有了如芒在背盯着自己的视线,傅嫤汐心里的不安和压抑瞬间轻松了不少。吴家二少爷真是一个前世今生都不教她好过的麻烦。也罢,如果此生能改变命运,自不会与他再有过多交集,不必过早杞人忧天。 “端阳王世子,郡王,潇然郡主到。”又是一声通报。 “端阳王世子和郡王都到了!”人群里有人小声惊呼道。 “以前端阳王府不是从来不参加梅花宴吗,今日怎么......”随即有人在一边嘀咕道。 从不参加梅花宴?傅嫤汐心下一动。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定北侯府与端阳王府的事情可谓愈演愈奇了。 傅嫤汐下意识去看老夫人。才发现刚刚还意得志满,接受着众贵妇的恭维的老夫人,在听到通报后脸上猛然一僵,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三分。 本来只是无意之间的打量,却让傅嫤汐发觉老夫人对端阳王妃的态度比莫泠云还奇怪。难道?傅嫤汐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随即又推翻了这种猜想。如果自己的亲祖母与端阳王妃有关,以端阳王府的身份地位怎么会允许老夫人多年来竭力地抹去亲祖母存在的痕迹呢。 就在傅嫤汐暗中沉思的时候,蔺逸珝带着蔺仪姝和久不露面,只闻其名的蔺逸珵翩翩而至。端阳王府这三位,任是谁也不能忽视他们周身难掩的风华。 傅嫤汐心中不由地感叹道。端阳王府真正对得起“高而不娇,贵而不俗”的美称。这三个风华绝世的人注定应是所到之处的主角。 傅婉蓉的眼神早已经离不开畅风苑门前的三人了。上次得见端阳王世子蔺逸珝,已经惊为天人,如今再见蔺逸珵,更是不相伯仲。若能得一人为夫婿,想将来的荣华富贵和崇高地位都是她傅婉蓉囊中之物了。 当蔺家三兄妹进得苑中时,就见傅青衍从石径深处疾步而来,身后跟随着同样略显焦急的傅子宸。 “拜见侯爷。”几人在门前见礼。 “不必多礼,来了就好。”傅青衍的声音有些激动。 在场的其他四人心中几乎都心知肚明,隐藏于内心的情绪在眼神你来我往之中尽数知悉。 待蔺家两个兄弟拜见过老夫人之后,便跟随傅子宸离去。蔺仪姝给老夫人见了礼,也坐在了傅嫤汐身边。 “嫤儿妹妹近日可好?”蔺仪姝问道。 “劳姐姐挂念,嫤儿安好。”傅嫤汐回道。 傅嫤汐与蔺仪姝在这厢相谈甚欢,蔺仪姝的个性与行事都让傅嫤汐即喜欢又敬佩。 而那边老夫人却突然说起自己有些不舒服,匆匆离席。傅嫤汐深感其中有蹊跷,感觉真相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往前一步便呼之欲出。 “御亲王世子到,御二公子到,珍玉郡主到。” “五皇子到,六公主到。”门房通报的声音此起彼伏,所到之人的身份也越来越高。 众人又一次纷纷前去门口恭迎。果然,菊花宴上的熟识之人都再次到访,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傅嫤汐低着头,眼睛和心中却一个一个记忆着每个人的模样。六公主赫连明月,还有永远跟随在她身边的韩锦瑟,再看她们身旁那个白玉袍子的男子,想来一定是韩德妃所出的五皇子赫连从嘉。 珍玉郡主赫连秋瑶和御二公子赫连从熙相携而来,兄妹的感情十分亲昵。 等等!傅嫤汐看到了一个她深刻入脑海之中的面孔。 那个在赫连秋瑶和赫连从熙身后款步而来的男子,正是那晚夜入王府的不速之客。他,竟然是御亲王世子! 傅嫤汐脑中的震惊久久不能散去。她不明白一个身份显赫的亲王世子,为什么会浑身是血的倒在侯府的院子里,又为什么会被江映茹这样的小角色除之而后快。傅嫤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御亲王世子赫连从煜,在傅嫤汐两世的记忆中都是一个神秘到底的人物。就连以她定北侯府嫡长女的身份都未曾得见其真面目。他神秘的活在这个世上,又神秘的死去。整个御亲王府在前世那场惨烈的夺嫡之战中可谓是唯一一个独善其身的存在,但是赫连从煜却莫名其妙的死了,只剩下几件生前的衣物草草下葬。 “这真的是御亲王世子吗?”人群中有女子不可置信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赫连秋瑶有些不屑的扫了一眼身后的赫连从煜。一个死气沉沉,冷若冰霜的人,用得着这么追捧吗! 傅嫤汐顺着赫连秋瑶的眼光看向赫连从煜,这个赫连秋瑶真是谁也放不进眼里,连自己的兄长都不例外。 傅嫤汐的视线不期然与赫连从煜的目光相遇。若不是傅嫤汐清楚的记得他的五官,赫连从煜那张冷冰冰的脸跟那日清晨一副无赖模样的人着实对不上。 赫连从煜的眼神带着探究和了然看向傅嫤汐。傅嫤汐心里一抖,暗道自己怎么那么蠢笨的将姓名告知了他,若他起来灭口之心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傅嫤汐状若不认识一般移开了视线,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心里却不停的自言自语:“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赫连从煜怎会猜不出傅嫤汐心中所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看向了别处。 第四十三章 人外有人 梅花宴开场,按惯例先赏梅花。【零↑九△小↓說△網】 玉树虬枝,梅花百态,在这冬雪纷飞的畅风苑中尽显风姿。 若说大魏这四季花宴真正的意义何在,傅嫤汐其实不甚明白。她只知道许多贵族世家都将此当做了结交和联姻的依托。 当然,对于一年之中除去节日可以在花宴的当天休沐的官员们来说,宴会的意义似乎又深了一层。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势力胶着,在那些浸淫官场,沉浮多年的官员们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他们表面相互吹捧,暗地互相掣肘,今日席上能与你把酒言欢,明日朝堂之上照样能对你落井下石。就连儿女的婚姻大事,不过也都是利益相关者的捆绑而已。 如此看来,那最浅显的意义似乎也变得毫无用处。 又或者,宴会的意义仅在于证明身份地位的存在感,或是营造一派和乐的假象。 傅嫤汐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莫名想到这上面去了。 畅风苑梅林深处是一座凌仙台,取凌云登仙之意。凌仙台的两侧分别置好了休憩之所,供一路赏梅而来的宾客休息。 凌仙台的功用与端阳王府秋华园中的赏花楼别无二致,无非是一个一展才艺的地方罢了。 男人们那边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女人堆儿里就是各怀心思,暗中较劲。 傅嫤汐深感自己前世不参与此类宴会至少在免受煎熬一层上着实拥有先见之名。 江映茹和自家嫂子自菊花宴后,关系着实冷淡了一阵。可二人毕竟是一家人,又站在同一条船上,自然别扭不了多久。因此两人卯足了劲头要把傅婉蓉在梅花宴上荣耀推出,江若鸾已经嫁了皇子,傅婉蓉若能高嫁,也会帮衬着她不是。 要说傅婉蓉对端阳王世子蔺逸珝的心思倒有几分“忠贞不渝”,连带着江映茹也看出了点儿端倪。然而江映茹早明白以江至南和傅青麟的立场,傅婉蓉是断不可能嫁给蔺逸珝的。 可不可能归不可能的事,江映茹却没想要拘着傅婉蓉的心思。按衡阳王的意思,端阳王府到最后总要败落的,若是蔺世子对傅婉蓉念念不忘,也算满足了她的虚荣之心。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傅婉蓉不过是看着蔺世子玉树临风才芳心暗许,他日许她一个更好的郎君,不担心傅婉蓉不同意。 江映茹对自己的女儿了如指掌,却没算得准旁人的心思。 被江映茹和几个跟风儿的夫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傅婉蓉解琴坐于凌仙台上的桌案边,琴音甫一响起,眼神就没离开过蔺逸珝。 江映茹和傅青麟长相都不差,自幼爱美的傅婉蓉容貌更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使在京城贵女之中也算的上乘姿色。那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眸子含情脉脉的瞧着一旁正和傅青衍交谈的蔺逸珝,眼波流转,教人不禁被吸引。 可蔺逸珝只是恭敬有礼的回着傅青衍的问话,不时带笑,偶尔也对着弟弟蔺逸珵提点几句。从始至终都不曾往凌仙台上瞧过一眼。 一曲终了,傅婉蓉失落而忿忿的站起身来。 “小女不才,献丑了。”傅婉蓉说道。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着蔺逸珝,只盼着能将他的注意吸引过来。 “蓉儿所奏是何方佳音,如此清丽脱俗。”江夫人适时出言问道。 “回舅母,蓉儿所奏之曲名为《落梅赋》,是蓉儿特为今日梅花宴所作。”傅婉蓉羞涩的回道。 “原来是傅小姐所作,如此才情令我等叹服啊!若说这琴技好练,作曲却是不易。傅小姐能有如此佳作,足可见琴艺炉火纯青。”一个夫人由衷的赞道。 听得此曲是傅婉蓉自己所谱,众人都惊叹不已。傅婉蓉看到蔺逸珝终于转头向台上瞧了一眼,心下大喜,能得蔺逸珝这一眼,也不枉她几个月来日日苦思冥想,才得来这首得意之作。 傅嫤汐就在台下坐着,自然也听到了傅婉蓉的琴音。傅嫤汐不善琴技,不懂谱曲,但她有眼睛和耳朵。刚刚傅婉蓉一首曲子里手指上下翻飞,指法复杂多变,各式技巧汇聚在一起竟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动听。 凭心而论,她很讨厌傅婉蓉,因为她表里不一,笑里藏刀,前世将她当做筏子耍的团团转,还给她做了垫脚石。 但单就抚琴这一项,她必须佩服傅婉蓉,甚至有些嫉妒。毕竟傅嫤汐记不住曲谱,一弹琴就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不得不说,傅婉蓉的天赋真的很厉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傅婉蓉在琴音上的造诣与傅嫤汐之间可谓云泥之别,傅嫤汐深知自己比她不过,也永远比不过,所以不会因为一时误伤大雅的羡慕嫉妒就对她怎么样。 老天爷不可能将所有的好处都给予同一个人,更不可能将所有的不好也都赋予同一人。相反,有长有短,才能算得上公平。故而傅婉蓉在诗词上的水平不也不及傅嫤汐吗。 如果如傅婉蓉,江映茹这样的人能懂得这个道理,傅嫤汐心中暗想,或许很多事就不会发生。前世临死前傅婉蓉充满嫉妒和恨意的话语又一次回到耳边。傅婉蓉恨得是傅嫤汐的容貌和身份,但她忘了她所拥有的东西也是傅嫤汐所没有的。 诚然,傅嫤汐承认若是她与傅婉蓉异位而处,她也会不平与一个没有心机城府,没有背景依仗的孤女挡在她的前面。可她不会如傅婉蓉那样赶尽杀绝,害人性命。人的一辈子都是自己的,只要在自己的路途上感受到幸福与快乐就是一种胜利,何必将别人的一切作为与自己比较的标杆,那样又是为谁在活着呢。 才艺展示,你方唱罢我登场。菊花宴上一曲琵琶曲扬名的韩锦瑟自不甘被傅婉蓉轻易比下。于是她捧着琵琶登场,弹奏了一曲相当难度的《梅花三弄》。 技法高超,曲子苍凉凄美,但或许是求胜心切,心绪不宁,又或是韩锦瑟奏前人之曲,不及傅婉蓉亲自谱曲之新意,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赫连秋瑶可谓是所有勋贵小姐之中的一朵奇葩。可能因为身份尊贵,除了当今皇后所出的二公主之外无人能出其右,于是素来秉承着“谁都不能好过她”的理念在一众贵女之中十分傲娇。 如今她又趾高气扬,二话不说的挥毫一幅《寒梅图》,接受着四面八方不知是真是假的恭维满足不已。真不愧她珍玉郡主的作风。 第四十四章 宴会赛诗 赫连秋瑶行事乖张,性情跋扈,可六公主赫连明月似乎生下来就是跟她作对的。两人的争斗根本无需被冠上身份地位或派系争斗的名头,就算换了时间地点,换个姓名身份,只要两人都还身为女子,就不可能消弭战火。 果不其然,还没等赫连秋瑶走下凌仙台,赫连明月便开口讽道:“尝闻诗画之法以心境取胜,秋菊有傲霜之不畏,冬梅亦有傲雪之孤高,虽都和一个傲字,却是各有各的韵味。若是品不出这微毫之差,便会将意蕴混淆,贻笑大方了。”言下之意便是赫连秋瑶当日的《百菊贺秋图》与今日的《寒梅图》并无差别,除了笔法熟稔之外毫无可取之处。 赫连秋瑶怎会不知赫连明月言下之意,略一沉吟便笑说道:“六公主所言深得我心,意境的分毫之差只有懂画之人方能品出一二。然世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亦是秋瑶学画多年心中郁结所在。但依我想来,六公主必定是懂画之人。都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意境方能更盛,不知秋瑶能否请公主赠诗一首,方显得这画中神韵。” 赫连明月被赫连秋瑶反将一军。若是拒绝以画提诗,自己便成了不懂画之人,也就应了自己刚说的贻笑大方之言。若是答应提诗,诗写得不好,自己会被嘲笑,诗写得好了,连带着赫连秋瑶的画也就成了好画,这又是她所不愿看到的。如今奇虎难下,倒教她为难不已了。 “若是六公主没有头绪,那也无妨,秋瑶不敢强求。”赫连秋瑶又说道。 赫连明月真正体会到搬起石头不仅砸了别人的脚,还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气急败坏之下只得妥协道:“既然珍玉郡主诚心求诗,明月自然愿意帮忙。” 赫连明月说罢踱步至案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案上的《寒梅图》,赫连秋瑶画的是自凌仙台上俯瞰畅风苑的全貌,大雪纷飞之中一片白茫茫看去,只有点点梅花在雪中点缀。 赫连明月思索片刻,一边提笔书写,一边念诵道: “畅风苑里冬风劲,虬干幽枝傲寒霜。 雪中不见亭飞鹤,与尔同饮腊梅香。” 好诗!傅嫤汐心中暗赞一声。《寒梅图》景色虽美,但意境局限于画纸之上,赫连秋瑶的笔法虽工谨,却真真是少了三分神韵。可赫连明月此诗一出,不仅写出了画上的所有景物,更是用一个“饮”字使得整幅画都鲜活起来,似乎真的有梅香自远处飘然而来,在此间环绕。 但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赫连秋瑶这幅画做背景而单看这首诗,赫连明月的诗作精妙有余但底蕴不足。只有两相合宜,诗与画才能相得益彰。 这一回合,众人心中皆了然,谁也没赢,谁也没输。虽然二女只为一时意气之争,但不得不说,此诗此画具有传于后世之资本。 赫连秋瑶与赫连明月纵然不甘心结果,但仍旧做出姿态相携下场。 赫连秋瑶不情愿赫连明月把风头出尽,便举荐蔺仪姝出场作诗。蔺仪姝的才情京城皆知,赫连秋瑶直觉上便认为只有蔺仪姝才能压住赫连明月。至于上次菊花宴上小试牛刀的傅嫤汐,赫连秋瑶只当她是撞了大运,偶然为之,不足取信。 蔺仪姝拗不过众人的请求,只得上得台去。她是在场世家小姐之中年龄偏大的,因此容颜和身段都已经长成,气质也超凡脱俗。因此一上台,连男宾席上的人都忘了喝酒玩闹,都看着台上的蔺仪姝。 四皇子赫连从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蔺仪姝,一瞬间觉得这凌仙台取名真是无比贴切。 蔺仪姝铺纸蘸墨,下笔如神,一气呵成。不一会儿便写好了一首五言诗。 席上便有好事者大声诵读: “幽苑拾玉阶,寒梅与鹤飞。 世人附高洁,青史留雅名。” 听得此诗,众人又是一阵称赞。 傅嫤汐默念着蔺仪姝的诗,不仅想到,无外乎古人言“诗抒胸臆”,诗人的心志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都在他的诗中体现。 蔺仪姝的诗作从“笔墨染红袖”的隐逸之意再到“青史留雅名”的高洁之心,都在昭示着她渴望着一种自由潇洒的生活,但除此之外,她的心中却依然还存有“心怀天下”的士大夫之志。此等女子,当得起世人对她的“奇女子”之称。 比起蔺仪姝,傅嫤汐有些惭愧,她倒底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天性使然,注定不能如她一般心胸宽阔,能容天地了。这样的女子,傅嫤汐实在不忍心去想前世她最后凄楚的结局。让她这样的女子被拘禁于深宫高墙之内,只怕比让她死去还难受。 “潇然郡主的心境果然与我等凡俗之人不同。”衡阳郡主柳素素出言称赞。从诗中见微知著,她便能够看出蔺仪姝是一个不屑身外之物,不屑与人相争的人。所以柳素素对蔺仪姝一直以来的戒心也减轻不少。 “姐姐何必谦虚,在妹妹看来,姐姐也不差什么。”柳灵灵却在一旁吹捧道。 “灵灵莫要无礼,以我的水平,当然及不上潇然郡主。”柳素素谦虚道。 “你及不上潇然郡主咱们另说,但姐姐可是答应了傅大小姐与她一较高低呢。妹妹还是比较好奇姐姐能不能及得上傅大小姐。”柳灵灵故作天真可爱地说着。 突然被提到的傅嫤汐心底无语扶额,她可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要跟柳素素一较高下了。看样子这两姐妹因为三皇子赫连从枫的一句话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傅大小姐,我们谁先来?”话被柳灵灵说到这份上,柳素素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站起来宣战。 傅嫤汐刚才还在感叹自己小家子气,不如蔺仪姝心胸开阔,柳素素就撞了上来,傅嫤汐心中暗气,谁怕谁,比就比! “郡主年长嫤汐几岁,自然由郡主定夺。”傅嫤汐站起身来回道。 柳素素温婉一笑,眼中闪过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说道:“那素素便不客气了。” 第四十五章 他的称赞 柳素素说罢走上凌仙台提笔成诗。写完便用她那温婉的声音念道: “本是料峭冬风客,翩然却做雪中仙。 白玉为亭天共色,疑是姮娥赴瑶台。” 柳素素这诗明里颂梅花风姿绰约,如同雪中仙子,实则自比嫦娥,艳冠瑶台。即捧出了自己,又不显得倨傲逼人,也算文思精妙。 “姐姐果然厉害!”柳灵灵大声赞扬。复又回头挑衅的看着傅嫤汐说道:“接下来,该你了!” 傅嫤汐是菊花宴上初露头角之人,如同柳素素这般早已在京城诗名远扬的人心中对她都有些排斥。 蔺仪姝有些担忧的看了傅嫤汐一眼,傅嫤汐微笑着示意自己无事,便抬步向凌仙台上走去。 此番与菊花宴上被赫连秋瑶强迫展示才艺不同,这次直接就是比拼作诗的功底。因此她无需在其他方面使用机巧,只要认真的写出诗作便可。 傅嫤汐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笔,在石砚之中吸取浓黑的墨汁。抬眼去看凌仙台下的风景。不知何时停下的飞雪将畅风苑的地面铺上了白色松软的地毯,除了梅林之中地面纷飞的落花,好似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雪之于梅,正如如今的困顿之于她,眼前的白茫茫虚无前景并不可怕,总有春风化雪的时候,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和梅花一样,熬过风雪,熬过严寒,待到春风迎面的时候,便是功德圆满。 “百花谢后归泥土,群芳枯尽梦中尘。 阑珊傲骨呼作梅,只和风雪不和春。” 一诗念罢,台下众人都议论纷纷。 傅青衍和傅子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傅嫤汐这两次的诗作意境都太悲太凄然了,定北侯府家境斐然,生活富足,除了傅子宸曾对傅青衍说起的那件事外,二人想不到有什么能让傅嫤汐这样的世家闺秀有如此心绪。看样子待最近事情忙完,找傅嫤汐谈一谈已是势在必行之事了。 傅嫤汐不知道自己的父兄心中所想,她也只不过是将此时自己的心思表达出来而已。 单就诗作韵律用字而言,柳素素与傅嫤汐不相上下。毕竟柳素素的才名不是靠权势得来的。 但若说背后意境,柳素素的自我赞美较之傅嫤汐的志向高远还是稍逊一筹的。于是那个喜欢傅嫤汐喜欢的不得了的林晩灵便开心的说道:“傅姐姐写的真好,改日一定要教教我!” 柳灵灵气不过,听到林晩灵所言,回头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零↑九△小↓說△網】林晩灵年纪虽小,却丝毫不害怕,迎着柳灵灵的目光瞪了回去。 “此诗不错,甚得我心。”席上一直不与人交谈,也不开口说话的赫连从煜突然间击掌称赞,言语之间对傅嫤汐的诗作十分满意。 这一句一出,其他的几个对诗颇有研究的官员们好似才反应过来,也出口连连称赞。 傅嫤汐看向赫连从煜,眼里全是探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赫连从煜却只是拿起桌上的酒杯,垂眸细品,不与傅嫤汐对视。仿佛刚才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他。 这个人,真是...傅嫤汐无语。随即福了福身,下了凌仙台。 接下来都是些歌啊舞啊的表演,除了林晩怡英姿飒爽的剑舞之外,着实没什么出彩之处。 傅嫤汐坐在蔺仪姝的身边与她是不是的相谈几句,一边品尝着清茶细点,消磨着无聊的时光。 柳素素似乎与很多世家小姐关系都十分亲密,欢声笑语不时得响起,而向来对柳素素马首是瞻的柳灵灵也不遑多让。 而相比之下,夹在柳素素和柳灵灵之间的柳悠悠显得沉默异常。当然,如果忽视她在赫连从煜和傅嫤汐之间来回流转的灼灼眼神的话。 身为衡阳王府的二小姐,虽是庶女身份,但依旧有幸得见过御亲王世子赫连从煜几面。就这一点上来说,她自认为比在座的其他人都有优越。 大姐柳素素和三妹柳灵灵对三皇子赫连从枫的心思早已经人尽皆知,只有她们两个还在欲盖弥彰的遮遮掩掩。而柳灵灵更是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若不是大姐看她还有用处,早就除之而后快了。 可是她柳悠悠从不觉得三表哥赫连从枫哪里好,世间最好的男儿该是赫连从煜才对。英俊潇洒的外貌,冷峻神秘的性格都能让她为他而着迷。虽然她深知自己身份不够资格做他的世子妃,但以衡阳王府的地位,哪怕是个侧妃她也就满足了。 衡阳王府只有大哥柳迁徊一个男丁,柳素素和柳灵灵就是再爱慕三表哥,皇贵妃姑姑和父王也不会让她们嫁给三表哥的。她们的婚姻注定是要为父王和姑姑拉拢朝臣服务的。但她不一样,御亲王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若是能让生母萧侧妃在父王那里说几句好话,自己十分乐意作为拉拢御亲王的纽带嫁给赫连从煜。 这个想法已经在她的心中存了好多年,本以为万无一失,可今日看到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赫连从煜竟然当众称赞傅嫤汐,这让她怎么能够接受。傅嫤汐好在哪里,与她也不过嫡庶之别而已。 与柳悠悠的想法不谋而合的还有韩锦瑟。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御亲王世子。上次菊花宴还以为以御二公子赫连从熙的形貌已是上乘,没想到赫连从煜更胜一筹。亲王世子,正经的皇室宗亲,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她韩锦瑟啊。 为了打发时间把肚子都快吃撑了的傅嫤汐自然感觉到了来自两个不同方向不友好的视线。正愁无聊郁闷的她干脆开始悄悄琢磨柳悠悠和韩锦瑟的想法,顺便也能促进一下消化。 可两世都没有感情经历的她对这种事情实在十分迟钝,她只以为柳悠悠是站在柳素素和柳灵灵姐妹的立场上对她不友好。至于韩锦瑟,因为韩采薇的关系,傅嫤汐并不很喜欢她。都说对一个人的好恶其实能够让对方感觉出来,许是韩锦瑟感觉到自己对她的疏离,才有此回应吧。 第四十六章 事出蹊跷 “大小姐。”紫琴在傅嫤汐身后轻声唤道。 傅嫤汐的胡思乱想突然被打断。她闻言回头。只见紫琴身后站着一个低垂着头的粉衣小丫鬟。 “怎么了?”傅嫤汐问道。 “大小姐,老夫人要罚夫人去跪祠堂!”紫琴压低声音急切而担忧地说道。 “什么!”傅嫤汐大惊。老夫人难道还是因为傅青麟纳妾一事责怪母亲?又或是今日见到端阳王妃来人后心里不舒坦,找个人撒气? 不管因为什么,她绝不允许老夫人对母亲为所欲为! 傅嫤汐环顾了一眼四周,人们都谈笑风生,无人注意这里,于是便站起身向身边的蔺仪姝暗暗示意了一下,悄然离去。 而坐在一边的江映茹看着傅嫤汐离去的背影,眼眸一闪,朝身后的丫环使了个眼色,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从畅风苑匆匆出来,傅嫤汐便问那粉衣小丫鬟:“母亲在哪里?” “回大小姐,大夫人已经去了祠堂。”头前引路的粉衣小丫鬟停下来低头回道。自始至终却都没有抬起头来。 “老......祖母呢?”傅嫤汐又问。 “老夫人不在。”丫鬟说道。 “哦。【零↑九△小↓說△網】”傅嫤汐点点头。“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奴婢是后厨的丫鬟,刚进府。还未曾拜见大小姐。只因今日府里有宴,人手不够,才叫奴婢出来帮忙。”粉衣丫鬟仍旧低着头。 “原来是这样。”傅嫤汐微笑着说道。“那,是谁让你来报信儿的?” “是...是芷画姐姐。”粉衣丫鬟的语气有片刻不易察觉的停顿。“是芷画姐姐让奴婢来传话儿的。” “是芷画啊。”傅嫤汐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那她怎么不亲自来?” “这...”粉衣丫鬟的双手下意识绞在一起,“因为...因为芷画姐姐有些...有些忙,走不开。” “哦,是这样啊。”傅嫤汐拖长了尾音,引得粉衣丫鬟头更低了下去。 就在丫鬟以为傅嫤汐不再问了的时候,傅嫤汐却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认识小喜吗?” “啊?”粉衣丫鬟不知道傅嫤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十分意外地猛然抬头,看着傅嫤汐脸上温和无异的笑容惊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没什么,走吧。”傅嫤汐却不再多说,抬步越过她向祠堂方向走去。 看着傅嫤汐和紫琴走过,粉衣小丫鬟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衣服似乎已经被汗浸湿了。 紫琴自然也感觉出傅嫤汐的疑问,细思之下也发现了粉衣丫鬟的不寻常,正想问傅嫤汐是怎么回事,只见右方小路上走来一个青衣丫鬟,是玉蘅轩的三等丫鬟翠莺。 “翠莺拜见大小姐。”翠莺走上前来行礼道。 “有什么事吗?”傅嫤汐看着面前的翠莺。看样子,玉蘅轩似乎不再是铜墙铁壁了。 “大小姐,墨书姐姐差我来请紫琴姐姐,说是有一样东西找不到了,请紫琴姐姐去瞧瞧。”翠莺回道。 “什么时候墨书连这种事都要问我了?”紫琴眉头一皱说道,心下有种怪异的感觉。 “无妨,你去看看吧。”傅嫤汐却浑不在意。 “可是,小姐...”紫琴有些不放心。她总觉得今日这事儿有点蹊跷。 “去吧。”傅嫤汐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在自己家中,你怕什么。” “是。”知道傅嫤汐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紫琴只得退下。 “走吧。”傅嫤汐回头朝粉衣丫鬟说道。 粉衣丫鬟被傅嫤汐的眼神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 定北侯府的祠堂坐落在侯府深处。平日里除了祭奠先祖和启用家法外,侯府里很少有人到这儿来。 许是定北侯府的先祖们爱残了梅花,祠堂的四周亦是一大片梅林。其景色丝毫不逊于畅风苑。只是更显冷清罢了。 离祠堂十几步远的地方,傅嫤汐突然停了下来。粉衣丫鬟不解地看向她。 “母亲真的在里面吗?”傅嫤汐看着祠堂紧闭的大门问道。 “是,大夫人就在里面。”粉衣丫鬟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傅嫤汐突然又问道。 “奴婢...奴婢小月。”丫鬟小声说道。 “小月...”傅嫤汐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复又笑道:“多好的名字。” 听着傅嫤汐的语气,小月瞬间感觉如坠冰窖,浑身莫名的一个冷颤。 “大小姐,请...请吧。”小月强压下心头的恐惧,鼓起勇气说道。 傅嫤汐正要抬步向前,忽然只听背后一阵破空而来的声音,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她感觉发髻一抖,面前的小月已经仰面倒地,人事不省。而本来佩戴在她头发上的梅花玉簪也落地碎为两半。 傅嫤汐大惊回头,毫不费力的在身旁的梅树上发现了倚树杈而立的御亲王世子——赫连从煜! 他怎么在这儿!傅嫤汐瞬间警惕地望向他。 “我本来以为你还挺聪明的,没想到还是不够聪明。”赫连从煜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离傅嫤汐几步远的地方说道。脸上带着惋惜。 “小女拜见世子殿下。”傅嫤汐只当没听到,后退半步行礼道。 “虽然你不够聪明,但记忆力应该没有那么差吧。”赫连从煜也跟着上前半步笑问道。 傅嫤汐看着这个奇怪的御亲王世子,心中迅速地对他做出了一个判断。 单看他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表示了彼此比陌生人略亲近的关系,又不至于冒犯,顺便显示了他没有恶意。由此可知此人不但行事谨慎有节,为人也还算正派。不过看人不能只看第一面,虽然她与这人的第一面似乎,呃,有点非同一般。 再听赫连从煜的言语,傅嫤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拿不准,记得或不记得那晚的事,自己到底应该表现出哪一种状态才显得安全。 “世子殿下今日光临侯府,小女当然记得。”言下之意便是在之前并不认识他。 第四十七章 花拳绣腿 赫连从煜看着面前故作无事的少女,心下了然其意。 其实本来今日他是不必出现的,反正御亲王世子的神秘在京城众所周知,如果他有意隐瞒,傅嫤汐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那天晚上的不速之客是谁。 不过就在今天早上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虽然原因不是因为她,但他现在好像一点也不后悔这个决定了。 “看来记性也不怎么好。”赫连从煜又说道。 傅嫤汐无语。这个大爷到底想干什么啊。她回头望了一眼祠堂。虽然她可以断定母亲绝对不会在里面,但她还是想要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些人费劲周折的将她引来。 “怎么?还想进去作俎上鱼肉?”赫连从煜不知不觉来到了傅嫤汐身后。 “你怎么知道的?”傅嫤汐惊讶道。 “你也知道?”赫连从煜看向傅嫤汐的眼睛,似乎要看进她心里。“看样子还是挺聪明的。” “谢谢世子殿下夸奖。”傅嫤汐没好气的回道。这个人对聪不聪明的评价还真是随意的很。 “有人来了。”突然,赫连从煜身形一闪。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赫连从煜已经隔着衣袖抓住了傅嫤汐的胳膊,顺带捞起躺在地上的小月。【零↑九△小↓說△網】 傅嫤汐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在祠堂门口的假山石后面了。原来这就是武功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傅嫤汐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赫连从煜十分君子的迅速放开了傅嫤汐,又将昏迷着的小月放在一边。 不一会儿,一个灰衣小仆穿过梅林向远处走去,背影逐渐消失。 “那天早上还好吗?”赫连从煜冷不丁地问道。 傅嫤汐的视线正在从那小仆的身上移到两人刚才站过得地方。那柄梅花玉簪碎成两段孤零零的躺在小路上,旁边还有一块玉佩,许是赫连从煜打晕小月的工具。 之前忙着跟赫连从煜打马虎眼,傅嫤汐都忘了这茬儿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刚刚戴不过几个时辰的簪子竟然被赫连从煜残忍的“杀害”了!并且那是莫泠云昨日刚刚教人制的。要知道重生以来,她对父母给予她的一切都十分珍爱小心,如今这簪子竟然就这么断了,她怎么能忍! 因此当听到赫连从煜的询问时,她又一并想起了那天清早因为他的闯入而引起的风波,于是胸中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世子的武功好像实在不怎么样。其实以殿下的身份本不用那么高的武功!但是麻烦殿下下次尽量不要用花拳绣腿来糊弄人,免得总是受伤掉到人家院子里,就连个暗器也能打偏!”傅嫤汐咬牙切齿地根本没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赫连从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原来记性也不差。”赫连从煜笑说道。 “我......”傅嫤汐暗恨自己露了馅儿。随即心里一横,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说道:“世子敢做就要敢当,不过放心,我保证此事绝不会有别人知晓。世子如果想杀人灭口的话,请想一想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命!” 赫连从煜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一般不都会说要杀要剐随便吗?怎么还带威胁人的。“我敢来,就不怕你知道。不过我也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的。”说罢轻轻一笑。 傅嫤汐一愣,也对啊,自己怎么会没想到,他敢光明正大地来参加梅花宴,就证明他不怕她知道他的身份。而且,想到江映茹对他势要赶尽杀绝的模样,如果他真的是衡阳王一派的死对头,以爹爹目前的中立来说,他不会与他们为敌的。 “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傅嫤汐一想到他与己方或许是右非敌,心中下意识就选择了相信他,并且替他保守秘密。如果这件事被二叔和衡阳王知道了,他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虽然傅嫤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就在这一刻,她选择了站在赫连从煜这一边。 “谢谢。”赫连从煜正色道。“还有,抱歉。” “什么?”傅嫤汐不解他为何道歉。 “抱歉,簪子。”赫连从煜有些愧疚地摸摸鼻子。“我回去,会好好练练我的,花拳绣腿的。” 傅嫤汐又一次在心里为自己的梅花玉簪感到悲伤,但表面上仍说道:“没关系,刚刚我,随便说的。”毕竟人家好歹是个亲王世子,他都放低身段道歉了,总不能得寸进尺不是。 赫连从煜觉得傅嫤汐真是单纯善良的可爱,这是一句不带任何暧昧的评价。从那天晚上她给自己准备的棉被上看,就知道她的性子如何。 纵然是个夜闯深闺的男子,她都能够不顾名节和后果的救治,又怎么不是单纯善良呢。 只是那天早上,看到她在自己婶娘和祖母的强压下毫不退让,无畏无惧,机智灵敏的表现,他更能体会她又是一个双面矛盾的人。 在信任亲近的人面前表现真实,在敌对争锋的人面前伪装防范,这不就是人之所以能为人的生存之道吗。 原来,自己也能被她信任和亲近吗?思及此,赫连从煜的心情突然莫名的更加明媚起来。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分外安静。 突然,从来路传来一阵吵嚷声,渐行渐近。 “干什么,别拉着爷!”一个似乎中气不足的男声怒喝道。 “吴二少爷,这边走。”另一个低柔的声音随即响起。 “小娘子要带爷去哪儿啊!”男子轻挑地说道。 等来人慢慢走近,傅嫤汐觉得浑身地汗毛都竖了起来。是吴家二少爷!他怎么会在这儿? 赫连从煜敏锐地感觉道了身边人瞬间地紧张。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吴二少爷的出现绝非偶然,说不定就是冲着傅嫤汐来的。她在害怕吗?还是愤怒? “吴二少爷忘了吗?奴婢要送二少爷休息啊!”那个牵着吴二少爷的是个青绿布衣的丫鬟。“前面就是了,啊!吴二少爷小心!” 第四十八章 二房毒计 嫤汐一眼认出,那是绣房管事杨嬷嬷的女儿青橘。她近一段时间把府里每个人的样貌,姓名,年龄甚至互相之间的关系摸了个透,自然不会认错。 杨嬷嬷是江映茹的一条名副其实的走狗。她的女儿青橘因为小时候摔伤过,脸上破了相,一直没能到侯府主子的房里伺候,故而许多人并不认得她。 想来江映茹能用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可她怎么会想到傅嫤汐会在奴仆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呢。 “这什么地方啊?啊?”吴二少爷和青橘互相推搡着。 “吴公子难道忘了,这是客房啊。”青橘吃力的支撑着吴二少爷的身体,小声说道。 “客房?”吴二少爷睁着醉得迷迷糊糊的双眼,看向前方的侯府祠堂。“好,走,去客房。”说罢一把搂过青橘,朝祠堂走去。 青橘不敢反抗,只得跟着。 两人来到祠堂外,眼见四下无人,青橘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将吴二少爷扶进去。 青橘将醉得像堆烂泥的吴二少爷随意地扔在地上,随后向祠堂里找去。 “小月?小月?”青橘低声呼唤道,却没有人回应。 难道小月还没有将大小姐引来此处?青橘思索道。不应该啊,大小姐早已离席,合该早就到了呀。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二夫人交待的事她已经办完了,其他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青橘瞧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吴二少爷,暗叹一句可惜了,便关上祠堂的门快步离开。 等青橘的身影消失不见,一直躲在假山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傅嫤汐和赫连从煜相继走了出来。 此情此景,赫连从煜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有些尴尬。深宅之中的腌臜事他当然了解,不过和当事人之一一起看到事件的全过程还真是第一次。他转头去看身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傅嫤汐,用眼神表示关心。 傅嫤汐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和不好意思,反正丢人的不是她,赫连从煜早知道她跟侯府某些人恩怨难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什么。看到赫连从煜递来关心的眼神,她不在意地轻笑。 从畅风苑里出来后,她就发觉了丫鬟小月的不自然,很快又从话里话外确定了此事蹊跷。于是她是打算将计就计,顺便试探一下江映茹行事的深浅。毕竟之前在玉蘅轩与江映茹的争吵是光明正大人尽皆知的,在暗中她还从没与江映茹有过心计的较量。 而后来赫连从煜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也改变了她的想法。论心计谋算一百个傅嫤汐也玩不过江映茹,进行一场毫无把握的战争,用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怎么看吃亏的都是自己。想到这儿,傅嫤汐不禁在心里对赫连从煜的及时出现抱以感激。 “现在怎么办。”赫连从煜问道。总不能就这么站着吧。 傅嫤汐快步走到祠堂前,猛地推开门。江映茹可真够狠毒的。这样的日子,在侯府先祖安歇的地方,嫡长女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她只有以死谢罪了。 推开门,吴家二少爷还躺在地上,翻滚呻吟着,似乎有什么难以压制的痛苦。 傅嫤汐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带给她前世和今生数度噩梦的人,内心的恨意越发浓烈。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杀了面前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可很快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说到底她与吴二少爷之间并无交集,两世都没能说够十句话。吴二少爷对她的觊觎和贪念都是江映茹的诡计,她傅嫤汐没有资格去决定他的生死,就算报仇也得找始作俑者江映茹才对。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接近,本来在地上蜷作一团的吴二少爷竟然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傅嫤汐的裙摆。 傅嫤汐下意识往后一躲,身边的赫连从煜就像一阵风似的上前一脚把吴二少爷踢到了墙角。然后抓住傅嫤汐的胳膊,迅速闪出了祠堂。衣袂上的劲风将祠堂的门瞬间关上。 梅林之中,不明所以的傅嫤汐不解地看向赫连从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反应如此之大。 “里面气味不对。”赫连从煜言简意赅的解释道,不便明言。 可是傅嫤汐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这还要感谢前世那个荒唐的傅子安,有他存在,傅嫤汐想不知道这种事都难。 明白过来的傅嫤汐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如果说刚刚她还对今日之事抱有一丝侥幸,现在可以说一点都没有了。江映茹是势要把她逼上绝路了。今天的事情如果成功,可以想见侯府大房一支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江映茹,你够狠! “二爷,不要!求您饶了奴婢吧。”一声哭诉不合时宜的闯进梅林深处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耳中。 赫连从煜和傅嫤汐回头去看,来人竟是傅子安,他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子。看装扮像是个丫鬟。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都是这档子事儿!傅嫤汐抬头打量着赫连从煜。他的表情一如今早时的严肃冷然。今日所见不知道会不会让赫连从煜看低定北侯府。 “怕什么,小丫头是新来的罢,往常没见过。这么白嫩的小手,天天干活儿多可惜。”傅子安的污言秽语断断续续地传来,两人拉拉扯扯已经来到了祠堂假山的附近。 不知道侯府祠堂到底是个什么风水,怎么一群人都上赶着到这儿来。老祖宗们若是地下有知,恐怕会被气得活过来吧。 “哟,这儿怎么还躺了一个?”傅子安发现了被赫连从煜打晕藏在假山后的小月。“正好,一并收了。” 傅嫤汐眼神瞬间划过一分凌厉。傅子安或许不知道江映茹的计划,但他发现了小月,日后江映茹就会知道今天除了傅嫤汐还有另一个人在场。因为以她手无缚鸡之力,是不可能自己打晕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月的。 以江映茹的本事,再联系上今日宴会所有人的行踪,一旦猜出赫连从煜,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若是他们顺藤摸瓜查出那天晚上的人是赫连从煜,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傅嫤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担心赫连从煜,但她还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做了决定。 第四十九章 毒计落空 对不起了,傅子安。是江映茹不仁在先,那就莫怪我不义了。傅嫤汐在心底默念。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傅嫤汐朝赫连从煜问道。 “需要帮忙吗?”几乎在同一刻,赫连从煜亦低头向傅嫤汐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畅风苑中。 江映茹地左右逢源的招呼着一众宾客,也竭力的向众人推荐着自己的女儿。她注意到傅嫤汐一去之后再也没回来,而喝得醉醺醺的吴家二少爷也被人扶了出去。 想来计划已经顺利的实施。一会儿之后,定北侯府的嫡长女就会声名扫地,再也不会有人挡在她和她的女儿前面了。 江映茹心情不错地向自家嫂子江夫人做了个手势,江夫人了然点头。 “瞧瞧这满院子的梅花芬芳,真教人向往的紧呢。若能在这儿住个几日,纵教人死了也甘愿呢!”一个年轻的美妇人看着畅风苑的景色感叹道。 “大好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美妇人身边的另一个夫人接话道。“说你孤陋寡闻还不信,没听说过定北侯府中有一处更大更盛的梅林吗,那景致更是美不胜收呢!” 这夫人话音一落,立刻招来了周围人的兴趣,都忙问道是何处所在。 江映茹眼眸一转,笑说道:“张夫人所说,乃是侯府中祠堂之处,有一片梅林。为先祖所种。畅风苑中的梅树,多是从此移栽而来。” 众人一听,更是兴趣盎然,但毕竟是主人家的祠堂所在,身为客人不好提出一见。 江映茹看着众人的神色,知道事情都按照事先预计的方向发展。 只听江夫人开口道:“原来如此,畅风苑景色已是不俗,想必另一处更是美妙绝伦,不知可否引我等一观那?” 其他人见有人出头,也纷纷附和。 江映茹故作为难,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既然众位夫人如此有兴致,那便随我前去观赏。只是那里毕竟乃肃穆之处,...” “夫人放心,我等自然知晓分寸。” 一众夫人小姐接连起身跟随江映茹往苑外走去。 有几位官员也听到了江映茹所说,自然也想去看看。但总不能和一群女眷混在一处,只好作罢。 傅青麟不知道江映茹又想起什么幺蛾子,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只希望这蠢女人能成功,不然他定不饶她。 江映茹领着众家女眷浩浩荡荡地来到祠堂门前。祠堂大门紧闭,庄严而肃穆,四周无人,只有重叠的梅树环绕。 梅林景色固然美不胜收,比之畅风苑更大更深,但说破天也不过如此,并不如相像之中的那般。 看客们抱了很大的希望来此,如今却有些兴致缺缺。 江映茹不禁有些着急,看梅林本来就是事先找好的由头,可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就在众人感到无聊,江映茹满心紧张的时候,只听见祠堂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来了!江映茹面色一喜,复又慌忙掩去。 这声尖叫着实令人浮想联翩,一时间勾起来所有人的好奇心。人人都或多或少有一种探听别人隐秘之事的心思,遇到这样的事都有些兴奋。 尖叫声尖刺而痛苦,让人很难不会想到某些事情上去。江映茹连忙故作害怕地阻拦道:“畅风苑中备下了茶点,若是大家赏得尽兴,不如前去用上一二。” 众人哪里肯走,单看江映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就更好奇了。于是有人说道:“傅二夫人还是教人前去看看吧,别是祠堂里进了贼人,惊扰了祖先,倒是小辈们的不是了。” “是啊,夫人还是谴人去查探一下吧。”又有人应声道。 江映茹等的就是此刻。她立时做出一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的模样,无奈地开口吩咐道:“桂香,去看看怎么回事!” 桂香领命而去,反正早已安排好了说辞,自己只肖推开门,往里面瞧一眼,就嚷嚷出来,教外面的人都瞧个明白。 胸有成竹的江映茹根本不往祠堂的方向去瞧,仍旧在众夫人小姐面前做着戏。 傅婉蓉激动地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好拉着身边的一位小姐聊天来转移注意力,可那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祠堂的门,就等着桂香的一推,把傅嫤汐推下万丈深渊。 桂香故意放慢脚步,越吊着胃口,越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众人翘首以盼地向门里望去。江映茹和傅婉蓉的眼睛已经难掩期望和兴奋。 门一被推开,入眼的就是祠堂青砖之上交缠着的两具身体。桂香的心剧烈地跳着,嘴里已经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大小姐,你怎么......二,二,二少爷......”桂香的声音从最初的洪亮到最后的失声,她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江映茹和傅婉蓉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片刻可怕的宁静之后,是江映茹爆发出的一声恐怖地尖叫。 她三步并作两步,不顾形象的奔至祠堂门口,一把推开傻在那里的桂香,就看见青砖地上那个被吴二少爷压在身下,痛苦不堪地不是她期待的傅嫤汐,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傅子安! “啊!”江映茹疯了一般地扑过去,一脚踹开气喘吁吁的吴二少爷,扑倒在傅子安身上,紧紧地抱住他,一阵痛哭。 傅婉蓉和傅兰芯紧随在江映茹身后跑过来。傅兰芯虽然没有参与江映茹的计划,但就刚才的一幕足够猜测江映茹想要干什么。她嘲讽一笑,笑江映茹和傅婉蓉的痴心妄想,笑傅子安自认倒霉,转念却想到傅嫤汐平安无事,瞬间觉得本来幸灾乐祸的心情差了不少。 而此时的傅婉蓉紧攥着双拳,内心不甘而愤怒。为什么不是傅嫤汐?为什么是傅子安!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的荣华富贵,她的高高在上,一瞬间好像全部离她远去了。她甚至想,哪怕是堂弟傅子归也好过傅子安啊,自己的亲哥哥出了这事,她还怎么嫁入端阳王府?她还怎么把傅嫤汐踩在脚下! 第五十章 自作自受 傅嫤汐!傅婉蓉突然想到了傅嫤汐。如果倒霉的人变成了傅子安,那傅嫤汐哪去了?她又对这事知道多少? 与此同时,江映茹也在越聚越多的人群中搜寻着傅嫤汐的影子。傅子安已经完了,她无论如何要把傅嫤汐拉下水! 想到此,她手下暗暗使劲儿,对着趴在一边的吴二少爷就是一个猛掐。她与吴二少爷早已说好,就着此事把傅嫤汐这个美人送给他,想来吴二少爷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吴二少爷被江映茹一脚踹得酒早就醒了,只是不敢起身让众人看出身份。他一认出刚才的人是个男人就已经傻眼了。如今江映茹这一拧,他瞬间就明白了江映茹的意思。 若是此时将脏水泼到傅嫤汐身上,他说不定最后能抱得美人归。可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虽然他在京城早已花名在外,但在祠堂里行龌龊之事,还是和一个男人,这名声他实在担不起。 更何况他还有个当三皇子妃的姐姐,他倒霉,他们吴家的地位也会跟着下降。江家还有个侧妃呢,到最后似乎给江家白做嫁衣裳。 他虽然行事荒唐,但不是没有脑子,名声和美人,现在想想还是前者最重要。美人还没长大成人,还可以再等几年,但要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他除非脑子被驴给踢了。 吴二少爷想明白之后,便装作没有收到江映茹的信号,干脆眼睛一闭趴在地上装死。 江映茹见他如此,暗骂一声小兔崽子,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虽然今日吴夫人没来,但她可不敢轻易招惹那只母老虎。 泼脏水是不可能了,总不能让一群人就这么看着傅子安的丑态,桂香还在一边傻愣着,江映茹只好给梅香使了个眼色。 梅香心领神会,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的将看热闹的夫人们驱散。夫人们也知趣的往外走,回到了站在门外不敢近前的自家女儿身边耳提面命。 “咦,怎么不见大姐姐。”傅婉蓉可没有江映茹那般容易罢休。傅嫤汐不在这里,她当然不会放过说道她的机会。 “是啊,不知傅大小姐在何处?”柳素素柔声开口道。除了赫连明月和赫连秋瑶自恃身份不肯前来,其他的贵女们都跟着前来赏梅。更是将刚才事件的全过程看了个满眼。 一众人等这才四下找着傅家大小姐,果然不在。 在场的人刚刚都听到了桂香那句话先喊的就是大小姐,之后发现不是才改了口。 都是世家出来的夫人,从小耳濡目染的勾心斗角,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个傅大小姐好命,逃过一劫。 蔺仪姝和林家母女三人都看到刚刚傅嫤汐匆忙离席,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出了这种事,傅嫤汐却不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怕会对傅嫤汐不好。因此几个人也十分担忧的用眼睛四下搜寻傅嫤汐的踪迹。 梅林深处。 “你怎么知道她会不死心?”一直默默关注着事态进展的赫连从煜问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傅嫤汐故作神秘的一笑。“我先走了,不然二妹妹该想我了。”说罢抬步向梅林外走去。 赫连从煜看着傅嫤汐的背影,这个少女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傻得可爱,时而又聪慧机智,时而又沉稳坚韧。一个人的性格如何能如此多变?他突然就迫切的想去了解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直到有一天赫连从煜终于明白其实每个人的性格都是多面的,只是可以选择展示那一面而已。而傅嫤汐之所以让他感觉出多变,只是因为在他面前她毫无掩饰的选择了真实。 “嫤儿!”看着从梅林深处缓缓走近的傅嫤汐,红纹白裙与身后的梅林融为一体,林夫人开口唤道,心中也长舒了一口气。 听到林夫人的声音,其他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只见傅嫤汐周身完好无损的衣裳,从容沉稳的步伐,显然并没有遭遇到什么事情。再看她行走间衣袂纹丝不动,眼神清澈而坚定,心中对江映茹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鄙夷。 “大姐姐怎么从那里出来!”傅婉蓉一见傅嫤汐,双眼好似能冒出火来,于是咄咄逼人地问道。话里影射傅嫤汐在林子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傅嫤汐不得不承认她直接从梅林里的窄碎石路走过来的确有失考虑。按照计划她应该绕路从畅风苑通向这里的大路过来才说的通。但她太急于想看看江映茹脸上的表情和她此次谋划的成果了,想来一定精彩。 “嫤儿未曾说明,匆忙离席,不敢劳烦众位夫人,小姐挂心。”傅嫤汐率先行了一礼。“皆因母亲身感不适,嫤儿关心则乱,这才匆匆离开。母亲已教导嫤儿今日是代她招待贵客,这般行事实在失礼,故而命嫤儿前来赔罪。嫤儿到了畅风苑,才知众位前来祠堂赏景,因此才走了近路到此。嫤儿行事不周,望各位宽宥。”说完又是一礼。 林夫人见状便上前扶起了傅嫤汐,笑道:“嫤儿礼数周全,行事端正,不必赔罪。”说完笑呵呵的把傅嫤汐拉到身边。 江映茹和傅婉蓉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暗恨。 其他人自然知道林夫人在暗指谁,却也都只道不知,纷纷赞扬傅嫤汐知理懂事,更是问起了莫泠云的身子是否好转。这样一来,江映茹就更是愤恨难平了,傅嫤汐就是要让她明白,就算她再怎么左右逢源,莫泠云还是侯府的女主人,永远也轮不到她。 出了这样的事,该丢的脸面也丢了,该看的热闹也看完了,傅嫤汐以主人身份请众人回道畅风苑继续饮宴,只留下江映茹,傅婉蓉等人在祠堂外恨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就连傅兰芯也一溜烟儿跟着傅嫤汐离开了。 傅嫤汐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那几个人,江映茹,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第五十一章 转变战术 站了一会儿,仿佛是刚刚回过神来,江映茹几乎是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教小月和青橘那两个贱蹄子给我滚到秋水居来!”说罢一甩袖便离开了,甚至忘了傅婉蓉和衣衫破碎的傅子安。 而吴家二少爷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祠堂出了事,早有人通报给了傅青衍和傅青麟等人。但具体的细节还不太清楚。正担忧着,便见女眷们相携回来。 看到傅嫤汐安然无恙,傅青衍和傅子宸放下心来。但傅青麟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傅嫤汐好好的,那就证明一定是他们这边的某个人倒霉了。 其他的男子也都好奇得心痒痒,却又不能问,只好强忍着打算回家再问自家的夫人。 傅嫤汐刚走近,便对上了赫连从煜的眼神。不难发现那其中包含着关心和赞赏。 傅嫤汐回给他一个感谢的眼神。 若不是赫连从煜打晕了傅子安,把他扔进了祠堂,这之后的一切都是徒劳。更何况他还愿意帮她把丫鬟小月一家人送出京城,因为江映茹一定不会让小月活着,而她不想一条无辜被利用的生命就此消逝。 至于青橘的下场,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也不知道杨嬷嬷与江映茹的主仆情深是否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不过,除此之外,他是不是捡走了她那根摔成两截的梅花玉簪?不然她怎么找不见了。下次再找机会问他吧。 就在傅嫤汐与赫连从煜眼神交流的时候,傅兰芯没有放过对他们二人的观察。今日的事情看着就有些不对,以江映茹的谋算傅嫤汐根本不可能逃脱,那就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她。而赫连从煜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 一想到这儿,傅兰芯心中便翻滚其浓浓的醋意。自她今日在门前见到赫连从煜,便一见钟情,芳心暗许。她自知出身不好,正寻思巴结老夫人给她记名在江映茹名下要个嫡女身份,之后便能有机会相伴于他身边。如今自己的心上人竟然被傅嫤汐勾引,怎能不让她嫉妒。 傅兰芯与傅嫤汐向来不亲近,因此彼此之间的姐妹情谊更是少得可怜,故而傅嫤汐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傅兰芯,但傅兰芯却无时无刻不再盯着自己这个光芒四射的大姐姐。 宴会因为傅子安的丑事而匆忙结束,或许是傅家人急于处理此事,又或是客人们急于回家将今日所见当做谈资讲给别人听。 秋水居。 江映茹气极败坏地在房中来回的踱步,青橘和杨嬷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傅婉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气愤得绞着十指,不时看向江映茹。 “娘,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了,看得我头晕。”傅婉蓉气道。“如今该怎么办,娘倒是想个法子啊!” “想什么,你哥哥还躺在床上,你却只知道想着自己,还有没有兄妹之义!”江映茹为了傅子安的事情心烦不已,因此语气十分不虞。 傅婉蓉自小被江映茹宠溺长大,将江映茹自私自利的个性学了个十足十,自然不能忍受这样的对待,因此立马不快地嚷道:“你怎么能怪我,要怪你也要怪傅嫤汐那个小贱人,若不是他,哥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江映茹知她说的有理,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语气便放缓道:“话虽如此,只是我明明谋划的万无一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说罢扫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杨嬷嬷和青橘,又道:“小月那个贱婢呢?死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梅香听言,小心翼翼地回道:“小月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江映茹柳眉一竖,惊道:“你们去找了吗?” “派人去找了,可是连她的母亲和弟弟都不见了。”梅香又说道。 “贱婢!”江映茹一掌拍在桌案上,惊得青橘和杨嬷嬷一个激灵。“定是这个小贱人将消息告诉了傅嫤汐,白眼狼!贱婢!” 江映茹吼叫完还觉得不解气,又继续道:“来人,把这两个刁奴给我各大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看着像两堆烂泥一样被拖出去的杨嬷嬷和青橘,江映茹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可一想到屋里还躺着的傅子安,心中又像堵了几块儿棉花一样。 “娘,接下来该怎么办?傅嫤汐,会不会报复回来?”傅婉蓉问道。 “报复?就凭她?”江映茹不屑一顾。“这事交给娘来办,蓉儿眼下只需要好生准备一个多月后宫里的新年宴,蓉儿第一次到宫里露脸,要给贵人、娘娘们留下个好印象。你哥哥这辈子...只怕是毁了,娘的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傅婉蓉被江映茹劝着满意地离去,她前脚一走,傅青麟后脚便闯进了秋水居。 “蠢妇,今日之事是不是跟你有关?是不是你毁了我的儿子!”傅青麟一进屋就满面怒气地吼道,右手臂说着就扬了起来。可转念想起前段时间夫妻二人的争执,手便又生生地放下。 “我怎么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本来在里面的人应该是傅嫤汐才对啊!”江映茹被傅青麟的眼神和动作吓得一躲,随即想起傅子安的现状,竟是哭了出来。 “哭什么!”傅青麟不耐烦地在桌边坐下。“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能记住,不要耍这些诡计去对付大房。”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江映茹抹干了眼泪质问道。 “妇人之见!”傅青麟本不愿与她多说,但却怕江映茹再犯傻,倒是误了衡阳王和他的部署。“我与大房之争,看似是爵位之争,实际牵扯众多,说多了你也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们每做一个决定,都在影响着整盘棋局。傅青衍,傅嫤汐都是这局里的棋子,你擅动哪一个,都可能会影响最终的成败。所以,收起你那些愚蠢至极的阴谋诡计,以后这些事情都不用你管了。你只要牢牢地把侯府握在手心儿里,安心等着做你的侯夫人就是了!” 说完,傅青麟背着手大踏步离去。 第五十二章 坚定信心 江映茹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傅青麟话中的意思,看样子衡阳王和父亲江至南应该是有什么动作了。若是能一举颠覆大房,看她不把傅嫤汐折磨得生不如死,以消今日之恨!自己的儿子被傅嫤汐毁了前程,那大房的一子一女都别想好过。 就在傅青麟和江映茹密谋的同时,玉蘅轩里的傅嫤汐也没能放下心来。 傅子宸梅花宴后不久便来寻找妹妹询问情况,傅嫤汐踌躇良久,终究是没有说出赫连从煜的存在。 “嫤儿受惊了。是我们考虑不周,没想到江映茹真的会在内宅下手。”傅子宸听完傅嫤汐的叙述后便说道。如今兄妹两人私下里都不再对江映茹称呼二婶,反倒直呼其名了。 “是啊。”傅嫤汐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她其实早就想到了江映茹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只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她还是多少有些后怕。前世最初简单平静地生活里她根本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就更别说应对了。 她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更不能扭转乾坤,唯一能做的就是留意已经露出的蛛丝马迹。而今天若不是赫连从煜的突然出现,她没有把握事情会如此发展。 她在想她最初发现事出蹊跷时做出的决定,就是将计就计,支开紫琴,跟着小月进入祠堂,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在吴二少爷被带进来的时候她会有机会离开,但还有祠堂里的香,傅子安的出现等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发生。她能全身而退,毫发未损吗?未必! 傅嫤汐第一次有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她到底能为了改变命运做些什么? 重生已近半年,虽然许多事情已与前世大有不同,可几乎没有一件跟她的作为有关系。反倒自己的改变让更多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现在倒有点陷在自身难保的困境中了。 “妹妹放心,哥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日后不会再有了。”傅子宸以为傅嫤汐在害怕,便开口劝慰道。“今日是他们自作自受,老天让二弟无意之间进了祠堂,想来此后江映茹对我们的恨意只增不减了。” “哥哥,你说,以我们的能力,能与他们抗衡吗?”傅嫤汐意有所指。 傅子宸心知肚明,他与傅青衍在傅嫤汐曾经说过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开始防备傅青麟和衡阳王府一派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独立存在的,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这个道理嫤儿不是早就明白了吗?”傅子宸笑道。“还记得那天你甚为头头是道,怎么如今倒患得患失了。” 听了傅子宸的话,傅嫤汐这才回过味儿来。 也许是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罢。傅嫤汐释然。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按部就班,一点点来吧。 傅子宸见傅嫤汐好了一些,也不便多带,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傅子宸一走,紫琴、玉棋、墨书、芷画四人都进得屋内,表情凝重非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傅嫤汐吓了一跳。 “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月那个死丫头在骗人!”墨书已经听紫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故而有此一问,竟是带了些哭腔。 傅嫤汐这才明了四个丫头是为她担心呢,便微笑道:“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别板着脸啦,都笑笑嘛。”说着拿手去捏芷画的脸颊。 哪知芷画一把抓住傅嫤汐的手,说道:“平常我总以为小姐带我们亲厚,现在想来才不是这样呢。遇到危险小姐就把我们打发得远远地,分明就是不信任我们!” 傅嫤汐瞧着一向大大咧咧的芷画竟都正话反说了,眼眶也红着,便知今日的事不仅对她,也对这四个亲如姐妹的姑娘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傅嫤汐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遇到什么事,都要护在我前面。但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们挺身而出就能保护的了我的,难说最后适得其反。所以,我希望你们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我让你们走,你们就不能停留。你们要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们。好吗?” 四人听完,面面相觑。 “这怎么行?您是主子,我们怎么可能让您孤身犯险。”玉棋不赞同。其他三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既然知道我是主子,那就听我的。”傅嫤汐没办法跟她们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她不想再让她们因为自己遭受痛苦和委屈,她们都要各自好好生活,获得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紫琴等人听了这话便不再开口,但眼神里的倔强却表示着他们的坚持。 傅嫤汐也不再在此事上纠缠不休,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开始查找侯府里各种各样的秘密。“墨书,去传信,让墨竽今晚到侯府来见我。” “是。” “玉棋、芷画,你们陪我去瞧瞧母亲吧。” 京城,潜风斋酒楼一处隐蔽的包厢中。 “王爷竟然亲自驾临,下官等真是受宠若惊。”吏部尚书江至南,连同傅青麟等人向首座的衡阳王跪拜道。 “起来吧。”衡阳王柳远风看起来有些疲倦。 “谢王爷。”江至南等起身。 江至南偷眼打量着衡阳王的神色,发现他并无不快,便向自己的女婿傅青麟使了个眼色。 傅青麟得到信号,很快上前一步说道:“王爷......” 不曾想还没说话,便被衡阳王挥手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 “可犬子此番遭受劫难,臣这一口气儿着实咽不下去啊!”傅青麟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青麟啊,比起傅青衍,你可差了不只一星半点儿啊。”衡阳王说道。“他可比你沉稳得多,当然,也难猜的多。” 傅青麟最恨别人说他不如傅青衍,闻言便想要发作,脸上也很快被气得通红。 第五十三章 查探线索 江至南见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傅青麟才恍然想起面前之人是位高权重的衡阳王,急忙低头敛去情绪。 对于傅青麟的失态,衡阳王却并不介意,只是继续说道:“傅青衍很有可能在替上面那个办事,所以再没有确切把握之前,不要打他的主意。” 傅青麟一愣,傅青衍竟是皇帝的人?怎么可能?纵然心中有疑问,他仍说道:“那接下来......” “先帮他们松松土。”衡阳王意味深长的说道。 从包厢里出来,江至南与傅青麟并肩而行。 “你现在可是放心了?”江至南问道。 “谢岳父大人,此事多亏岳父大人,才解了小婿的心结。”傅青麟恭敬的回道。 “自上次刺客事件失手,王爷再未曾委派你我做事,说实话,我这心里也十分不安呐。如今茹儿又弄出这样的事,难保王爷会对我们失望。”江至南说道。 “是啊,小婿也是如此想法。”傅青麟连连点头。 “不过好在王爷宽宏大量,不追究以往的过失。今日更是向你委以重任。可不要让王爷失望啊。”江至南拍拍傅青麟的肩膀。 “小婿明白。”傅青麟回道。 “不过对你我倒不甚担心,你十分聪明。今日你若不主动提起梅花宴上的事,王爷恐会以为你不服管教,另存二心。另外,你又能适时的表现自己的愤怒情绪,这正是王爷希望看到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看不透自己的属下。如此一来,王爷对你的信任更是加倍了。”江至南点出傅青麟的心思。 “岳父大人过奖。小婿的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您。”傅青麟奉承道。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担忧子安。除了这样的事,恐怕将来......你就这么一个嫡子,难保今后不会有什么差错,你要多操心子嗣之事啊!”江至南提醒道。 傅青麟当然也明白其中利害,他早已决定要想尽办法再生几个儿子出来,纵使不是嫡出,也总比独苗好。 江至南看傅青麟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很是满意,两人并肩离去。 亥时。侯府里已是寂静无声。一个黑影悄声无息的窜上房顶,几个轻盈的起落,便跃进了玉蘅轩中。 “小姐,墨竽到了。”昏暗的烛光下,墨书小声对软塌上的傅嫤汐禀告道。 “让她进来吧。”傅嫤汐坐起身子。 “小姐。”墨竽一身夜行衣,利落的束起一头长发,显得英姿飒爽。 傅嫤汐十分欣赏地看着墨竽,同时也在好奇着她的身份。 “近来事情很多,今晚才有空与你详谈。”傅嫤汐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墨竽闻言并不惊讶,显然早已有过心理准备。“若我不告诉你,你自然不肯信任我,更不会让我为你做事,这样我也就不能报恩。若我告诉了你,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只好有所保留。” “我并不在乎你说多说少,只要是真话,哪怕一句,都可以。”傅嫤汐说道。 “我和弟弟来自江南,家人被仇家灭门,我们逃命至此。我与弟弟一个学医,一个用毒,故而上次那个人所中之毒,我可以解。”墨竽言简意赅地说道。 “好,谢谢你的坦诚。”傅嫤汐看着她,继续说道:“你说留在我身边一年,那么我现在要请你去帮我办几件事情。” “任凭差遣。”墨竽答得爽快果断。 “第一,想办法找到三十多年前在侯府侍奉过的家仆如今的下落,我这里有几个侯府家生子的名单,其他的还需要你费心去找。第二,帮我注意端阳王府的一切人和事,随时告诉我。” 傅嫤汐说完,顿了顿,又道:“我知道,第二件事好办,但第一件年代久远,毫无头绪,我也是别无它法才拜托于你。我不强求,但还是希望你能尽力帮我。” “交给我吧。”墨竽什么都不多问,立即应下。 傅嫤汐眼睛一亮,心中愈发感激。但她知道,对于墨竽,自己无需多言,她什么都懂。 “谢谢!”傅嫤汐真诚地说道。 “留到一年以后再说吧。”墨竽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真是个奇怪的人。”芷画小声嘀咕道。 “你们要切记,无论如何不能让侯府的任何人知道墨竽和墨笙的存在,就算是爹和娘也不行。”傅嫤汐告诫道。“如果墨竽有什么事情要见我,一定即使通报给我。墨书,以后与墨家姐弟的联络就交给你了。” “小姐放心吧。”墨书应下。 “此事也只有墨书做啦,墨竽,墨笙,墨书,真像是一家人呢。”芷画在一边开玩笑道。 “无聊。快些起来,别碍着小姐休息。”墨书把芷画从椅子上拉起来。 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的,傅嫤汐会心一笑。 第二天一早,傅嫤汐一起身便被莫泠云叫到了青芜院共进早饭。傅青衍上朝,傅子宸在书院,母女俩吃完饭后便坐在一起谈心。 “嫤儿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莫泠云问道。 “嗯,写字,看书,别的倒没什么了。”傅嫤汐本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 “转过年,嫤儿就该及笄了。”莫泠云温柔的看着傅嫤汐。“嫤儿大了,有时候娘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做什么。” 傅嫤汐一愣,莫泠云这是什么意思。 她哪里知道,莫泠云迎着前些时候傅青衍之言,对傅嫤汐越发的关注和留意,自然不难发现傅嫤汐心事很重。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单看傅嫤汐的眼睛,莫泠云便能猜出傅嫤汐对她有所隐瞒。 “嫤儿,如果有什么事,不妨与娘说说,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个想法儿。”莫泠云似有所指。傅青衍如今朝事繁忙,还不能有时间与女儿详谈,可她不希望女儿思虑伤身。 傅嫤汐不知道莫泠云究竟知道多少,但以莫泠云的聪慧阅历,再加上傅青衍有可能已经对她说起过自己的事情,想来莫泠云应该什么都明白。 可是傅嫤汐不想告诉莫泠云。莫泠云向来身子不好,如果把自己的事情跟她说得太明白,莫泠云必定会跟着操心。 因此傅嫤汐只作不知,含糊地一带而过。莫泠云知道她不愿多说,也不强求,遂也略过此事。 第五十四章 姐妹"情深" 待到傅嫤汐回了玉蘅轩,莫泠云最后对她说的话还在她心中盘旋。 “待嫤儿过了及笈礼,娘就要操心你嫁人的事了。”莫泠云言语间很是不舍,仿若明日傅嫤汐就要出嫁了一般。 傅嫤汐不由得失笑,娘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大魏女子一般十六七岁出嫁,身份地位不凡的女子就相对会更晚一些。 想那潇然郡主蔺仪姝比自己大了两岁,如今不也仍待字闺中。 前世及笄礼,她高高兴兴地度过,本以为就此展开了一段更美好更新鲜的人生,可命运却在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中急转直下。 十六岁不到亲人皆亡,十九岁一命呜呼。她来不及体验成亲生子,更来不及体验情爱滋味。 十五岁,对于莫泠云来说是她的束发之礼,而对于自己来讲,亦是即将来临的警钟。 傅嫤汐正思考着,玉棋走进来禀告道:“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傅嫤汐惊讶道。 重生以后自己疏远了傅婉蓉,不与她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傅兰芯更是两世都不熟,今日这两人怎么同时来此? 还来不及细想,傅婉蓉和傅兰芯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已经一前一后踏进了屋来。身后还跟着阻拦不住,一脸不安的守门丫头。 傅嫤汐知道傅婉蓉是个什么个性,知道丫头拦不住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她离去。 回头再看傅婉蓉,已经坐在了桌边,倒是傅兰芯还在一边站着。见傅嫤汐示意才坐了下来。 傅嫤汐扫了一眼她们二人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是来找茬儿的,因此吩咐玉棋去备些茶点,让紫琴随侍身边。 “二妹妹和三妹妹怎么突然来我的玉蘅轩,可是有什么事吗?”傅嫤汐也不跟她们客套,她们之间,场面话说多了没意思。 “大姐姐怎么这样说呢,都怪妹妹平时疏忽了,如今倒与大姐姐生分了。”傅婉蓉在傅嫤汐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可怜兮兮,小心翼翼地模样。 傅嫤汐对她这样的表里不一厌恶透顶,自江映茹搜房后,大房,二房的关系降至冰点。平日里哪怕是迎面遇上,傅嫤汐也绝不会跟傅婉蓉说一句话。 如今傅婉蓉和傅兰芯这两个平素都互相不亲近的人竟然能结伴来找她,又对她虚情假意地释放善意,这让傅嫤汐如何不警觉。 傅嫤汐不想跟她们多说,反正她也不怕得罪人,于是便单刀直入地说道:“二妹妹有话直说吧。” 傅婉蓉被噎了一下,她没想到傅嫤汐如今竟是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竟然如此不给她客气,愣了愣,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依然甜笑道: “大姐姐果然聪慧,最是了解妹妹了。说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蓉儿的江家姐妹那边都听说了大姐姐在宴会上文思不凡的诗作,于是便托了蓉儿来请大姐姐到府中参加诗会,顺便交流一番呢。不知道大姐姐意下如何?” 傅嫤汐闻言眉毛微挑,江家扮诗会,请她去做什么?莫非是江映茹和傅婉蓉两人又想使什么坏? 应该不会。傅嫤汐转念一想,若是二人又又什么动作,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江家动手。这样无论最终能否得逞,江家也会惹上一身腥。 不过不管傅婉蓉到底要干什么,她是绝不会应下的。 “二妹妹说笑了,我的诗技也不过尔尔,不敢在众人面前班门弄斧。诗会我就不去了。”傅嫤汐推辞道。 “大姐姐莫不是还为昨日的事情怪罪蓉儿?昨儿个蓉儿担心大姐姐的安危,说话有些急了,给大姐姐惹了麻烦。”傅婉蓉表现的十分愧疚。 邀请傅嫤汐参加诗会本来就是个由头,她们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昨日在傅嫤汐面前质问她时露了马脚,多年来苦心扮演的角色可不能因为一时大意而毁于一旦,因此江映茹一早就叫傅婉蓉前来试探傅嫤汐,顺便修补一下姐妹之间的情分。 傅婉蓉本是不乐意的,说起来傅嫤汐如今与以往大不相同,似乎没那么好糊弄了。而且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好与不好,现如今也没什么关系了。 但江映茹一定要让她来试探着问问昨日的细节,傅婉蓉只好照做。来得路上遇见了庶妹傅兰芯,为了显得亲密,才索性带了她一块来。 “我不怪二妹妹,妹妹也是情有可原。”傅嫤汐顺着傅婉蓉的话往下说,谁也不是真心实意的。 “昨日的事想来真是后怕,大家都在席上,唯独大姐姐你......因着大伯母才......,不过好在后来没事,不然可就......”傅婉蓉试探地问道。 傅嫤汐看出了傅婉蓉的意图。昨日她逃过一劫,自然会引起她们的怀疑。 这件事情若是只牵扯到她本人也就罢了,她不介意多少说些什么迷惑一下对方。但是这其中还有御亲王世子赫连从煜的参与,而他又牵扯到衡阳王,虽然傅嫤汐推测昨日的事不是傅青麟的手笔,可还是少说微妙,多说多错。 “母亲身子有恙,我自然要在身前侍奉。若不是母亲要求,我本不该到祠堂去。”傅嫤汐说道。 傅婉蓉什么也没问出来,只好作罢。便又聊一些宴会的琐事。甚至还旁敲侧击地询问着有关潇然郡主与端阳王府的事情。可见傅婉蓉对端阳王世子蔺逸珝果然一片痴情。 傅兰芯却是始终无话。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终于在波澜不惊以至于有些尴尬的氛围中草草了结。 等出了玉蘅轩,傅婉蓉真面目尽显。“傅兰芯,你是哑巴吗,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句话不说。” 傅兰芯早领教过傅婉蓉这般模样,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仍旧默不作声。 傅婉蓉对傅兰芯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字儿来的性格厌烦的紧,从来不愿跟她多说。但今日却又不同。 “我知道,你喜欢上了御亲王世子。”傅婉蓉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 看着傅兰芯惊讶无比的眼神,傅婉蓉有些得意。什么事能瞒的过母亲的眼睛。 第五十五章 传来消息 “你要知道,以你的身份,恐怕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傅婉蓉继续道。 “不过,说破天了去我们到底是姐妹,比起傅嫤汐,我们更是亲上加亲。所以,我一定会帮你。”傅婉蓉向傅兰芯抛出橄榄枝。傅兰芯无疑是一个十分好用的既方便又蠢笨的工具。 “只要我们姐妹齐心,到时候我让你记在我娘名下,换个嫡出的身份,你想要什么没有。”傅婉蓉压低声音说道。 傅兰芯低着头不说话,但傅婉蓉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期望,知道她已经动了心,轻笑一声,满意地离去。 梅花宴上有关傅子安和不明身份男子的丑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几天下来也不见衰减。这其中自然有多方势力从中操纵来牟利。 当然,江映茹也不是好对付的,她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声名狼藉,而另一个人却安然无恙呢。 于是没过几天京城里的传闻又倒转了风向,说是吴家二少爷酒后失德,妄图在候府行污秽之事,被傅子安阻拦,两人故而大打出手。这样的说法似乎让两方都能够接受。 纵然当日在场之人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江家,傅家,吴家同时出手,谁敢得罪如今风头正盛的三皇子派系。 不过这一切都与傅嫤汐无关,此时的她刚刚得到了墨家姐弟传回的消息。这距离墨竽上次离开已有近十天了。 墨书带回的消息很简单。 其一,傅青麟和衡阳王的幕僚们经常出入一家名为潜风斋的酒楼,足以证明傅青麟早已蓄谋已久。 其实这本来是傅嫤汐一直没能想明白的事情。父亲傅青衍是候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就算再不是老夫人的亲子,可嫡长身份也是站得住脚的。傅青麟若是篡夺爵位,总免不了弑兄之罪,被人戳脊梁骨。 定北候府是两个掌兵权的候府中唯一没有女儿嫁入皇室的家族,衡阳王处心积虑的收买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样利害未定的事情,衡阳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拉帮结派难道不是找傅青衍更直接吗? 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致使衡阳王没有选择的余地,甚至连争取的可能都不存在,所以才选中了傅青麟。 会是那个神秘的亲外祖母吗?看来这件事当真是非察不可,迫在眉睫。她的身份有可能会影响所有的部署。 消息之二是关于端阳王府的潇然郡主的。 傅嫤汐对蔺仪姝的印象很好,几番相处下来,两人也亲近不少。所以关于她的事情傅嫤汐亦是十分关注。 “墨竽说,墨笙曾在茶楼里见到过潇然郡主,她女扮男装,常与一位翩翩公子谈诗论道呢。”墨书有些好奇地复述墨竽的话。真想不到那个美丽绝伦的潇然郡主竟还有这一面。 “就这事儿?”傅嫤汐还以为什么惊人消息。“没想到墨家姐弟俩还挺爱管闲事。” “才不是呢小姐。”墨书故作神秘:“墨笙认出来,那个公子就是小姐之前去圆觉寺上香时救过的那位韩公子!” “韩公子?”傅嫤汐一时没想起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平南侯府的韩语迟韩公子吗?” “正是啊!小姐。”墨书兴致勃勃地说道。“您说巧不巧?” “那还真是巧的很。”傅嫤汐说道。“诶,墨书,你并没有同我前去圆觉寺,自然也没见过韩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是玉棋说的。”墨书吐吐舌头承认道:“上次回来后,我缠了玉棋好久,她才告诉我的。说那天的事情真说的上是跌宕起伏呢。小姐,你莫怪玉棋,都是我好奇。” “这没什么,不用担心。”傅嫤汐只是随口一问。 “只是,端阳王府与平南侯府关系向来不亲近,两家剑拔弩张也斗了几十年了。只因衡阳王府的势力日渐壮大,才让平南侯府转移了对手。如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凑做了一堆儿......想来两人都互相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罢。仪姝姐姐的性格随性而潇洒,不拘一格,韩公子看上去也是个翩翩君子,为人正直,二人相交,也并非没有可能......”傅嫤汐思索着,嘴里不自知的嘟囔出声。 “小姐说什么?”墨书听不清楚傅嫤汐在说什么。 “哦,没事。”傅嫤汐回过神来。“告诉墨竽,务必尽快找到那些名单上的家仆。” “是。”墨书领命退下。 墨书前脚刚走,芷画便进来了。 “小姐,世子来了。在书斋等您过去。” “哥哥?”傅嫤汐惊讶道。“我知道了。你去请哥哥稍坐。” 傅嫤汐随意整理了一番,便到了书斋。傅子宸见她来,随即站起身道:“妹妹,爹叫我们去书房。”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看起来有些着急。 爹?傅嫤汐这下更是惊讶不已了。父亲怎么会突然找她?难道是发现她的不对劲儿,要问个明白吗?她又该怎么说? 傅青衍的书房“容斋”是侯府最大的一处屋子,这里不仅是傅青衍办公和读书的地方,有时也是商谈政事军务的会客之所。也因此寻常之人不能随便进出。就连傅嫤汐也从来没有进过。 傅子宸领着傅嫤汐上前敲门,屋里传来傅青衍沉稳的声音:“进来。” 兄妹俩推门而入,第一次走进父亲的书房,傅嫤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地加快。 进得门来,入眼的是一座硕大的屏风。屏风为名贵的红木制成,上面镶着巨大的画纸。画纸陈旧,看上去有了一些年头。画纸上所绘的,是一副沙场征战的图案。画上的远方是苍凉的大漠落日,近处是酣战的两方人马,另有一个横刀立马的将军冲锋在阵前。画作逼真的重现着战争的场面,另观者如同置身其境,耳边俨然已闻金戈之声。 画作的右上方,是一句前人之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笔法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多半出自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之手。读此诗句,再配以画中情境,竟透出一种沧桑之感。 第五十六章 袒露心扉 傅嫤汐看画看得出神,心中更是满腔汹涌澎湃之感,一瞬间恨不得自己也能生作男儿身,提枪上马,卫国建功。 “嫤儿可知道,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傅青衍不知不觉的来到傅嫤汐身边,出言问道。 傅嫤汐看着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思忖道:“许是无仗可打?无兵可掌吗?” 傅青衍不置可否,复又转头去问傅子宸:“小宸以为呢?” 傅子宸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是有仗不能打,有兵不能掌,有敌不能破。” 傅青衍闻言表情十分满意,赞许地拍了拍傅子宸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儿子!” 傅嫤汐听着两人的对话,仔细一想,真是这么回事。自己还是差了点儿。 傅青衍似是看出了傅嫤汐所想,对傅嫤汐微笑着说道:“嫤儿也不错。” 傅嫤汐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挽住傅青衍的胳膊,父子三人走到桌案边坐下。 “那幅屏风,是你们祖父留下的。”傅青衍望着屏风有些出神。“他一生征战沙场,除了带兵打仗,他甚至没关心过其他任何事情。就连最后,也是马革裹尸,埋骨边疆。” 傅子宸和傅嫤汐静静地听着。对于祖父傅正南,兄妹两人都没有印象。傅正南战死的时候,两人都还没有出生。这也是第一次傅嫤汐听傅青衍提起祖父。 “你们祖父这一辈子,有诸多身份。大魏定北侯,镇边将军,他还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但对于我来说,他只教过我怎么做好一个将军。”傅青衍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不已。 傅嫤汐不知道傅青衍是怎么了,为何在子女面前露出如此失态的一面。作为父亲和男人的傅青衍,从不曾这样过。见此情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小宸,我严格之余,疼爱甚少。对于嫤儿,我疼爱甚深,期望和要求却不多。在我眼里,嫤儿还是小时候娇小可爱的样子,可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长大了。就连我和你娘,有时候都看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傅青衍继续说着。 傅嫤汐心中终于了然了父亲今日找她与兄长的用意。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前世没有过的事情,父亲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 “爹爹......”傅嫤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傅青衍却摆了摆手让她不必解释。 “小宸都告诉我了。”傅青衍说道。“我以为,我们把你保护的很好,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你。”这句话,傅青衍是看着傅嫤汐的眼睛说的,傅嫤汐看到了他的双眼中有着浓浓地愧疚,自责和悲痛,没有生气。 傅嫤汐感觉出了傅青衍今日非常的不对劲,就算是她掉进池塘,遇到刺杀,又被江映茹在宴会上设计,或是对傅子宸说的那些话,傅青衍眼中的情绪未免太浓了,浓烈的让她揪心。 就连傅子宸也不由得暗道奇怪,前几日与父亲说好的与妹妹交流一番,开解妹妹的心结,可今日怎么傅青衍的情绪看起来比傅嫤汐还深沉不可测。 “爹?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傅子宸关切地问道。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但愿月落重生灯再红。”傅青衍轻轻地说着,眼睛却一瞬不离傅嫤汐。 听到傅青衍说出这句话,坐在凳子上的傅嫤汐心中一颤,双腿一软,竟是直直跪在了傅青衍的腿边。她以为这个时候她该是混沌的,但实际上她的脑中一片清明。 傅青衍说的,是戏曲《还魂记》的戏文,其意义不言而喻。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傅嫤汐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妹妹!爹?”傅子宸在一边一头雾水。赶紧上前扶起了傅嫤汐。 傅嫤汐浑身瘫软着倚靠着傅子宸,她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却不敢去想那个最大的可能。 “嫤儿,那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傅青衍轻声说道。“嫤儿,爹爹会让一切好起来的。” 傅嫤汐相信自己听懂了傅青衍的言下之意,她明白,这一次,不只她一个人在努力改变着命运。惊梦也好,重生也罢,从这一刻起都彻底地成为过去了。傅嫤汐相信,她再也不会做恶梦了,再也不会了。 “嫤儿,明白了。”傅嫤汐恢复了平静,再一次坐了回去。 待傅子宸与傅嫤汐从书房里出来,看着天边的夕阳,恍如隔世。 傅子宸如此聪明,从之后父子三人的言语中多少猜到了大概。虽然不能触及最深的原由,但基本也八九不离十了。 兄妹两人的脸色有些沉重,但眼睛里闪着光亮。 “哥哥......”傅嫤汐抬头看向傅子宸,夕阳的余晖散落在他的周身,分外地好看。 “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像父亲一样。”傅子宸眼睛看着远方。 “嫤儿相信哥哥。”傅嫤汐点头。 “我在嫤儿的眼里,看到了金戈铁马。”傅子宸转过头对傅嫤汐说道。“我知道,嫤儿与众不同,以前,我和爹爹都把你当成了小女孩,现在,就像父亲说的,你可以和我们比肩。” “我不敢和爹爹,哥哥比肩,但我们可以一起战斗!”傅嫤汐笑着对傅子宸说道。她猜她现在的眼里一定有星辰。 回到玉蘅轩,紫琴和玉棋来替她更衣。 玉棋突然看着傅嫤汐说道:“感觉小姐哪里不一样了。” 傅嫤汐惊奇地看向玉棋,心道这丫头的感觉什么时候如此敏锐洞察。便问道:“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我也说不清,但是感觉就像,就像云开月明,月落日升的感觉一样。”玉棋歪着头形容道。 “哟,老尼姑不念经,道拽起文了。”芷画从屋外走进来,调笑道。 “你这死丫头,嘴里永远都没个好话儿。”玉棋佯怒道,说着就要去追打芷画。 紫琴看她们又要没大没小的闹起来,眉头一皱,目光扫过,玉棋和芷画两个人纷纷不敢再妄动。 “小姐,刚才绿意姐姐来过了,夫人请了京城霓裳阁的丝夫人过几日来府里给小姐们裁制衣裳,来知会小姐一声。”紫琴说道。 第五十七章 宫门之前 “又做衣服?”傅嫤汐最怕做衣服,几个裁缝妈妈围着自己不停的量这量那,麻烦的紧。 “小姐忘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了。”紫琴提醒道。 “天啊!”傅嫤汐扶额。宴会连着宴会,她真是生逢盛世啊! 转眼便是临近新年。腊月二十三,依惯例,这一天皇家为了表达对满朝文臣武将一年辛苦的犒劳和奖赏,会在宫中举办新年宴会。这亦是一年最大的盛会。所谓四季花宴与之几乎不可比拟。 这天午后刚过,莫泠云便携着傅嫤汐乘马车入宫觐见皇后。这是四大王侯府夫人所独有的特权,彰显着四大王侯非同一般的地位和身份。 “此番进宫一定要谨言慎行,宫里的关系错综复杂,遇事要三思而后行。”莫泠云用心嘱咐着傅嫤汐,傅嫤汐也用心地听着。 马车驶入皇城,停在了巍峨华贵的宫门前。这是傅嫤汐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皇城。抬眼望去,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宫门都在无形中给人一种窒息地压迫感与畏惧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停在宫门前的马车除却定北侯府的一家,还有另外的几架马车,皆是富丽华美,气派非常。 毫不意外地,傅嫤汐见到了端阳王妃文氏和潇然郡主蔺仪姝自其中一辆马车里走出。母女二人高雅温婉的气质如出一辙。 “臣妇,臣女见过王妃。”莫泠云和傅嫤汐行礼道。 “侯夫人免礼。”端阳王妃文氏的脸色依旧是淡淡地,不起波澜。可或许是心理缘故,傅嫤汐总觉得那平静的表象下有着不同的情绪。 “潇然拜见侯夫人。”蔺仪姝向莫泠云回礼,对傅嫤汐抱以友好和亲近的微笑。 “嫤儿见过姐姐。”傅嫤汐乖巧地对着蔺仪姝见礼,她对自己欣赏的人从不吝啬表达自己喜爱的情绪。 “嫤儿妹妹可是见外了。”蔺仪姝笑着拉起傅嫤汐,二人亲切不已。“嫤儿妹妹是第一次进宫吧,若有什么事,尽管来问我。”蔺仪姝小声在傅嫤汐耳边嘱咐道。 “谢姐姐!”傅嫤汐回道。 莫泠云和文氏看着这一幕,心中都十分感慨。纵然祖辈之间......如今小辈们能够相处亲密,也能了却一桩憾事。 几人正说着,从旁边的一架绿篷马车中掀帘走出个娉婷地少女。正娇俏地朝里面说道:“娘,下车吧。” 傅嫤汐打眼看去,原来是平南侯府的韩锦瑟。 再去看马车里走出的美貌妇人,身段如细柳,眉眼如桃花,娇艳而美丽。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丁点儿痕迹,若不是梳起的妇人装束,定会让人以为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想来这就是平南侯传说中那位平妻——月氏。 据说她一首琵琶绝技惊世骇俗,令观者念念不忘。 之前早已在菊花宴和梅花宴上便已一曲成名的韩锦瑟不过只得了她少部分真传,可以见得月氏的琵琶技法何等的精妙绝伦。 想到此,傅嫤汐不由得多看了月氏几眼。低调内敛的举止,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同于韩锦瑟稍显张扬的性格,月氏看起来似乎更加的沉稳,却让人难以捉摸。 “臣妇,臣女见过王妃,傅夫人安好。” “锦瑟拜见二位姐姐。”月氏和韩锦瑟一一向众人见礼,端阳王妃和莫泠云也随即回礼。 月氏和韩锦瑟一到,蔺仪姝和傅嫤汐即便想讨论些有关新年宫宴的事宜,也不太合适了。 月氏沉默少言,韩锦瑟又不愿意同蔺仪姝和傅嫤汐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正站着,一辆马车自远处驶来,其华丽与富贵之气不亚于宫门前停着的任意一辆马车,甚至更甚。 “是御亲王妃到了。”端阳王妃突然轻声开口,不知是对蔺仪姝还是对莫泠云,傅嫤汐两人提醒道。 莫泠云感激地望向端阳王妃,要知道她不常进宫,并不识得御亲王府的车驾。却见端阳王妃文氏微微偏过头去,似不愿与她交流。 蔺仪姝看清了母亲眼中流转的波涛,轻轻地不引人注目地握了握文氏的手,复又放开。 “见过王妃殿下。”车帘掀起一角,众人纷纷行礼。大魏朝如今唯一的亲王,当今圣上亲弟弟御亲王的王妃,即便是贵重如端阳王妃,也已然要给她行礼问安。 “起来吧。”一道清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即一袭玫红宫衣映入傅嫤汐的眼帘。 傅嫤汐下意识抬头,但见一个姿容美貌的妇人站立眼前。 不同于莫泠云的清贵,文氏的高雅,月氏的内敛,御亲王妃拥有一种奢华的美感。她的五官与御亲王次子赫连从熙十分相似,但赫连从熙在气质上差了她不只一大截。 据说御亲王妃乃是当朝丞相冷舟扬的亲妹妹冷氏,闺字倾城,人如其名,冷氏容貌倾城,才名远播,想来当年的她与如今的潇然郡主想必也是不遑多让。 “你可是傅家嫡女傅嫤汐?”御亲王妃走近傅嫤汐,问道。 “回王妃,小女正是定北侯府傅嫤汐。”傅嫤汐恭敬地回道。 “不错!”御亲王妃淡淡地一笑,出言赞道。 她的微笑十分和蔼亲切,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其中,傅嫤汐几乎一刹那就被这笑容吸引。 这样的笑容,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傅嫤汐莫名的想起了那个不寻常的清晨,依靠在梅树上的男子的微微一笑,不自觉的对御亲王妃更加亲近。 “皇后娘娘召众位夫人入宫觐见。”宫门里走出一个白发无须的老太监。“王妃,夫人请。” 第五十八章 深宫后妃 走过曲折斗转的巷路,眼前便是鳞次栉比的宫殿。高墙在四周围立,这就是世间最荣华却也最桎梏的围城。 大大小小的宫殿依序坐落,低着头小碎步前行的宫婢穿梭其中。傅嫤汐小心翼翼地跟在莫泠云的身后,只敢用余光打量周遭的一切。 敬畏,是傅嫤汐两世以来第一次进入皇宫的最大感受。 “御亲王妃,端阳王妃,定北候夫人,平南侯夫人觐见。”老太监洪亮尖细的声音蓦地响起。傅嫤汐下意识抬头看去,才发现眼前一座宏大华贵的宫殿红墙金顶,殿宇门上高悬着一块儿金匾——凤栖宫。 这是大魏朝最尊贵的女人,皇后所居住的地方。傅嫤汐看着眼前的宫殿,一瞬有些恍惚。 享尽富贵荣华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困在深宫徒负芳华。站在这个地方,眼睛稍稍往四周望一望,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此起彼伏,一座一座都昭示着六宫佳丽三千,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紧挨着凤栖宫的另一座殿宇,论规格与凤栖宫不相上下,甚至有超越之势,那便是皇贵妃柳氏所居住的毓秀宫。从这里便能窥探皇后与皇贵妃在后宫分庭抗礼的局面。 想到前世太子谋反被废黜,皇后冷宫幽禁,皇贵妃一派得势,还牵连了其余三大世家的相继覆灭,傅嫤汐满怀感慨。 傅嫤汐正兀自看着想着,不期然撞上了老太监看过了的目光,莫名感到一种被审视的慌张。她赶忙低下头,希望老太监没有发现她这样失礼大不敬的举动。 “有劳王公公,众位夫人请吧。”一个月白衫的中年宫婢走出来恭敬道。 看这宫殿的主人怎么样,单看她的宫人如何,便能探知一二。这宫婢举手投足都中规中矩,眼里没有身居高位的倨傲,没有为人奴仆的谄媚,除了波澜不惊,还是波澜不惊。 看样子这个传说中的皇后娘娘,起码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子。也难怪...... 傅嫤汐微微甩了甩头,抛却脑中对前世记忆的回溯,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时间,她获得了新生,同理,这世界中的许多事,也改变了她记忆中的模样。该用一种新的眼光和思维来官场和考虑如今的世界了。 那月白衫的宫婢在首前带路,众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刚踏进殿门,便听见里面一阵莺声燕语,不时还有或轻柔,或尖细的笑声传来。 “都这么多年了,湘妹妹还是老样子,几句玩笑话儿就吓个不轻呢。”一个明丽妖娆的女声响起,语罢还加了几声轻笑,似乎心情十分的高兴。 “贵妃姐姐还不是依旧地爱作弄她,这么些年也真是没变呢。”另一个女声随即接到,语气娇媚尖细,还带了一种莫名的滋味。 原来之前说话的便是皇贵妃娘娘。傅嫤汐在心中暗道,却不敢抬头,只得在心中有些焦急的期待。 “是啊,想当年嫣妹妹和我一同进宫,说起来我们姐妹也十多年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皇贵妃柳氏似有感叹的说道。 皇贵妃口中的嫣妹妹,正是先前接话的韩德妃,闺名韩嫣,而之前提到的湘妹妹,便是六公主赫连明月的生母,一直依附于韩德妃的宁贤妃。 “贵妃娘娘风华绝代,怎么会老。”一个年轻的声音穿插进来,语气微显怯懦之余还带着浓厚的讨好意味。 “是啊,贵妃姐姐宠冠六宫,若姐姐都说老,那这些新进宫的妹妹们可是欲哭无泪了呢。”韩德妃似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插嘴道。 气氛一时间凝住了。皇贵妃宠冠六宫,那把皇后放在哪里?这韩德妃真是什么话都干往外说。却也说明了皇后的势力的确比不上皇贵妃。 傅嫤汐正低着头随着莫泠云等人站在殿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便听得一个轻柔温和的女声缓缓地响起。 “莫顾着说话,快看谁来了。” “臣妇,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众人一齐下跪。 “快平身,赐坐。”皇后说道。 “谢皇后娘娘。” 傅嫤汐这才敢趁着机会,抬头飞速瞧了一眼。 坐在金凤椅上,身着正红宫装,头戴鎏金凤冠的理所当然的就是当今皇后阮氏。她长相清秀妍丽,气质端庄,笑容贤淑高雅,颇有一国贤后风范。 坐在她右手边的正是身段娉婷,装扮的雍容美艳的皇贵妃。之所以傅嫤汐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实在是皇贵妃那带有侵略性的气场,和张扬外露的风姿不容忽视。果然是宠冠六宫的女人,说起话来腰杆子停的都比别人直。 左手边依次坐着韩德妃和宁贤妃,二人的相貌不相上下,虽比不了皇贵妃的精致,却也不逊色,足可见年轻时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正如傅嫤汐所听说的那样,韩德妃说话时下巴不由自主地抬高,眼睛斜睨,眼妆上挑,应该是个表面自负,争强斗狠,不甘平庸的主儿。 而宁贤妃则是乖顺的坐在韩德妃的下首,含胸敛梅,不轻易地开口。 而其他莺莺燕燕的大小妃子子都分坐在皇后的左右两边,只有竖着耳朵听的份,不敢轻易插嘴。 “刚刚我们还说起以前的往事,你们就到了。”皇后笑着说道,心情似是非常的好。 “是啊,若是说起当年,哪能少了端阳王妃和傅夫人啊。”皇贵妃也附和道,看起来倒是与皇后十分和睦。 “想当初在书院的时候,数我和阿云最是调皮,当年的秋先生没少被我们揪胡子。倒是阿英性子稳重,还总是管教我们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一点儿都没变。”听了皇贵妃的话,皇后似乎陷入了回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竟叫了端阳王妃文氏和莫泠云的闺名。 莫泠云的父亲莫大儒,文氏的父亲文大儒,阮皇后的父亲阮先生都是恒安书院当年的名士,三个人自然也是自小相识的玩伴。只是多年来各自嫁人,身份变换,情意虽在,却少了当初的那份亲密。 第五十九章 嫡长公主 “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幼时少不更事,做了不少的糗事,难得娘娘惦记着。”端阳王妃身子微向前倾,表示恭敬地回道。 “是啊。”莫泠云也出言道。 傅嫤汐看着面前明明最亲近的幼时相识,互相生分疏离的对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怅然。 她下意识去看阮皇后的表情,果然十分无奈,却并无不快,依旧笑着与他们叙旧。 阮、文、莫三家都是清流世家,书香门第,与柳家和韩家这样的勋贵世家不同,或者是说格格不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皇贵妃柳氏,韩德妃以及御亲王妃冷氏这样出身的人,其实心里是看不上清流门第的。 傅嫤汐多少能揣摩些女人的心思。皇贵妃柳氏是个张扬外露的性子,喜欢受人奉承,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但她又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因此聪明地将心中对权势地位的渴望隐去,只表现出对容貌穿着的追求,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在后宫得宠得势。 相比较而言,韩德妃的修炼还不到家。她的精明,算计,嫉妒与阴狠,尽管在尽力的掩饰着,依然能被人看得出来。这也难怪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没能斗过皇贵妃。 阮皇后身居后位,掌管六宫,在身份和职责上都是唯一能与皇帝比肩的人。自然她的视野与思量与一般的妃子不同。皇贵妃步步紧逼,风头正盛,可十几年来不过搏了个不相上下的局面。 三皇子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衡阳王才处心积虑的各方拉拢,太子虽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有明显的拉帮结派,但实则那些在皇位争斗中保持中立的势力都是他无形中的助力。 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皇后的地位更是纹丝不动,这样说来,其实谁输谁赢很难下定论。前世若不是太子在皇帝病重时谋反,三皇子平叛有功,想来三皇子想要继承帝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一层,傅嫤汐不得不怀疑前世太子谋反之事有异。不怪她如此想,暂不说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单就太子不明原因的谋反牵连到她的父亲,就不容她不这么想。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衡阳王一派真是布了一局天大的棋局,把明里的,暗里的,现实的,潜在的对手全都算计了进去。 看来自己最初大胆的想法如今是不得不去实践了。那就是,改变前世轨迹,阻止三皇子登基,遏制衡阳王府,这样才能彻底改写她的命运,永绝后患。 “二公主驾到!”傅嫤汐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她循声朝殿外看去。 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从殿外娉娉婷婷地走来,相貌像极了阮皇后,但比之阮皇后更添了几分灵动和活力。这位便是阮皇后的女儿,大魏二公主,赫连夜雪。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吉祥如意,福寿安康。”赫连夜雪走至阮皇后身前,行礼跪拜,口中说着新年的祝词。 “雪儿快起来。”阮皇后见到女儿自是十分高兴。 “还要祝各位娘娘,各位夫人们吉祥如意。”赫连夜雪又向其他人行了半礼。 后宫嫔妃和王侯夫人,不论品阶年龄,都能称得上是赫连夜雪的长辈,因此都受得她的礼。 但是作为同辈之人的六公主赫连明月,以及赫连秋瑶,蔺仪姝,傅嫤汐,韩锦瑟,都要对皇家的嫡长公主见礼。 赫连夜雪年龄比三皇子,四皇子都要小,但因为是皇后嫡出,便依照顺序排了第二,故而是二公主,但她的确是皇帝的嫡长女。 “明月,秋瑶给姐姐问安。”一直站在宁贤妃身后的赫连明月和随着御亲王妃一道进宫的赫连秋瑶说道。 “臣女见过二公主。”傅嫤汐几人又跟着出来行礼。 “不必多礼。”赫连夜雪坐在了阮皇后身边说道。 “你不是说要练舞吗?怎么到这儿来了?”阮皇后问道。眼睛看着赫连夜雪,满是宠爱。 “我听说仪姝姐姐进宫拜见母后,怎能不来。”赫连夜雪俏皮地朝蔺仪姝眨了眨眼睛。赫连夜雪和蔺仪姝年岁接近,自幼相识,情分不同旁人。 “就记得你仪姝姐姐。”阮皇后用手指在赫连夜雪脑门上轻点了几下,笑着说道。 “我还听说,傅家妹妹也来了,不知,是哪一位?”赫连夜雪问道。 突然被问道的傅嫤汐惊诧之下连忙走出来道:“回殿下,臣女正是傅嫤汐。” 赫连夜雪一见傅嫤汐便是眼前一亮,称赞道:“你就是傅嫤汐?都说你菊花宴上一首《咏菊》语惊四座,就连父皇都听说了呢,今日终于见到了。” 傅嫤汐受宠若惊,赫连夜雪的善意显而易见,或许是阮皇后和母亲旧日情分的缘故。但如此当众赞美,她有点不太能承受啊。 “公主殿下太过奖了,臣女实在愧不敢当。”傅嫤汐说道。 “你不必自谦,六妹妹和仪姝姐姐诗技不凡,她们都说你好,自然就是好的。只可惜我不会作诗,不然一定与你们凑个热闹。”赫连夜雪又道。 傅嫤汐不由感叹这二公主真会夸人,如此冰雪聪明的妙人,想来阮皇后个性亦是如此。 “二公主不会作诗倒也无妨,谁人不知二公主的凌天舞得皇后娘娘亲传,刚柔并济,天下无双啊。”皇贵妃在一旁说道。 “谢娘娘夸奖。”赫连夜雪也不谦虚,她性情潇洒快意,既然自认母后和她当得起这评价,自然也不退托。 倒是阮皇后知道女儿的脾气,便替她说道:“皇贵妃说笑了,凌天舞虽精妙绝伦,但雪儿功夫尚浅,天下无双更是无从说起。” “皇后娘娘倒不如二公主畅快呢。”皇贵妃抿嘴笑道。“凌天舞是当年您与陛下共同编成,更是陛下亲自谱曲,虽然我没能亲睹娘娘舞姿,但能让陛下念念不忘多年的,自是无人能及了。” 阮皇后却只是笑笑,再不接话。 皇贵妃看着皇后娴静的表情,心里多少舒坦了些。自己越是提醒皇后当初和皇上的恩爱,就越是反衬如今她的失宠。如今皇上每月旧例,再不来凤栖宫,新人胜旧人,想来不用多久,自己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第六十章 新年宫宴 见众人一时无话,赫连明月打破沉默出言说道:“二姐姐舞姿绰约自不必说,以往我们常说起琴棋书画,如今倒是都齐全了。” 赫连夜雪感兴趣的问道:“哦?此话从何说起?” “这琴,自然就是锦瑟妹妹的琵琶了,宴会上大家都听得琵琶曲音绕梁。这棋嘛,前几日阮姐姐进宫,我亲眼得见阮家两位姐姐对弈,女儿家中若说棋艺出挑者,她们当之无愧。”赫连明月历数道:“再说书,傅小姐有诗才乃众所周知,却只有我们这些亲眼瞧见了的,才知道傅小姐的书法更是一绝,可惜明月只有幸目睹了一回。最后便是画了,想来珍玉郡主是明白明月之意的吧。” 傅嫤汐在一旁听着,待赫连明月说到她时微微欠身以表谦恭。赫连明月对自己素来不亲不疏,为了打压赫连秋瑶也极力的捧过自己,所以她的称赞傅嫤汐不会当真。 再听赫连明月之言,便知她万般不愿将赫连秋瑶的画功拿来赞美,却在此种场合为了不得罪御亲王府而无奈为之。韩锦瑟是韩德妃的侄女,宁贤妃和赫连明月素来依附韩德妃,赫连明月说起她也在情理之中。 傅嫤汐唯独注意到的,便是阮家姐妹。她虽然不通棋术对弈,但不等于她不知道棋门双绝阮家姐妹。 阮家姐妹阮琉璃,阮昭颖,是阮皇后的亲侄女,父亲便是当今太子少傅阮平沙。女子之中通棋艺者很少见,阮家姐妹自然在京城贵女之中独占鳌头,只是傅嫤汐一直无缘得见罢了。不知道此次进宫是否能见到。 赫连明月话音刚落,一旁的韩德妃便发出一阵有些矫揉造作的笑声:“明月此言深得我心,若说这锦瑟的琵琶弹得是不错,也多亏了本宫这嫂嫂教导有方。说起来好久不曾听锦瑟弹曲子了,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韩德妃性格向来自大,她本来看不上小妾出身的平南王妃月氏,可如今大魏女子才情最大,韩锦瑟承月氏拥有一身才艺,在如此境况下压下皇贵妃一头,韩德妃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扬眉吐气的机会。 宁贤妃闻言随即附和着说道:“姐姐所言正是,妹妹也很久不曾听锦瑟的琵琶曲了,今日定要让她好好展现一番。” 皇贵妃柳氏坐在皇后身边沉默不语,脸上端着固有的娇媚笑容,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她这半生可谓风生水起,享尽荣华富贵,更是在后宫有了一席之地,地位连皇后也要礼让三分。 可作为她的母家,衡阳王府,除了她的哥哥柳远风宝刀未老之外,小一辈的几个侄子侄女都未曾有大的建树,就连最受宠的大侄女柳素素,也不能在某种才艺上独树一帜,让她想要在自己身份上锦上添花的念头不得不掐断。 今日众位命妇进宫觐见皇后,她便知道期间必回有这么一遭,故而干脆不让柳素素提前进宫,免得给她丢人。 如今韩德妃兀自得意,便让她再蹦跶一会儿。皇贵妃柳氏宽大宫衣袖中的双手握了握,复又放开。她已经有了下一步的安排,她压了韩德妃这么久,绝不会给韩德妃翻身的机会。 众人正说着话,便有王公公进来通报道:“几位娘娘,夫人,宫宴就要开始了,皇上有旨意请几位娘娘移驾。” 原来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之时了。 “好。”阮皇后道:“如此,待本宫更衣后,各位便一同前去大殿吧。” “是。”众人起身,跟随皇后离开凤栖宫。 太和宫。 作为皇宫之中最华贵最富丽的宫殿,太和宫一直是举办各种宫宴和盛会的殿宇。 黄昏时分下起了一阵小雪,细密如沙般的雪粒铺在太和宫的重檐殿顶之上,隐隐透着金光。 傅嫤汐跟从着莫泠云和端阳王妃几人行至太极宫前,很多官员及家眷早已就座,忙碌的宫人正穿梭期间布置酒席。一行人分别寻了自家府邸所在的位置,纷纷入席。 定北侯府的位置就在皇帝龙椅阶下左边不远的位置,傅青衍,傅青麟两人依序而坐,江映茹和傅婉蓉则坐在傅青麟身后的位置。见莫泠云和傅嫤汐走过来,两人抬眼瞧了几眼,眼中不知是什么莫名的情绪,复又低下。 莫泠云在傅青衍身边落了座,傅嫤汐跟傅子宸也坐在父母的身后,等待着宴会的开始。 刚入座不久,便听宫门前太监一声尖细的破空之声,压住了店内众人的私语。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傅嫤汐下意识往宫门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明黄色身影,便被身边的傅子宸拉着跪了下去。 双膝着地的冰凉触感把傅嫤汐惊出一身冷汗。虽说是第一次见皇帝,但如此失礼之举若是被看到,难保不会领个大不敬之罪。 “参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殿中众人齐齐跪拜。 傅嫤汐偷偷抬起眼皮,感觉那明黄色的衣摆走过他们的桌前,一步一步登上玉阶,停在龙座之前。 “众位爱卿平身。”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谢皇上。” 重新坐下,傅嫤汐才敢偷眼打量着上座的皇帝。并不像想象之中的令人畏惧和严肃,皇帝的面容乍一看下竟觉得十分和蔼。皇上似乎心情不错,故而脸上也显露出几分笑意。但傅嫤汐深知,作为一个执掌万民的帝王,绝不可能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与皇帝相携而来的是皇后和皇贵妃,两人分别坐于皇帝身边,足可见其地位之高。皇后身着明黄色的凤袍,只是静静的坐着,笑容端庄的看着殿下的众臣。而皇贵妃却时不时与皇帝说笑几句,不遗余力的显示着自己的荣宠。韩德妃和宁贤妃只在一边得了个小位置,只能满眼嫉恨的盯着皇贵妃的侧影。 刚刚玉阶下最邻近龙座的空着的位置,如今已经坐满了诸位皇子和公主。按座位次序一一看去,第一个便是傅嫤汐一直未曾见过的太子,二公主赫连夜雪的嫡亲兄长,大魏的嫡长子——赫连从陌。 第六十一章 人中之龙 宴会依旧例在一曲歌舞之中开席。乐音阵阵,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重生以来,傅嫤汐每每看到繁华似锦之景都会感触颇深,或许是死过一次之后对世事的感悟。 她无心去看歌舞,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席间各式各样的人,甚至还会在心底里悄悄猜测着他们的未来和结局。 太子赫连从陌是傅嫤汐如今最感兴趣的人。因着傅嫤汐下午在皇后宫中对皇后与赫连夜雪建立的好印象,傅嫤汐对前世太子的悲惨结局无比惋惜。其实本质上她是因为父亲的原因而去探究太子究竟是不是会最终走上谋反之路。 赫连从陌与妹妹赫连夜雪和众位弟弟偶尔对饮交谈,一举一动都被傅嫤汐尽收眼底。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傅嫤汐能感受到太子周身与阮皇后十分相似的气场,行事有礼有矩,气质儒雅清贵,文雅内敛,与在人群之中十分抢眼的三皇子赫连从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或许是前世对三皇子和衡阳王一派有着太深的隔阂,傅嫤汐对赫连从枫本能的抵触。故而她从内心里觉得如今的太子虽然不能断定相比于三皇子是否更适合做皇帝,但她就是觉得他不是会谋反逼宫之人。【零↑九△小↓說△網】 当然,这一切自是不能她想怎样就是怎样,她自认她自己甚至她的父亲都别想有能力改变皇权更迭的事实。 不过前世直到皇帝病重之时,太子都一直是太子,如果皇帝不幸驾崩,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何苦给自己背上弑君篡权的骂名。 再想想衡阳王和傅青麟一贯的做事风格,傅嫤汐觉得太子的罪名一定是在权力争夺之中加上的莫须有罪名,顺带牵连了她的父亲。毕竟张冠李戴的事情,三皇子他们做得并不少见。 自从与父亲和哥哥坦诚相谈之后,傅嫤汐毫无保留的将心底对傅青麟的怀疑说与父亲听。而傅青衍听后并不惊讶,傅嫤汐便知道父亲一定早有准备。 但对于三皇子继承皇位一事她未敢明说,但似乎冥冥之中感觉傅青衍好像知道些什么,傅嫤汐不再这件事上深究,她只关心父亲的态度。 傅青麟和衡阳王的勾结真相呼之欲出,这就意味着如果要阻止傅青麟像前世一样把她们弄得家破人亡,最根本的是阻止三皇子登基。相信这一点以傅青衍的心智不会看不出来。【零↑九△小↓說△網】 傅嫤汐很担心,她比较怀疑他们是否拥有这样的能力,但似乎,想到这儿,傅嫤汐看了一眼正在与平南侯敬酒的傅青衍,父亲好像在这件事情上十分的胸有成竹。 难道说,这一世她重生后的很多事情已经与前世截然不同了?一定有什么不可说的因素在细微的改变着,进而引起最终事件的颠覆。 傅嫤汐的目光在太子,三皇子,五皇子身上来回看了一圈,皇帝的众多龙子之中,这三个人是如今皇位争夺的最有竞争力的三个阵营。太子儒雅,三皇子霸气,五皇子阴狠,相比起来她还是更看好太子一点。 太子似乎感觉到了傅嫤汐不间歇的打量,向这边看了过来,傅嫤汐有些发窘,急忙移了视线故作不知。却正巧对面御亲王的桌案处赫连从煜的目光。 赫连从煜显然对傅嫤汐刚才的视线了如指掌,因此眼神和表情看起来十分微妙和兴味。傅嫤汐自从梅花宴后再没有见过他,今日乍得一见,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对待他。干脆迎上他的目光,发起了愣。 赫连从煜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异样,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好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低头抿起酒杯。只是目光总还有意无意的看向对面。 “皇上,素来宴会献艺都是这么个章法,今日臣妾倒有个有趣的点子,换个花样也好解解闷儿啊。”傅嫤汐的愣神被皇贵妃娇柔的声音蓦地打断,再一看所有人都停了说话,看向上座的皇贵妃。 皇贵妃对于众人的注目十分满意,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卖个关子。 皇帝便笑着问道:“不知爱妃想出的是个什么点子?” 皇贵妃这才笑说道:“若是让这些孩子们一个一个表演,怪无趣的,莫不如咱们制个签子,让他们凑在一块儿,不知皇上觉得可好?” 皇帝听言,眼眸一闪,瞬间又恢复正常,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却是说道:“爱妃所言甚是,今日是新年,朕自当与各位爱卿同乐,便不拘着什么了。” 皇贵妃听罢笑得更加柔美,便挥手招来一个宫人,手中捧着一见玉质小筒,里面放着几柄约莫一寸宽的竹条。 原来早已准备好了。众人心下了然。 “这就是签子,将名字写在签子上,互相抽一个,抽到谁就与谁在一组,共同表演。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皇贵妃讲解道。 “娘娘蕙质兰心,臣等愿听娘娘安排。”衡阳王柳远风与妹妹一唱一和,他如此一说,别的大臣更是无话可说了。 见没有人反对,皇贵妃便吩咐宫人将在座世家公子小姐的名字一一写上,为了显得更有兴致,便让在座的几个世家小姐来抽签,而世家的公子却不能抽。这下皇贵妃的意图更加的明显了。 傅嫤汐自然也察觉到皇贵妃的深意,定然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按她的意愿利用这些世家之间的联姻为自己谋取利益。因此傅嫤汐不愿意去抽这个签子。 不曾想皇贵妃竟着重点了几个小姐的名字,都是之前在皇后宫中提到过的,傅嫤汐即使是想拒绝也不可能了。 一轮抽签结束,皇贵妃将结果一一宣读。 赫连夜雪与衡阳王世子柳迁徊一组,赫连明月抽到了傅子宸,而柳素素却是和赫连从煜抽到了一起。蔺仪姝抽到了平南王世子,韩锦瑟的亲哥哥韩征,而韩锦瑟却是和五皇子赫连从嘉一组。三皇子赫连从枫已经成亲不再参与,傅嫤汐竟好巧不巧的抽到了四皇子赫连从柘。 只看这组合,皇贵妃的心思和谋算昭然若揭。 第六十二章 贵妃心思 看完分组的结果,皇贵妃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将名签放回托盘之上,转过头对皇帝说道:“皇上,依臣妾看,这次的宴会定不同往常呢。” 皇帝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帝妃两人相视而笑,各怀心思。而自始至终,阮皇后都只是温柔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不曾言语。 “既然是给父皇助兴,儿臣斗胆请求第一个献艺,祝愿父皇万寿无疆,大魏国泰民安!”赫连明月走到殿中行礼道。 “好!”皇帝听到祝福之言十分高兴,大手一挥便允了。 赫连明月刚才抽到的正是傅子宸的名字,现在赫连明月突然请求第一个表演,傅子宸一时有些无措。两人从无接触,更不知道该如何合作。 可赫连明月站在殿中,众人的目光更是纷纷向他投来,傅子宸只好硬着头皮起身。 傅嫤汐与赫连明月交往虽不深,但她的脾性傅嫤汐还算了解一二。她与被她依附的韩德妃一样,都十分的自恃身份,纵使她的母妃只是出身小小的京兆府尹宁家,但毕竟是天家公主,对一般的人时常不屑一顾。 看起来,赫连明月并没有把傅子宸放在眼里。 只不过,傅嫤汐心中升起一丝骄傲,自己的哥哥,怎么能是寻常之人?不知道哥哥会作何打算。 傅嫤汐正要专注于台上的傅子宸,不想突然身后一件不知名的东西擦过耳边,掉落在她的身上。 傅嫤汐下意识回头去看,只看见几个来往忙碌的宫婢,再无其他。 再低头细看,才发现是一只锦帕,裹着一枚果核扔过来的。看料子和图案似乎不像是女儿家的物品,傅嫤汐这下更是不敢随意触碰。 她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好像没有人关注到她这里,就连坐在她前面的傅青衍和莫泠云都一直看着殿中的傅子宸。 傅嫤汐小心翼翼地捏住锦帕的一角,轻轻抖开,绢帕之上一句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中。 “别痴心妄想!”锦帕上的字迹有些难以辨认,似乎是写的人就地取材,那筷子蘸了什么酱汁临时写上的。傅嫤汐费了点儿功夫才看清究竟写的是什么。 别痴心妄想?妄想什么?傅嫤汐迷惑不解地抬头,不知道这会是谁的恶作剧。却不期然遇上了对面桌上四皇子赫连从柘刀片一样的目光。 原来是他。傅嫤汐心下了然。四皇子赫连从柘自菊花宴后对风华绝代的潇然郡主蔺仪姝“一往情深”,皇贵妃的意图作为儿子他应该也是知情人。 可关键在于端阳王府是皇贵妃最不可能会去拉拢的势力,对于衡阳王府来说,端阳王府和平南侯府都是他们最终要除掉的对象,所以把蔺仪姝和韩征凑在一起正好。所以赫连从柘自然不能如愿与蔺仪姝分作一组。 而对于定北侯府来说,因为没有直接与夺嫡之事牵扯,衡阳王府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拉拢也正是此番原因。傅子宸是大房的继承人,是衡阳王府势必要除掉的人,让他与五皇子和韩家一派的赫连明月放在一起正合心意,因着两个侯府多年来的敌对也不必担心两家会联合起来。 而已经与衡阳王府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傅青麟一家,傅婉蓉年龄还小,尚不能做联姻的工具,而她的年龄正合适不过,他日没了父兄的庇佑,不还是任由他们捏扁搓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能跟赫连从柘分成一组的缘故。 只是,这赫连从柘不愧是名副其实的草包一个,眼里只有美色,别的不做多想。如今自己就是个十四五岁没长开的小丫头,怎么能比得了蔺仪姝,赫连从柘当然不情不愿。 不过这样正好,皇贵妃自己的儿子不愿表演,皇贵妃总不能多说什么吧,正好乐得她躲过麻烦。 想到这儿,她似笑非笑的看向赫连从柘所坐之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下,状似不小心一般用袖口拂倒了傅青衍面前的酒杯。 “哎呀。”傅嫤汐轻声低呼。一盏清酒直接倒在了傅嫤汐的裙子上,将裙上的锦帕湿了个透,那字迹也随之晕开,再看不出本来面目。 赫连从柘见此情形,眉毛轻挑,心中对傅嫤汐的不屑十分不虞,却又多了几分兴味。看来自己此番做法正中傅嫤汐下怀啊。 不过,他还不能让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如意! “嫤儿?”傅青衍和莫泠云被傅嫤汐的声音惊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 “没关系,是嫤儿不小心,打翻了酒盏。是否给爹爹惹祸了?”傅嫤汐做完了这些才想起这是在皇宫之中,如此举动不知道是不是会给家人惹上什么麻烦。 “嫤儿没事就好,教人换一个就是了。”傅青衍不以为意,见傅嫤汐只是裙子上润湿了一小片,也就放下了心。 倒是莫泠云,忍不住说道了两句:“怎么如此不小心?还好没人瞧见,不然可是失礼!” “是,娘,知道了。”傅嫤汐乖巧地低头认错。 莫泠云见她态度不错,也就不再多说。 此时台上的赫连明月丝毫不顾及傅子宸,兀自写了一首新年贺诗上承皇帝,莫泠云的心思便被转到那上面去了。 “请父皇恕儿臣鲁莽之罪,儿臣与定北侯世子素不相识,彼此更是一无所知,故而不知如何一起献艺。”赫连明月也不遮掩,倒是实话实说。 “明月此话不错,如此将两个人放在一处,臣妾觉得有些不妥呢。”韩德妃顺着赫连明月的话接道。 “爱妃?你是何意?”皇帝听了赫连明月和韩德妃的话,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去问皇贵妃的意思。 “德妃妹妹说的固然有理,可今日不同平常,新年伊始,皇上想要与民同乐,臣妾这才出了个主意。两个不相识的人遇到一起,说不准会有些乐子也未可知。再说世间之人本就是从不相识再到相识的,若是咱们大魏的子民人人都亲如一家,皇上何愁天下不兴盛太平呢?”皇贵妃说道。 皇贵妃将意义扯到了天下太平之上,韩德妃哪里敢说她说的不对。纵然心知肚明皇贵妃打得什么算盘,也只能强行压在嗓子眼,不能开口。 第六十三章 墨染长剑 “嗯,亲如一家!爱妃此言甚善!”皇帝听了皇贵妃的话似乎很是高兴地称赞道,这一称赞倒把韩德妃和傅嫤汐吓出来一身冷汗。 难道皇帝真的想要将赫连明月和傅子宸凑做一对吗?傅嫤汐可不希望有赫连明月这样的嫂子。 正待众人都暗自猜测着皇帝的话中之意,便听皇帝又道:“明月的才艺便了了,只是傅家小子人已经上来了,朕也不能纵容自己的女儿失礼。朕看,就让傅家小子说出要做什么,明月配合便是。” “儿臣遵旨。”赫连明月不情愿地应下。 “谢皇上恩典。”傅子宸突然道。“臣不才,不敢烦劳公主配合。不过刚刚皇贵妃娘娘提议的是二人合作,臣自然不敢不遵。臣斗胆请皇上借一扇屏风和一碗墨汁。” “哦?”皇帝来了兴致。“你要借屏风和墨汁?那这二人合作又体现在何处啊?” “臣还想请公主殿下将刚才的诗作借臣一观。”傅子宸回道。 “好,朕倒想看看你能做出些什么。”皇帝即刻吩咐几名太监将傅子宸所说的屏风和笔墨找来。 赫连明月不知傅子宸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狐疑地将诗稿递给他。 一边的傅嫤汐已顾不得身上的酒渍,她也十分想要知道哥哥究竟会表演什么,才能既不丢面子,也不失礼数。 屏风,墨碗,和桌案都已摆好,只见傅子宸将赫连明月的诗稿看了一遍,复又默念记在心中。众人翘首以盼期待着他要做什么。 不曾想傅子宸竟走上前几步,跪下道:“臣还尚缺一样物品,却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请皇上恕罪。” “是何物?说来听听?”皇帝问道。 “是一柄长剑。”傅子宸说道。 此言一出,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皇宫之中不能佩戴利器,除了禁卫军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携带兵器入宫。这傅子宸莫不是疯了不成,敢在皇上面前借剑。 傅嫤汐不解兄长之意,只听傅婉蓉在一边说道:“大姐姐,大哥怎么如此莽撞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呢!” 傅嫤汐不想听她在一边假惺惺,遂一个利眼回头看去,傅婉蓉一时竟被吓住噤了声。 傅青衍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走出去为傅子宸开脱,可傅嫤汐却分明看到父亲脸上毫无担心之相。 皇帝却摆摆手示意傅青衍坐下,看了看傅子宸说道:“不过是一柄长剑尔,借又何妨?”说罢吩咐守卫大殿的禁卫军统领将随身的佩剑取下来。【零↑九△小↓說△網】“这柄如何?” “谢皇上。”傅子宸双手接剑谢恩。之后便持剑走回屏风之前。 只见傅子宸将剑自鞘中抽出,站在屏风之前,脚下忽动,挽出一朵剑花。 这就开始了。众人下意识地屏住气息,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那抹藏青色的身影之上。 傅子宸身形敏捷而轻盈,一柄普通的剑在他手中演绎得密不透风,眼花缭乱,剑式和动作看似柔软,却令人不由得联想到将军策马持剑,沙场点兵的刚毅之景。剑气所至,便是千军万马。 所有的人都深深地被傅子宸这一剑舞所吸引,即使是赫连明月也不例外。而以舞见长的赫连夜雪眼中的赞叹更是显露无疑。 看来这一回,不知有多少芳心留在了哥哥的身上。傅嫤汐兀自想着。 却见傅子宸一个回身,手中长剑的剑尖直接插入了桌案上的墨碗之中。随即轻轻一挑,剑尖顺势勾带着几点墨汁直朝着屏风而去。 众人就见傅子宸右手臂疾挥了一瞬,原本屏风之上普普通通的山水画的留白之处,便已写上了刚刚赫连明月所写的贺诗。傅子宸竟用气劲以剑作笔,剑过留痕。 待傅子宸收剑站好,许多人还未曾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好!”皇帝大声地称赞道,带头叫好。“不愧是将门虎子,定北侯后继有人啊!” 傅青衍急忙站起身来谢恩,脸上虽不动声色,但眼中的满意还是显而易见的。 傅青麟和江映茹看着春风得意的傅青衍和傅子宸,再想到自己那个前途尽毁的唯一嫡子,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儿。 傅青麟却是更坚定了追随衡阳王,然后再生一个嫡子的念头。傅青衍大树难捍,傅子宸羽翼渐丰,看样子只有依靠衡阳王才能扳倒大房了。 一鸣惊人的傅子宸谢恩下场入席,便接收到了妹妹如遇神明的敬慕眼神,傅子宸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正襟而坐。 此时的赫连明月却陷入了一个相对尴尬的境地,只得匆匆回到座位。可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傅子宸。 她以为他只是个与旁人无意的世家公子,纨绔子弟,毕竟平南侯世子韩征便是如此,除了花鸟鱼虫外别无它好。不曾想傅子宸才貌双全,玉树临风,怎能不让她倾心。 赫连明月以为自己极力的掩藏好了内心的波动,可依旧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韩德妃看着赫连明月春心波动的样子,心里很快做了一个决定:不能再拖了,一定要尽快将赫连明月的亲事定下,为自己拉拢势力,而不是将她浪费在一个不可能为自己所用的人身上。 紧接着便是蔺仪姝和韩征上场。有傅子宸珠玉在前,即使蔺仪姝再出彩,韩征依然显得十分平凡,其他人更是没能提起什么兴趣。 蔺仪姝对这一切只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傅嫤汐想起墨家姐弟在茶楼看到的她女扮男装与韩语迟十分谈得来的场景,细想之下以韩语迟的气质,匹配蔺仪姝也未尝不可,只可惜身份和家族的原因,只怕若真是一段缘分,也必将历经波折。 韩德妃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她就知道贱婢出身的月氏生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以前的大嫂说到底也是个大家闺秀,一双儿女看起来肚子里也有些墨水。可谁能想到自己的哥哥被月氏莫得神魂颠倒,连世子之位都给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丢尽了她的脸面! 第六十四章 组合献艺 韩征略显窘迫的走回座位,不敢看父亲盛怒的脸色和妹妹责备的眼神。他忙去看母亲月氏,以为她也会责备自己,却不想月氏却仍旧微笑着看着他,眼中是温煦的暖意。 韩征心中一暖。从小到大,母亲都是这样慈爱温柔,无论他们兄妹俩犯了什么错事,母亲都不会责备,只是用那双鼓励的眼睛看着他们,好像在说他们做的都是对的。 “下一个...”皇贵妃扬声说道。“臣妾看,不如就教臣妾的侄女素素来吧。” “就听爱妃所言。”皇帝一如既往温柔的注视着皇贵妃,仿若她说的都愿意听从。 皇贵妃自得着自己的魅力不减,复又道:“素素,来吧。” 柳素素今日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将自己的肤色衬得雪白,身段更显婀娜。她缓缓地自桌边站起身,莲步款款地走到台前,道:“臣女素素参见皇上,祝皇上天下长治,万民归心。” “说得好!”皇帝龙颜大悦。“来人,赏莲纹玉符一枚!” 众人闻言皆是哗然。这柳素素好大的面子,什么都还没做就得了皇帝的亲赏,这可是罕见的殊荣。没见那定北侯世子那么精彩的剑舞,不过也只得了一句称赞的话嘛。想来定是沾了皇贵妃荣宠的光。 傅嫤汐更是惊诧不已。没想到皇帝对皇贵妃的宠爱竟到了如此地步吗?那三皇子登基继位岂不是板上钉钉不能改变的事实了? 可是为什么太子之位依旧没有改变呢?皇后的母家比起皇贵妃差的遥远,即使废长立幼,想来反对之声也不会很多。真是想不通。 “谢主隆恩!”柳素素难掩内心激动,跪拜谢恩。 皇贵妃心情大好,柳素素是他们柳家女儿之中唯一算是成器的,多少年来一直被潇然郡主压一头,今日总算扬眉吐气了。 “素素不才,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二,只是不知,”柳素素说着转向赫连从煜所坐的方向。她没有忘记自己要和赫连从煜一起表演。“只是不知世子想要表演什么,素素尽力配合便是。” 赫连从煜是亲王世子,皇亲国戚,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寻常。就算是柳素素的亲哥哥衡阳王世子柳迁徊,异姓王府的身份也比他逊色一点。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御亲王似乎对这个冷若冰霜的儿子并不喜爱,就连赫连秋瑶和赫连从熙兄妹俩对这个哥哥也是无视彻底。 柳素素当然知道皇贵妃姑母打得什么主意,但她的一颗芳心从小就系在了三表哥赫连从枫的身上,哪容得下其他人。可惜皇贵妃怎么可能白白浪费一个联姻的工具,世家贵女最重要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为家族尽出最大的贡献,所以她深知自己和三表哥毫无可能。 柳素素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良久,才从那张桌子上抬起一张眯着惺忪醉眼的面孔。 “醒时常恨离别苦,醉把浮生梦一回。柳小姐,喝一杯?”赫连从煜手肘支在桌案上,举起酒杯对着柳素素笑说道。 这人,竟是醉了。 柳素素羞愤不已,赫连从煜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便是对她极大地侮辱。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了。 御亲王妃听了赫连从煜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不是生气更不是厌烦,只是一个慈母无奈的表情。 她掏出怀中的手帕伸手要给赫连从煜擦拭脸颊,却被赫连从煜端着酒杯的手一把挥开。酒杯中的酒撒了些出来,落在了御亲王妃的脸上,身上。 御亲王妃并不气恼,仍旧温柔地轻声安抚着赫连从煜,双手去扶赫连从煜的胳膊,却又一次被赫连从煜侧身躲过。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都对赫连从煜醉得人事不省还出此丑行颇有微词。 御亲王见状更是气得低吼道:“你别管他!” 傅嫤汐从看到御亲王妃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她身上的很多地方很像自己的母亲。温和,慈爱,对儿女奉献着自己全部的爱。 这赫连从煜在如此场合酩酊大醉,当真是失态。想来清醒之后御亲王妃定要如莫泠云一般,念叨他几句,却又不会真的怪罪他。想到那个场景,傅嫤汐不由的有些好笑,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终于在御亲王妃的安抚下,赫连从煜趴回桌子上继续沉睡。一场闹剧也终于收场。只剩下柳素素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朕倒从未见过阿煜如此,当真是年少啊。想当年朕与皇弟也曾贪杯共醉,倒不及他这般潇洒恣意啊。”皇上并无不悦,只是与御亲王回忆起了往事。 “皇兄说笑了。今日是臣弟教子无方,扰了皇兄的兴致。臣弟回去后一定好生管教。”御亲王站起来说道,说完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赫连从煜一眼。 “欸,不必。”皇上倒是十分向着赫连从煜。“不过等阿煜醒了,一定要给柳小姐好生赔罪啊!” 柳素素突然被提起,回过神来忙道:“御亲王世子性格恣意潇洒,臣女亦十分羡慕,此举并无冒犯,赔罪之言更是无从谈起。” 皇上听完此话更是高兴道:“爱妃的侄女果然蕙质兰心,再赏!” 柳素素就在台上说了两句话,便得了两个赏赐,在场的世家小姐们都有些眼红嫉妒,议论纷纷。 柳素素也没想到自己又得了赏,心中的气愤也减了不少,谢了恩便下去了。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皇贵妃的兴致,反而无形中又给她抬了身份,于是她更加高兴的召出自己唯一的侄子柳迁徊上得场来。 “徊儿,世人皆知咱们二公主凌天舞天下无双,莫不如你就以笛声和之吧。”皇贵妃提议道。 “谨遵娘娘钧命,臣荣幸之至。”柳迁徊拱手说道。而他的眼睛早已看向了赫连夜雪。 赫连夜雪并无扭捏,也十分大方的站起来微笑道:“那便有劳柳世子了。请容夜雪前去更换舞衣。”说罢施礼退下。 柳迁徊直愣愣地瞧着赫连夜雪离开的方向,目不转睛。赫连夜雪的盈盈一笑仿佛笑进了他的心里。 第六十五章 一舞凌天 皇贵妃自然注意到了自家侄子的失神,心中暗骂一句没出息。 这小子自从前些年见过一次二公主后就神魂颠倒的,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苦苦哀求了兄长和她许久才终于求得他们点头,愿意为他想办法把赫连夜雪娶到手。 衡阳王府的势力这么多年已经在朝堂上盘根错节,十分强大了。对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柳迁徊,柳远风和皇贵妃不忍心逼迫他许多。况且迎娶赫连夜雪虽然没什么益处,但也没什么坏处,暂且由着他吧。 若是赫连夜雪对柳迁徊无意,说不准柳迁徊会断了念想。 过了一会儿,赫连夜雪一身大红舞衣自殿外缓缓走来。鲜红的绸缎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是如火一般燃烧。 待走近了,众人才发现那舞衣上还有金色丝线影影绰绰地反射着殿内宫灯的光芒。更使得赫连夜雪周身似火苗燃烧涌动。 舞衣并不露骨,赫连夜雪就像是黑夜里精灵,即使舞衣紧紧裹在身上显露着曼妙的腰身,竟丝毫不会令人有哪怕一丝的邪念。 赫连夜雪朝柳迁徊做了个手势,笛声悠然而起,如潺潺流水自山涧无声无息的流出。 突然,赫连夜雪的身体一个飞跃,整个人腾起至半空,复又轻盈地落地。如同一点火苗自山间蓦地窜出。 凌天舞,开始了。 凌天舞之所以取名为“凌天”,便是舞中有许多跳跃,高起的动作,更有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停旋转。足可见当年阮皇后身姿之柔软,舞技之绝世。 不过也只有帝后二人所编之舞,才敢称作“凌天舞”。 傅嫤汐如痴如醉的盯着赫连夜雪舞动的身影,筷子夹起的小点都不由掉在了地上。 柳迁徊的笛声已经渐渐跟不上赫连夜雪旋转的节奏了。只见他脸色憋得通红,还在强撑着继续追随赫连夜雪的舞步。 终于,大红的水袖,裙摆翩翩落下,赫连夜雪完成了完美的落幕。 “好!不错!”沉默了良久,皇帝才说出几个字。声线听不出任何的波动和情绪,倒是让人觉得并不惊艳的感觉。 倒是一直未曾开口的阮皇后十分高兴地说道:“雪儿跳的不错,累坏了吧,快去歇着!” “谢父皇,谢母后,儿臣告退。”赫连夜雪行了礼,向柳迁徊点头示意,向殿外走去。 皇帝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这精妙的舞蹈之中沉溺太久,很快便叫上了韩锦瑟和赫连从嘉上来表演。 傅嫤汐看着皇帝和皇后之间显而易见的冷淡,看着皇帝对皇贵妃的宠爱,再看着阮皇后恬静的面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不是说赫连夜雪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吗?为何皇帝看到这个承载了他与阮皇后年少情意的舞蹈竟是如此态度呢?难道 天家便是如此的薄情寡义,冷心冷血吗?少年夫妻,结发之谊,抵不过如花似玉的新人一个一个的进门。到最后,或许连亲情与信任都会因为权力争夺的狡诈而逐渐消失。 也许,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吧。 傅嫤汐看着面前傅青衍和莫泠云的背影,希望这样安逸的时光可以永驻,相爱的父母可以白头偕老。 “四儿,到你了。”等韩锦瑟和赫连从嘉下场,皇贵妃便点到了赫连从柘的名字。 自己这个儿子她再了解不过,胸无点墨,毫无一技之长,皇贵妃更是权衡了很久决定把傅嫤汐和这个四子绑在一块儿。 “母妃,儿子的本事,您还不清楚吗?除了......”赫连从柘吊儿郎当的站起来,推拒道。 “放肆!”皇贵妃声音犀利了几分。“在你父皇面前,还不收起你那副做派!” “母妃此言差矣,儿臣此乃真性情耳,便是在父皇面前,也不能有意欺瞒啊。”赫连从柘耍起了无赖。 皇贵妃被他气得没脾气,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责骂他。暗恨自己当时怎么没考虑清楚便将这个混账儿子也拉出来,没给她争光,反倒招惹一身麻烦。 “皇上莫怪四儿,他的个性,您是了解的。”皇贵妃转向皇帝道。 “四儿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总是由着他,是时候好好管教管教了。”皇帝面对这个四子总是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索性不管不顾,随他便了。只是子不教,父之过,他身为天子,不能让天下百姓看他的笑话。 “是臣妾教子无方,请皇上治罪。”皇贵妃说着就要起身跪下。却被皇帝一把拦住。 “你不必如此。你把枫儿教的很好。”皇帝说道。 皇贵妃这才作罢,眼眶瞬间湿润起来,说道:“谢皇上。” “母妃,儿子表演不了,却不愿耽误了傅小姐,不如教三哥替我跟傅小姐合作一把好了。”赫连从柘在一旁提议道。 什么?傅嫤汐倏地抬头。她以为这四皇子不愿意和她组合,她正好趁机躲个清闲。怎知道这四皇子竟然如此无赖,要让三皇子来代替,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果然皇贵妃也不愿意,说道:“胡闹!枫儿已经成了亲,岂能如此失礼。” “成亲又如何,又不是教三哥娶她!”赫连从柘无所谓道。他当然知道皇贵妃的心思,才故意说破。也能凭此报复刚刚傅嫤汐浇了他的帕子,对他厌恶至极的仇。 “你!”皇贵妃气急败坏:“你这孩子,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辱没傅小姐的声誉!” 江映茹和傅婉蓉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幸灾乐祸。可转念一想,若是真因为如此傅嫤汐和三皇子、四皇子都扯上了关联,他日若嫁了其中一个,她们岂不是要俯首称臣了,如此一想便没了嘲笑的心思。 可再一转念,若傅嫤汐嫁给四皇子,那不是等于一辈子都毁了,若是嫁给三皇子,还有太子妃吴悦和侧妃江若鸾压她一头,到时候怎么折腾还不是由着她们。一会儿工夫,二人的心思竟是一波三折,来回斗转。 第六十六章 夤夜暗访 “母妃不必过虑。”赫连从枫站起来说道。“四弟有难,我理应相帮,此乃兄弟之谊,无需作它想。想来傅小姐定然也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才怪。可是介不介意有什么意义吗?傅嫤汐不禁腹诽道。 等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说话的傅青衍此时缓缓站起身来,向皇帝施了一礼,继而说道:“启禀皇上,三皇子,四皇子兄友弟恭,臣无比钦佩。只是小女年幼不懂礼数,刚刚看了二公主的舞技,惊为天人,一时不慎竟打翻了酒杯,弄脏了衣物,不敢在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说完跪拜告罪。 傅嫤汐亦闻言起身:“请皇上恕罪。”说着便也跟着傅青衍跪下。 傅嫤汐这一起身,众人都看到她青翠色的衣裙裙摆处有一片润湿,十分明显。 皇帝见状便也不好强求,只说道:“你便是那个在菊花宴上一诗成名的傅嫤汐?” “臣女惶恐。”傅嫤汐不敢想皇帝竟然记得她的名字,只能有些惶恐的回道。 “倒是个不错的孩子。难怪雪儿未曾见过你便如此推崇。”皇帝继续说道。 “臣女承蒙皇上与二公主的称赞,愧不敢当。”傅嫤汐回道。 “父皇,今日在母后宫中见到傅妹妹,儿臣便越发喜欢了。”赫连夜雪此时已经回到座位上,娇俏得朝皇帝撒娇:“父皇,您就看在儿臣的面上,别让傅妹妹跪着了,您吓到她了呢。” 傅嫤汐俯在地上的脸有些汗颜,二公主殿下,她还不至于这么胆小啊。 “哈哈,快快请起,”皇帝大笑道:“此事本就是朕的四子无礼在先,还希望傅爱卿不要见怪啊。傅嫤汐,朕这二女儿性子怪得很,难得和谁对上性子,既然雪儿如此喜欢你,他日倒是可以常进宫来陪雪儿作伴。” 傅青衍恭敬道:“臣不敢。” 傅嫤汐说道:“谢皇上,二公主,臣女遵旨!” 这一幕就算是揭过了,皇帝心情似乎非常好,要求众大臣不必拘泥,尽情畅饮。可许多人的心里早已换了种滋味。 三皇子和皇贵妃以及衡阳王的心中都甚为狐疑,皇帝虽然也许只是说些客套话,彰显爱重臣子之风范,可如此当众的抬举傅青衍,傅嫤汐母女,不是皇上一贯的作风。夺嫡事大,当今的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不能忽略。 傅青麟心中更是百般不是滋味。最近官场朝堂之上和今日宴席之上的种种迹象,都让他越来越觉得衡阳王当日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他这个摸不透的长兄,很有可能早已经投靠了皇帝。 虽然现在太子,三皇子,五皇子都已成人,但皇帝的身体还是硬朗的,如果没什么意外,起码在十年之内都不会轮到新皇什么事。也就是说傅青衍可以靠着皇帝的恩惠官途顺遂。 可他呢,支持三皇子也不过是一场豪赌,要么一步登天,要么永不超升。况且他还要等个十几年。这么多年来对长兄的嫉妒和眼红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极度的不平衡。 是夜。 定北侯府的大书房中跳跃着微弱的烛光,傅青衍坐在桌案前,盯着香炉里冉冉高升的青烟沉思。 烛光找不到的暗影之中站着一个挺拔的身躯,两人静坐良久,彼此无语。 “今天的事情侯爷都看到了。”黑影说道。 “是,太明显了。”傅青衍点头道:“究竟是试探还是真正的部署?” “应该不是试探,他们最近在江南屡屡碰壁,该是着急了。”黑影嗤笑一声。 “皇上怎么说?”傅青衍问道。 “之前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引蛇出洞,我们放弃了太多的筹码,如今,该是一步一步拿回来的时候了。”黑影双拳猛地一握,复又放开。 “需要我做什么?”傅青衍继续问道。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端阳。”傅青衍轻声读出。 黑影拿起那张纸,放在烛灯上慢慢点燃,一切随着火光灰飞烟灭。 “你还好吗?”傅青衍看着黑影刚毅的侧脸,关切地问道。 “我与侯爷似乎同病相怜。”黑影顿了顿,语气里突然就充满了无限的哀伤。“别人的欢庆之日,都是我们的悲痛之时。” “你这小子......”傅青衍不知是怜惜还是哭笑不得,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玉蘅轩。 床榻上的傅嫤汐已经翻了第无数次的身。冬季夜长难熬,外间的芷画呼噜声似有似无的传来,可傅嫤汐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这一晚似乎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她披衣而起,忍着空气中的冷意,迅速的穿好衣服,裹上貂皮斗篷,不敢惊动睡熟了的芷画和玉棋,悄悄开了房门,走入院中。 不知道何时,天又下了雪,院中白茫茫落了一片。多月前那人依靠过的梅树上,梅花都谢尽了。如今只剩枯枝,支撑着一直无人清扫的积雪的重压。 怎么又想起那人?傅嫤汐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梅花。在她的世界里,那人似乎总是与梅花有着剪不断的关联。自己还想问问他那柄断了两截的梅花玉簪是不是被他拾走了,还是当时躲避傅子安的时候,顺手扔掉了。 那玉簪她才刚刚带上,留着多少也能当个念想啊。 不过,梅花,他跟梅花还真有些相似。孤高冷傲或许是许多人眼中的他吧。怎么她看到的就不是这么回事呢。高深莫测,神神秘秘,性格有点怪异,表里不一。 今日他在宫宴之上公然醉酒,行事放浪,这似乎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示以外人的形象。想来从此后别人对他的评价又多了一条——荒唐。 他的父王似乎真的不喜欢他,他的弟、妹对他也毫无敬重,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支枯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啪嗒”一声折断,掉在了地上。 傅嫤汐从思绪中惊醒,才忽觉自己整整一个晚上都在想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赫连从煜。 一定是魔怔了,一定是。 第六十七章 梅花玉簪 “落枝人独立,微雪何双飞?”一个温和的男声自傅嫤汐身后响起,像暗夜里的召唤。【零↑九△小↓說△網】 傅嫤汐受惊回头,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自后墙根处踏雪而来,就像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一样。 “如此寒夜,不知佳人何故独立于这苍茫天地之间,又枯木作陪,与白雪为伴?”赫连从煜轻声问道,嘴角带笑,像在念着动听的诗句。 傅嫤汐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个不知道何时从天而降的人,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就正在想他,脸颊不由得变得通红。 “你!你怎么在这儿?”傅嫤汐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路过。”赫连从煜轻描淡写地说道。 路过?该不会又和上次一样,身后跟着一堆杀手,明天江映茹再来搜房吧。 “这次是自己来的。”赫连从煜解释道。 “你......”他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傅嫤汐惊讶地说不出话。 “我来给你赔罪的。”赫连从煜继续说道。“第一次给你惹了大麻烦,第二次弄坏了你的簪子。” 赔罪?傅嫤汐狐疑地看着他。三更半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入府邸,就为了给她赔罪?这个御亲王世子是假扮的吧。 “你也算帮过我的忙,不用赔罪。”傅嫤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如此说。 “赔罪是应该的。”赫连从煜回道。 傅嫤汐点点头,好像赫连从煜说得挺对的。 两人陷入沉默,只是略显尴尬的对望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却都希望对方能先开口。 似乎过去了很久,赫连从煜才终于出声打破了安静:“挺冷的,别站在这儿了。” 傅嫤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点头,也就抬步往屋里走去。 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一下,便回过头去说道:“你,也是。” “好。”赫连从煜答道。 傅嫤汐的手下意识捏了捏斗篷,转回身继续往里走。 “傅姑娘!”赫连从煜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什么?”傅嫤汐再一次回头。这似乎是赫连从煜第一次叫她傅姑娘,听起来好陌生的称谓。【零↑九△小↓說△網】 赫连从煜低头在胸前翻找了一阵,最终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上前几步,递到了傅嫤汐手中。 傅嫤汐解开包裹的很是细心的布包,里面躺着的正是她那柄断了的梅花玉簪。在它的旁边,还有另外一柄一模一样的完好无损的簪子。 “这是?”傅嫤汐抬头看向赫连从煜,不解地问道。 “作为赔礼,希望你不要,介怀。”赫连从煜说道。 我不能收。傅嫤汐心里一瞬间就冒出这句话,正要说出口,却见赫连从煜斗篷一展,身形一跃,竟然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只留下傅嫤汐站在门边对着雪地里的两串脚印愣神。 这个人,怎么莫名其妙就走了。 赫连从煜从侯府跃出,自屋脊之上轻踏而过,最终停在一座不知名的房屋顶上。他站在屋顶看着头顶纷然落下的雪花,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御亲王府里有人扮作他的模样替他在屋里睡觉,他终于可以在这里享受得来不易的自由和放松。 赫连从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单纯的想要赔给她他自己弄坏了的首饰,却在塞给她之后不敢看她的反应,不敢听她说话,反而仓皇逃走。 是因为愧疚吗?好像他并没有十分对不起她,只是一件首饰而已。 一定是因为那首饰对她意义重大,所以他才会如此!赫连从煜这般想着,却全然忘记了傅嫤汐从没对他说起过所谓的梅花玉簪到底有何意义。 披衣坐在床边,傅嫤汐更加没有了睡意。手里捧着的红布包莫名发烫,她盯着看了好久,才终于将自己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赫连从煜为什么这么做?自己又为什么会想他?傅嫤汐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脱离了她的认知。 从他伤重倒在她院子里,再到祠堂前的相帮,好像他们并没有认识很久。可是两人之间的善意和信任似乎不同寻常。 傅嫤汐以为自己经历了前世的变故,这一世会变得铁石心肠,睚眦必报,可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她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相信他的好意。 赫连从煜如此,蔺仪姝如此,韩语迟如此,赫连夜雪亦如此。对于其他的防备不过是来源于前世的事情,说到底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只从外表和几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好坏。 不是所有长得像好人的都是好人,而她究竟能不能相信赫连从煜的善意毫无目的呢? 看着那柄崭新的玉簪,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一定是因为除了兄长之外,她和别的男子从无过多交往,而赫连从煜是第一个。一定是如此,她才会想到他。 傅嫤汐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簪子,把断裂的簪子收进了首饰盒,将用红布包起来的簪子压在枕头底下。 傅嫤汐脱去斗篷,钻进了被子,平躺着看着床幔的顶部,暗下决定一定要找机会把簪子换回去。她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为了一个簪子生气。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满院飞雪。 屋顶上,白雪已经将黑色的斗篷浅浅的盖了一层,显出个隐约的人形。 玉蘅轩里,床上的人睫毛微颤,呼吸平缓,似乎已经进入了梦想。 突然,眼帘掀起,一双晶亮的眸子在黑夜里像两颗璀璨的宝石。傅嫤汐睁开双眼,心中疑窦丛生。 那个人,刚刚不是在宴席上一醉不醒了吗? 第六十八章 族亲上门 京城的大雪一连下了六日,下得京城裹在一片银白之中。 年三十一清早,雪就骤然小了很多,最后也淅淅沥沥的停了。只是连日的积雪积了厚厚的一层,街上连个来往的行人都没有。 “哐哐哐.......哐哐哐......”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从定北侯府的大门传来。 “谁啊,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小厮一边穿衣,一边打着哈欠从府里慢悠悠地走出来。 本以为今日年三十,老爷们休沐不起早,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也能睡个懒觉。没想到天没亮侯爷和二老爷就急匆匆的出府,他又是牵马,又是开门。 好不容易送走了主子,以为还能在睡个回笼儿,谁知刚躺下就听见大门被敲得直响。这才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哐哐哐。”大门被拍的越发响。 小厮猛地就是一惊,别是老爷们回来了吧? 若是老爷们被关在了自家门外,那他岂不是要被打断腿,扔出去,说不准连小命都丢了。 想到这儿,小厮撒腿就往门口跑去,急急忙忙的打开了门,看也没看就跪了下去。 “侯爷饶命,二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厮吓得不停地磕头。【零↑九△小↓說△網】 “不敢当,不敢当,小哥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一个年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小厮一愣,连忙抬头。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旧衣,裹着个破旧斗篷,冻得皮肤通红的年轻公子,文文弱弱的,打扮的像个读书人。他身后还站着个比他还穷酸的少年,看样子像是个下人。 小厮见不是老爷们回来,反倒是自己跪了个穷秀才,顿时没好气的爬起来,拍拍腿上的雪,扬起下巴问道:“你谁啊?” “哦,小生傅敬之这厢有礼了。”那年轻公子拱手朝着小厮作了个揖。 小厮平生跪别人跪习惯了,哪见过这阵仗,忙往旁边一躲说道:“别急着拜我,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定北侯府!哪是你这等人能来的地方。我瞧你应该是个懂道理的人,赶快离开吧。” 年轻公子听了这话不急不恼,仍是十分客气有礼的说道:“这位小哥请听我说,小生姓傅名敬之,从惠州府来,前来求见七族叔,八族叔和十族叔。” 小厮被他的七啊,八啊的绕晕了:“你慢点儿说,你说你姓傅,要见什么七,八族叔?这儿是定北侯府,没有你的什么七八族叔!”小厮有些不耐地就要赶他。【零↑九△小↓說△網】 “小哥,小生找的就是定北侯府。小生的七族叔正是定北侯!烦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实在是有要紧的事相告。”傅敬之说道。 小厮见他神色稍显焦急,却依旧彬彬有礼,对他的好感和信任顿时增了几分。 定北侯府自北地苦寒之地惠州府发家,大魏开国依靠从龙之功封官加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此人从惠州府而来,或许所言确实。 小厮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要真是侯府的亲戚,我自然不敢拦着你,只是如今侯爷和二老爷都不在府里,我得先去禀报老夫人和二夫人,你且在这儿等一等。” 傅敬之听他如此说便放了心,微笑道:“那就有劳小哥了。” 小厮对他印象不错,也怕真耽误了什么事,于是招来了另两个人看着门,自己走得飞快的向后院跑去。 清风苑。 “老夫人。”陈妈妈大着胆子将老夫人从睡梦里唤醒。“老夫人,前院的小厮过来通报,说侯府门口有个穷酸秀才说是侯府的亲戚,要见侯爷和二爷呢。” 老夫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道:“我们侯府哪有什么穷酸亲戚,打发了去。” “谁说不是。”陈妈妈继续道:“可是那小厮说那秀才有要紧的事,害怕误了事,才不敢多耽搁。” “能有什么要紧事。”老夫人睡意去了一半,十分生气。便顺嘴多问了一句:“那穷酸叫什么?” “好像叫什么...对,叫傅敬之!”陈妈妈答道。 老夫人听到这名字,“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吓了陈妈妈一跳。 “老夫人?怎么了?可是认得这傅敬之?”陈妈妈问道。 老夫人察觉自己失态,忙平复了情绪,轻描淡写道:“哦,是老爷三族兄的孙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陈妈妈自然知道这老爷指的是老侯爷傅正南,于是道:“那奴婢就教他进府来?” “嗯,去吧。领到前厅去,再去叫侯爷和老二。”老夫人吩咐道,说着便要下床。 陈妈妈一边叫来丫鬟服侍老夫人,一边说道:“侯爷和二爷天不亮就出府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去哪儿了?天不亮就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忙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 “那就去把大媳妇和二媳妇都叫到前厅去吧。”老夫人说道。 “是!”陈妈妈领命出去。 老夫人看着陈妈妈的背影,眼睛闪了闪,复又一切如常。 “傅公子,你先坐吧。”前厅之中,陈妈妈引傅敬之入座,吩咐家仆上茶。“侯爷和二爷都出去了,老夫人刚刚起身,还得请你多等一会儿。” “谢陈妈妈。”傅敬之站起身来作揖道。“是敬之鲁莽,打搅了老夫人,请陈妈妈替敬之向老夫人赔罪。” 陈妈妈笑呵呵地道:“不必不必,老夫人知道你来,可高兴了。傅公子稍坐就是。”说完转身离开。 清风苑外。 “儿媳拜见母亲。”莫泠云和江映茹都在睡梦里被叫醒,不敢耽误地赶到清风苑来。 “青衍和青麟为何天不亮就出门了?”老夫人问道。 江映茹一愣,傅青麟昨晚睡在书房,她连傅青麟出门的事都不知道,怎么说得上来。 “回母亲,今晨寅时三刻,宫里的公公传了圣上的口谕,将侯爷急召进宫了。想来二弟也一同前去了。”莫泠云回答道。 “皇上急召?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老夫人有些担心。 “母亲不必多虑,等大哥和二爷回来一问不就知道了。”江映茹上前搀住老夫人劝慰道。 第六十九章 惠州雪灾 “老夫人,傅公子已经到了前厅了。”陈妈妈走过来说道。 “走吧,去前厅。” “傅敬之拜见老夫人。”见到老夫人走进来,傅敬之站起身来,深深作揖。 “你是敬之?”老夫人慈祥地上前说道。 “晚辈正是敬之。”傅敬之恭敬道。 “嗯,好,果然一表人才。当年我和老侯爷回惠州府祭祖的时候,你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呢。”老夫人说道。 “是。晚辈曾听父亲说起过,是大族公替晚辈取名敬之,多年来一刻不敢忘记族公教诲。”傅敬之说道。 “好哇!好孩子!快来见过你这些婶婶们。”老夫人十分喜爱恭敬知礼的傅敬之。 “这是你七族婶,八族婶。”老夫人介绍道。 “敬之拜见七族婶,八族婶。”傅敬之一一行礼。 “老大媳妇,二媳妇,这孩子是老侯爷族兄,惠州府傅家族长的长孙,与宸儿是一般年纪。”老夫人对莫泠云,江映茹二人说道。 “是个一表人才的好孩子,将来若是考取功名,前途不可限量。”莫泠云夸奖道。 “大嫂说的没错,刚刚来的路上还听陈妈妈夸赞你进退有度,他日定能有一番作为。”江映茹也附和道。 傅敬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再答话。 “快坐,敬之。”老夫人说道。“你来侯府可是有什么事?莫不是族里有什么困难?” 傅敬之一听,脸上顿时涌现出悲忪之色,双膝一软,跪在了老夫人脚边,竟是滴下两行泪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江映茹惊呼道。“这孩子,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便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快些起来吧!” 老夫人也说道:“是啊,敬之,先起来再说。” 傅敬之却是摇摇头,悲声道:“至亲横死,尸骨无存,身为长孙,却无能为力,敬之不敢起身!”说着竟低着头痛哭起来。 “横死?尸骨无存!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急忙追问道。 莫泠云和江映茹也被这么大的消息给镇住了,两人双双站起,一同盯着傅敬之。 “年前,老家连着下了两个月的大雪,最初只是压塌了几间房屋,可后来天气越来越冷,大雪封了路,粮食也越来越少,冻死、饿死的人到处都是。族里也因此损了人口。本以为过些时日朝廷就会派人来赈灾,可知府先后派了四五个驿卒出城报信,却左等右等都不见归来。祖父知道,惠州府是傅家的祖地,若是惠州府出了岔子,对老夫人和侯爷都有不好的影响,所以才让晚辈带着几个兄弟来京城求救。可这一路上,他们,他们都,都没能挺过来......”傅敬之哭诉着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夫人和莫泠云、江映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惠州府是傅家的祖地,傅家的根基,如果惠州府不保,他们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老夫人?这......”江映茹望向老夫人,她一个妇道人家,早已经没了主意。虽然傅家的事她江映茹丝毫不放在心上,但如此大事不一定还会牵扯出什么来,若是连累了傅青麟和她们二房,她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老夫人又哪里有什么法子。她出身商贾之家,父辈甚至还做到了皇商,可一个商人之女终究没什么大见识,再加上关在府里几十年,对外面的一切都不了解。安家落魄之后她更是不愿意出门,哪能知道怎么办。 傅敬之俯在地上伤心痛苦,几个妇人又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这时,门口的小厮突然通报道:“老夫人,侯夫人,二夫人,侯爷和二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傅青衍和傅青麟一前一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却双双面带愁容。 进了前厅,傅青衍和傅青麟分别给老夫人见了礼,便瞧见了地上的傅敬之。 “这是你们三族叔的长孙子,傅敬之。”老夫人说道。 “儿子已经听门房说过了。”傅青衍说道。 “敬之拜见七族叔,八族叔。”傅敬之跪在地上给两人磕头。 “快起来吧。”傅青衍说道。 傅敬之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 “此时老家来人,不知所为何事?”傅青麟询问道。 “是老家出了大事了!”老夫人担忧道。“惠州府遭了雪灾,就连族里的人口都折损了许多。” 傅青衍和傅青麟闻言彼此对望一眼,心中了然。 傅青衍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晨皇上急召我与二弟进宫,就是为了此事。” “哦?皇上也知道了此事?”老夫人问道。 “是今晨刚刚呈上的奏折。从惠州府到京城的官道多半糟大雪封路,故而迟了。”傅青麟说道。 “那皇上可有说怎么办?惠州府是咱们傅家的根,可不能断了!”老夫人嘱咐道。 “母亲放心,皇上已经委派了专门的官员查察此事,若情况属实,就会立即着手赈灾。”傅青衍回道。 “那便好。”老夫人一听方放下心来。一边的莫泠云,江映茹和傅敬之也松了口气。 “只是,”傅青麟出言道:“上奏折的是惠州府临近的颍泉府,奏折上指责惠州府地方官员枉顾百姓性命,毫不作为,纵容商贾囤积居奇,天灾事小,人祸事大。” “这?”傅敬之惊讶道:“这又从何说起啊?姚知府是个难得的好官,此次若不是他率府衙众人全力以赴,还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人,就连祖父他老人家都对姚知府赞不绝口呢!” “问题就在这里。”傅青衍说道。“咱们傅家起兴惠州府,如今在当地更是显赫的大家族,惠州府的地方官自然就被当成了咱们定北侯府的亲信。如今惠州府出事,京城这边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怎么会这样?”老夫人大惊道。“这与我们又有何干?” 傅青麟却愤恨道:“想来不久吏部的文书就要到了,皇帝总要有所惩戒,才能安抚住朝中的人心。”说着心中顿觉无限的怨愤。 第七十章 谁的手笔 江映茹一听,立马跪下急道:“这还得了!大哥,您可要想想法子啊,这事儿是傅家一大家子的事,您可不能看着二爷代人受过啊!”说着便挤出来几滴眼泪,希望傅青衍能忘记两房之间过去的是非,感念兄弟之情。 江映茹的话正说中了傅青麟的心思。只因为傅青衍乃武将出身,没有战事自然也就没有军职,浑身上下就一个定北侯的爵位。皇帝不会撸了他的爵位,自然就要从傅青麟的文职上下手。他一个户部侍郎,再降下去还不如学了三弟傅青石当个商人来得痛快。 “二弟妹快起来吧。”莫泠云弯腰把江映茹扶了起来,柔声道:“此事侯爷会妥善处理的。这些都是官场上的事,不如你我妯娌二人去备些早膳,今日事出突然,大家都还没用早膳,母亲的身子要紧。” 自从上次出了那事,这么久以来,莫泠云面对傅青麟是能躲就躲,不愿意再给自己招惹上一身腥,到最后反倒影响了夫君和两个儿女。 因此傅青麟一进来,莫泠云就思索着避开。为了不令人起疑,便拉着江映茹想了这么个由头。 莫泠云这一开口,众人才觉得肚子里果然有些空了。再一瞧天色,竟已是巳时有余了。 “是该用膳了。”老夫人道。“想必几个孩子也饿着呢,不如叫来清风苑一起用吧。” “是。”莫泠云和江映茹应声便退了出去。 这些天来傅嫤汐很少起早,即使醒了也要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引得莫泠云每日都要遣红袖或是绿意来叫,如此她才肯起来。 紫琴几人不知道傅嫤汐是怎么了,也不像是心情不好,只好能劝就劝着。 偏偏年三十这天,傅嫤汐知道府里要预备过年的事宜,不能起迟。所以早早便起身梳妆更衣。 本想起了个大早去找莫泠云撒娇邀赏,谁知到了青芜院才听说母亲清早就被叫去了老夫人那儿,连个丫环也没带。 傅嫤汐下意识就以为是老夫人要对母亲不利,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会在大年三十一早上给自己找不痛快吧。何况还有父亲在府里守着。 傅嫤汐又问起傅青衍和傅子宸,红袖却说天没亮的时候就有前院小厮来禀,说宫里来了位公公,连门都没进,就等着请傅青衍和傅青麟进宫了。所以傅青衍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就离开了。 这下傅嫤汐有些慌神了。难道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地她就以为是宫变提前,废太子谋反,要牵连父亲了。然而冷静下来她就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谬。 不过到底出什么事了呢?傅嫤汐绞尽脑汁也并没有在记忆中搜寻到她十五岁这一年的年三十有什么事情发生。 傅嫤汐正坐在青芜院的堂中等待着,便见傅子宸也来了。 “哥哥早!”傅嫤汐笑着说道。 “今日怎么不用去唤你就来了?”傅子宸故意调侃道。 “哥哥每天早上都要起早读书习武,这么好的榜样,妹妹怎么好偷懒呢。”傅嫤汐却是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傅子宸。 傅子宸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忙岔了话题。“爹和娘呢?还没起身?” “哥哥也不知吗?”傅嫤汐说道。“爹爹天不亮就和二叔进宫了。母亲如今在祖母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傅子宸凝眉思索,却想不出个头绪。 兄妹俩正困惑,却见清风苑里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环雪芝进了院子。 “见过世子,大小姐。”雪芝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起来说话吧。”傅嫤汐道。“是不是祖母有什么事?” “回大小姐,老夫人请世子和大小姐到清风苑用早膳,侯爷和夫人都在。”雪芝回道。 “哦?好,知道了,我们立刻前去。”傅嫤汐说道。 “奴婢告退。”雪芝复又毕恭毕敬地退下。 看着雪芝的背影,傅嫤汐莫名生出一丝熟悉之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和雪芝长得相像,却又不是雪芝的人。 “既然这样,我们也去吧。”傅子宸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却见傅嫤汐还兀自坐着发愣,便问道:“嫤儿?怎么了?” 傅嫤汐恍然回过神来,掩饰道:“没什么,走吧。”没边没影的事,还是不要徒增烦恼了。 到了清风苑,才看到一家子人竟是都坐齐了,就连傅子安,傅兰芯和三房一家子也都到了。这还是傅嫤汐重生后整个侯府第一次如此完整地坐在一处。 从老夫人,傅青衍到傅青石,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甫一坐下,老夫人便开口说道:“今日之所以叫你们都来,是因为咱们侯府遇到了些麻烦。”说着便将一个早晨发生的说有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既然是侯府的事,自当每一个人都要尽力。如今侯府就在风口浪尖上,所有人行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去招惹麻烦。”老夫人环顾着在座的人,严肃地训斥道。 “是。”众人都觉得有些紧张,纷纷点头称是。 傅嫤汐听到这样的消息惊讶非常。前世根本没有惠州府雪灾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所以她更是毫无头绪,不知所措。 此等天灾,无法预测更无法改变,乍一看来似乎是他们定北侯府时运不济,正巧撞上这么一件事。可这弹劾的奏折是颍泉府的官员上呈皇帝的,这就有些微妙了。 偏偏京城和惠州府相隔千里之外,消息不通,若是等皇上查实以后再做处置,这之间耗费的时间足以让惠州府遭灾的百姓更加水深火热,也足以让定北侯府的政敌充分做足文章,置侯府于不利。这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定北侯府一定会领个大不是。 究竟怎样,才能替侯府摆脱困局?这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不可知的势力暗中的操控? 一顿早膳下来,傅嫤汐的脑中来回思索的就是这两个问题,食不知味。饭桌上,其他人的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各有所思。 第七十一章 大红团花 下午,侯府里终于热闹起来。出去采买的婆子到各个院子里送大红的灯笼和窗花,芷画和墨书忙里忙外地布置着,不一会儿整个玉蘅轩就变得喜庆起来。 “小姐,您看这个放哪好?”傅嫤汐正在低头写字,芷画走进来问道。 傅嫤汐抬头一看,芷画手里拿着的一幅半人高的剪纸团花,形态各异的花向中心簇拥,正取花团锦簇,百花迎春的寓意。芷画小心翼翼的捏着,生怕折了皱了。 傅嫤汐一下便喜欢上了这幅团花,她停了笔,走进前仔细去看,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是侯爷派长福送来的。”芷画说道。“说是偶然得了个稀罕的,便送来给大小姐。” 傅嫤汐一喜,爹爹果然了解她,知道她准喜欢这些物件儿。 “这样好看的东西当然要裱起来。”傅嫤汐思索道。她环顾了一眼整间屋子,似乎只有内室的墙上能挂下这幅团花。 “走,芷画,我们去找哥哥,让他帮我把它裱起来。”傅嫤汐兴奋地拉着芷画就要出去。 “小姐!”芷画灵活地闪身躲过傅嫤汐这一抓,也让团花逃脱被碰破的命运。“小姐,再喜欢您也不必这么着急啊,这要是破了,多不吉利!呸呸!瞧我这嘴。” “要我说,不如咱们先给收起来,等这节过了,街上的书画铺子开了门,咱们再去教人裱起来就是了。”芷画说道。 “过了节岂不是就晚了,早些挂上就多些福气!哥哥的手艺也不差,想来也是举手之劳,我们去试试。”傅嫤汐喜欢这团花,所以心急地想要马上将它挂在墙上欣赏。 芷画无奈,只好将团花轻轻的收起,捧在怀里,以免压出折痕,跟在傅嫤汐身后出了院子。“平时总说我冒冒失失孩子气,小姐岂不比我更像小孩子。” 二人兴冲冲地直奔傅子宸所住的芝兰榭,进了门也不等下人通报一句,便走到了书房门前。 却看见只有茗砚在里面打扫书案。 “大小姐?”茗砚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傅嫤汐,急忙跑出来。“拜见大小姐。” “不必多礼,哥哥呢?”傅嫤汐向书房里探了探头,并没有看到傅子宸。 “大小姐来的真不巧,刚刚侯爷来找世子,两人出门了。”茗砚回道。 “出门?这时候怎么出门去了?”傅嫤汐不解。 “谁说不是呢。侯爷跟世子说今日过年忘了备礼,不想世子也忘了,结果两人说了两句话就着急忙慌地出门了。您说这时候街上的铺子都关了,上哪儿找这礼去?”茗砚也是自小跟傅子宸一起长大的,故而说话做事都比一般的下人随意一些。 “备礼?这事难道不是府里预备下的吗?”傅嫤汐有些不懂。 “这个不是。”茗砚解释道。“这个礼跟府里的礼不是一回事,侯爷和世子每年都提前备下,更不让下人们插手,却也不知道送去给了谁。” “有这种事?”傅嫤汐心中暗暗将此事记下。“既然这样,那我便先回去了,等爹爹和哥哥回来,你去通报一声。” “是,大小姐。” 抱憾而归,心里又存了事儿,傅嫤汐的步子十分缓慢。芷画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两人晃晃悠悠,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畅风苑。 院里梅花尽谢,冷冷清清的,傅嫤汐本想看一眼就离开,却意外地看到在飞雪亭里,一身蓝衣白裙的傅婉蓉正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傅婉蓉的丫环鹊冬和另一个随从打扮地长得像只猴子的少年站在亭外。 “那是什么人?”傅嫤汐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男子,问芷画道。 “小姐不知道吗?那位就是今早来的老家的傅大公子。”芷画说道。 “是吗?”傅嫤汐远远地看着他。“他就是傅敬之?” “正是。”芷画回道。 既然是今早刚来,怎么傅婉蓉已经与他如此熟悉了?难道他们早就认识?何以如此孤男寡女的谈笑风生? 傅嫤汐本想干脆离开,免得撞见,傅婉蓉这一回头却是一眼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傅嫤汐。她扫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傅敬之,计上心头。 “大姐姐?”傅婉蓉惊喜地喊了一声,引得傅敬之也往这边看来。 有外人在,傅嫤汐总不能一走了之,于是站在原地扬声说道:“原来是妹妹在这里,那姐姐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要离开。 “大姐姐别急,既然大姐姐也来赏景,不如你我姐妹作伴如何?”傅婉蓉说着就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不必了,我新得了一幅团花,正要拿回去裱起来呢。”傅嫤汐推脱到。 傅婉蓉走过来,朝芷画怀里的团花瞧了一眼,立马就知道这是一件好东西,能入傅嫤汐的眼的,必然是美极。傅婉蓉顿时便想得到,可想到这段时间傅嫤汐对她早不如往日予取予求,何况她今日另有谋划,便忍了这个心思。 “大姐姐的福气挡都挡不住,何必急在这一时,你我姐妹好久没有一起结伴,如今又是新年将至,大姐姐总不能驳了了妹妹的心愿吧。” 傅婉蓉正说着,亭中的傅敬之也走了过来,看到一身红裙的傅嫤汐,傅敬之眼睛就是一亮。“这位便是七族叔的嫡女吗?小生傅敬之,见过傅妹妹。” “大姐姐,这是惠州府三族公的长孙,傅表哥,听祖母说傅表哥的名字还是祖父取得呢,如今侯府里的人都说傅表哥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听说还是个秀才出身呢。”傅婉蓉出言介绍道。 “见过傅表哥。”傅嫤汐向他回了礼。 “刚刚我和傅表哥在说之前的梅花宴,姐姐在梅花宴上那般出彩,也要好好说一说才是。”傅婉蓉拉着傅嫤汐往亭子里走。 傅嫤汐很像甩开她的手,可在一个外人面前表现出她们姐妹不和,说到哪儿都是她的不是,只好强忍下。 “想来傅妹妹也是身怀才学之人,小生倒是好奇不已。”傅敬之在一旁说道。 第七十二章 白字秀才 “傅表哥客气了。【零↑九△小↓說△網】”傅嫤汐说道。“傅表哥既是秀才身份,将来也必是要考取功名的,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敢与傅表哥相比。” “傅妹妹说笑了,惠州府地处偏僻,小生虽日夜读书,想来也不及这京城中的学子之万一。”傅敬之倒是十分谦虚。 “傅表哥不必妄自菲薄,学问无关大小,在于融会贯通,只要将学问学进了心里,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京城与惠州虽有地域远近之别,却无学问优劣之分,傅表哥既然能得祖母赞赏,必定是不会差的。”傅敬之客气有礼,傅嫤汐也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谁说不是呢。”傅婉蓉在一边插话道。“今日如此良机,依蓉儿看不如请大姐姐和傅表哥比试一番,也好教蓉儿开开眼界。” “这......”傅嫤汐正想说没必要,却被傅敬之抢了先。 “小生不才,不敢与傅妹妹比试。”傅敬之急急说道,说完又怕两人不信,又道:“小生借住侯府,本就是打扰了,既然是客,怎好与主人讨教,自是不敢,不敢。” 傅嫤汐本以为他许是如多数男子一般不愿与女子一较才学高下,心中也并无芥蒂。可看他有些焦急,语无伦次地推脱,不由得就有些奇怪了。 难道真如他所说,感觉自己寄人篱下,才会如此吗? “傅表哥太见外了,二妹妹本就是玩笑之语。你我都是傅家人,没有主客之分。”傅嫤汐说道。 傅敬之这才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失言了,正想再解释什么,却听他身后那个长得像只猴子一样的随从突然出声道:“公子快看,那是什么?” 三个人都闻声望去,那随从指着的却是凌仙台。 凌仙台上有一块大大的青石被制成屏风模样,上面刻着梅花宴宾客的诗作以为记录。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远远看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不知道那随从何以如此惊讶。 傅敬之看了一眼,有些无奈道:“请二位妹妹莫要见怪,乡下的小子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小生在这里给二位妹妹赔罪了。” “傅表哥不必如此,他说得倒也没错,那里刻着梅花宴上的好诗佳作,里面也有我大姐姐的呢,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傅婉蓉提议道。 傅嫤汐知道拒绝不了,只好随着傅婉蓉一起前去。 三人走到凌仙台之上的青石屏风下,才看清上面写着的小字,都是各个时期的诗作。每一个单挑出来都是上乘的佳作。 最新的一侧便是前段时间梅花宴上的诗作。 傅敬之抬头看着,眼里闪过惊羡之色。傅婉蓉更是适时的夸他的诗有一天也会刻在比这更大更高的地方。 傅敬之却对她的这话不为所动,傅嫤汐正想在心中给这个傅敬之记上不求名誉的形容,却听傅敬之念道: “本是料峭冬风客,翩然却做雪中仙。白玉为亭天共色,疑是姮娥赴瑶台。实在是好诗!”想来傅敬之觉得刚刚自己拒绝了傅婉蓉比试的提议,现在要找补回来,好歹显示一下他的学问不是浪得虚名。 却不料他这四句诗,竟是读错了两个字,把料峭读作了料消,姮娥读成了垣娥。 傅婉蓉和傅嫤汐一时都愣住了。 一个读书多年,考取秀才的人,即使惠州府再偏僻,也不至于读了错字吧。 傅敬之却还恍然不知的在那里赞叹着每一个诗作。 傅婉蓉心里一腔鄙夷和失落。本想让傅敬之用他的才学将傅嫤汐迷住,却没想到竟丢了这么大的人。那她之前那些赞扬他的话,岂不都是打自己的脸吗。 气氛一时尴尬着,突然却听到一声“公子的穗子掉了!” 傅嫤汐的余光就看见一道黑影从凌仙台下冲了上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傅婉蓉便向前一倾,朝她后背一推。 傅嫤汐的面前就是傅敬之,眼看她就要跟傅敬之摔在一起,傅嫤汐强行的扭过自己的身子,往一边重重地摔了过去。反倒是傅婉蓉,被她身后那随从一撞,躲闪不及,直接扑进了傅敬之的怀里。 事情发生的太快,凌仙台下站着的芷画和鹊冬直到看到主子们摔做一团才反应过来。 鹊冬一个箭步冲上凌仙台把傅婉蓉从傅敬之怀里扶了出来。 芷画正要跑上去,便听见傅嫤汐喊了一句“我没事,小心团花。”芷画被她这一喊,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见傅嫤汐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只好无奈的想着:都什么时候了,小姐就惦记这团花。 傅敬之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给傅嫤汐和傅婉蓉赔罪,可两人却都不愿意搭话。那随从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却不见傅敬之哪怕装装样子的训斥一声。这让傅嫤汐更是奇怪不已。 好在没有别人在场,三个人分别各自离去。 芷画用一只手抱着团花,一只手搀着傅嫤汐朝玉蘅轩走去。傅嫤汐害怕她把团花弄坏,便索性自己抱着,一瘸一拐的走着。 “瞧瞧都摔成什么样儿了,还要顾着什么团花,这要是叫人看见,还不得说成什么样子!”芷画实在是气极,便担忧的数落了起来。 “这不是没人看见吗。”傅嫤汐赔笑道。“咱们走的是小路,没人会知道的。你可不许告诉母亲。” “我便是不说,小姐也瞒不住。”芷画没好气道。 “好啦,我只是摔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傅嫤汐浑不在意。虽然有点疼,但休息两天就好了。 “也是,二小姐都摔倒傅公子怀里了。”芷画说道:“可是芷画宁愿小姐想二小姐一样,也不愿意小姐摔伤自己!” “行了,知道你疼我,无妨,别担心了。”傅嫤汐劝道。 芷画心想着一会儿回去定要好好检查检查到底伤到哪儿了。 本来是要高高兴兴地过个年的,没想到小姐却出了这事,小姐不怪她,可她服侍不周的罪责她自己都没脸喊冤。 第七十三章 诡异从兄 “那个小厮,怎么那么鲁莽?傅公子怎么找了个这种人当随从!”芷画抱怨道。 “是啊,这才是最让人奇怪的。”傅嫤汐说道。 “奇怪?”芷画听了傅嫤汐的话,仔细地思索起来。 “小姐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奇怪。最初是那随从指着凌仙台的青石叫我们去看。可那么远哪能看得见什么东西。之后又莫名其妙的突然冲到台上去,还撞上了二小姐,惹得小姐摔了跤。莫不是这随从是个疯子吗?可看着也不像啊。”芷画说道。 此时主仆二人已经进了玉蘅轩的小院。看芷画搀着傅嫤汐回来,在院子里挂灯笼的玉棋和墨书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芷画!小姐这是怎么了!”玉棋厉声问道。 “小姐,摔了。”芷画心中愧疚,一张嘴,眼泪就哗哗往下掉。 “你怎么不照看着小姐?要你在一边干瞪眼的吗?”玉棋却训得越发厉害。 “不怪她,是我让她抱着这个不许动的。”傅嫤汐替芷画解释道。 “抱着这个?”玉棋一愣,看向傅嫤汐怀里的团花,还是完好无损的。“小姐,您怎么......还是要怪芷画,平白的怎么抱着她出去,不能磕不能碰,倒是比主子还精贵......” 傅嫤汐知道这是玉棋不好指责自己,借着由头来抱怨。玉棋的唠叨功夫日益见长,她可承受不起。于是忙说道:“玉棋,墨书,小姐我腿疼,快去给我拿药来!” 玉棋一听,忙住了嘴,拉着墨书团团转的找药去了。 芷画把傅嫤汐扶到榻上侧身躺下,躲在一旁抽泣。 傅嫤汐把她叫过来,问道:“你也觉得那人很奇怪?” 芷画点点头。 “其实他不疯也不癫,只是别有用心而已。”傅嫤汐说道。 芷画这下也忘了哭了,忙问道:“小姐是什么意思?” “他两次莽撞,都是为了给他的主子解围,不得不说,这个随从不简单。”傅嫤汐说道。 “第一次,傅敬之推脱不愿意与我比试,其实我并不在意,可是傅敬之似乎不是客气之词,所以解释地十分焦急。为了怕我起疑,那随从才指了凌仙台让我们移开视线。”傅嫤汐说道。 “第二次,傅敬之四句诗竟然读错了两个字,却还尤不自知,想来以你们三人所在的位置,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人单从我与傅婉蓉的表情便能判断出他的主子出了错,之后便撞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不是说那个傅公子是秀才吗?怎么反倒是个白字先生了。先前在亭中听他说话不停的小生长小生短,我还以为惠州府的秀才都这么说话呢。”芷画说道。 傅嫤汐闻言便笑了起来,却扯动了身上的伤,笑容也有些歪了。 正在这时,只见屋门被推开,莫泠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愧意的玉棋和墨书。 傅嫤汐心中暗道不好,这事让母亲知道,一定少不了一顿唠叨。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摔了?你这丫头就是不让我省心!”果然,莫泠云一开口便埋怨道。 “娘,我错了。”傅嫤汐乖巧地回道。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教你在床上好好躺几天,长长记性!”莫泠云没好气道。随即似想到什么,又说道:“回头定要与你爹讲讲道理,没来由到哪寻来的宝贝,为了一张纸连身子骨都不要了。” 傅嫤汐见此事还要牵连到爹爹,急忙说道:“娘,怎么说那也是个好兆头,裱起来搁在嫤儿屋里,多喜庆!娘就别生气了。还是娘气爹爹没给娘寻来好东西,吃醋了不成?” “鬼丫头!”莫泠云被气笑了,也就不再继续责怪什么,吩咐玉棋等人准备热水和毛巾,来给傅嫤汐看伤。 只是腿上摔了一块儿大大的淤青,并没有别的什么,莫泠云这才放了心,千叮咛万嘱咐了很久。 好不容易送走了莫泠云,傅嫤汐就故意板着脸问玉棋怎么告诉了莫泠云。玉棋便说因为玉蘅轩从来没备下过跌打损伤的药品,想着世子经常习武,应该会有,便去了芝兰榭。 没想到当时莫泠云给傅子宸制了新衣,也在芝兰榭,追问之下得知,便匆匆跟了来。 傅嫤汐一听傅子宸回来了,急忙吩咐墨书去把团花送去装裱,墨书只好无奈地领命而去。 几个人正说着话,便见紫琴疾步进了屋,脸上神色有些担忧。 “怎么了?”傅嫤汐询问道。 “小姐,出大事了!”紫琴说道。 “什么事?”傅嫤汐也顾不得伤,急忙坐起来。能让一向稳重的紫琴这样慌张,只能是更大的事。 “今天下午小姐让我去给墨家姐弟送新年礼,刚刚回来的时候在府门口,看到从惠州府来的那位傅公子出门,听他跟身边的人说是买些什么赔礼。” 又是傅敬之?一天之内所有的事情都跟这个傅敬之有关,难道只是巧合吗? “本来我要见礼,可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对儿老夫妇,拉着傅公子就不松手,非说他是,他是...”紫琴有些欲言又止。 “他是什么?”傅嫤汐追问道。 “说他是,他是,欺辱了他们孙女的恶人!要把他拉去见官呢!”紫琴一口气全部说完。 “什么!”傅嫤汐大惊。“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傅公子一直轻声细语地说他们认错了人,可那两人似乎是认准了他,怎么解释都不听。守门的小厮去禀了侯爷,所以我先来给小姐说一声。” “怎么会这样?”傅嫤汐心里的不安又一次扩大。从傅敬之带来惠州府雪灾的消息后,似乎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把定北侯府圈在其中。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那两个人的出现背后一定有人操纵。定北侯府门前不是什么人都能闲逛的地方。傅敬之一天都在侯府里,怎么刚一出门,就被撞见个正着呢。想来一定是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扶我起来,我们去看看。” 第七十四章 穷凶恶霸 侯府门前围着不少的百姓,年三十的傍晚街上本没什么人,可这里却像聚集了所有街上的行人一般,不少人都对着在门口拉扯着的傅敬之和两位老人指指点点地。【零↑九△小↓說△網】 “这是怎么回事?”傅子宸从府里走出来。傅青衍本是打算把傅敬之叫进府中问个明白,也免得将事情扩大了去。 谁知那对儿老夫妻竟是用尽力气的不放手,下人怕伤了老人祸端闹大,给侯府惹麻烦,谁也不敢去拉。 傅青衍无奈之下决定亲自出去问个明白,傅子宸以为以他的身份处理此事有些不妥,便拦下傅青衍,自己到府门去了。 “世子!”傅敬之见好不容易来了救星,急忙朝傅子宸身边走去,那两个老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表弟!”傅子宸点头算作见礼。“发生了什么事?竟至在侯府门前拉拉扯扯!” “表哥,快救救我!”傅敬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用尚还自由的右手抓住了傅子宸的手臂。“这两人说我强抢民女,谋财害命,要强拉着我去见官,表哥,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两位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零↑九△小↓說△網】”傅子宸对那对紧追不放的老夫妻说道。 那对老夫妻听到傅敬之叫傅子宸“世子”,虽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但从这么大的府邸里出来的,一定是个大官,故而犹豫了几下,终归是放了手。 傅敬之一得了自由,立刻躲远几步,站在了傅子宸的身后。 “两位请先听我一言。”傅子宸放轻声音说道。“二位都年事已高,刚刚一番拉扯已是疲惫不已,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不如二位跟我入府详加说明。若是二位真有冤情,定北侯府自当为二位讨还公道。” 傅子宸说得言辞恳切,表情也十分真诚可信,两个老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思索着要不要听他的话。 哪知围观的人群里却突然有人喊道:“谁不知定北侯府位高权重,若你们要袒护凶犯,将首告害了去,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不能把你们如何!” 那两个人一听这话,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 傅子宸目光循声向人群中望去,只见一个人影猛地一晃,隐在人群中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零↑九△小↓說△網】但心里已然有了几分计较。 “二位大可不必担心,今日在这侯府门前一闹,明日全京城都会传遍此事,若侯府真有加害二位之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傅子宸解释道。“何况如今真相未明,此人是否为二位口中的凶嫌尚未定论。若他日真的是二位认错了人,今日你们在大魏一品侯府门前闹事之事,少不了会领个罪名,得不偿失。二位又何苦如此固执?” 傅子宸本想把利害都摆明,劝两人进去,没想到二人听了此话,情绪更加激动。 “不可能!我们绝不可能认错!他长什么样儿,化成灰我也认得!”那老妇人声泪俱下地指责道。 “他说他进京寻亲,路遇强盗,我们老两口见他可怜才留他住宿了几日。谁知这贼子恩将仇报,将我那方才十五岁的孙女....欺辱了去,我们要抓他去报官,可他说县令只认银子不认人,我们拿他没办法,只能看着他把家里的财物一并拿去。我那孙女一根绳子上了吊,留下我们老两口孤苦伶仃,这才借了盘缠进京来告状。老天有眼,让我今日又看见了你!”说着老妇人又要像傅敬之扑去。 傅子宸见状急忙拦下,让两个仆人扶好老人。 围观的百姓听了老妇人的一番话都义愤填膺,叫嚷着要杀人偿命。傅子宸知道此事越发棘手,想要把影响降到最低已经是不可能了。 想到今日一事会给本来就处于困境中的侯府雪上加霜,傅子宸心中满是深深地忧虑。 “表弟,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局势有些骑虎难下,傅子宸只能希望这是一场误会,所以寄希望于傅敬之能够解释清楚。 “表哥,他们说的事我一件都没做过,我从惠州府千里迢迢到京城,是为了咱们傅家的大事,路上从未耽搁!再说,我也是自幼熟读圣贤书,又怎么能是那种为恶之徒。这两人我从未见过,更没有做过那等事!”傅敬之也是十分气愤地说道,言语之间颇有些问心无愧的意味。 “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此事也没有了争论下去的必要。今日天色已晚,又是除夕,不如请二位先到府中休息以待明日,此事关系侯府,我们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傅子宸想出个折中之法。 两个老人正要答话,却听路口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众人都顺声望去,竟然是京兆尹府的捕快和衙役! 侯府大门后,一个红色的身影闪了出来,正是傅嫤汐和紫琴,玉棋。因为门外围观者众多,傅嫤汐不好抛头露面。三人一直站在门后,看到了刚才所有的经过。 “京兆尹府!是谁报的官?来得这么快!”傅嫤汐心中生疑。 “京兆尹府捕快章平拜见定北侯世子殿下。”京兆尹府衙役到了府门前,领头的捕快出来朝傅子宸施礼。 “章大人不必多礼。”傅子宸道。“不知章大人有何贵干?” “不敢当。小人是奉京兆府尹宁大人之命前来查实凶犯。”章平回道。 “哦?既是查实罪犯,章大人何故到此?”傅子宸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此番侯府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回世子殿下,前日枫田县苦主杨大庆,王秀兰二人状告恶霸杀人夺财,宁大人命小人查察案情。小人在枫田县杨大庆,王秀兰二人的邻居处获得了证词和凶嫌的画像。刚刚小人听闻杨大庆二人在此处遇到了凶犯,遂带人来此处证实。”章平义正言辞,话语不似作伪。 傅子宸看了一眼依旧直着脖子的傅敬之,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该相信谁。复又沉声问道:“那不知章大人查实这凶犯究竟是何人了吗?” 第七十五章 监管在府 章平看着傅子宸,不卑不亢地说道:“是!小人依然查实凶犯身份。”说罢示意身后的人递上来一张画纸,举起承给傅子宸。 “请世子过目!”章平道。 傅子宸伸手取过画纸,打开一看,心已凉了半截。这画虽然画得粗糙,但还是能看出来与傅敬之神似的面容。 傅子宸拿着画纸,回头去看傅敬之。 傅敬之也看到了画纸上的人与自己十分相似,但也只是心底一刹那的惊慌之后,迅速归于平静。他毫不畏惧地对上傅子宸打探的目光。 傅子宸心里做着剧烈的挣扎,不知道是该相信平南侯府一派的京兆尹府手里的证据,还是应该相信素不相识捉摸不透的远亲傅敬之。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对此事作出任何会牵连上侯府的评判。 “那章大人的意思是?”傅子宸合起手中的画纸,递回给章平问道。 “证词和画像只是一面,宁大人不会草率定案。所以,一切程序都按大魏律例处置,待证据齐全之后,再升堂论罪。”章平回道。 傅子宸心知肚明,说道:“那就有劳章大人了。” 章平得了此话,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挥手教麾下衙役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将那对老夫妻带上,施礼告退。 傅子宸站在府门前良久,心情一直无法平复。等了一会儿,才看了一眼傅敬之道:“你先进去吧。” 傅敬之跟他的随从依言转身回府。躲在门后的傅嫤汐主仆三人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 “妹妹还打算看多久?”傅子宸走进府门,站在台阶前向身后的人说道。 “哥哥。”傅嫤汐被紫琴和玉棋扶着,慢慢地走到傅子宸身边。傅子宸的周身笼罩着她能够清晰感觉到的疲惫无奈之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傅子宸最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 “为什么?那画上明明就是傅敬之,怎得章平并不拘押他?”傅嫤汐问道。 “大魏律例明文规定,世袭王侯亲眷犯法,未被定罪前不得拘押入狱,只能待在府中,但又府衙暗中看管。”傅子宸解释道。 傅嫤汐眼睛倏地睁大。原来是这样,难怪傅敬之如此从容不迫,丝毫不见了当时被老夫妇拉扯时的慌张。 她猛地想起前世最后傅子安被关押在京兆尹府的大狱之中。那时的京兆尹府已经是衡阳王的势力范围,看样子傅子安当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名了。 可老夫人和傅青麟还妄想着救回他们唯一的继承人,还搭上了她和墨书两条命。却不知狡兔死,走狗烹。想来在她死后,傅青麟的多年挣扎依旧没能换来荣华富贵,到头来还是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世子,大小姐。”茗砚跑来说道。“老夫人和侯爷请世子到清风苑去。这儿的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嗯。去吧。”傅子宸点点头,抬步往府里走去。傅嫤汐抛却脑中回忆,也随即跟上。 清风苑。 正屋里,老夫人和傅青衍,傅青麟等人默不作声地坐着,脸色十分严肃。天色已黑,府里高挂着的红灯笼映得天际繁星,从府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竹之声。 这或许是定北侯府度过的最沉默的一次新年。一家人谁也不敢吱声地用过了饭,坐在屋里不敢离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地,老夫人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拂在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惊得众人均是一个激灵。 “母亲息怒。”傅青衍,傅青麟,和傅青石都劝告道。 “宸儿,京兆尹府的人是怎么说的?”老夫人看向傅子宸问道。 “回祖母,京兆尹府会按律将傅敬之看管在府里,等到查清事实后再行论处。”傅子宸起身回道。 “一个小小的捕快,在侯府门前让你吃了个大亏,你怎么就这么认了?怎么能让他们把那两人带走?你还嫌侯府的麻烦不够多吗?”老夫人气愤道。 莫泠云在一旁坐着,听老夫人不分是非就在指责傅子宸,顿时想要出声维护,却被傅子宸打断。 “祖母请息怒。当时的情景已是骑虎难下,但凡侯府处置失当,影响的就会是侯府的名望声誉,马虎不得。章平证据在手,占尽理法,想要从他手中留人根本不可能。其实此事并非毫无转圜余地,只要傅表弟清清白白,侯府也会安然无恙。”傅子宸说道。 老夫人这才看向一边坐着的傅敬之,犀利地目光似要把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请老夫人放心,敬之问心无愧。”傅敬之起身恭敬地跪地,磕头许诺。他对上老夫人探究的目光,回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有轻微地松动,随即又板起脸,说道:“我是妇道人家,朝堂党争不是我能看得明白的。青衍,此事利害想来你也心知肚明,你弟弟官卑职小,此事还要仰仗于你。断不能让咱们傅家宗亲蒙受不白之冤。” 傅青衍闻言眼神猛地闪动了一下,嘴上却道:“请母亲放心。” 老夫人这才好似放下心来,稍显疲惫地说道:“此事不了,如鲠在喉,哪有什么心思守岁,都各自散了吧。” 众人劝慰了一番便相继告退。 除夕守岁本就难熬,如今出了这事,又有老夫人发话,大家也都找了个理所应当的理由早早入睡。傅嫤汐在床上躺着睡不着,身上的伤也不便翻身,只好披衣而起,缓缓向屋外走去。 九天无月,四周漆黑,只有府外偶尔的焰火方能点亮一方天空。傅嫤汐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抬头望着不时闪动着一些焰火带来的五彩光亮的地方,愣愣地发呆。 子夜已过,新年换旧年。 一个黑影从定北侯府书房所在之处凌空而起,在房梁上几个跳跃,终于停在了玉蘅轩外的墙头上。 屋前台阶上坐着的纤细的身影蜷在一起,头埋入臂弯,已然沉睡。 屋顶上黑色的斗篷之下发出喃喃低语:“怎么睡在这里了?” 第七十六章 试探深浅 大年初一,清早。傅嫤汐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眼前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东西,只知道头疼欲裂,身上发冷,如坠冰窖。 “再加一床被子!”紫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傅嫤汐想要出声问怎么了,可浑身不听使唤,想要挣扎坐起,却连头都抬不起来。几番下来,力气似乎用尽了一般,复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就是初二的晚上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傅嫤汐刚一睁眼,便看见墨书坐在床边,眼眶微红地看着她。 傅嫤汐试着动了动身子,浑身无力。“我怎么了?”一说话,傅嫤汐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沙哑的厉害。 “小姐寒气侵体,身子发热,昏睡了两天了,吓死我们了!”墨书说道。 “两天?”傅嫤汐惊讶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说着就要起来。 “小姐快躺着吧,现在还要发汗呢。现在已是初二的戌时了。”墨书又一次给傅嫤汐掖了掖被子。 “这么久了。”傅嫤汐艰难地说着话,“我想,吃点热粥。” “小姐你等着,我这就吩咐人去做。”墨书听到傅嫤汐想吃东西,立马高兴地跑了出去。 傅嫤汐忍着嗓子地疼痛,轻轻吞咽了几下,想到父母和哥哥又不知道为她担了多少心,心中就觉得愧疚。自己只记得除夕夜睡不着在屋外看星星发呆,之后的事情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墨书吩咐了下人去做粥,自己又折回来照看傅嫤汐。 “傅敬之的事,怎么样了?”傅嫤汐如今最挂心的便是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情。 “昨日侯爷和夫人来看小姐,我听到好像朝廷里有人借着这事说侯爷的坏话,要求京兆尹府和刑部一起严审此案呢。”墨书说道。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傅嫤汐并不惊讶,这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在这出紧锣密鼓,半真半假的戏里又演着什么角色。 “那傅敬之呢?”傅嫤汐又问。 “他?应该在府里吧,听说京兆尹府的衙役守在咱侯府附近呢,他怎么敢出门。”墨书答道。 “小姐,别再费神想这些了,自己的身子要紧,一会儿粥来了,咱们喝下就休息吧。”墨书劝道。 “好。”傅嫤汐也明白自己有心无力,也就不再想了。 第二天一早。 许是上天听到了傅嫤汐心中所愿,这天早晨一觉醒来,傅嫤汐便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除了嗓子依旧沙哑之外,别得都已好的差不多了。 吃过早饭,傅嫤汐便提议去园子里逛逛,墨书几人拗不过她,只好给她裹了厚厚的斗篷方才出门。 傅嫤汐带着玉棋和芷画顺着石路不快不慢地走着。竟然真的在侯府梅林见到了傅敬之和他的那个随从。虽然傅嫤汐就是出来想要碰巧“偶遇”一下傅敬之,但她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原来如此节气,傅表哥也来赏梅?”傅嫤汐开口道,一边走向梅林中站着的主仆二人。 “原来是傅妹妹。”傅敬之回过头,见是她便作揖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若不是那日小厮莽撞,致使妹妹摔伤,兴许也......” “我已大好了,此事与表哥无关,傅表哥不必介怀。”傅嫤汐说道。 “妹妹宽宏大量,可我却不能包庇下人。二猴子,还不跪下给傅妹妹请罪。”傅敬之说着便训斥身后的随从。那随从“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二猴子?”听了这名字,玉棋和芷画都有些忍不住的轻笑。 “让妹妹见笑了,乡下人,取个好名长不大,就这么随便叫了。”傅敬之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傅嫤汐了然。随即对跪在地上的二猴子道:“起来吧,都已经过去了。当日不追究,今日也不会追究。” “谢大小姐!”二猴子磕了头,依言站起。 傅嫤汐看着二猴子举手投足间的动作,纵然相貌着实不敢恭维,但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来自乡下,日夜伺候人的人。 “傅表哥清晨漫步赏景,真是好雅兴。”傅嫤汐笑道。 “妹妹说笑了。”傅敬之看了一眼周围光秃秃的梅树,笑容有些牵强。“只是觉得清早天气好,所以出来透透气。” “傅表哥过谦了,我也是今日才知表哥是那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着实让人敬佩。”傅嫤汐意有所指。 傅敬之一愣,似乎有些茫然,但很快笑说道:“妹妹说笑了。我心中没有愧疚,自然吃得下,睡得香!” 傅嫤汐眼中带笑地看着傅敬之,又紧接着说道:“咱们傅府代代栽种梅花,如今这梅花已是傅家人的代表。只可惜梅花已经谢了,若是早些时日,兴许傅表哥还能见到能称得上京城一绝的景色呢。如今这番枯枝残景的,似乎,不是个好预兆。” 傅敬之被傅嫤汐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有些绕晕了,只能接话道:“不可惜,不可惜,我在惠州府也时常赏梅。” “是吗?”傅嫤汐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说道:“傅表哥熟知家乡事,我自幼长在京城,从未去过惠州府,不知能否劳烦傅表哥对我讲讲惠州府的风土人情,也好让我与家乡有几分联系。” “这?”傅敬之有些犹豫。“哦,二猴子自小在乡间长大,见识自然比我多,不如就让他给妹妹讲上几样吧。” “好啊。”傅嫤汐欣然应允。 回玉蘅轩的路上,傅嫤汐脚下的步伐不断地加快。 一踏进院门,傅嫤汐便喊道:“墨书,快!马上出府去找墨家姐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请他们帮忙!” 墨书赶忙跑来,傅嫤汐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墨书带着惊讶匆匆而去。剩下玉棋和芷画两人面面相觑。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凶手,早日查出也免得侯府受牵连。没想到,竟平白得了这么大一个收获。”傅嫤汐脸上有些难掩地激动,自言自语地进了屋。 玉棋、芷画两人更加不解,紧跟着追了上去。 第七十七章 迷雾重重 “小姐?您叫墨家姐弟去做什么?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进了屋,玉棋问道。 傅嫤汐神秘地说道:“等等你就知道了。”现在她要先去给母亲请安,请她放心,以免母亲担心她会随时到玉蘅轩来,到时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墨书回来的时候,傅嫤汐带着紫琴正身在青芜院中。 玉棋和芷画追着墨书问了好久,墨书都是三缄其口,叫玉棋和芷画的好奇心越吊越高。 直到夜深人静,傅嫤汐正要睡下的时候,只见墨书悄悄地跑进来对傅嫤汐耳语道:“她回来了。” “这么快?”傅嫤汐惊讶道。 “一匹快马,来回近得很。”墨书道。 “快让她进来。”傅嫤汐披上外衣。“把外间的灯熄了吧。” “是。”墨书转身出门去。不一会儿,又轻轻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身黑衣劲装的墨竽。 “傅小姐。”墨竽抱拳道。 “怎么样?”傅嫤汐心里有些激动,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是他。”墨竽的声音十分冷静。“邻居说得,不会认错。只有一点奇怪,这件事在枫田县并不多为人知晓,只有住得近的几家在他投宿时见过一面。也根本不知道这两人上京告状了。” “不是说?”傅嫤汐不解道。“不是说京兆尹府专门去了枫田县查案吗?不然哪来的人证?又怎么定的罪名?” “难道傅公子真的不是凶手?”墨书在一旁插话道。 傅嫤汐闻言陷入沉思。 没有走访人证,只凭首告说辞定罪,这样判案怎样都不符律法。京兆尹府与平南侯府沆瀣一气,难道说真的是平南侯府暗中陷害侯府?傅敬之是无辜的? 可傅敬之的怪异是显而易见的,是她的错觉吗? “那,他们知道借宿的人的真实身份吗?”傅嫤汐追问道。 墨竽摇摇头,顿了顿,又说道:“笙弟去了惠州府,小姐耐心等今日,或许又进展。” “墨笙去了惠州府!”傅嫤汐不知该说什么好。“如今北地雪灾,情况不明,墨笙如何能去得?若是......” “小姐放心,笙弟自有分寸。上午墨书说明小姐意思,我就知道小姐在怀疑傅敬之的身份。想来他不会在枫田县留下什么线索,所以只有去惠州府,才最有可能知道真相。”墨竽说道,神色间并无担忧。 “墨竽,我......”傅嫤汐心中十分感动。 “小姐不必多说什么,我们姐弟承蒙小姐照拂,才能待在京城,既然答应追随小姐一年,小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墨竽说道。 “谢谢你,墨竽。”傅嫤汐认真地说道。若说以往她只认为她与墨家姐弟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忙,但从这一刻开始,她愿意相信他们。 “时间不早了,小姐快休息吧。”墨竽起身便要告辞。“蒲公英泡出的茶,对嗓子有利,小姐不妨一试。” 看着墨竽离去的背影,傅嫤汐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小姐?您怎么会怀疑傅公子的身份?”墨书将一整天心中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很简单。若说那日他与那随从的奇怪言行让我觉得奇怪,今日之事才是让我下定决心查明真相的原由。今早我对他提起梅花代表傅家气节,如今只剩枯枝不是好预兆,本意是想试探一番他是否是凶手,哪知他竟说起在惠州府时常赏梅。” “梅花虽有傲雪之名,但花期十分固定,越往南,败得越晚,开得越早。可偏偏大魏北地的气候和土壤都不适合梅花的生长,惠州府便是其一。我可以肯定,惠州府一颗梅树都不会存在。傅家先祖也是来了京城之后才将府中遍种梅花的。你说,一个在惠州府生长了近二十年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这一点吗?”傅嫤汐问道。 “这...会不会是傅公子从小不在惠州府...这不对啊...这怎么也说不通啊。”墨书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 “这么多年来,京城傅府之人没有一个回过惠州府,我在想,这个傅敬之会不会早已经离开惠州,因为做下了杀人的大案才来投奔侯府寻求庇护?可京兆尹府不经查实,直接在京城百姓面前定了他的罪,又让我觉得他又有可能真的只是被陷害的。”傅嫤汐思来想去都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却根本没有突破的漏洞。 “到底是哪里没有想到?”傅嫤汐自语道,突然喉中一阵奇痒,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随即觉得嗓子像火烧一样疼,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小姐,快别说话了,先休息吧,您身子才刚见好,可不能再受寒了。大年夜那天您怎么都睡在外边了,要不是门突然开了,我都不知道小姐出去了。”墨书担心着扶起傅嫤汐向床边走去。 “我睡在外面?”傅嫤汐对那晚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啊,我正迷迷糊糊地,就听见门上一响,一睁眼就见门开了。我还以为是风,就去关门,谁知就看见小姐靠在门口睡着了。咦?我记得那晚没风啊。”墨书念念叨叨地替傅嫤汐掖好了被角。 傅嫤汐咳得头昏脑涨,也没有力气再去想有风没风的事情了,只觉得明天一定要把全京城的蒲公英都买回来泡茶喝,想着便昏沉入睡。 许是晚上话说的太多,第二天一早醒来,傅嫤汐的声音已经不能用难听来形容了,说起话来嘶哑着,没说几句就要咳上几声。 紫琴去药铺买了蒲公英,按墨竽说的泡了茶喝,多少让傅嫤汐现在心理上觉得好受了些。 想到傅敬之的奇怪之处,傅嫤汐觉得应该有必要让傅青衍和傅子宸知道这件事。于是趁着午膳后准备去与两人商量此事。 谁知傅嫤汐领着紫琴刚转过几道小路,就远远看见傅敬之猫着腰鬼鬼祟祟地从客厢往后墙根处走,二猴子也跟在他的身后,东张西望地,怕被别人发现一般。 他们要做什么?傅嫤汐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第七十八章 府外追踪 只见后墙下,那二猴子用手一托就把傅敬之托过墙去,自己也随即身手矫健的跃出墙外。 “小姐?他们是不是要逃跑?”紫琴压低声音道。 “门外有京兆尹府的人守着,应该跑不掉。”傅嫤汐推测。 傅嫤汐和紫琴来到后墙根下,竖起耳朵听着。可等了一会儿不见墙外有什么动静,难道真教他们跑了不成? “小姐,现在怎么办?”紫琴问道。 “追!不能让他跑了,不然侯府岂不是又要被连累。”傅嫤汐断然下了决定。 “追?”紫琴抬眼看了看足有两人高的围墙,不敢置信。 “当然不是爬墙了,我们走大门去追。从这里出去只能走敬禹街一条路才能走出崇政坊,他们不认得路,还要躲着京兆尹府的人,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傅嫤汐说罢转身就向府门跑。 “小姐,你不能去呀,你还病着呢,你不能跑啊。”紫琴反应过来时,傅嫤汐已经跑了十几步远了。紫琴在后面追着,又不敢大声喊,生怕让人看到大小姐不顾形象的样子。 追了一段,刚巧撞上从前院回来的玉棋,紫琴情急之下只得拉住玉棋道:“小姐去追傅公子了,快去告诉侯爷和世子。”说完拔腿继续追。 玉棋在原地愣了许久,才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夫人让红袖去给侯爷送东西,红袖突然腹痛,教她正好遇上就揽了这活儿去了。但是侯爷和世子用完午膳就匆匆出门了,已走了半个时辰了,她上哪里去找。 玉棋急忙就往玉蘅轩去,谁知墨书和芷画两人根本对此事毫不知情。玉棋急得团团转,又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夫人。 三个人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就听外面丫鬟高声道:“给二夫人,二小姐问安。” “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怎么办。”芷画一急,话里已带了哭腔。 “偏你有这许多话。”玉棋斜睨了她一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墨书,到床上去,芷画,小姐病了,躺下歇了。我去找夫人。”说完就出了门。 墨书不敢迟疑,用手抓了抓头发,便钻进了被子里,蒙住了脸。芷画只能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两只手互相扭着。 “嫤儿,二婶来看你啦。”江映茹带着傅婉蓉急急匆匆地走来,未见人,先问声。根本没发现躲在柱子后面的玉棋。 等二人一过去,玉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撒腿就往青芜院跑。 “嫤儿?” “大姐姐?” 江映茹自梅花宴后,再未踏入过大房一步,两房的关系降到冰点。这几天侯府诸事不顺,江映茹虽然与莫泠云多了几次来往,但终究芥蒂甚深。傅婉蓉因为畅风苑摔跤的事情更是恨死了傅嫤汐。 不过傅青麟劝她傅嫤汐还有用,不能就让这个丫头从手心儿里就这么跑了。虽然江映茹不认为傅嫤汐还是他们能掌控的小丫头片子,但拗不过傅青麟和江至南,便挑了傅嫤汐病着的时候来示好。 “二夫人,二小姐。”芷画强作镇定地行礼道。“小姐刚用了药,睡下了。不如奴婢把小姐唤醒吧。” “哎哟,那可真是不巧。”江映茹故作关切地笑笑。“不用叫醒了,我们看看就走。” 玉蘅轩的丫头们提心吊胆,傅嫤汐和紫琴在外却是既激动兴奋,又紧张慌乱。 激动兴奋的是傅嫤汐,她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到京城大街上来,还是在跟踪别人,怎能教她不激动。紧张慌乱的当然是紫琴,两个女子如此在街上招摇过市,她还好,若是小姐有什么闪失,她可得以死谢罪了。 傅敬之和二猴子成功的逃过了京兆尹府的监视之后,走在路上就显得悠闲多了。似乎只是想要出来看看京城的景色。 傅嫤汐却不敢放松,她不信任京兆尹府的人,只能期待玉棋能将此事尽快说与父兄了。 看着傅敬之和二猴子在左看右看的闲逛,紫琴忍不住说道:“小姐,不如咱们回去吧,让侯爷和世子来追。” “嘘,别说话。”傅嫤汐就是觉得一定要跟着傅敬之,她也根本没去想什么危险的事情,或许在内心她也想借着这个理由能在京城里自由的看一看。想她两世寿命,还没好好看过生她养她的地方。 “可我们这样...”紫琴犹豫道。 傅嫤汐知她心中所想,两个女儿家如此抛头露面着实不好,她一转脸,突然看到临街的店里挂着几件男子外衫,灵机一动,看了看前方正在跟一个摊贩不知道说什么的傅敬之没有离开的迹象,便拉着紫琴进了店铺。 傅嫤汐二话不说摘下耳朵上的翠玉耳坠子丢给店家,拿起两件靠门的外裳,递给紫琴一件,自己直接把衣服套在了女装外面。伸手把头发全部散下,按照印象中傅子宸的模样随便拢了几下,一个外表俊秀的公子便出来了。 紫琴只得随着傅嫤汐也弄好自己。 傅敬之还在跟小摊贩讨价还价,二猴子催促了他几声,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步子却是不大也不快。 变了男装的傅嫤汐和紫琴一路跟着,倒也十分轻松。 傅敬之和二猴子七拐八拐的,终于走到了城南最混乱的一处街区。 紫琴护着傅嫤汐以免她被别人碰到,两人踮着脚尖,翘首看着,才没能放过傅敬之和二猴子进入赌坊一闪而过的身影。 傅嫤汐抬步就要继续跟,可紫琴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便拉住她小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从现在起,叫我公子!”傅嫤汐蓦地变得严肃起来,连紫琴也被她的表情吓得一时愣住。“不管我一会儿让你做什么,都不许出声,不许反驳,照做就是!” “小姐...” “答应我!”傅嫤汐急道。 “是。”紫琴知道,傅嫤汐一直认为她稳重,所以才这么要求她。 “走吧。” 第七十九章 单枪匹马 进了赌坊,傅嫤汐才知道原来世间竟有这样的地方。人群聚集,鱼龙混杂,更有一股腐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傅嫤汐强忍住胃里的恶心,紧紧地拉着紫琴的手向里面挤去。纵然是她比一般同龄女子高一些,但比起人高马大的男子来说还是差些,因此走得十分吃力。 但此刻一切礼教规矩都被她抛在脑后了,她只是认定了不能让傅敬之跑掉,不能让父亲代人受过。 “这小哥莫不是新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突然从旁边钻出,拦住了傅嫤汐二人的去路。 “第一次来。”傅嫤汐有些紧张地回道,她不知道别人来赌坊要说什么,手心里浸满了汗。她沙哑的嗓子和刻意放低的声音在人声嘈杂的赌坊里竟没让对方听出破绽来。 “既然是第一次,咱们这儿的规矩是一两银子起押,不知道您二位可有啊?”伙计打量了一眼两人有些臃肿的身子,看起来服饰普通,只是个平头老百姓。 傅嫤汐和紫琴身上谁会带这么多钱,但又不能不进去,傅嫤汐只好从怀里掏出换装时从腕上取下来的翡翠镯子,扯了个谎道:“这是家传之宝,够不够?” 伙计当然识得好物件,眼睛一亮,立马就把傅嫤汐当成了为了赌钱出卖家传之宝的败家子。想来谁又会跟钱过不去,态度立马就变了:“二位爷里面请。” 傅嫤汐松了一口气。挤进去便开始四下搜寻傅敬之和二猴子的身影,心中暗骂傅敬之道貌岸然,冒了那么大风险逃出府就是为了赌钱。却不曾注意,在她们身后,刚刚拦住她们的伙计被一个掌柜样儿的人召了过去,不知耳语些什么。 突然,傅嫤汐抬头看到一个像极了傅敬之的身影在二楼一闪而过,她立即就像楼梯处追去,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拦在了楼梯口。 傅嫤汐和紫琴毕竟是女子,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两人暗中牵着的手同时一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干什么!”大汉粗声粗气的问道,身子向前一步。 傅嫤汐下意识就是一退,想到自己曾经连死都不怕,随即冷静下来道:“上去找人。” “这里只有贵客才能上去。”两个大汉伸出比傅嫤汐腿还粗的胳膊,把路拦得死死得。 “你!”傅嫤汐和紫琴自知没那个本事硬闯,只能抬眼往楼上看去,早已没了傅敬之的身影。【零↑九△小↓說△網】 傅嫤汐有些气急,正要另想对策,便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公子到我金贵坊里来,似乎不是来找乐子的啊。” 傅嫤汐闻言回头,才发觉赌坊里人已走了大半,一个赭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她们的面前,身后还并排站着几个赌坊的伙计。 前后夹击,事态不妙。傅嫤汐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逃跑的可能微乎其微。 感觉到紫琴的手在发颤,傅嫤汐用力握了几下表示安抚。为今之计,害怕没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敢问这位是?”傅嫤汐终于开口道。 “鄙人金贵坊掌柜金有方。”中年男子颔首作答,态度还算有礼。 “原来是金掌柜。”傅嫤汐高声说道,嗓子嘶哑的愈发厉害,她却不停压制着咳嗽的欲望。“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贵宝地,无意冒犯,金掌柜何以如此阵势?” “这位公子莫怪,二楼乃是我金贵坊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出入的地方,我自然丝毫不敢怠慢。”金有方依旧客客气气得。 傅嫤汐一时摸不透对方到底想要怎么样,也不跟他再绕下去,直言道:“即使如此,我当然不愿让金掌柜为难。是我不知原由,还请金掌柜大人大量,放我兄弟两人离去。” 傅嫤汐放低姿态,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不然自己惹上麻烦不说,难保不会暴露身份,再影响到侯府。 “公子既然如此说,金某人本不该再咄咄逼人,可若是让公子就这么走了,以后我这金贵坊的规矩岂不是如同儿戏。”金有方说道。 傅嫤汐知道这样的地方素来有各种各样的规则,才能管得住那些嗜赌如命的赌徒。只是这金有方虽有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但实际是受人之命留下自己。她刚刚感觉到身后二楼的某个房间中,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这或许才是傅敬之来此的目的。 “那依金掌柜之意......”傅嫤汐问道。 “不如请二位公子移步后堂,另叙如何。”金有方看傅嫤汐的神色便知她已经想出其中曲折。能让楼上的人如此对待的,想来也不是普通人,他金贵坊若想在京城立足,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去招惹权贵。因此他并不是真的想把面前二人怎样,只是按那人命令留住他们而已。 傅嫤汐知道这是走不了了,但却不知这一去是好是坏,不知背后的人究竟只是留她一时,还是留她的命。她低头思索了一下,道:“这样吧,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与我这位兄弟毫无关系,还望金掌柜放他离去,我留在这里任金掌柜处置。” “小...公子!”紫琴一听就要惊呼,被傅嫤汐死命扯住手臂才忍了下来。却还是含泪摇头。 “这...”金有方不敢善作决定,目光上扬,只见二楼的人做了个手势,他心里便有了数。“如此也未尝不可。来人,送这位小兄弟出去。” 傅嫤汐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对方真的答应了。难道说对方无意取她性命?还是要将两人分开解决?但如今能走一个是一个,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紫琴自然不肯走,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听傅嫤汐回身压低声音道:“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快去。” 刚刚在门外,紫琴已经答应了一切全听傅嫤汐吩咐,终于在傅嫤汐逼迫的目光中松开了手,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 傅嫤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朝金有方说道:“金掌柜,请吧。” 第八十章 一赌去留 就在傅嫤汐和紫琴跟着傅敬之进入赌坊的时候,玉蘅轩里的芷画和墨书也终于等来了救兵——莫泠云。 江映茹和傅婉蓉坐在桌边,絮絮叨叨地,不停歇地表达着对傅嫤汐的关照,可躲在被子里的人硬是一声都不吭。 江映茹和傅婉蓉说着说着心里就开始嘀咕起来,还没来得及怀疑,就听院子里的丫环说道:“侯夫人安。” 江映茹和傅婉蓉一听便站起身来,朝向门口进来的莫泠云笑说道: “大嫂来啦。” “大伯母安。” “二弟妹和婉蓉今日怎么到嫤儿这来了?”莫泠云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玉棋。 “瞧大嫂说的这叫什么话,嫤儿病了,我这个做婶娘的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江映茹笑道。 莫泠云看着江映茹故意装出的笑脸,再想到之前与她的种种,心里不由得觉得虚伪烦躁,索性道:“嫤儿的病就快好了,如今应该让她好好睡一觉。二弟妹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别让婉蓉也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江映茹本来就是来做做样子,没带几分真心,见莫泠云如此说,也不愿厚着脸皮再待下去,客套了几句就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母女二人,玉蘅轩里众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墨书一骨碌从被窝里跳出来,给莫泠云请了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还想瞒我吗!”莫泠云面色一凛,看样子是真的生了气。 玉棋只好将最近发生的几件事简单地说给莫泠云听,最后并说起要找傅青衍和傅子宸的事情。 莫泠云纵使对傅嫤汐的任意妄为火冒三丈,但她知道现在发脾气没有一点用处,只能先吩咐道:“侯爷和宸儿都不在府里,嫤儿的事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找几个信得过的丫环,想办法出府去寻找,我在府里等侯爷。” 玉棋等人忙应声道:“是!” 几人正要各自出去,便听红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边喊道:“夫人!夫人!侯爷和世子回来了!已经朝这边过来了。”从玉棋到青芜院去高职此事,莫泠云就让红袖守在后院门等着傅青衍和傅子宸,以便第一时间见到他们。 莫泠云闻言立刻站起身,向院外迎去。 “此事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为今之计一定要保护好......”傅青衍和傅子宸一路交谈而来,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二人见莫泠云面色焦急的走出来,便停止了交谈。 “母亲。”傅子宸给莫泠云见礼。 莫泠云并没有注意这些,着急地说道:“嫤儿去追傅敬之了,临走的时候要找你们,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了,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说着说着,莫泠云因为担心,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傅青衍和傅子宸一听也不敢迟疑,吩咐红袖等人照顾好莫泠云,两人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再说傅嫤汐跟随金有方进了后院之后,便来到了一处厢房之中。应着傅嫤汐一身男装打扮,即使跟金有方共处一室,也不敢表露出丝毫地不正常。 紫琴出去后,傅嫤汐就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因此一直在思索着脱身的法子。她推测金有方乃是受人所托,对自己客气有礼应该是存着生意人两边都不得罪的心思,故而心中就有了些思量。 “敢问金掌柜,究竟怎样才肯放在下出去?还请明言,好让我也能有所准备。”傅嫤汐问道。 “我的方法,公子应该心知肚明才是。”金有方避而不答,话中有话。意思是傅嫤汐总该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才是。 傅嫤汐明白金有方的意思,便又道:“既然如此,烦请金掌柜通传一声,说我既然进了金贵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不如请金掌柜屈尊与我赌上三局,若是赢了,便放我安然无恙地离开,若是输了,任凭处置。” 金有方思索片刻,点头答应。 二楼客厢。 “大人,您看?”一个伙计毕恭毕敬地侯在门边问道。屋里的屏风掩映出坐榻上一个悠闲的身影。 “不愧是将门虎女,倒有几分胆色。”那人玩味地说道。 “大人,她已经怀疑了我的身份,您看?”一旁的一个人迟疑着问道,正是傅敬之。 “一切按计划进行便是。”那人沉吟了一下说道。 “是。”伙计领命下去。傅敬之的嘴角勾起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开始吧。” 厢房中,金有方右手抓起一把围棋黑子。“简单一点,一人一把,猜猜大小。”这不是赌场惯有的玩法,但这样浅显易懂的方式正适合傅嫤汐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 傅嫤汐闻言也抓起一把白子,捏在手心里,感觉手中汗津津的。 “公子是客,这一把我先开。”金有方将手张开,棋子呼呼啦啦落在桌上。“不多不少,十枚。” 傅嫤汐心一横,手一松,白子瞬间散落桌案。“八枚。”傅嫤汐脸色一白。 金有方微微一笑:“再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厢房正对桌案的屋顶上,一处瓦片被轻轻的揭开,一只眼睛透过空隙向屋内看来。 “十二枚。”金有方成竹在胸。 “十...十三枚?”傅嫤汐没想到竟然比金有方多出一子,言语里满是惊喜。 “十七枚。”金有方又抓一把,扔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傅嫤汐。 傅嫤汐感觉手里攥着的棋子在发烫,她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松开。从金有方答应与她赌三局,她就知道背后操纵的人不是要她的命。赌局的输或赢,只不过是待在这里的时间长或短的区别。 可人就是如此,一旦牵扯上胜败输赢,都固执地想争一口气。 傅嫤汐右手紧紧地握了握,摸索着手里能有几枚棋子。过了片刻,脸上露出不知是轻松或是颓败的表情,手倏地一松。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第八十一章 英雄救美 “......十五,十六,十七。”傅嫤汐有些失望的摇摇头。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十八。”金有方从垫子下拿出了一枚白子,微笑说道。“刚刚掉下来的。你赢了。” “我赢了?我赢了!”傅嫤汐惊喜非常。 “愿赌服输,公子可以离开了。”金有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金掌柜。”傅嫤汐点头致谢,说完像是生怕金有方会反悔一样,转身拉开门快步离开。 “掌柜的?”侯在门外的伙计看着金有方自屋中走出,恭敬地等待着吩咐。 “能来去自如,还不被发现,看来这一次我是真的赌对了。”金有方似有所指地说道,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后堂的屋顶,可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京城玄武大街上,一群官兵正在挨门挨户的搜寻着。 临街最大的茶楼的二层靠窗处,站着脸上写满焦急的傅青衍与傅子宸。两人不时的往街上望去,希望能看到他们熟悉的身影。 “父亲,你说傅敬之会不会对妹妹不利?”傅子宸担心道。 “他不过是个棋子,主要看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傅青衍思索道。“如今看起来,此事是冲着侯府来的,只是从头至尾对方出手都不痛不痒,看不清目的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今日傅敬之将嫤儿引出府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让父亲失信于皇上?儿子没有功名,父亲也不掌实权,京兆尹府又是平南侯一系,所以今天为了找到妹妹,我们凭关系私自动用了京城守备军,虽说打的名头是抓捕飞贼,可只要有心人一查证,就不难知道真相。如此一来,父亲与皇上岂不是有了嫌隙?”傅子宸猜测道。父亲傅青衍与皇上的这层秘密关系历来只有几个人知晓,如今难道背后操纵之人也看出端倪了吗? “没那么简单。”傅青衍摆摆手,不再妄加猜测。“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你妹妹,不能让她无端卷进纷争。其他的都可以不提。” 二人正说着,突然就看见街上一个穿着略显臃肿的的人不停地跑着,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搜查的士兵觉得此人甚是怪异,直接便给拦了下来。 傅子宸自楼上看去,那人正焦急地向士兵解释什么,想要尽快离开。 “父亲,”傅子宸仔细辨认着:“那人,长得好像妹妹身边的紫琴。” 傅嫤汐从金贵坊出来之后,便顺着原路返回去,顺便在路边找寻是否有紫琴的身影。 但很快她便发现身后似乎有人跟踪。她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却只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傅嫤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难道是背后的人出尔反尔,来要她的命了吗?傅嫤汐觉得自己脊背在出汗。 走着走着,傅嫤汐发现自己迷路了。城南本就是平民聚集的坊里,人来人往的,街边的摊贩也是杂乱无章的安置着。对于不熟悉京城的傅嫤汐来说,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身后被人紧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想要摆脱,却惊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路。 傅嫤汐正要回身尽快离开,才发现唯一的出路已经被两个男子给拦住了。那两人的形态就像喝醉的酒鬼,因此在外的行人根本看不出异样。 傅嫤汐的心猛地便揪了起来。难道她逆天重生而来,还是要不甘心的死去吗? 看着那两个男子正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傅嫤汐大脑飞速的想着一切可以自救的法子。 几乎是在一瞬间,傅嫤汐觉得耳边刮过一阵劲风,接着就是眼前一黑。然后便感觉到了身体凌空而起,不知方向。 傅嫤汐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傅嫤汐觉得脚下一沉,挨到了一片松软。眼前也重见了光明。原来已是落地了。 她下意识就像周围扭身,竟然在自己的身后发现了一身黑衣的赫连从煜。 “你!”傅嫤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病了就不要说话了。”赫连从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想知道什么就听我说吧。我在赌坊外看到了你的婢女,出于好奇便进去看了看。意外发现了你。你和金有方赌三局离开后,我看到有人跟踪你,就跟了上来。至于为什么救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傅嫤汐想要说话,却又被赫连从煜打断。 “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赫连从煜道。 “我是想说,”傅嫤汐顿了顿,见赫连从煜并没有打断的意思,才说道:“世子殿下的武功精进不少。” 赫连从煜一听便嗤嗤笑了起来。自从那晚将梅花簪子送给她之后,不算除夕那晚,他这是第一次与她面对面。他本来还思索着该如何与她交流和相处,但傅嫤汐如此倒是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说来也奇怪。两个人没有很深的焦急,却没来由的互相信任和依赖。傅嫤汐竟没有丝毫的怀疑赫连从煜所说的话,也没有把他如此凑巧的出现在赌坊跟今日的事情有丝毫的联系起来。 “好了。事不宜迟,跟我走。”赫连从煜过来扶她。他早发现傅嫤汐的腿已经软了,只是还强撑着。 “去哪?”傅嫤汐愣愣地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赫连从煜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便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匹马。 赫连从煜手臂轻轻揽住傅嫤汐的腰身,足尖一点,两人瞬间就一前一后坐于马上。 “你......”傅嫤汐脸一红。“你快放我下来。” “难不成你想走着去吗?”赫连从煜轻笑道。说着就轻扯缰绳,马缓缓地走动起来。 傅嫤汐一下就闭了嘴。她可不想让赫连从煜笑话她一个出身将门的小姐,连马都没骑过。傅嫤汐极力压抑着第一次骑马的恐惧,故作轻松的说道:“世子这算是英雄救美吗?” 她救过赫连从煜一次,赫连从煜却帮了她这么多次,想来赫连从煜是把她当成了朋友一样看待吧。傅嫤汐心中想着。她刻意的忽略了那晚梅花树下的悸动,告诉自己,他也是她的朋友。 第八十二章 涌泉相报 骑马一路奔驰,周围的景致逐渐变得有些荒凉。竟是离城越来越远了。傅嫤汐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这是要去哪儿啊?”傅嫤汐回头问道。 “到了。”赫连从煜一勒马绳,马顺势停下。“下来吧。” 傅嫤汐下了马来,才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稀稀疏疏的树林,遍地丛生的荒草,还有尚未化尽的积雪。 视线所及的远处,有几间破旧的土坯房,这看样子是方圆十几里地唯一的建筑了。 “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傅嫤汐好奇地问道。 “进去看看吧。”赫连从煜不便明说。见傅嫤汐站在原地不动,又道:“怎么?害怕我谋财害命吗?” “没有!”傅嫤汐只是在猜测赫连从煜的意图而已。听到他的话,索性不管不顾,先进去再说。 “主子。”走近了土坯房,才看到门口守着两个黑衣蒙面人。见到赫连从煜,恭敬道。 “人怎么样了?”赫连从煜问道。 “只剩一口气了。不过,命也真够大的。”一个黑衣人回道。 赫连从煜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傅嫤汐满心的狐疑,心里升起一丝奇妙的预感,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得房内,傅嫤汐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日光才勉强看清,毫无摆设的屋子的地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再往里看,墙角处还缩着一个人影。 “这是?”傅嫤汐指着面前这一幕,朝赫连从煜问道。 “那是傅敬之。地上的这个是他的书童,已经死了。”赫连从煜面色严肃。 “什么!傅敬之?他不是在金贵赌坊吗?你抓了他吗?”傅嫤汐话已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又问道:“不,不,不,你的意思是......他才是真正的傅敬之!” 赫连从煜没有想到傅嫤汐一下子便说中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在这些事上,她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真的是他!”傅嫤汐读懂了赫连从煜脸上默认的表情,惊讶非常。 “你怎么能确定是他?”傅嫤汐怀疑道。 “我不能确定,但十有八九就是他。”赫连从煜回道。 “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傅嫤汐又问道。 赫连从煜知道她心存疑虑,便出言解释道:“是我的手下发现的。几番盘问下来不似作假。近来京城里的风声有些奇怪,定北侯府也是麻烦缠身,他也许就能做那开解之人。” 傅嫤汐狐疑地看着赫连从煜。从内心深处,她愿意相信赫连从煜的话。但在理智上,她有必要问清楚。 “出去再说吧,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别再伤了你。”赫连从煜提议道。 傅嫤汐知道自己对傅敬之和老家惠州府一无所知,说不定还没面前这个神秘的御亲王世子了解得多,所以也不能在确定傅敬之身份的事上帮上什么忙。于是点头跟随赫连从煜走出了屋子。 “如果他真的是真正的傅敬之,那京城里那个假的又是怎么回事?”傅嫤汐不解。她虽然曾经怀疑过傅敬之的身份,但却不能相通有人弄出一个假傅敬之来意欲何为。 “以我的推测,枫田县一案确有此事,而真凶就是那个假的傅敬之。是有人想要借此事,对定北侯府不利。”赫连从煜说道、 傅嫤汐心下觉得有理,现如今只有这一个解释较为合理了。 “现在就是要找出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真假傅敬之的身份,这样才能粉碎阴谋。”赫连从煜说道。 “的确如此。”傅嫤汐道。“只是,我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又为什么要帮助我们侯府。莫非,世子殿下想从侯府得到某种支持?” 赫连从煜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也不迟疑地说道:“我并不需要得到什么,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必为之事。至于原因,以傅小姐聪明才智,应该能够想得到。” 傅嫤汐不明白他的意思,双眼对上赫连从煜的目光。那眼眸里似有什么力量,深邃而诚恳的视线将人的心魂一并都吸引到其中。她莫名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梅花玉簪,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烫。 “我,”傅嫤汐甩开心中似有若无的奇怪念头,说道:“世子的初衷,我已无需知晓。既然世子将此事告知我,便对侯府存了几分善意。无论如何,我都该感激世子殿下。” “不必客气。”赫连从煜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世子已经帮了大忙,接下来搜集证据一事不敢再劳动世子,还是交由爹爹来处理吧。”傅嫤汐说道。 “怎么?想过河拆桥吗?”赫连从煜戏谑道。 “不是的。”傅嫤汐发自内心地并无此意:“我只是...世子三番两次的帮助我,我想或许是因为曾经机缘之下我救过世子一命。可那件事功劳本不在我,我也当不起世子的报答。再说,即便报答,世子这么多次解救我于危局之中,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怎么敢再让世子奔波呢。” 赫连从煜闻言便轻笑起来,片刻才道:“救命恩人是谁,我想我还算的清楚。那一晚的情形之凶险,你无法想象,而我却心知肚明。如此恩情,不是我这两次就能还得清的。更何况,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他还想说,在那晚之前,他不认识她,他做得每一件事只是为了对自己内心的交待。而在那晚之后,他的内心有了不一样的变化,那以后他做的每一件事,不能说全部,至少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只是,这句话,他终究还是埋在了心里。 傅嫤汐被他那句“涌泉相报”,和说话时的神情镇住了,她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只是,心里似乎本来就不稳固的防备终于塌陷了一块儿,有某种东西,再也不能逃避了。 看她在木木地发愣,赫连从煜心中觉得好笑又可爱。看来这姑娘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没来由的也高兴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赫连从煜笑道,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 那是傅嫤汐目前为止,见过的赫连从煜最会心的一次笑容,如沐春风。 第八十三章 安全归家 待近了京城南门,傅嫤汐才从一路骑马狂奔的又惊又吓中回过神来。 “城中不能骑马,下来吧。”赫连从煜一跃下马,手伸向傅嫤汐。 “多谢世子殿下。”傅嫤汐将手递给他。 赫连从煜却只是隔着衣服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托下马来。 城门口几个守门的士兵正在一个一个的盘查着过往的行人,似乎在找什么人。 傅嫤汐和赫连从煜牵马并肩而行,走到城门口,竟然看到离城门不远的茶铺中竟坐着自己的哥哥,傅子宸。 难道父亲和哥哥为了找自己,竟是费了如此大的周折吗?傅嫤汐心想。如今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上,今日自己这样的行为一定会给侯府惹上麻烦的。傅嫤汐心中觉得十分内疚。 赫连从煜自然也看到了傅子宸,于是便道:“既然傅世子已经到了,我就不送你了。” 傅嫤汐一愣,他不愿意见自己的家人吗?却只能说:“今日多亏世子殿下相救。”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赫连从煜说罢,转过身,连城门也没进,便驾马而去。 傅嫤汐望着赫连从煜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愈发滋长。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身朝城门走去。 傅子宸第一时间看出了扮着男装的傅嫤汐,惊喜之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傅嫤汐的身边。 “嫤儿!”傅子宸低声唤了一句。 “哥哥。”傅嫤汐再见到亲人有些激动。这一个下午是她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难以忘却的了。“对不起,让你和爹爹费心了。” “什么都别说了,时辰已晚,先回去吧,母亲很着急。”傅子宸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傅嫤汐点点头。不知道母亲得担心成什么样子。 傅子宸指使手下去给在城中坐阵寻人的傅青衍报信,自己护送着傅嫤汐回府。 回到侯府,傅子宸和傅嫤汐特意从侧门进入。 “府里瞒得很紧,小心别让人看了去。”傅子宸嘱咐道。 傅嫤汐明白其中利害。一个深闺小姐无端跑出府,还穿着一身男装回来,若是让老夫人和二房的人看到,不知道还会起什么风波。 “只是,我今日出府时,府门前的人都看到了。”傅嫤汐担忧道。 “放心吧,我和爹会处理好的。”傅子宸让她不必担心。 “傅敬之呢?”傅嫤汐又问道。自己离开金贵坊后,傅敬之又去了哪里。 “他已经回来了,今日之事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府里上下都不知道他出去过了。他应该已经知道你在跟踪他了,所以这几天不要再出门了。”傅子宸从紫琴那里已经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傅嫤汐看得出,傅子宸对这件事忧虑甚多,等一会儿父亲回来,一定要把事情告诉父亲。 玉蘅轩。 “母亲,嫤儿回来了。”傅嫤汐站在房间门口,踌躇着没敢进去。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生怕莫泠云发怒。 “你!”莫泠云一见到傅嫤汐,立马便站起身来,指着她就想狠狠地数落她一通。紫琴回来后把实情都说明了。想到自己的女儿不知道置身于何种危险境地,莫泠云又生气又担心,眼圈也不由得红了。 “娘!”傅嫤汐一见母亲如此,心中更加愧疚。她疾步走进房内,抓住莫泠云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做事之前怎么不想想会有什么后果,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莫泠云紧紧地抓着傅嫤汐的手,不停地说着,害怕下一刻女儿又不见了。看到傅嫤汐的眼泪,更是跟着她一块儿哭了起来。 “母亲,别担心了,妹妹已经回来了,很安全,什么是都没有。今天的事情也是妹妹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母亲别再怪罪了。”傅子宸走进来,看着哭成一团的母亲和妹妹,轻言劝道。 “你知道什么!”莫泠云用帕子擦拭掉傅嫤汐脸上的眼泪,又在自己脸上拭了拭,没好气的说道:“要换做是你,我才不担心。” 傅子宸和傅嫤汐都知道莫泠云是在嘴硬,都不由笑了起来。 “还知道笑!再有下次,瞧我怎么收拾你。”莫泠云瞪了两人一眼。 “嫤儿!”一声呼唤从门口传来,正是匆匆赶回的傅青衍。 父亲的表达内敛而深沉,傅青衍只是上下看看傅嫤汐,见没有什么事,便放下了心。开始询问一些要紧的问题。 “你自己待在赌坊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傅青衍问道。 傅嫤汐一听连忙把之后的事情从实道来,将真假傅敬之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父兄。 傅青衍听罢眉头皱的死紧,眼中的思虑愈发深沉。傅子宸的脸色更加凝重。父子俩对看了一眼,只听傅青衍说道:“你好好休息吧。小宸,跟我去书房。” 说罢父子俩急匆匆的便离开了。傅嫤汐见状就要跟上,被莫泠云一把按在椅子上。 “这些事交给你父亲处置,你先给我好好歇着,听听你的嗓子。墨书,去给小姐煎药。” 傅嫤汐不敢再惹莫泠云生气,只得乖乖的坐下。 书房之中。 “爹,赫连世子怎么将小妹带了去?”傅子宸问道。语气之中竟对赫连从煜十分熟稔。 “想来定有迫不得已之处,管不了那么多了,尽快将证据找到,不能再拖了。”傅青衍说道。 “是,父亲。儿子这就去办。”傅子宸闻言便要离开。 “小宸。”傅青衍叫住傅子宸。“年后就是武选,皇上希望你能尽快在军中站住脚跟。” 傅子宸一听,眼睛一亮,心中激动万分。“请皇上和爹放心,儿子绝不辱命!” 傅青衍赞许地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道:“去吧。” 玉蘅轩。 莫泠云静静地看着傅嫤汐把一碗药都喝下,才试探地问道:“嫤儿,娘问你,你跟御亲王世子是怎么认识的?” 第八十四章 对簿公堂 听到莫泠云如此一问,傅嫤汐就是一愣,母亲果然起了疑心。 知道瞒不过去,傅嫤汐也没想着要欺骗莫泠云。于是便如实的把从江映茹搜房的起源说起,到梅花宴上识出身份,一直到今日。只是有些事情选择性的略过了。 莫泠云听完之后十分吃惊。“我以为,那天你二婶只是没事找事,故意为难你,没想到竟然真有这回事!” 傅嫤汐点点头。 莫泠云抚了抚胸口,仍有些心有余悸。“我以前怎么从未觉得你是如此的大胆。那日若是真的让人搜出个什么来,你有几张嘴能说得清楚!幸好此人是御亲王世子,也算个有名有姓的人,若真是个恶人,看你怎么办!不对!有名有姓也不成。你可记住了,以后千万别再惹上这样的事了!”莫泠云紧张兮兮地叮嘱道。 傅嫤汐点点头。莫泠云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人是自己掉进院子里来的,她有什么办法。 莫泠云察觉出傅嫤汐有些敷衍,又正色道:“嫤儿,你该不会,对他......?” 傅嫤汐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一热,急忙低头掩饰,害怕莫泠云看出什么异样。“怎么会!娘想到哪里去了。” 莫泠云狐疑地盯了她半晌,才道:“我不管他对你什么意图,你对他又是什么心思,只希望你知道,你爹和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御亲王府...唉...不是个好去处。” “娘。”傅嫤汐眼眶一热,轻轻依偎在莫泠云怀里,感受着母亲的怀抱和温暖。以至于她并没有去细想母亲对御亲王府的几分讳莫如深。 就这样,为了不打草惊蛇,傅嫤汐之后的日子一直待在玉蘅轩足不出户。但她却从来没有断绝过与外面的联系。 初九,京兆尹府开庭审理傅敬之枫田县杀人夺财一案。 一大清早,傅敬之就被京兆尹府的衙役押送离开。闷了几日的傅嫤汐也终于可以出门了。 芝兰榭中。傅子宸正在书房中读书。只听得“笃笃”敲门声。一抬头,竟是傅嫤汐。 “哥哥早。”傅嫤汐走进来见礼道。“哥哥是在看书吗?看得什么?” 傅子宸放下书本,打量了一眼傅嫤汐,了然地笑道:“是兵法。怎么,嫤儿可是有事吗?” 傅嫤汐有些微窘:“哥哥怎么知道的?” “今天升堂,瞧你的样子,一准儿是想去看看,对吗?”傅子宸说破她的心思。 “那哥哥可否带我一同去?”傅嫤汐见状,也不再遮掩,直接恳求道。 “父亲早料到你一定按捺不住要去看,所以专程嘱咐了我带你去。不过只有一个要求。”傅子宸说道。 “什么要求?什么我都答应。”傅嫤汐兴奋地说道。 “这个案件牵扯众多,虽与侯府有关,但侯府却又不能公然出面。所以,如果你想去,必须扮成男装,然后待在堂外,不能近前。”傅子宸说道。 “没问题,能去就成。”傅嫤汐欣然应允。她只是想去看看案子的结果,再顺便推测一下究竟是谁在针对侯府下圈套,近不近前并没有什么所谓。 “那你去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傅子宸道。 京兆尹府。 京城四大王侯之一定北侯傅家的子弟作奸犯科,谋财害命,自然引起了京城中老百姓的注意。新年也快到了尾声,闲着没事干的人们都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京兆尹府大堂外,等着看此案的审理。竟是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傅嫤汐跟在傅子宸的身后,在人群中挤了几下,见差不多不挡着视线,便停了下来。 人群里小声议论地都是有关定北侯府和傅敬之以及那一对老夫妻的事情。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两个身穿从一品官府的官员自后堂步出,分坐在大堂的正中和旁审之位。 正是京兆府尹宁默与旁审官刑部侍郎杜大人。 “升堂!”惊堂木一拍,四周肃静。 “带苦主杨大庆,王秀兰上堂!”宁默说道。 “威武!”衙役口喊堂威。 那对老夫妇被两个衙役给搀了上来,下跪叩首:“草民杨大庆,王秀兰参见大人。” “杨大庆,王秀兰,腊月二十八,你二人在京兆尹府击鼓鸣冤,状告惠州府人士傅敬之强占孙女小虹致其自杀,又威胁你二人不得报官,后掠走家中田契银钱等物,可有此事?”宁默问道。 “回大人,确有此事啊。可怜我那孙女,才刚刚说了一门亲事,就......”杨大庆悲声道。 “好了,本官对案情已有了解。你二人在旁稍后。带犯人傅敬之。”宁默一拍惊堂木。 傅敬之一身牙白色长衫,被两个衙役的衙役押了上来。衣服崭新,神态自若,俨然一副富贵公子哥模样,并无一丝一毫的凶犯之相。 人群里不由得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怀疑老夫妻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另一种则是感叹官权压人,此等凶手在定罪之前竟连牢狱之灾也可以免去。 傅嫤汐看着傅敬之挺得笔直的脊背,不得不感叹傅敬之的心理十分的强大。只怕除非拿出板上钉钉的证据,否则很难让傅敬之认罪低头。 宁默惊堂木又是一拍。道:“堂下犯人何不下跪!” 傅敬之拱手施礼道:“回大人,学生乃靖远九年秀才出身,按大魏律当可不跪。” “哦,既然如此,你就站在那里回话吧。”宁默道。 “谢大人。”傅敬之又是一礼。“学生斗胆请大人允这二位老人家起身回话,二位年事一高,缘可酌情处理。” “哦?好啊,就如你所说。你二人起来回话吧。”宁默看了傅敬之几眼,应了下来。 傅嫤汐看着傅敬之胸有成竹,道貌岸然的模样,深知这是背后之人出的主意,便静静地以观后事。 “嫌犯傅敬之,枫田县村民杨大庆,王秀兰告你腊月二十五日在枫田县杨家村谋财害命,强占民女,你可认罪?”宁默开始问案。 第八十五章 堂审定罪 听完宁默细数他的罪名,傅敬之不紧不慢的说道:“回大人,此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腊月二十五日草民远在冀州山阳,又怎能到京畿枫田县做下此等大案呢。何况学生自幼饱读圣贤书,如此丧心病狂之行又怎会做得出。还请大人明察。” 宁默听罢,转头去问杨大庆夫妇:“你们二人可识得此人?” 王秀兰站起身来激动地哭喊道:“大人,他就是那个杀我孙女,抢走我家钱财的人,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他。大人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大人!” 宁默挥挥手示意她坐好:“你放心,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置。” 随即,又转向傅敬之,再问道:“你说那日在冀州府山阳县,可有证据?” “学生的随从二猴子可以作证。我与他一起从惠州府来京城投奔七族叔,路上没有足够的盘缠,只能睡在野地里。从始至终只有二猴子待在我身边。”傅敬之回道。 “哦?只有二猴子可以作证?二猴子呢?”宁默又问。 “这...”傅敬之似有难言之隐。“回大人,二猴子自正月初四后便不见了人影,至今学生也未找到他的下落。” 二猴子不见了?傅嫤汐有些吃惊。此事倒是在意料之外。本以为二猴子会为傅敬之保驾护航,毕竟离了二猴子,面前的这个傅敬之对惠州府的一众是由全然不清楚。 “不见了?哼,你真是信口雌黄。二猴子与你乃主仆关系,他的证词本就不足取信。如今连二猴子都不见了,还不能证明你是在撒谎吗?”宁默斥道。 “大人,此事实非我所能预料,大人不能无凭无据就将罪名按在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上啊。”傅敬之辩解道。 “无凭无据?”宁默冷笑一声:“本官这就让你看看真凭实据!来人,都带上来!” 这就要开始了。傅嫤汐心道。眼睛盯着大堂之中的情形,一刻也不敢放松。 宁默一声吩咐,只见从府衙中鱼贯走出几个百姓模样的人,其中竟然还有那日傅嫤汐在金贵坊见过的伙计。还有一个衙役捧着个托案,上面似乎放着什么重要的证物。 傅敬之一回头,看见那几个人,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宁默道。 “草民源合县方家客栈方九。”一个老头跪下回道。 “草民枫田县杨家村村民杨宝。”又一个面色黝黑的青年上前回道。 “草民是京城金贵坊伙计满贯。”金贵坊的伙计走上前,跪下回话。 “你们可识得旁边之人啊?”宁默问道。 “回大人,当然认得。”那方九说道。“这人腊月二十六到草民店里住宿,草民的客栈本就是小本经营,没几间客房,偏生那天全都住满了。谁知这人竟凶神恶煞的指使下人将草民和老伴从房中赶出,自己住了进去。草民和老伴只能睡在了牛棚里。第二天一早,他连房钱也没给就走了。” “启禀大人,小人也知道此人。”那杨宝跟着说道。“腊月二十四晚上,这人本是先到我家借宿的。可小人家中只有一间屋子,小人和爹娘平日里都是挤着过日子,没有多余的地方。这人进来看了一眼,嫌小人家脏乱,就走了。第二天小人知道杨大叔家出了这事,小人如今都十分愧疚。” “嗯。”宁默得到了想要的,十分满意,又看向满贯问道:“你呢?” 那满贯扬声道:“回禀大人,小人并不识得此人。每日赌坊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小人哪能一一记得。不过小人识得他给的银票,是定北侯府的银票。小人以为他是侯府的亲贵,自然伺候得当。” “定北侯府的银票?”宁默重复道。“傅敬之,你刚刚说你来京城投奔你七族叔,难道正是定北侯爷?” 傅嫤汐闻言,心中冷笑。做了半天的戏,都是为了这一出。本来她就怀疑这之中少不了平南侯府一系的手脚,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哥哥?”傅嫤汐扯了扯傅子宸的袖子。 “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傅子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对大堂里的一切浑不在意。 傅嫤汐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安心看戏。 “......是。”傅敬之不情不愿的回道。 “哼!”宁默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你腊月二十五日尚在冀州府山阳县,可腊月二十四日杨宝就在枫田县见过了你,在腊月二十六日你又到方九的店中投宿。从山阳县到枫田县,骑快马路程也要三日,即便你说二十四日待在枫田县,二十五日回转山阳都不可能,更不要说短短一日就到达源合县境内了。本官查找证据,查出你用杨大庆家的田契在源合县当铺兑换了银两,而当票就在你的随身包袱之中。傅敬之,你还有何话说!” “我!”傅敬之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哼,还不跪下认罪!”宁默一拍惊堂木。“身为世族亲眷,本该以身作则,教化民众,如今竟为了区区钱财做出如此恶毒之事,你说,你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并无任何人指使,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傅敬之言辞有些躲闪,做出一副力保主子的样子。 宁默话音刚落,一直在一旁静静旁观地刑部侍郎杜大人突然插嘴道:“宁大人,此事是单纯的谋色图财的案件,并无过多牵扯,宁大人不要将案子复杂化了,以导致判罚不公。” 宁默一愣,正色道:“杜大人,此言差矣。想傅敬之身为世族子弟,养尊处优自是当然,何以会谈吐区区农民的几点小财,这背后若是有什么阴谋被忽略,你我何以担当的起圣上器重之恩。傅敬之依附于定北侯府,他的所作所为难道定北侯毫不知情吗?即便不知。定北侯治家无方,纵容亲属仗势欺人,也该受到应当的惩戒。” 杜大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宁默,坐正身体,看着堂下,不再多说什么。 第八十六章 辨明真假 宁默见再无人反对,脸上的兴奋有些难以掩盖。他知道今日的案件对于定北侯府的打击来说实在是太小,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但这不妨碍能恶心一把傅青衍。 等傅敬之罪名敲定,朝堂上雪片一般的弹劾奏折就会飘到皇上的桌案上。到时候连同着惠州府雪灾的事情,也够傅青衍喝一壶了。 思及此,宁默满意的抚了抚胡须,拿起堂木就是狠狠一拍。“人犯傅敬之,强占民女,夺财害命......” “大人且慢!”一声喝止从人群之外传来。 宁默一愣,抬头去看。人群也随着声音纷纷扭头,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儒士打扮,像是个状师。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年轻的男子,衣着简朴,相貌清隽。特别是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的虚弱,要另一个搀扶着才能行走。 三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府衙堂中,堂前围观的人群不知其身份,见那为首的中年男人器宇轩昂,正气凌然,都下意识的让了一条道出来。 “何人擅闯京兆尹府!不知道国法森严吗!”宁默斥责道。 “启禀大人,在下张谦,是来替人告状伸冤的。”那中年男人道,果然是个状师。 “哥哥?”傅嫤汐见到这三人,不由得惊讶地望向傅子宸。 傅子宸点点头,真正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替人伸冤?简直目无法纪。本官正在判案,若有冤情,应该按程序上告,是谁允许你们横冲直撞到这堂上来的!”宁默说罢就要让人赶着三人出去。 “大人且慢动手!直接上堂实属无奈之举。只因在下要告的这桩冤案与大人目前所审一案关系甚深,所以才做出此等鲁莽举动。”张谦不卑不亢地说道。 宁默看着面前这三人,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不假思索地便脱口而出:“既然知道是鲁莽之举,那就先各打二十板以儆效尤。京兆尹府可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 “宁大人,此事不妥吧。既然是与此案有关,理应问讯后再行论处,这样对本案的判罚也能更有依据不是?”杜大人反对道。 京兆府尹和刑部侍郎品级虽然相同,但很多事情上京兆府尹受制于刑部,因此宁默不得不考虑杜大人的意见。 只得道:“杜大人说的是。本官也是维护律法,一时情急了。堂下之人,速速报上名来。” “回...大人的话,”那被搀扶着的年轻人虚弱地开口道:“学生是...惠州府人士...傅...傅敬之。”原来这人就是傅嫤汐在城郊土房里见到的那个人,亦是真正的傅敬之。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傅敬之?又是一个傅敬之?刚才那个不是还跪在地上呢吗,这怎么又来一个病恹恹的?” “谁知道呢,难道是同乡同名同姓?” “肃静!”宁默一敲惊堂木。“你说什么?你也叫傅敬之?”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吓到了。 “大人此言有误。不是这位公子也叫傅敬之,而是只有他这一个傅敬之!”张谦有力地回应道。 “只有一个傅敬之?那他呢?他又是谁?”宁默一时间有些茫然,只能指着瘫在地上的那个傅敬之,顺着张谦的话问道。 “他,乃是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冒名顶替别人身份的恶霸!”张谦说道。 冒名顶替?这下宁默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说怎么自从傅敬之案发后,定北侯府像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毫无动作,他和韩侯爷还以为他们是听天由命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招在这里等着他呢。 哼!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吗,做梦! “哦?你说那个是冒名顶替,这位才是真正的傅敬之,可有证据?空口白牙,本官可不是好蒙混的。”宁默的思路已经清晰起来,一定要揪住哪怕丝毫的破绽,不能让傅家轻易逃脱。 “证据自然是有。”张谦道。随即示意那个搀着傅敬之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 “这些是从颍泉府收集来的官府的告示和通缉令,上面画得正是如今跪在堂下的人。通缉令上写有此人的姓名和身份,足以证明这人不是傅敬之,而是颍泉府人士王武。请大人过目。”张谦将告示和通缉令一并呈上。 “除此之外,在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地从颍泉府请来了曾被王武欺压过的几名百姓,更从惠州府请来了傅家的几名亲眷,以及与真正的傅敬之所熟悉的人。大人可以随时传他们上堂作证。”张谦继续说道。 宁默看着堂下已经完全相信了张谦说辞的围观百姓,和面前厚厚地一沓各种时间的告示或通缉令,人证物证俱全,他还能说什么?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用这件事傅青衍拉下水,没想到这傅青衍不声不响地给他们下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套。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宁默还尚在思索着接下去的对策,就听堂下一声悲号,那原本跪在地上的王武突然起身扑向一旁坐着的杜大人,即使被衙役死命按住,依然声嘶力竭地叫道: “大人,求大人给小人做主啊!小人犯了那么多罪状,理应认罪伏法,可小人知道轻重啊。冒认贵戚,是要连坐的啊!可小人是迫不得已啊!是他们找上小人,要小人冒名顶替傅家的贵公子,然后在堂上把事情都推给定北侯府。他们答应只要小人这么做,就能让小人免于一死。可如今小人看不是那么一回事啊,杜大人,你要给小人做主啊!” “他们?他们是谁?”杜大人身体猛地前倾,追问道。 “是府尹大人和平南侯......”王武脱口而出。 “住口!简直血口喷人!”宁默见状急忙拍案而起,大吼一声,打断了王武的话。可是已经完了。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王武生怕杜大人不信,干脆把自己进京以后与京兆府尹的手下密会的时间和地点和盘托出。有理有据地容不得人不相信。 宁默跌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 第八十七章 表象真相 杜大人听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宁默:“府尹大人,你可有话说?” 宁默目眦尽裂,却又无可奈何。这王武说的都是事实,当时为了让他相信他们的话,他命人透了身份给王武。以为事情结束了了结了王武也万无一失。谁知道竟被当场反咬一口。 “杜大人,此等穷凶极恶的小人之言不足取信。此案疑点甚多,我看,不如先退堂,隔日再审吧。”宁默强笑道,说罢匆匆拍了堂木,便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杜大人也不拦着,吩咐了愣在一边的衙役收好各种物证,将王武押走,安顿好人证,随后也离开了。 围观的人看了一场大戏,尚有些意犹未尽,一边往外走还一边讨论着。 “这件事还不能算结束吧?”傅嫤汐与傅子宸并肩走着。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傅子宸说道。 傅嫤汐知道傅子宸的意思,盛衰荣辱,还要取决于一个人的决断。她点点头道:“只是平南侯府这一次做得未免太心急了,留下了这么多的漏洞,反倒叫我们一击即中。” 傅子宸颇为赞同:“的确。他们想用雪灾打头阵,以王武做主力,表面看起来每一件事情都打在了傅家的痛处,但败就败在他们太心急了。凭心而论,这回多少还是有些侥幸成分,若不是御亲王世子发现了真正的傅敬之,我们也不能......”说着说着,傅子宸突然噤了声。 “怎么了?”傅嫤汐奇道。 傅子宸没有回答,脸色突然变得格外凝重,脚步也不由得加快。 傅嫤汐心知一定是傅子宸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敢打扰,只得紧赶慢赶地跟着傅子宸的步子。 回府之后,傅子宸直接去了傅青衍的书房,父子两人关起门来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而傅嫤汐也在玉蘅轩梳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以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赶赴惠州府的墨笙在初七晚上便已归来,傅青衍和傅子宸入手查到的消息与墨笙带回来的消息结合出的事实真相可谓是惊吓到了傅嫤汐。 原来惠州府所谓的雪灾封城,冻死者众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惠州府确实下了几个月的雪,但惠州府的天气素来如此,地方官对于治雪灾早有一套。 虽然今冬的雪比往年的都大,但损失只是压垮了城郊的大片民房,很多农田上冻,来年不能播种,其中并无百姓伤亡。而这些已由地方官做了安置和补偿。此事可大可小,地方官为了政绩,并没有将此事上报。 本来事情无伤大雅,可是却被颍泉府一个奏折告上了京城。而颍泉府正是平南侯的势力范围,其目的不言而喻。于是假傅敬之新年到访,真傅敬之被控制起来,这一出戏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要说这平南侯府做戏其实也十分缜密,特意找了离惠州府不远的颍泉府的王武来演戏。两个地方口音相似,像京城傅府这样多年不曾回过祖地的人当然听不出有什么差别。而王武的事情在颍泉府被封锁,也不怕会暴露身份。 这个事实弄清楚之后,傅青衍和傅子宸迅速派人从赫连从煜手中接管了真傅敬之,又把王武和那个二猴子控制了起来。二猴子是惠州府人,被找来给假傅敬之保驾护航的。就这样,王武听从了傅青衍的命令,今日在大堂上一步一步的把事情全部供了出来。至于雪灾的事情,自然是要直接说给皇帝听的。 想平南侯一派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算到真正的傅敬之会被找出来吧。傅嫤汐想着。 可这么一想,傅嫤汐突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感觉在墨竽将枫田县的事情告知她时便已经有了。 如果事成,左右都要死一个叫做“傅敬之”的人,王武顶着“傅敬之”的身份伏法,那真正的傅敬之为什么还会活着被找到,难道不应该直接杀了以绝祸患吗?这真的只是一时的疏忽?平南侯不是无勇无谋的草包,应该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还有就是,王武的身份既然只有颍泉府的人知道,那为什么他们还是能轻易的从颍泉府得到官府通缉令和证人?这些都是傅青衍派人亲自去找到的,没有丝毫作假。可这些隐患理应在阴谋一开始,就应该全部毁去才符合常理。这个道理她傅嫤汐能想到,难道平南侯和他手下的谋士们都想不到吗? 到底是哪里不对?傅嫤汐对这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场闹剧一般的堂审过后,事件的后续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迅速的完结。 初十,刑部重审此案,所有证据一应俱全,就连二猴子也出来指认,事情真相大白,真正的傅敬之一身清白的回到侯府。 正月十一,京兆府尹宁默罢官思过,由一位姓何的官员接任。 正月十二,平南侯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因此不能上朝,平南侯府闭门谢客。 正月十三,五皇子赫连从嘉触怒君颜,在宫门前罚跪。韩德妃心急病倒,仍被禁足于寝宫之中。 一连串的事情,都让外人看到,平南侯府这一次实在是触到了逆鳞,五皇子一派势力一夜之间一落千丈。 在这样重大的朝野变故下,有一件事便显得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正月十四,之前被连降两级的傅青麟,被擢升为兵部侍郎。看起来只是官复原职,但实际却比户部有用的多。但每个人都默认为,这是皇帝对傅家在这次事件中受到波及的安抚。 而直到此时,傅嫤汐才回过味儿来。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黑手并不是如今落得个惨淡收场的平南侯府,而是那个从头到尾与这出戏毫无牵扯的——衡阳王府。 接任京兆府尹的何大人,接任户部侍郎的官员,以及终于如愿以偿与兵事沾了边的傅青麟,还有每一个接任了因此事被波及到的官员位职的人,大部分,都是衡阳王府的亲信。这些人也一并都是前世三皇子登基后被重用的人。 一直以来问题的答案终于得到了解答。 颍泉府表面上是平南侯府的亲信,实际却投靠了衡阳王府。 平南侯府不知道雪灾有假,更不知道傅敬之有假,这些都是衡阳王府拿傅家的事情做诱饵送到他们手中的,韩家才是衡阳王府真正要对付的。 而王武看似是听从傅青衍的命令在大堂上翻供,实际却是衡阳王府一早就算计好了的。 看着花园里露出了点点嫩芽的迎春花,傅嫤汐不由得心下感叹——如此连环相扣的计中计,难怪前世一跃成龙。 第八十八章 元宵灯会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经历了最惊心动魄的一个新年之后,老夫人为了去去府里的晦气,允许府里的小辈们都出去热闹热闹。 傅敬之早在去年便已过了乡试,中了举人,这次本来就是上京来参加春闱的,谁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所以不得不待在家中一边养伤一边读书。 傅婉蓉和傅嫤汐谁都不愿意跟对方一起结伴出去,故而傅婉蓉跟着江家的几个表姐妹相约,傅嫤汐则求了傅子宸带着她出门去看灯会。 第二次可以在京城中自由的闲逛,与第一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夜幕初降,玄武大街的两边早已陈设着各家摊位,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街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傅嫤汐目不暇接地观赏着四周的美景,身心都彻底的放松下来。良辰美景在前,留恋于光华之中,让人很容易就忘记现实的一切,只是单纯地浸染在梦幻之中。 “说起来,过了年,嫤儿就有十五岁了,可有...意中人吗?”傅子宸看着灯火映衬下自己这个笑靥如花的妹妹,心中有些怅然。一转眼,那个小时候像个小团子一样的妹妹已经这么大了,就快要嫁为人妇了。 “哥哥!”傅嫤汐脸一热。“怎么没来由说起这个?我离及笄尚有半年呢!教人家听见多不好。” “只是我们兄妹之间说说,旁人哪里会知道。”傅子宸笑道。 “你还说我呢,那你呢?你怎么还不给我娶个嫂嫂回来。哥哥年已弱冠,也是娶亲的年岁了。”傅嫤汐反将一军。 “我?先立业,后成家,这是爹对我的要求。”傅子宸说道。眼神很是坚定。 傅嫤汐知道,自己的哥哥有一腔热血,一心都想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个英武的将军。前世,哥哥到底都没能完成自己的理想,这一世,她希望哥哥能够得偿所愿。 “过些日子就是武选了,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够进入军中,将来也能成为一个大将军!”傅嫤汐轻轻地挽住傅子宸的胳膊,鼓励道。 “那就借嫤儿的吉言了。”傅子宸笑说道。 “前方可是傅世子与傅妹妹吗?”两人正走着,便听后面有一个女声传来,似在叫他们。 傅子宸与傅嫤汐回过身,才看到正是太子赫连从陌,二公主赫连夜雪与一对儿长相相似的陌生姐妹一道走来。 二人见状就要行礼。却被太子阻止。“闲来出宫玩闹一番,世子和傅小姐就不必多礼了。” “是啊。”赫连夜雪接道。“傅妹妹,宴会之后我再没见过你了,本想出宫去府里寻你,无奈......不过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从那日进宫,赫连夜雪就对傅嫤汐表现出满满的好感,这让傅嫤汐也对赫连夜雪好感倍增。“嫤汐多谢二公主记挂,我也十分惦念二公主。” “别总二公主,二公主的叫,多生分,你都叫仪姝姐姐了,也叫我姐姐好了。”赫连夜雪性格十分活泼。 “小雪子总是喜欢做别人的姐姐,都忘了给我们介绍介绍了。”站在一旁的那对姐妹中看起来年纪较小的女子笑着说道。听她言辞中对二公主的熟稔,足见关系之亲密无间。 “哦对,我差点忘了!”赫连夜雪一拍脑门。“这是我舅舅家的两个姐姐,这位温温柔柔的是琉璃姐姐,至于这个咋咋呼呼的嘛,就是小颖子,昭颖妹、妹了。” 原来是并称棋艺双绝的阮家两姐妹阮琉璃和阮昭颖,久仰其名,终于见到了。“原来是阮家姐姐,嫤汐有礼了。”傅嫤汐见礼道。 “琉璃见过世子殿下,傅妹妹。”阮琉璃真不愧赫连夜雪的形容,气质温婉,语气亦十分的温柔。 至于阮昭颖,真可谓与其姊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大大咧咧地:“我比小雪子只小了十几天而已,你也叫我姐姐吧。” 傅嫤汐看着这三个表姐妹如此亲昵,没来由一阵羡慕。她从没有这样要好的姐妹,前世或许算上一个傅婉蓉,可那都是假的。 “好了,你们别争来争去了,小十几天也是小。世子和傅妹妹不要见怪,昭颖性子就是这样,并无故意怠慢失礼之意。”阮琉璃扯了扯阮昭颖的袖子,用眼神警告道。 “琉璃姐姐不必如此,昭颖姐姐性子直率,颇有些侠义之气,嫤汐羡慕得很呢!”傅嫤汐说道。 “看吧!我就知道嫤汐不会在意的,偏生姐姐又要说我。真是个老古板,说起来,除了嫤汐,也就郡主姐姐最懂我了。”阮昭颖听了傅嫤汐的话,立马就神采飞扬起来。 “是谁在说我呢?”阮昭颖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身后一声笑言。 “郡主姐姐!”阮昭颖眼睛一亮。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原来是端阳王府的蔺仪姝与世子蔺逸珝和郡王蔺逸珵相携而来。 众人又是一阵见礼。 蔺逸珝和蔺逸珵与傅子宸在恒安书院便已熟识,太子虽然向来低调,但身份毕竟摆在那,于是几人便在一起寒暄起来。 这边的女孩子家却都是互相认识已久,自然少了许多客气,在一起一边走一边笑闹着。 走过两条街口后,街道的路边被一些小贩们挂起了灯笼猜谜打擂。只要从这里一直猜到终点,就能得到一只年年有余的福灯。 福灯做得精致好看,上面画得锦鲤更是憨态可掬,几个女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跃跃欲试的从灯笼上摘下纸条来猜测。 “望断南飞雁?这是什么?”赫连夜雪拿起一张纸条,困惑道:“怎么都是诗句?我对这个不太擅长,还是让傅妹妹猜吧。”说着把纸条递给傅嫤汐。 “望断南飞雁?”傅嫤汐也是第一次猜灯谜,想了想,突然就豁然开朗,对赫连夜雪笑说道:“公主一舞凌天,天下无双,小女可是久仰,久仰。” “久仰?久仰?”赫连夜雪思索着:“还真是望断南飞雁,久仰久仰呢!傅妹妹果然聪明。” 第八十九章 灯谜对垒 “这么简单的谜面,以傅大小姐之能,若是猜不出来,才是丢人呢。”其乐融融的场景之中,突然就插进来一句尖酸刻薄的声音。 傅嫤汐一回头,才看到珍玉郡主赫连秋瑶手里也拿着一张纸条,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御亲王次子赫连从熙。 御亲王府的三个儿女的长相五官很有相似之处,尤其是赫连从熙和赫连秋瑶长得非常相近,相比起来赫连从煜倒是与他们相像的地方不多。但即便如此,在灯火的晕影下,傅嫤汐还是有些恍然地将赫连从熙看成了赫连从煜。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傅嫤汐还是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异样,在发现自己看错之后,更是升起失落之感。 “多谢郡主夸奖。”傅嫤汐只是给赫连秋瑶见了一礼,只当她刚刚是在称赞自己。 赫连秋瑶一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太子赫连从陌连同蔺家兄弟和傅子宸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娇羞可人:“太子殿下有礼。”倒是把一边的三个人忽略了彻底。 “不用多礼,我只是微服出宫。”太子礼貌地回应道。 “是。”赫连秋瑶细声细气地回道。“太子哥哥也是来猜灯谜的吗?” “是夜雪猜来玩玩而已。”太子说道。 “那......”赫连秋瑶还想再说什么,一边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早闻珍玉郡主画功了得,还不知道郡主会猜灯谜呢,不如跟我们比一比如何?”原来是阮昭颖。 “昭颖!”阮琉璃出言要阻止。 赫连秋瑶早就看不惯阮家姐妹,与太子和二公主走得十分亲密。要知道,她对太子有着几分不能与人言说的情愫,但她知道只要被别人所知,他们御亲王府的脸面就都丢尽了。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以一种妹妹的角色接近着太子。她又怎么能看着太子对阮家姐妹的关怀备至呢。 “这有何难,比比就是了。和谁比?你吗?”赫连秋瑶看着阮昭颖,有些不屑。阮昭颖除了棋下得好点,其他并没有什么长处,整天疯疯癫癫,舞枪弄棒的,没个正形。 “当然不是和我了,而是和我姐姐,郡主姐姐和嫤汐比,你敢吗?”阮昭颖呛声道。 “昭颖,不要胡闹!”阮琉璃皱眉道。“今日本是出来瞧瞧新鲜,看个热闹,何必比来比去的。” 蔺仪姝也开口说:“是啊,小颖性子直,珍玉也不必当真。” 傅嫤汐正要接着她们的话推拒,哪知道赫连秋瑶直接一指她道:“那你是没有异议了?我跟你比!” “我!”傅嫤汐气极反笑。这赫连秋瑶从第一次见自己,就处处针对,合着是当她身份低她一头,好欺负是吧。本来傅嫤汐不想出这个风头,但现在非得让这个赫连秋瑶好好长一个记性。 傅嫤汐转头看向傅子宸,见他轻轻地点点头,得到了哥哥的支持,傅嫤汐底气变得足了起来。“那郡主请吧。”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赫连夜雪和阮昭颖等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将路让给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这里离终点不远了,就着一边,我们同时猜,谁先说出来,谁就赢。”赫连秋瑶说道。 “都听郡主的。”傅嫤汐不置可否。 “花好月圆、年年有余、梅花、佛龛......” 说来真是幸运,许是小商贩们为了表现自己有学问,这些灯谜都是以诗句作谜面,了解其中意味后不难猜出。傅嫤汐越猜越熟练,赫连秋瑶却显得力不从心。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众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按照惯例,灯谜长龙的最后一个,一定是所有灯谜中最难的那个。 “枝上群鸦啼秋怨,西风过处万红残。四弦难奏求凰曲,案头墨少笔锋干。 绣娘剪了绮霞缎,小儿误翻玲珑盘庵堂一夜听寒雨,断尽青丝为哪般。谜底为一个字。” 谜面一出,不仅傅嫤汐与赫连秋瑶,连同旁边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谜面共有五十六个字,可谜底只有一个字,实在是难上加难。 傅嫤汐低头不停地思索着答案,额上也除了一层细汗。看赫连秋瑶的模样,一定是不知道的,但她不想临了却得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结果。 “我知道了!”傅嫤汐突然道,脸上染着兴奋的红晕。“是乱字!是乱字!” 她回头向众人说道。只看见众人都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只有远远站着的蔺仪姝表情微微放松,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仪姝姐姐已经猜出了吗?傅嫤汐心下由衷敬佩道。果然不愧潇然郡主的鼎鼎大名。 “你不要随便说一个字就说是谜底,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赫连秋瑶不服气道。 “其实只要从诗句的字面意思,就能猜到这个谜底了。树上一堆乌鸦,是声乱;落红满地是花乱;四弦古琴不成曲调是音乱;笔上墨少是字乱;剪掉绸缎是丝乱,棋盘翻覆是棋乱;庵堂修行,本该心如止水,却听得一夜寒雨声声,便是心乱;至于青丝尽断为哪般,青丝又同情丝,纵观整首诗的意境,想来便是情乱吧。”傅嫤汐娓娓道来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嫤汐这是好学问!”阮昭颖称赞道,说着眼睛瞟向赫连秋瑶,十分得意。 赫连秋瑶又羞又恼,可太子就在一边,她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狠狠地回瞪回去。 “这位姑娘真是好学问,这是年年有余的福灯,送给姑娘讨个吉利!”一旁,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冒了出来,手里捧着那盏福灯。 “不敢当。此谜面真是极尽巧思,不知道老板从何处得来如此佳作。”傅嫤汐问道。 “这乃是从一册古书上得来,小人不才,读过几年书,觉得好就取来用了。本以为没人能猜得出,没想到遇上了姑娘。”那老板赞道。 “原来如此,多谢老板了。”傅嫤汐接下了花灯,还尚有些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离去。 第九十章 金卯射珠 猜过了灯谜,众人便顺着街道朝前走去。不远处,正是京城的澄峪河。河道穿城而过,自东北向西南将京城分作两边。 如今的澄峪河两岸也是灯火长街,人群熙攘。远远看去,河边摆有一处巨大的擂台,擂台上用金粉绘着一只大大的金卯,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快看!那是什么!”阮昭颖指着河边的擂台惊叫道。 “好像是个擂台,上面是一只金卯。”赫连夜雪说道。“真好看。” “我去看看。”阮昭颖兴冲冲地跑过去。 没过一会儿,阮昭颖又挤了回来,兴奋地说道:“前面真的是擂台呢,那金卯的眼睛是个夜明珠,只要在百步开外的地方射中夜明珠,就能把今日灯会上最大的金卯送福花灯赢回来!咱们要不要去试试。” “是你想试试吧。”太子笑道。 “对啊,可是你们几个大男人难道好意思看我一个姑娘家去射箭吗?”阮昭颖道:“不过,我倒有个好办法。咱们男的女的组个对儿,哪一个男的射中了,就把花灯送给我们。” “阮二小姐这方法可是一点不吃亏啊。”郡王蔺逸珵在一边戏谑道。“自己不出一点力,白得一个花灯,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那又怎样?难道你不敢吗?”阮昭颖头一扬,挑衅道。“不如你跟我一组,我来射,射中了花灯送给你!” 众人都轻轻笑了起来。蔺逸珵素来喜欢练武,又是少年气性,一激之下脱口而出:“一组就一组,咱俩一起射,看谁射不中丢人。” 蔺逸珵率先应战,倒教其他人都不好拒绝了,于是纷纷点头答应阮昭颖的提议。 “我已经有了一个花灯,就不参与了。”傅嫤汐说道。“这样四男四女,正好。” “那也行,”阮昭颖也不在意,一心就沉浸在一会儿怎么射中珍珠赢得花灯。“这样吧,表哥和姐姐一组,蔺世子自然和郡主姐姐一组,小雪子,表哥要帮我姐姐,那你就和傅世子一组好了。” “你都安排好了,我们还能说什么。”赫连夜雪无奈地笑道。说着便走到傅子宸身边。 “傅世子是定北侯爷的嫡子,出身将门,拉弓射箭自然不在话下,小颖子,你可是输定咯!”赫连夜雪说道。“傅世子,我的花灯可全仰仗你了。” “不敢当,我一定尽力而为。”傅子宸回道。 “哼,谁赢谁还不一定呢。走吧。”阮昭颖说着,率先打了头阵朝擂台挤去,蔺逸珵不甘示弱,也跟了上去。 赫连秋瑶和赫连从熙站在一边十分地尴尬,阮昭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俩算进去。 “二哥,我也想要那个花灯。”赫连秋瑶气不过道。太子在场,其他人都算是臣子,她可不信有谁会去赢太子。所以这个花灯最后一定是阮琉璃的,可她就是不愿意看着阮琉璃得到这盏灯。自家怎么着也是皇亲国戚,与太子兄弟姐妹之间应该无需顾虑太多。 从最开始就一直被忽略的赫连从熙,看到自己颇有好感的傅嫤汐赢了花灯心中很是激动,虽然赢得是自己的妹妹。于是赫连从熙早就想要一展身手,让傅嫤汐也能够对她另眼看待。此时听到赫连秋瑶的提议,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好,二哥也去射。” 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擂台前,看到那张巨大的弯弓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那么多虬髯大汉都败下阵来,这么大的弓,身上没有点功夫哪里拉得动。 又一个人垂头丧气的走下场去。阮昭颖就要上前去。却被赫连秋瑶一撞,身子一歪,向后退了几步。 赫连秋瑶得意地看了眼阮昭颖,示意赫连从熙去射箭。 赫连从熙信心满满地拿起弓箭,手臂发力,可那大弓却纹丝不动。眼看着赫连从熙连脸都憋红了,大弓仍是没有一点被拉开的痕迹。就更不用说是射箭了。 “哈哈,我当多有本事呢,连弓都拉不开。”阮昭颖丝毫不掩饰地嘲笑,一边围观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赫连从熙羞得无地自容,他一个从来没有练过的文弱书生,哪里拉得动这样的弓。于是低着头扔下弓就躲到一边去了。 赫连秋瑶哪里想到他如此不济,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转身离开。 “我来!”阮昭颖自高奋勇,第一个上前。围观的百姓见是个姑娘,纷纷议论起来。 阮昭颖执弓上箭,架势十足。但终究女儿力气,弓只拉开了一半,箭也掉了。她也不在意,摆摆手:“还是当个男子比较好。” 蔺逸珵得意地走上前去,将弓拉了个满,一箭射出。许是用力不足,箭在距离金卯十几步步远的地方便落了地。只好摸了摸鼻子下了场。 接下来便是端阳王世子蔺逸珝。端阳王府本就是文职出身,习武也只是防身健体之用,所以蔺逸珝和蔺仪姝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故而蔺世子的箭只是堪堪碰到了绘着金卯的板子就掉了下来。 接着便是傅子宸。只见傅子宸不费力地便拉满了大弓,箭似离弦般射出,直接射中了金卯的脚。 “诶?”赫连夜雪望着傅子宸射出的箭,说道:“不对吧,傅世子,你这该不会是故意相让吧。” 傅子宸回道:“我实在没有相让之意。此弓沉重而巨大,射箭实在不容易。刚刚的确是我一时泄力,让公……小姐失望了。” 傅嫤汐完全了解哥哥的心理。太子为君,他为臣,既是臣子先射,那风头理应留给为君者来出。但哥哥毕竟是将门出身,将来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如果让的太多,难免显得能力不足。所以,射中兔脚,刚刚好。 赫连夜雪撇撇嘴,显然不相信:“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看起来今天这灯一定就是琉璃姐姐的啦。”说着别扭地看了傅子宸一眼,又不好强行归罪他,复又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有些无辜的站在那里,哭笑不得。 第九十一章 元夜遇袭 轮到太子上前,便见他十分从容的拿起弓箭,对准了金卯的眼睛。 在傅嫤汐对太子的印象里,一直是儒雅温和居多。她还以为太子并不习武。如今看来,龙生九子,各有千秋,即使不如三皇子手段阴险狠辣,太子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一箭射出,直指金卯眼中的夜明珠。四周的人群都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声。 入木三分,箭尾微微轻颤,众人定睛看去,那箭头所在的地方,竟是离夜明珠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可终究,还是没有射中夜明珠。 这……傅嫤汐有些惊讶。看太子的架势,武功虽比傅子宸差一点,但也不会很差。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力度,在傅子宸有意相让的情况下,身为当朝太子,怎么着这最后的赢家也一定是他。难道真的是棋差一招? “大哥近来许是沉浸温柔乡,疏于练武了吧。”一个身影自人群中缓步走近,用只有在场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三皇子赫连从枫到了。身后还跟着衡阳王府柳家的三姐妹。 三皇子说着,不紧不慢地拿起弓箭,一拉一放,羽箭直入金卯眼中,夜明珠应声而破,亮光四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三皇子回过头微笑着看了一眼一旁负手而立的太子,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一时间,其他人的脸色都十分微妙。 这个三皇子,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的挑衅,看样子是胸有成竹,无所畏惧了。傅嫤汐暗道。赫连夜雪等人的脸色也突地变得严肃。只有柳家三姐妹很是得意。 傅子宸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微眯,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其他人也许不知道,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就在箭将离弦的一刹那,太子固定羽箭的右手微微一动,箭就射偏了。而以他的眼力完全可以保证,那支箭本来应该正中夜明珠的中心。三皇子虽然射中了夜明珠,却是在一侧用箭头划破了夜明珠而已。而且,在太子的角度,刚好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三皇子走过来的地方。 傅子宸的目光与蔺逸珵看过来的视线蓦然对上,都在彼此的眼神中得知对方也看出了端倪。 太子毫不介意的笑道:“还是三弟技高一筹。” 擂台的老板带着由一个大汉捧着的金卯送福花灯满脸笑容的跑了过来。“这位公子真是好功夫,这灯就送给公子了。” 三皇子让一边的随从接过花灯,无视柳素素和柳灵灵充满期冀的眼神,径直走到傅嫤汐面前道:“这灯,就送给你了。” 正陷在自己思虑之中的傅嫤汐着实吓了一跳。她看着面前微笑着地三皇子,和他身后目光能杀人的柳家姐妹,一丝凉意从脚底直升头顶。这人想做什么?居心何在? 傅子宸脸色倏地一变。三皇子的用意太危险了。他一个箭步上前低声道:“多谢殿下美意,臣不才,未能射中明珠,实在无颜接受。”说话间眼神带着毫不退让的坚定。 傅子宸如此偷换概念,惹得三皇子的脸色有些不虞,眉头微皱,目光带着警告之意。 赫连夜雪见状,轻轻一笑,上前来道:“三哥这是想把花灯送给我呢,不是说好了,我和傅世子一组,既然三哥把花灯给了傅世子,傅世子就要转送给我不是吗。” 三皇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眼中闪过阴狠,对身边的随从道:“还不快将花灯送去傅府。”说着眼神紧紧地盯着傅嫤汐,势在必得。 傅嫤汐看着三皇子,内心深深地厌烦。如此明目张胆,将她变成众矢之的,难道就是给侯府,给爹爹办难堪吗? 傅嫤汐匆匆扫了一眼随从手里的花灯,突然眼前一亮,心中有了计较。 她走上前,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金卯花灯,说道:“这花灯果然做得美轮美奂,真教人爱不释手。” 三皇子闻言,面色就是一松,以为傅嫤汐服了软。傅子宸心下着急,难道妹妹竟是中意三皇子的吗? 谁料傅嫤汐突然话锋一转:“公主你看,这上面竟雕出了一副春联。上联中有‘国泰’二字,下联中又有‘民安’二字,再看这横批——江山永固。嫤汐以往见识浅薄,今日元宵灯会,看到生民安康,思及乱世流离之苦,方知自己生于盛世之幸。就连升斗小民都知感恩荣昌之景,嫤汐出身世受皇恩的定北侯府,理应叩谢明君治世,国泰民安,开万世太平,御江山永固。嫤汐一介女流,不能建功立业,也只能趁此良辰美景恭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就要跪下。 在场的几个男子被傅嫤汐一席话说得心潮澎湃,恨不能马上立于庙堂之中或是沙场之上,为大魏江山抛头颅,洒热血。 赫连夜雪深知傅嫤汐之意,哪能真的让她在如此多人中跪下惹人注意,便一把扶住傅嫤汐轻言道:“傅妹妹虽是女子,却又男子之胸襟,若父皇治下臣民皆有妹妹之热血,定能江山永固。” 事已至此,三皇子心中即使恨极了傅嫤汐明摆着的强词夺理,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傅小姐所言,想来父皇定会无比欣慰,明日我就进宫将此灯敬献父皇,以转达傅小姐拳拳之心。” “小女不敢当。”傅嫤汐低头施礼道。掩去眼中的一丝得意。 人声鼎沸。蓦地,半空炸响一朵绚烂的烟花,随后便是不计其数的烟花盛开在圆月映照下的夜空中。行人们都抬头看去,欢呼声不绝于耳。 几乎就在一瞬间,河边停靠着的两艘巨大而精美的画舫突然四裂开来,无数个黑影从中跃出,向岸上飞来。 猝不及防!岸边的行人们惊恐的转身向后逃窜,可离河岸远的人却不明真相的依旧向前推挤着,不慎跌倒的被后面的人不停地踩过,惨叫连连直到悄无声息的死去。 傅嫤汐一行人离河岸并不算远,也很快看到了变故的发生。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被四周的人群技作一团。 “嫤儿小心。”傅子宸将离得最近的赫连夜雪和太子护在身后,手臂一伸,将傅嫤汐拉到身后。 黑衣人转瞬之间就冲到了面前,长刀在黑夜下发出森然的冷光。 第九十二章 血染清河 “殿下小心!”傅子宸踹到一个黑衣人,夺下他手中的刀,递给太子。这伙人,恐怕是冲着太子来的。 傅子宸用目光搜寻着同行的几人,已经被人群挤散了。蔺逸珝和蔺逸珵护着蔺仪姝朝外突围,却寸步难行。阮家姐妹与他们的距离更是隔了五六个人。柳家三姐妹躲在三皇子的身后离他们最近,除了柳素素,另外两个被吓得大哭起来。 傅子宸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护住这么多人,为今之计只能保护好太子,公主和自己的妹妹。 黑衣人的目标只是太子,狠辣的招式冲着傅子宸这边袭来,偶尔还会有一些慌不择路的行人无辜地死于他们的刀下。傅子宸不停地招架着,还要看着身后的三人是否安全,因此有些吃力。 傅嫤汐躲在傅子宸的身后,惊慌地往后退去。看着一个又一个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就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逐渐地不停使唤,甚至不能动弹。 “表哥小心!”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傅子宸下意识回头,原来是阮昭颖拉着阮琉璃跑了回来,她手里拿着一柄软剑,替太子挡开了身后的一刀。 “子宸不必管我。”太子知道傅子宸力不从心,将阮琉璃推给阮昭颖,自己向另一边奔去。 太子一走,傅子宸这边突然就轻松了很多。他焦急地注视着太子与人缠斗的背影,心头一点点的变凉。 “哥哥!”赫连夜雪见太子独自把刺客引走,情急之下惊叫道。这一叫便引起了刺客的注意,几个黑衣人瞬间向这边攻来。 “你放心,他会没事的。”傅子宸咬咬牙揽住赫连夜雪的腰身,一边防守一边后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在自己的身后了。 此时的傅嫤汐才发现身边除了四下奔逃的行人,已经不见了傅子宸的身影。她心头一慌,奋力的拨开人群朝外走去,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错误的。直到被一个男子一推,后腰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她才发现她已经被人流推到了桥头。 无数的行人哀嚎着过桥向河南岸跑去,傅嫤汐知道如果此时调头回去一定会被人流撞倒,只得跟着也像对岸跑去。 跑着跑着,傅嫤汐突然发现一个五六岁大小女孩在人流中声嘶力竭的哭喊着。逃窜的人们谁都顾不上这是谁家的孩子,脚步丝毫不停,将孩子撞得东倒西歪。 眼看孩子就要摔倒在地,被人群踩踏过去,傅嫤汐一咬牙,冲过去,一把抱起孩子往人相对较少的地方跑去。 五六岁的孩子,身量已经不小,再加上冬天厚重的衣服和不停地哭闹挣扎,傅嫤汐抱得十分吃力。没走两步便觉得胳膊酸痛无力。她想着将孩子先放下地缓一下再走,没想到刚一弯腰,就被身后的人重重的推了一把,整个人向桥栏上的望柱撞去。孩子瞬间脱手。 等傅嫤汐稳住身形,再回头,孩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到人群不停地从眼前跑过。傅嫤汐心中一通,不敢想象孩子的下场会是什么。 扶着桥栏板,傅嫤汐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刚刚那一推一撞,她觉得自己的腰好像就快要断了。身体倚靠着桥栏,她一步一蹒跚地向南岸的方向挪去。 突然,背后被一双手大力的一推,傅嫤汐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看到那人青蓝色的衣袖和缎带,以及肤如凝脂的一双手。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傅嫤汐感觉自己重重地摔进河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透过衣服包裹住皮肤,口鼻之中呛了一大口河水。傅嫤汐奋力地挣扎着,双脚无力地蹬着,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傅嫤汐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河水,她心中只有着对死亡深深地恐惧。她的命运,亲人的血仇,难道都要在这一夜尽付东流?是谁?到底是谁与她如此深仇大恨地将她推入河中? 意识逐渐地消散,傅嫤汐眼前迷蒙之中,就看见河北岸许多逃避不及的人被人群挤入河中,呼喊挣扎。还有那被踩踏过的尸体双目圆挣地恐惧与痛苦。这触目惊心的杀戮与惨烈与她刚刚说过的那一番话两相对比,是多么的讽刺。 “救命啊!救救我!”哭喊声在四周萦绕不绝。 傅嫤汐恍然一觉,她要求救,她还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玄武北街。 刺客并没有追到这里,奔逃的行人到这里便少了很多,脚步也和缓了不少。街上的店铺门窗紧闭,傅子宸拽着赫连夜雪的胳膊跑到一处店铺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赫连夜雪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气。傅子宸则警惕地站着观察着四周,是否有黑衣人尾随而至。 “傅世子,嫤汐呢!”赫连夜雪环顾了一下身边,突然发现身边没有傅嫤汐的踪影,急切地问道。 “应该是被挤散了。”傅子宸在半路上,就发现和傅嫤汐走丢了。可是身边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是刺客的目标,他不能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妹妹将赫连夜雪置于危险之中。所以决定先确保赫连夜雪的安全,再回去找傅嫤汐。 “对不起,对不起。”赫连夜雪经历了一场刺杀,心中早已脆弱不堪,如今发现傅嫤汐不见了,更是又恐惧又愧疚,眼中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和太子哥哥,你不会丢下傅妹妹。你快去找她吧,我已经安全了。” 傅子宸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挣扎显而易见,最终,他说道:“现在还不行。刺客随时可能追过来。” 赫连夜雪急道:“我真的安全了,你快回去吧,傅妹妹一个姑娘家,怎么自保!” 傅子宸看着街口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过来,心一狠,道:“如果我回去,你就有可能丧命,我不能为了一个生死不知的人,放弃一个近在眼前的生命。今日你我即便不是君臣,我也会这么做。” 傅子宸紧紧地攥住双拳,对不起,嫤儿,如果你有什么危险,哥哥愿意一死向你赔罪。 第九十三章 灯火狼藉 “你……”赫连夜雪无从反驳傅子宸,亦不能责怪他。目光一转,她突然看到一大队兵马自另一个街口奔来。“是京城守备军!”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到街上,拦住了为首骑马的军官。那将官大惊之下急忙勒马,还没等他停下,就见赫连夜雪掏出身上的皇宫腰牌,大声道:“本宫乃当今二公主,我命令你立刻选出两个人送本宫回宫,之后立即去澄峪河搜寻太子殿下和定北侯府傅大小姐,若是找不回来,拿你是问!” 那军官定睛一看,果然是皇宫的腰牌,再一听太子殿下,急忙照办。 “我现在就回宫,你快去找傅妹妹!”赫连夜雪回头催促傅子宸。 “多谢公主!”傅子宸心中一热,行了一礼,转过身匆匆而去。 赫连夜雪看着傅子宸远去的背影,想到傅嫤汐此刻的生死未卜,内心揪作一团。傅妹妹,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拿什么来偿还你,偿还他? 太子为了不伤及无辜的人,独自引开刺客之后,被一路追杀至一处房屋林立的地方。四周都是平民的房屋,太子根本无从躲避。 百姓们吓得不敢接近,太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不休。 “是谁派你们来的!”太子喝到。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能刺杀皇嗣,九族都不在乎了,还会说实话吗?”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从一处屋顶凌空落下,挡在众多黑衣人的前面,示意他们停手。 太子持刀而立,闻言道:“那敢问阁下以何证明能刺杀皇嗣,最后被尽诛九族呢?” 那首领仰头哈哈大笑道:“以何证明?一个连箭都射不准的人,还用得着证明吗?” 太子一挑眉,不置可否地道:“的确,天狼弓下试出真英雄,此言不虚。” 那首领一愣,问道:“你认得天狼弓?” 太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平淡如水的:“不只是我,很多人都认得东陵国的天狼弓。”太子意有所指。今天晚上,他们中拿起过那张弓的人,除了赫连从熙和阮昭颖,其他的人十有八九都认识。尤其是傅子宸。“只是,容我好奇,你们这么把它置于众目睽睽之中,岂不早早暴露了行踪?” 那首领有些气极。计划中用天狼弓试探太子和刺杀本来毫不冲突,谁又会知道太子会和他们东陵的宿敌傅家人一同到来,又恰好认得天狼弓。 “不必废话,你只要知道你要死就行了!”黑衣首领话音刚落,身子便动了起来,挥舞长刀,向太子袭来。 太子持刀格挡,两人缠斗在一起。那首领经年练武出身,太子不能匹敌,渐渐落于下风。 黑衣首领瞅准时机,挥刀砍下,只听身后一个属下的惨叫传来,稍一分神,太子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刀,手臂被刀锋砍伤。 一路寻过来的蔺家兄弟和阮家姐妹都围在了太子的身边。 “蔺世子,郡王,大恩不言谢!”太子道。 “殿下客气了,是臣等护卫不周,来迟了。”蔺逸珝和蔺逸珵回道。 “殿下,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阮琉璃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跟着来了,不知道这里危险吗!”太子压低声音轻轻地责怪道。 “我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阮琉璃用袖子拭了拭自己湿润的眼眶,微笑道。 那黑衣头领看着几人,正要准备第二次进攻,便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和脚步声。恐怕是京城守备军到了。功亏一篑! 首领发出一声呼啸,身形一卷,消失于黑夜之中。 “别追了。”太子拦住想要起身去追的蔺逸珵道:“你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殿下可知此人是何等身份吗?”蔺逸珝问道。 “东陵国人。”太子想也没想便说出了刚才的事情。端阳王府,是他可以相信的人。“你们可有受伤?郡主可安全?可见到其他人?” “殿下放心,没有受伤。”蔺逸珝回道。“小妹已经被家中仆人护送回家。至于公主殿下和傅家兄妹,还没有下落。” “太子表哥放心吧,傅世子武功高强,有他护着公主和嫤汐,一定会没事的。就连这个草包都毫发无伤呢。”阮昭颖开口说道,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你才草包!要不是我救你,你早成刀下的鬼了!”蔺逸珵性子本来就活跃,遇到阮昭颖就像是遇到了冤家,互相斗嘴个没完。 此时的澄峪河上的桥头,局势已经被赶来的京城守备军控制住。行人的惊慌也少了很多,却都心神不宁,脚步匆匆地离开这炼狱之地。 傅子宸看着河岸边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每多走一步,双手都在颤抖。当时的情景,如果妹妹要逃跑,只能顺着人流往桥上走。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走上了大桥。 桥栏边,站着惊魂未定的柳家三姐妹。三皇子在守备军到来的那一刻就离开了,三姐妹只能待在桥上等待衡阳王府的人来接应。 “柳小姐,可有见过嫤汐?”傅子宸知道以当时混乱的状况,根本没有人有功夫去看别人,但他还是选择去问。 “傅世子,”柳素素施礼道:“素素见过傅小姐,远远看到她抱着一个孩子在跑,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可能是被人流推到对岸去了。” 傅子宸眼神一亮:“真的?你真的看见她了?多谢柳小姐!”傅子宸激动地向对岸跑去。 “大姐姐真是好眼力,那么多人都能远远看到。”柳悠悠突然开口道。 “柳悠悠,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柳灵灵依附于柳素素,一听这话便张口斥责道。柳悠悠虽是她的二姐,可素来不受宠,所以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说什么,有人心知肚明。”柳悠悠毫不在意,冷笑一声:“今晚跌入这澄峪河中的人真是多啊。都说这水里的冤死鬼最容易到阳间来寻仇,想来这凶手定是永世没法安生了。” “什么鬼不鬼的,听着怪瘆人的,柳悠悠,你少在那装神弄鬼。”柳灵灵觉得背后一冷,于是大声斥责柳悠悠来给自己打气。 只有柳素素一直面无表情的站着,可攥在手中的帕子却被捏的死紧死紧。 柳悠悠冷眼看着柳素素苍白如纸的面色,心底冷冷的嘲讽。人在做,天在看,她柳素素推傅嫤汐下去的时候没料到还有她这一双眼吧。 第九十四章 河心幽亭 傅嫤汐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就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来到了阴间。 直到感受到所在之处在轻轻的摇晃,又听到一阵规律的,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傅嫤汐才真切的意识到,她还活着。 她挣扎着用胳膊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才看清楚这是一艘乌蓬小船,而在这个漆黑又狭小的空间中,与她对坐着的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你?”傅嫤汐就着透进来的点点月光,仔细的打量着面前之人。“赫连世子!”这个人竟然是赫连从煜。 “又是你救了我吗?”傅嫤汐说道。大难不死,再见到他,她真的很惊喜。 “你衣服还没干,披上吧。”赫连从煜说着递给她一团黑色的物体。 傅嫤汐摸着黑去接,发现是一件斗篷。她听话地披上。周身瞬间弥漫起一身的酒味儿。 “你喝酒了?”傅嫤汐惊讶道。如此佳节,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连烛火也没有。 “现在在中游,等一会儿上了岸,就可以生火了,会暖和一点。”赫连从煜说道。 傅嫤汐听着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想来许是喝醉了,只好在黑暗中静静地与他对坐着。刚刚经历一场刺杀,再被人推下河,如今却莫名觉得很安心。 过了一会儿,船缓缓地停了下来。船夫通报了一声,便自己下船去了。 “走吧。”赫连从煜起身,矮着身子扶起傅嫤汐,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下了船,傅嫤汐才发现这是一个河心小岛,上面只有一座亭子和一片矮小的灌木丛。远处是京城里的灯火通明,周围是只有明月,星辰和晚风相伴的幽静之地。 “原来京城之中,还有此等静谧的去处。”傅嫤汐不由感叹道。 赫连从煜并不接话,只是默默地用腰间的短剑砍下几棵灌木,堆在一起,拿出怀中的火折,点燃了火堆。 而后坐在火堆边,将船夫从船上带下来的一坛子酒和一个食盒放在身边,什么也不说的就开始不停喝酒。 “你?”傅嫤汐奇怪道:“你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赫连从煜还是不说话,仰头又是一大口酒。 这是怎么了?傅嫤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颓然的赫连从煜。可人家不搭理她,她也不能自讨没趣的问这问那,只好转过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这个晚上,本该是良辰美景的佳节之夜,却在一瞬间血流成河。自己何其幸运,捡回了一条命,可其他的人呢?那个小女孩呢?是不是也那么幸运地活着。夜空之中北极星与月亮都是那样的明亮清澈,它们的光芒,可照见人间的悲苦了吗? 不知看了多久,傅嫤汐觉得倦意袭来,眼皮也有点困了。 她回头去看赫连从煜,发现他已然醉得十分厉害了。 “世子?世子!”傅嫤汐轻轻拍拍他的胳膊。“我们回去吧。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赫连从煜突然一动,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傅嫤汐,头枕在傅嫤汐的肩上,轻轻地磨蹭。 傅嫤汐低呼一声,想要推开赫连从煜,便听耳边传来一声柔软濡慕的声音:“娘亲,抱抱煜儿。” 娘亲?傅嫤汐一愣。御亲王妃?这御亲王世子好生奇怪,自己跑出来喝酒,喝醉了却叫着家里的王妃。 “世子,你先放开我。”傅嫤汐知道赫连从煜醉了,便柔声柔气地跟他讲道理。“你放开我,咱们回去找王妃。” “娘亲,煜儿不知道娘亲喜欢吃什么。每年生日做了给娘亲端来,娘亲都不理不睬。”赫连从煜说着,声音里竟然带来哭腔。 听到这句话,傅嫤汐瞬间心就软了。都说女子有天生的母性。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抱着自己的母亲,她又怎么能狠心把他推开呢。 就暂时充当一晚上这人的母亲吧。傅嫤汐安慰自己。双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拍着赫连从煜的后背。 “煜儿好生气,娘亲总是不理煜儿。”赫连从煜还在继续说着。“煜儿也是有脾气的!娘亲不理煜儿,那煜儿也不理娘亲了。” 傅嫤汐听得十分困惑。在她的印象中,御亲王妃是个温柔娴静的女人。过生日,自己的儿子给她做菜,理应很高兴很欣慰才是,怎么如此狠心地不理不睬呢? “煜儿这回是在聚贤楼买的一桌子菜,放了好多好多的辣椒,还有各种各样的调料,可难吃了。娘亲要不要尝一尝啊。”赫连从煜说着。“是不是很难吃,没法下咽对不对?娘亲生气咯!娘亲打煜儿吧,娘亲怎么不过来……” 傅嫤汐听着听着,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什么给浸湿了。她侧头一看,赫连从煜这样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哭了。 “世子……”傅嫤汐眼睛一热,心中燃起同情。看起来,赫连从煜与御亲王妃之间一定有什么隔阂,才让两人的感情如此生分。能让一个男人,在醉酒的时候都满心的伤痛,渴望着母亲能够关心他,爱护他,甚至是打骂都可以。 那天清晨,她第一次见赫连从煜,她以为他是个恣意妄为的不速之客;梅花宴上,畅风苑门前,她以为他是冷若冰霜,神秘的世子;祠堂外,他没来由的帮助她,她以为他别有用心,却在之后的每一次遇到后逐渐的信任他。她以为他是谦谦君子,温润清贵,那双眼睛里的温暖将她的心一点一点的融化。可今天晚上,他只是一个渴望母亲关注的孩子,脆弱而温顺。 傅嫤汐不禁就想到前世最后三年自己度日如年的日子,也是这样渴望着亲人。 思及此,傅嫤汐不禁轻轻地拍打着赫连从煜的后背,柔声说道:“世子,王妃怎么会怪你呢,你是王妃的孩子,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别难过了。” 或许是傅嫤汐的安慰起了作用,赫连从煜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久便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的傅嫤汐也在这宁静安详的夜晚逐渐进入梦中。 第九十五章 两心朦胧 风清月朗。 赫连从煜在迷蒙中悠悠转醒。 低头一看,才发现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夜里瑟瑟发抖,却因为疲惫始终没有醒来。 揉了揉有些疼的头,看到身上披着的斗篷,赫连从煜才想起来,昨天他在河中救起了傅嫤汐,因为醉醺醺的,便把她带到了这里。之后就是不停地喝酒。估计是她自己又把斗篷披在了他身上。 上一场病刚好没多久,现在又掉河,又挨冻,不知道会不会再大病一场。赫连从煜无奈的将斗篷盖在傅嫤汐的身上。看着依旧冷得颤抖的人,犹豫了一下,将她搂进怀中紧紧的抱着,为她取暖。 “娘亲!娘亲救我!”无助的小女孩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哭闹不止,几次险些被撞倒。 “孩子别怕,姐姐来救你了!”傅嫤汐冲过去一把抱住小女孩,往一旁跑去。 “傅嫤汐!你去死吧!”背后传来尖利的女声,傅嫤汐感觉自己被重重地一推。 抱着小女孩的傅嫤汐本来就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推,更是瞬间向前跌去。身后的人群拥挤着,奔跑着,傅嫤汐跌落在地上,顷刻之内被人群淹没。 “啊!”傅嫤汐惊叫一声,眼睛倏地睁开。 天边已泛起一丝光亮,原来是个梦。 傅嫤汐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赫连从煜的怀中,身上还裹着昨天那件斗篷。 傅嫤汐心中一颤,感觉自己的脸上如火烧一般。她轻轻推了推赫连从煜的身体,却发现他搂的很紧。傅嫤汐下意识地动了动,发觉身上的劲道松了。 “嗯?”赫连从煜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睛,对上傅嫤汐的双目。“醒了?” “你……”傅嫤汐用眼神示意两人的距离。 “对不起。”赫连从煜放开了双臂。傅嫤汐急忙坐起身子,向后挪了一段距离。 “昨天我......喝醉了酒,还把你带到这儿来,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赫连从煜解释道。 “没关系。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又怎么能怪罪。”傅嫤汐接话道。 “昨晚我喝得昏昏沉沉的,都忘了问你为什么掉在河中了。”赫连从煜凝眉问道。 傅嫤汐脸色一下变得很是沉重。“昨晚,本来是个团圆的日子,可是,澄峪河北岸,玄武大街上却发生了一场刺杀。我所看到的,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刺杀......”,赫连从煜面色一惊,从十三岁那一年起,每年的元夕之夜,他都会把自己放逐在酒醉不醒之中,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 “似乎是冲着太子来的。我和哥哥与太子和二公主结伴而行,刺杀甫一开始,就是朝我们这边来的。”傅嫤汐回忆道。“哥哥要保护太子和公主,我一时害怕出神,就被人群挤散了,最后只能顺着人流往桥上跑,最后,不知是被谁,推了下来。”傅嫤汐苦笑一声。差点丧命,却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昨晚的事态一定很严重,不知道太子是否安然无恙,否则京中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何况你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夜,如果再不回去,定北侯和世子一定会非常担心。我们要尽快离开。”赫连从煜有些焦急地站起身来道。 “好,走吧。”傅嫤汐跟在赫连从煜的身后走回昨日的小船之上。 “咦?那个船夫呢?”傅嫤汐看着赫连从煜拿起船上的船篙。 “他早就回去了。”赫连从煜道。“我每年元夕都会来河心亭喝酒,是他的老主顾了。这乌篷船的后面还系着一个小舟,每次把我送到这里,他就乘小舟回去。毕竟我会在这里待一整晚,总不能让他也跟我一样不回家吧。” 傅嫤汐看着赫连从煜波澜不惊的面容,不禁就想起了昨晚他像一个小孩一样在她肩头流泪的样子。 她很想问一问,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脆弱和孤独,又是为什么他与御亲王妃的关系如此的不同寻常。可转念一想,赫连从煜一定不愿意将脆弱暴露于人前,不然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躲到这河心亭中借酒消愁,傅嫤汐便止住了嘴边的话。 赫连从煜看着傅嫤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了然。自己昨晚一定是说了什么,亦或是他的举动本来就惹人猜疑,想了想,他说道:“你想知道的,终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 傅嫤汐一愣,看着赫连从煜坚定的眼神,想也没想的就回了一句:“好,我等你。” 回过神来,傅嫤汐才发觉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许诺什么誓言一般。傅嫤汐低着头,盯着自己来回绞动的手指,不敢抬头去看赫连从煜的表情。 “嫤......汐?” 过了良久,傅嫤汐的耳边突然传来赫连从煜犹豫不决的声音,他第一次,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啊?”傅嫤汐抬头,看到赫连从煜竟不知何时放下了竹篙,进到船中来。那双似乎装满了漫天星辰的眼睛里,此时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你......就要及笄了吧。”赫连从煜问道。 傅嫤汐没反应过来赫连从煜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只能点头道:“嗯。” 赫连从煜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把斗篷披上吧,快上岸了,清晨寒气重。”说完便走了出去,继续撑船。 傅嫤汐看着身影,思索了很久,才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傅嫤汐心中似被什么重重的一击,击出个巨大的口子,一个人就那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挤了进来,把心里装的满满的。 你在想什么!傅嫤汐惊觉自己的变化。前世的诸事没有着落,亲人的前路尤未可知,自己的命运更是无所依托,怎么能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自己渴望平凡,无比希望逃离因为权力争夺而紧扣的枷锁,皇亲国戚出身的赫连从煜,又怎么能是她的良人? 况且,御亲王府似乎是三皇子的助力,虽然前世赫连从煜后来失去了踪迹,无处可寻,但御亲王府在新皇登基后屹立不倒,次子赫连从熙得到重用这是事实。 傅嫤汐极力的抑制着内心疯狂滋长的情愫,然而越是遏制,一直以来与赫连从煜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是清晰如昨,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九十六章 安然无恙 澄峪河边。 刺杀之后,京城守备军很快控制了局面,京兆尹府也派出了和府衙役清点死伤的百姓,等着亲人的认领。 傅青衍和傅子宸召集了府中所有的家丁,在河两岸搜寻了整整一夜,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心里的绝望越来越大。 “侯爷,世子,快看,河上有船过来!”一个家丁指着澄峪河中逆流而上的一艘船叫道。 “真的有船,我们过去看看。”傅青衍说道。 来到河边的栈桥,清晨河上起了薄雾,烟雾迷蒙之中,乌篷船晃晃悠悠地向这边驶来,只能隐约看到船头撑船人的模糊身影。 “船上的!是什么人!”傅青衍提声问道,声音穿过雾气到达船中。 傅嫤汐一下就听出了父亲的声音。消失了一个晚上,父母和哥哥一定快要急死了。 她作势就要站起身来走出去,却被赫连从煜阻止道:“还没靠岸,船身不稳,先坐好。” 傅嫤汐只得坐下,她不想再落一回水了。 等了一会儿,感觉到船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傅嫤汐知道,这是船靠岸了。 她有些焦急地就要从船中出来,便听到傅青衍问道:“世子殿下,何以天光未明,自下游而来?” “昨夜乘船赏景,忘了时辰,今早听说京中之事才匆匆赶回。不知定北侯又是为何在此啊?”赫连从煜回道。 “这......”傅青衍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一个姑娘家失踪了一整夜,传出去总归对傅嫤汐名声有损。找人的都是侯府的自己人,不会乱嚼舌根,但如此大庭广众,若自己说出实情,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女儿。 本来想直接走出去与父兄相见的傅嫤汐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迟迟没有从船中走出。 赫连从煜当然知道傅青衍在犹豫什么,便说道:“定北侯不必挂怀,傅小姐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说着眼神不经意扫了一眼船舱。 傅青衍听得这似有深意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赫连从煜又道:“昨夜之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在此久留,不过昨晚风大水急,这船板有些破了,不如就请定北侯帮我瞧上一瞧罢。”说罢也不等傅青衍回答,一步跨上栈桥,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傅子宸在一旁困惑不解,不知道这御亲王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父亲给他修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父亲,他这......” 傅青衍抬手,示意傅子宸不需多言。随后吩咐身后的侯府家丁道:“你们去叫京城守备军来,就说世子的船漏水,找个人来修。你们都去。” 家丁们有些面面相觑,这御亲王世子好大的面子,只不过是船漏水,弄得侯爷连女儿也不找了。可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怎么能明白,于是都领命离开。 “父亲?你这是?”傅子宸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傅青衍环顾了周围,见四周无人,便沉声道:“还不出来!”语气隐忍着几分怒气。 傅嫤汐此时才从乌篷船的船舱中躬身钻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半干未干的贴在身上,外面还披着一件男人的斗篷。这样的样子,着实不能不让人往别处去想。 傅青衍一见傅嫤汐这副模样的出来,脸上霎时变得严肃,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已经是十分的气愤。 “爹......”傅嫤汐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怯意,几分委屈和一丝不自然。傅嫤汐是女儿,一直被傅青衍当做宝贝捧在手心里,很少见到傅青衍生气的模样。 “怎么回事!”傅青衍沉声说道,语气中是不容辩驳的威严与不能逃避的质问。 傅子宸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中就是一阵自责。妹妹与赫连世子孤男寡女的同处一晚,如果傅嫤汐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那都是因为他保护不周,自己怎么向父母交代,又怎么对得起妹妹。 想到这里,傅子宸上前一步,挡在傅嫤汐和傅青衍之间,说道:“爹,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嫤儿也不会......父亲,你要怪就怪我吧,不关嫤儿的事。” 傅青衍看了一眼傅子宸,说道:“虽然你救的是...有情可原,但的确也不能免责,你的事我待会儿再说。” 傅子宸却还要继续说,却被傅嫤汐打断。 “爹爹,哥哥,对不起。”傅嫤汐上了岸,站在父兄面前,低头乖乖认错。“我没事,只是掉进了河里,被御亲王世子救下,其他什么事都没有。” 傅青衍深深地看着傅嫤汐。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是了解,守规矩,尊礼教,个性也坚韧。至于赫连从煜,这些年的接触也让他对他的人品有个基本的了解,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所以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可还是免不了一肚子火气。 “你可知道,你娘听到消息,哭成了什么样子!前阵子的事才过去几天,又闹这一出,一个姑娘家,怎么就那么不让我放心!”傅青衍生气地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便放柔了声音,说道:“回去吧,别让人瞧见,再生事端。” 刚进入侯府,老夫人就派了人将三人叫到了清风苑中。 一进到屋中,傅嫤汐便看到了坐得齐整的侯府三房众人,老夫人的脸上表情严肃而沉郁,江映茹的脸上不停变换着幸灾乐祸和故作担忧的两种姿态,三房的傅青石和安昕依旧是漠然的样子。 右侧,坐立不安的莫泠云,眼睛红肿,脸上还尚有泪痕未干。一见傅嫤汐进来,顾不得其他,直接就扑了上来。 “嫤儿,你有没有事?伤着没有?哪里不舒服?”莫泠云上下左右仔细地察看这傅嫤汐的周身,生怕她哪里不好。 “咳咳...”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的轻咳道,作为提醒。 可莫泠云哪里管得了这些,仍是充耳不闻地询问着。 “娘。”傅嫤汐忙拉住母亲的手。“娘,我没事,好好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快担心死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莫泠云一听女儿没事,便放下心来,语气中也带了些责怪。 第九十七章 三房会审 “有没有事,小孩子说了可不算,还是请郎中来看看比较妥当。”江映茹在一旁突然不阴不阳的插进一句话来。 “二弟妹,你什么意思?”莫泠云回过头来,盯着江映茹。 江映茹被莫泠云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憷,强笑道:“大嫂这是怎么了?我是说,别是什么外面看不着的地方伤着了碰着了,请郎中来看看不是放心点嘛。”江映茹说的隐晦,可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 傅嫤汐消失了一夜,早上才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映茹心中想着,可面上还是一脸担忧。 莫泠云当然知道江映茹话里有话,于是便道:“嫤儿既然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何必再请郎中。嫤儿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才是。母亲,我带嫤儿下去歇息。”说着就要拉着傅嫤汐离开。 “大媳妇!”老夫人突然开口道:“二媳妇的意思是,嫤儿一夜未归,身为长辈,当然要关心她这一个晚上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咱们定北侯府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不能让人说我们对府上的女儿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吧!” “母亲!”莫泠云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了。护女心切,她开口就想争辩。她的女儿,谁也别想污蔑。 “娘!”傅嫤汐暗自扯了扯莫泠云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激动。在这个时候和老夫人对上,十分不明智,反倒会让别人觉得欲盖弥彰。 “祖母,”傅嫤汐上前一步说道:“昨天晚上,嫤儿和哥哥,同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二公主殿下,端阳王府的世子、郡王和潇然郡主,衡阳王府的三位小姐,以及太子少傅阮大人的两位小姐一道,在河边遇到了刺杀。在逃跑的时候,嫤儿被推下了河。幸得一位家住南岸的妇人所救,才得以死里逃生。今晨沿河而上,正巧遇到了在找寻嫤儿的父亲和兄长,才回到了家中。祖母当知,昨晚的刺杀可谓惊心动魄,惨烈至极,嫤儿方知人命如草芥,能毫发无伤,捡回一命实乃老天眷顾。祖母爱护嫤儿,嫤儿自当铭记于心,又何必在乎无知外人之言,反倒伤了自家和气。” “大姐姐,祖母只是关心你,毕竟一夜未归,实在是让人万分担忧。蓉儿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姐姐心中必是难过,但大姐姐千万不要误解了祖母的好意,伤了祖母的心呐。”傅婉蓉柔柔弱弱的开腔道。她一听傅嫤汐掉下了河,就恨不得自己也在当场,定要让她再也爬不上来才好。如今傅嫤汐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她便期望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并非真的爱护傅嫤汐,只是想知道傅嫤汐是否失了清白而已。傅嫤汐的一席话,让她的心一半放下,一半又提起。放下的是侯府不怕声誉受损,不会影响傅婉蓉和傅子安;提起的是傅嫤汐什么事都没有,她心中不太痛快。 傅婉蓉这话一说出口,老夫人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如果能请郎中进府,再让郎中说明傅嫤汐没事,这样不仅让傅嫤汐的声誉不再,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嫤儿,你妹妹说得对,你年纪还小,有些地方注意不到。还是请郎中来看一看,让祖母放心啊。”老夫人故作担心道。 此时,三婶安昕突然就插嘴道:“老夫人,嫤儿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要是请了郎中,这......” 话还没说完,就听老夫人冷冷地打断道:“好了!来人,去请秋先生来。”这秋先生是京城有名的女郎中。 见二房和老夫人费尽了心思,就是要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泼,傅嫤汐心中冒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这时的场景,多像前世的殒命之夜!可这一次,她傅嫤汐不会再后退了! “祖母,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昨晚我要保护太子和二公主,妹妹也不会走散,落入水中,更不会被人猜疑污蔑!祖母若是害怕侯府声誉有损,那就罚我好了!”正当傅嫤汐想要继续与老夫人理论之时,却没想到傅子宸率先冲了出来。 傅子宸同傅青衍已经在一旁听了很久,从一进门,二婶和老夫人就揪住此事不放。 傅青衍是一家之主,纵然再不愿女儿被污蔑,但却不好开口。后院几个女眷之间的事,男人一旦开口,很容易把事情激化。但本来就满心愧疚的傅子宸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爆发。 傅子宸这么开口,把傅嫤汐从失去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只听老夫人道: “宸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怪祖母猜疑污蔑了你妹妹吗?”老夫人责问道。“难道你是要让我惩罚了你,然后让世人都知道我这个老太婆不愿意让自己的孙子救当今的太子和公主,只能救自己的孙女吗!” “难道不是吗?”傅子宸回道。“祖母难道不知道,请了郎中的后果吗?你让妹妹今后怎么做人?祖母这么担心妹妹和侯府的声誉,难道不就是在怪我只顾着救了太子和公主,没有照顾好妹妹吗?” “你!”老夫人气极,指着傅子宸道:“你妹妹一夜未归,谁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我让郎中来给她检查身子,也是为了侯府,为了你!你倒好,竟然把我置于不忠不义之地,是何居心!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倒打一耙......” “母亲!”傅青麟突然大声吼道,打断了老夫人口不择言的指责。 傅子宸听到老夫人的话,脸上逐渐的浮起一丝冷笑。老夫人的意思,他心知肚明。只是,老夫人口不择言的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知道妹妹又会受多大的伤害。 傅嫤汐看着面前无法收拾的一切,内心波涛汹涌。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哥哥因为老夫人的打压远走边关。前世的原由她早已记不清楚,可这一世,一样的事情,通过不一样的前因,到底还是发生了。 “哥哥。”傅嫤汐上前,握住傅子宸的手,轻声道:“我不在乎其他人,只在乎你和爹娘好好的。” 第九十八章 嫡亲祖母 老夫人被傅青麟那一吼,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愣了半晌,才心有不甘的坐下。 “嫤儿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您也累了,我们就先告退了。”傅青衍脸色严肃而铁青,站起身来说道。说完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莫泠云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拽着傅子宸和傅嫤汐也离开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难道我还有怕他不成吗!”老夫人指着傅青衍一家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冲傅青麟嚷道。 “母亲。您为什么就不能沉住气!”傅青麟说道。“难道您非要闹得母子失和,到时候大哥对您一点情义都不讲,您才满意吗!” 老夫人听言,觉得有理,盛怒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江映茹和傅婉蓉以及傅青石夫妇在一旁看着两人打哑谜,一脑子雾水。 “都下去吧,我累了。”老夫人疲惫的说道。 “母亲好生休息。”傅青麟和傅青石等告退离开。 三房院中 “安昕,刚才你怎么帮着傅青衍他们说话?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掺和他们的事吗?”傅青石压低声问道。 “我帮傅青衍说话,傅青麟就会跟傅青衍斗得更狠!你别忘了,如今咱们不是孤立无援了,那人这次进了京,就意味着傅青麟求我们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安昕话不说透。脸上的表情奸诈而狠厉,与平常的胆小怯懦判若两人。 “对啊!”傅青石抚掌笑道:“安昕,还是你想得周全。傅青麟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支持的是傅青衍,到时候他肯定一门心思的除掉傅青衍,我们就能......哈哈哈。” 青芜院中。 傅青衍和傅子宸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对坐着,莫泠云坐在傅青衍的身旁不停的叹气,傅嫤汐则坐在傅子宸的身边耐心地等着。有些事情,应该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 “小宸,你今天太冲动了。”傅青衍开口道。语气中并无责备。 “我只是不能忍受她们如此诋毁妹妹。以前,也只是背后说说而已,今天......”傅子宸气道。 “你是小辈,无论如何,不能跟长辈争辩,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能压得你永远爬不起来。”傅青衍警告道。 “我知道。”傅子宸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可是她,算是哪门子的长辈!”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傅嫤汐眼神一闪,果然,傅子宸是知道真情的。 “宸儿!”莫泠云出声阻止道。 “罢了。”傅青衍摆了摆手,示意莫泠云不必顾忌。“这么多年,仁至义尽了。” 傅子宸与莫泠云听了傅青衍这句似叹似怨的话,都不约而同重重地叹了口气。 “嫤儿,我知道,早在你落水刚刚醒来的那几天,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对吗?”傅青衍突然问傅嫤汐。 “是。”傅嫤汐点头道。那天,她跟傅子宸谈话中提及了此事,试探出了哥哥知道真相,从那天起,她一刻都没有放弃找出真相。 “以前,我和你娘总觉得你还没有长大,所以不愿意告诉你。以免你因为这件事与你的祖母,叔婶之间产生嫌隙。”傅青衍顿了顿,继续说道。“却不曾想到,造成了最终无法收拾的后果。” 傅嫤汐双拳紧握。无法收拾的后果?在座的四个人里,恐怕也只有父亲和她深切地知道,那个无法收拾的后果到底是什么! “现在,你既然也猜到了,我们也不再瞒你了。你即将及笄,未来还要出嫁,爹娘不能护着你一生一世。”傅青衍有些怅然。 “爹爹,我都明白。”傅嫤汐回道。 “她,不是你的亲祖母,更不是,我的生母。”傅青衍的语气突然变得凄惶。 “当年,她与你祖父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直到......” “圣上有旨,定北侯世子傅正南文武双全,今有端阳郡主蔺芊芊,端庄淑惠,实属佳偶天成,朕体恤定北侯膝下独子征战沙场,特赐婚定北侯世子与端阳郡主喜结良缘,择日完婚。钦此。” “爹,我不会娶那个什么端阳郡主的,我的妻子只能是清秀!”当时还是定北侯世子的傅正南冲进了老侯爷的书房。 “胡闹!安家那个小姐个性阴沉,心术不正,不是正妻之选。况且圣旨以下,你不娶也得娶!”老侯爷拍了桌子。 就这样,两个月后,端阳郡主风光大嫁。可不到一个月,皇商之女安清秀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定北侯府。 “正南,先帝已经驾崩,公公也逝去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能够兑现?”清风苑里,安清秀抱着刚刚四岁的傅青麟说道。 “清秀,你可别忘了,端阳王府的老太君,大长公主还活着。郡主和当今皇上可是表兄妹!何况,她的亲哥哥还是端阳王,想让你升成平妻,不太容易。” “哼!傅正南,我看你是不想升我做平妻了吧?这么些年,你的承诺早喂了狗了!我看你就是爱上那个女人了,又给她建了个梅园,又把她的儿子封了世子,我真是瞎了眼,竟然相信你的鬼话!” “后来,我的生母在她寿辰的那一天,急病过世。老端阳王是端阳王府几代之中唯一一个娶了皇家公主的人,所以母亲是昭帝的甥女,也是先帝的表妹。母亲在世时,她争不过母亲的权势,母亲去世之后,她待我视如己出,终于让端阳王府和先帝松口,立她为正室。”傅青衍缓缓地说着。 “直到当今圣上继位那年,端阳王府得罪了太后,我也带兵出征,回来之后,才发现有些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说出了深埋多年的往事,傅青衍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 莫泠云轻轻地握住傅青衍的手,无声的安慰。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老夫人每年寿辰都要一切从简遥敬先人,为什么在前世傅青衍入狱后才大张旗鼓肆无忌惮。 “爹爹,你难道没有觉得,我的祖母,病得很蹊跷吗?”傅嫤汐问出心中的疑问。她才不会相信安老夫人有那个好心静静地等待端阳郡主死去。 “怎么会没想过,只是,”傅青衍说道:“没有证据。” 第九十九章 武试遴选 玉蘅轩中。傅嫤汐彻夜未眠。 从最初的怀疑,到如今的真相大白,端阳王府摇身一变成了自家的表亲,傅嫤汐心中有些感慨。 好在端阳王府家风端正严谨,为傅嫤汐所敬佩,心中的惊喜还是有的。 只不过,傅嫤汐很快就想到了另外的层面。端阳王府蔺家,前世与定北侯府可谓是老死不相往来。端阳王蔺城究竟知不知道两家之间的这层关系?亦或是,他知道却不肯相认?还是两家的相认会犯了某些人的忌讳? 傅嫤汐思前想后,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更大。 从端阳王府菊花宴中王妃和郡主对待母亲和自己的态度,以及梅花宴兄妹三人全体赴宴上来看,端阳王府应该是没有忘记定北侯这门表亲,更愿意与他们相处。 只是,恐怕如衡阳王柳家这般,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所以傅青麟才会阻止老夫人的话,而让父亲对他们还有几分亲情。 但是,她绝不会再让老夫人和傅青麟来蒙蔽他们一家了。 清晨刚到,傅嫤汐就披衣下床。一夜不眠的后果就是略显苍白的脸色,发黑的角,以及虚浮的脚步。 “墨书,前段时间因为真假傅敬之的事情,墨竽和墨笙来回奔忙。本来我不愿意让他们再受累,但是有一件事实在是万分火急。你想办法出去,请他们......”傅嫤汐悄声吩咐道。 墨书领命而去。 一定要尽快找到老夫人谋害端阳郡主的证据,傅嫤汐打死都不会相信她会是清白的。 用过早膳,傅嫤汐决意到院子里逛逛。 昨日,刚一听到自己的嫡亲祖母的故事,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端阳王府把最宝贵的女儿嫁到了定北侯府,以为她能够觅得一生良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可是哪里能想得到如意郎君另有梦中佳人。 傅嫤汐不知道祖母是否爱着祖父傅正南,但当年大魏民风尚未如今天一般开化,相对保守而拘束的很。端阳郡主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小姐,揭下盖头的那一刻起,应该是将后半生的情意都系在他身上了。 可惜,傅正南当不起端阳郡主的情意,他辜负了端阳郡主的深情,也委屈了安清秀的情意。若说错,纵然老夫人真的害了端阳郡主,十恶不赦,可所有的源头还都在祖父傅正南这里。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给了这个,就给不了那个。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的付出,何必勉强捆绑在一起,倒不如各自潇洒痛快。 不知不觉,傅嫤汐就走到了畅风苑中。这座院子,应该是当年祖父为祖母修建的罢。这又算什么呢?爱情?亦或是,怜惜?但在傅嫤汐想象之中的端阳郡主,应该哪一种都不屑于得到。 傅嫤汐才踏进园门,就远远看到飞雪亭中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孤独地站着,苍凉而凄惶。是傅青衍。 多年来不曾提起过得往事,在昨日再次说起,才发现以为可以慢慢遗忘的事情,实则在心中牢牢地记忆。亲口回忆伤心事,可想而知是何等的感受。 看着傅青衍的背影,傅嫤汐突然就想到了那晚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赫连从煜。人生在世,连最初的那份母爱亲情都成了奢望,又怎能不教人痛彻心扉。 好在,爹爹遇到了娘亲,两个人两情相悦,终成眷属,彼此相濡以沫,多少也能填补父亲心中的空缺。 赫连从煜呢?他会遇到这样的人吗?前世他正当年华,英年早逝,也没听说过曾有个妻妾或是红袖添香的知己陪伴身边,想来他会是孤寂的吧?他在船上所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呢?她,傅嫤汐,有那个福分吗? 不要在想他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自己绝不能为了这种事费神。傅嫤汐在心中告诫自己,却忘了世间唯独情之一字,最是由不得人。 “嫤儿?”傅青衍回头,恰巧看到了在园门口纠结着的傅嫤汐。 傅嫤汐走到傅青衍身边,轻声唤着:“爹爹。” 傅青衍看着面前的女儿,乖巧懂事,想到妻子的温婉体贴,长子的德才兼备,心中不禁欣慰:“嫤儿,爹一定会让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的!” “嗯!”傅嫤汐重重地点点头。她相信爹能做到,自己也一定会快乐幸福的。 月末,便是大魏朝官的武选。定北侯府世代军功,就意味着傅子宸只要能进入遴选的前十名,一定能做一个副将以上的军官。 遴选不仅比试武艺,气劲,亦要比试排兵布阵的兵法之能,因此难度很大。 但,不出人所预料,傅子宸以武选第二名被封为右军副将,皇帝赐封“文武双全”之称。 傅子宸的结果并不能引起京城百姓的关注,毕竟堂堂定北侯府的世子不会打仗,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最受瞩目的实际是武选第一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听说叫程冶。出身卑微,父母亲都是大户人家的仆人,许是主人家恩典给脱了奴籍,才有幸能参加武选,一战成名。 傅子宸自恃熟读兵法,却还是棋差一招。若不是这程冶武艺不精,说不准傅子宸这“文武双全”四字就要拱手让人了。 除此之外,此次得以选入军中充任将领的,大多数都是出身寒门的子弟,京中的一些达官贵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不过最让傅嫤汐注意的,则是平南侯的嫡长子韩语迟,竟然也在榜上前十之列,相比之下,那世子韩征,就差的太远了。 “青麟啊,你刚入兵部,有些事要抓紧时间去做,晚了,就步步皆输啊。”茶楼中,江至南一边品茗,一边说道。 “岳父大人说的是。”傅青麟颔首答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此次武选,上榜五十人,其中竟有三十七人都是出身寒门,就连头名武状元都是寒门子弟!”江至南正色道。“你可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这有什么?达官贵人怎么会把自家的儿子去送死,一般都送到六部和翰林院去养闲差了。”傅青麟不以为意。 江至南闻言就是哈哈一笑,摆摆手,表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第一百章 烽火乍起 “青麟啊,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大魏的军事啊。”江至南笑道。 “岳父大人,是青麟愚钝。”傅青麟惭愧道。 “诶,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是定北侯,不能担任军职,不知此中情由也在所难免。不过今后你入了兵部,一定要事事上心!别忘了,在王爷的心里,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江至南将右手攥成拳——军队才是拱卫权力的最坚固力量。 “愿听岳父大人教诲。”傅青麟说道。 “历朝历代,都一直有着一个墨守成规的规则,能就是文官靠资历,武官靠军功。资历,说明白些就是年纪,出身,可军功却不同。平日里平上一窝盗贼,战场上砍下几颗脑袋,就能扶摇直上!就算没有战事,也有的是升官的机会。所以曾经是出身底层之人向上爬的扶梯!”江至南喝了一大口茶,继续道。 “你知道,二十年前,四国合兵来犯,那几仗打得血流成河,定北侯所掌的左右军,平南侯所掌的左右卫军伤亡惨重。仗虽然打赢了,可兵力没了。当年老衡阳王得太后娘娘赏识,着手整顿四军,准许平日操练能力优者优先加官进爵。后来渐渐地,国泰民安,没有仗可打了,那些达官显贵们觉得这是条好路自,都挤破着头把自家的儿子送到军中去,谋个不大不小的官,吃着皇粮升官发财。” 傅青麟愣愣地听着,合着现如今这四军之中,全都是些酒囊饭袋之徒,会打仗的没几个呗。 “这么多年,四军中的局势从未改变,可这一次,竟平白进来了这么多的低下之人,王爷是怕,这是当今想要秋后算账了!”江至南压低声音提示道。 “您的意思是?当今...起了疑心?可,贵妃娘娘还......”傅青麟惊讶道。 “后宫终究只是后宫,与前朝不能相提并论啊。”江至南叹道。“当年,太后娘娘为了解京师之患,求娶四大王侯府的女儿入宫为妃,只有你们定北侯府到现在都是清清白白,四面不靠。端阳王府已经失宠,势力不足为惧,若是当今想要重回以前四大王侯不得与皇室联姻的状况,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傅青衍!”江至南道。 “圣上他?真的想要?这样不怕生出乱子吗?”傅青麟皱眉道。 “所以啊,这一次才会有这么多的寒门子弟赐封军中将官!”江至南嘴角微微扬起看透一切地得意:“古今当权者,都知道,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盯着江至南攥紧的拳头,傅青麟沉声道:“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这些贫贱之人无依无靠,你的提携就是他们的靠山,自然也会跟随着你。咱们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你弄进兵部,可不能让王爷失望啊!”江至南拍拍傅青麟的肩膀,语重心长。 “请王爷和岳父大人放心,青麟定不辱命!” 已是二月中,京城的天气已经和煦了很多,正午又暖阳,就连春风都是带着暖意的。 玉蘅轩中。傅嫤汐正卧在软塌上看书。芷画踌躇着走了进来,有些欲言又止。 “小姐,有一件事情,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芷画结结巴巴地开口。 “什么事?吞吞吐吐地,有话就说。”傅嫤汐放下书,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芷画说道。 “你怎么跟玉棋学得婆婆妈妈的,快说便是,再不说,我可不听了。”傅嫤汐作势就要闭上眼睛睡觉。 “别呀,小姐!”芷画急道。“是,是关于三,三老爷的事情。” “三叔?”傅嫤汐来了兴致。“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 “也不是。”芷画索性干脆一并都说了。“过年的时候,大概是正月里的十四吧,夫人教我跟着红袖姐姐到街上去采买些布匹来,小姐您也知道,夫人要给侯爷,世子和您做衣服,从不拿仓库里的。” “谁知道,我竟然在街上遇到三老爷了,鬼鬼祟祟地,煞是奇怪。小姐经常让墨家姐弟给您查探些消息,我也想着能给小姐分忧,就想着追过去看看,哪知道一转眼就不见了。红袖姐姐跟在身边,我也不好去找,所以就只好,回来了。” “你说你看到了三叔?在什么地方?”傅嫤汐问道。 “在玄武大街临着澄峪河的一处酒楼附近,那里有一家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芷画回道。 那个地方?傅嫤汐心中一动,这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啊。正月十五就是在这附近发生的刺杀,致使无数百姓伤亡。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傅嫤汐说道。 “我本来是想回来就告诉小姐您的,可那天晚上您在想事情,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哪能记得住嘛。今天在府里碰见了三老爷,我才想起这事来。”芷画道。 正月十四日,刺杀的前一天,出现在事发地点,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三叔是经商的生意人,走到那里去也是情由可缘的,希望是她们多虑了。 傅嫤汐正想着这件事,就听外面“蹬蹬蹬”,急切地脚步声,随后便是一阵焦急地敲门。 “进来。”傅嫤汐扬声道。 “小姐!”推门而入的是墨书。“出大事了!北陈,犯边了!” “你说什么?”傅嫤汐大惊之下,“腾”地从榻上跳起。“北陈?犯边了?” “正是!”墨书气喘吁吁地说道:“墨竽姐说,京城中早就传遍了,这一次,南逃的难民比送军报的传令兵都快,京郊的几个县都塞满了。不过,这都是传说的,现在城门紧闭,真实的情况,谁也不知道。” 傅嫤汐跌坐在床榻上。脑中不停地搜寻着,前世并没有这一场战事?前世这个时候傅子宸远走边关,父母心力交瘁,可唯独没有战争。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北陈?想到父兄即将披挂上阵,傅嫤汐心底一阵发寒。难道终究还是躲不掉天地命理,还是要低头吗?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重生以来,这么多事都改变了,这件事一定也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天命之义,万变不离其宗;人事之义,缘法变而果相异。”掉在地上的书页,恰好翻到这一页。 第一百零一章 披挂出征 北陈国,乃是大魏北方的一个小国,在大魏建国之前就盘踞了整个北方,势力十分强大。 第一任定北侯,在辅佐大魏第一任皇帝开国之时,就曾三次长驱直入北陈王庭,打得北陈北撤几千里,分裂成如今的北陈国和东陵国,最终派使臣进京请降。可以说,正是定北侯打下了大魏北方的这一大片疆土,也应此晋封定北侯,万世袭爵,拱卫大魏朝的北疆。 大魏朝与周边四国之间自立国以来就是时战时和,大魏被四方夹击,许多次想要出兵收复某一个国家,都会被其他的三个所牵制。 四国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因此就算从不联合,但都不约而同的将矛头对准大魏。 大魏兵力有限,因此也只能维持着平衡的现状。所幸大魏军力制约五国相安无事还算绰绰有余,故而几百年来四国也不曾起过灭亡大魏之心。 直到如今的皇上刚刚登基的那一年,形势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北陈,东陵,南越与西塘四国突然同攻大魏,虽是各自为战,却给大魏造成了威胁,甚至一度兵临京城。 那个时候,民心不稳,军心涣散,京城的达官贵人忙着收敛钱财等着跑路,城中的百姓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往城外出逃,几次冲击守卫城门的监门军。敌军还没来,自己就先乱起来了,当时大权在握的太后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将京中贵族家的女儿选入宫中为妃,更是违背了祖先定下的规矩,与四大王侯联姻。 就是这个时候,是老衡阳王第一个把唯一的女儿送入了皇宫,有带头将衡阳王府所有的家财作为军饷,全部捐给朝廷。 这一举动,给当时虽然也捐献了钱财,但避之不及地将女儿匆忙嫁往江南的端阳王府想必,真可谓是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因此衡阳王府得到了太后的充分信任和宠幸,甚至将自家的亲侄女杨氏许给了当时的衡阳王世子柳远风。 那时,太后的这个侄女比公主还受宠,可想而知衡阳王府的地位一夜之间就跃上了巅峰,几百年来与其他王侯世家互相制衡的局面开始改变了。 那之后,也不知是怎么了,大魏的军队开始了艰难却又不断地胜利,用四军几乎损失殆尽的代价将四国军队打回了边境以外,四国再次请降。 二十年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太后早早薨逝,杨家衰败,如今的衡阳王妃退避佛堂。四军中充斥着只吃饭不干事的闲人,实力大减。谁也没想到,北陈国,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犯边。 “小宸,”书房里,傅青衍与傅子宸相对而坐,相对而坐。“如今军中怎么样?” 傅子宸苦笑道:“不太好。半个月,才把那些脑满肠肥的将官门清理出去大半,好在这么多年,军中的操练没有荒废,如果真的到了战场,不至于被人打得抱头鼠窜。” “唉。”傅青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二十年啊,太安逸了!想当年,我也算是临危受命,披挂上阵,在擎山界与北陈打了三天三夜,血流成河啊!到底是把他们赶回了擎山界以北,进贡投降。可是这二十年来,我居于庙堂一隅,再拿不起手中的长剑了。” “父亲,您放心,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失败的。”傅子宸坚定道。 “嗯。圣旨过两天就会下来了,如果没有意外,一定是我执掌帅印,二十年了,不知道这身子骨还有没有当年灵光啊!”傅青衍感慨道。 “父亲多年来都未曾荒废习武,当然不会。此次还有儿子与父亲一同出征,必不会辜负圣上重托。”傅子宸说道。“父亲,那个武选时得了第一的程冶,儿子与他多日相处下来发现,他真的是一个排兵布阵的奇才,如今年纪也尚轻,假以时日,必是个军师之材。” “嗯。当时我看那程冶就不容小觑。”傅青衍点点头。“对了,还有一事,我记得韩应胥的那个长子好像在右军任了一名参将,世子倒是在左卫军任副将。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左右军是定北侯的治军,左右卫军是平南侯的治军,韩语迟不在左右卫军中任职,却跑到了右军中来,不由得让人怀疑。 “此事请父亲放心,”傅子宸回道:“韩兄为人正派,一身正气,在军中更是能吃苦,肯下功夫,他与平南侯之间关系很不好,所以父亲不用担心。” “你心中有数便好,将来这些都要你自己用心去处理,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傅青衍嘱咐道。 这几日的定北侯府,气氛有些压抑。莫泠云茶饭不思,日日失眠,强颜欢笑,身上一下瘦了好多。毕竟,时隔二十年,要看着丈夫和儿子一起出征,哪一个女人都不能毫无反应。 傅青衍要在家准备出征的物什,每日都会陪伴着莫泠云说说话,安慰一下让她宽心。傅嫤汐为了不让莫泠云再额外分心来照顾她,即使同样也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但在父母面前并没有丝毫的表露。 终于,二月十九,大军开拔。傅青衍和傅子宸穿上厚重的银甲,早早地就要进宫觐见皇上。 莫泠云和傅嫤汐相互挽着,站在青芜院门前,不停地叮嘱着。脸上挂着笑容,眼泪却往心里咽。 “注意安全,受伤了就赶快治,不要拖着。” “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嫤儿,不用挂念。” “我等你回来。” 莫泠云柔声地说,傅青衍就静静地听,眼神交汇着,多年的夫妻,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 “宸儿......”莫泠云拉着傅子宸的手,满心不舍。 “放心吧,娘,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您就等着凯旋的好消息吧!”傅子宸故作欢乐地说道。 “是啊,娘亲,爹爹是沙场宿将,哥哥又武艺高强,胜利指日可待。”傅嫤汐也在一旁劝道。纵然她心中满腔关心和担忧,可依然要表现地轻松。 “去吧,去吧......”莫泠云轻轻推了推傅青衍的身子,示意他们快走,自己微微转过头去,那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傅青衍与傅子宸毅然转身,大踏步离去,再没回头。 傅嫤汐看着两个伟岸坚毅的身影,内心在默默地祈祷。 第一百零二章 粮草遭劫 自从傅青衍与傅子宸带兵出征之后,傅府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之下,多了几分压抑。 莫泠云的胃口越来越不好,身上瘦了很多,以往的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傅嫤汐知道,这是莫泠云担忧过度造成的,因此每天三餐都会固定到青芜院中陪着莫泠云用膳,看着她把已经少得可怜的饭慢慢吃下去。 “娘,你不是答应过爹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吗?现在这个样子,爹爹回来看到了,岂不是要骂我了。”傅嫤汐撒娇式地劝说莫泠云再吃一点。 莫泠云摆摆手道:“我真的吃不下了。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是吃不下饭。虽说你爹以前也多次随你祖父出征,我也是这么在家守着等着,可这一回,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娘,你就是爱胡思乱想,既然爹爹那么多次出征打仗,您才该放心呢。而且,还有哥哥不是吗?”傅嫤汐笑说道。 “嗯。也许吧。” 母女俩正说着话,便见绿意从外面进来。 “夫人。大小姐。”绿意施礼道。“老夫人说有要事知会夫人。” “要事?”莫泠云皱眉道。“那我们就到清风苑去吧。”说着就要站起来。傅青衍走后,她真是一点也不想再去见这些人了。 “不是的夫人,”绿意忙道。“老夫人派了陈妈妈来传话。” 明明说有要事,却又只派了个奴才来传话,想来老夫人也不是很想见她们吧。傅嫤汐心下了然。 清风苑的佛堂中,独有老夫人与傅青麟面对着观音菩萨的像跪在蒲团上。 “青麟,现在你该跟我说句实话了吧。”老夫人开口道。“你对那个莫氏......” “母亲,你是想要儿子万劫不复吗?”傅青麟打断道。 “我怎么会....这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吗?”老夫人一门心思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些事情,母亲心中明白就好,又何必问我。”傅青麟避左右而言他。 “她究竟有什么好?这么多年了!当年傅青衍娶亲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值得你心心念念这么久都忘不了!”听到傅青麟默认,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 “那又怎么样,若不是傅青衍早生了几年,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我的!这一点,难道我跟母亲你不是十分相像的吗?只要是我喜欢的,谁也不能抢走!”傅青麟冷冷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自然是我该知道的。”傅青衍道,顿了顿又说:“傅青衍知道的也是他该知道的,所以只有他死了,母亲才能安全,我的仕途也能一帆风顺,否则......” “你!”老夫人跌坐在地上,惊恐的指着傅青麟,说不出话来。 “母亲只需要按照我说的,把王家那个婆子放在大房就行,其他的,不用管。”傅青麟说罢,甩袖而去。 过了好久,老夫人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跪在菩萨面前,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 青芜院中,陈妈妈已经走了。莫泠云和傅嫤汐防备而又审视地目光不停地打量着面前跪着地一排丫鬟婆子。 “奴婢见过侯夫人,大小姐。”众人叩头道。 “既然是老夫人关心我的身子,那就留下来吧。”莫泠云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傅青衍刚走,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大房里塞人了。恐怕是受够了二十年来大房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状况了。 三月初,大军出征已有近半月,应该已经到达了前线。傅嫤汐关在府里,对外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着急地只上火。 直到一则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的消息出现,傅嫤汐才终于得知了一丁点关于此次战事的消息。 “你是说,外面都在传言,运往前线的粮草被盗匪劫走了?”玉蘅轩,傅嫤汐听到芷画说出的消息,十分惊讶。 “是。府里也传遍了,还听到有人说什么大军没了粮草,凶多吉少......”芷画口无遮拦地说道。 “芷画!”紫琴在一旁狠狠地瞪了芷画一眼,让她不要胡说。 “小姐,别听外面人瞎说,说不定是有人别有用心呢。”紫琴道。 傅嫤汐一想也是,押送粮草的都是兵部下属的精锐地运粮队,怎么能被一些山匪宵小劫了去。 傅嫤汐以为,这只是一间不能当真的传言,没有想到,过了两天,兵部尚书吴晋被贬为平民,无数人亲眼目睹了他和吴家的二少爷被御林军亲自从吴府押进了天牢。 这样一来,无疑就是证明,前几天的传言是对的,运往前线的粮草被劫了,兵部尚书难逃其咎。傅嫤汐心中深深地痛恨着趁火打劫的盗匪,心中对父兄的状况又平添一层忧虑。 这件事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粮草对于战事的作用,几乎可以是决定性地。可如今粮草没了,百姓们心中都在犯嘀咕,大魏还有打胜仗的希望吗?一时间,京城吴家成了百姓的众矢之的,连三岁小孩儿说起吴家都能骂上两句。 是夜,天牢。 一个披着黑衣斗篷的人急匆匆来到天牢门前,手一抬,亮出一张令牌。天牢的守卫不敢阻拦,恭恭敬敬地将他放了进去。 “吴大人。”黑衣人走到最里面的牢房门前,低声叫道。 牢房中靠墙坐着的中年男人一惊抬头,看到来人的面孔反倒镇定了下来。“阁下不惜屈尊到此,吴某受宠若惊。只可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来人不怒反笑:“吴大人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江南的事,看来吴大人是知晓个中缘由了。” 吴晋一愣,复又嘲笑道:“那又怎样,从我这里,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我猜,一定有人向吴大人许诺过,只要你守口如瓶,自会保你性命。”来人的口气有些玩味。“不过,吴大人难道就不想一想,橫乡那么个一马平川的地方,哪来的山贼盗匪呢?” 第一百零三章 吴家覆灭 “你!”吴晋惊得目瞪口呆。“你,什么意思?” “吴大人官居一品,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来人讽刺道:“从江南事发,吴家就已经走在一条死胡同里了,没有出路。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兵部侍郎?” 吴晋死死地盯着来人的脸,仔细地搜寻着哪怕一点点破绽。最终却一无所获。 “我有什么好处?”良久,吴晋终于问道。 来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说道:“保吴家大少爷不死。” 吴晋脸色变得如死灰,最终从紧闭地双唇中蹦出两个字:“成交。” 粮草被劫的事情,在持续不断地发酵,每一天,京城中都有不同的传言。 三天后的午时,前兵部尚书吴晋与吴家二少爷同赴午门斩首,圣旨明确说明,此事乃兵部尚书玩忽职守,任人唯亲,因为罪行不重大,不牵连九族。 就在傅嫤汐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不曾想到又有接二连三的消息,引起了京中的轩然大波。 三皇子赫连从枫,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为自己的皇子妃请罪。据说皇帝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但他还是长跪不起,以惩罚自己识人不清。 谁知道,到了晚上,三皇子府邸便传出,三皇子妃吴氏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到三皇子,十分愧疚,不胜惶恐之下悬梁自尽了!三皇子与妻子伉俪情深,当场在宫门前晕了过去。而不到一个时辰,因接连失去丈夫,儿子和女儿的吴夫人,也急火攻心,一并逝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嫤汐心头可谓是万般滋味杂陈。吴晋和吴家二少爷斩首,吴悦自尽,吴夫人病逝,这意味着兵部尚书吴家,前世的皇后外戚,在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这么悄然覆灭了。 衡阳王府在这件事情上,处理的果断而狠辣,弃车保帅,将吴家当做一个弃子,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丢了。吴家唯一存活着的吴家大少爷,一夜之间也不知去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傅嫤汐应接不暇。 不过是一个粮草被劫的案子,圣旨上都说了不追究,不连坐,可三皇子和衡阳王迅速地撇清了与吴家的一切关系,还落得个感念旧情的好名声。 玉蘅轩中,傅嫤汐又一次在黑暗中沉思。吴家忠心耿耿跟随衡阳王这么多年,只这一件事,就被弃若敝履。想来是不想再把资源浪费在毫无用处的吴家身上,不能让三皇子妃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被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坐着。 那么,换句话说,也就意味着,衡阳王已经找到了可以代替吴家的人。 这个人是谁?傅嫤汐仔细地思索着,难道会是傅青麟?三皇子侧妃是江若鸾,皇子妃没了,她被升为正妃理所当然。傅青麟有已经补了兵部侍郎的实缺,吴晋死了,下一步不就是傅青麟来做这个兵部尚书吗。 想到仅剩一年,前世的噩梦就有可能重演,傅嫤汐身上一阵发寒。那件事,现在看来必须要加快进程了。 傅嫤汐正想着,便听窗户微微地轻响。 她一惊,往窗户看去,只见到一片漆黑。鬼使神差地,她就下意识披衣下床,轻轻开了房门,走到了院中。 果然,在那棵梅树下,她见到了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那个人——赫连从煜。 “你怎么...在这里?”傅嫤汐走上前轻轻问道。语气中有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欣喜之意。 “我来,是想跟你说说,吴家的事情。”赫连从煜回过身,看着她道。 “怎么总是,三更半夜......”傅嫤汐下意识就回了一句,竟有些说不出的娇嗔。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不禁发热。 “我想你会愿意知道的。”赫连从煜轻笑道。 “嗯,你说吧,我听着。”傅嫤汐点点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粮草,是在橫乡被劫走的。”赫连从煜说道。“劫粮草的是附近的山匪,如今前方战事吃紧,趁火打劫地人很多。” “不过你不用担心,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已经是朝廷运出去的第三批物资了。而且,朝廷给地方官下了死命令,这批粮草已经找回来了,前方的物资配发在三个月内都是充足的。” 听到赫连从煜这么说,傅嫤汐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她感激地望向赫连从煜,想要感谢他特意告知。 却听赫连从煜继续道:“但是问题就出在这第三批粮草上。”顿了顿,又说:“追回粮草之后,地方官按例检查,才发现每袋粮草都装有一半的石子,就连保暖的冬衣,里面都是发了霉的棉絮。” “什么?”傅嫤汐吃惊道:“会不会,是山匪调换了物资?这样前线......” “山匪没有调换过,麻袋上都打了官印,不会伪造。这些,都是兵部尚书吴晋的手笔。”赫连从煜解释道。“只不过,他只在第三批上动了手脚,所以地方官补齐了充足的物资,已经快马加鞭押往前线了。” “你的意思是,吴晋他,贪污了军饷?”傅嫤汐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理,不然衡阳王怎么会如此避如蛇蝎的与他撇清关系。“为什么?吴家已经有了一个皇子妃了,未来什么没有,怎么会?” “这里的原由,说出来你都不会信。”赫连从煜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嘲讽地笑说道:“我朝多年没有战事,军费支出很少,别看兵部尚书是一个一品大员,但整个兵部都是清水衙门,吴晋的家当也没多少。偏生那个吴家二少爷,欠下了外人的高额赌债,就是把吴家卖了也换不起。刚好,这个时候北陈开展,一大笔军费从吴晋手里拨了出去。雁过拔毛,何况他还急需用钱。不过他胆子不大,只是贪了第三笔,不然,罪责也不会这么清了。” “至于吴家那个二少爷,以前吴家风光的时候打死过人也判了无罪,现在秋后算账,一并斩首了。”赫连从煜说道。 原来如此。吴家二少爷就因为这样,死去了。不会再有傅子安和他大打出手被送进监狱,不会再有他对自己的觊觎贪婪,不会再有她被逼做妾而悲愤自尽了。 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第一百零四章 今夜月明 月黑风高。 衡阳王府。 “王爷,吴启,不见了。”书房中,烛光照映不到的暗影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毕恭毕敬地站着。 衡阳王倚靠在桌前的太师椅上,面色沉寂,一言不发。 黑影一动不动地站着,不敢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才听衡阳王幽幽地开口道:“不见了?好哇。”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 黑影却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颤声道:“王爷,是属下办事不周,请王爷降罪。” “降罪?”衡阳王冷笑一声:“三百影卫,现已折损一百,你以为本王随随便便就能训练出十几个影卫来替补你们这些废物吗!”衡阳王冷峻地声音在暗夜之中尤其显得可怖。 黑影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俯在地上,冷汗直冒。 “从江南之事起,你们就屡屡失手,如今,连个丧家之犬都看不住,是要我亲自去吗!”衡阳王继续嘲讽道。 “属下不敢。”黑影低头道。“那天晚上,有人见过吴晋,会不会?” “是谁?”衡阳王冷声问道。 “他太快了,属下没有看清。”黑影羞愧道。“但属下以为,很有可能跟江南的那个人是同一来路。” “嗯。”衡阳王微微点头,“应该不错,对吴晋这么感兴趣,当然是江南的故人。” “王爷,吴晋会不会背叛咱们?”黑影问道。 “背叛?”衡阳王冷笑道:“那又如何?江南那边没有一个活口,吴晋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江南?王爷,江南那边明明还没有......”黑影不解其意。 “还没有?”衡阳王直直地看向黑暗中的那个影子,笑道:“还没有,就让他有。” “是。”黑影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身为影卫,多年来与杀戮和鲜血为伴,早已能对任何事情都面不改色,可唯独只有在面对自己的主人的时候,他才会发自内心的惧怕和敬畏。 “橫乡的盗匪,处理了吗?”衡阳王又问道。 “王爷请放心,那群盗匪知道自己劫了官家的军粮,闯了大祸,早跑得没影了。只不过离开了山寨,就会被仇家寻仇,或是病死。”黑影舒了口气,终于有一件事情办得还算妥当。 “嗯。”果然,衡阳王心情舒坦了一些。想到那个在一夜之间就从高处跌下来的吴晋,心里多少有些伤感。 “吴老弟啊,你若是不那么心急,我也不会如此的不顾往日情分啊。”衡阳王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自言自语道。 黑影心中暗暗发寒。想到衡阳王派人引诱吴家二少爷豪赌,欠下巨额赌债,逼得吴晋不得不贪污军饷,派自家的亲戚吴能押送军粮;再想到衡阳王让人联络了一伙匪徒,到橫乡自立为王,后来劫夺粮草;最盅影卫为地方官府指了方向,官府才能快速的找回那批滥竽充数的粮草。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吴晋不知有意或无意地探查了衡阳王在江南的动作,想要以此为筹码与衡阳王分一杯羹。谁知道羹没分到,却自己上了黄泉。 而且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的关键人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木偶,线却在衡阳王手中。 太可怕了。黑影暗道。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衡阳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黑影的思绪。 黑影大惊,忙道:“回王爷,属下在想如果这次去江南,在遇见那个人,该怎么办?” 衡阳王眉头一皱:“这倒是个大麻烦。”说罢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案。 “不忙,”衡阳王突然说道:“我差点忘了,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必须立刻解决,这样一来,江南那边还非留不可了。派一队人,日夜监视江南的消息,不要让任何人有机可乘。你就带三个影卫,到这个地方去。记住,务必要精锐!” 衡阳王说着,手指指向桌案上的大魏地图,在一个地名出轻轻画了一个圈。 黑影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玉蘅轩,已到后半夜。 傅嫤汐也没想到竟然与赫连从煜相谈了如此久的时间。 赫连从煜提起了过年时那件真假傅敬之的事情,傅嫤汐便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给了他听。 没想到赫连从煜似乎对这件事情知之更甚,甚至发现了真的傅敬之被找到,也是有人刻意引导而为。 “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你,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感兴趣。虽说都与你的家人有关,但你毕竟,只是个......”赫连从煜不解地问道,言下之意,是她作为一个女子,好像关心的事情太奇怪了。 “我以为,世子殿下不该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傅嫤汐笑着回道。 “是我狭隘了。”赫连从煜闻言轻笑道。 “时间不早了,”赫连从煜说着,抬头望向夜空。风更寒,月也更斜了。“快进屋吧。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别为定北侯和世子担心,相信我,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地。” “好,我相信你。”傅嫤汐点头道。“还有,谢谢。” “去吧,我以后,得早点儿来才是。”赫连从煜看出傅嫤汐的困意,有些内疚地摸了摸鼻子。 “你以后?还来吗?”傅嫤汐定定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可能不会了。”赫连从煜眼神有些闪烁。“我要离京一段时间。” 傅嫤汐没有再问,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知道的。只是她隐隐地感觉到,他一定是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突然地一疼。如果,他又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还是像那次一样,浑身是血的跌进别人家的院子吗?到那时,会有人救他吗? “你,会回来吗?”傅嫤汐问道,想要从赫连从煜的口中听到一句确切地回答,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会。”赫连从煜道。 傅嫤汐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默默地转身进屋。他说什么,她就相信。就像爹爹临走时说过要娘亲等他回家,她知道,她对赫连从煜的感觉,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感情,就像爹和娘之间那样。 第一百零五章 何府出事 吴家,覆灭了,京城中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前线的战事很紧迫,大军到达被北陈迅速攻下的几个城镇附近,与北陈国的助力几次小规模激战,将北陈逼退到了擎山界。 这个地方,历来是大魏北方战事的重要地点。北方的敌军只要攻下擎山界,对大魏中原就是长驱直入。相反,只要大魏军守住了擎山界,大魏朝就是安全的。 擎山界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此次北陈发兵突然,在擎山界使了诈,竟致使守卫关隘的大魏军队不察之下放北陈主力不费一兵一卒地通过了此地,这一正是战事恶化的原因。 如今大军将北陈逼退至擎山界以南,很多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京城中气氛也不再压抑,皇帝褒奖了兵部的几个大臣,趁着龙颜大悦,皇贵妃趁机进言,将江若鸾晋封为三皇子妃。 只不过,傅青麟接任吴晋出任兵部尚书的事情却被搁浅下来,有人当朝推荐,却被皇帝三言两语化解过去,再无下文。 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着,惹得京中的官员们本来对傅青麟趋之若鹜的热情变成了驻足观望的姿态。半个多月来定北侯府的门庭若市也终于消停了。 已是四月季节,先前本该在衡阳王府举办的桃花宴因为战事紧张被朝廷下令暂停了,如今局势稍定,迫切的需要互相连通消息的京中贵族按捺不住,终于找到了个机会聚作一堆。 “何府桃源诗会?”傅嫤汐端详着手中制作精美华丽的请柬,喃喃道:“何府?是哪个何府?” “就是那个京兆府尹何大人的何府啊。”墨书在一旁回道。 “你怎么知道?”傅嫤汐诧异道。她着实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何府和何大人。 “这上面写着呢。”墨书哭笑不得地指着请柬上的字说着。“这三个字,何、淼、淼。京兆府尹何大人的女儿就叫何淼淼。” “你又怎么知道她叫何淼淼?”傅嫤汐更加困惑不解了。 “这不重要啊小姐。”墨书十分无奈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小姐总是魂不守舍,估计是担心侯爷和世子的缘故吧。“重要的是小姐要不要去赴宴。” “不去。”傅嫤汐想也不想的摆了摆手。 如今前方打着仗,将士们浴血奋战,谁知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们还是日日笙歌。自己的父亲与哥哥都在前线出生入死,难不成自己倒是去玩乐吗? 而且这何大人明摆着就是衡阳王的亲信,想邀请的也是傅家的二房,她才不会上赶着去找不自在。 不曾想,傅嫤汐以为得这一场醉生梦死的宴会,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可能这件事实在是太能作为谈资了,从正月十五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对傅嫤汐视而不见许久了的傅婉蓉都带着傅兰芯到玉蘅轩里来碎嘴了。 “大姐姐,你不知道,那个何家的大小姐真是不知羞耻,竟然在诗会上与四皇子苟合!”傅婉蓉一改往日矫揉造作的温柔怯懦的模样,眉飞色舞地给傅嫤汐讲述着宴会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在诗会进行的时候,何淼淼喝了几口清酒,要回房更衣,仗着是在自己府中,便不要丫鬟搀扶,自己晕晕沉沉地走了。不知道是遇到了四皇子赫连从枫,还是被四皇子赫连从枫遇到,反正最终双双被人发现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后果,可想而知。 “想来,何小姐与四皇子该是两情相悦吧......”傅兰芯也被邀请去参加诗会,此时在一旁轻轻说道。 “两情相悦?应该是无媒苟合吧。”傅婉蓉眉毛一挑,全然已不是曾经在傅嫤汐面前装出的那副样子,想来如今演戏也演累了吧。“以她的身份,想要嫁给皇子可是难如登天,这下可好,几个时辰就抬进四皇子府里了。说来她的运气还真是好,遇到了四皇子......” “够了!”傅嫤汐听得心中发寒,一拍桌子,气得口气都在发抖:“不要再说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将此事大言不惭地放在嘴边,成何体统!” “大姐姐?你怎么了?”傅婉蓉好奇地看了傅嫤汐一眼,并没有在乎她是否生气。 傅嫤汐看着面前的傅婉蓉和傅兰芯一副理所当然,冷漠之至的样子,恨不得当场给她们两个耳光。 她没有见过何淼淼,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格的女子。可她知道,她是一个姑娘,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就在今天,她失去了作为一个姑娘家最珍贵的东西,她会如何伤心欲绝? 何淼淼的今日就像是她傅嫤汐的前世,亦像梅花宴上的往日,傅嫤汐看着眼前这两个幸灾乐祸的人,不难想象梅花宴的那一天,如果自己真的中招,后果会是怎么样。 何淼淼十有八九也是成了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被一群别有用心的人推向了火坑。四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可就是这个时候,同为女子,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漠如斯,傅嫤汐突然就觉得满心悲哀,心有戚戚然。 “你们出去吧。”冷静下来的傅嫤汐面无表情的送客。 “傅嫤汐,你是不是太嚣张了!”傅婉蓉突然就像一只发怒地夜猫,朝着傅嫤汐就扑了过来。 侯在一边的墨书和芷画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挡住了傅婉蓉。傅兰芯在身后拉着傅婉蓉,实际上却并没有用力。 “傅嫤汐,你还当你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女是不是?随随便便想骂我就骂我?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告诉你,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傅婉蓉大叫道:“你少在这儿装什么天真清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是个不洁之人了!正月十五彻夜不归,鬼知道你都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你,等你爹和你哥在战场上万箭穿心,我就天天来这儿看着你哭死......” “啪!”一声清脆地响声将傅婉蓉的话直接咽回了肚子里。 “你,你敢打我!”傅婉蓉捂着左脸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我早该打你了!”傅嫤汐扬起左手,对着傅婉蓉的右脸又是一巴掌。 第一百零六章 二妹告状 “啊!”傅婉蓉惊叫着就要扑过来:“傅嫤汐,你......” 墨书和芷画立刻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伤害到傅嫤汐。 “啪!”又是一耳光,赏在了傅婉蓉已经发红的右脸上。 “再说一句,我就再打左边,总要两边一样才好看!”傅嫤汐喝到。刚刚那三个巴掌,把她一直以来的怨气都打了出去,下手极狠。 傅婉蓉没见过傅嫤汐这个样子,当初打江若鸾的一耳光也只是使了三分力气,可这一次,傅嫤汐使得是十分力气,傅婉蓉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骂你,我没那个本事,但打你,还是绰绰有余。我不管你今天发什么疯,现在,给我滚出去!”傅嫤汐指着屋门说道。“还有,我警告你,别让我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诅咒的话,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还有我就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女,永远都是!” 说完,傅嫤汐觉得郁结在心中的气终于发出来了,神清气爽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傅婉蓉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傅嫤汐,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不走?我还等着你去告状呢。”傅嫤汐看也不看她一眼,嘲讽地说道。 “好!傅嫤汐,你好!你给我等着!”傅婉蓉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 傅兰芯低着头,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也跟着离开。 看着傅婉蓉离去的背影,傅嫤汐觉得有什么在她的心中彻底的被抽离了。 傅婉蓉和她,其实本质上都没有心机,也没有什么城府,都是自以为是的一些小聪明罢了。只不过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她的小聪明始于对亲人的爱护,而傅婉蓉,却始于嫉妒。 前世,她和傅婉蓉像亲姐妹一样的相处,她看出过傅婉蓉掩藏的羡慕与嫉妒,但都被她选择性的忽略和包容了。可她却没有看出那背后深藏着的恨意在时间的流逝和刻意的激发下疯狂的滋长。 凭心而论,傅婉蓉前世对她的欺骗和两世中对她耍下的诡计,曾经让她恨之又恨,因为那代表了她曾经被人当傻子一样戏耍过,代表她的识人不清,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可就在那三个耳光打完之后,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在意了,原来她对傅婉蓉,赌得都是自己心里这口气了。气没了,从此以后,就是形同陌路了,傅婉蓉再也不会存在于她傅嫤汐的内心深处,不会时不时的在伤口上再捅上一刀了。 “小姐?”芷画看着沉思着的傅嫤汐,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二小姐她刚刚怎么突然就。。。” 墨书也十分不解,刚才小姐明明什么也没说,怎么那二小姐就像被踩着尾巴了一样。 “不是刚刚,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傅嫤汐平淡地回了一句。 “啊?”墨书和芷画听不明白。 “不过,我打她,也是早就想做的事了。”傅嫤汐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狡黠地笑说道。 陈妈妈来请人的时候,傅嫤汐看着她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就知道傅婉蓉真的去告状了。 墨书和芷画很是担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夫人就不疼小姐了,小姐对老夫人也没那么热络了。她们害怕老夫人会偏袒二小姐。 傅嫤汐却一点也不怕,敢打傅婉蓉,她早就想到了后果,她就不信老夫人敢责怪她。 傅嫤汐走进清风苑的时候,正巧遇到傅青麟也走了过来。 傅嫤汐眼珠一转,笑吟吟走上前道:“二叔,好久不见。” 傅青麟只是点点头,抬步就往里走。 “二叔,请等一下。嫤儿关在府里,不知道前方的战事,很是挂心呢。”傅嫤汐上前一步挡住傅青麟的去路说道。 傅青麟一直和这个侄女没什么交集,很少说话,但想来傅嫤汐是因为实在毫无消息,才不得已问他。 为了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等以后能将傅嫤汐掌握在手中任他利用,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嫤儿不必担心,大哥无事,战局扭转,不日就会大胜了。” 傅嫤汐听罢装作十分开心地说道“真的?太好了,这下我便放心了。” 突然,傅嫤汐笑容不变,眼睛却幽幽地盯着傅青麟道:“二叔说的话,算数吗?” 傅青麟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别扭,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听二叔的。敢问二叔听谁的?”傅嫤汐歪着头笑问道,就像一个悉心求教的孩子。 “你?”傅青麟总觉得傅嫤汐话里有话,却又摸不准。 “二叔是兵部侍郎,一定是看了邸报吧。”傅嫤汐话锋一转道。 “哦,是,对,就是看了邸报。”傅青麟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话接道。可心里,莫名觉得哪里别扭。 “二叔,请。”傅嫤汐让到一边,让傅青麟先进去。自己也随后跟上。 进到屋中,果然见江映茹和傅婉蓉坐在老夫人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莫泠云没有来,想来老夫人知道莫泠云护女,这是想单独惩戒她了。 见傅嫤汐进来,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孽障,你给我跪下。” 江映茹拿着帕子抽泣着,掩去嘴边的得意。 傅嫤汐也不争辩,直接便跪了下来。无论如何,老夫人现在还是她的祖母,她当然要跪。 “是不是你,打了蓉儿?”老夫人厉声问道,双眼死死地盯着傅嫤汐,仿佛她若否认就立刻把她吃掉一般。 “是啊。”傅嫤汐没什么可怕的,她就没想过要否认。 “好。来人,请家法,把这个不懂孝悌的孽障给我打二十鞭,关到祠堂里思过。”老夫人吩咐道。 “慢着,”傅嫤汐突然清冷的开口。“敢问,祖母,孝悌之义可是尊重长辈,友爱手足?” “是又怎样?”老夫人下意识接道。“你别想狡辩……” “是就好。”傅嫤汐打断道:“那若是有人诅咒自己的大伯父和大哥,辱骂自己的长姐,又是什么罪过啊?”说着话,傅嫤汐一直盯着捂着脸的傅婉蓉。 第一百零七章 昏迷不醒 “我没有!”傅婉蓉立马站起来说道。 “哦!”傅嫤汐一笑,:“这是不打自招啊。” “蓉儿说了她没有!”江映茹立刻站出来说道。“你凭什么说蓉儿这么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凭什么说我打了傅婉蓉?”傅嫤汐说道。 “傅兰芯看见了!”傅婉蓉高声道:“祖母,傅兰芯她看见了,你去叫她来,她能给我作证。” 傅兰芯很快就被唤了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马上便问起傅兰芯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傅兰芯看看形单影只却气定神闲的傅嫤汐,再看看怒气腾腾地傅婉蓉和江映茹,突然觉得自己不管站在那一边都会很倒霉,便说:“我,我不知道。” “怕什么,说出来!”江映茹一直朝着傅兰芯递眼色。 “是,是大姐姐打了二姐姐……”傅兰芯一咬牙。她以后还有依靠二房生活,傅嫤汐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更何况,她也不愿意看到她好。 “你还想说什么?”老夫人解气的看向傅嫤汐。 “我无话可说。”傅嫤汐一耸肩。“为了二叔,这罚我也非认不可了。是非曲直,自然有人还我公道,到时候,就怕祖母和二叔难以服众啊。” “为了我,什么意思?”傅青麟插话道。 “二妹妹说,二叔告诉她,我爹和哥哥的一些消息,可我刚刚才问过二叔,爹和哥哥很好。我不想让二妹妹因为不孝不悌而犯错,所以骂了二妹妹,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听到了。没想到二妹妹为了保护二叔,竟然诬陷我动手打了她,为了二叔的声誉,我只能……”傅嫤汐带着几分哭腔说道。 “什么?我诬陷你?明明是你打了我三个耳光,还威胁我不许再诅咒你爹和……”傅婉蓉一听离开喊道。 “你给我闭嘴!”江映茹一把把傅婉蓉扯到身后,警告道。 傅婉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的闭上了嘴。 “我爹和大哥在前线浴血奋战,可是自己的亲人却如此冷血无情,二叔,你说,嫤儿该不该哭一哭?”傅嫤汐问道。 哭?我看你挺高兴的。傅青麟气得直瞪傅婉蓉。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现在他管不了阖府众人,这么多人听见了傅婉蓉的话,要是傅嫤汐有心传出去,他就完了。 “好了,蓉儿也是无心之失,嫤儿不要再计较了,你爹和宸儿没事,你不用担心。”傅青麟一发话,纵使老夫人和江映茹再怎么不情愿都只能作罢了。 傅嫤汐本来就没想把傅婉蓉怎么地,打都打过了,总不能得理不饶人不是。于是很大度都表示宽容了傅婉蓉。 对于江映茹和老夫人,傅嫤汐心中冷笑,总有算账的时候。 “母亲,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傅青麟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说道。 “去吧。”老夫人摆摆手。如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唯一的儿子了,所以无论傅青麟知道什么,做过什么,她都必须永远跟他站在一起。 “还不走!”看着还坐在那儿的江映茹和哭哭啼啼地傅婉蓉,傅青麟低吼道。 江映茹这才拉起傅婉蓉,死死地瞪了一眼傅嫤汐,跟着走了出去。傅兰芯朝老夫人施了礼,埋着头从傅嫤汐的身前绕了出去。 “祖母,嫤儿也告退了。”傅嫤汐说道。 “你,”老夫人盯着眼前的傅嫤汐,过了年,身量又拔高了不少,站在那里微笑着说着话,竟无形之间给她造成了一种被压迫着的感觉。“你去吧。” 傅嫤汐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句:“都是一家人,以后注意一点,不要对你妹妹太苛责。” 傅嫤汐脚步停也没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昂着头走了出去。 回到玉蘅轩,才发现莫泠云已经等在了屋中,恐怕是听到了傅嫤汐被叫到了清风苑去。 母女俩刚刚坐下没聊几句,院外的丫环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圣旨到了!老夫人要您和大小姐快去前院接旨!”小翠急道。 “圣旨?”莫泠云和傅嫤汐惊了一下。这个时候的圣旨,会有什么事情?两人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前院去。 到了前院,才发现院里已经跪了一大片了。傅青麟是侯府现在唯一的朝廷命官,自然跪在首位。 老夫人有诰命在身,错后半步跪在傅青衍身后。 看到手里捧着明黄圣旨的太监正是阮皇后宫中的大太监,莫泠云心中突然就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强打着精神走近前跪在老夫人身侧,果然收到了那大太监一扫而过的劝慰目光。 “定北侯府众人接旨:”尖利的嗓音幽幽响起:“定北侯傅青衍沙场勇将,文武双全,几番为国征战沙场,实乃国之栋梁。今北隅战事紧迫,大军中伏,定北侯沙场力战,重伤昏迷,特准其回京诊治,暂由定北侯世子傅子宸执掌帅印。朕感念定北侯世代忠良,忠肝义胆,赐宫中名药十箱,由太医院名医留守定北侯府,直至定北侯痊愈。钦此。” 沙场力战、重伤昏迷、忠肝义胆......他在说什么?傅嫤汐脑中嗡嗡作响,一时觉得周围人声嘈杂,一时又觉得寂静非常。她抬头看着那太监嘴巴一张一合,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傅嫤汐周身感觉如坠冰窖,动弹不得。 “臣傅青麟领旨谢恩。皇上体恤臣子,实乃兄长之幸,大魏之幸。臣定铭记圣上嘱托,照料兄长直到痊愈。”傅青麟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 大太监又对还跪在地上发愣地老夫人说道:“侯爷吉人天相,请老夫人务必宽心,保重身体啊。” “啊?”老夫人回过神来。“老身叩谢皇恩。多谢公公。犬儿能为国而战,死而无憾。”老夫人赶忙说道。内心里却因为这个消息震惊不已——傅青衍竟然真的出事了。 第一百零八章 怀有身孕 “大媳妇,大媳妇。”老夫人一回头,看到莫泠云还在地上跪着,忙小声地唤道。“快谢恩呐。” 莫泠云还是一动也不动。 老夫人有些尴尬,便叫边上的陈妈妈去扶。谁知道陈妈妈刚刚碰到莫泠云的身子,莫泠云便直直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娘!”傅嫤汐凄厉地叫到,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莫泠云的身子,跟着她一起跌在了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傅嫤汐抱着莫泠云的身体哭道。父亲昏迷不醒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接受,母亲就在她的眼前倒下。一时间前世种种重现眼前,她不要!不要再是孤独一人! “快,快把侯夫人扶到床上去。”大太监身后本来就站着一大排准备入住定北侯府的太医,见此状况忙说道。 陈妈妈立即叫来了四个身高体壮的婆子,将莫泠云横着直接抬进了最近的一见厢房。 傅青麟看着女眷和太医簇拥而去,眼神闪了几闪,终于变得平静无波。从袖中拿出一小包银子,塞进了传旨太监的手中。 “家中诸事繁忙,怠慢公公,请公公见谅。”傅青麟道。 那太监只是“嗯”了一声,便将银子收进了袖中。拂尘一扫,转身离去。 傅青麟这才踱步,顺着众人的方向走去。 厢房中。 莫泠云面色苍白的被安置在床上,手腕处盖着一层薄纱。 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太医,白发苍苍的孙太医正在仔细的给她诊脉。皇帝刚下了旨,太医们自然不敢怠慢。 傅嫤汐紧张地站在一边,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莫泠云的脸,紧紧地盯着,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不见。 “太医,如何?”老夫人站在一旁,轻声问道。 孙太医从凳子上站起,转过身来,朝老夫人施礼道:“老夫人宽心,侯夫人这是连日以来忧虑过甚,又被今日之事所震,导致的暂时昏厥。并无大碍。所幸,腹中胎儿无恙。” “腹中胎儿,什么胎儿?”老夫人一时间没听清楚,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 其余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你是说?”老夫人大惊道:“孙太医的意思是,大媳妇是......”老夫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站在一旁的傅嫤汐早已经惊讶得呆立在那,听到老夫人的问话,眼睛转向孙太医的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侯夫人有喜之事,老夫人不知吗?”孙太医有些惊讶。 “老身惭愧,自从长子,长孙领兵出征,老身又是担心,又是思念,竟疏忽了此事。若非今日......”老夫人面色有些悲痛:“唉。” 孙太医了然,刚刚在前院接旨时,他脑中还闪过老夫人反应太平静的念头,如今再想,儿子在战场上重伤昏迷,生死未卜,身为母亲,老夫人的痛苦未必比侯夫人少,也许只是一家之主,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老夫人宽心。待定北侯归家,老朽等人必回拼劲全力为侯爷诊治,相信侯爷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孙太医劝道。 老夫人抚了抚额,适时的露出一丝疲色,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儿为国征战,虽死犹荣。只是,这大媳妇如今......” “老夫人请放心,待会儿老朽开个安胎药,只要侯夫人保持心情顺畅,不再忧思郁结,妥善休息,定保孩子安然无虞。”孙太医说道。“老夫人面色不好,还应多歇息才是。” “那就麻烦各位了。”老夫人说道。说罢推说身体不适,在陈妈妈的搀扶下离去。 一屋子女眷,太医们看诊完毕,也不便多待,也纷纷告辞。 厢房中,就只剩下了傅嫤汐。江映茹,傅婉蓉还有安昕。 傅嫤汐还在震惊中没能缓过神来,心中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担心。 高兴的是她竟然多了一个弟弟或妹妹,这是她两辈子都没敢想过的事情。而担心却是刚刚听到父亲重伤的消息,在这种情况下,莫泠云一定心神不宁,担心忧虑,这样会不会对孩子有不好的影响。 “青...衍...”躺在床上的莫泠云突然不停吟语着傅青衍的名字,眉头紧皱,额头豆大的汗珠开始往下滴。兴许是做了噩梦,在梦中看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事情。 傅嫤汐听到声音便冲到床边,抓住莫泠云的手,无声的抚慰。 良久,莫泠云终于平静了下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娘!”傅嫤汐喜道。“娘你醒了!” “嫤儿,你爹他......”莫泠云一醒来就想到了刚刚圣旨带回来的傅青衍消息,话没说完,便泪如雨下。 “娘,爹会没事的,爹好好的,娘亲不要哭,你现在不能激动。”傅嫤汐见状急忙劝道。 “哎哟我说大嫂啊,你现在可万万悲伤不得呀。这有了孩子,情绪可不能大起大落。”江映茹来到床边说道。 “这说来也是危险的很,你也是有了两个孩子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呢。不过也真是,这一点都没那架势,能有一个月?”江映茹继续说道。 莫泠云刚刚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听了半天还有些懵懵然。 可傅嫤汐却十分清醒。一个月,父亲傅青衍离京已有快两月,这个江映茹分明就是歹毒用心。 傅嫤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门外丫鬟领着孙太医进了厢房。 “太医,我,我......”莫泠云这时才有些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不敢相信竟然有一条小生命已经在悄悄生长。 “是啊,夫人脉象已有两个多月,只是夫人终日思虑,进食不多,所以没能及时发现。这副安胎药还要请夫人务必按时按量的服用,前三个月胎象不稳,夫人太过瘦弱,对胎儿会有不好的影响。老朽与众位同僚定会保侯爷平安,夫人此时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多多保重啊。”孙太医嘱咐道。 莫泠云心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填满,也稍微冲淡了一些傅青衍重伤的忧虑。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和这个刚刚开始的小生命,莫泠云知道,自己必须变得顽强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大小王氏 “多谢孙太医。我一定会遵照嘱咐的。”莫泠云说道。已有两次经验,莫泠云对一些注意事项也更加的熟悉。 孙太医满意地离去,倒是江映茹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大嫂真是好福气。”江映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自己唯一的儿子傅子安自从那件事以后虽说已经好了不少,但傅青麟觉得他丢人,显然已经放弃他了。现在傅青麟一门心思找妾室要给他生个儿子出来,自己的肚子更是没什么动静,怎么好事全让莫泠云赶上了。 莫泠云并没有搭理她。丈夫生死不知,她高兴不起来。 江映茹自讨没趣,拉着傅婉蓉,甩帕子走人。 “夫人要多多休息,安昕告退。”三婶安昕低着头也离开了。 没了外人在场,母女俩终于能够在一起说说话。 “娘,你先躺着吧,太医说要好好休息才是。”傅嫤汐站起来替莫泠云摆放好枕头。 “哪有那么精贵。”莫泠云说道:“记得我有宸儿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身边也没个提点着的人,也不好总让郎中到府里来,都只能是自己摸索着,现在,宸儿能传承傅家的使命,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傅嫤汐点点头,知道莫泠云心里有话想要倾吐,便一言不发地默默听着。 “轮到了你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差不多了,知道该吃什么,做什么,你也听话,知道心疼娘。”莫泠云摸着傅嫤汐乌黑的头发,慈爱地说着。 “你哥哥和你出生的时候,都是你爹第一个抱,这一回,又多了一个,还不知道,你爹他......”莫泠云说着说着,就要流下泪来。 “娘,你放心,爹会没事的。”傅嫤汐轻轻偎向莫泠云,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爹爹是了不起的人,娘亲要相信爹爹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好,嫤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莫泠云的眼泪无声的流在了心底。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让她不能将自己沉浸于悲伤之中,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自己还要照顾好嫤儿,还要等待着丈夫从沙场上被送回,她不能倒下。 莫泠云有孕,一时间让大房全部都忙碌了起来, 莫泠云一回到青芜院,红袖和绿意便忙前忙后的招呼着,嘱咐了屋子里的丫环婆子们小心应付着,将大房的小厨房隔出一个隔间,专门为莫泠云熬煮安胎药。 自从玉棋的生母赵妈妈去后,莫泠云就一直没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趁手的人在身边伺候。以前没什么关系,如今怀了孕后,很多事情就有些不便了。 上回老夫人叫陈妈妈领来的一众丫环婆子,都教莫泠云打发着做一些闲碎灵活,不让她们接近主院。如今主母有了双身子,不甘于现状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的往跟前凑。 这日晌午,莫泠云刚喝了药睡下,没睡一会儿便惊醒过来,胃里有些犯恶心。正想起身叫人,一个身影便围了上来。 “夫人可是觉着恶心?” “你是?”莫泠云看着眼前这个嬷嬷打扮的陌生女人,问道。 “奴婢姓王,当家的姓马,是府里的家生子,平日里都是打杂的,夫人没见过。”王氏说道。 莫泠云正要说话,胃里一阵翻搅,面色一白。 王氏也是个生养过的人,一看就明白了,眼疾手快的拿过墙角的痰盂,挨着床沿,莫泠云哗哗啦啦把中午吃的饭吐了个干净。 “哎呀,夫人,这可不行,中午吃的都给吐了,孩子哪里能受得了啊。”王氏一拍大腿说道。 “没办法。这孩子闹腾,我怀着宸儿和嫤儿的时候,都好好的。”莫泠云无奈地笑了笑。 “世子成熟稳重,大小姐更是乖巧聪慧,”王氏讨巧地说道:“想来这个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公子,等不及想出来呢。” “才两个月,还早呢。”莫泠云笑道。 莫泠云难得遇见一个说这些话的人,红袖、绿意都还是未出嫁的姑娘,从不好意思说这些。王氏健谈又懂得说讨喜的话,莫泠云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起来,话也跟着多了。 “奴婢以前听人说,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能听懂外面说的话。”王氏说道。“奴婢怀我那闺女的时候,就在后院里打杂,这不,闺女一生下来就会扫地了呢。” 莫泠云听得王氏说着没边没沿儿的话,倒是觉得十分好笑,来日里心中的阴霾散了不少,索性就听王氏天南地北的说着,不时的发笑。 “我瞧着你做事做得不错,话倒是有趣的紧,你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吧,刚巧我这儿也少了你这么一个人。”莫泠云说道。 王氏受宠若惊的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和小主子!” 王氏一朝从打杂的婆子变成了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引来了青芜院其他婆子的嫉妒。 小王氏就是其中一个。她与王氏是同姓,但并不是家生子,两人同是老夫人指派过来的人,一个一步登天,叫另一个怎能不眼红。 傅嫤汐再到青芜院的时候,就听绿意说起了此事。 “你是说那个小王氏看起来怪怪的?”傅嫤汐问道。一般而言,她并不关心这些下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只要忠心伺候主子,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只是如今莫泠云怀有身孕,任何事情上都不能出岔子。 “是啊,奴婢观察她好几天了,远远盯着王嬷嬷,阴测测地。”绿意说道。 “那王嬷嬷呢?跟她关系如何?”傅嫤汐问道。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王嬷嬷的,为人宽厚,伺候莫泠云伺候地也非常尽心。虽然为了往上走一步,耍了一点小聪明,但是无可厚非。 “刚来的时候,两人说说笑笑的,后来王嬷嬷得了夫人的赏钱,还给她分了一些,谁知道那个小王氏当面接下,背后就碎嘴,现在王嬷嬷也不惹她了。”绿意小声道。 傅嫤汐点点头,心中大概对小王氏有了一个判断:“看好她,不能让她接近母亲十步之内。” “大小姐放心。”绿意应道。 莫泠云正在午睡,王嬷嬷则在外屋侍候着。 站在门边,傅嫤汐仔细端详着看着王嬷嬷的侧脸,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却记的不太清楚了。 第一百一十章 父亲归家 “奴婢见过大小姐。”王嬷嬷看到傅嫤汐站在门边,忙走过来请安。 “王嬷嬷不必多礼。”傅嫤汐说着,朝院子里走去。王嬷嬷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进来母亲身子如何?每次我问,母亲都说好,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担心。这不让我在一边照顾,我总是有些不放心。”傅嫤汐问道。 “回大小姐,夫人的身子很康健,太医也说了,夫人底子好,若不是前些日子太过忧心,本不会如此消瘦的。”王嬷嬷回道:“近来夫人心情舒畅了不少,心里关心小公子,饭量也多了一些。” “那就好。”傅嫤汐多少放下了些心。“王嬷嬷日日陪在母亲身边,母亲心情好,嬷嬷功不可没。还要请嬷嬷以后多费心照料,若有什么事,就让红袖和绿意两位姐姐到玉蘅轩去找我。” “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照料夫人。不敢有半分懈怠!”王嬷嬷受宠若惊地说道。 “嬷嬷的忠心,这些天我也看在了眼中。母亲难得有个聊得来的人,我也希望嬷嬷能够一直陪伴着母亲。”傅嫤汐又说道。 “可是,有一件事情,却让我有些犹豫不决。”傅嫤汐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便小心地问道:“大小姐,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奴婢今后一定改,绝不会有半点放松。” “嬷嬷莫急,并非嬷嬷不好。可是嬷嬷如今贴身伺候母亲,母亲又正是身孕之时,若是因为嬷嬷身边的一些琐事,再让母亲......”傅嫤汐话只说了一半,不愿点破。 王嬷嬷却是十分聪明,一下就想到了小王氏。心中暗自责怪小王氏,急忙解释道:“大小姐,奴婢有幸侍奉夫人,本来就是天大的恩惠,更不敢有丝毫怠慢。大小姐且放心,奴婢定会处理好身边的事,一门心思的侍奉夫人,大小姐和小公子。” 见王嬷嬷如此,傅嫤汐便岔开了话题,不再多说。 自从怀孕以后,莫泠云多有些嗜睡,所以即使傅嫤汐一日三餐都来与莫泠云一起吃,母女二人相处的时间也大大减少。再加上莫泠云认为傅嫤汐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照顾孕妇,就打发她回自己的院子看书,练字怎样都行。傅嫤汐拗不过她,只好照做。 不过好在有王嬷嬷,傅嫤汐也能安心不少。 傍晚,傅嫤汐在屋中翻看着墨家姐弟送来的一份名册,上面写着许许多多侯府下人的名字。 从得知自己与端阳王府的表亲关系之后,傅嫤汐更是加紧了对当年事情的探查。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傅嫤汐对此事的所知也仅仅是在重生以后,苦思冥想前世的点滴记忆之中,找出过的一些细枝末节。 这样隐秘的事情,除了当年的当事人之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府中的家生仆人。他们世代在侯府做事,应该对当年的事情有所耳闻。 但墨家姐弟不能进府,傅嫤汐又不能在府中大肆询问,进程一直非常缓慢。所以如今也只是摸清楚了一点点。比如侯府中的几十年前的那些老仆人现在都住在什么地方,他们的后代都是谁,又在侯府做什么差事,这些也正是名册上所记录的,但对于其他的事情,可以说还是一无所知。 傅嫤汐知道,这么查法实在是十分愚蠢,但却是最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连这一点也不去做,那就更没有希望了。 “小姐,这上面好多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墨书说道。“这般隐秘的事情,想来也不能说给别人听。” “是啊,实在是过去太久了。”傅嫤汐合上名册,叹道。“先放一放吧。” “那天我给你说过的事情,你对墨家姐弟说了没有?”傅嫤汐又问道。 “小姐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的。”墨书说道。 “那就好。”傅嫤汐点点头。“想来,父亲过几日就要到家了。” 五月的京城,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载着昏迷不醒的傅青衍的马车在几十名精兵的护卫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进城门,就被御林军严丝合缝的护卫着,进了定北侯府。 老夫人,傅青麟,还有莫泠云等人,打着伞,站在前院和后院分隔的二门处,等待着傅青衍的归来。 傅青麟命人卸掉了大门的门坎,马车一路驶进院中。 六个壮实的御林军将傅青衍从马车上抬下来,竟是连同军中的床榻都一起运了回来。 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似乎毫无声息的傅青衍,傅嫤汐的眼泪喷涌而出。 傅青衍被抬进了青芜院的正屋,太医院的太医早早便候在了一旁,见到傅青衍被放在床上,都纷纷围了过来。 “老夫人,傅大人,侯夫人,还请在屋外静候,我等要先为侯爷诊治。”孙太医道。 “好,那就有劳孙太医了。”老夫人说道。之后便领着众人走了出去。 回廊下,众人静静地等着,没有人说话,四周静寂地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莫泠云由王嬷嬷和傅嫤汐扶着,不住地往门口看,眼泪还没干,一脸的焦急,和不安。 “娘,下着雨,天凉,您先回去休息吧。”傅嫤汐劝道。 “我没事,在这里等着就好。”莫泠云拒绝道。眼睛还是盯着门口,只等着门被打开。 “那娘不如先坐下歇会儿吧。”傅嫤汐从墨书手里拿过准备好的软垫,垫在回廊上的长凳上,扶着莫泠云坐下。 老夫人暗自瞪了一眼身后的陈妈妈,心中暗骂她没眼色,也不知道给自己准备个垫子,她站了这么久也累得够呛。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孙太医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 “太医,他,他怎么样?”莫泠云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头上突然袭来的眩晕,强撑着问道。 “这......”孙太医看着莫泠云憔悴而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开口。“夫人还请放宽心态,莫要伤了身子,对胎儿不好。” 莫泠云只感觉头上的眩晕越来越严重,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只听得孙太医在说什么保重身体的话,却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渐渐地跌入黑暗之中。 “夫人!” “娘!”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中奇毒 青芜院正屋的外间,傅嫤汐有些失神地坐着。老夫人等人已经离去,孙太医和另一位李太医在内间小声交流着,丫鬟们来来往往的走动忙碌着。 “小姐,喝点水吧。”墨书端过一杯热茶,放在傅嫤汐身边的桌案上。 傅嫤汐还是一言不发,双眼无神地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小姐,别担心了,侯爷和夫人还要你来照看着呀!”墨书顾不得其他,抓起傅嫤汐的胳膊使劲儿地摇动着。 傅嫤汐这才恍如梦醒一般回过头来,对着墨书说道:“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这样的结局?” 墨书被傅嫤汐这模样吓了一跳,更是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急忙道:“小姐,你别担心,你不是说要叫墨竽进府里来吗?墨竽那么有本事,一定能治好侯爷和夫人的。” 傅嫤汐闻言,仿佛跌入深渊之人情急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就是一亮,说道:“对,快,我们出去,出府去。” 莫泠云晕过去之后,孙太医便说出了傅青衍的情况。 身受重伤是不错,但伤口其实已经快痊愈了。 之所以醒不过来,是因为中了毒。 现在的傅青衍呼吸平稳,面容平静,似乎只是累极睡了过去。但实际上,这也许就将是长睡不醒。若非是双唇隐隐发黑,恐怕就连孙太医都不知道这是中毒之状。孙太医行医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毒。 不知道毒药是什么,不知道配方,更无从谈起解毒,孙太医自负医术高明,此时却也无可奈何。 若只是这般,傅嫤汐还不至于如此哀痛。 莫泠云晕倒后,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扶进了内室。两张床榻,两个人,都那么静静地躺着。 李太医赶来为莫泠云诊脉,竟然发现莫泠云不知为何也身中奇毒,与傅青衍一样,昏睡不醒。但不同的是,傅青衍中的毒,会让傅青衍在长睡不醒之中,身上的气血渐渐虚弱,最终走向死亡。但莫泠云的毒,却是让她安静地睡着,不能死,也不能活。 一时间,父母双双中毒,剩下唯一的亲人傅子宸又远在边关征战,生命随时遭受着威胁。傅嫤汐这才在一瞬间内心崩溃。 傅嫤汐早已计划了让墨竽想办法进府里来看一看父亲的伤势,墨竽医术高明,懂得一些奇异的医术,难保不会有什么法子。 可如今父母都中毒昏睡,傅嫤汐全部推翻了之前的计划,墨竽不能像之前计划的那样只是趁人不备,进府里查看。 而是要她光明正大的进到府里来,不管能不能治,有一个傅嫤汐十分信任的又懂得医术的人在一边看着傅青衍和莫泠云,她能有几分心安。 傅嫤汐想也没想就闯进了清风苑,也不顾老夫人在干什么,直接说道:“祖母,我要出府去圆觉寺上香,为父母祈福!” 说完也不等老夫人同意,转身就走。 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傅嫤汐的背影骂道:“这个小蹄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祈什么福,左不过躺一辈子,死了才好!”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法子,求菩萨拜佛能顶什么用。 老夫人骂完才觉得解气,浑然忘记自己还在佛堂的菩萨面前跪着。 府中的车夫都不可信,傅嫤汐叫上茗砚,墨书和芷画,由茗砚驾车,出了府直奔墨家姐弟居住的小院子。 上香祈福本来就是个借口,傅嫤汐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在进香路上遇到了民女卖身葬父,一时恻隐便将她买来,刚好大房缺人手,便让她照顾傅青衍和莫泠云。 到了墨家姐弟住的地方,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傅嫤汐这是第一次来到他们所住的地方,屋子是紫琴托人找的,就在城西的一处寂静所在。墨竽在一堆杂七杂八的草药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墨笙在打水。 “小姐?你怎么来了?”墨竽万分惊讶。 “快跟我回府,就说你是我买来的丫环,来照顾我爹娘,他们中了毒,你快去看看。”傅嫤汐上前一把拉住墨竽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 “小姐。”墨书赶忙拦住傅嫤汐。“小姐,做戏要做足,去圆觉寺上香,哪能这么快回去?再说,墨竽还什么都不知道,总要跟她先说说吧。不如小姐就在这里坐着,等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再回去。” 墨书这一劝,傅嫤汐才恢复了清醒。的确如此,父母身中之毒能否解开,说白了并不差这一时半刻。 “好吧。”傅嫤汐说道。 “小姐,把马车带到后门藏起来吧,那里有个草棚,这是府里的马车,太显眼了。”芷画也提醒道。 傅嫤汐点头,吩咐茗砚将马车赶到后门再进来。失去的理智也逐渐找了回来。 “小姐,进屋说吧。”墨竽也知道,定然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不然这个让她第一眼就十分欣赏的女子,不会如此失了方寸。 “小姐,侯爷之事,我已听墨书说过,小姐不是说要我今夜到府里看看吗?怎么现在竟然冒险到这儿来了?”墨竽问道。 “墨竽,现在只是看看恐怕没什么作用了。我恳求你能帮我这个忙。扮成丫环随我进府,在我母亲院子里做事,有你在我爹娘身边看顾,我才能放心。”傅嫤汐抓住墨竽的手,言辞恳切的请求道。 “小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墨竽点头答应。“刚刚小姐说侯爷与夫人中了毒,不知是什么毒?” “我也不太清楚,连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傅嫤汐叹道。“只知道两个人都是昏睡不醒。” “请小姐具体说一说。”墨竽问道。“我们姐弟二人别的没有,在毒药和医术上还算有些本事,或许能帮到小姐。” “好!”傅嫤汐道:“听太医说,我爹爹是面色如常,呼吸正常,只是嘴唇有些发黑。而且如果一直这样睡下去,气血亏损,最终便会......便会死去。而我娘,却是一切如常,只是睡过去,不能醒过来,但也不会死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南墨府 听到傅嫤汐的描述,墨竽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就连一旁为傅嫤汐倒茶的墨笙,动作也听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一丝怒气。 “怎么了?”傅嫤汐心里一颤,看着姐弟两人道:“可是,可是没有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墨竽有些冷嘲地说道。她抬头与墨笙对视了一眼,继续道:“这两种毒药,可以说是笙弟亲手所制。” “什么?”傅嫤汐大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 一旁的墨书,芷画和茗砚也是惊讶不已。 “至于解药,我亦熟记于心。”墨竽又道。 这下傅嫤汐不仅是惊讶,更是大喜过望。她本来没有抱有什么大的希望,只是在心里曾有一点小小的希冀,希望墨竽能够解毒。 如今这希望竟然真的实现了,怎能不教人欣喜若狂。 “真的?太好了。墨竽,谢谢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傅嫤汐攥住墨竽的手,眼泪盈满眼眶。 “小姐就不怀疑我们吗?”墨竽打断道。 “怀疑?”傅嫤汐愣了一下,看着墨竽微妙的表情,她瞬间变猜到了墨竽的意思:“我说过,我不在乎你说多说少,只要是真话。所以我既然选择相信你,就不会随随便便怀疑你。” “小姐。”墨竽素来淡漠地脸上浮现出几分动容,就连一向固执倔强的墨笙也定定地看着傅嫤汐,眼里情绪涌动。 “现在,我们只需要讲好应付侯府其他人的说辞。”傅嫤汐说道。“这样吧,今天下午,我到圆觉寺为爹娘祈福,在路上遇到了卖身葬父的穷苦女子被恶霸欺辱,出于为父母积功德,我救下了这个姑娘,也就是你,墨竽。你无处可去,便央求我带你回府,然后我便让你进府来照顾爹娘。” “这样可以吗?”傅嫤汐询问墨竽。 “但凭小姐吩咐。”墨竽欣然答应。 “那之后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了。”傅嫤汐感激地看着墨竽。“你需要什么药材,都告诉我,我想尽一切办法找来。” “小姐不必挂心,解药所需的药材都是普通且常见的,只是制药的手法十分特殊,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墨竽说道。 “好,只要能保住我父母的性命,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时间应该不是问题,母亲院中有小厨房,只要我们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傅嫤汐说道。 “小姐。”墨竽突然变得十分的严肃。 “怎么了?可是药有什么问题?”傅嫤汐担心道。 “不,自是,我们姐弟有话跟你说。”墨竽看向一边的墨书,芷画和茗砚三人。 “好。”傅嫤汐心下了然,想来这姐弟二人一定是想要对自己说明他们的来历了。“你们先出去吧,在院里守着。” “是。”墨书三人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小姐,我知道,你虽然不问,但你一直都很想知道我们姐弟俩的来历。”墨竽说道。 傅嫤汐点点头,表示承认。她不问是因为不会强人所难,但不代表她没有好奇心。 “其实,我们本来是想,永远瞒着你。”墨竽和墨笙对视一眼,继续说道。“因为这样,你和我们都能够平安无事。” 傅嫤汐静静地听着。 “直到刚才,小姐说起侯爷与夫人中毒之事,我才恍然明白,从一开始,我们两人与小姐便是注定会遇到,小姐注定救下我二人的性命,我二人注定为小姐所用。”墨竽说道。 傅嫤汐不置可否。命运之事,她以前是不信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反而相信了。不是任由命运驱策,随波逐流,而是相信命运会因为人的作为,走向不同的结局。 “我和笙弟,来自江南墨府。”墨竽说道。顿了顿,看着傅嫤汐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道:“江南墨府是江南最神秘的家族,很多人都说,能找到江南墨府的人,活人都死了,死人都活了。” 傅嫤汐闻言十分惊诧,没想到墨竽和墨笙两人来历如此不凡。以往她只以为他们身上有得只是江湖侠气,不曾想两人的出身竟是名门望族。 “什么叫,活人都死了?死人都活了?”傅嫤汐不解道。 “那是因为,江南墨府有两大绝世之技名闻江湖,一个是医术,一个便是制毒。”墨竽解释道。“看似是相克的两门绝技,实则相生。墨府所制的每一种毒药,一定都有解药,不能配出解药的毒药一旦制出,必须毁去。只不过解药的配方密而不传。” “既然毒药必定有解药,那毒药岂不是没什么用处,怎么能算得上绝技呢?”傅嫤汐倒觉得这江南墨府的绝技有些意思。 “按理说是如此,但是,”墨竽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墨府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女学医,男制毒,墨家男儿所制之毒,只有至亲的墨家女子才能配制解药,并且,一旦解药制成,此女今生不得离开墨府半步。” “这......”傅嫤汐心中一惊。这岂不是终生孤独老死之意。“如果没有女子愿意为解药奉献出一生,那岂不是连毒药也不能制了?这规矩莫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而且也行不通啊。” “墨府女子从小学医,每个人或享受,或麻木,很少有人会拒绝配制解药。”墨竽说道。“也有不愿意的。墨家的毒药只要没有解药,便足以独步江湖。试问墨家男儿有哪一个能够经得住名誉、金钱和权力的诱惑?所以,或逼迫,或利诱,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最亲近的姐妹来为他们配制解药,然后看着她们慢慢凋零在深宅之中,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那你们?”傅嫤汐指着墨竽和墨笙,不敢明问。 “是。”墨竽点点头。“我和笙弟就是一个制毒,一个配药的搭档。只不过,我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墨竽说着,看向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墨笙,眼里对弟弟的疼爱与关心,足以证明她能够为了弟弟付出一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墨府变故 看着眼前的墨竽,傅嫤汐有些动容。 莫泠云怀孕后,傅嫤汐就知道将来有一天自己拥有一个血脉至亲的弟弟或妹妹,不同于与哥哥傅子宸之间的感受,做姐姐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我和笙弟的父亲,是墨家最不受宠的庶子生下的。父亲没有亲姊妹,更没有人愿意为他配制解药,因此他一辈子都没有制过毒。我们的母亲之所以嫁给父亲,只不过是把他当做了能够利用进入墨府的工具。生下笙弟之后不久,父亲就病死了,那个女人,转眼就成了我们大伯,也就是墨家家主的妾室。”墨竽静静地说着,面色没有丝毫的波动。 “后来,墨家人觉得我俩天资聪颖,便让我们开始学医制毒。笙弟十二岁那一年,凭一己之力制出了一种毒药,这毒药是墨府近几十年来都没有过的精品,家主把我叫去,要我为笙弟的毒药配制解药。” “我制毒药只是为了让墨家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看到,我比他们强,别的,我不稀罕。我毁掉了关于这个毒药所有的一切。墨家人心凉薄,不能让姐姐为了我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墨笙说道。 “这件事让墨家人很生气,接下来就是永无止境的虐待和报复,笙弟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样。”墨竽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和笙弟绝不能待在墨家。之后,笙弟重新开始了制毒,他所制的毒药,我都为他配上了解药。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有一天,我们能离开墨府。” “墨家人自幼习武,以我和笙弟当时的武功,不可能活着走出墨家,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直到,去年夏天,墨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三伯父杀死了大伯父,自己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三伯父之所以篡权夺位,是因为他与京城的某个权贵达成了一个交易,就是为他提供墨府中举世无双的解药,以此来换取万两黄金。我和笙弟趁着此时墨府的内乱逃了出来,但笙弟所制的毒药都留在了墨府。这些毒药的解药一旦流传出去,墨府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所以墨家和京城来的人一路追杀于我,我和笙弟虽恨墨家人,但还知道墨府与朝廷绝不相干的祖训,为了我们的父亲,也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便直奔京城,这才有了在房山遇到小姐的事情。” 墨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毫无保留的全部告诉了傅嫤汐,傅嫤汐心知墨竽和墨笙此时也真正的把自己当做了可以信任之人。 听过两人的遭遇,傅嫤汐还有些不能回神,既然墨府是与京城中的某个人达成的交易,那么此次爹娘双双中毒一事,一定与这个京城的权贵有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墨竽突然想起了什么:“第一次到侯府时,遇到的那个人,他身上所中之毒是墨府最常见的涂抹在兵器上的毒药,所以我能够很快将他救治。” 涂抹在兵器上?那不就意味着赫连从煜曾经和墨府的人交过手吗?与墨府交手,那就应该是墨府的敌人,也就是京城那个权贵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换句话说,她与赫连从煜就不是敌人。 傅嫤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但这些足以让她的心情好上不少。 “那你们,可查到了,这个京中权贵,是谁?”傅嫤汐问道。 “没有。”墨竽道:“京中能有权势让墨家人心甘情愿听命的,只有衡阳王府,端阳王府,平南侯府,还有......”墨竽说道。 傅嫤汐知道她的意思,却并不在意。“的确如此。但端阳王府素来不涉党政,因此绝无可能”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小姐曾命我注意端阳王府,我几番观察下来,已经断定与端阳王府无关。此次进京之后,我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京中世家的背景和地位,侯爷虽握有军权,但不为己用,此次又身中剧毒,自是不可能。傅二爷虽然与衡阳王有系,但没有兵权,所以不会是他。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衡阳王府和平南侯府。”墨竽分析道。 “我想,定是衡阳王府不会错了。”傅嫤汐想也没想便下了结论。在平南侯府和衡阳王府之间做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衡阳王府。 “我们也这么想。”墨竽道。“只是我与笙弟人小势微,奈何不了衡阳王府一分。此次侯爷与夫人中毒一事,想来与衡阳王府不无关系,不论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小姐,墨竽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好侯爷与夫人。” “好,如此便多谢你!”傅嫤汐说道。 “小姐无需言谢,墨竽得遇小姐,已是三生有幸,墨竽知道,小姐心中想要做的与墨竽心中所想一致,因此,无论如何,墨竽愿供小姐差遣。”墨竽站起身来,郑重的向傅嫤汐行了一礼。墨笙虽不说话,但却是无条件与墨竽站在一起。 傅嫤汐急忙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已是志同道合之友,何必如此拘礼。” “想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傅嫤汐又说道:“墨笙,墨竽进府,外面的事情就都靠你了,千万小心。” “小姐放心。”墨笙说道。 “小姐稍等,我去换件衣服就走。”墨竽回屋,找出一见相对破旧的衣服,又将自己弄得狼狈一些,这才出来。 傅嫤汐和墨竽一齐走出房门,守在院子里的墨书,芷画和茗砚三人虽是好奇,但都不敢多问,带着墨竽便上了马车。 马车在城里绕了一圈,才回了侯府。 傅嫤汐走得时候没有征得老夫人的同意,此番回家,又带了一个人,自然是一定要知会老夫人的。 “祖母,嫤儿想来此人定是佛祖赐下保佑爹爹和娘亲的,恳请祖母准许将此人留在府中照顾爹娘。”傅嫤汐将先前想好的说辞对老夫人说了一遍。 “哟,嫤儿可真是慈悲心肠,为大哥和大嫂祈福还不忘做个善事。”江映茹在一旁冷嘲热讽,却并没有的到傅嫤汐的回应,自觉无趣的闭了嘴。 老夫人只当傅嫤汐是魔怔了,更是也不想管大房的事,谁知道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病,倒是在过给了傅青衍和莫泠云,两人一蹬腿没了也怪不了她,便索性任傅嫤汐随意处置。 第一百一十四章 墨竽进府 傅嫤汐带着墨竽直接进了青芜院。 孙太医带着其他的几名太医在院中讨论怎么想办法解毒,见到傅嫤汐进来,便迎了过来:“傅姑娘。” “孙太医,我爹和娘亲如何了?”傅嫤汐问道。 “夫人所中之毒煞是怪异,沉睡不醒,却可以正常进食,但侯爷口齿紧闭,滴水难进,长此以往,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孙太医实话说道。 按道理说,这些话孙太医不该对一个小孩子说,但自从他入住定北侯府,就感觉到侯府里的气氛十分怪异。阖府上下除了莫泠云和傅嫤汐,其他人虽然都对傅青衍的情况表示着关心,却都有些做戏的味道。 他活了六十多年,对于世家勋贵中的这些事情早已经看得透彻,自然是一点也不奇怪。只是皇帝对太医院下了圣旨,若是不能将定北侯医治好,他们这些老骨头都要拎着包袱回家。因此他担心若是因为侯府自己的内斗,把他们牵扯进来得不偿失,故而决定依靠傅嫤汐。 “那不知孙太医可有办法?”傅嫤汐询问道。 “老朽惭愧,但请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孙太医说道。 “那便辛苦孙太医了。”傅嫤汐施礼道:“今日孙太医已经辛劳了一天,如今天色已晚,不如请孙太医先回去歇息吧。” “无妨,侯爷乃大军统帅,如今世子殿下又在前线掌兵,医治好侯爷与侯夫人,也算是我能对朝廷做得一点贡献了。”孙太医道。 “爹娘的毒奇特而罕见,日后孙太医必将还要为此劳心劳力,小女知道各位太医医术高明,将来更是要仰仗诸位,各位都是小女的长辈,若是太过疲惫,小女岂不是无法向众位的家人交待,即使是救治爹娘的事情,也会耽搁下来。所以还是请各位太医好生歇息一下吧。”傅嫤汐坚持道。 “这,也罢,那我等就先告辞了。”孙太医见傅嫤汐执意如此,便带了众位太医先行离开了。 “红袖,绿意,你们守好房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傅嫤汐吩咐道,“清歌,墨书,芷画你们跟我进来。” 墨竽的姓氏太过特殊,被有心人听到必回有所联想。为了保护她的身份,傅嫤汐决定给她换一个名字。 墨竽说起自己幼时有一个乳名叫做“清歌”,是她的父亲为她取的。 傅嫤汐觉得这个名字既好听,又被墨竽所熟悉,便吩咐了墨书等人在外人面前必须叫清歌这个名字。 一进到屋中,傅嫤汐就看到了躺在两边两张床上的傅青衍和莫泠云。 傅青衍没有妾室,除了书房之外,一直都是和莫泠云住在同一个屋中,故而正屋里摆着两张床,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的傅嫤汐心中难受至极。 傅嫤汐心中暗自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自己是父母在这个家里唯一能依靠的人了,自己必须拼尽所有来保护着他们。 “墨竽,来看看我爹吧。”傅嫤汐领着墨竽走到傅青衍的床边。 自父亲被抬回家,便被一群太医围着,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如今才恍然发现父亲的胡茬已经那么长了。双目紧闭,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好像还是她那个会板着脸假装生气的父亲。 墨竽走上前去,先是翻看了傅青衍的眼珠,和口鼻,又检查了他的头部,最后将傅青衍身上的白色里衣轻轻揭开。 傅青衍的胸口,有一些刚刚长出新肉的狰狞的疤痕,看得傅嫤汐胆战心惊。 “呼吸还算平稳,但是很微弱,嘴唇发黑,但口中没有毒药的痕迹,所以毒药应该不是吃进去的。”墨竽仔细地分析。“除了身上的刀伤之外,别的地方没有受伤。伤口很正常,不像是把毒药涂抹在了刀剑上。” “那我爹他,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傅嫤汐问道。 “我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笙弟曾经制出的那种毒药。”墨竽说道:“这种毒药呈白色细末,没有味道,接触到身体之上,很快就会浸入皮肤。想来定是有人设法让侯爷触碰了这种粉末,才导致中毒。” “那也就是说,你可以救他了?”傅嫤汐高兴道:“你需要什么药材?皇上赐下了很多名药,不够我们还可以去买。” “不急,”墨竽摆摆手说道:“这个毒的厉害之处在于耗损人体的气血,最终无声无息的死去。这中间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看来这下毒的人并不想让侯爷这么快死去。这真是让人不解。” “没什么奇怪的。”傅嫤汐说道。“父亲若是中毒死在了战场上,尸体运回京城,皇上必回详加查证,倒是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但如果是回到京城之后再死去,那便是太医诊治不力,中毒之事很容易不了了之。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大魏军制是两侯为帅,父亲一死,哥哥就会在前线直接继承爵位,执掌帅印,就算将来他们想要对哥哥不利,哥哥没有子嗣更没有兄弟,爵位就会被收回。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若是父亲死在了京城,哥哥在边关消息不通,这时他们再加害哥哥,那爵位就会以兄弟相承,落在傅青麟的头上。” 傅嫤汐眼神变得冷峻,好一条毒计,把一切都算计在其中了。想来母亲中毒一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没有想到母亲会突然怀孕,这样一来,就算父亲和哥哥都有事,以侯府“万世袭爵”的爵位来说,朝廷必然会等母亲的孩子出生之后再行定夺。到时万一母亲生下的是个男孩,那傅青麟就得不到爵位了。 “原来是这样。”墨竽点头。“小姐,如今侯爷牙关紧闭,不能进药,所以我们的方法要变更一下,我会尽快备齐药材,制成汤水,让侯爷全身浸泡于药池之中,这样基本便没有大碍了。” “好,我会命人去准备。”傅嫤汐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很难不被人发现,我们可能要想些办法遮掩了。” 墨竽想了想,建议道:“我想可以让侯爷在夜晚的时候浸泡药池,虽然这样时间会长一点,但没有什么影响。” “好,就照你所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恶毒之毒 “这是我母亲,”傅嫤汐带着墨书到了另一边,莫泠云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今日父亲回家之后,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太医说是中了毒,会长睡不醒。” 墨竽端详着莫泠云,在房山那一次,她曾与莫泠云有过一面之缘。她仔细地为莫泠云诊脉,发现其身上并没有中毒迹象。但是...... “夫人并没有中毒。”墨竽说道。 “什么?没有中毒?可是太医明明......”傅嫤汐惊讶道。 “那是因为太医也解释不了这种情况。”墨竽神色有些凝重。“她就是睡着了,因为某些药物而睡着了。这种药,我在墨府的时候听说过,是我家中的一位长辈青年时期所制,姑且也能称作毒药吧。” “这种药会让人昏睡不醒,但对身体并无损害,能够正常的进食,亦可以在别人的帮助下正常的排泄,之后即使服下了解药醒过来,也只是浑身乏力一段时间而已,很快便能恢复。江湖上有一种假死药,这种药与其基本类似,只不过是可以正常呼吸的。”墨竽解释道。 “这?这是何意?”傅嫤汐有些困惑了。难道那人竟是不想让莫泠云有事吗?真是奇哉怪也。 “但是,把这种药用在夫人身上,心思未免太恶毒了!”墨竽说道。 “什么意思?”傅嫤汐不解地问。 “夫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如今昏睡之时,即使自己可以进食,但腹中胎儿是无法从母亲身上吸取营养的,也就是说,长久下去,便会胎死腹中。”墨竽道。 “什么?”傅嫤汐心一沉,身体不禁向后倒去,幸好墨书和芷画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将傅嫤汐扶到了桌边坐下。 “小姐别担心,墨竽一定会有办法的!”芷画轻声劝道。 傅嫤汐的手紧紧地扣住桌角。她知道,墨竽或许有办法,但她,恶心的是下毒之人的用心。 墨竽一说完,她便很快猜出了原由。自从江映茹那一次将傅青麟从外面带回的妾室捅了出来,闹得满府皆知,她就意识到了傅青麟心中某种令人作呕的心思。本以为傅青麟不过是想想而已,却没想到几十年来都贼心不死。 让孩子死,是因为大房因此就没了爵位,让莫泠云活着,目的不言自明。 想到莫泠云前世莫名其妙的自缢背后那最可怕的原因,傅嫤汐更是愤恨难平。 她一袖子拂落了桌案上的物品,茶杯,瓷盘和花瓶碎了一地。 “我要让你不得好死!”傅嫤汐低吼出声。 “小姐?你没事吧?”墨书担忧地过来问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傅嫤汐缓过神来。“墨竽,你可以救他吗?救救他!”傅嫤汐恳求着看向墨竽,她知道,这个孩子对莫泠云和他们一家都非常重要。 “我不能保证。”墨竽实话实说。“因为这是墨府很久之前的所制,我没有见过,更没有配方,就无从配制解药。” “那怎么办?”傅嫤汐急道。 “刚刚我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现在,这种味道更加浓郁了。”墨竽接着道:“如果我没料错,致使夫人昏迷的药,一定被人放在了屋子里的某一个地方,通过散发气味来使人昏睡。并且这个东西一定在这里放了很久了。” “你是说?”傅嫤汐惊道:“快,我们一起找,一定要找出来。” 几个人开始一起翻箱倒柜的翻找着屋中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找遍了屋中的各个地方,都一无所获。 最后,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莫泠云躺着的床榻上。 傅嫤汐脑中灵光一闪,她记得,母亲屋中的这床下,有一个小屉,放着一些比较私密的东西。 傅嫤汐走到窗前,蹲下来,摸索到床下,轻轻将木制地小屉抽出,木盒中放着几叠白布。 傅嫤汐拿出布条,果不其然,在布条的下面,有一块而黝黑的木块儿,捏起来软软的,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傅嫤汐下意识把它放在鼻尖处闻了闻,一阵极浓的香气直冲头顶,傅嫤汐瞬间就觉得脑中有些混沌。 “小姐。”墨竽上前一把夺过木块儿,说道:“不能闻,闻久了你也会睡过去的。” “这,可是你说的那种药?”傅嫤汐甩了甩头,感觉清醒了一些,便问道。 “应该没错了。”墨竽用白布将木块儿包了起来。 “那是不是可以以此来配制解药?”傅嫤汐期冀道。 “话是不错,但因为我对它并不熟悉,恐怕会耗费很长时间,这样很难保证夫人腹中的孩子的安全。”墨竽说道。 “那怎么办?”傅嫤汐燃起的期望再一次破灭。 “找到放药的人,既然他还想让夫人醒过来,那他的手里,一定有解药。”墨竽道。 “对啊!”傅嫤汐一拍手喜道。随即却又苦恼起来。她知道这药十有八九是傅青麟下得,但难道就让她直接去给傅青麟说,让他把解药交出来吗?可是如果不找傅青麟,还能找谁?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夫人院里的那个下人被人收买了来加害夫人?”墨书突然问道。 傅嫤汐一听,顿时有了想法。傅青麟就算下药,总不能是他自己亲自放在这里的,必然是找了青芜院里的那个下人趁人不备给放进来的。这样的话,以后如果傅青麟想要莫泠云再醒过来,那一定还要让这个人再把解药带进来。所以,找到青芜院里的这个人,说不定她的手中就有解药。 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傅嫤汐在脑中将青芜院所有的丫环婆子都过了一遍,红袖,绿意还有几个二等丫环,都是跟了莫泠云很久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却不能掉以轻心。还有后来老夫人送来的那一批丫鬟婆子,也有很大的嫌疑。 而这些人中,最有可能进入内室的,又会有谁呢? “墨书,芷画,你们俩去外面守着,把红袖和绿意叫进来,我有事要问她们。”傅嫤汐说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毒之人 “大小姐。”红袖和绿意两人双双进来,不知道傅嫤汐突然找她们有什么事。 “这是清歌。”傅嫤汐坐在桌旁,拉过低垂着头站在一边的墨竽,“是我今日在路边救下的。身世可怜,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如今爹和娘同时出事,院子里人手也不够,我知道你们很辛苦,所以便让清歌来替你们分担一些。” “奴婢谢大小姐体恤,照料侯爷和夫人都是我们应该做得。”红袖说道。绿意也随着附和。 “虽是分内之事,也要量力而行不是?”傅嫤汐温和地笑道:“别看清歌她身子瘦,但力气挺大的,以后也能跟你们互相有个帮衬,都一个人总比没有好。另外,父亲身边没个小厮,过些日子我让茗砚过来,照顾起来也方便。” “是。”红袖和绿意说道。 “但是现在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傅嫤汐慢慢地切入正题。“你们跟在母亲身边日久,眼界与见识必不会差,如今父亲母亲都昏迷不醒,难保不会有人借此钻了空子。” “大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紧紧盯着,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的。”红袖和绿意立即表示衷心。 “对于你们,我当然很信任,可是,此次母亲无故中毒,让我怀疑是青芜院中有人暗中下毒,谋害母亲。我对院子里的事情不甚清楚,所以便叫你们进来问问。”傅嫤汐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红袖和绿意都十分聪明,一听便听出来傅嫤汐言语间的试探。 于是两人齐齐跪下道:“大小姐,奴婢万万没有加害夫人之心,请大小姐明鉴。” 两人的表情都是十分的坦然,反应也很正常,傅嫤汐本来就对他们半信半疑,如此一来也就信了九分。 “快起来,我怎么会怀疑你们。”傅嫤汐道:“我是要问问,近来可有什么人进过这内室之中,确切一点的说,是从母亲怀孕以后。” 红袖凝神想了想道:“夫人有喜是上个月太医进府之后诊出的,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月了。这期间,除了我和绿意之外,就是王嬷嬷,其他人都在屋外做些洒扫的活计,没有机会进屋。” “王嬷嬷?”傅嫤汐念叨道。难道是她吗? “诶,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绿意突然看着红袖说道:“夫人怀孕之后,王嬷嬷得了夫人看重,便随身侍奉着。那时院里那个小王婆子不是总阴森森的盯着王嬷嬷吗?后来大小姐要我盯着那个小王婆子,不让她接近夫人。” “我记得有一次夫人午睡,你去给大小姐送东西,王嬷嬷在小厨房里给夫人煎药,打扫侧房的丫环打碎了屋里的花瓶,我就去瞧了瞧。回来的时候,看见王嬷嬷在训斥小王婆子,我上前一问才知道小王婆子竟然溜进了夫人房里。我和王嬷嬷怕她偷了什么东西,把屋里都查了个遍,没发现少什么东西。后来我想准是小王婆子不忿王嬷嬷得宠,也想到夫人跟前献殷勤,既然王嬷嬷已经训斥过她,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傅嫤汐听完绿意的话,心中一动。“查了屋里的东西?查过床下那个木盒吗?” “并没有。莫不是......”绿意很快反应过来,悔恨地跪下道:“大小姐,都是我害了夫人,您责罚我吧!” “好了,起来吧。”傅嫤汐示意她起身。“事已至此,责罚谁都没有用了。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 “也就...也就二十多天吧。”绿意道。 傅嫤汐看向一边站着的墨竽,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墨竽轻轻点了点头,傅嫤汐沉吟了片刻,道:“去把王嬷嬷叫进来吧。” “是。”红袖和绿意低着头,有些后怕的走了出去。 “现在看来,要么是小王氏偷偷放的,要么就是王嬷嬷放的,再拿小王氏掩人耳目。”傅嫤汐说道。 “不错。现在就看到底是她们中的哪一个了。”墨竽说道。 “小姐,如果查出是谁,你要怎么办?”墨竽问道。 “直接找她讨要解药似乎不太可能,她一定与外面有联系,把她关起来,很容易打草惊蛇。”傅嫤汐思索道。“不如先找个机会引开她,然后搜查一下她的住处,看看有没有收获。如果没有,就要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引蛇出洞!” “好。在这期间,我会尽快将侯爷的解药配制出来,至于夫人,一个月内应该是安全的,回头我将这药给笙弟看看,或许他能猜出配方。这样我也能尽快找到配制解药的方法。双管齐下,我一定保证夫人安然无恙!”墨竽说道。 “好,墨竽,大恩不言谢,他日如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傅嫤汐说道。 “小姐不必如此,墨竽所做的,都是心甘情愿。” “小姐,王嬷嬷到了。”墨书在门外说道。 “请她进来吧。”傅嫤汐说道。 “奴婢见过大小姐。”王嬷嬷进来,跪下磕头。 傅嫤汐打量着王嬷嬷忠厚老实的外表,怎么也不认为她会是下毒之人。但是人不可貌相,傅嫤汐不能轻易的下结论。 “嬷嬷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傅嫤汐说道:“父亲今日才回来,母亲又倒下了,以后这青芜院,还要劳烦嬷嬷多多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谨遵大小姐的吩咐,绝不会让院里有一丝差错。”王嬷嬷道。 “还记得,上一次王嬷嬷对我这样说,是在我提醒了你关于小王氏的事情之后吧。”傅嫤汐说道。“那时王嬷嬷对我说一定会盯紧小王氏,不会让她接近母亲半步。” 王嬷嬷随即点头道:“正是,奴婢正是如此对大小姐说。”话音一落,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就又跪了下来。“大小姐,奴婢有一事隐瞒了你,有一次那小王氏溜进了内间,被我给轰了出来,我想着没丢什么东西,又怕大小姐责罚,就,就私自瞒了下来。” “啪”,傅嫤汐一掌拍向桌案之上,吓得王嬷嬷一个激灵:“嬷嬷是不是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试探嬷嬷 “大小姐,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贪图伺候夫人的脸面,害怕责罚而隐瞒此事,奴婢知错,请大小姐再给奴婢一个机会!”王嬷嬷吓得不住地磕头。 “给你一个机会?那是不是也要给下毒的人一个机会啊?”傅嫤汐冷声道。 “下毒?”正在磕头的王嬷嬷呆了一下,“什么下毒?” “王嬷嬷,莫怪我多疑,刚刚太医说有人在母亲的饮食中下了毒,才致使母亲昏迷,这一个多月来,能接触母亲饮食的人,就只有你,你说,我能不怀疑你吗?”傅嫤汐说道。 “大小姐!”王嬷嬷面无血色的说道:“大小姐,奴婢愿用性命发誓,绝不是奴婢下毒谋害夫人啊!奴婢的确在为夫人准备膳食,可奴婢绝没有谋害之心,请大小姐明鉴啊!” “那你说,饮食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傅嫤汐继续追问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不知道啊。”王嬷嬷吓得眼泪哗哗的流,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不知道,然后赌誓自己的清白。 傅嫤汐看向一边站着的墨竽,见她摇了摇头,心中稍定。她也认为不是王嬷嬷。除非王嬷嬷演技精湛,不然以她的眼神和表现,绝不会是下毒之人。 况且自己故意说错了下毒的方法,如果真的是她,必定会有片刻的疑惑,然而王嬷嬷从头到尾都是焦急地自证清白,没有随便的攀咬别人,也没有其他的异常,基本可以断定她的无辜。 “好了,王嬷嬷,你起来吧。”傅嫤汐说道。“母亲出事,我作为女儿,心情很着急。刚刚多有得罪,希望嬷嬷不要放在心上。” 王嬷嬷一愣:“大小姐,不怀疑奴婢了吗?” “我从一开始就是相信嬷嬷的,只是害怕自己判断失误,这才想要试探一下。王嬷嬷不会怪我吧?”傅嫤汐道。 “奴婢不敢,大小姐即使是怀疑也是应该的。”王嬷嬷惊魂未定地回道。 “今后,还要请嬷嬷悉心照料母亲,我一定不会亏待嬷嬷的,还望嬷嬷不计前嫌。”傅嫤汐说道。 “大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不会让任何小人钻了空子的!”王嬷嬷坚定地说道。 “好,那我就多谢嬷嬷了。嬷嬷刚刚受了惊,先下去休息吧,母亲这里我来照看着。”傅嫤汐道。 “谢大小姐。”王嬷嬷磕头告了退,走着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应该不是她。”墨竽说道。“以我的观察,她的城府不深。”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只能是小王氏了。这样吧,今晚我让红袖和绿意将小王氏引出来,你趁机到她房中搜查一番。如果没有,明日一早,我就让墨书把这木块儿给墨笙送过去。”傅嫤汐说道。 “好。”墨竽点头道。“小姐,一会儿我写一个方子,从明日起便让厨房为夫人熬制药膳,想办法尽量保证胎儿的性命。以后,白天的时候就请太医来为侯爷和夫人诊治,我便在房中配制解药,只要侯爷的解药配好,晚上的时候就马上开始医治。” “都照你说的做,我会让你单独住在一间屋子中,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我想那个和你们墨府勾结的人,在侯府中也有眼线。”傅嫤汐隐晦的提醒道,并没有明说傅青麟。 “小姐放心,我会注意的。”墨竽点点头。 是夜。 傅嫤汐在青芜院里匆匆用过晚饭,又为母亲清洁了身子,便回到了玉蘅轩中休息。 经历了一天的心潮起伏,傅嫤汐很快便沉沉入梦。 梦里,她竟然意外地梦到了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的赫连从煜,他对她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早,傅嫤汐带着笑意从梦中醒来,看着镜中眉眼含笑的自己,傅嫤汐的心有些轻微地发颤。 她是不是得了戏文里说的那种相思病? “小姐,清歌来了。”紫琴进来说道。 不敢在沉浸于自己的小情小意之中,傅嫤汐收拾好心情,打发屋里正在打扫的丫环们出去,便让紫琴把墨竽带进来。 “奴婢清歌见过大小姐。”墨竽进来施礼道。 “起来吧。”傅嫤汐说道。“没关系了,屋里都是可信之人。怎么样?” 墨竽神色有些迟疑,摇了摇头:“没有。” 傅嫤汐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冰凉。想来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傅青麟一定会在关键的时刻交给小王氏,现在又怎么会有呢。 “看来,我们只有再想办法了。”傅嫤汐道。 “走吧,这个时辰,母亲该用膳了。”傅嫤汐说道。 到了青芜院的小厨房,众人昨日都听了傅嫤汐的吩咐,要由傅嫤汐亲自为侯夫人做膳食,因此厨房里的几个婆子都被打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莫泠云准备药膳的事情只能让亲近之人知道,却不能让太医和侯府的其他人察觉。傅嫤汐不会下厨,但可以让王嬷嬷和墨竽一起做,为了防止中途有人进来打扰,因此傅嫤汐认为只有自己在这里坐镇才比较妥当。 “嬷嬷,以往你在厨房里帮过厨,所以为母亲做药膳的事就要麻烦你和清歌。只是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傅嫤汐叮嘱道。 王嬷嬷知道傅嫤汐这是真的相信了她,因此干起活来也越发的卖力,还时不时的和墨竽,紫琴,和红袖等人聊上几句。 膳食做好,刚刚喂莫泠云吃下,绿意便进来传话道:“大小姐,老夫人派人将侯府里库房的所有药材都送了过来,说是让太医尽管使用,如果不够便从账上支钱购买。陈妈妈带人放了箱子,又回去了。” “是不是孙太医他们已经到了?”傅嫤汐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 “正是。”绿意有些奇怪。她还没说,怎么小姐就知道了。 傅嫤汐心中冷笑一声,不过是做给太医看的,太医知道了,皇上不就也知道了。 傅青麟的兵部尚书还没有着落,怎能不着急。 虚伪! 第一百一十八章 意外收获 “既然太医来了,我们就到外屋去吧,不要妨碍太医们诊治。”傅嫤汐说道。 出了屋门,便见太医们站在门口两两交谈着,见傅嫤汐出来,便一齐上前道:“傅小姐。” “众位大人辛苦了,不知是否用过了早膳。”傅嫤汐施礼道。 “已经用过了,今日我们几人商量了用针灸的疗法,所以早早地便过来了。打扰了小姐用膳,实在抱歉。”孙太医道。 “孙太医客气了,各位请进吧。”傅嫤汐说道。 众位太医便鱼贯而入。 看着太医们在房子两边来回的穿梭奔忙,傅嫤汐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这些太医都是奉皇命来为父母诊治,想来也是十分尽心。但此次遇到的是墨府的奇毒,还要靠着墨竽来解,只能对他们“阳奉阴违”了。 傅嫤汐带着众人走到院中,打开老夫人命人抬来的药箱。里面果然都是上好的药材,加上如今屋里摆放着的几大箱皇帝赐下的良药,想来足够太医和墨竽共同取用了。 “清歌,这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傅嫤汐让墨竽大致看了一下已有的药材,便打发她回了房间。 王嬷嬷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在侯府里伺候了多年,自然也认得不少好东西,不由得说道:“老夫人对侯爷和夫人真是十分关心和疼爱,都说家里老幺最受宠,我瞧着老夫人对侯爷也是没得说。” 傅嫤汐心里有些轻嘲,王嬷嬷到大房来才不过一个多月,为人又老实,自然是看不出这其中的古怪。但凡这院子里伺候的时间长一点的,都能感觉得出来大房在老夫人那里的地位不尴不尬的万分诡异。 “王嬷嬷怎么说?”傅嫤汐顺口就这么一问,想着趁着闲工夫跟她说几句家常。 “回大小姐,奴婢一时顺嘴,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在奴婢这样的小户人家,都是最疼最小的那个。奴婢也是大儿媳妇,又生了个闺女,年轻的时候就不怎么召婆婆待见呢。”王嬷嬷笑说道。 “嬷嬷!”紫琴提醒道。大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没怎么能说这些。 王嬷嬷自觉失言,忙闭了嘴。 “嬷嬷但说无妨,你总是能把母亲都笑。如今,我正想听些有趣的故事呢。”傅嫤汐说道。 王嬷嬷得了首肯,嘴就停不住了:“嗨,可不就是吗,我那小叔子在家比我当家的还厉害,说一不二的,我那婆婆什么都听他的。后来婆婆糊涂了,小叔子也就乖多了,现在娶了媳妇,在咱们府的绸缎铺子里打杂,倒也没那么多麻烦事儿了。” “我还以为这天下人家都是这样呢,可进了府里一瞧,老夫人待大小姐和侯爷、夫人都是好得不得了,难怪我那婆婆糊涂了,还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老夫人有情有义,世间少见呢。” 老夫人有情有义,世间少见。傅嫤汐听到这句话,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在哪呢?又是谁说的? 王嬷嬷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傅嫤汐却是一直看着她的脸。从她第一次见到王嬷嬷,就觉得她长得特别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如今王嬷嬷又说出了这样一句让她觉得万分熟悉的话,她知道,这一定不是巧合。 “哎呀,我差点忘了,厨房里给夫人烧着安胎药呢。”王嬷嬷一拍脑门道:“大小姐,奴婢糊涂,得去厨房里看看,别是烧干了。” “去吧。”傅嫤汐有些失神地顺口答了一句。 王嬷嬷疾步离开。傅嫤汐却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沉思。 “小姐,你看什么呢?”紫琴有些奇怪的问道,感觉傅嫤汐看王嬷嬷的神情不太寻常。 “你不觉得,王嬷嬷,有点像什么人吗?”傅嫤汐皱眉思索道。 “像?”紫琴一愣,随即笑说道:“小姐是说老夫人房里的雪芝吧,当然像了,王嬷嬷可是雪芝的亲娘。” “你说谁?”傅嫤汐惊讶道。 “雪芝啊,就是清风苑里的二等丫环,之前小姐好像见过一次吧。”紫琴说道。 雪芝,对,就是雪芝! 傅嫤汐终于想起来了。大年三十早上,老夫人因为假傅敬之到府上求救一事,叫她和哥哥去清风苑吃饭,来传话的就是雪芝。 当时她就看雪芝觉得哪里很熟悉,但又不是她,现在想来,她当时看到雪芝的时候,应该想到的是前世老夫人六十大寿,她偶然间在后厨附近遇到的王氏,也就是如今的王嬷嬷。而她看到王嬷嬷的时候因为父亲出事,她心思太乱,所以并没有想到。 前世的王嬷嬷就曾经说起过她的婆婆说老夫人有情有义,世间少有这句话。 横跨两世,同一个人,同一句话,又偏偏让她如此记忆犹新,傅嫤汐不认为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王嬷嬷的婆婆是什么人?”傅嫤汐问道。 “这个,我不太清楚。”紫琴年纪尚小,自然不知道上两辈的事情。 “走,回去。”傅嫤汐一刻也不能等,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中间究竟有什么事情存在。想起墨竽送来的那份侯府三十多年来的下人名册,她想应该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回到玉蘅轩,紫琴翻出了书案上的名册递给傅嫤汐。 傅嫤汐想起母亲曾说过这个王嬷嬷当家的好像姓马,便开始在名册中搜寻着姓马的人。 “马福,绸庄管事,马禄,绸庄打杂。”傅嫤汐指着这两个名字。这是近十年里的,应该是王嬷嬷的丈夫和小叔子。 “马全有,外院管事......”马全有的名字上打了一个红叉,证明这个人已经去世了。名册上三十年前左右的就只有这一个姓马的,傅嫤汐应该可以肯定,这就是王嬷嬷的公公。 “娶妻,张氏,内院丫环!”内院丫环!王嬷嬷的婆婆三十多年前是内院的丫环!傅嫤汐对这个意外的发现兴奋不已。 能让这个老人在糊涂的时候都还念叨这老夫人的事情,一定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会不会与她的亲祖母有关?傅嫤汐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皇上驾到 意外的发现王嬷嬷的婆婆可能对三十多年前有关端阳郡主的事情有所了解,傅嫤汐一刻也按捺不住,立刻起身朝玉蘅轩外走去,要先找王嬷嬷问个清楚。 还没走到门口,便见墨书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小姐,皇上突然驾临侯府,现在已经走到二门了!”原来是墨书从墨笙那里回来,正好遇到皇帝下朝后由傅青麟陪着微服亲临侯府,老夫人等人还来不及接驾,皇帝便说直接要去探望傅青衍。 “皇上?”傅嫤汐吓了一跳。皇帝躬亲探望一个臣子,这是多大的荣宠。 “正是。”墨书道。 “那我们便去母亲院中迎驾吧。”傅嫤汐说道。便带着紫琴和墨书朝青芜院走去。 刚到青芜院中,太医们已然得知了皇帝驾到的消息,都站在院中等待接驾。 傅嫤汐没有品级,便走到角落里站好。 没一会儿,便见皇帝龙行虎步,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踏进院中。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和傅青麟。 “臣等恭迎圣上!”太医们纷纷下跪行礼,傅嫤汐也跟着跪下。 “平身吧,朕此次乃微服出宫,主要是来看看定北侯的伤势如何,诸位卿家无需多礼,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皇帝说道。 “谢皇上。”众人站起身来,有皇上的吩咐,便自行离开继续做事。 皇上走到傅嫤汐的身前,问道:“你便是定北侯的独女吧。” “回皇上,臣女傅嫤汐,家父正是定北侯傅青衍。”傅嫤汐回道。 “哦,是了,我记得在宫中见过你一次。”皇帝恍然想起当日新年宫宴上的事情。 “这次傅爱卿重伤,朕听闻你的母亲也病倒了,你的兄长又在前方征战,真是难为你了。”皇帝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朕,朕一并满足你。” 傅嫤汐有些受宠若惊地跪下:“谢皇上恩典,皇上爱重家父,已经赐下了名医良药,臣女只希望父母能早日痊愈,其他一无所求。” “起来吧。”皇帝用一种慈祥地目光看着傅嫤汐,看得她心里有点毛毛的。 便听皇帝继续道:“你放心,傅爱卿为朝廷辛劳多年,朕心中一直记着,定然不会亏待如此忠良。” 这是什么意思?傅嫤汐心中一动。皇帝说的话,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她偷眼瞧了瞧一直毕恭毕敬地跟在皇帝身后的傅青麟,莫不是,皇上是有意敲打他? 傅青衍重伤之后,衡阳王与傅青麟的谋划应该是完成了一半,傅嫤汐估摸着最近这段时间朝堂上一定对兵部尚书的人选争论不休。看样子衡阳王一派是要硬推傅青麟上位了。 “走吧,让朕看看傅爱卿目前如何了。”皇帝说道。 “是。皇上请。”傅嫤汐起身跟在皇帝身侧后几步的位置,将皇帝和傅青麟请进了青芜院的正屋。 一进屋,就见几个太医围着傅青麟好像在施针。见到皇帝进来就要行礼。 皇帝摆手让他们继续,自己则走近前探看。 “太医,定北侯的伤势如何了?”皇帝问道。 “回皇上,定北侯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中了剧毒,如今米水难进,因此臣等便用针灸的法子先行为定北侯诊治,以观后效。”孙太医回道。 “中毒?”皇帝言语询问,可表情却不惊讶,仿佛早已经知晓。“尔等可找出解毒的办法?” 孙太医头上冒出些细汗:“回皇上,臣等还没有,但一定会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医治定北侯。” “务必要治好定北侯的伤势,确保安然无恙,否则,朕说过,你们就拎着包袱回家养老吧。”皇帝说的话很是严厉,可语气却并不压迫,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臣等一定竭尽全力。”孙太医急忙应下。 “听闻侯夫人也有些身体不适,你们也要尽心医治,不要让定北侯和前线的傅将军有什么后顾之忧。”皇帝继续说道。 “是,皇上。”孙太医道:“侯夫人刚刚诊出喜脉,不过,如今亦是身中奇毒,我等也在想办法。”孙太医冒着冷汗,却不得不实话实说。 “又有一个中了毒?”皇帝看起来还是一点也不惊讶,表现的却是一无所知。傅嫤汐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打鼓。这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朕以为,定北侯前线中伏,身中剧毒情有可原,可侯夫人也中了毒,倒是让朕很是不解。这下毒之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在京城之中胆敢谋害朝中一品侯的家眷?傅侍郎,可又查出是谁如此大胆啊?”皇帝冷声道。 突然被叫到的傅青麟心中一惊,莫泠云中的不能算是毒,反正日后还是会醒的,因此他就忽略了这一点。而且别人都以为莫泠云是因为傅青衍的事情担心过度而病倒的,他也就将错就错没有明说。可这些,怎么可能实话告诉皇上。 “请皇上恕罪,臣没有找到凶手。”傅青麟急忙跪下回道。不敢说自己没找,只好说自己还没有找到。 “能在后宅下毒的,必定是家贼难防吧。”皇帝看着傅青麟的头顶说道。 “这....也许是吧。”傅青麟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些话,有些语无伦次的回道。 “都说齐家才能治国,如今侯府没有主事之人,朕看傅侍郎不如就先将府中整治一番,再回朝听用吧。”皇帝说道,这是要让傅青麟赋闲的意思了。 “皇上!”傅青麟大惊,随即发觉自己的失态,忙低头道:“是,臣领旨。” 皇帝看了一眼俯在地上的傅青麟,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恭送皇上!” 目送着皇帝离开,傅嫤汐便明白今日这一出是皇帝特意做给傅青麟看的。先是亲自驾临侯府,探望傅青衍,表明傅青衍在朝中的地位无可动摇。又明言让傅青麟代为整治侯府,不让他上朝,这是摆明了绝不可能让傅青麟成为兵部尚书的意思啊。看起来衡阳王和傅青麟的这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第一百二十章 山重水复 皇帝一走,傅青麟就站起身来,有些恍然地离开了青芜院。傅嫤汐有些解气的看着他略显虚浮的脚步,心中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毁灭的那一天。 傅嫤汐慢慢地走出屋子,陷入沉思。 今日皇帝来到侯府,是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父亲在朝中没有实职,按父亲的话说,就是上朝的时候都站在大殿里的一个小角落里。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定北侯的掌兵之权,但也代表了皇帝对傅青衍的不信任。 可是皇帝亲自来看傅青衍,虽说是为了警告傅青麟,但其表现和语气都太怪异了。做戏也要做全套,既然想表现对臣子的关怀,以皇帝的城府,将话说的再恳切一点也不是什么难题,可是这位天子却是波澜不惊,似乎漠不关心,倒让傅嫤汐觉得有点欲盖弥彰。从上次宫宴起,傅嫤汐就有了一种直觉,似乎傅青衍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虽然表面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傅嫤汐就是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 还有几点很是奇怪,皇帝对于傅青衍和莫泠云中毒的事情似乎早已知晓,但显然太医还没有奏报过,莫不是皇帝在侯府有什么眼线?再有,皇帝如此区别对待傅青衍和傅青麟,应该不是因为简单的爵位承袭正统这样的原因,难道皇帝对于傅青麟与衡阳王的事情,也心知肚明? 傅嫤汐第一次觉得,皇帝如此的深不可测。 “小姐,我将王嬷嬷叫去了厢房,您看?”墨书走过来悄悄说道,打断了傅嫤汐的思绪。 “好,我们走。”差点忘了这一茬,傅嫤汐带着墨书直奔厢房。 “奴婢见过大小姐。”王嬷嬷一见傅嫤汐进来,便回过身行礼。 “嬷嬷免礼,坐吧。”傅嫤汐坐下来,示意王嬷嬷也坐。 “这......”王嬷嬷有些犹豫。 “坐吧,现在没有外人,只当咱俩说说闲话。”傅嫤汐说道。 “是。”王嬷嬷这才忐忑地坐下。 傅嫤汐看了一眼墨书,墨书会意地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嬷嬷,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傅嫤汐直入正题。“今天早上听你说你的婆婆三十多年前曾经伺候过祖母,似乎过得还不错,又听说她已经糊涂了。所以便想着毕竟是在侯府做过事的,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说。” “啊?不用劳烦大小姐!”王嬷嬷赶忙摆手道。“奴婢和当家的的例钱足够孝敬她,家里没有什么难处。大小姐,奴婢说那些不是为了这个,奴婢......” “嬷嬷不要紧张,我也只是问问。说实在的,里管家的是二婶,如今爹娘又......我总想着若是能多多孝敬祖母,对以后也......嬷嬷也知道,如今祖母身边的陈妈妈是个捧高踩低的人,所以我便想着来问问嬷嬷。”傅嫤汐说道。 王嬷嬷也明白傅嫤汐话里的意思,顿时心就是一软,觉得这大小姐也怪可怜的,便说道:“大小姐,不是奴婢拿乔不肯帮大小姐,实在是无从帮起。我那婆婆当年伺候的只是老侯爷的一个姨娘,对老夫人实在不熟悉啊。” “怎么会?可嬷嬷今早说你的婆婆糊涂了还念叨着老夫人有情有义呢,怎么?”傅嫤汐继续循循善诱道。 “这确实是奴婢婆婆说的,奴婢记得刚出嫁的时候,婆婆还没糊涂,按道理说三四十岁年纪的婆子府里也有不少,奴婢当时觉得奴婢那当家的每月都要把例钱上交很是不好,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婆婆二十多岁不知是怎么了,就不在府里做事了,要不是公公还是侯府的管事,说不准就给发卖了。后来没几年公公也没了,就只剩下婆婆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还没到五十的时候就糊涂了,啥事儿都不记得,就会说老夫人有情有义。奴婢还纳闷呢,她又没伺候过老夫人,咋知道老夫人有情有义,有一回顺嘴问了一句,就听她说老夫人给了她好多钱让她生活,奴婢想着,能给一个作下人的一大笔钱,可不是有情有义吗。”王嬷嬷滔滔不绝的说道。 “你是说,你的婆婆虽然糊涂了,但是还能搭话?”傅嫤汐又问道。 “也不是总能搭上话,有时候驴唇不对马嘴,有时候哪一句问的不对,她还打人呢。”王嬷嬷笑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嬷嬷可知你婆婆伺候的哪位姨娘吗?”傅嫤汐问道。 “这奴婢可不知道,奴婢是十几年前嫁到马家之后才到府里做事的,当家的又是铺子里的管事,所以对府里的事情不太知道。”王嬷嬷答道。 “哦。好,我知道了。嬷嬷,今日之事,还请嬷嬷不要说出去,毕竟......”傅嫤汐说道。 “诶,诶,奴婢明白。”王嬷嬷点头称是。 三十多年前,张氏侍奉的是祖父的姨娘,可是老夫人却给了张氏一大笔钱,张氏安然无恙的活了这么多年。那到底是老夫人真的没有什么秘密和把柄,亲祖母端阳郡主的死因也是正常;还是张氏毫不知情呢?可是年纪轻轻离开侯府怎么说?那笔钱又怎么说?老夫人会是那种体恤下人的主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整整一天,除了照料莫泠云,傅嫤汐都在翻来覆去的想着关于张氏的事情,却一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手中的册子快要翻烂了,都始终一无所获。事情陷在了一个山重水复的境地,看不到出路。 夜晚,傅嫤汐就着微弱的烛光,拿着那份名册唉声叹气。突然就听窗户处一声轻响,傅嫤汐心中一惊,立即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她略带兴奋的站起身,突然就觉得手足无措,走到镜子跟前理了理衣裳和头发,有些紧张的朝门外走去。 外屋的紫琴和芷画又是呼呼大睡,傅嫤汐想来这些日子她们四人在青芜院和玉蘅轩两边跑,估计是累坏了,看样子以后还是不要让她们值夜了。 轻轻打开房门,傅嫤汐探头朝外看。果然看见后墙上映出一个身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情相悦 傅嫤汐正要踏出门去,突然就想,自己总是深更半夜的和一个男子见面,是不是太不合礼教了,如果要传出去,自己是不是干脆跳河才好?不过再一想,除了这样,别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见面,况且每次见面都是在说正事,因此这面是非见不可得。 想到这儿,傅嫤汐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做此等胆大之事,顿时心里也没了负担,心情一松,便带着几分欣喜走了出来。 傅嫤汐的鞋子踩在院中的地上,在寂静的夜晚轻轻作响,站在树影下的那个人,闻声回头,看到傅嫤汐,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傅嫤汐脚步便是一停,远远地站着,有点不太敢走进。 今天的夜晚,好像月亮格外的清明,月光下,似乎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悄悄涌动。 这样的气氛太微妙,太陌生,傅嫤汐心中觉得自己若是再往前走一步,心思就会失控。她感觉手心在冒汗,却是攥着袖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不敢往前方看。 赫连从煜看着突然停下的傅嫤汐,表情一度有些困惑,再看她有些躲闪和忐忑的表情,心中恍然一大悟,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脚步轻抬,朝着傅嫤汐走了过去。 “怎么了?”走到傅嫤汐身前,赫连从煜低头看着眼神四处乱瞟,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傅嫤汐,轻声问道。 “啊,没,没什么。”傅嫤汐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手背下意识碰了一下脸颊,有点热。 “好像瘦了。”赫连从煜笑道。 “是,是吗?”傅嫤汐看着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分外的明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傅嫤汐心跳到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今天一早。”赫连从煜说道。“还好吗?” “还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傅嫤汐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虽然傅青衍和莫泠云还昏迷着,但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她已经不像最初那么担忧了。 “本来不该告诉你,但是,或许你知道了之后会安心一点。”赫连从煜说道:“战事快要结束了,傅世子很快就会回来。” “你去了边关?”傅嫤汐惊讶地问道,在父亲受伤前后那段时间去边境,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我没有去,但是,我很高兴。”赫连从煜微笑道。 “高兴什么?”傅嫤汐顺着他的话便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热,立即掩饰道:“啊,那个,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兴许是六月。”赫连从煜低声道。“前次战败,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导致大军中伏,定北侯也受了重伤,不过,很快,就被扭转回来了。” 太好了!傅嫤汐心道。这个消息真是让她雀跃不已。 “记得,此事不要告诉别人,是我们的秘密。”赫连从煜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 “好。”傅嫤汐有些哭笑不得地点头。 “哦,对了。”傅嫤汐突然想到了江南墨府的事情。既然赫连从煜与此有关,或许跟他说上一些能够有些收获。“你那次受伤,是不是因为......江南墨府?” “那位姑娘跟你说了?”赫连从煜一点也不惊讶傅嫤汐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傅嫤汐倒是有些奇怪。 “能解墨府的毒,自然与墨家有关系。”赫连从煜说道。 看来他真的很了解墨府的事情。傅嫤汐心想。 “你知道吗,这一次我爹娘身上的毒,都是江南墨府的。”傅嫤汐说道。“如果不是她,可能......” “果然。”赫连从煜道。他早有此猜测。墨府与衡阳王府的勾结自从他从吴晋的口中得知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江南。可是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墨府已经人去楼空,想必已经被衡阳王的手下或控制或杀死了。 “嫤汐。”赫连从煜突然出声,叫了傅嫤汐的名字。 “啊?”傅嫤汐有些不适应,但却是乐意接受。 “这两个人,很危险,或许你很相信他们,他们也并无恶意,但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会找来无穷无尽的追杀。一旦他们被人发现,你,甚至整个侯府,都会惹来巨大的麻烦。”赫连从煜说道 “我知道。”这一点,在傅嫤汐听过墨竽讲述的身世之后,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些,实非我所愿,是他们,欺人太甚!”这个他们,傅嫤汐相信赫连从煜一定听得懂。 “保护好自己。”赫连从煜的手,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傅嫤汐的肩膀,旋即收回。 “你,也是。”傅嫤汐说道。 “有点晚了,去睡吧。”赫连从煜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说道:“说好早一点的,又忘了。” 傅嫤汐低头轻笑道:“嗯。”之后便转身往屋里走。 “我......”赫连从煜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傅嫤汐疑惑地回身问道。 赫连从煜走近几步,突然对着傅嫤汐学着戏台上的动作,作了一揖,说道:“小生赫连从煜,表字容谦,京城人氏,敢问小姐芳名?” 傅嫤汐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才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微微一笑,盈盈一摆:“小女子乃京城人氏,姓傅,闺名...嫤汐。公子有礼。” 才子佳人初相遇,眼波流转间又是一出清雅好戏。 第二日清早,傅嫤汐在睡梦中悠然转醒。 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有些恍然似梦。她与赫连从煜之间也算是有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这样,便算是互证心意了吧。 正想着,傅嫤汐便看到了昨晚临睡前放在枕边的名册。 傅嫤汐按按眉心,时隔太久,要想查到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真的是大海捞针。 随意的翻开一页,正是写着王嬷嬷的婆婆张氏的那一张。 张氏。这个人真是有些令人头疼。但眼下她必须迫切的知道张氏身上的秘密。或许,可以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傅嫤汐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 “玉棋,替我更衣,我们去找王嬷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审张氏 厢房之中,当王嬷嬷再一次从傅嫤汐的口中听到她问起自己的婆婆,便终于明白傅嫤汐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大小姐,您是说,您要见奴婢的婆婆?”王嬷嬷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她实在是想象不到,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为什么对一个犯了糊涂的五十岁的老婆子感兴趣。 “正是。王嬷嬷,此事事关重大,我不便与你明说,你也要记住,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不仅是你,就连你的女儿雪芝也会有性命之忧。”傅嫤汐神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这...这...”王嬷嬷吓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王嬷嬷,如果你的婆婆与这件事无关,那么你们一家都能平安无忧,但是如果有关,将来总有一天会惹来杀身之祸。”傅嫤汐虽然说得夸张了一些,但却基本是实事求是。“我希望,你能明白。” “好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嬷嬷咬了咬牙,终于应下。“可,她要怎么进府里来?” “这几天,你先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傅嫤汐说道。 “是,小姐。”王嬷嬷惶恐地答道。 就在傅嫤汐忙着查找张氏的事情时,京中传闻兵部尚书的官职终于有了着落。听说新任兵部尚书是一位姓方的大人。 朝堂之上有很多人举荐了傅青麟,可是皇帝硬是一直地压着。后来据说是京兆府尹何大人上了弹劾傅青麟的奏折,彻底让傅青麟失了机会。 傅嫤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何大人是衡阳王一派的人,此次突然倒戈,很难让人不想到是因为之前他的独女何淼淼的事情。记得那时就传说何大人为了此事与四皇子起了冲突,最后愣是没有将何淼淼送进四皇子府,而是去了京郊的庄子。 傅青麟没能得到兵部尚书的职位,又领了整顿侯府的圣旨,只能憋屈地待在府里,哪都不去。这便让傅嫤汐有些受制。 张氏的事情,一旦属实,就是一件能捅破了侯府半边天的事,所以傅嫤汐是及其的小心和谨慎,如果将人贸然弄进府,很难不被傅青麟和老夫人发现。 因此她先让墨笙从其他的侯府老仆人处尽可能的搜集一切可以搜集到的信息,然后在马家观察张氏的行为,再做计划。 墨竽很快便配制出了傅青衍的解药,此后的每一天晚上,傅嫤汐和墨竽等人都会悄悄的待在青芜院中,给傅青衍泡药解毒。 然而莫泠云的解药却一直没有着落。墨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停地用各种配方试着制出与原药一模一样的药,之后再试药,可却总是找不到最准确的配方。 墨竽没有配方,不敢轻易的动手配解药。 一转眼半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傅青衍体内的毒药已经减去了大半。宫里的太医们以为是自己的针灸疗法起了作用,便兴奋不已。 因为莫泠云能够正常进食,因此太医院的太医谁也没有把莫泠云的医治特别看重,却不知道,最严重的正是莫泠云。 墨竽给出的时限是一个月,因此,在剩下的半个月内如果弄不出莫泠云的解药,莫泠云腹中的孩子就会死去。 傅嫤汐急得焦头烂额,此时墨笙却送来了消息,傅青麟最近与衡阳王手下的几个幕僚频繁接触,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傅嫤汐知道,不能再等了,一定要从张氏的口中得到一些什么。 夜幕初降。 傅嫤汐给傅青衍泡过了药,让茗砚等人将傅青衍扶回了床上躺好,便和墨竽两人来到了侯府的后墙根下。 “小姐,都准备好了。”墨书和紫琴两人在后墙下已经堆好了一人高的物品。 把张氏带进府是绝不可能的,因此只能是傅嫤汐自己出去。墨竽虽然会武功,但没办法带她出去,所以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翻墙出去。 “好,你们扶好。等我翻过去之后便把东西藏在附近。明日我回来的时候会先让墨竽进来报信,你们再把东西拿出来。”傅嫤汐吩咐道:“还是由墨书扮成我在床上睡觉,记住,千万不要让人发现墨竽和我不在府中。” “小姐放心吧。”墨书和紫琴低声应是。 傅嫤汐看着眼前用杂物搭起的“梯子”,咬了咬牙,攀了上去。 “梯子”还算牢固,傅嫤汐很快爬到墙头,顺着墙外的大树滑了下去。 “小姐,张氏已经被带到小院了。”墨竽道。 “好,我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傅嫤汐说道。 进来墨家姐弟住的小院,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句疯言疯语:“阿福不许打弟弟,怎么跟你说不听!” “怎么回事?”傅嫤汐和墨竽推门进来,便见一个老婆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念叨叨,墨笙坐在一旁,脸色很不好。 “怎么会这样?”傅嫤汐看着这个老婆子。“这是张氏?”她以为她只是有点糊涂,可这明明像是失心疯嘛。 “这是犯病的时候。”墨笙半个月来一直观察着张氏,对她的习性早已十分清楚。“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过还是糊涂。” “这样,真的可以问出什么来吗?”墨竽有些担心。 “来不及了,父亲就快醒了,一旦父亲醒来,不知道对方又会出什么手段,还不如就趁现在断了他的一只臂膀。”傅嫤汐坚定道。 “小姐似乎很是笃定这个张氏能够起作用。”墨竽有些好奇的问道。好像从知道张氏这件事之后,傅嫤汐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傅嫤汐没有回答,两世以来积累的一些经历,莫名的给予了她强大的直觉。但这一切都不足为外人道。 “芳杏。”傅嫤汐突然高声朝着张氏喊道。这是她从王嬷嬷那里问出来的张氏以前在府里做事时的名字。 正在走来走去的张氏听到这个名字,身子蓦地停住,似乎不敢置信听到了这个名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 “芳杏!”傅嫤汐又叫了一遍,张氏才惶惶然转过身来。 傅嫤汐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神混沌,表情茫然,显然是因为脑子糊涂的原因,但她内心深处一定还清楚地记得过去的事情。“芳杏,夫人在此,你还不跪下!”墨竽也出声喝到。这都是半个月来,结合这墨笙送来的情报,与傅嫤汐早已定好的说词。在张氏还是芳杏的时候,老夫人应该还是夫人。 “夫人?夫人?”张氏嘴里念叨着夫人,似乎很是惶恐不安,身子转了两圈便跪在了地上,朝着她所认为的夫人所在的方向磕头。 傅嫤汐与墨竽对视了一眼,又问道:“芳杏,你还记得白姨娘吗?” 白姨娘是侯府三老爷傅青石的亲生母亲,是老侯爷身边的妾室中获得最长,也是唯一一个留下子嗣的。 听到白姨娘的名字,张氏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 按照傅青衍和傅青石的年龄之差,白姨娘进府是在端阳郡主离世之后一年内,张氏不认识这个人,就意味着张氏很有可能是因为端阳郡主的离世而离开的侯府。 “芳杏,这是红姨娘啊!”墨竽又出声说道。 这个红姨娘,是墨笙从一个老仆人嘴里套出来的,也是老侯爷傅正南的一个妾室,说是记忆中芳杏侍奉过她,听说曾经还挺受宠,不过刚进府两年就没了。 “红姨娘!红姨娘!”张氏听到红姨娘的名字,立时就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循声朝墨竽这边扑来。 墨竽害怕张氏不清不楚地伤着自己,便没有躲开,一把托住了张氏的身体,两人一齐歪倒在地上。 “红姨娘怎么了?芳杏,你快看看,红姨娘怎么了?”傅嫤汐心中一喜,芳杏果然是侍奉过红姨娘的。 “红姨娘?红姨娘病了,我去拿药。”张氏双眼无神的盯着一个虚无的方向,口中喃喃道。 “红姨娘病了?”傅嫤汐疑惑道。这个张氏为什么对红姨娘病了的事情如此记忆犹新? “红姨娘怎么生病了,是不是你没有照顾好?”傅嫤汐继续问道。 “不是的,侯爷,饶命啊,侯爷。”张氏将傅嫤汐当做了傅正南。“侯爷,是夫人罚跪了红姨娘,是夫人罚跪了红姨娘。” “夫人为什么罚跪红姨娘?”傅嫤汐问道。 “因为......因为......”张氏好像有什么事情记不起来了。“因为......” 傅嫤汐屏住呼吸,不敢催促,只得焦急地等着张氏的答案。 “因为......因为......”张氏垂着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想。“因为......是因为红姨娘偷了安姨娘的首饰!” 安姨娘?傅嫤汐愣了一下,这个安姨娘是谁,祖父的姨娘中有这个人吗? “安,安,”傅嫤汐念叨着这个名字,脑中一个名字突然一闪而过:“安清秀!”对,现在的老夫人的闺名叫安清秀,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姨娘的身份抬进侯府的。 是了,芳杏侍奉红姨娘的时候,端阳郡主还在世,老夫人还是安姨娘。 傅嫤汐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顺着张氏的记忆来说:“后来呢,红姨娘怎么了?” “红姨娘?红姨娘死了。”张氏答道。 “为什么?”傅嫤汐又问道。 “病了,就死了。”张氏说道。 傅嫤汐继续耐着性子道:“然后呢,红姨娘死了,芳杏,你要去哪里?” “我?”张氏的双眼突然对上了傅嫤汐的双目,看得傅嫤汐身上一寒。“芳桃?芳桃你回来看我啦?”说完推开墨竽,扑过来要抱住傅嫤汐。 傅嫤汐下意识往后一躲,谁知那张氏这一扑力道很大,傅嫤汐躲闪不及,张氏的左手就在傅嫤汐下颌和脖子上抓了一把,瞬间形成了几道血印。 “小姐?”墨竽惊呼出声。 傅嫤汐觉得脖子上一片火辣辣地疼,不知道伤口有多深,会不会留疤。可人却已经被张氏死死抱住,挣脱不开。为了逃脱张氏的束缚,尽快止血,傅嫤汐只好强迫自己温柔地说道: “芳杏,我是芳桃,你看我受伤了,让我先去上药好不好?” “受伤了,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张氏瞬间就放开了傅嫤汐,开始从脸到身上的胡乱摸索。 “我,我,”傅嫤汐一边躲着张氏的手,一边说:“脖子,脖子。” “脖子?”张氏自言自语着:“脖子?脖子?芳桃,都是姐对不住你,是姐对不住你啊!” 听到这句话,傅嫤汐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连忙制止正要上来抓住张氏的墨竽和墨笙,要张氏继续说下去。 “芳桃,疼不疼?”张氏关心的问道。 “不疼,...姐...?你还记得芳桃是谁吗?”傅嫤汐试探着问道。 “芳桃,你怎么了,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是你姐啊?你忘了,老夫人给了咱一笔钱,让咱俩养老呢。”张氏说道。 老夫人?傅嫤汐暗道不好,张氏自动跳过了最关键的地方,只记得老夫人的事了。 芳桃是谁?傅嫤汐用口型对着墨笙问道。墨笙却是摇摇头,表示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姐?老夫人为什么要给咱们钱?我怎么不知道?”傅嫤汐换了一种方式又问了一遍。 “对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张氏赶紧摆摆手说,“你当然不知道,老夫人给我的时候,你已经......” “已经什么?”傅嫤汐追问。 “芳桃啊?你脖子疼不疼,疼不疼?那么高的房梁,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呀!......”张氏这一说,就说了半个时辰,俨然是把傅嫤汐当作了死去的芳桃。 但傅嫤汐却觉得这半个时辰太值得不过了,她想,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 深夜的街道上,墨竽和傅嫤汐快步地走着。 “小姐,我觉得张氏头脑有点不正常,她说的,能信吗?”墨竽有些怀疑。 “越是疯癫的人,说得越是内心深处的话,越是清醒的人,说得才越虚伪。”傅嫤汐说道。 墨竽闻言,心中茅塞顿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夜计划 回到玉蘅轩,傅嫤汐坐在桌边,心潮久久不能平息。 从张氏口中套出消息出乎意料的顺利,更是出乎意料的惊人。 傅嫤汐看着坐在一旁的墨竽,想到江南墨府的事情,不禁感叹,自古高门大院,总是有着这样那样肮脏不堪的隐秘。 墨竽对侯府的事情知之不多,今晚听过张氏口中说出的这些,却也联系不到什么。 可是她却从傅青衍那里了解到了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结合张氏所说的加以推断,心中便对这桩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 看着窗户投进的月光,傅嫤汐心中万般思绪,五味杂陈。 三十多年了,一个埋葬了三十多年的故事就要重生了,不知道,此刻堂而皇之的睡在清风苑里的那个人。经不经得住这样的打击。更不知道,那个长眠地下的女子是否泉下有知,保佑她的亲孙女为她报仇正名。 “墨竽,我娘那里,还能撑多久?”傅嫤汐问道。 “最多半个月了。”墨竽神色很是凝重。 “墨笙还是找不出配方吗?”傅嫤汐皱眉道。 “对不起,是我们无能。”墨竽愧疚道。 “不必如此,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没有必要一定要怎样。”傅嫤汐说道。 摸了摸脖子上已经包好的伤口,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过。 “墨竽!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傅嫤汐猛地抓住墨竽的手,说道。 “小姐请说。”墨竽道。 傅嫤汐俯在墨竽的耳边小声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可以做到,但是,小姐有把握吗?”墨竽问道。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傅嫤汐双手紧紧捏起,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此后的几天里,傅嫤汐每天都在青芜院中从早待到晚,悉心照顾着昏迷不醒的傅青衍和莫泠云。 眼看着傅青衍的病情越来越好转,太医们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天下午,傅嫤汐坐在莫泠云的塌边,静静地看着莫泠云娴静地面容。 刚刚给莫泠云喂下了午膳,明明已经是三个月身孕的身体,竟然还是消瘦地看不出身形。傅嫤汐心疼地用帕子擦拭着莫泠云的面颊,心中祈祷着奇迹地出现。 突然,傅嫤汐发现莫泠云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缕鲜红的血自莫泠云嘴角流出,慢慢滑落在床榻上。 “夫人!”一旁侍候的王嬷嬷失声呼喊道:“大小姐,夫人她?夫人她?” “娘!”傅嫤汐厉声尖叫道:“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芷画,快去叫太医,快去啊!” 芷画从惊吓中猛地回过神来,不敢迟疑,拔腿就朝屋外跑去,一边惊恐万分地大声叫着:“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快叫太医!快让开,夫人不好了......” “娘!娘!你别吓我,你醒醒好不好!”傅嫤汐抱起莫泠云的身子,轻轻地摇晃着,泪水不停地往外流。 “夫人!夫人啊!”王嬷嬷吓得跪倒在地上,除了不停哭喊着,竟手足无措。 “太医!太医快看看我家夫人!”芷画拉着跑得气喘吁吁地孙太医冲进屋中,指着榻上地莫泠云急道。 孙太医一见莫泠云嘴边地鲜血,吓得冷汗直流,急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为莫泠云把脉。 谁知,孙太医的手刚搭上莫泠云的手腕片刻,就惊得立刻松开。又忙着去探莫泠云的鼻息,随即面如死灰。 “太医,太医,我娘这是怎么了?”傅嫤汐急切地问道。 孙太医骇得脸色刷白,哆哆嗦嗦地说道:“侯...侯夫人没了气息,不...不久于,人...人世了!” 孙太医话音刚落,就见傅嫤汐身子一软,朝一旁歪去。 “大小姐!”芷画吓得立刻扶住傅嫤汐,只见她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过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侯府都传遍了,侯夫人病重即将离世,大小姐悲痛欲绝晕厥过去。大房一时乱做一团。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把傅嫤汐扶到软榻上休息,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幽幽转醒。 可傅嫤汐自醒来以后只是呆呆地流泪,一言不发。大房没有个能主事的人,二几十个丫鬟婆子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回屋里去,没有大小姐的允许不得出来!”红袖和紫琴不得已下了命令,看着软榻上的傅嫤汐和屋里躺着的傅青衍与莫泠云,神情忧虑。 夜深人静。 一个迅捷地身影穿过侯府林立的屋宇,来到青芜院门前,稍作停顿,便闪进了院中。 院里守夜的丫环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身影一阵风似的飘进正屋中,丫环耸了耸鼻子,头一歪,彻底陷入沉睡。 谁也没有发觉,青芜院外的一处草丛里,趴着两个裹着黑袍的女子,身上盖着一层杂草,竟是墨竽和傅嫤汐。 两人的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黑影的一举一动,不敢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又再一次从屋中闪出,身形一跃,几个纵跳,消失在夜色之中。 墨竽正要起身,却被傅嫤汐一把按住。她一惊,抬眼一看,只见小路上鬼鬼祟祟地又走来一个黑影,身形微胖,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地,煞是奇怪。 比起刚刚那个人,这个人显得笨拙许多。即使蹑手蹑脚地走路,可每走一步还是不自觉地发出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响声。 来人小心翼翼地摸进青芜院中,悄悄地推开了屋门,钻进屋中。 “她果然来了。”傅嫤汐脸上浮起一丝即安心又嘲讽地笑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果真如此。”墨竽轻声感叹道:“小姐竟然真的猜到了!” “要扣下她吗?”墨竽又问道。 “不,让她离开,如此这出戏才能继续演下去。”傅嫤汐看着从屋里探出身子地那人,眼神变得势在必得。 重生以来,她蛰伏待机,等了整整一年,才终于从这一次的危机中找出难逢的机会。这一回,谁也逃不掉! 第一百二十五章 父亲濒危 晨曦初露。 在草丛里趴了大半夜的傅嫤汐和墨竽,身上的袍子都被清晨的露水浸湿了。 傅嫤汐抬头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今日,必将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用过早膳,青芜院正屋中,孙太医正在为莫泠云诊脉,不住地摇头,说着:“这不可能啊,太不可思议了。” “孙太医,可有什么问题吗?”傅嫤汐在一旁问道。 “太不可思议了,昨日,明明已经......哦,许是侯夫人吉人天佑,福大命大,如今似乎已经没事了。只是老朽也不知道,为何依旧沉睡不起啊”孙太医抚着胡须思索道。 “没事了?”傅嫤汐故作惊讶道:“孙太医,您确定吗?母亲,真的没事了?” “小姐宽心,按脉象来看,已经没有大碍了。或者在用上几日药,说不定就能醒过来了。”孙太医道。 “当真!”傅嫤汐惊喜地说道:“孙太医,此次全仗您医术高明,才能救回家父亲与母亲,小女真是不知该如何谢您才好。”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也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全赖侯爷与侯夫人厚德厚福。”孙太医有些心虚。说来,此次医治定北侯与侯夫人,是他这辈子最没有把握的一次行医,究竟为什么能治愈两人,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傅嫤汐自然明白孙太医心中所想,心中不由暗笑。不过为了保护墨竽的身份不泄露,这些功劳自然要全部算在太医院的身上。 “孙太医,如今家父家母安然无恙,您与诸位太医院的大人在府中也操劳多日,小女不敢再让众位前辈劳心劳力。依小女看,不如诸位大人便先行回府好好休息,待到父亲,母亲醒来,几位大人也能对圣上有所交代。”傅嫤汐提议道。 “这......”孙太医有些迟疑。毕竟皇帝要求他们务必让定北侯平安的苏醒,如今人还没醒,他们就离开,总归有些不妥。 “孙太医请放心,小女一定会遵照嘱咐,尽心照料,断不会再有任何事情了。”傅嫤汐坚定地说道。“大人们多年事已高,在府中如此辛劳,实在让小女心有不安啊!” 孙太医看着傅嫤汐的眼睛,眼神中似有什么不知名的意思在涌动。孙太医想来心思缜密,又怎会不知这是傅嫤汐有心要支开太医。 虽然不知道傅嫤汐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太医院一定不能牵扯到世家的琐事中去,因此孙太医心思一转,便道:“既然如此,老朽等便先行告辞了。” “孙太医请。”傅嫤汐跟随在孙太医身边送他出去。转身之际,朝着身后的墨竽递了一个眼色。 太医们正午时分由墨书和紫琴相送,全部离开了侯府。老夫人等人便道傅青衍与莫泠云一定是没有了大碍,心中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谁知,酉时刚至,天光渐暗,青芜院正屋里躺着的傅青衍突然剧烈的抽搐,脸色发青,嘴唇变得紫黑。双手举向半空,不知胡乱抓着些什么,甚为骇人。 一旁照顾的茗砚吓得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去玉蘅轩给傅嫤汐报信。 待傅嫤汐到的时候,傅青衍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屋里的下人们吓得面无血色,若是侯爷没了,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你们都出去,待在屋里不准出来,清歌留下。”傅嫤汐对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冷声道。 “是。”下人们顿时作鸟兽散。 清风苑。 “禀母亲,这段时间,太医们住在府中,这府里的开销可是增加了不少。如今快到夏日已至,三弟又来账房支银子,说是铺子里需要采买各种事物,儿媳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江映茹正对着老夫人诉苦。 “别以为我不知道,铺子里的收入,还不是进了你的腰包,倒在我这里来哭穷。”老夫人拨着手里的念珠,眼皮都不抬,便回她道。 “哎呀,母亲,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这些日子为了给大哥、大嫂治病,府上哪里还有那么多钱啊......”江映茹连忙解释。 “祖母!”一声悲痛的呼喊突然从门口传来。 江映茹与老夫人吓了一跳,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傅嫤汐一把推开拦在门前的陈妈妈,奔进来一下子便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祖母,爹爹,爹爹快不行了!求您,求您去看看爹爹,看看爹爹最后一面吧!”说着,傅嫤汐便痛苦失声。 “什么?”老夫人手里的珠串“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惊得站了起来。“你说,青衍他?” “祖母,快去看看爹爹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傅嫤汐哭道。 “嫤儿,快起来,二婶这就去啊!”江映茹看了一眼愣在那儿的老夫人,急忙去扶起傅嫤汐。心中的激动竟让她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祖母......”傅嫤汐轻声的唤道。 老夫人满脸的不敢置信,定定地盯着前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傅青衍,要死了? “母亲,咱们快去看看大哥吧,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江映茹在一边提醒道。说着还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根本就没有的泪水。 “对,去看看,去看看。”老夫人似乎是被吓懵了,身体不听使唤地随着江映茹的搀扶朝门外走去。 看着老夫人和江映茹从身边走过,傅嫤汐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轻轻地掸去裙摆上的灰尘,神色变得冷若冰霜。 走到青芜院门口,傅青麟、傅青石与安昕也闻声赶来。看着傅嫤汐脸上涟涟地泪花,众人的心中都知道此事不会有假。 “嫤儿。”安昕第一次在傅嫤汐面前叫她的闺名,她轻轻地握住傅嫤汐的双手,试图安慰。 “祖母,二叔,三叔,两位婶娘,同嫤儿进屋吧。”傅嫤汐一边说,一边流泪。“想来,父亲见到你们,一定很开心。” 傅青麟上前搀起脚步有些虚浮地老夫人,与江映茹三人一道向院中走去。傅青石与安昕也紧随其后的走了进去。 傅嫤汐跟在他们的身后,最后一个走进院中,她的身后,青芜院的大门缓缓关上,几个过去一直跟着傅青衍和傅子宸的前院长随严阵以待的守在了门外。 第一百二十六章 塌前质问 老夫人和傅青衍等人进到屋中,一边躺着的是莫泠云,另一边是傅青衍。两个人都悄无气息地躺着,仿佛生命已经流逝。 老夫人就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傅青衍,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地微妙。 傅嫤汐经过老夫人的身边,走到傅青衍床前,拿出床边水盆里的毛巾为傅青衍擦着脸颊。 傅青麟和江映茹走近前,仔细地看着傅青衍,乌黑发青的脸足以证明面前之人身中剧毒,时日无几。 “大哥,您就安心的去吧,我会照看好大侄女的。”傅青麟对着床上的傅青衍行了一礼,面色露出几分悲痛。 江映茹也在一旁跟着抹泪,哀声道:“嫤儿,以后,婶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傅嫤汐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傅青石和安昕也跟着走进来,如今莫泠云也在昏迷之中,两人除了安慰傅嫤汐的话之外,其他的也无法多说。 “祖母,不来看看吗?”傅嫤汐望向倚靠在门边的老夫人,有些不解她的行为。 老夫人恍如梦醒,有些蹒跚地向屋中走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傅青衍。 一瞬之间,她仿佛看到三十多年前,清风苑里,那个温柔雅静的女人声嘶力竭之中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那个时候,她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丈夫惊喜万状地抱着孩子,心里嫉妒地发疯。于是在那之后的第三年,她也拼死拼活的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她以为,如此,就能拴住丈夫的心,却发现丈夫的心实则能够分给无数个女人。 直到那个女人死去,她坐拥侯府最尊贵的女人的地位,心中却已经苍老无波。 好像就是在那个秋天,那恭谨乖顺的小男孩走进了已然属于她的清风苑里,清脆地叫了一声“母亲。”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似乎曾有那么一刹那,心是柔软的,想要认真地疼爱他。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与他之间不再有一丝情分,只剩算计。 是从青麟与他抢夺的第一把木剑开始吗?还是从傅正南训斥了贪婪耍滑不肯练武的傅青麟,却赞扬了踏实稳重的傅青衍开始?亦或是从她愤恨地看着傅青衍在阵前继承爵位,浴血奋战,却发现回来后整个侯府都变了天起吗? 无数往事在这一刻尽数涌入安老夫人的心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心中早已对傅青衍愤恨至极,没有一刻不希望他尽快死去,可如今心中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难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眼好好瞧过傅青衍了。以至于她如今才想起两人之间曾有过地那少得可怜地温情。病榻前的悉心照料,一日不落的嘘寒问暖......她安清秀竟然还能记得起来这些早已经被遗忘于岁月之中的点滴小事。 就这样,老夫人心头思绪百转千回了良久,终于,她的眼神又一次变得冷漠,无情。 纵使,曾有那么一刻,她为傅青衍恻动了心中的母爱,可从她卑微地被一顶小轿抬进侯府侧门的那一天起,她与傅青衍,就注定了这般的结果。 傅嫤汐细细地观察着老夫人脸上一切表情的细微变化,将她的片刻伤心和随即取而代之的冷漠无情尽收眼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并非全然对傅青衍没有半点母子亲情,但这微薄的情义终究败给了为亲生儿子夺取权力的欲望之下,消失殆尽。 “祖母,您怎么了?”傅嫤汐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她的神情,实在不像一个快要失去至亲的人的样子。 只可惜,老夫人与傅青麟等人只是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傅嫤汐的异样。 “我只是,只是......太伤心了。”老夫人欲盖弥彰地解释道,随后便哭道:“青衍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见老夫人一哭,江映茹也跟着不停地抹眼泪,场面似乎不是傅青衍病重,而是已然在灵堂之中了。 几个人正真真假假地哭着,便见床榻上的傅青衍上半身突然一个弹起,神色痛苦地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溅得床幔上和离床最近的江映茹与老夫人身上到处都是。 随后,复又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 江映茹立即嫌恶的后退一步,用帕子使劲擦着身上的血。看着鲜艳地血迹,竟莫名感觉身上有些冷。 傅青麟等人吓了一跳,纷纷向后一退,指着傅青衍说不出话来。 “你......”老夫人看着眼前突然吐血的傅青衍,脸上惊恐不已。 “您难道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吗?”一片寂静之中,突然傅嫤汐幽幽地开口道,语气刻意地阴森冷然,令听者不由全身发寒。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老夫人吓得转过头,颤抖地手指着傅嫤汐,惊惧地接连问道。 “您在害怕什么?”傅嫤汐冷笑一声。 “嫤儿?你这是干什么?别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子吧?”江映茹说道。 江映茹一见傅嫤汐如此,心中就觉得奇怪,再一看傅青麟和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对,便猜测可能跟她一直无法从傅青麟那里探知的那个秘密有关。 于是想也不想,她便胡诌了句话想要压住傅嫤汐。直觉告诉她,那个秘密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傅嫤汐才不吃她这一套,顺着她的话就对老夫人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你不要,装神弄鬼!”老夫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傅嫤汐的脸。俨然心中已经信了八分,把她当做了鬼魂俯身。 “装神弄鬼?”傅嫤汐冷笑一声,“老夫人,你也会怕吗?是怕我被她附了身?还是怕她真的来找你算账!” “她,我,不,不,她不会的,她不会的!”老夫人恐惧地语无伦次,身子歪倒在地上,却还不住地想往后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相大白 “母亲,你快起来!”傅青麟上前去扶老夫人,一边对着傅嫤汐道:“嫤儿,我知道你因为失去父亲而悲痛失常,二叔不与你计较。若是你再如此惊吓你的祖母,莫怪我用家法惩戒你这不孝之女!” “二叔好生威风!”傅嫤汐丝毫不畏惧地回道:“莫说父亲尚有气息,二叔便道父亲已死当为不悌,即便真如此,二叔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惩戒与我,如此欺凌弱女的不义行为又当如何论处!” “你,这是强词夺理!”傅青麟指着傅嫤汐骂道。 “我是强词夺理不错,”傅嫤汐说道,按理来说,老夫人如今还是她的祖母,这样做的确可以被称之为不孝,但是:“可有人隐瞒真相,掩盖是非,欺骗世人,不仅仅是强词夺理,更是欺世盗名,无耻至极!” “你!”傅青麟从没想过自己这个大侄女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巧言令色,这几句看似无赖却又句句是实的话将他都说得辩无可辩,哑口无言。 “你,知道什么?”老夫人此时出声问道。 “我知道的,都是我该知道的!”傅嫤汐道。“更是你心知肚明的!你该不会连你自己做过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我...”老夫人一愣,看着江映茹、傅青石和安昕竖着耳朵想要一听究竟,便又道:“嫤儿,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请太医来为你父亲诊脉,这些道听途说的胡言乱语过后再讲。” 这是想要息事宁人吗?休想。傅嫤汐心中冷笑。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层层部署,就是为了现在,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祖母,”傅嫤汐突然柔声开口道:“父亲有事,想来你心中定是纷乱,不如,先听我讲个故事,歇一歇?” 老夫人想要开口打断,可却被傅嫤汐高声盖住。 “皇商之女,嫁入高门,一朝登天,夫妻恩爱,如此佳话,想来能让不少人心驰神往罢!”傅嫤汐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傅嫤汐是为何意, “可这么一出佳话,到头来一切竟然都是假的,欲盖弥彰!皇商之女一顶小轿抬进侧门,青梅竹马的丈夫正妻却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屈居人下,心有不甘,恶毒心起,谋害正妻,虚情假意,欺世盗名!老夫人,这出戏,您觉得好看吗?”傅嫤汐接着说道。 “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快给我闭嘴!”老夫人急道,推搡着傅青麟去拦住傅嫤汐。 傅青麟面色沉郁地走上前,抬手就想给傅嫤汐一个耳光。却不料突然从外面窜进来一个脸上黝黑,丫环模样的人,一把抓住傅青麟的胳膊,令他动弹不得。 墨竽怎么进来了?怎么脸上摸着些黑灰?傅嫤汐心中讶异道。好在她反应快,没有叫出声,不然若是被傅青麟知道了墨竽的真实身份,那可就糟了。 “你是什么人?敢拦我!”傅青麟双目一瞪,想要吓退墨竽。 可墨竽当然不会害怕,毫不费力的一甩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傅青麟直接甩在了一旁,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傅青麟看着墨竽的黑脸,终究是不敢再妄动。 “青麟!”老夫人惊叫道。“傅嫤汐,你竟然敢对你的长辈如此不敬......” “老夫人还没回答我,这出戏好不好看呢!”傅嫤汐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老夫人眼神透着些心虚。 “不知道?是啊,三十多年了,老夫人年岁大了,记性不好,那我就勉为其难提醒你一下吧!”傅嫤汐盯着老夫人惊慌地面容,眼前浮现着前世清风苑临死前自己的狼狈与不堪,瞬间觉得解恨不少。 “你出身皇商之家,与祖父本是青梅竹马,可因为曾祖父不满你的为人品性,不允你嫁入侯府,反倒是为祖父求娶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而你,却仗着与祖父的旧情,终究嫁入府中。可从你进门的那天起,就心怀不轨,一门心思取正妻而代之,却因为曾祖父和先皇的关系一直不能得逞。 直到三十年前,曾祖父与先皇去世,你看准机会,利用寿辰之机将祖父的正妻毒害,嫁祸给红姨娘,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正妻之位。三十多年来,你对外做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感念故人,照看非亲之子,府里上下无人不说你有情有义。可实际上呢,你掩盖事实,隐瞒真相,如今府里的小辈们竟不知这定北侯府的老夫人本来不应该是你!这么多年,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该属于别人的一切,尚还贪心不足的想要谋夺更多的权势。我过去的十几年,怎么就没发现你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一个无耻之人!” 傅嫤汐盯着老夫人,声声质问。此时的她仿若回到了上一世,看透了祖孙亲善的谎言与骗局,她只想撕开这些人虚伪的面具。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老夫人惊问道。 “我怎么知道?那还要拜你所赐!若不是你得意忘形,说出......”话说了一半,傅嫤汐才惊觉自己无意之中差点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急忙改口道:“若不是你得意忘形,漏算了一个知情人,我还没这么容易知道所有的真相!十几年来,你面慈心恶的利用我,欺骗我,你没想到我会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祖母,那个被你毒害的,是端阳王府的郡主,她才是我的亲生祖母!” “你,是不是傅青衍告诉你的?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这么多年他都是在应付我是不是!”老夫人问道。 “父亲的确知道,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以为你是对她无私照料的母亲,他对你,对他,傅青麟!都已经仁至义尽了。”傅嫤汐大声道。 “你该不会忘记了那个叫芳杏的丫鬟吧?她侍奉了你陷害的红姨娘五年,她的妹妹,芳桃,在你毒害了端阳郡主之后,将她勒死于房中,还做出了自尽殉主的假象。这些,都是你作恶的证据,你还想抵赖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瓮中捉鳖 “你!”老夫人此时才知,傅嫤汐竟然已经把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心中正觉得害怕,却瞥见了床上的傅青衍,心顿时安定下来。 “嫤儿,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老夫人轻笑道。“你爹就要死了,你娘还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哥哥在战场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尚要仰仗我和你二叔才能存活,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的没错,是我下毒,杀了端阳郡主。可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就连端阳王府都已经不再追究了,你做这些,不过是徒劳而已。何况,红姨娘和芳桃早死,芳杏已经疯了,而你,从今天起就别想离开侯府半步。如此,世人永远不会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你也不过只是如今得意一时而已。” 此时,傅青麟也缓过神来,觉得老夫人说得有礼,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是啊,既然我只能得意这一时,你们为什么不把做过的所有事情,索性都承认了呢?”傅嫤汐看着老夫人,傅青麟和江映茹说道。 “二婶,听到刚刚的事情是不是觉得很惊讶?你一向以为二叔深得宠爱,自比我爹正统,你看不起我娘清流出身,背地里使了不少阴招儿吧?梅花宴上,设计陷害我,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不好受吧!”傅嫤汐看着江映茹突然气得发红的脸色,心中畅快。 “还有二叔,你可真是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啊。为了陷害父亲,竟然不惜搭上傅敬之如此一个族中才俊的性命,以此作为还想谋夺爵位?你配吗!父亲为侯府,为朝廷出生入死,你只会躲在温柔乡里攻于算计,为了你的恶毒心思,竟然下毒谋害自己的兄嫂,真是狼心狗肺!”傅嫤汐骂道。 “傅嫤汐!你是不是疯了!”傅青麟大吼一声道。他没想到这傅嫤汐竟然知道这么多隐秘之事,更想不到的是,她竟口无遮拦,毫不避讳,将这些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全部说出。难道她就不怕自己会因为这些灭她的口吗?“你难道不怕......” “怕什么?”傅青麟的话,被一个浑厚沉稳的男声骤然打断,傅青麟大惊失色,慌乱之下四处望去,竟然惊恐的发现刚刚已经虚弱没气了的傅青衍竟然正襟危坐与床榻之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傅,傅青衍,你怎么?......你不是?......”傅青麟和老夫人等人像见了鬼一样大惊,看着傅青衍不知道是人是鬼。 傅嫤汐回过头,看着坐起的父亲,嘴边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一切都按照原先既定好的计划在进行着,接下来,就是瓮中捉鳖的时候了。 “你以为,我死了?”傅青衍看着傅青麟,缓缓地问道。 “我,不可能,明明......”傅青麟根本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傅嫤汐笑道,又对傅青衍说道:“爹,您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嫤儿来说吧。” 傅青衍点点头,今日所见所闻,她的女儿已经全然不同于以往,太让他惊讶了。 “二叔,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派人给我爹下了毒,可他却还好好的活着?”傅嫤汐歪着头问道。 傅青麟早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等着傅嫤汐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件事,或许你也有兴趣知道。”傅嫤汐神秘地说道:“玉棋。” “夫人,慢点儿。”门口,传来玉棋的轻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玉棋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莫泠云慢慢地走了进来,老夫人等人又是一惊。 “爹爹重伤昏迷,被送回家中,娘亲怀着身孕,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毒,昏睡不醒。二叔,你的心未免也太贪了。”傅嫤汐说道:“从太医诊出爹娘中毒以来,我就已经知道一切都是二叔的算计。如果父亲死在家中,母亲失去孩子,哥哥在前线再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侯府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可你没有想到,太医竟然治好了父亲身上的毒,你害怕父亲痊愈,所以便找人再一次给父亲下毒。” “可是你不知道,这一回,我已经做好了一切的部署,绝不会让你再次得逞。”傅嫤汐道:“我找到了芳杏,知道了当年老夫人谋害亲生祖母的真相,所以我决定趁着你下毒手的机会,让所有的事情全部水落石出。太医告诉我,母亲所中的毒会让人一直沉睡,但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我让太医故意诊断母亲濒危,而父亲即将痊愈,让你得知。果然,昨天晚上,你让人再次给父亲下毒,却派了你放在正院里的内线给母亲送了解药。可是你不知道,昨晚,父亲就已经清醒了,下毒的人并没有得逞,反倒是让母亲借此机会脱离危险,也保住了我的弟弟。所以,才有了现在。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却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青麟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口结舌。他没想到傅嫤汐会反击,也没料到会反击的这么突然,让他毫无准备。如果他能够再谨慎一点,他一定会通报衡阳王,绝不会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 傅青衍醒了,就意味着他输了。他和衡阳王府谋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就这样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给破解了?他不甘心! “你,为什么?就连傅青衍,他都没有怀疑过我!”傅青麟不敢置信。 傅嫤汐轻笑,没有回答。 或许在以前,她还以为只有她自己因为重生而了解未来,但昨天与父亲商讨这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的计策时,她就已经知道,傅青衍不是不怀疑,而是一直怀疑,却不忍动手罢了。 傅青麟和衡阳王太低估了他们的对手,如此才造成了他们的计划失误,功亏一篑。 “傅青衍,你不会不知道,今日所有的事,都不足为外人道,你清楚,你不能把我怎么样。”傅青麟朝着傅青衍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听得傅青麟所言,傅青衍微微点点头,的确,傅青麟所做的一切都有衡阳王在背后支持。如今朝廷派系争斗激烈,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妄动衡阳王府的势力,带来的后果不一定是如今的朝廷能够承受的。 自二十年前太后打破祖宗规矩之后,大魏的朝廷已经被世家大族全部把持,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力排众议,启用寒门学子入朝为官,进入军中历练。 昨日傅嫤汐将今日的计划告诉他时,他便想到了这一点,似乎傅嫤汐对此缘由也略知一二,所以在他担心此事会不了了之之时,傅嫤汐反倒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衡阳王府树大招风,傅嫤汐猜想皇帝不会任由衡阳王府就这么盘踞下去。但或许因为种种复杂的原因,皇帝现在没有出手对付,但不代表他没有意识到危机。这一点从皇帝拒绝了傅青麟出任兵部尚书的提议就能知晓。 傅嫤汐心中熟知前世最后发生了什么,就如今皇帝的种种表现,她敢断定前世废太子谋反和三皇子平叛立储绝不会是表面那么简单,也许真正的事实是正好相反也未可知。 衡阳王府前段时间因为兵部尚书的事情已经归于沉寂,如今傅青麟出事,衡阳王一定会选择撇清关系。所以,在这个时候把二房众人一网打尽是最好的时机。 捅出端阳郡主死亡的真相,是让端阳王府不得不站出来与衡阳王府对立,而傅青麟毒害傅青衍的事情与勋爵继承有关,想来朝中的御史和保守的大臣不会坐视不理。 平南侯府因为假傅敬之反咬一口已经失去圣心,这个时候傅青麟出事,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推波助澜。皇帝无论是心存打压之意也好,还是维持权力平衡也罢,一定会给傅青麟重重治罪。 傅嫤汐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她就是想让二房永世不得翻身,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故而在这一点上,她有信心能与皇帝拥有同样的立场。 于是,傅嫤汐将这些想法告诉了傅青衍,而傅青衍深以为然。 “二弟,有些事情,不需要所有人知道,只要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傅青衍冷漠地看着傅青麟,缓缓地说道。 傅青衍话音刚落,傅青麟便听见内室有脚步声“簌簌”传来。他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从内室走出来的,竟然是端阳王妃文氏,世子蔺逸珝,郡王蔺逸珵和潇然郡主蔺仪姝!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老夫人大惊失色。如此一来,她毒害端阳郡主之事,端阳王府岂不是全然知晓了! “参见王妃!”傅青衍,莫泠云和傅嫤汐都像端阳王妃行礼。 端阳王妃面色沉静,但眼中的神色却是冷峻。 “老夫人,郡主出嫁的时候,王爷尚还年幼,郡主嫁入侯府便不常与王府走动。可即便如此,王爷与郡主之间的姑侄之情也依旧是血浓于水。郡主过世,先王悲痛欲绝,几番缠绵病榻,王爷记忆犹新。多少年,先王与王爷只道郡主红颜薄命,无福消受侯府富贵,却不曾想,这一切都是歹人毒计谋害。今日种种,我已尽收眼底,老夫人,因缘果报,方是世间正道。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端阳王妃便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屋子。 世子,郡王与潇然郡主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嫤汐,也随后离开。 老夫人额头之上冷汗涔涔。她怎么也没想到,端阳王妃竟然就在屋中,听到了所有的事情。这一回,她是真的完了。 “大哥!你是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母亲好歹抚养了你三十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傅青麟惊叫道。“端阳王妃,是你请来的?你难道真的要看着母亲下狱坐牢吗!” “苦劳?”傅青衍心中五味杂陈的苦笑道。“先杀我生母,再抚养我,这样的功劳,我宁、可、不、要!” “青衍!青衍!”老夫人一下子便慌了,扑过来,拽住傅青衍的衣袖:“青衍,看在我养大你的份儿上,看在你我母子这么多年情意的份儿上,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让王妃将此事告诉王爷和皇上,我知道错了,我认错!我认错!” “母亲,生娘不及养娘恩,自我七岁始,便是你一手将我养大,三十多年,我唤你一声母亲,理所应当。”傅青衍看着老夫人,叹道:“可你,是杀我生母之凶手,便是我的仇人,你抚养我,迫不得已大于母子亲情。他日,即使律法问罪,我亦问心无愧。” 老夫人听到傅青麟如此说,就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顿时绝望的瘫在一边。 傅青麟望着眼前的一切,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完了。他抬眼看着一直怒目圆瞪的黑脸丫环,明白就算自己想跑,也跑不了了。 江映茹站在桌边,手撑着桌案方能勉强站住,太可怕了,她从来不知道定北侯府还有这样的秘密。知道了这些,她还有命活吗? 傅青石和安昕低垂着头,畏缩地站在角落里,希望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们,现在他们真的有些后悔跟着来,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不知道等这一切过去,傅青衍会怎么处置他们。 “爹爹,现在怎么办?”傅嫤汐转向傅青衍问道。一切尘埃落定,就看傅青衍要如何处置他们了。 “三弟,你先回去吧。”傅青衍看着惊惧不已的傅青石,说道。 傅青石如蒙大赦的拽起安昕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把他们看管起来,等候端阳王府的消息吧。”傅青衍扫过老夫人、傅青麟和江映茹,心神俱疲。 傅嫤汐看向墨竽,让她依言去做。墨竽点点头,叫来外面守着的几个小厮。傅青麟和老夫人颓败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步一回头,还在期待着傅青衍能说些什么。 可是终究,傅青衍只是微闭着眼睛,再没开口。 “嫤儿,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苏醒过来的莫泠云迷惑不解地问道。 第一百三十章 帝王之心 “娘,您快坐下。听我慢慢说。”傅嫤汐上前将莫泠云扶过来坐下。莫泠云躺在床上近一月,身体十分虚弱。 此时的皇宫,御书房之内。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只听太监轻步进来道:“皇上,端阳王在宫门求见。” “端阳王?”皇帝倏然停笔,抬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他可是好多年没有进过宫了。” “正是。”太监回道。 “让他进来吧。”皇帝吩咐道,随即又继续阅看奏章,似乎不以为意。 “臣蔺城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端阳王蔺城踏进御书房,走到皇帝案前跪下说道。 皇帝将手中的朱笔搁下,看着殿下毕恭毕敬跪着的端阳王,并没有让他平身,倒是神情很是复杂。 端阳王却也是一动不动的跪着,低眉顿首,一言不发。 “如果朕不让你起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么跪着?”皇帝突然发问。 “皇上天子龙威,皇上没有让臣起来,臣不敢造次。”端阳王俯身道。 “你倒是听话,那朕要是让你现在就出去,一辈子不得进宫呢?”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气愤。 “臣......”端阳王似乎没想到皇帝会如此说,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龙座上的皇帝,发觉无礼便有迅速垂下:“臣遵旨。”说着就要叩首离开。 “你给朕站住!”皇帝怒极,拍案而起。声音却不高,不愿让其他人听到御书房里的动静。 “你倒是想得开!让你一辈子不进宫,你转身就走,你究竟是不在乎,还是跟朕赌气!” “臣不敢!”端阳王回身,低头恭敬地回道。 “你十几年不曾踏进这皇宫半步,就连偶尔的宴席也只是由王妃和你的几个儿女出席。你如此做法,莫不是要让世人以为朕是一个众叛亲离的昏君!”皇帝走下阶,站在端阳王的面前质问道。 端阳王见皇帝如此,便又跪在了地上,依然说着:“臣不敢。” “臣不敢?臣不敢!二十年里你就会说这三个字!朕看你敢得很!”皇帝低声训斥道:“你说到底还是对朕不满,所以枉顾朕与你三十多年的亲情与义气,就这么置朕于不义之地!” 端阳王听到皇帝如此说,头猛然抬起,看向皇帝的脸,面上有片刻的动容和隐忍,却终究没说一个字。 皇帝看着端阳王这般,心中的一团火气逐渐地熄灭,他叹了一口气,踱步回到龙案旁坐下,无奈道:“起来吧。” “谢皇上。”端阳王站起身。 “想来,也是朕对不住你。当年,先祖皇帝与大长公主乃是亲生姐弟,大长公主违背了端阳王府的祖训下嫁老王爷,朕的父皇与你父王便是表亲,算起来,朕与你也称得上表兄弟了。”皇帝看着端阳王,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可是,二十年前,朕却眼睁睁的看着你父王被逼无奈将郡主嫁往江南,郁郁而终,逼得你与亲妹骨肉离散。母后心高气盛,容不得半点忤逆,可她是朕的生母,朕只能由着她拿你出气。” “皇上所言,折煞微臣了。”端阳王说道。“陈年往事,臣从未放在心上。盛衰荣辱,臣更是心无所求。还请皇上不必沉湎于过去,皇上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方是大魏之幸。” 皇帝微微点头,端阳王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他能如此恳切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就证明他心中更是真正地毫无芥蒂。 回想他还是皇子之时,在恒安书院求学,与蔺城、傅青衍俱是同窗,三人之间的关系不仅有血脉的牵扯,更有意气相投的情意,所以彼此之间可谓无话不谈。可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他彻底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蔺城二十年不进宫,傅青衍更是退避三舍,只在暗中与他有所联系。 皇帝叹息,都说当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所言不虚啊! “你此番进宫,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皇帝甩开心中的那点怅然若失,回归正题。 “正是!”端阳王正色道。“臣此来,只是想请圣上知晓一件沉寂了三十多年的旧事。” “哦?三十多年?何事?”皇帝挑眉问道。 “是关于臣的姑姑,亦是定北侯府老侯爷的发妻,端阳郡主的事情。”端阳王回禀道。 “端阳郡主......”皇帝面色微怔,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青芜院正屋之中,傅嫤汐将自莫泠云昏迷之后的一切事由一并对莫泠云细细讲出。 “你是说,去年被你救下的那对姐弟解了我和你爹身上的毒?”莫泠云惊讶道。 “嘘,母亲,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不然他们性命难保。”傅嫤汐提醒道。 莫泠云心中了然,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但还是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阳奉阴违,把我瞒得死死的!” “娘,我这不也是怕你担心嘛。”傅嫤汐撒娇道。 “说起来,我竟不知你何时便得如此有心思,竟能想到去查当年之事,又安排了这么周密的计划。这段时间,我与你爹双双出事,倒是让你几次冒险。我作为母亲,真是......”莫泠云说着便想掉泪,看到女儿因为家里的事情迅速成熟,她是十分不忍。 “哎呀,你看你,好好的哭什么。”傅青衍在一边笑说道:“嫤儿能长大,我们做父母的还能不高兴。” “我,我就是,就是舍不得。”莫泠云道。 “好啦,娘,你以后就放一万个心,好好的照顾自己和我的小弟弟就好了!”傅嫤汐笑道。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会想到把端阳王妃请来的。”莫泠云又追问道。 “因为女儿早已经想到,这件事情就算水落石出,也不能公之于众。端阳王府作为祖母的娘家,当然有权利知道真相。还有,若是这件事情由端阳王去告诉皇上,才更有说服力。”傅嫤汐说道。 “可端阳王妃他们是怎么进的府里,这府中人多眼杂的,怎么瞒过的母...老夫人他们?”莫泠云又问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房下场 “这个嘛,世子和郡王有功夫,他们是翻墙进来的。至于王妃和郡主嘛,嘿嘿,墨书和紫琴中午的时候不是去送太医院的太医们了嘛,她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悄进来的。”傅嫤汐说道。 “你呀,真是大胆。”莫泠云没好气的说道。说着又转向傅青衍,责怪道:“你倒是由着她胡来。” “我这回可是真冤枉。一觉醒来,我的女儿变成了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人物,连我也都是乖乖听命,不能违抗。不过,嫤儿这般,倒有几分为父之风,不输小宸啊!”傅青衍出口称赞道。 提起傅子宸,莫泠云脸上笑意渐消,傅青衍也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提起了还在前线的傅子宸,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爹爹,娘亲,你们不用担心,哥哥武艺高强,又机敏过人,肯定会平安的凯旋!”傅嫤汐安慰道。 “我只是一想到,连在京城,天子脚下,我们都会糟人暗算,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宸儿......”莫泠云不无担心。 “娘,你尽管放心,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傅嫤汐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傅青衍好奇的问了一句。 傅嫤汐自知失言,暗道不好,便只好道:“我,就是知道嘛!” 御书房中,端阳王已将王妃所转述的事情一一禀明皇帝。 皇帝听完端阳王所说的一干事由,一脸愠怒,面色变得铁青。“真好!真是太好了!从三十多年前就开始了,真是好得很!”皇帝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端阳王不解皇帝之意,只能在心中暗自疑惑。 “你说,真应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好?”皇帝问道。 “回皇上,臣没有别的要求。当年姑姑去世,父王一病不起,身体就变得很差,才导致后来听闻臣妹噩耗之后,撒手人寰。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这个安氏的蛇蝎心计。臣只希望,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端阳王说道。 “这是当然,郡主亦是朕的姑姑,朕不会让她再苟活于世。她已经多活了三十多年,也足够了,找个机会,就让她病逝吧。”皇帝说道。 端阳王没有反驳,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不可能再公诸于众了,如此处置,也算妥当。 “定北侯府的老夫人病逝,傅青麟既是她的亲子,一定要回乡丁忧,守孝三年吧。”皇帝又说道。“那就让他辞去一切官职,带着全部家眷,扶灵回乡,不满三年,不准回京。” 端阳王眼皮一动,傅青麟下毒毒害傅青衍的事情,证据不足,虽然傅青麟口头承认,但随时可能翻供。但皇帝已然认定了傅青麟之罪,更明白他背后有谁在作祟。 皇帝现在动不了衡阳王,只能拿傅青麟做文章。三年,机遇转瞬即逝,朝堂风云诡谲,三年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对于一心权势的傅青麟来说,应该比死还痛苦吧。 “这件事情朕会派心腹内侍去办,你和青衍都不必牵涉进来。”过了片刻,皇帝又说道:“过些日子,待安氏停灵的时候,你到定北侯府去一趟吧。” “皇上?”端阳王惊讶地抬头。 “朕知道,自从二十年前,你和青衍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了。说起来,你们也都是在为朕考虑,朕也应该为你们考虑,毕竟是骨肉至亲,相见不能相认,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今非昔比,你们不用再如此小心了。”皇帝意有所指,口气中带着几分坚定。该是时候出手收拾被衡阳王府搅得天翻地覆的朝堂了。 “谢皇上!”端阳王十分激动地跪拜道。多少年了,自己的儿女们都不知道定北侯府是他们的血脉至亲,说来未免有几分感伤。 “快起来吧!还有啊,朕想知道,这一回的事情当真是青衍的那个女儿,傅...傅嫤汐所为?”皇帝有些兴味地问道。 “正是。”端阳王赞许地笑了笑,说道:“说来也真是虎父无犬子,一个傅子宸已经是不凡了,没想到一个女儿家,也是聪慧过人。” “嗯,的确不错,心思缜密细腻,但城府不深,品质纯良,也难怪阿煜这么上心。”皇帝似是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端阳王听到皇帝如此说,突然想起几天前的事情,心中豁然开朗,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到傅子宸,前几日朕已经接到密报,北陈主力前线失利,多方溃败,不日便撤回了边境之外,想来大军也能尽快大胜归朝了。”说起胜利,皇帝眉目间燃起几丝欣慰。“安氏的事情要尽快处理,不要影响朕为少年将军和将士们嘉奖庆功。” 看来皇帝很是满意傅子宸,端阳王暗忖道。看样子傅青衍真的是后继有人了。 夏季的京城,在一阵连绵阴雨之中进入六月。 这一日,定北侯府的老夫人安氏长年疾病缠身,终于因连日来的阴寒潮湿,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兵部侍郎傅青麟因为悲痛过度,上表陈情,辞去官职,扶灵回乡丁忧。定北侯傅青衍因战功彪炳,被皇帝留任于朝中,加封一品镇国将军。 京城之中一时之间众说纷纭。知情的人只是笑笑不说话,不知情的便对定北侯有几分微词。 可没过多久,京城中便有隐约的流言,说定北侯并非如今老夫人的亲子,真正的老夫人另有其人。世家秘幸,市井之中最是感兴趣,很快便传播了起来。 本来流言虽有,却不至于人尽皆知,可偏偏此时,前方战事传回。大魏军大胜北陈主力,将北陈军队打得溃不成军,不日便班师回朝献捷。 如此一来,年纪轻轻便执掌两军帅印的傅子宸声名大振,此时人们想到二十年前,定北侯傅青衍也是以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在擎山界与北陈军激战三天三夜,将北陈军赶回了擎山界以北之事。 一时间,三件事情凑在一起,百姓的舆论便是一边倒,安氏病死,傅青麟辞官倒也成了现世报应,罪有应得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灵堂相认 御书房里,皇帝听着心腹内侍对他禀告的宫外诸事,眼中划过几分笑意。流言毫不意外的传出,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事情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玉蘅轩中,芷画吐沫横飞的将市井之中的一众议论说给傅嫤汐听,傅嫤汐亦是满意至极。父亲听了她的建议,同意将流言悄悄放出去,此时又恰好传来前方的捷报,真可谓是如虎添翼。 这件事情不能公之于众,那说得是谁也不能明着承认这些事情,可谁也没说不能依靠似真似假的流言让大家知道啊。反正流言之于众,大家愿意相信。量谁也无话可说。傅青麟想要堵住悠悠之口,难于登天。 衡阳王府。 “舅舅,这个傅青麟和那个安氏怎能如此不济,自吴晋事后,我们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如今他又来给我们摆这么一道!难道舅舅此前都对安氏毒杀端阳郡主一事一无所知吗?”三皇子坐在桌案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废了一个兵部尚书,又废了一个兵部侍郎,还搭进去了自己的皇子妃,怎么叫他不生气。 “殿下,你道定北侯府为何此时将此事揭出?以我对傅青衍的所见,他定然早已知道真相,只是在等一个时机。这次吴晋出事,朝中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我们急于推傅青麟上位,惹怒了傅青衍。于是他便将此事抛出。实际上,这只是表象。我猜测皇上也就是借此事惩治傅青麟,给我们一个警告。”衡阳王分析道。 “舅舅,你的意思是?父皇已经知道了是我们给傅青衍下了毒?那你说,父皇会不会怀疑到我?”三皇子有些紧张。 “殿下,你该明白,只要你的母妃姓柳,只要我还是衡阳王,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怀疑的。”衡阳王说道。“二十年前,先王,便是你祖父靠着国难之际将王府推上了权位巅峰。但自从太后薨逝,皇上迅速将权力收归在手,衡阳王府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然是欲除之而后快。这也是我为何如此坚决地要与皇上对立的原因。这场博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舅舅,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三皇子知道,衡阳王所言有理。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不能顾念父子情意。 “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不能等着皇帝一步步蚕食我们的势力!”衡阳王眼睛微眯,“想我衡阳王府几百年屈居人下,父王一辈子呕心沥血的谋划才有今日的地位,我如何能辜负父王的重托。大军得胜归朝,那五国朝宴也就不远了。父王埋下的这么多年的暗子,该是启用的时候了!” 三皇子看着面前野心勃勃地衡阳王,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他早就知道衡阳王的野心,四大家族权力角逐,衡阳王府一定时刻想着成为大魏最尊贵的世家。可是他们忘了,虽然他赫连从枫有一半姓柳,但他绝不会允许大魏除了赫连氏,还能有一个尊贵的柳姓。如今自己羽翼未丰,姑且依靠柳家继任大位,但他柳家,别想将他当做傀儡! 两个人各怀心思,却又更加坚定着彼此的联盟。 定北侯府正堂。 老夫人去世,会在定北侯府停灵三天,然后便由傅青麟扶灵回惠州府老家。 傅敬之今年春闱已经考取进士,外放为官。傅嫤汐在他离开之前,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了他差点没命的幕后元凶是傅青麟。本来只是想要让傅青麟与老家离心离德,为将来做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傅敬之是傅家族长的长孙,可以说是傅家一族的一块儿栋梁。傅青麟如此做法,会让傅家族人怎么想,傅嫤汐很有兴趣知道。此次傅青麟扶灵回乡,估计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了,傅家族人又会怎么对待他,可想而知。 此时的傅青麟披麻戴孝地跪在老夫人的灵柩之前,明明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也不得不做出悲痛的样子,以免被来吊唁的宾客看出端倪。 火盆里烧化的每一张冥纸,都被傅青麟想象成了傅青衍的样子。看着傅青衍披麻戴孝的站在另一边,明明是恶毒心肠却还白得了一身好名声,他就恨不得上去撕吃了他。 他真没想到傅青衍这一次会这么狠心,直接把安氏弄死了,又运用流言蜚语把他整得灰头土脸。衡阳王顾忌他狼藉的名声,自然不肯出手相救,他难道就要这么倒霉的回惠州府吗? 还有那个傅嫤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前他太小看她了,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刑部杜大人到!吏部张大人到!”灵堂前的小厮大声地通报着每一位来人的身份。 “端阳王到!” 端阳王来了!傅青衍和傅嫤汐闻声回头。莫泠云怀着身孕,不便出现在灵堂,故而没有在场。 正在灵堂前的众多官员们,都听说了流言,如今端阳王到此,众人都十分兴味地回头看去。 只见端阳王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端阳王妃,世子,郡王和郡主都来了。众人心下了然,这不是来吊唁,分明是来认亲的呀。也是,安氏毒杀了端阳王的亲姑姑,人家没掀了你的灵堂已经不错了,在灵堂前认亲无可厚非。 “青衍兄,请节哀。”端阳王等人在灵堂前拜了拜,便走到傅青衍身前说道。 端阳王与傅青衍两人少年至交,自然明白傅青衍心中对安老夫人复杂的情感,因此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顾及傅青衍,他都会拜祭安氏。人死如灯灭,过去种种都以安氏的死画上句号罢。 “多谢王爷到此。”傅青衍显得十分激动,声线都有些颤抖。 端阳王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嫤汐见过王爷,王妃,世子殿下,郡王爷,潇然郡主。”傅嫤汐一一拜见。 “快起来吧,好孩子。”端阳王眼神中带着几分称赞。 “我们早已经见过几次,不必这么多礼。”端阳王妃慈爱的看着傅嫤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流涌动 “嫤儿妹妹,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你我早已姐妹相称。所以,今后,你还是一样叫我姐姐吧。”蔺仪姝走上来,握住傅嫤汐的手,微笑道。 “姐姐。”傅嫤汐依言出声道,心中满是暖意。 “既然叫小姝姐姐了,那就顺着来吧,我是二哥,他,就是大哥。”性子开朗的蔺逸珵见状便也说道。 世子蔺逸珝也在一边点头,表示认同。 傅嫤汐自然认真听从,一一行了礼:“嫤汐见过大哥,二哥。” 蔺逸珵高兴的应下。想到一向交好的傅子宸回来之后,就得叫他二哥,神色不禁有些飞扬。突然意识到这是在灵堂之上,身边又有严厉的父亲,赶忙收了起来。 时过境迁,两家当年无奈切断联系,实则便是衡阳王府的蒸蒸日上,步步紧逼。出于各种原因的考量,才不得已渐行渐远。 而此时并非皆大欢喜之事,衡阳王府虽然一时沉寂,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何况,如果真的认亲,互相走动,那就是变相承认了流言。所以事情只能点到为止,否则适得其反。 傅青衍和端阳王蔺城深知这个道理,因此行事谨慎小心。如今小辈们之间互相结交,便是最好的相认了。只等将来能有拨云见日之时,方能把酒再话少年至交情意了。 傅嫤汐多少猜出了傅青衍的顾虑,因此暗中祈祷万事顺遂。如今她也算大仇得报,二房没落,前世的悲剧至少不会再重演了。 衡阳王百足之虫,不是她但凭一己之力就能如何的,所以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傅青麟眼神怨毒地看着面前上演的感人至深的场面,脸色难看至极。在灵堂前认亲,亏他们想得出来,这就是在往他脸上“啪啪”地扇耳光。真是可恶!若有他傅青麟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定要让面前这些人生不如死。 三天后,傅青麟奉旨扶灵回乡。恰逢京城中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路上泥泞不堪。二房众人的箱子全都淋湿了,有几箱名贵字画和华贵的服饰当场报废。 江映茹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愿意跟着傅青麟回去,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傅青麟以丁忧之名回乡,她找不出任何借口不跟随,只得乖乖认命。 傅子安自从梅花宴后,因为被傅青麟和江映茹几番责骂和怪罪变得奇奇怪怪的,如今浑浑噩噩地待在马车上,嘴里不知说着些什么胡话。 傅婉蓉和傅兰芯不甘地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侯府的一切,曾经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惠州府天寒地冻的,她们哪里受得了。 傅婉蓉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爹爹就完了?她还没当上定北侯的嫡小姐,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离开? 傅兰芯望着府里来来往往走动的下人,竟然连一个相送的人都没有。离开了侯府,她还能出人头地吗?她还能嫁给一见钟情的御亲王世子吗?傅兰芯怨恨地想着,她不懂什么朝堂争斗,她只知道,她和傅婉蓉走了,最大的赢家是傅嫤汐,那她傅嫤汐就是该死! “走吧!还看什么!看几眼就能留下来了吗?以为自己还了不得呢?猪鼻子插大葱,野鸡装什么凤凰!”江映茹看着傅婉蓉和傅兰芯恋恋不舍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实际上却是指桑骂槐,暗地里骂得全是傅青麟。 傅青麟当然听出她的意思,毫不客气地说道:“自己窝里下的蛋,还怪鸡蛋生不出凤凰,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江映茹气极,指着傅青麟的鼻子就要骂人。 “好了!说够了没有!”傅婉蓉大喊一声,气急败坏的推开两人,上了马车。看到歪在马车里的傅子安,嫌恶的坐得远远的,避之不及。 江映茹与傅青麟互相恶狠狠地对视一眼,不再出声。 三房院中。 傅青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雨,心情有些阴郁:“傅青麟就这么走了?这也太快了。” 安昕将手中的茶盘放下,说道:“走了不正好,也免得我们费心去对付。” 傅青石回过身来说道:“我只是觉得太可怕了,大房不费吹灰之力就挤走了二房,你说,与皇上和傅青衍的关系是不是有关?” 安昕却并不在意:“不必担心这些。你别忘了,五国朝宴就要到了,到时候就是咱们唱戏的时候了。衡阳王只需要一个姓傅的来帮他握住军权,咱们两边都吃得开。” 傅青石听罢,眉头便舒展开来。“昕儿,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安昕笑道:“从我嫁给你那天起,就已经一心向着你了。” 傅青石微笑着拉住她的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诶,你别说,这一次,我这大侄女倒是让我惊讶不小!” 安昕也点点头:“那天在青芜院,真把我吓坏了。以后,咱们可得小心着她。虽然咱们现在犯不着跟大房对上,但她终究是个隐患,咱们行事要更加谨慎了。” 傅青石点头认同。 是夜。衡阳王府,书房之中。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衡阳王询问着黑暗里的人影。 “属下......”黑影不知道该怎么说。三番五次失手,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属下没找到人,不见了。” “哗啦”一声,衡阳王将桌案上的东西一并拂落在地,花瓶,墨砚,瓷杯一个个摔得粉碎,吓得黑影一个激灵就跪下了。 “又丢一个!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得!房山里丢了墨家那两个武功高强的小子,说是平南侯府带走了人;京城里丢了一个文弱书生吴启,又说是江南的故人;这一次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傅青麟,一车女眷,还有一个躺在棺材里,用脚趾头都能杀他们几百次了,结果又丢了!这回呢?又说是哪一路神仙啊!”衡阳王气得怒骂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黑夜暗行 “这...他们天黑之前已经出了京城,属下带人沿着车辙印去追,可是只看见了他们的行李,马车不见了。属下猜想这傅青麟怕是早有防备,说不定绕了路逃走了。”黑影冷汗涔涔地解释道。 衡阳王冷静了几分,说道:“这傅青麟确是有些本事,以他的心计,想来定会猜到,如今他辞官丁忧,已经相当于废了,那本王自然不会放过他。所以早有防备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你们影卫,本王处心积虑训练你们十几年,就这样被耍了?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黑影不敢吱声,只得低着头静静地听训。 过了好久,衡阳王似乎终于消了气,便说道: “去给我找!天南海北,掘地三尺都给我找到他们!不绝此后患,本王寝食难安!” “是!”黑影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玉蘅轩。 傅嫤汐托腮坐在桌边,看着桌上不时蹦跳着的烛灯,静静地发呆。 “紫琴姐,小姐已经坐在那里一个多时辰了,咱们要不要去提醒小姐赶快歇下呀。”门边,墨书悄悄地跟紫琴咬耳朵。 “还是不要了,你没发现吗,小姐这半年来变化那么大,性子都改了,心事也比以前重了很多。我听说,如果一个人心中有事,倒不如让他好好的想想,想透了,想明白了,就不会郁结于心了。”紫琴说道。 “也对。我也觉得小姐这段时间很不一样了,可也不敢问。这一次,侯爷...可是多亏了小姐!”墨书道。 “小姐待我们情同姐妹,不分彼此,可我们还是要时刻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该说不该问的绝对不能好奇,也绝对不能给小姐添麻烦,记住没有!这话回头也告诉玉棋和芷画一声,她们俩一个啰嗦,一个咋呼,最是不省心!”紫琴提醒道。 “是。紫琴姐放心。”墨书点头应道。 傅嫤汐自然不知道紫琴和墨书的心思,她只是觉得无所事事,无聊至极。 这之前,她每天睡觉之前,觉醒之后,想的念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能改变前世的命运,为自己和亲人报仇。 如今,就在前世家逢变故的前一年,侥幸也好,必然也罢,她真的扭转了命途,老夫人“病逝”,二叔一家人离开京城不得回转,衡阳王暂时沉寂。 父亲安好,哥哥建功立业,而且她还即将再多一个亲人。这一切就像梦一般,她真的觉得自己掉进了蜜罐里,幸福的很不真实。 如今她的心中,从一开始大仇得报的快意到亲人平安的喜悦,已经慢慢转变成了犹疑惶恐的不安。她突然开始害怕起来这是一场梦境,是因为自己怨念和不甘心才罗织出的一场梦。 待到梦醒的时候,她还是那个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孤女,她还得被逼做妾,还要生不如死的苟活。 傅嫤汐无意识地将手缓缓地伸向面前的烛灯,跳跃的烛火不慎灼伤了她的手指。 “啊!”傅嫤汐被疼痛拉回了心神,嘴里不禁发出一声轻呼。 “小姐,你怎么了!”墨书和紫琴着急地跑过来,忙着察看傅嫤汐的手。 “哎呀,烧掉了一层皮。”墨书急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是真的。”傅嫤汐却并不答话,只是喃喃自语。感受到疼,那就不是梦吧。 “小姐,你怎么了?什么真的假的?”紫琴问道。 “小姐,莫不是...魔怔了?”墨书嗫嚅道。 “胡说什么!”紫琴一眼瞪了回去,墨书赶快噤了声。 此时的傅嫤汐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手指的疼痛,一把推开身前的紫琴和墨书两人,朝门外跑去。 “小姐!”两人大惊,不知道傅嫤汐要去干什么,跟着也追了出去。 傅嫤汐刚刚突然之间,脑中闪过圆觉寺那慧因大师所说的话:“命途改而缘未定,得与失在一念间。切记天下大道,唯顺其自然耳。” 命缘未定,一念之间,顺其自然。这究竟是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敌不过命运,都是徒劳无获,还是说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会影响未来的路途呢?她实在是参不透。 傅嫤汐也不知是那里来的执念,偏就是一门心思的想去找慧因大师问个清楚。她跑到后门处,守门的人不知道到哪里躲懒去了,她轻而易举地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紫琴和墨书一路追到后院的小竹林,本就天黑,两人一个晃眼就找不到傅嫤汐人在哪里了。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墨书急道。 “你去找墨竽,让她到府外找,我留在府里再找找,如果天亮之前再找不到,就只能惊动侯爷和夫人了。”紫琴急道。这小姐也太任性了。 墨书点头应下,回头往一旁的侧门跑去。紫琴不敢声张,只得一点一点的找寻。 傅嫤汐跑出了府,看着寂静地街道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两条腿,大半夜出门,就是真得要去圆觉寺,走到明天日落也到不了。更何况那慧因大师是云游高僧,上一次只是恰好遇到,此次去未必就能见到。自己真是魔怔了。 思及此,傅嫤汐转身就要回去。可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另一条街摸近侯府的后门。 傅嫤汐下意识就往旁边的大树后躲去,等着来人走近,她才看到那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斗篷下,罩着两个人。一个身形宽大,一个略显娇小,像是一男一女。 他们是谁?为什么深更半夜的来到侯府,是要见什么人吗?傅嫤汐心下奇怪。 两个人越走越近,因为同在一个斗篷下,走路姿势有点奇怪,步伐也不快。不经意之间,那斗篷里的人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低头匆匆疾行。 便是这一抬头,倒教正好趁着月光的傅嫤汐看了一个满眼。那抬头的人,竟然是傅青石,而他怀里搂着的身形娇小的人虽然一直没有抬头,可傅嫤汐直觉就以为她是三婶安昕。 傅嫤汐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确定自己的判断,脚比脑子快,先就一步迈了出去。 “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月下定情 傅嫤汐刚迈出去步子,心中就暗道不妙,果然那斗篷下的人听力极佳。反应迅捷,直接冲了过来,口中低吼道:“谁在那里?” 傅嫤汐大惊。眼看着那人就要冲到自己面前,情急之下她竟是连动也无法动弹。 突然,傅嫤汐就是眼前一黑,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凌空飞起,她正要叫,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又什么东西钳制着,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傅嫤汐吓得冷汗直窜后背,心中悔恨交加。如果她就这样命丧与此,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猛地,傅嫤汐感觉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动一动还有些清脆的声响。 眼前的黑幕似被揭开,她清楚的看见了天上的弯月,和,脚下的瓦片。 “啊!”她竟然在房顶上!傅嫤汐惊吓得后退半步,一屁股跌坐在房顶的屋脊之上,疼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噗。”一声戏谑地轻笑突然从头顶传来,傅嫤汐猛地抬头一看,竟然是一身黑衣的赫连从煜! “是你!”傅嫤汐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以为我就要死了!”傅嫤汐低声轻吼道,心中还阵阵后怕。 “我以为你胆子挺大的,从深夜相救陌生男子,到跟踪傅敬之,再到元夕遇刺,还有现在半夜出府,你不是都挺泰然自若的吗?”赫连从煜笑问道。 傅嫤汐用手紧紧地把着屋脊,没好气道:“那我也没上过房顶啊!” “好了,没事,放手吧,你掉不下去的。”赫连从煜走上前来扶着傅嫤汐坐在了屋脊之上,自己也跟着坐下。 傅嫤汐还是惊魂未定,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和遥远的地面,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旁赫连从煜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 赫连从煜低头掩饰着自己脸上控制不住的笑意,心道果然还是要有点事情引开她的注意力,不然这姑娘不一定见到自己又怎么害羞呢。 “这,什么地方,咱们,能不能,下去......”傅嫤汐害怕地说道。 “这里是皇城的观星楼,京城里除了雁云塔之外最高的建筑。”赫连从煜回头说道。 “观星楼?”傅嫤汐惊讶道。 “正是,所以你想下去是不太可能了,下面可是有近百御林军护卫着的观星台,是皇家观天象卜乾坤的地方。”赫连从煜道。“所以,你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感受一下手可摘星辰的感觉,想来此生仅此一次了。” “那,那个,”傅嫤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确定我不会掉下去吗?” “不会的,相信我。”赫连从煜点头道。 傅嫤汐看着赫连从煜的眸子里似乎映着满天星辰,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就相信了。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弯弯地就像一叶小舟,月光明亮而皎洁,心绪也逐渐地平静下来。 “刚刚,忘了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傅嫤汐收回目光,转头问道。 “夜里难眠,就出来走走。本来前几天想要去...看看你,但是府里有丧事,想来你也十分劳累,就没有成行。今日心血来潮,却没想到在后门撞上了。”赫连从煜解释道。 “哦,对了,我差点都忘了谢你,如若不是你帮我请来端阳王妃几人,这次的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傅嫤汐说道。自赫连从煜刚回来两人相见后,为了傅青麟的是,傅嫤汐请赫连从煜代为转告端阳王妃。毕竟,以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轻而易举的见到端阳王妃还能不被注意。 “没什么。”流言满天飞,赫连从煜早已经知道了侯府的事情,也就不愿意在此时良辰美景当前再提起不愉快的事情,也就一语带过。 “你刚刚,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傅嫤汐问道。那人冲过来的时候,她只顾着害怕了,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 “没有,当时我只想着救你,没有顾及太多。”赫连从煜说道。 “原来如此。我想,那人一定是个女人,说不定就是安昕!”傅嫤汐说道。没想到,三叔的身边竟然有一个会功夫的人。这可真是太让她震惊了。 记得之前芷画说起过,元夕刺杀的当天,三叔傅青石曾出现在现场附近,当时因为北陈犯边,父兄出征之事,傅嫤汐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如今连着想来,霎时奇怪。 想到傅青麟刚刚落败,傅青石就又冒了出来,傅嫤汐顿觉头疼。 “世子,你又救了我一次,而我却只是白落了你救命恩人的名声,我......”傅嫤汐看向赫连从煜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对你,只是报恩吗?”赫连从煜突然正色问道,双眼盯着傅嫤汐。 傅嫤汐看着他眼底的炙热,脸上一点点地发烫,最后不得不逃开他的眼神,偏头看向别处。 赫连从煜也不着急,从那晚他匆匆归来的相见起,他就知道傅嫤汐对他也有着同样的情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急不得,更何况,安老夫人刚死,因为事实真相不能公布,安老夫人名义上还是傅嫤汐的祖母,傅嫤汐就要依孝道守孝三年才能成亲。 想了想,赫连从煜从怀里掏出一支精美的金簪,递到傅嫤汐的面前。 “这是?”傅嫤汐瞬间被簪子上精致秀美的装饰给吸引住了。“海棠?和腊梅?”傅嫤汐抬头不解的看向赫连从煜。 “我母妃,最爱海棠。我,也是。”赫连从煜说道。 傅嫤汐一下子就明白了赫连从煜的意思,她喜爱梅花,赫连从煜喜爱海棠,雕刻在簪子上,是在暗喻结发吗? “世子,你早已给过我一支梅花簪子,我......”傅嫤汐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接受。 “那支是赔你的,这支才是赠送的。”赫连从煜不由她拒绝,便抬手将簪子轻轻插在了她的发间。 “世子...”傅嫤汐本来就是羞涩,没想要真的拒绝,便也由着他了。 “叫我容谦。”赫连从煜握住傅嫤汐的手。“加冠之年,皇上赐我容谦二字,以后,便叫我容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疑惑渐起 “容谦。”傅嫤汐声如蚊蝇地轻轻唤了一声。 赫连从煜也不强求,只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三年时间,想来很快便会过去,到时候,我就到府上提亲。” “你......”傅嫤汐脸一红。蓦然想到莫泠云似乎曾经对她说起过,御亲王府不是个好去处。虽然她至今不解其意,但想来如果赫连从煜真的上门提亲,莫泠云这一关很难过去。“只怕......” “放心,侯爷一定会答应的。”赫连从煜似乎胸有成竹。 傅嫤汐微微点点头。这算不算私定终身?傅嫤汐在心中问自己。重生以来,自己做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出格了。当时扮男装跟着傅敬之已然是很不合礼教了,如今还...... 不过,其实这种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今天晚上,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跑出来?”赫连从煜突然问道。 “我......”傅嫤汐有些迟疑。自己的事情,说到底惊世骇俗,处理不好就被别人当做妖怪给斩杀了,所以当然不能轻易说出。 “那两个人,需要我做什么吗?”赫连从煜察觉出傅嫤汐的欲言又止,便转开了话题。 他知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很多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是一样。傅嫤汐如此,他也不例外。她不愿说,那他就永远不问。 傅嫤汐感激与赫连从煜的理解与体贴,傅青石的事情倒没什么可隐瞒,便如实都说了。 “刺杀之事,朝廷查了半年也一无所获,如今这件事情倒难保不是一个突破口。”赫连从煜听罢说道。 “在这之前,我还以为是我多虑了,毕竟三叔一直在经营府中的几家商铺,来往于市井之间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今晚的事情恰恰说明元夕那天很有可能不是巧合。既然来者不善,就绝对不能大意。”傅嫤汐道。 “有的时候,我真的会以为,你是定北侯府的第二个公子。”赫连从煜笑道。 “那,你会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吗?”傅嫤汐问道。 “闲事?血脉至亲,心头之爱,哪件会是闲事?”赫连从煜似乎心有所思。“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如果让他两人知道了你不在府中,一定会怀疑的。” 赫连从煜扶着傅嫤汐慢慢站了起来。 再次站在屋顶上,傅嫤汐依然还是很害怕,可心境却与刚才截然不同了。 观星楼上,月光照应下,能俯瞰京城的大半景致,纵然只是灰瓦屋顶,也别有一番意味。 “我道诗人为何爱登高,原来立于高处,心境自然开阔,平日里行走于平地之上,竟不知这屋宇鳞次栉比的辉宏。果然,人也应当偶尔跳出惯常的生活之外,心境才能更加通达。”傅嫤汐不由地感慨道。 虽然今日登上观星楼屋顶,并非本愿,可却机缘般地解开了傅嫤汐心中的郁结。 世间万事,本来就没个定数,日月星辰还有变幻的时候。自己又何必纠结于眼前的得失,既然前途不能料,那便顺其自然吧。不必为了改变而改变,不必为了报仇而报仇,生来这世上走一遭,千般滋味,总不能只尝一种。 想来,这亦是慧因大师想要告诉她的吧。 傅嫤汐回到玉蘅轩的时候,已几见天光。 紫琴,玉棋和芷画三人正在屋中急得乱转,找遍了整个府内,都没有傅嫤汐的影子。正在不知怎么才好的时候,却见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正是傅嫤汐! “小姐!”芷画惊讶地叫道,跟着扑了过来。“小姐你去哪儿了,你可知道我们快担心死了!” 紫琴与玉棋也围了过来。 “我没事,就是心血来潮出去散散心。”傅嫤汐说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小姐没事就好,紫琴姐和我们可是把府里找了一个遍,本来小姐做什么,无需给我们这些下人们通报,只是若是小姐真的有什么事,我们却不能跟在小姐身边,我们怎么对得起侯爷和夫人的嘱托,怎么对得起小姐平日里的眷顾。”玉棋说着,口气里多了几分埋怨。 傅嫤汐知道今天晚上的确是自己任性了,不仅让身边的人担了心,自己也差点因此丢了小命。傅嫤汐心中自然是后怕万分,愧疚更甚。因此玉棋的话,她只能任着她说。 “罢了。”紫琴扯了扯玉棋,“小姐,刚才是我们逾矩了,请你不要怪罪于玉棋。她也只是太担心小姐了。” “你们的心,我怎会不知。”傅嫤汐上前拉住玉棋的手。“我向你们保证,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会事先告诉你们的。” 玉棋点点头,心中已然软了下来,只是面上还拉不下脸来。 傅嫤汐突然想起什么,就问道:“紫琴,你说你们在府里找了我很久,可有遇到什么人?” “什么人?”紫琴一愣。“没有啊。我们知道这事不敢声张,于是便没敢往各院去找,只是在几处园子里找了找。并不曾遇见过什么人。” 没有?傅嫤汐有些奇怪。如果紫琴在府里各处寻找,很难碰不上从府外偷偷摸摸回来的傅青石。难道傅青石在府外碰见了她,知道了她的身份,有意躲避? 这不应该啊,自己躲在树后,又有赫连从煜帮忙,他们不可能看到她的脸啊。傅嫤汐思来想去,想不出头绪。 “咦,墨书呢?”傅嫤汐没有看到墨书。 “她呀,出府去了,去找墨家姐弟在府外找找小姐的踪迹。”紫琴说道。 傅嫤汐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哎呀,我真的好困,得去睡一会儿了。你们也赶快去休息休息吧,免得白天太累。” 说着便往内室走去。 “小姐和紫琴姐先歇息吧,我和芷画昨晚都睡到了后半夜,没有关系的。”玉棋说道。 “那也好,紫琴快去睡吧,你昨晚本来就值夜,又...额,等墨书回来,也让她赶快休息。昨晚的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爹爹和娘亲!”傅嫤汐说道。“另外,玉棋,等天亮之后,你去查查昨晚谁在后门守夜,好好问问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胜归朝 傅嫤汐记得她出门的时候,守门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最初她以为他们只是偷懒去了,但既然昨夜出门的不只她一人,那这守门的莫名其妙的失踪一定没那么简单。 “是,小姐放心。” 傅嫤汐脱了外衫,头刚挨着枕头,便直接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午时都过去了。 傅嫤汐只觉得肚子里咕咕作响,忙唤来玉棋等人摆饭。紫琴和墨书早便醒了,也在一旁侍候着。 “怎么样?问清楚没有?”傅嫤汐一边吃着,一边看向玉棋问道。 “天刚亮不久,我便依小姐吩咐到后门去了。正好遇上两个婆子到来换班。哪里知道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便和那两个婆子一起四处找寻,谁知竟在竹林里找到昨晚值夜的两人,竟在地上睡得死死的,我们三人拍了许久才醒过来。”玉棋说道。 “昨晚值夜的两人是新来的吗?”傅嫤汐问道。自从二房被赶出侯府,母亲便开始掌家,将府里原先江映茹安插的亲信赶走了一部分,留下了一些表了忠心的,因此最近大量添置了一些府外买来的奴仆。 “不是新来的,是府里的老人了,在府里伺候的年月比我娘还长。”玉棋说道。 “那便是了。”傅嫤汐道。 不是新来的,就不太可能被买通,毕竟如今府中的形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既然不是新来的,值夜的时候睡觉那是要受处罚的,想来这两人不会不知道府里的规矩。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两人被人下了什么昏睡的药或是干脆被打晕了,所以在她出府的时候,后门处才没有人。而那个时候,唯一出去的就是三叔和那个神秘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了。 接下来,想必三叔和那个女人会费尽心思地去查昨晚躲在树后的人究竟是谁。想来昨晚天那么黑,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声响,应该不会被查到。傅嫤汐想到这里心里略微安定了下来。 若是让傅青石知道昨晚的人是她,他很有可能孤注一掷直接在府里把她给杀人灭口。 “墨书,叫墨笙盯紧了傅青石,他什么时候,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每天都要记下来,告诉我。”傅嫤汐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她得提防着傅青石,可不能哪一天不明不白的死了就太冤枉了。 “三爷?”墨书愣了一下,随即知道自己不能多问,便应下:“是,小姐。” “还有,告诉他,傅青石身边有一个会武功的女人,让他千万留意!”傅嫤汐想了想又补充道。 “小姐放心,我一定告诉他。”墨书道。 “唔,这个时辰,母亲应该午睡起了,随我去看看母亲吧。” 六月中旬,天气已然越来越热,热的人的心,也越来越燥。 此时,最近几月一直笼罩着阴霾的定北侯府,终于等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傅子宸率军回朝,不日就抵达京师了。 这一次,傅子宸可谓是一战功成。本来傅青衍的原意是让傅子宸在军中历练几年再接任他统兵,没成想衡阳王的毒不仅没害成傅青衍,反倒叫傅子宸因祸得福。 皇帝许是对傅子宸甚为满意,颁下圣旨亲自在城门迎接胜利之师,更是特准定北侯傅青衍携家眷一同前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赐。一时之间,定北侯府竟是门庭若市,众多官员打着祝贺凯旋的旗号来借机结交定北侯。 傅子宸回朝之日的一大清早,傅嫤汐就精神焕发的早早起身,要是换做平日,断没这么干脆。 她特意带上了当日赫连从煜说要赔给她的那柄与原来一模一样的梅花簪子,穿着水蓝色的薄裙,跟随着傅青衍与非要一同去迎的莫泠云上了马车,直奔城门。傅青衍得以登城伴驾,傅嫤汐与莫泠云只能站在城下,遥遥眺望。 约莫巳时,便见城门外远远扬起一阵尘沙,随后便是巨大的王旗逐渐走近。定睛看去,只见十几个士兵举着旗子一字排开,走在前头的是几匹清一色的黑色骏马,打头的便是一身铁甲,腰陪长剑,驾马缓行的傅子宸,正坐于马背之上,目视前方,神情肃然,好不威风。 傅嫤汐被傅子宸这般的飒爽英姿吸引得目不转睛,她最亲的兄长,终于达成了心中所愿。 跟在傅子宸身后的便是几个神勇的将军,傅嫤汐一个个看过去,只认得那日武选惜败傅子宸的程冶和如脱胎换骨一般面色刚毅的韩语迟。 “傅爱卿,待朕前去迎接。”皇上看着城下黑压压地大军,十分满意。 “是。”傅青衍领旨,走下城楼,代皇帝亲迎。 “臣傅子宸,左军大将军刘甫,右军大将军赵焕,左军副将程冶,右军参将韩语迟,率大军回朝献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走到城门下,众军纷纷下马,跪地叩拜,喊声震天。 “众位将军免礼,皇上命臣代为迎接众将军回朝,诸位辛苦了。”傅青衍道。 “多谢定北侯。”众人行礼道。“谢皇上。” “众爱卿平身。”皇帝站起身,与城楼之上说道:“此次大败北陈,实乃朝廷振奋人心之幸事。全赖众位将士敢于用命,浴血奋战,才能有如此胜利。朕本应为众将举办庆功宴,以昭告天下。怎奈今日淮北突发旱情,衡阳王谏朕不宜劳民伤财,朕便在此当众论功封赏。原左军副将傅子宸初临沙场,临危受命,代定北侯执掌帅印,统领两军,战绩斐然,实乃将帅之才,晋封卫国将军。朕闻左军副将程冶,足智多谋,通晓兵法,此次扭转颓势,功不可没,晋封左军将军,留用左军效力。右军参将韩语迟,多次出生入死,亲身用命,更是大破敌阵救出重伤的定北侯,英武忠勇,晋封右军将军,留右军听用......” 听着皇帝一个一个的论功行赏,被封赏的人也一个一个的叩首谢恩,傅嫤汐心中突然就有一种荡气回肠的冲动与豪气。身为人臣,能有朝一日为国家为黎民贡献出一份力量,该是如何骄傲。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家团聚 城门前大肆封赏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傅子宸,程冶,韩语迟等人都成了百姓口中的英雄,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在京城中流传。 傅子宸少年英勇,年纪轻轻便执掌帅印,统领六军,获得大胜,其盛名鹊起自不必说。 程冶出身寒门,靠一身的足智多谋和赫赫战功加官进爵,更是让众多平民百姓雀跃不已。 相比于前两人,有关韩语迟的话题却是另众多人议论纷纷。 众所周知,韩语迟乃平南侯府的长子,世人都或多或少了解一点关于平南侯府多年前的隐秘之事。而此时,这些事情又被掀了出来,供人们茶余饭后谈论。 京城很少有人不知道,十几年前,平南侯韩应胥的正妻王氏在生下长女韩采薇之后去世。一年之后,韩应胥抬了自家的月姨娘做平妻,便是如今的月氏。 于是平南侯府中便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那便是王氏遗下的一双儿女,和月氏所出的一双儿女,都是嫡出,虽然月氏是平妻,位份较王氏低上一些,可王氏已经去了,月氏正受宠,自然平南侯府中没人觉得月氏的儿女低人一等。 眼看着王氏的长子韩语迟长到七岁,便是请封世子的年龄了,可没想到平南侯却毫无动静。直到月氏之子韩征七岁那年,平南侯具折上表,请皇帝封韩征为世子。 韩语迟与韩征同为嫡出,依宗法当封嫡长子。但许是韩德妃为了拉拢现任的嫂子,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皇上最终还是下旨封了韩征为平南侯世子,韩语迟以嫡长子之位,倒变得无比怪异。 也正因为此一件事,平南侯与月氏的名声在京城之中并不算好,很多高门世家的夫人甚至可以当着月氏的面冷嘲热讽。可这月氏丝毫不在乎,每遇公开场合,都是静静地跟在平南侯身边,极少说话,不被关注。 而今韩语迟冒着违背祖宗家法的风险,执意投身与定北侯麾下的右军之中效命,还挣得了一身的功名。如此一来,平南侯就成了有眼不识金镶玉,喜新厌旧厌弃子女的负心人。如此想来,平南侯府心中怕是很难好过。 这一切,都是傅嫤汐与莫泠云在回府的路上,道听途说所闻所见。傅青衍偕同傅子宸等人要上朝归还帅印,早早便随皇帝进宫去了。 待到几人回来之时,已是几近傍晚时分。 莫泠云显得很是激动,一个下午都忙着让厨房张罗些新菜,顾不得自己怀胎近五月,不停地嘱咐着,倒是看得傅嫤汐担心不已。 “宸儿!”青芜院门口,莫泠云瞧着脸上明显消瘦,棱角更加分明,肤色也变得略黑的傅子宸,心疼地唤道。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傅子宸撩袍跪地,朝着傅青衍和莫泠云郑重地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快些起来。”莫泠云急忙把他扶起来:“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虚礼。今日我特地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进来尝尝。” “谢母亲。”傅子宸笑道。 入得屋中,一家人围坐在桌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团圆和安宁。 傅子宸在边关便已听闻了府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只是知之甚少。趁此机会,不免好奇地询问。 “爹,娘,嫤儿,我在边关听闻家里生了变故,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啊?”傅子宸问道。 “哥哥好不容易回来,咱们一家人也能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顿饭,就不要提这些窝心的事了。”傅嫤汐说道。她实在是一点也不想说起这些事情。 傅子宸会意,便不再多问,用过了晚膳,傅子宸便与傅嫤汐离开青芜院。 “嫤儿,刚刚在母亲屋里,你不愿多说,可是有什么隐情?”傅子宸问道。 “我的好哥哥诶,你是不是打了场胜仗之后,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傅嫤汐笑着斜睨了傅子宸一眼。“母亲如今的情况,哪里听得了那样的事,还不得担惊受怕的。” 傅子宸摸摸头,有些窘迫,他刚刚确实不该直接问及此事,但是在是府中变化太大,让他迫不及待地好奇着知道这一切。 傅嫤汐知他心思,便不再卖关子,便将自傅青衍重伤回府后的事情想傅子宸一一说出。 “没想到,二叔和安老夫人都是如此的丧心病狂,竟做出此等奸邪之事。”傅子宸道。随即看向傅嫤汐:“嫤儿,这一次,若不是你,爹娘怕是会......我这个作兄长的,不能担起重任,倒教你一个小姑娘......” “哥哥何必如此见外,你我是亲兄妹,无论是你还是我,奉养爹娘都是应当的。哥哥在边关为国尽忠职守,妹妹便在家中为父母尽孝,如此正好!”傅嫤汐道。 “嫤儿说的是,只是我想到,你如此很有可能陷入危险,我就......”傅子宸担心地说道。 “哥哥放心吧,嫤儿总不能永远让爹娘和哥哥护着,嫤儿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傅嫤汐笑着挽过傅子宸的手臂,安慰道。 “嫤儿,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永远保护你的!”傅子宸坚定地说道。 “知道啦。”傅嫤汐轻轻地撒娇道。真好,父亲,母亲,哥哥,每个人都好好的。 “对了,我一直都想问你,”傅子宸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你和御亲王世子,是怎么回事?” 傅嫤汐一听,脸上腾地便红透了,低着头,声若蚊蝇:“哥哥,你,你在说,说什么呀。” 傅子宸了然一笑,道:“我在说什么,你心里自然明白。” 顿了顿,傅子宸便正色道:“虽说你即将及笄,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可毕竟,府里刚办了丧事,保不定要拖上三年。你可得谨慎小心,行事万万不能逾矩!” “是,我知道了。”傅嫤汐道。“哥哥也是越来越啰嗦了,合该寻个嫂嫂,将你好好管上一管了!” “好哇你,学会打趣我来了。”傅子宸笑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荷花宴会 大军回朝之时,已是六月中旬,夏日也早已到来。 之前,因着前方战事的缘故,四季花宴之中的衡阳王府春季桃花宴没能举行,因此此时的平南侯府荷花宴,便是千呼万唤地始出来了。 大军得胜,可以说是举国上下竞相庆贺,朝廷也松了一口气。于是此次的荷花宴想来定然是会一场别开生面额宴会。 据闻平南侯府将花宴的请柬向各府递去,就连如同程冶这样的寒门子弟也收到了平南侯府的请柬。 “小姐,这请柬做得可真好看。”芷画看着傅嫤汐手中翻来覆去把玩着的请柬,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很好看。”傅嫤汐笑道。 手中的请柬是绿色,以荷叶状为形,中心是一朵粉色的荷花,荷叶上点缀着些许露珠,竟是用小珍珠制成的。 看起来,平南侯府此次是下了血本,势要扭转颓势,继续与衡阳王分庭抗礼了。 自从平南侯府过年时吃了个闷亏,心中必定日日不忿,贵族宴会,无疑是世家望族之间朝野争斗的延伸,这一次的荷花宴想必更是好戏连连。 “玉棋,帮我画一个清淡些的妆容,找件越素淡越好的衣服。”傅嫤汐嘱咐道。自己毕竟还在孝期,虽说大魏律法并不强制孝期不能外出,但她还是低调一些好。 “小姐放心吧。”玉棋心灵手巧,几下便为傅嫤汐弄好了一个清雅娟秀的装扮。 傅嫤汐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微笑着走了出去。 此次宴会,不同以往,莫泠云身怀有晕,不能与她同行,纵观侯府上下,连个能跟她作伴的同龄女子都没有,因此傅嫤汐只得带着紫琴和芷画,孤零零地只身前往平南侯府。 所幸刚到平南侯府门前,一下车,傅嫤汐便遇见了端阳王府的马车和林府的马车,潇然郡主蔺仪姝和林晩怡,林晩灵三人刚好走出车驾。 “见过郡主姐姐,林姐姐,灵儿妹妹。”傅嫤汐一一上前问好。 “傅妹妹安好。”潇然郡主说道:“走吧,我们一同进去,做个伴儿。” 第一次踏进平南侯府,傅嫤汐便被府中奢华的建筑所镇住。她看到的正是平南侯府荷花汀中的各色凉亭,都是用名贵上好的木材作柱,以完整无损的玉石块儿作阶。 更甚者,平南侯府里那一汪驰名天下的巨大荷花池,池塘边上竟然曾经还撒了金粉,但如今像是被全部拿掉了,只剩凹槽之中还残留一些金色的碎末。 “潇然郡主,傅大小姐,林小姐,这边请。”迎面走来一个少女,眉眼盈盈,顾盼生姿,正是韩采薇。 “韩姐姐!”傅嫤汐惊讶道。一时之间,她竟没能认出面前之人竟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地韩采薇。 想来韩语迟立了军功,他们兄妹在府里也不会再任人欺凌了,韩采薇看起来也是春光满面。 傅嫤汐几人随着韩采薇刚到一处凉亭坐下,便听门口道:“太子到,三皇子到,四皇子到,五皇子到,二公主到,六公主到。” 几人复又站起身,到路边行礼恭迎众位皇子公主。 跟随着他们一同来的还有衡阳王柳家公子柳迁徊和三个女儿,还有阮家的两姐妹。 看着自门口走进来的一个又一个人,傅嫤汐突然发现,这竟然是自她重生这一年中的宴会里,人来得最全的一次。倒是热闹了。 还没等众人歇口气,又听小厮高声通报着:“御亲王世子到,御亲王二公到,珍玉郡主到......” 又是一片混乱地行礼,整个荷花汀一片人声鼎沸。 听到御亲王府,傅嫤汐趁着人群遮挡,便往门口瞧去,果不其然,正与赫连从煜搜寻过来的目光对上,目光相撞,傅嫤汐只觉害羞,急忙又低了头。又生怕别人看出什么,偷偷地环顾着四周的人群。 赫连夜雪与阮家两姐妹一进门便看见了傅嫤汐和蔺仪姝等人,径直便走了过来,与他们一起坐在凉亭之中。 “傅妹妹,这段时间诸事繁多,一直也都没有机会见面。我一直想要问你,元夕那日,你可有受惊?或是哪里受了伤?”赫连夜雪坐在傅嫤汐旁边,悄悄地问道。 傅嫤汐听她如此问,才发现匆匆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她恍惚还以为元夕之夜众人一同游乐还是昨日之事呢。“有劳二公主记挂,嫤汐没事,更没有受伤。” 赫连夜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真是要愧疚一辈子了。那日若不是世子殿下要保护太子哥哥和我,也不会与你走散。说来世子殿下真是当世君子,即使心中焦急万分,也一定要确认我的安全,才肯回去寻你,倒教我内疚不已。” 傅嫤汐心中一动,哥哥怎么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件事,莫非?傅嫤汐眼睛一亮,说道:“二公主千万不必内疚,哥哥为人便是如此,若是抛下公主来寻我一个不知生死的人,岂不是捡了芝麻却丢西瓜。何况,那晚我的确是安然无恙。” 说起来,若不是傅子宸没有及时找到她,她也不会被推到河中,更不会被赫连从煜救下,再有之后的种种。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傅嫤汐正说着,便觉得一道不能忽视地目光从某一处射来。傅嫤汐看过去,却是另一栋凉亭里端坐着的柳素素。她那双眼睛里有怨恨,有嫉妒,还有,害怕?各种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竟然傅嫤汐一点儿也看不明白了。 看到傅嫤汐看了过来,柳素素忙把目光移向别处。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柳悠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出手在胸前做了一个“推”的动作,别有深意的看着傅嫤汐。她相信傅嫤汐一定能看得懂。 傅嫤汐当然看得懂。元夕那夜在桥上,就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才让她从桥上跌入水中,差点做了水中冤魂。 难道,推人的是柳素素?柳悠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傅嫤汐心下疑惑。 第一百四十章 女儿心思 宴会如期开始。 此次的荷花宴,平南侯府换了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 到来的朝廷官员都一同聚集在荷花汀附近的一处阁楼之中,而荷花汀里坐着的却是各家的小辈,如此一来,宴会上倒也没有那么多的拘束,自在很多。 此外,他们在荷花池中安置着一艘画舫,画舫之上可以写诗,作画,抚琴,跳舞,其上更有屋子可供休憩。 荷花池周围便是一些杨柳树林,也是可供观景的好去处。 三皇子,四皇子,以及由韩锦瑟陪同着赫连明月早早便登上了画舫,其他人便也乘着小型的舴艋向画舫驶去。 傅嫤汐重生便是因为掉了一次池塘,过年时又被推进了澄峪河,此时看着荷花池中接天莲叶的碧叶和盛放的荷花掩盖下不知深浅的池水,她下意识地就退到了人群之外,选择回避。 林晩很想到画舫上去登高赏景,林晩怡拗不过她便陪着一同前去。阮昭颖拉着赫连夜雪和阮琉璃要去看太子和蔺逸珵射箭,也跑得没了踪影。 亭中只剩下了蔺仪姝和傅嫤汐。两人相视一笑,明白对方都无意去凑热闹,便索性聊了起来。 “嫤儿妹妹最近还好吗?似乎比上次见,要瘦了一些。”蔺仪姝问道。 “是吗?”傅嫤汐摸了摸脸颊,“我倒是没有感觉到。最近事情太多,也无暇想到这些。”自从彼此知道了亲戚的关系,傅嫤汐和蔺仪姝的相处越来越亲密了。 “是啊。”蔺仪姝点头道:“不过好在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里大宴小宴的比较多,妹妹刚好趁这个机会,散散心。” “不知都有些什么?”傅嫤汐好奇道。 “过些日子就是五国朝宴了,再过一段日子就是秋狩,按惯例女子也是可以参加的,像昭颖便是一直期待着秋狩呢。到时咱们也能见见不一样的风景了。”蔺仪姝说道。 “真的?”傅嫤汐一听也十分感兴趣。若是能参加秋狩,自然是能看到皇家御苑的景貌,自然是比京城里千篇一律的景物有趣的多。 “是啊......”蔺仪姝说着,便朝亭外看去。只见她脸色突然一变,眼神也跟着变得奇怪。 傅嫤汐注意到蔺仪姝的神色,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那走过亭外的,正是平南侯府的嫡长子韩语迟。 想到墨竽说过,蔺仪姝曾经女扮男装在茶楼里与韩语迟交谈对弈,按照两人的熟稔程度,这事一定不会是一天两天了。难不成蔺仪姝至今尚不知韩语迟身份吗? 察觉到失态,蔺仪姝迅速收回了目光,有些慌乱地看向傅嫤汐。 傅嫤汐故作毫不知情,跟她又说了几句话,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守在亭外的墨书和紫琴走出亭中。她想,蔺仪姝如今一定没有心思与她说话了。 想到蔺仪姝如今得有十八年华,这在京城未嫁的贵女之中年龄已经很大了,恐怕这也与端阳王府的立场有关。只怕,蔺仪姝的这番心事,是不太容易能实现了。 走着走着,傅嫤汐就误入了柳林深处,这平南侯府的树林比自家府上的要密集很多,柳枝千垂,视线也不好。转没几转,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小姐,咱们是不是迷路了?”墨书问道。 “恐怕是。四下找找,看能不能遇见个侯府的人,给咱们带路。”傅嫤汐说道。 三人便开始四处寻找。刚走过几棵树,便听得前面有说话的声音,傅嫤汐心中一喜,脚步便不由得加快。 谁知还没走进,傅嫤汐一眼便认出了那背对着自己的正是二公主赫连夜雪,身后不远处还站着随侍的宫女。 而赫连夜雪面前另站着一个人,二人的距离有三步之遥,那人的上身虽然被垂下的柳枝挡住了,但傅嫤汐还是认出了那人身上的袍子是哥哥傅子宸今早出门穿的那一件。 傅嫤汐的脚步登时停住,拉着紫琴和墨书两人便躲在了树后,示意二人噤声。 公主和哥哥两个人孤男寡女的站在这里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出事?难不成?公主对哥哥.......或者是哥哥对公主? 傅嫤汐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哥哥是人中翘楚,赫连夜雪又是天家公主,之前哥哥对公主又曾舍命相护,平时二人无缘得见,宴会上遇到,寒暄叙旧也是常情。 可是此处偏僻幽静,两人孤男寡女,难免瓜田李下。这可怎么是好?难不成她要走上前去提醒吗,这样又是不妥。 傅嫤汐正游移不定地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便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子调笑的声音。 “哎,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 傅嫤汐一惊,看见前方那两个人似乎听见了什么,相继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原来是傅家的大小姐。”来人正是四皇子。“不对,现在是傅家唯一的小姐了。” 紫琴和墨书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站在傅嫤汐和四皇子之间,随时准备护住傅嫤汐。 傅嫤汐知道这个四皇子说话向来不着调,什么话都能往外说,也没有个忌讳,于是便打定主意不接腔。 “小女参见四皇子殿下。既然殿下在此赏景,那小女便不打扰了。”傅嫤汐行了个礼,就想走。 “这儿有什么景可赏,我只是迷路了而已。”四皇子笑道:“傅小姐不会也是迷路了吧?” “若殿下没有别的事,小女就先告退了。”傅嫤汐道。 “诶,别啊,我又不是什么妖怪,你这么急着去哪儿啊。”四皇子上前一步。 傅嫤汐见他往前,便连忙后退一步。 “许久未见,倒是觉得你这小丫头长得能看了嘛,以前没看出来还是个美人胚子呢。”四皇子故作潇洒的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配着他苍黄的脸和发青的眼圈,显得十分恶心。 傅嫤汐心中厌恶不已,只想尽快远离这个人,便道:“四皇子过奖了,小女不过蒲柳之姿,难当此言。若是殿下无事,小女就先告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树林深深 傅嫤汐见四皇子又想说些什么,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转身就跑。反正以这个四皇子的性子,他若是想怪罪,怎么样都会被怪罪,那她又何必顾忌那么多。 四皇子看着飞奔离去的主仆三人,邪恶地大笑起来。对旁边一个随从道:“去,告诉柳家那个书呆子,就说刚刚本殿下的大妹子在这里与人幽会。” 随从听着四皇子俗不可耐地命令,习以为常地领命离去。四皇子这才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时,从四皇子一行人刚才所站的地方后方的几步开外,又从树后走出两个人。竟是赫连明月和她的贴身宫婢。 赫连明月看着走远的四皇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刚才的所有,无论是赫连夜雪和傅子宸的交谈,或是傅嫤汐的窥探,还是四皇子,她全都尽收眼底。 这次宴会之上,她的发现可真是不小。傅嫤汐即将及笄,容貌也长了许多,四皇子果然盯上了已然初见姿容的傅嫤汐。 而四皇子最后要人将赫连夜雪的事情告知衡阳王世子柳迁徊,想来是因为柳迁徊对赫连夜雪十分心仪。听母妃说,皇贵妃已经在父皇面前明里暗里的提了很多次想为柳迁徊求娶赫连夜雪了,但都被父皇拒绝了。 父皇想来最宠她这个姐姐赫连夜雪,柳迁徊一无功名在身,二无治国之才,父皇怎么可能让她嫁给柳迁徊。 不过倒是万万没想到,赫连夜雪竟然看上了定北侯府的傅世子。赫连明月心下嫉妒。自从新年宫宴之上,傅子宸那一出剑舞之后,赫连明月早便认定傅子宸才是那个配得起她的人。赫连夜雪已然抢走了自己的万千宠爱,她怎么能容许她再抢走自己的心仪之人。 “柳儿,还记得那日你在御花园中听到了什么吗?”赫连明月幽幽地说道。 “六公主?”那叫柳儿的宫婢愣了一下,回忆道:“是,奴婢记得。” “你这就去想办法,把刚才咱们看到的,通通都让柳家那两个惯会兴风作浪的姐妹俩知道。”赫连明月说道。 “是。”柳儿维诺地应下,苦着脸思索着办法,匆匆离开。 “哼,我的好姐姐,你就等着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吧。”赫连明月冷笑着朝外走去。 傅嫤汐自远离四皇子,就带着墨书和紫琴在林子里乱闯,可绕来绕去的就是找不到出路。 刚刚为了尽快逃走,没多想的就跑,如今应该是越走越深了,已经全然听不见荷花池那个方向的人声了。 “偌大一个平南侯府,树林里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难不成就在这里胡闯乱撞吗。”傅嫤汐气地不由跺脚。 “小姐,不然咱们喊人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墨书提议道。 “不成,没见刚刚的事吗,若是喊了人,再惹上什么麻烦,可就真的糟了。”紫琴却比墨书谨慎的多。 刚刚两人站在傅嫤汐身后,没认出远处说话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于是自然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有人在此处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再加上四皇子对自家小姐的调戏,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紫琴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再走走吧,说不准就能遇到谁呢。”傅嫤汐道。 “小姐,咱们还是要尽快找到出路,若是被人发现了咱们不在,莫不会说三道四。”紫琴又提醒道。 傅嫤汐一想正是如此,别人在小树林里说句话都会被多想,自己又如何不会。当下心中更是着急,脚步更是快了起来。 三人刚走几步,又听见附近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不见了,......一定会来找,到时......落了单,就能下手了。”一个女声道。 “你能保证这里不会被人找到吗?可别被人发现了,起码......”又是一个女声。 “......放心,小人一定不辱使命。”跟着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记住了,做完这件事就离开京城,保你荣华富贵,若是不离开,就是砍头也保不了你。”又是之前那个女声。 听到这些,傅嫤汐和紫琴、墨书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傅嫤汐心中不由得暗骂,这平南侯府的小树林可真是个密谋的好去处,什么人都要往这里钻。但为什么每次都让她给撞个正着啊! 等这次回去,她一定劝父亲把府里的树全给砍了,这都叫什么事啊。傅嫤汐心中想着。 “听好了,他们肯定知道出去的路,一会儿他们要走,咱们就偷偷跟上。”傅嫤汐说道。 “是。”紫琴和墨书点点头。 过了许久,才听到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就放这儿吧,我们走,别让人起疑。” 傅嫤汐闻言立即朝紫琴和墨书示意,踮着脚尖往声音的方向摸去,准备跟上那人。 果然,从几棵柳树之外看到转出两个女子,为首的那个撩开柳条,赫然是柳家的三小姐柳灵灵。 傅嫤汐正要随后跟上,却被墨书拉住了衣袖。她回头看去,便见墨书指着右边的空地,说道:“小姐,那人,好像是二公主。” 赫连夜雪?傅嫤汐一愣。难不成柳灵灵胆大包天的想对皇家公主使什么计谋?转念一想,衡阳王府的人,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 傅嫤汐当机立断便朝赫连夜雪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只见赫连夜雪似乎是被人打晕了,双眼紧闭的躺在地上,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柳叶,身旁不远处的树下还靠着她身边的宫女。 两人估计是刚刚还没走出树林,就被带到这儿来了。 “二公主!二公主!”傅嫤汐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忙上前摇晃着赫连夜雪。紫琴和墨书也去唤着树下的宫女。 这柳灵灵也太大胆了,光天化日就打晕了公主,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真是蛇蝎心肠。 “公主,快醒醒!公主!”傅嫤汐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一边喊,一边晃。“快醒醒,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傅嫤汐一边观察着四周,提防有人走近,一边心急如焚。 “来不及了,紫琴,墨书,快,咱们把公主拖到那边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终于脱困 傅嫤汐和紫琴,墨书三人好不容易将赫连夜雪拖到了远处,正要回来拖走那个宫女,便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得跑近。 柳迁徊!傅嫤汐被来人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他!柳灵灵设了毒计,是要把自己的亲哥哥也要算计进来吗? 衡阳王府想要为世子求娶二公主,皇帝想来不会答应,所以他们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傅嫤汐脑中顿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猜测。 如此一来,赫连夜雪就算被迫嫁进了衡阳王府,那也是名声狼藉,地位低下。日后衡阳王府谋夺大位,必然要与太子对抗,到时候赫连夜雪又会毫不犹豫的被舍弃。 衡阳王府的这一步棋,傅嫤汐倒是猜不透了。这样的做法,怎么走都是一步废棋,还要搭进去世子柳迁徊的名声。难道是?因为爱情? 看着柳迁徊在原地遍寻不到赫连夜雪的踪迹,只看到一个宫女,那迷惑不解又焦急万分的样子,傅嫤汐感觉身上有些发冷。 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冲到这里来,今日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赫连夜雪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傅嫤汐绞尽脑汁地想着脱困之法。只期盼着此时能有一个良善之人能出现解救危局,以她一己之力,恐怕是毫无办法了。 正这样想着,傅嫤汐便听耳边一阵疾风刮过,随即便是墨书的一声低呼。 傅嫤汐猛惊回头,身后那玉树临风,微笑而立的不是赫连从煜又是谁。 又一个钻小树林的人来了。这是傅嫤汐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反应,随后便心中大喜,来得正好。 赫连从煜一眼便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做了一个手势要三人不要出声。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在赫连夜雪鼻端下方一过,见赫连夜雪又醒转的迹象,便指着自己的来路,低声道:“一直走,不要被人看见。” “你......”傅嫤汐不禁惊讶道。 “感觉到你似乎需要我,我就来了。”赫连从煜轻轻笑道,随即又是一阵风似的离去。那边还在找寻赫连夜雪的柳迁徊,无声无息地就倒下了。 “傅...妹妹?”赫连夜雪悠悠转醒,坐起身,看着面前的傅嫤汐几人,很是困惑。 “公主,还能走吗?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傅嫤汐说道。 赫连夜雪出身皇宫,自幼耳濡目染后宫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见到此情此景又怎会不知原由,脸上顿时一片怒色。点点头便站起来,由紫琴扶着朝树林外走去。 一路上,傅嫤汐和赫连夜雪都一言不发,事实已然如此,都没有了开口的必要。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树林里突然就喧闹了起来,似乎是很多人都朝着这边走来。 赫连夜雪和傅嫤汐停下脚步,此时如果两人从树林中走出,很难撇清干系,于是便决定先躲起来,待人群过去再离开。 人群果然朝着傅嫤汐她们刚刚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傅嫤汐长出了一口气,道:“公主,咱们这边走吧。” 赫连夜雪扶着树,身上还是有些绵软。看着远处依稀显现的荷花池与凉亭,突然抓住了傅嫤汐的手,轻轻说道:“傅妹妹,今日大恩,来日定当还报!” 傅嫤汐摇摇头:“公主不必如此,而今要尽快脱险才是。” 赫连夜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嫤汐,随即慢慢地朝林外走去。 事情的结局以风平浪静最终收场,不知内情的人只当是来平南侯府赏玩一场,可知情的人却是赏了一出悬崖边上的景色,还差一点跌进万丈深渊。 “还以为能看上一出好戏,没想到......”马车上,赫连明月自言自语地说道,神色之间很是遗憾:“不过倒真是没想到,柳家那两个蠢货真敢在平南侯府对赫连夜雪下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旁侍候的柳儿头埋得低低地,生怕给自己惹祸上身。 赫连明月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便道:“放心,有本公主在,谁敢拿你怎么样?” 柳儿恭敬地说道:“六公主心中记挂这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赫连明月倒不在乎她感不感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真是不明白,母妃为什么非要我来参加这么无聊的宴会,没有一点儿新意,无趣至极!” 柳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六公主觉得,韩世子,如何?” “韩世子?哪个韩......你是说韩征?”赫连明月嘲讽道:“平南侯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便宜了一个绣花枕头,还能如何,草包一个。” 柳儿吓了一跳,急忙示意赫连明月噤声:“六公主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出宫前,奴婢听到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说起过韩世子,似乎想要询问六公主对他的看法呢。德妃娘娘对世子还算疼爱,六公主可千万不能在德妃娘娘面前如此说,不然会让贤妃娘娘为难的。” “好啦,我不说便是,母妃也真是,凭什么总看她的脸色......”赫连明月尚有些不耐,可突然就似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道:“柳儿,你是说德妃和母妃要问我对韩世子的印象?” “是啊。”柳儿道。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赫连明月愤恨地道:“也不看看她那外甥儿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本公主的主意,做梦!” 平南侯府的荷花汀中,宴会刚刚结束,奴仆们来往穿梭着打扫收拾。就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一男一女正亲昵的站在一起。 “从嘉哥哥,你该回去了,若是回去晚了,姑母该担心了。”那低着头,语气羞涩,可脸上却隐忍着厌恶地,正是平南侯府的二小姐韩锦瑟。 “表妹,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是我去晚了一步,搞砸了你的计划。”另外一个男子,竟是当朝五皇子,韩德妃的亲子,赫连从嘉。 “怎么会,从嘉哥哥在我心中该是无所不能的,这一次只是个意外。你快回去吧,若是你被姑母责罚,锦瑟也会心疼的。”韩锦瑟我见犹怜地说道。 “好,好,我这就回去,表妹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坦诚身份 韩锦瑟望着赫连从嘉离去的背影,从隐蔽处走出,嫌恶地拍了拍刚刚被五皇子触碰过的衣襟。 这个五皇子,还以为自己喜欢他,真是痴人说梦。他一不受宠,二无能力,三无前途,怎么可能如得了她韩锦瑟的眼。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她才不会给他好脸色瞧。 想到今日被打断夭折了的计划,韩锦瑟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早早对御亲王世子赫连从煜一见钟情,却没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以为赫连从煜是不会动情,却没想到竟然是被傅嫤汐强占了先机。 她早就发现这两人之间另有隐情,别人或许注意不到,可她对赫连从煜一往情深,他的一举一动从不曾错过,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无意之间看向傅嫤汐的眼中温柔的样子呢。 可恨她今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在发现傅嫤汐去了树林之后便命人跟踪着她,伺机下手,又跟赫连从嘉说好让他负责派人解决掉傅嫤汐。 可哪里知道今日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一片小小的杨柳树林里接二连三的尽生事端,最后赫连从煜先五皇子一步赶到,救下了二公主,也让傅嫤汐逃过了一劫。 可恨!韩锦瑟狠狠地扯下手边的柳条,将上面的柳叶一个一个拔除干净。傅嫤汐,你等着! 此时,京城的某一处茶楼之中。 “哎,客官,您来了。还是老地方?”小二笑容可掬地哈着腰朝一个锦袍公子问道。 “一壶茶。”从楼梯上走上来的正是一个面如冠玉,头发高高束起的公子。 “哎,好嘞。您请!”小二将他引领到靠窗临街的座位之上,遂恭敬地退下。 那公子端坐于桌案前,目光投向楼下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却不停地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掌柜的,那个每次都给很多银子的公子哥儿又来了!”小二兴奋地朝掌柜的说道。“就是那个每次都坐同一个位置的,估计过一会儿另一个也来了。” “真的?”老板眼睛一亮。“那还不快去好生伺候着,咱们小茶楼,能有个有钱的客人不容易,你可得给我伺候好了。要是跑了客人,我就扣你的工钱。” “那是当然!”小二拍拍胸脯说道。“你说这两位是不是就是那说书的说的什么英雄相...相...总是在这儿聊天下棋的。” “你管他英雄相什么!”掌柜的没好气的在小二头上敲了一记。“茶上了没?公子爱吃的流飒糕呢?” “是,是,小的这就去。”小二喜笑颜开,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屁颠屁颠的就又上了楼去。 “王公子?或是我该叫你韩将军?”那临窗而坐的公子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惊喜地回头,看向来人:“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来人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道:“茶,还是那个味道,可人,却不是当初的人了。” “郡主!”那公子低低地唤了一声。 “韩将军的意思,莫不是从此以后再无王公子和文公子,只剩韩将军和潇然郡主了吗?” 原来这两人便是韩语迟和蔺仪姝。 “在下全无此意。”韩语迟急忙解释道:“长久以来,并非在下有意相瞒。实在是处境艰难。从去年春时以茶会友,我便知贤弟......郡主谈吐不是普通人。我的出身,京中权贵大多略知一二,当时若是实言相告,唯恐失一知音。故而......” “将军所言,我都明白。也是我隐瞒在先。女扮男装,本为离经叛道之事,因此不愿声张,便想到找一处偏僻的茶楼能过个瘾,不曾想得遇将军。后来我猜想,将军穿着朴素,应是出身寒门。若我贸然说出身份,难免会被将军误解,如此才......”蔺仪姝也解释道。 “你我二人俱为情势所迫,才以母姓相识相交。后又为彼此考虑,不得已隐瞒身份。如今真相大白,将军也得偿所愿,衣锦归来,倒不知可还愿视我为挚友?”蔺仪姝继续问道。 “当然,只是,我以为,郡主会生气。”韩语迟不好意思道。 “今日风和日丽,好茶当前,岂敢辜负上天的馈赠。”蔺仪姝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王兄。” 韩语迟面上一喜,也忙端起茶杯:“文贤弟。” 定北侯府,玉蘅轩。 “妹妹,今日在平南侯府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傅子宸关切地问道。他听说傅嫤汐不见了,便返身回来找,却在树林外遇到了搀着赫连夜雪的傅嫤汐主仆三人。 当时人多眼杂,他不好多言,只能回到家中,再细细询问。 “我没事。”傅嫤汐摇摇头,后又说道:“倒是哥哥,可知道今日犯了一个大错吗?” “什么意思?”傅子宸一头雾水。 “你与二公主殿下在林中密谈,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后果为何难道哥哥不知道吗?”傅嫤汐问道。 “这......”傅子宸恍然大悟:“当时公主只是与我在林中偶遇,说起元夕之夜相救一事,后又谈起此次大胜之事。我便没有多想。后来听到了又人的说话声,才准备离开。” “哥哥与公主心怀坦荡,可保不住别人不会别有用心。哥哥可知,我今日正巧将此事看个满眼,后来四皇子也到了,却不知是否看到了什么。”傅嫤汐说道:“后来不知道为何,柳家的小姐似乎要对公主不利,还好我在林里迷路,没有及时出去,不然今日真的出了事,龙颜震怒,不知道哥哥会不会被牵连。” 傅子宸迅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便道:“嫤儿,我保证如此的错误今后绝不再犯。今日你能带公主脱险,虽然最后无恙,但以后也不要轻易孤身犯险。” 傅嫤汐笑说:“哥哥倒又说教起我了。今日我救公主,是因为同为女子,我深知对于女子来说什么才是毁灭。用这样残忍歹毒的方法,尤其还是另一个女子,这样的方式令人不齿!” 傅嫤汐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何家小姐。那些幕后的真凶偏偏都是女子,可悲,可恨。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秘高人 七月流火,京城中天气燥热的不行,多日来更是滴雨未下。 冰块本来就是稀缺的东西,可五国朝宴举办在即,皇城中所制的冰块数量不够,便从民间征收更多的冰块。 如此一来,京中其他能用得起冰块的人家里冰块的数量也就更加的稀缺了。 “这天真的快要热死人了,若是再不下雨,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玉蘅轩外,几个小丫鬟在不停地抱怨着,空气中似有滚滚热浪包裹着人的全身,烈日当头,稍微动一下,全身就被汗给湿透了。 “知足吧,主子屋里好歹还有一块儿冰,你们这些能进屋伺候的,还不是能凉快凉快。”另一个丫鬟羡慕地说着。 “哪能啊,府里统共五块儿冰,两块儿在正院,一块儿在世子房里,剩余两块儿小姐说了留着备用。”那小丫鬟说道。 众丫鬟一听,又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屋里,傅嫤汐倚靠在软榻上,墨书和芷画一前一后帮她打着扇子。 “你们也歇歇吧,我躺着不动,倒没那么热。”傅嫤汐道。 “不妨事,小姐安心歇着就是了。”墨书道。 “这天气热的人心里发慌。前些日子淮北干旱,却不知如今又成了什么模样。”傅嫤汐有些担忧。 “谁说不是呢,恐怕这时节天南地北都热得要人命吧。就是不知何时能下一场雨。”芷画说道。 “小姐,前两日我听说,京城里来了一个道人,受神仙指点,能通晓天地阴阳之事,甚是神奇呢。”墨书想着说些别的事情,能让傅嫤汐好受一点。 “哦?有这种事?是真是假?”傅嫤汐来了兴致。以前她倒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的,可她死后又重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些也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真的呢。听说他们能招冤魂,捉恶鬼,什么人有冤有仇的都可以找他,不受金银财宝,只求一顿饱饭。所以京城里很多人家都找他呢。”墨书说道。 “这倒奇了,如此看来,他还真是神仙下凡,济世安民了?”傅嫤汐好奇道。 “是啊,据说有个人家夫人难产,郎中都说了没气儿了,一尸两命,谁知那高人一到,贴了几张符,孕妇就活过来了,连孩子也保住了,生龙活虎的。”墨书说道。“后来还有当街拿一个石头给乞丐,结果用手一指就成了金子。还有京畿有个县中出了人命案,官府找不到凶手,结果高人开了天眼,问了神仙,就找出来凶犯是谁......” 墨书滔滔不绝地说着,傅嫤汐和芷画也津津有味地听着,顿时便感觉不到热与不热了。 芷画听完墨书的话,便说道:“若是这世间真有这样的高人,倒要让他问问神仙,什么时候能下雨才是。” “嗯,芷画此言有理。”傅嫤汐笑说道。“起死回生说不准是他医术高明,断案缉凶也许是明察秋毫,不过这点石成金一事未免太玄妙了些,倒是有几分假了。” “谁说不是呢,这都是些市井流言,说出来寻个好玩儿罢了,大概也没人会在意吧。”墨书说道。 傅嫤汐没有想到,这个墨书纯粹为了好玩儿讲出的道人,竟然真的在京城里名声大躁。先是治好了东家儿媳妇多年的顽疾,又是替西家捉住了吸人精血的恶鬼。 朝中有官员听说了此人,便将他举荐给了皇帝。皇帝好奇之余,竟召此人上殿,不曾想此人见天子面不改色,竟毫不畏惧的说出此次淮北一带大旱是因为有官员因为贪图政绩伤了龙脉,所以才致使上天降罪。 皇帝命人详加查察,果然确有此事。淮北某个州府的知州为了政绩,便征召农夫挖一条水渠。可这水渠这是龙脉所在之地,挖通了水渠就挖断了龙脉,故而淮北连月无雨。 皇帝这下便相信了道人所说之言,问他可有解救之法。道人便说只需填上水渠,作法三日便能乞求天神原谅。果不其然,道人身赴淮北,不久便听说淮北已经枯了多月的井中竟然盈满了水,旱情缓解。 道士归朝,皇帝奉为高人,特封钦天监属官一职。不料那道人不求功名,仍求一顿膳食,皇帝体感上天宽宥,便准许他白衣建府,保他终日吃喝无忧。 这下,这道士的名头便在天下间传开,世人皆知这位“布衣道长”便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爹爹,这个布衣道长真的这么神奇,那为何不曾听他说起过如何让这天上下雨之事啊?”青芜院中,傅嫤汐问道。 “如何没有问过。早朝之时,皇上曾问过他如何能乞降甘霖,但他说而今乃天下无雨,并非如淮北一般是小人作祟。因此还要推算上一段时间,才能知晓有何缘故,于是皇上便由他去了。”傅青衍答道。 “依我看,这道人不会是坑蒙拐骗,歪打正着,而如今却黔驴技穷了吧?”傅子宸问道。 “以往我也如此认为,可这淮北旱情一事,却是由不得人不信啊。当日作法,淮北那么多官员眼睁睁的看着,就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文章。这也是皇上一开始不信,却最终信任于他的原因啊。”傅青衍说道。 “何况此人有言,晴雨冷暖,俱是天意,他虽受神仙指点,却不能妄断天意,若是过多的泄露天机,难免会为人间带来大难,因此只能在力所能及之内为生民乞福。”傅青衍说道。 “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这布衣道人倒不似以往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自视甚高,却是谎话连篇。他今日这般不重名利,不违天意,倒是会让人相信他真的有几分本事。”傅嫤汐说道:“说不准这回真的是一个世外高人,出山济世呢,这样一来,也正说明皇上盛名,乃是天下归心。” 傅子宸点点头说道:“嫤儿所说有几分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许是我多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子出事 自从那布衣道人身无功名,却在京中建了府邸之后,京中的达官贵人便趋之若鹜的连日拜访,想要向他求取一些或可升官发财,或可永葆荣华的办法,甚至还有人要道士为他们卜卦算命。 可这个布衣道人却丝毫不买账,谢拒访客,闭门不出,将这一干人等尽数挡在大门之外,任是谁来也绝不开门。可若哪里的平民老百姓有冤情要诉,有要事相求,他却是热心热肠的来回奔波。 如此一来,这布衣道人又得了一个不畏权贵的好名声。这下连皇帝都下旨称赞于他。一时之间,这布衣道人竟成了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更有传言说,若是有那个人得他一句金言,便能受用终身。若是能有那个官员得他一句赞扬,那么这官员从此便仕途通畅了。可惜这位布衣道长的金口却是难开,如今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入他青眼。 “小姐,你听说了吗?前日里衡阳王府的柳三小姐扮成平民百姓去求布衣道长金言,布衣道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不仅没说好话,反倒是直接叫下人将她赶出门去。”墨书眼睛亮晶晶地对傅嫤汐说道。 “柳灵灵?”傅嫤汐疑惑道。“她为什么要去找布衣道长?” “小姐还不知道吧,如今这京城之中,若有哪家的女子能入得了布衣道长的眼,就成了香饽饽,便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紫琴走进来说道。 傅嫤汐放下手中的笔,心中万分惊讶。不肖半个月,这个道长的名头已经这么响亮了?就连当初名闻天下的慧因大师,一句话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若说今日之前,她还尚认为此人是一位世外高人出山辅佐明君,这也是如今世人皆有的看法。但从此刻起,她的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虑。 这个道长,出现的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征兆。更奇怪的是,他真可谓一夜成名,一步登天,这一切未免太奇怪了。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傅嫤汐迅速铺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开年之时平南侯府失宠,沉寂一时。当时四大王侯除了想来低调的端阳王府外,只剩衡阳王府和定北侯府。 此后,北边战事一起,吴家出事,衡阳王府弃车保帅;傅青衍中毒,傅嫤汐翻出了三十多年前的旧事,傅青麟离京,衡阳王府彻底蛰伏。之后就是前线大胜,定北侯府盛宠一时。 此后的京城里,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就连傅青衍都说,朝堂之上再难见平日的针锋相对,派系之争。从皇上到臣子,都一心忧虑着淮北的旱情,似乎是君臣同心。这个时候,市井之中就连个流言蜚语都没有,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如往常。 可就是这个时候,这位布衣道长凭空的冒了出来,先是为一些穷苦百姓排忧解难,之后便一步步登上了金銮殿,荣获圣宠。 既不要功名利禄,又不买权贵的账,如此特立独行,却还能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凭借一个身无长物的道士,可能吗?傅嫤汐绝不相信。 那这个道士的出现,究竟有什么原因隐藏在背后?傅嫤汐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傅青衍与傅子宸上朝回来,脸色十分严肃,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傅嫤汐正在青芜院中与莫泠云说话,见二人进来,便不由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早朝,布衣道长向圣上启奏,说此番天下无雨,各处大旱,是因为皇帝身边有窃国之贼兴风作浪,压制了真龙天子的气势,导致真龙不能普惠众生,方才不能下雨。”傅青衍说道。 “这不是胡言乱语吗?降不降雨都是自然之事,若将此事与窃国之贼相提并论,未免太过勉强了。”莫泠云说道。 “是啊,爹爹,皇上信了吗?”傅嫤汐问道。 “皇上并非全信,但也并非不信,只是模棱两可的将他敷衍过去。”傅子宸道:“我还以为这道士真有什么本事,原来又是一个江湖骗子。” “小宸,慎言!若此番皇上当真信了那道长的话,你此言岂不落人把柄。”傅青衍提醒道。 “是,爹。”傅子宸心中明白,不再开口。 傅嫤汐却道:“爹爹,我斗胆一猜,说不定过两日京城里就会发生什么大事,作为示警,那样一来,皇上一定会相信道长所说的话的。” 傅嫤汐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却没想到,不出三天,京郊一处村庄果然发生了大事。全村人一夜之间全都开始腹泻,呕吐不止,更严重的人神志不清,几近疯癫。 京兆尹府派了大批的公差和衙役没日没夜的查了三天不知情由,布衣道长却进言皇帝此乃上天降罪,是窃国之贼已经开始为祸京城了。 皇帝派人查实,才知朝中一个六品官员的儿子看重了这个村的土地风水宜人,便要征收以建庄园。可是村民历代居住于此,更有祖坟和祠堂建筑在此,自然不愿意离开。于是那官员之子便派人砸了村里的祠堂。 布衣道长说,如此一来,便是惹怒了此村的先人,此村的先人有一个作了天上的神仙,先人在阎王爷那里告下一状,便惹怒了上天惩罚后代。 皇帝闻言大怒,勒令京兆尹府严办此案,京兆尹府查办之下,竟发现这六品官员是太子的谋臣,建庄子实际是为了取悦太子。京兆尹府不敢妄加判断,便将此事奏明皇帝。 而就在此时,先前派去淮北督查赈灾情况的官员回朝禀报,原来是有不法奸商勾结官府,从京城和其他几个地方买入低价的米粮,运往淮北高价卖出,由此哄抬起淮北一带的米价,使得朝廷买粮赈灾的政策难以实施。 而几经查问之下,这些奸商所勾结的官员,有一大半都是与太子十分交好的臣子。 如今,布衣道长的预言全部都被证实,窃国之贼是谁更是不言而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幕后黑手 此事捅出,皇帝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即使太子百般辩解也是辩无可辩。皇帝已经确定了太子就是“窃国之贼”,大怒之下命太子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在出来。 朝局形势一时风起云涌,风向大变。三皇子和五皇子联名为太子求情,也都被罚禁足半月,罚俸半年。满朝哗然。 夜晚,衡阳王府。 “没想到这么大的罪名安在太子的头上,父皇也还只是仅仅罚他思过,实在是太偏心了。”三皇子端坐于书案旁,气愤不已。 “太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皇后嫡出,自然更偏爱一些。皇上在潜邸的时候,与皇后少年夫妻,鹣鲽情深,众所周知。若不是当年太后以死相逼让皇上迎娶皇贵妃娘娘和德妃,只怕如今后宫之中的莺莺燕燕都是皇后的陪衬。”衡阳王说道。 “可是如今皇后退避锋芒,后宫是母妃一家独大,而且父皇盛宠母妃,就连皇后也比不上。”三皇子说道。“我不明白,明明皇后已经色衰爱驰,为何父皇却仍对太子十分偏心。” “三殿下,你怎么如此不明白。妃子与皇子能一样吗?”衡阳王说道:“皇上宠爱殿下,虽然有皇贵妃娘娘的原因,但也是因为殿下有大材,能堪大用。所以,皇上偏爱太子,与皇后是否失宠并无关系。” “舅舅此话倒是不错。”三皇子道:“虽然这次只让太子思过,但我们以后再想办法,让他永远也别想出来。” “殿下还是太天真了。”衡阳王说道:“殿下以为皇上为何只罚了太子思过?此等失察之罪,再加上‘窃国之贼’的名声,足以让皇上对太子失信,可今日皇上的表现却并非如此。半月之后,就是五国朝宴,到时候大魏的太子不能出席,岂不是有伤国体。” “舅舅的意思是说?”三皇子凝眉沉思:“原来父皇是早想好了这一点,所以到头来太子不过是比我和五弟多罚了半年的俸禄,其他一切照旧?父皇何以偏心至此?” “偏心?殿下以为皇上如此做只是因为偏心吗?明明是太子犯错,可最后太子,殿下,五皇子一起受罚,三个最有力的皇位承嗣同时被罚,难道殿下以为这其中没有别的意义吗?”衡阳王提示道。 “......父皇是在警告我们?警告我们不要做得太过。”三皇子惊得坐直身子:“舅舅,难道父皇他看出什么了吗?” 衡阳王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之前我们发现了太子的谋士强占民田一事,便有心做些文章。我们和平南侯心照不宣的同时出手,无疑是给了太子致命一击。可这却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如今皇上身体康健,朝堂平稳才是最重要的。太子出事,你与五皇子必须要求情,否则就会落下嫌隙,皇上便趁此机会将你们两人一起罚了,这才能维持平衡。” “如此说来,我们算计了这么久,什么都没落着。”三皇子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傅青石出得是什么鬼主意,舅舅何必如此相信他。若是他再跟之前的傅青麟一样,我们又要替他收拾残局。” “殿下放心,如今这傅青石不是朝中官员,所以他与我们的交情并不在明面上,自然也不会影响到我们。此人今后留有大用,殿下尽管放心便是。”衡阳王说道。 “舅舅,傅青石此人有什么大用,舅舅不愿与我明说吗?”三皇子另有深意地问道。 “殿下放心,臣与皇贵妃娘娘乃一母同胞,殿下又是娘娘唯一堪当大任的儿子,臣对殿下一心辅佐,绝无二心。”衡阳王站起身来恭敬道。 “舅舅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三皇子站起身来以晚辈之礼回敬。“夜已深了,我还要尽快回去,若是被人发现我在禁足之时出来,麻烦就大了。” “殿下慢走。”衡阳王恭恭敬敬地将三皇子送出门去。回身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被阴冷所取代。 看样子,自己这个大外甥,也不是那么好掌控的。 衡阳王看着书房里挂着的先王的墨宝,不禁想起自己的父王一辈子呕心沥血为衡阳王府铺就了如今这样的平坦大路。自己比父王想要的更多,可不能让三皇子成了拦路石。 四皇子?那个混球,永远摸不透他到底想的什么,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下一出戏,就要开演了。 “你是说,实际上那个村庄里全村人腹泻,呕吐,发疯,都是因为有人在流过村庄的溪水里投了毒?” 玉蘅轩的屋顶上,傅嫤汐和一身黑衣的赫连从煜并肩而坐。从那晚观星楼上起,赫连从煜总是喜欢带着她坐在屋顶上。 “正是。”赫连从煜点点头。今晚他对傅嫤汐说起这次的事情,没想到傅嫤汐将其中的关系都理得十分清楚,就连皇上三人并罚的用心都猜准了。由此,便想多与她说一些。 “他们这样做,就不怕下游的村庄也中毒,到时候一切败露吗?”傅嫤汐不解道。 “这便是此计的谨慎之处。这个村子是这条溪流这一段唯一穿村而过的村镇,再往下游,都只是临村而过。这个村子里的人不管是平日做饭还是盥洗,都用这条溪里的水。而且平日里村民引水灌溉,为此没少跟下游的村庄发生争执。”赫连从煜解释道。 “你想,吃得用得,连田里的粮食都有毒,村民又怎么会不中毒呢。而下游的村庄因为水源稀缺,各家各户和农田里都有水井,用不到投了毒的溪水,又怎么会中毒呢?即便有,也是少数,不会像这个村子一样大范围的中毒,如此就更不会引起京兆尹府的重视了。”赫连从煜继续道。 “原来是这样。”傅嫤汐点点头:“果然心思歹毒,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枉顾无辜者的性命,这样的人竟然还能登上皇位,天下百姓得有多么苦不堪言。”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使臣觐见 “什么?”赫连从煜听到傅嫤汐之言,有些奇怪。 “啊?没什么。”傅嫤汐发觉自己又说漏了嘴,急忙掩饰道:“那你可知淮北旱情的原由?真的是伤了龙脉吗?” 赫连从煜知道傅嫤汐有意隐瞒,也不再多问,便说道:“挖水渠堵住了地下水流,填上水渠的时候再把堵的地方疏通,枯井里自然就有水了。只有相信怪力乱神的人才会以为这真的是小人作祟。” “说起来,此次的事情,太子被罚的也不冤。这么多年,他一直韬光养晦,低调内敛,任凭三皇子和五皇子斗得天昏地暗,他自岿然不动,他手下的一些官员以为他失去了斗志,早就离了心,所以做起事来也是肆无忌惮。借这个机会,好好肃清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赫连从煜说道。 傅嫤汐看着赫连从煜的侧脸。她越来越觉得赫连从煜的身份十分隐秘。而且能够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一定很不简单。 她一直猜测,赫连从煜与皇帝一定有一种秘密的联系,很多时候他似乎是皇帝安插在宫外的一个极好的楔子,就等待着某一个时机开启一个新幕。而这一点,她的父亲傅青衍身上也有。 如今再仔细想来,赫连从煜重伤之时偏偏掉进了定北侯府里,很多次京中发生什么重大事情的时候,也都是他能来看她的时候。这样一想,莫不是......? 难怪赫连从煜这么信任她。傅嫤汐心道。 赫连从煜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如今都十分信赖她,两人甚至也......那她究竟该不该将自己的一切说给他听呢? 眼下局势不明朗,很多事情还是云山雾罩的,不是个好的时机,还是再等等吧。 “你觉得,接下来,皇上会怎么对待那个布衣道长?如今这事他可逃不脱干系。”傅嫤汐问道。 “他在京城中名望很高,贸然处置他恐招致百姓微辞,所以皇上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何况,这样可以操纵民心的棋子,留着也没什么坏处。” 半个月的时间瞬息而过,朝堂里风云变幻,而五国朝宴也如期而至。 五国朝宴是大魏周围的四个国家北陈,东陵,南越,西塘四国与大魏之间的协议。每三年一次,共商和平,互通贸易,互结姻亲。五国朝宴之重要,其实与各国间的战争地位相当。 五国朝宴即使无法止息战火,却仍然能为大魏和其他各国之间带来一定的益处,因此这个传统也延续至今。 八月初,皇上以五国朝宴在即的名义,将太子解禁,并命太子与端阳王先行接待四国使臣入京,入住京城中的四方馆。以此,朝臣便知,太子的地位起码短期之内仍旧不会动摇,各方势力面对此情景俱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皇宫,太清苑。此次五国朝宴便在这露天的皇家御园之中举行。 天色渐晚,各处都亮起了宫灯,衬得这黑夜如昼,景致辉宏。 “有请四国使者觐见!”太监高声喊道。 傅嫤汐跟随傅青衍和傅子宸坐于皇帝左侧下首之处,闻声便好奇地朝外望去。 只见从苑外并肩阔步而来的是四个形象各异,容貌亦差别很大的男子,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串儿各自的随从和所带的礼品。 “臣肴圭乃南越国太师,奉我主之命参加大魏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第一个中年男子身材瘦小,正是南越国的太师肴圭,上前行了个躬身礼以示礼节,并无跪拜。这也是五国之间的约定,以免任何一国在礼节上或抬高或贬低自己。 肴圭大手一挥,身后的随从立即抬上一个大箱子。“此乃鄙国神山仙海的至上宝物,作为礼物,送给大魏皇帝陛下。以彰我主诚心修好之意。”南越国临海,对于远居内陆的魏来说,海里的东西,都是稀奇而罕见的。 “有劳贵使,贵国主的诚意,朕已知晓,贵使长途跋涉,就请上座吧。”皇帝微笑着说道。只是命宫人将箱子抬了下去,却并没有打开观看。 肴圭行了一个礼便走到了座位上。 “臣西塘国使者穆圩参见大魏皇帝陛下。”又一个打扮新奇的男子上前一步说道。 随即又请出身侧的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说:“此次为表诚意,我王陛下特意让臣带来西塘国最至高无上的灿烂明珠。此乃我国韶华公主,是我王陛下的掌上明珠,今次随使前来,有意与魏朝结成姻亲,愿择一宗室子弟共结连理,还请皇帝陛下准许。” “韶华参见大魏皇帝陛下。”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韶华公主便屈身行礼,声音温婉动听,想来又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这有何难,”皇帝很是高兴:“就请两位稍坐,待会儿看上了朕的哪个儿子或是哪家的公子,说来便是。” “谢皇帝陛下。”二人闻言行礼退下。 皇帝此言一出,从太子,三皇子到五皇子纷纷都是将头不着痕迹地低下。若真的是被西塘国的这个韶华公主看上了娶为皇妃,基本就与皇位再无缘分了。 傅嫤汐看着韶华公主的背影,身姿绰约,走起路来莲步轻移,有几分大魏女子的模样,竟不似西塘国地处蛮荒,民风淳朴,礼节不严的女子。 要知道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走路都是大手大脚的。这倒是怪了。 接着便是东陵国的使臣。从那男子一进来,傅嫤汐就很难忽视他身上的浓浓杀意。就连傅青衍和傅子宸的脸色都因为他的到来而严肃许多。 此人虽是一身宽袍大袖的衣服,像是一个文官,可傅嫤汐却断定他必定是武将出身无疑。 果然,此人一张口,声音虽不大却雄厚粗犷:“臣白规见过皇帝陛下。”行礼随意,面无恭敬,十分无礼。 坐在官员之首的,正是当朝丞相,更是御亲王妃的父亲,已有六旬高龄的冷舟扬,见此状况他当场就想要出言指责,却被皇帝用眼神制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五国朝宴 各国的君主与魏朝皇帝是为平等,所以各国的使臣在皇帝面前称臣也并无不妥。 可此人狂妄自大的表现,倒是让皇帝立刻就起了戒心。东陵国二十多年盘踞东方,悄无声息,如今竟有如此孔武勇猛的武将,一定会对大魏的安全造成威胁。 傅青衍和傅子宸闻言交换了彼此的眼神,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浓浓地戒备和警惕。 “白将军之名朕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皇帝道。 “陛下客气了,此次臣带来了一支天狼金弓,赠予陛下。”白规命人将一柄巨大的弯弓拿了上来。虽然没有箭支,可漆黑如墨的弓身上,镶着金色的花纹,依然令人陡然生寒,好似下一刻就会有箭从中射出。 傅嫤汐一看那长弓,造型奇特,实非中原常见,猛然便想起了元夕之夜用来射金卯取明珠的巨大长弓,与面前这个十分相似。 傅嫤汐回头望向傅子宸,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元夕之夜的事情早有预谋,正是东陵探子暗潜京城发动的刺杀。 可是为什么东陵的暗探要刺杀太子呢?如今皇帝身体康健,又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可以继承皇位,东陵来刺杀皇室宗亲得不到一点好处。 即便要杀,也是杀了傅青衍或是傅子宸这个过去和将来的对手吧。傅嫤汐十分不解其意。 白规在大殿上公然将此弓亮出,调查了元夕刺杀案件许久的皇帝又怎会不知。白规的挑衅之意显而易见。 “都说宝剑赠英雄,天狼弓乃东陵勇士勇武的象征,却不知陛下的臣子可有当得起这天狼弓的勇士?”白规说道。 “白将军不愧是武将出身,对这些刀枪弓戟之事甚为关注。然美酒佳肴在前,若是让此等杀伐之物坏了众位使臣的兴致,岂非不美。”皇帝笑言道:“下个月朕要到御苑围猎,朕答应白将军,将此弓赐予狩猎头名,到时一定会派人到东陵去告知将军的。” 听皇帝如此说,其他的大臣连同别国的使者都纷纷附和起来。 北陈国的使臣站在一旁十分尴尬。此次北陈本就是借着五国朝宴的时机上书请降,所以落在了最后一个。没想到东陵国的白规当场挑衅魏朝皇帝,北陈国的使臣一边腹诽,一边忐忑不安。 此时皇帝避过了白规的挑战,北陈使者也松了一口气。 见白规还想继续说下去,北陈的使臣急忙上前一步,跪拜道:“臣丘正奉陈王之命前来参见大魏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特献上请降书,并金银各十万两,及奇珍异宝五箱以示诚心修好之意。” 白规见状,面色露出对丘正的几分不虞和轻蔑,冷哼一声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丘正,心情十分愉快。丘正是北陈国主和派的首领,他能亲自来请降,想来与北陈的边境能够平安一段时日了。 虽然皇帝向来知道,这些周围的国家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每次低声下气的求和之后,过不了几年又会卷土重来。但战争乃一国首恶,即使是一时的和平,目前军力尚没那么强盛的大魏也依然需要。 “丘相国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皇帝道。“之前贵国公然于挑衅,侵扰大魏边境,朕也是为了治下黎民安危才出兵抵御。如今既然陈王已经知晓利害,朕也不会过多计较。还请丘相国回去后转告陈王,朕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妄动杀伐,北陈既与本朝毗邻,自当互相交好,互利互惠。如若贸然引战,将是损人不利己。” “是,是,陛下所言极是,臣回去后定会转达陛下的善意,愿望两国永止战火,万世相和。”丘正恭敬地说罢,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今日月朗星辉,天公作美,又值各国使臣进京,朕有心让各位尽赏园林美景,各位便随朕一同到园中逛逛如何?”皇帝十分高兴的说道。 “谢陛下。”众臣都站起身来,跟着皇帝,皇后和皇贵妃等人之后走进来太清苑之中。 “嫤儿,我与父亲要随伴圣驾,不能与你一起。这里是皇宫,你自己千万小心,不要到处乱跑。”傅子宸悄悄地对傅嫤汐嘱咐道:“今日我见潇然郡主也进了宫,你们也好作个伴,有什么事让清歌立刻来告诉我。” “哥哥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傅嫤汐说道。 “真的?”傅子宸有点将信将疑。自己的这个妹妹自从性情大变之后惹了多少远的近的麻烦事,他还记忆犹新:“平南侯府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不要到僻静的地方去,皇宫不比家长,这里步步危机......” “好啦,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快去吧。”傅嫤汐推了推傅子宸,让他赶快走。 傅子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得摇摇头离开了。 “清歌,你说我哥他是不是越来越啰嗦了?怎么跟娘亲似的。”傅嫤汐对跟在身边的墨竽说道。 墨竽以清歌的名义进府,帮着傅嫤汐成功对付了二房一家。本来墨竽是要离开,重新回到小院,继续在外隐秘的活动。 但傅青衍和傅子宸都知道了墨竽的身份,在发生了平南侯府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此次进宫,两人命令傅嫤汐必须带上墨竽,以贴身丫鬟清歌的身份保护傅嫤汐。 傅嫤汐拗不过他们,于是便带着墨竽进了宫,紫琴等人却都留在了府中。 “小姐有亲人关心,自然是福气。”墨竽说道。 “是啊,亲人健在,怎能不是福气。”傅嫤汐有些感慨。许久,才发现她似乎触动了墨竽的心事:“清歌,对不起,我......” “小姐不必介怀,我还没那么脆弱。不管怎么说,我还有笙弟。”墨竽说道。 “你们姐弟相依为命,实在是不容易。”傅嫤汐道。 太清苑中人来人往,黑夜之中也瞧不清楚谁是谁,傅嫤汐有意寻找潇然郡主或是别的相熟的人,便带着墨竽往苑中走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越奸细 “清歌,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路上,傅嫤汐问道。“如今你们背井离乡,在京城隐姓埋名,有仇不能报,有家不能回,你我一年之约马上就要到了,虽然我愿意留下你们,却不知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傅嫤汐问道。 “若非小姐,我与笙弟在京城之中一定会艰难异常。其实,我与笙弟早就说好,愿意追随小姐,任凭差遣。更何况,既然只能在京城才能报仇,又何不跟随在小姐身边。我知道,小姐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墨竽说道。 “真的?”傅嫤汐很惊喜:“太好了,你放心,将来一定有机会让你们得以报仇的!” 傅嫤汐很是高兴,与墨竽一路走一路说,竟是连路也没有注意,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灯光稀少的地方。 “不会吧,又迷路了。”傅嫤汐唉声叹气道。 “小姐安心,前面有高树,我上去看看就能找到出口。”墨竽说道。 “好,那你小心。”傅嫤汐说道。果然身边有一个会武功的人就是好。 眼看着墨竽几个飞身跃向高处,傅嫤汐便耐心地在原地等待。 忽然,她便听到自己所站的假山另一边传来一阵稀碎地脚步声,一轻一重,似乎有两个人朝这边来了。 傅嫤汐心中就是一慌。 在皇宫之中听到什么秘密可是会要人命的,她下意识就想跑,可刚准备迈步子,便想到若是来人之中有习武之人,传说他们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么近的距离一定能察觉到自己的动静。 想到这儿,傅嫤汐决定缓缓地蹲下,躲进假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希望墨竽能够尽快回来。 “属下参见大人。”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的声音。 “嗯。”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口音有些奇怪,似乎对中原的话不是很熟悉。“看来这么多年,你连乡音都忘了。” “大人,属下对大人,对国主绝无二心,属下......”女人想要解释着什么。 “无妨,你本来就长在魏朝,只在沐桑生活了五年,很快又背井离乡。二十年,太久了。”那男人言语之中俱是怅惘。 沐桑?那不是南越国的都城吗?傅嫤汐心道。 “大人,此次特意召唤属下可有要事?”女人问道。 “西塘国主那个胆小怕事的,已经投靠了魏朝皇帝,此次献上公主和亲就是证明。若是西塘联合魏朝一起来攻打我国,倒是一定招架不住。”男人说道。“这么多年你阴潜魏都,为的就是今天!” “属下明白。”女人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不会让大人和国主失望。”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暗探。此次事了,我必助你脱身,让你荣归故里!”男人说道。 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道:“大人心中,若还记挂着属下,属下死而无憾。” 两人随即没了声音,不久,又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听到两人离去,傅嫤汐大大的呼了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此时她才发现墨竽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她的身后。 “墨......清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傅嫤汐小声问道。 “有一阵子了。听到这边有动静,为了不惊动他们,便没有出声。”墨竽说道。 “你都听到了?”傅嫤汐问道。 “是。”墨竽点头。“似乎是南越国的探子,在京城潜伏了二十年。” “二十年,太可怕了。什么样的暗探,能在一个地方一潜就是二十年。又是一个女人,说不定都已成亲生子了,可却仍然对故国忠心不二。”傅嫤汐说道。 “小姐想要知道吗?”墨竽问道。 “算了吧,这种事情不是我能管得了的。现在府里还有一个摸不着底细的人呢。何况既然是潜伏如此深的探子,一定很难查到什么,谁知又有什么危险呢。”傅嫤汐道。 “是。”墨竽应道:“小姐,我已经看到了出口,咱们走吧。” “嗯。”傅嫤汐依言跟上墨竽的脚步。虽然她嘴上不在意,可心里却留了一个心眼。 听刚才两人话中的意思,这个南越国的探子下一步一定会有什么计划要进行,却不知这样的计划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是否会危及到定北侯府。 刚走出假山,转过两棵树,便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什么人!”墨竽立刻挡在傅嫤汐身前,随即冷声问道。 那人却不答话,只是继续往这边走着,像是个喝醉了酒的醉鬼。 等他走到了月光照影的明处,傅嫤汐仔细一看,竟然是平南侯世子韩征。 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傅嫤汐便上前施礼说道:“小女见过韩世子。”可看韩征一脸失魂落魄,身上也没有酒气,似乎很是颓废。 傅嫤汐有过了解,这韩征终日里就喜欢与花草虫鱼为伴,在世人眼中这是不思进取,但傅嫤汐觉得未尝不是一种惬意的生活。 再见韩征面无表情的走过来,额头上大汗淋漓,似乎是病了,傅嫤汐便问道:“韩世子可还安好?” 韩征听到傅嫤汐的声音,好像才大梦初醒一般,扭头朝向傅嫤汐,可双眼却无神的望向别处:“原来是傅小姐,有礼了。我没事。” 韩征像是在背书似的,语气生硬地说完,便又直挺挺地走远了。 “他?他这是怎么了?”墨竽被这景象弄得心中有些悚然。“莫不是撞见鬼了?” 傅嫤汐本来也在仔细思索着韩征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刚刚在宴席之上还挺正常的。 如今听墨竽说出此言,心中突然一顺——撞见鬼? 刚刚的时候,这附近没有别人,只有清歌,她自己,还有那两个秘密交谈的南越国人。而韩征恰巧在此地出现,又是在假山的这一面,正好能看见说话的那两个人,而不像她一样与两人隔着一个假山。 难道,他看到了什么不成?又或者,这两个人或是其中的一个人,是他的熟人? 可是想来想去,傅嫤汐又觉得此事太过牵强,也许韩征只是刚好路过,而之前有别的事情发生? 翻来覆去想不出个头绪,前方却是遇到了蔺仪姝朝她招手,傅嫤汐便只好放下此事不再想了。 第一百五十章 和亲之人 游园结束后,傅嫤汐带着墨竽与蔺仪姝一同返回宴席。 皇帝,皇后及众嫔妃人换了常服,自后宫中姗姗而来。 一落座,傅嫤汐便不由自主的望向南越国使臣所坐的位置,想要知道那个在假山后说话的男人究竟是谁。 然而观察一圈下来全无所获。 傅嫤汐又环视着席上她所有能看到的大臣家眷,寻找着最有可能是潜伏的探子的那个女人。 但是,除了平南侯夫人月氏身后脸色诡异的韩征之外,其他人都并没有什么异样。 傅嫤汐知道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强忍着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强迫自己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皇帝好像在跟诸位大臣说这些什么,傅嫤汐收回心思,凝神细听。 “朕记得,西塘有和亲修好之意,却不知,韶华公主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皇帝说道。 西塘的韶华公主,薄纱蒙面,朦胧之中只觉得她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一般。她娉娉婷婷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皇帝前拜道:“回陛下,韶华尚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不明?但说无妨。”皇帝问道。 “此次韶华奉父王旨意千里迢迢赴京和亲,但并没有指明是与谁和亲。却不知陛下之意是否是,在座的每一位未婚男子都在韶华的选择之列?”韶华公主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不由得议论纷纷。当众谈论自己的婚嫁之事,足可见西塘国民风开化。 傅嫤汐单看韶华公主酷似大魏女子走路的姿势,以为她是个内向,柔弱的女子,但几番言语下来,她身上西塘女子豪放,开朗的性格还是十分的鲜明。 “这......当然,朕已说过,只要公主有心仪之选,除去早婚约在身的,其余皆可。”皇帝说道。 “那......”韶华公主言语中犹豫着向四周看去。 有的人翘首以盼,希望这样即抱得美人归,又能得皇帝关注的机会落在自己身上;有的人低眉垂首,希望韶华公主不要看见他。 然而这些都不是韶华公主想要注意的人。她的一双眼睛早已经系在一个人的身上移不开了。 “陛下,韶华中意之人,便是他——”韶华抬手指向一边正在低头咗酒的端阳王世子,蔺逸珝。 蔺世子!傅嫤汐惊了一下。怎么这韶华公主好巧不巧,偏偏选了端阳王府的世子!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端阳王府有两句祖训:“不娶高门妇,不做皇家媳。”虽不知来由,但端阳王府代代恪守着这两句话。 不做皇家媳,十分容易,依着大魏曾经的规矩,蔺、傅、柳、韩四家的女儿是不能嫁入皇室的。 而端阳王府已然是大魏异姓王,这所谓的“高门妇”,就差换成“公主”二字了。 唯独也就上上一代的端阳王因为各种原因做了长公主的驸马,但也仅此一例而已。如今韶华公主当众选中蔺世子,却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按说皇上之前已经金口玉言的应下韶华公主的要求,只要现在皇帝开口下旨,身为人臣断没有反对的余地。 可人人都知道,端阳王府二十年前就因为类似的事情,拼着家族的荣华盛宠不要,公然违抗太后懿旨,最终落得个远离朝阙,至今一蹶不振的结果。其执着和坚持可见一般。 更重要的是,最近一段时间,端阳王似乎有重返朝堂的征兆,不仅定时上朝,就连以往从不露面的宫中宴会也都积极出现。而皇帝似乎对此十分高兴。这便让此事更多了几分不确定。 众人纷纷来了兴致,似柳素素等人甚至多了几分看戏的嘲讽眼神。大家都等着看端阳王府会如何回应。 “这......”皇帝果然十分犹豫。“此事事关端阳王府,不知端阳王有何想法。”皇帝将此事抛给了端阳王,让他来做决定。二十年前的事情,皇帝不愿意再一次重演。 端阳王闻言,缓缓起身,眼睛不经意间瞟向身边坐着的长子,只见蔺逸珝似乎是故作事不关己一般地静静品酒,可手上泛白的指节和略显僵直的动作都能够证明他非常地在意。却不知心中究竟是愿,还是不愿。 “咳。”端阳王轻轻咳了一声,提醒蔺逸珝,希望长子能给他一点反应。可蔺逸珝只是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全凭他来做主。 端阳王知道,自己的长子想来稳重内敛,心思成熟。若是真的无意此婚事,自然明白他会以祖训拒绝圣上,而圣上也一定不会反对。 可如今表现的这么紧张,是不是因为真的中意韶华公主,却害怕两句祖训的禁锢呢?端阳王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启禀皇上,此事涉及两国和议与边境的和平大事,身为臣子,世受皇恩,若能为朝廷,为陛下排忧解难,实乃臣之大幸。还请陛下全权做主,臣绝无异议。”端阳王拱手回道。 端阳王的话一出口,皇帝和众臣都惊讶万分。端阳王竟然松了口? 蔺逸珝也是惊喜非常,他抬头看向端阳王,不解父亲为何会应下。端阳王只是笑着看着他,眼里闪过几分慈爱和满意。 傅嫤汐望着端阳王和蔺逸珝,还有站在那里已经稍显娇羞之态的韶华公主,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像是一家人。 纵然不知原因,但傅嫤汐从蔺逸珝和韶华公主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情意和两情相悦的甜蜜。而端阳王之所以松口,想必也是对亲子最深的疼爱。 傅嫤汐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梅花簪子,分别久,由来几处相思。 “好!”皇帝大喜,抚掌笑道:“既然如此,朕就立刻下旨,赐婚西塘国韶华公主与端阳王府世子蔺逸珝,并择吉日完婚。端阳王,大喜啊!”皇帝举起酒杯,向端阳王祝贺道。 端阳王与蔺逸珝两人也站起身来回敬皇帝:“谢陛下。” 其他人这也才反应过来,连忙举杯向端阳王道贺。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二妹显身 看着面前一派祥和的景象,再细想此刻暗藏于席间的心怀阴谋的人,傅嫤汐不由身上有些发冷。 不知怎么的,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一个方向,那里被给端阳王贺喜敬酒的人群层层遮挡,可傅嫤汐仿佛能看到透过人群背后的那一双阴狠的双目。 那个方向,就是南越国使臣所在的位置。 宴会在一番歌舞升平之中辉宏落幕,似乎一切如旧,却一切都变了模样。 这日,青芜院中。 “娘亲,进来感觉怎么样?”傅嫤汐坐在桌旁,看着莫泠云挺着圆滚滚地肚子在缝制一件小衣服。“有没有觉得很累啊?” “累倒还好,王嬷嬷服侍的很尽心,他也很乖,不闹。”莫泠云温柔地笑着。 怀孕之初,因为担惊受怕和身中奇毒而瘦削的身体如今已经圆润了许多,面色也十分红润,心情更是愉悦。 “不过,现在倒有一件事情让我很是费心。”莫泠云说道。 “什么事啊?不如娘说来听听,也让嫤儿帮你分担。”傅嫤汐好奇地问道。 “这事儿啊,你还真帮不了。”莫泠云笑道。“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依礼,是要办及笄礼的。可是如今府里正值丧期,不能大办,倒是委屈了你。” 原来是及笄礼的事情,傅嫤汐不以为然。前世自己已经办过一回了,这回办不办都无所谓。 反正及笄礼的规矩纷繁复杂,众多繁文缛节记得有些头疼。连前世自己那么中规中矩的性格都不耐烦,更不要说现在了。 “这有何难,照例从简便是了。我不在乎这些。”傅嫤汐无所谓的说道。 “你呀!”莫泠云无可奈何地笑叹道。 “一及笄,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快。”莫泠云说着,手不禁抚上小腹,如今这个,还不知是儿是女,可自己宝贝了十五年的女儿,就快要离开了。 “娘亲,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孝期有三年,女儿还能陪娘至少三年呢。”傅嫤汐笑说道。 莫泠云这才想起还有孝期的事情,心里稍微安慰了一些。可转念一想,三年时光不知要怎么蹉跎女儿家的大好年华,心又提了起来。 “娘亲,嫤儿才不要那么早出嫁,怎么也要等这个小弟弟会叫姐姐吧。”傅嫤汐说道。 “数你理由最多。”莫泠云说道,心中想着等傅青衍回来再与他好生商议,便不再多谈。 八月十五是中秋团圆佳节,傅青衍作为一家之主,在正院设家宴,大房三房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十分冷清和尴尬的团圆饭。 晚上,傅嫤汐得了傅青衍的首肯,带着墨竽、紫琴等人上街游玩。想必元夕,中秋的京城几乎更为热闹。到处都是各式各样小商铺,琳琅满目,灯火绚烂的景色也是美不胜收。 “小姐你看,这个嫦娥的小人好可爱。”芷画举着路边捏泥人的铺子上的一个嫦娥模样的小人兴奋地说道。 “喜欢就拿着,今日小姐我来付钱!”傅嫤汐豪爽地说道。临出门时,她从傅子宸那里敲来了不少钱。 “谢谢小姐。”紫琴,墨书,玉棋,芷画四人都纷纷喜笑颜开。 傅嫤汐看向一旁淡定地墨竽,说道:“清歌,你也看看有什么自己喜欢的......” “这个我要了!” 傅嫤汐的话,被一个高亮地女声突地打断。这声音对于傅嫤汐来说,可谓是无比熟悉。 傅嫤汐急忙循声找去,就见一个穿着碎花布裙的少女的背影,正站在旁边一家摊铺前挑选着商品。 那身段,形态,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傅嫤汐再熟悉不过的人——傅婉蓉! 她怎么会在这里?傅嫤汐下意识就朝那里走去。 可路上行人熙攘,傅嫤汐没走几步便被人群挡住了视线,等再看时,商铺前已经没有了那个背影。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再难找到那匆匆身影的踪迹。 “小姐,怎么了?”墨竽警惕地跟过来问道。 “我好想,看见了傅婉蓉。”傅嫤汐道。 “她不是前往惠州府了吗?”墨竽皱眉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傅嫤汐说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希望刚才只是我看错了。” “小姐,快看,傅三爷。”墨竽突然指着临街的一栋酒楼二层开着的窗户,轻轻地说道。 “他真的来了!”傅嫤汐说道,随即叫上紫琴等人,连同墨书进了那家酒楼。 调查傅青石,这也是傅嫤汐今晚出门的目的之一。 早在之前她请墨笙调查傅青石之事起,便发现他的生活很是规律,每天只有商铺,侯府这两个地方。 可自从八月起,他突然频繁地出现在这家酒楼,而这家酒楼正是位于玄武大街,元夕当天傅青石曾经来过的酒楼。 墨笙旁敲侧击地问明酒楼掌柜,每次与傅青石相见的是一个相貌奇怪的男子,自称陈老爷,看上去器宇不凡,可掌柜的从未在京城中听说过这号人物。而墨笙几经推断之下,认为此人应该不是大魏人氏。 八月初,正是四国使臣进京的日子,傅嫤汐觉得傅青石所见之人一定是四国中的某位使臣。而八月十六使臣就要离京,傅嫤汐相信今晚傅青石和那人一定会见面,所以就趁着中秋节的机会出府一探究竟。 傅青石所在雅间的隔壁被留在酒楼中的墨笙提前定下,以墨竽和墨笙的耳力,听到隔壁的声音应该没有问题。 怀揣着几分紧张和忐忑,傅嫤汐几人悄然溜进了屋中。 傅青石:“我不懂,和他合作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可是从来不将义气。”墨笙将隔壁的对话用笔迅速写在纸上。 “助我夺位的力量,平复朝野的时间,和永远消失的对手。”那个神秘人说道。 “好吧,只要你答应我,在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之后,助我继承爵位。”傅青石说道。 “我的兄弟,你未免也太不济了,到那时,白氏便是东陵的主人,你还要守着一个无用的爵位吗?”神秘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