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长乐》 第1章 入宫 戎和二十一年,新帝登基,为先帝四子容浔,今年二十有五,坐上新帝之位。改年号为嘉定,史称嘉定元年。 嘉定如今的新后,为慕容氏女——慕容文锦。自十四岁便就在四子身边伺候着,后封为王妃,如今便也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说来慕容氏,是代代都出皇后的大家,任谁见到都要礼让三分,是实实在在的名门贵族。 帝后和谐,好一派祥和景象。 而我们今天要说的人,则是沉家小女,沉宛姝。 宛姝今年已满十六,父亲沉蔺为当朝通政使司副使。如今新帝登基,身边却只有皇后和寥寥几位妃子,为了充实后宫,便开始了新帝登基的选秀大典,沉蔺自知,宛姝是逃不掉的。 夜晚的沉府,四处都掌起了灯,幽静无声的石子路道上一片亮堂。可偌大的府邸却出奇得安静,安静到连窗棂上麻雀扇动翅膀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宛姝轻叹了一口气,她阖眸却全无睡意,看来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明日便就是入皇宫的日子,从入宫甄选,到发布位份,再到教习姑姑的引导,这几日,竟过得如此之快。 “姝儿。” 被声音惊动,见母亲前来探望,宛姝伏了伏身子,平淡的目光里勉强露出一丝欢喜。 “母亲。”宛姝默然片刻,随后稳定了些情绪,欣然而有喜色。 沉母眉心微动,坐在宛姝身旁,犹豫许久,最终轻启朱唇徐徐道:“其实你父亲,也不愿让你入宫的。” “我知道。”宛姝抿唇淡然道:“只是如今父亲身居高位,我也不愿让他落人口实。” “你能懂便好,我和你父亲,只求你在宫中平安。”沉母话说得很快,声音又轻,泪眼婆娑,凄楚地望着人。 半晌,便没再说话。宛姝静静地注视着,眼光盈盈如水,随后握住沉母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送走母亲后,宛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寂静无声的夜变成了一头可怕的猛兽,似乎要将她吞没。 再次醒来已是入宫的日子,清如为宛姝装扮好后,扶着人一步步走出了沉府。可宛姝却有些迷茫地望着沉府的上空,一时转不过神。 “小姐,走吧。”清如又唤了一声。宛姝被清如的声音带回了现实,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那段思绪,抬眼看回了眼前的沉府,打量了一番四周。 而此刻的沉母轻颤肩膀,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宛姝抬手用手帕拭去母亲脸上的泪珠,强压住此刻内心无比复杂的情绪,安慰道:“母亲,今日是姝儿入宫的好日子,可不能再哭了。” “是啊,我们姝儿有出息,能入皇宫,是我们沉家的福气!”父亲握住宛姝的手,温热的指尖触着她冰凉的手腕,让宛姝不舍。 “去吧,去吧!”沉父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晶莹剔透的翠玉簪子低垂着流转仿佛在幽瞳深处,宛姝玉手轻轻扶了扶簪子,似是告诉她已要离开这样的日子般。 宛姝强忍住泪水,拜别了二老后,在清如的搀扶上,一步一步走上了马车,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窗外起风了,无情地敲在窗格子上,每一声都震入肺腑,苍凉了她此刻的心境。 宛姝不忍去想在家中的一切,她抿起唇,虽极力忍住,可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良久,宛姝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与此同时清如撩开帘子告知宛姝已到了宫门口。宛姝踏出马车,宫门嘎吱嘎吱由内向外推开,隐约天边似有朝霞升起,可惜自己的内心,似是被乌云滚滚压住,看不见天路的尽头。 宛姝走了许久,这才看见前来接应的小厮,忙不迭地跑来行礼道:“奴才参见沉才人。” 宛姝面目稚气,语气却沉稳道:“起来吧,倒是麻烦你了。” “才人这是哪儿的话,能为才人办事是奴才的福气呢。”小厮起身,向前方做了个手势,“沉才人,这边请。前面不远就是您的斜阳居了。” 宛姝含笑点头回应。一路上。宛姝极力压下自己想要东看西看的好奇心,她的脚步很慢,裙角纹丝不动,一步一步走得虽然很轻,却极有分量。 “沉才人,到了。这儿就是您居住的斜阳居。” 宛姝一眼望过去,瞳孔微微一缩,连忙冲清如使使眼色,清如会意,忙抓了把银子塞到了小厮手中。 “多谢公公,这是我们小主的一点心意。”清如笑道。 只见那名小厮接过银子,脸上立马堆笑道:“姑娘客气了,小主刚入宫就住了这上好的斜阳居,以后的荣宠啊,那可是多了去了。” 清如陪笑道:“那便承公公吉言了。” 送走小厮后,宛姝抬眼不由得打量起斜阳居,华丽的楼阁碧绿而明净,显得神秘又安静。 宛姝收起思绪,几步踏入了正殿,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垂眼向一旁看去,见几人正半跪在地上,有些好奇。 “奴婢是斜阳居掌事宫女杜棠音,前来伺候小主。” 宛姝闻声望去,见她身着碧绿色的衣衫,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 “起来吧。”宛姝走上前扶起棠音,随后细细端详她清丽的面庞,含笑道,“以后在宫中还要多多劳烦你呢。” “小主言重了。”棠音低头沉声道,“这位是内务府派来伺候小主的掌事太监。” 小牧子被棠音唤了声,这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地向宛姝行了个大礼,恭敬出声:“奴才叫刘牧!小主叫奴才小牧子就好!小主万福金安!” 宛姝扬唇一笑清了清嗓子道:“辛苦了,都先起来吧。” “是。”棠音率先起身,“小主也累了,不如先让奴婢伺候小主更衣吧,随后奴婢带您转转,好熟悉一下。” 宛姝点头道:“好。这斜阳居如今是我一人住着吗?” 棠音起身接过人儿手中的衣裳,徐徐道:“斜阳居是归锦绣宫所属,如今主位住着昭妃娘娘,西配殿除了小主,便再无旁人了。”似是看出了宛姝心中之事,棠音继续道,“不过昭妃娘娘素来喜清净,是个好说话儿的人,小主无需担心。” 宛姝看向棠音的眼神带了几分欣慰,随后感叹道:”这锦绣宫未免也太过华丽,昭妃娘娘很是得宠吗?“ 话出,宛姝自觉语出不敬,尴尬地咳了两声。 棠音对此倒是不在意,只得恭敬道:“昭妃娘娘是陪着陛下登基的老人了,虽说如今有一位二皇子,不过若说得宠,倒不如说与陛下相敬如宾多一些。” 闻言,宛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双杏眼很是好看,“如今我入了宫,以后的事还劳烦姑姑多加指点。” 棠音连忙行礼道:“小主怎好对奴婢说这种话,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定会好好服侍小主,知无不言。” 与棠音说话间,清如竟与那些太监宫女们打成了一片。这丫头的心性,竟是半点也藏不住。看着他们一起谈笑风生,宛姝的心下也淡然了几分。 棠音为人儿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随后提醒道:“小主,宫中规定,凡是新入宫的小主,便要在三日后向皇后娘娘请安的。” 宛姝望着斜阳居内的装饰,眼神定了定,淡道:“知道了。” 嘴上应着,心却跳个不停。宛姝手握紧茶杯,那滚烫的温度直达她不安的内心,让她无法定心思考。 明月当窗,夜色如画,轻柔的夜风吹过树梢枝头。光影交错间,映着零落的飞花残红,如梦似幻,一时间宛姝有些心醉神迷。 宛姝站在黑暗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神呆滞着望着窗外,空落落的。 清如连拿过披风披在了宛姝身上,开口道:“夜里风大,小主可别着凉了才好。明日便是去给皇后请安的日子,若是染了风寒耽搁了时辰,只怕皇后要怪罪的。” 宛姝淡然应了一声,随后拉住清如攀上肩膀的手,声音略有些颤抖,“清如,你说此时此刻,父亲和母亲,在做些什么?” 清如有些愣怔,却还是扯出一丝微笑,“小主别多想了,想必老爷此刻正在与夫人品茶说话儿呢。” “是啊...”宛姝点点头,可脸上却还是有温热般的感觉流过。“罢了,睡吧。明日便是阖宫觐见的日子了,怕是马虎不得。” “是。”清如扶起宛姝,为人摘掉头上的发饰,“想必明日也一定是一个艳阳天。” 第2章 觐见 宛姝起身,望着窗外淡蓝色的天空,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的颜色一直延伸,蔓延了整个天空。 宛姝莞尔道:“看来今日是个好天气呢。” “是啊。”清如望着铜镜中宛姝那姣好的容颜,轻笑道,“小主今日,一定艳压群芳!” “别胡说。”宛姝笑意敛了几分,“入了宫自是不比在府里由着你去,不能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如垂下头,悻悻道:“是,奴婢知错了。” 宛姝起身,清秀的脸蛋上一派沉静。今日着了淡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 虽不引人注目,但也显得人气质怡人,颇有大家风范。 看着时辰也快到了,宛姝决意把清如留在斜阳居,让棠音陪着自己去坤宁宫,说是能壮胆,得到了清如的两个鬼脸回应。 路上,宛姝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棠音见状,安慰道:“小主不必紧张,想必教习姑姑告诉过小主,皇后娘娘是很随和的。” 宛姝难掩紧张,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脚下的步伐也缓慢了许多。 “沉才人。” 闻声,宛姝停住脚步向一旁望去,是昨日结识的墨贵人。 宛姝看着她,见她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挽了发髻,斜插了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又不失典雅。 朵朵花开淡墨痕,墨贵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典雅。见她这样,便也就理解了她封号的意义所在。 虽说同时入宫,可毕竟位份高,礼数不能没有。宛姝微微俯身,“见过墨贵人。” 池澜泱连忙扶起人,莞尔一笑:“怎能让你如此多礼,快起来。” 见人起身后,澜泱又道:“你我同日入宫,所居之地离得又甚是相近,这可不就是缘分了?若妹妹不嫌弃,可直接称呼我名字便好。” 宛姝点点头娇声道:“是,澜姐姐如此知书达理,怪不得陛下如此喜欢。听说姐姐是新宠里头一个赐有封号的呢,可见姐姐殊荣。” 话出,澜泱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作势恼道:“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说起来的话,妹妹的斜阳居可不是新人宫殿里最为华丽的吗?” “姐姐惯会取笑我。”宛姝娇羞的偏过头,作势不再理会。 说话间不一会便走到了坤宁宫,只远远一瞥,便能感受到坤宁宫的富丽堂皇。 二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正殿,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宝顶上海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如明月一般。 如此穷工极巧,宛姝当真第一次见。 而拥有这座宫殿的人,便是皇后。是此刻坐在凤位,睥睨天下的后宫之主——慕容文锦。 宛姝不由得抬眼望向文锦,上身着金色云霏妆花缎织彩锦衣,领口缀着红宝石,金丝线绣着祥云图案,裙身用金丝线绣上了凤凰图案,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高贵。 在池澜泱介绍完毕之后,宛姝双膝跪地,恭谨道:“嫔妾斜阳居才人沉宛姝,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宫娘娘。愿皇后娘娘长宁安康,各宫娘娘福泽万年。” 文锦高坐于上首处,面对殿内这些个娇艳如花一般的面孔,素手微抬,“都起来吧。”文锦面带微笑的看向正殿内的几位新人,声音很是轻柔,“入了宫便就是圣上的身边人,要时时为圣上考虑,更重要的是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是。”众人异口同声,随后纷纷站起了身子。 文锦欲要开口,只见殿外缓缓走进一身影,脚步声渐近,终于显出那红衣女子华服的身姿,见人明媚端庄,却又多了一丝傲然凌厉,是完全不同于文锦的凌冽气场。 “本宫可是来晚了。”瑾妃搭着绿意的手缓步入殿,见到文锦后也只是粗略弯了下身子,便随意地坐到了文锦之下的位置。 “瑾妃娘娘素来如此,旁的谁又敢说些什么呢?”说话的是宜妃沈青禾,她端起桌案上的骨瓷茶杯,淡淡撇去浮沫,略略沉吟道。 瑾妃抬眼望去,不把宜妃的姿态放在眼里。只是抿唇一笑,“本宫当是谁说话,原来是宜妃。只是这刚被封妃就敢顶撞本宫了,平常可不见你有这个胆子。” 瑾妃声音清冷得像是腊月里的寒风,明明是秋日,却生生让宛姝打了个冷战。宛姝不敢说话,只能微微抬头,这才看清了瑾妃凌慕妤。 待瞧清那模样时,宛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瑾妃本就生得白皙,略施脂粉下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光华流转间如春日一般妩媚。可再认真瞧去,又觉得那上扬的眼角似乎含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宛姝身子一颤,连忙将头低下,不敢再望。 文锦似是习惯了这般,连眼皮都懒得抬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后从容道:“都是自家姐妹,好端端的倒拌起嘴来了。只是如今新人入宫,要学的规矩还有很多,你们也要从旁多教导着。” 瑾妃轻笑一声,瞥了一眼文锦,颇有居高临下的姿态:“皇后说了这会子话定是累了吧。皇后身子不好,各位妹妹以后在宫中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大可来问本宫。” 文锦挑起眉梢,笑道:“瑾妃说笑了,有些事情本宫虽说有心无力,但后宫到底是本宫分内之事,瑾妃只要从旁协理一二就是了。” “是啊。”宜妃笑了笑,不知是庆幸还是幸灾乐祸,“皇后乃是六宫之主,瑾妃以为有了陛下的宠爱便就可以凌驾于皇后之上吗?况且皇贵妃才是位同副后,瑾妃才是妃位而已,未免太着急了些。” 得到皇后与宜妃二人一同的回应,瑾妃显然有些挂不住脸,却也还是含笑道:“本宫只是一句玩笑话,倒让皇后与宜妃吃心了。” 文锦看向人的眼神毫无波澜,笑得云淡风轻,“本宫也只是与妹妹玩笑话,都是自家姐妹,何谈吃不吃心呢?” 在一阵询问过后,瑾妃显出疲倦之意。她起身道:“臣妾乏了,今日就先回去了,” 还未等文锦回话,她就已草草行礼带着宫女走出了坤宁宫,文锦好似并不在意她这般的没规矩,只是望着人儿的背影,抿起一丝浅笑。 “好了,你们也都累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吧。” 文锦发话,新人们恭谨行礼后,一一退出了坤宁宫。 见宛姝的脸色不太好,澜泱不由得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我无碍,只是方才觉得殿内的气氛压抑得紧。”宛姝捂住胸口,只觉瑾妃与皇后的架势还在眼前,那股无形的力量好容易才从周身散开。 澜泱的眼神移到一旁,淡道:“如今入了宫,可不比在府中,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以后可要小心行事才好。”随后顿了顿,又道,“瞧今日这情形,瑾妃娘娘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宛姝从方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缓了口气道:“是,恐怕以后我们在宫中,都要小心行事了。” 好在宛姝的斜阳居与澜泱的凝香阁离得并不远,说话间已到了斜阳居,澜泱把人送回去之后也回到了凝香阁。 棠音连忙吩咐下去煮一碗姜汤给宛姝喝,柔声道:“小主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 宛姝沉思片刻,偏过头问道,“宜妃她...想来与瑾妃也是不睦许久了吧?” “小主聪慧。”棠音应道,缓缓回应,“虽同为妃位,宜妃娘娘的恩宠在瑾妃娘娘之下,不过宜妃娘娘依附皇后,在后宫也是有立足之地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瑾妃也不敢对她怎样。”宛姝捧着姜汤感叹道。 “今日在殿内的各位小主与娘娘们,都是从王府就陪着陛下的人了。只是小主要想的,还是如何得到陛下的欢心。”棠音看着宛姝,一字一字道。 “小主!”清如欢快地从外头院子跑进正殿,“小主您看,外头有人送了好些礼物来呢。” 宛姝抬眼望去,只见一行人手捧着各式各样的礼物站在殿前。她眼神动了动,吩咐清如道:“让他们放下便走吧,说我改日亲自去各位娘娘那里谢恩。” 清如有些哑然,随后看向棠音。棠音摇了摇头:“小主今日觐见皇后怕是累了,想来无暇应对这些,让他们都回去吧。” “是...”清如应声退下。宛姝起身,来到帘后,暖阳洒在她精致的脸庞上。只见她抱着琵琶,微微颔首,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缓缓诉说心中之忧。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缓缓停止,但那乐声好似仍飘扬在四周,久久不散。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怕是也不过如此。 第3章 琵琶 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洋洋洒洒地镀在斜阳居内的每一块砖瓦上。 宛姝走在前,清如紧随其后,手里提着的灯笼与月光相融,如痴如醉。 “小主,你瞧瞧,别的也便罢了。有一枚绣包,很是精致。”只见清如翻开一个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那枚月白地绣鸟荷包,欣喜道,“这是澄婕妤送来的,想必小主会喜欢。” 宛姝接过这枚绣包,细细打量着,笑道:“是啊,只是从前在府中,母亲曾教过我刺绣,只是远没有这个精致。” 清如颔首道:“宫中的东西自是比府中的要好了。”随后清如又一一向宛姝介绍,“还有这个呢!小主看看,这是皇后娘娘送的青釉仰莲纹瓷碗,还有这个玉牙梳...” “好了好了。”宛姝掩面笑道,“瞧你笑得,收起来慢慢观赏就是了,难道还怕以后没日子看吗?” 清如嘟起嘴巴,委屈道:“奴婢没见过嘛...”随后唤过宫内的小宫女,“春柳,将这些收起来吧。” 待那名唤春柳的小宫女将东西都收走后,宛姝仰头,只觉得万物静默,唯有头上孤冷月色,和脚下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出的宫门。 除了每日去坤宁宫请安外,宛姝便是去凝香阁与澜泱下棋,空下来的时间也只是窝在自己的斜阳居内。 是夜,秋雨将歇,明月星疏,连半夜敲打在窗棂上的风,此刻都显得那样温柔。宛姝取出琵琶,眸子似一滩静水,深不可测。宛姝抬手,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美妙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 宛姝阖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踏实下来。 一曲过后,宛姝长叹了口气。她竟有些想家了,想念母亲做的桂花酥,想念父亲教她读书识字,一转眼,竟离开了那样的日子。 待宛姝整理好思绪,准备起身时,却突然闻到了自己宫内从未有过的香气。 宛姝探了探身子,见一身影正站在正殿中。她放下琵琶,起身走上前,见人后却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来,只忙着跪下行礼,“嫔妾参见陛下。” “起来。”容浔伸出手,小心而温柔地扶起宛姝。 宛姝缓缓起身,这才看清了当今圣上的面目。只见他穿着便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夜风吹拂间衣衫轻轻鼓动,俊美的脸庞上似乎蒙上一层白雾,若隐若现。只静静站在那里,便是说不出的威仪与高贵。 宛姝不禁有些看得入迷了。 容浔见人模样,像是缕缕清风拨动他的心弦,开口道:“刚刚弹得那样好,怎么现在不说话了。”他的声音循循善诱,又沙哑动听。 宛姝害羞的低下头,脸颊也比平时略红,低声道:“嫔妾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让陛下见笑了。” 容浔拉起宛姝的手,像是捧着件宝贝一般。“如此天籁之音,不必谦虚。“随后抬眼对上人害羞的目光,徐徐道,“害怕了?” 宛姝抬眼,却还是不敢看他。只得微微垂下眼帘,面色发红,声音低若蚊吟。 容浔将宛姝拉得更近一些,抵在她的前额上,柔声问道:“可否为朕再来一曲?” 他望着她,神色变得格外柔和,一时让宛姝出了神。 “是。”宛姝应道,转身又重新拿起琵琶。 宛姝穿着宽松的寝衣,三千发丝随意地散在身后,抱着琵琶抬起脸冲容浔微笑,眉眼飞扬。 曲毕,容浔唤来李安衡:“告诉叶贵人,让她早些安寝罢,朕今晚不过去了。” 李安衡应声退下,倒是让宛姝觉得有些为难,连忙阻止道:“陛下翻了叶贵人的牌子,却宿在嫔妾这里,传出去怕是会惹得非议。” “有何不好?”容浔看向宛姝,“有如此好的美人与乐声,朕可是舍不得走,难不成你舍得赶朕走?” 他的喉结滑动着,不自觉用手臂环住宛姝的腰身。容浔的神情依旧平静,环住她的腰的那只手掌,暴露了他滚烫的占有欲。 似乎并不满足片刻的拥抱,容浔再度将人环得更紧了些,一双薄唇贴到了宛姝的唇上,贴了几秒后轻轻摩挲,酥酥麻麻地激起了阵阵电流,一路到了心底。 宛姝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想挣开,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得到回应后,容浔扣住她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此时此刻的深夜,翻滚着骇人的欲望。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起伏,交缠缱绻出极为暧昧的气息,将空气都烧得稀薄。 容浔留宿在斜阳居的事情传遍了后宫,说是陛下失约了叶贵人,反而去了沉才人那里。 次日,叶昭灵梳洗完毕后,整个人靠在贵妃椅上,身子又向后仰了仰。似乎也还是不满意于现在的姿势,手臂一挥,将桌案上的骨瓷茶杯打碎在地。 “小主!”若弦闻声赶来,将地下的碎片收拾好后,知晓人是因着昨晚的事情生气,小心翼翼来到人身旁,试探地开口,“小主别生气,为了一个才人,倒是不值得。” 叶昭灵瞟了一眼若弦,抚了抚耳边鬓角,声音不由得有些发怒:“本来我才是这届秀女中第一个得到恩宠的人,怎的陛下竟会为了一个小小才人失信于我。” 若弦见她发怒,连忙应道:“小主别生气,就算第一个受宠,也是登不得台面的才人,比不得小主,一进宫就是贵人。” 虽是阿谀奉承的话,可叶昭灵听起来也舒心。她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勉强笑了笑:“也是。去把这枚簪子赏给那位沉才人罢,小门小户家的人,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若弦接过簪子:“小主英明。” 宛姝打开盒子,对这枚簪子颇感意外。她拿起这枚簪子,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龙慕翡翠玉,价值不菲。”棠音道。 宛姝打量了这枚簪子后,又重新放回盒子里,交给了棠音。“收起来吧。” 清如撇撇嘴:“若是皇后,或是哪位娘娘赏的也便罢了,偏偏是她赏的!这算什么啊,咱们在府里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她这么嘲讽人吗。” 宛姝望着盒子,面色变得凝重,“怎么说她是贵人,我是才人。低人一等就要受着低人一等的气,你且收起来就是了。” “是。”清如轻声应着,“奴婢是替小主不值。” 宛姝抬眼,倒是不在意,“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平常心看待就是了。” 清如还想安慰几句,见宛姝并未因此心情不好,便也不再说话了。只将簪子扔进了柜子最里处,想着不愿再见到。 向来嫔妃侍寝过后都要去向皇后请安,清如将簪子收起来后便连忙服侍宛姝更衣,怕误了时辰便简单打扮了一番。 宛姝跨步而入,向文锦悠悠行礼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文锦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容,温和地看着人:“听说你昨日侍寝了,今儿个又来得这样早,可真是难为你的身子了。” “娘娘言重了,服侍皇上与皇后都是嫔妾份内之事。” 文锦笑道,“你能这样想,本宫很是欣慰。你是新人里头一个承宠的,可见陛下喜欢你,本宫也喜欢你,只是如今侍了寝便就真正成为了陛下的女人,凡事都要为陛下着想,不可生了妒忌之心。” 宛姝的头一直低垂着,不敢有抬起来的动作,低声道,“嫔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导,自会尽好宫嫔之责。” 文锦满意地点点头,“你昨日侍寝也累了,就不必在这等着六宫请安了,早些回去吧。” 听到文锦此言,宛姝略略迟疑,随后恭谨道:“是,嫔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看着宛姝离开后,司琴眯起了眼睛,低声道:“听说陛下昨儿个翻的本是叶贵人的牌子,不知怎的却去了沉才人的斜阳居,今日还送了沉才人极好的金簪呢。” 文锦拿过一旁的轻罗扇,缓缓笑道:“圣意是最难揣测的,谁先承宠就是谁的福气罢了。” “娘娘说得是,新人沉不住气,只是这二位的梁子,就此结下也未可知啊。娘娘不如…”司琴的表情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文锦并未回话,明明是笑着的样子,眉宇间却又透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意味。 又是一个不眠夜。 宛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日与容浔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知何时,宛姝已在那位君王身上遗留了不该有的情感。唤过清如,将琵琶取过来,心烦的起了身。 宛姝正坐,扭转拨弦,试正了音调,于是五指轻拢,指动。如泉水般的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她期待,期待着和上次一样的身影能够重新站在她面前。 一曲完毕。宛姝感觉到眼眶微微发热,她始终不敢睁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终究是没能等来想要见的人。 宛姝睁眼,放下了琵琶,看着它突然沉思了起来。奈何这寂静的夜里,这偌大的皇宫内,竟无一人能懂她心中所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被话语惊醒。眼底的阴霾瞬间消散,宛姝抬眼与人儿四目相对。 “参见陛下。”宛姝又喜又惊,却还是不能忘了礼数。 容浔上前扶起她,目光柔和:“起来。” “陛下来怎的也不说一声,嫔妾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不需要那些。”容浔笑道:“你的琵琶,就是朕最喜欢的。” 宛姝望着眼前人,见人眼角噙着笑意,看向宛姝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宠溺。见此宛姝突然调皮起来,歪着头问道:“难道陛下只喜欢嫔妾的琵琶,不喜欢嫔妾吗?” 他似乎是喝酒了,白皙的脸上泛着些许红润。 容浔笑着将宛姝环在了怀里:“若没有佳人抚,再好的琴也定是索然无味。” 似是得到了满足,宛姝似笑非笑般地低下了头。许是这动作让容浔看直了烟,竟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春杏酒的余味很好闻,清淡中带着一点点凉意,夹杂着容浔身上龙涎香的味道,似乎熏得宛姝也醉了。 “今日太后叫了朕去宁圣宫。瑾妃的家父为国争光,一时开心,多喝了几杯。” 他嘴角含笑,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看似薄情又多情。那比金玉珠石还要吸引人的目光,让宛姝欲罢不能。 “本想早一些时辰过来,又怕你睡下。刚好听到了乐声。”容浔看着宛姝,面带歉愧之意。 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吗。宛姝暗戳戳地握紧了容浔的手。 “玉簪的事情朕听说了。朕答应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嫔妾不委屈。”宛姝好看的眼眸里,清晰映出容浔的影子。“只要陛下心中有嫔妾就好。” “那是自然。” 淡淡地龙涎香弥漫在空中,宛姝莞尔一笑,笑得甚是美好。 容浔来斜阳居的次数渐渐多了些。初冬刚至,宛姝被晋为贵人的口谕便传了下来。 第4章 为难 被晋为贵人后,各宫陆陆续续的都送来了许多贺礼,斜阳居一时热闹了起来。现在六宫谁不知道这位沉贵人可是圣上的新宠,都忙不迭地讨好。 第一位登门道喜的,是池澜泱。 棠音将澜泱带到榻上,并斟了一壶茶。 “如今天儿越发冷了,你托宫女传话就是,怎的还亲自过来了,当心冻坏了身子。”宛姝抱着暖炉,娇嗔道。 澜泱浅笑,眸中全是宠溺:“哪儿就那么娇贵了。这可是喜事,当然要亲自来贺喜了,也跟着沾沾喜气。” 宛姝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声音淡道:“一会你瞧瞧你有哪个顺眼的,带回凝香阁去。” “我又怎会和你客气呢。”说着,澜泱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如今你是新宠,虽说眼下炙手可热,可难保旁人不会起什么旁的心思,你自己定要留心才好。” 澜泱的话不无道理,宛姝闻言心里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犹豫道:“姐姐说得是,只是初初入宫,除了圣上,也不知道还可以再依靠谁。” “如今宫中势力盘根错节,妹妹还是多留心才是。” “是。”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宛姝又留人在斜阳居一同用了晚膳,澜泱才不舍的回到了凝香阁。 对于澜泱,宛姝是打心眼里喜欢,初入宫中,多一人谈心自然是好的。 吃过晚膳后,宛姝提议想去藏书阁走走,去往藏书阁的路上要路过玉屏桥,时值寒冬,路有些不好走,清如小心搀扶着人儿。 走下桥后,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只见她穿碧绿的翠烟衫,气若幽兰,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但宛姝还是不由得把目光放在她略微鼓起的小肚上。 不知面前这位是何人,但出于礼貌,宛姝还是微蹲行礼。 “我家主子是怡和殿云贵人。”站在一旁的宫女道。 宛姝微蹲行礼,虽说是一样的位份,可云贵人比她入宫久,又有封号,自然是远在她之上,于是恭敬道:“见过云贵人。” 云贵人抬起那双美目,若有所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最近颇得盛宠的沉贵人。” 止不住的笑意让宛姝有些难堪,便道:“云贵人言重了。” 云贵人笑吟吟的,眼睛盯得宛姝浑身不舒服。“沉贵人自是担得起这句话的,如今谁不知道你是新宠呢?只怕斜阳居的贺礼都要堆到天上去了吧。” “云贵人怀有龙胎,才是圣上放在心尖上的,嫔妾万万比不得。”宛姝恭敬道。 话落,云贵人眼里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艳,随后恢复平静,“这盛宠来得快,妹妹可要好好珍惜着,万一哪天没了,这如花似玉的脸庞才叫可惜呢。” 宛姝欠了欠身:“是,贵人之言嫔妾必定铭记于心。既然贵人有孕在身,那嫔妾就不打扰了。” 说罢,连忙带着清如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一路上,宛姝都没有说话,直到到达藏书阁,也只是略略翻了几本。刚才云贵人那几句话,已然是让她没了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似乎后宫里的这些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她。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容浔对自己的宠爱吗? “走吧。”宛姝将手中的书放回了原处,和清如走出了藏书阁。 回到斜阳居之时,见正殿前似乎站着一人影,宛姝加快了脚步,才看清原来是容浔身边的李安衡。轻唤出声:“李公公,请问有何事?” 李安衡上前向宛姝行了礼,道:“贵人,陛下请您去华阳宫一趟。” 宛姝蹙起眉头,却还是应道:“我知道了,多谢李公公通传。” 送走李安衡后,宛姝看向棠音,疑惑道:“华阳宫?” 棠音点点头,恭谨道:“回小主,华阳宫是舒妃娘娘的寝宫。只是...” “只是我与舒妃素来没有交集,为何皇上要传我过去?”宛姝愁眉紧锁,仿佛乌云密布一般,想不出个所以然。 棠音顿了顿,轻缓出声:“奴婢为小主更衣吧。” 宛姝走出斜阳居,路过御花园,随后穿过一段长长的巷子,在转角处,便就是华阳宫了。宛姝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入。 走进正殿,见容浔沉着脸坐在正座。恐怖的目光看着她发寒,倒是把宛姝吓得不轻。 宛姝定了定神,神色平下来,上前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被回应平身后,宛姝站起了身子,这才看到偌大的华阳宫聚集了不少人。正当宛姝云里雾里时,从寝宫中走出的太医一句话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章太医缓缓开口:“禀告皇上,舒妃娘娘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 宛姝身子猛然一颤,抬眸对上了容浔的目光。容浔凝视着宛姝平静冷淡的脸,无视了周遭人明晃晃的打量和猜忌,眸子里是对她的宠溺与爱恋。 “沉贵人!你可知罪!”就在宛姝不知所以然之时,文锦的声音突然传进她耳里。 宛姝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走上前撩开长袍,双膝跪在了地上,诚然道:“皇后明示,嫔妾不知犯了何罪。” 文锦眉梢紧蹙,盯着宛姝:“舒妃在小产前收到过一枚荷包,据说这荷包是你的。”随后文锦从侍女司琴的手中接过荷包,朝宛姝扔了过去。 宛姝看着那枚荷包落于自己身前,略一迟疑,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这枚荷包的确是嫔妾的,只是...嫔妾并没有随身佩戴的习惯,也未曾见过舒妃娘娘,又谈何将荷包赠予舒妃娘娘呢?” 文锦倒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了容浔。容浔似乎是有意偏袒宛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宛姝,宛姝与人对上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昭灵微微含笑,不屑道:“这枚荷包里,可是放了丹参、当归和茯神。这些都是伤胎的利器!我看沉贵人还是认罪吧,说不定陛下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对宛姝从来就没什么好感,若真能因此事让宛姝失宠,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想到这,叶昭灵的笑意又多了几分,仿佛在看一场绝世好戏。 宛姝转目,触到叶昭灵的目光,满腹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又惶恐垂首道:“皇后明鉴,嫔妾这个月在内务府与太医院来,并没有消耗这些的记录。”宛姝攥紧了手指,额头也有些微微发汗,眼里满是祈求。 “是啊,皇后娘娘。”一旁的澄婕妤眉头紧锁,开口道,“沉贵人入宫不久,就算想去太医院弄到这些东西,想来也是不容易的。” 闻言,文锦的神色也略略和缓些,点头认同澄婕妤的话,随后转向宛姝继续问道:“那你说说,荷包里的这些个脏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嫔妾不知,但这荷包是从嫔妾手中流出去的,嫔妾愿负责任。”宛姝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 宛姝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额头上已布满了汗珠。虽说入宫不久,可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容浔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的身影,冷冷道:“朕相信沉贵人。” 容浔话出,叶昭灵突然变了脸色,跪在人面前,焦急道:“陛下!若真想还沉贵人的清白,就该彻查此事!嫔妾有人证,不知可否带上来。” “带。”容浔揉了揉额头,他面容平静,似是不耐烦,却又忽地皱起眉来。 话音刚落,便看见两名护卫从殿外将一名宫女架了上来。宛姝认得,那是她宫里的春柳。 宛姝忽地想起来那晚清如将春柳唤来收拾礼物。她扫了一眼春柳,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些许震惊和愤怒。春柳收到来自宛姝凌厉的眼神,只觉得身子一抖,不敢直视宛姝。 叶昭灵站起身子,走到春柳面前,神情有些傲慢:“现在把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说出来。” 春柳似乎是害怕,一直低垂着头,略显慌乱。“是...” 文锦见状,微微含笑,柔声道:“你知道什么,告诉本宫。” “奴婢...”春柳还是低着头,宛姝看不到她的表情。“奴婢知道这枚荷包是沉小主交给舒妃娘娘的...” 话出,宛姝惊呼,连忙看向容浔,不停地摇头。“嫔妾没有,请皇上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宛姝有些激动,一旁的妃嫔们不少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容浔蹙紧眉头,沉吟片刻。 “好了!”文锦出言制止道,“春柳,既然你看见了,那你倒是说清楚些。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看见沉贵人将荷包交给舒妃的?” 春柳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抖,她呆呆地望着前方,开口道:“回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奴婢已经记不清了,奴婢记得是前日,沉贵人收到这枚荷包后,说什么...要送到舒妃的华阳宫,不能让她生下孩子...” 宛姝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她瞪着一旁的春柳,佯装冷静开口道:“回禀陛下,这枚荷包,是澄婕妤派人送给嫔妾的,嫔妾不知舒妃娘娘是何时拿到的,但是前日与昨日,嫔妾都只与墨贵人在一起,昨日夜间陛下也在斜阳居,嫔妾又哪里有空来到华阳宫呢?”随后弯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还请陛下明察。” 容浔看向澄婕妤与澜泱,只见澄婕妤缓缓起身,嫣然巧笑,“这枚荷包的确是臣妾送给沉贵人的,说来就算沉贵人想要陷害舒妃,怎的不拿自己的东西,倒拿了臣妾的物件儿,岂非太过惹眼了?” 随后澜泱也微微颔首,“这几日,沉贵人确实和嫔妾在一起。” 叶昭灵见状,神色愈发沉重,突然道:“纵使沉贵人没有时间将荷包交予舒妃娘娘,可娘娘的小产皆是因这荷包而来,沉贵人脱不开关系!” “叶贵人这是何意?”宛姝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眼底的柔和瞬间消散,怒道:“我有些话还未来得及问贵人呢。敢问贵人为何将我宫里的人带上来,且我宫里的人又为何与你叶贵人走的如此之近?” 叶昭灵忙避开宛姝的视线,蹙眉道:“沉贵人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却大言不惭的来质问我了。身为后宫宫嫔,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怪你的宫女要出来告发你!”随后看向文锦,委屈道,“皇后娘娘!求您为舒妃娘娘做主啊!” 文锦此刻也是为难的很,认证物证皆在,可就因着容浔偏向宛姝,迟迟不肯定罪,让她夹在中间两难。 “春柳。”容浔的声音传来,“既然你是斜阳居的宫女,也知晓沉贵人的行踪,那你便一五一十地说来,不得有一字疏漏,否则朕拿你是问!” 春柳骇然抬眸,却对上了容浔阴森的目光,被那渗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眼底顿时涌出一股浓浓的惧意。“奴婢...奴婢不是沉贵人的贴身宫女,自然是不在身边伺候着,所以知晓的也不多。而且奴婢怕得很...也不敢多加了解,就赶忙...” “大胆!”文锦也幽幽望去,神色复杂地看着春柳,“你既来揭发沉贵人,却说得不明不白,让圣上与本宫云里雾里。若再这样下去,本宫便要怀疑你的意图了!” “奴婢不敢!”春柳连忙磕头,“奴婢真的不敢...只是...” “皇后娘娘,她只是一个小宫女,但是如今舒妃娘娘小产皆是因为沉贵人,这点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叶昭灵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只一个劲儿地为春柳说话。 文锦见状,思忖片刻后缓缓道,“沉贵人入宫不久,怎会去谋害身在妃位的舒妃呢?况且二人也素无往来。”随后文锦提高了音调,看向春柳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凌冽,“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本宫只好将你囚禁于大理狱,细细审问!” “不要!”春柳连忙大声吼道,“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求皇后娘娘不要关押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宛姝见人害怕到如此模样,冷漠的神情稍微收了收,徐徐道:“听说大理狱内有不少刑法,不知春柳姑娘会受到何种刑罚呢?” “啊...!”春柳再也忍不住,撕声大叫了出来。她连忙向前爬了几步,脸上满是绝望,“求皇后娘娘放过奴婢...是有人让奴婢偷了沉贵人的荷包,前来污蔑贵人的...求皇后娘娘宽恕啊!” 文锦眉心微动,转头看向容浔。容浔冷冷盯着春柳,肃声道:“你受谁指使? 似乎是感受到叶昭灵阴冷的目光,春柳垂下眼帘沉思道:“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 “你!连事情都未看清就敢来找我一起揭发沉贵人,你自己寻死也便罢了,何苦要连累上我!”叶昭灵低声呵斥道,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都是奴婢...都是奴婢不好!”春柳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头。 “好你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亏沉贵人如此赏识你。”澜泱冷冷盯着春柳,似要将人生吞了般。 “好了墨贵人。”文锦开口制止,浅笑了一声,似乎带着无尽的嘲讽,“宫里这样的奴才多得是,无需动气。” 容浔唤过清如将宛姝扶起,“坐吧,委屈你了。”随后漫不经心道,“李安衡,把她拉出去,赏五十大板。” 春柳瞬间觉得头大如斗,脑子也发出嗡嗡的响声,“不要啊!不要啊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随后春柳看向叶昭灵,仿佛救命稻草般,“叶贵人救我,救我啊!” 叶昭灵双脚仿佛钉在了地上,她绞着手帕,满脸嫌弃。 春柳被拖下去后,宛姝稳了稳情绪,语调波澜不兴,不卑不亢。“嫔妾不委屈,只是嫔妾宫中出了这等事情,让圣上与皇后烦心了。” “陛下..”叶昭灵撩开长衫,跪在殿中,“请宽恕嫔妾听信小人之罪,嫔妾...嫔妾也是一时脑热,竟信了这等荒诞之事。” 容浔看向她,表现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般:“无碍,以后记着教训就是,但是朕却不得不罚你。” “是...”叶昭灵心中惊恐,“嫔妾愿领受责罚!” 容浔起身,目光幽深,无半点情绪,“此事皇后定夺就是了,朕前朝还有事,先走了。” 随着容浔远去的身影,最后一缕余晖也散尽,暮色渐沉,夜风燥人。 文锦正了正身子,和缓道:“叶贵人错听小人之言,惹出后宫风波,但念在你初入宫中,便也情有可原,本宫便就罚你半年月俸,以示警戒。” 叶昭灵瞳孔一缩,盈盈拜倒在文锦之下,肃声道:“是,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这场闹剧终是上演到了尽头,春柳被容浔赐了五十大板,能不能活下来,全在天意。 回宫的路上,下起了漫天大雪。宛姝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皮裘。春柳的那滩血,教会了宛姝从前在书上学不到的道理。 血迹终究会被这场大雪淹没,连同那说不清的是非一起消散。但这后宫的硝烟却不会就此熄灭,只会越燃越旺,最终灰飞烟灭。 宛姝闭上眼,忍住了鼻间的那股酸 第5章 良媛 春柳一事出了后,宛姝下令裁减了斜阳居一半的人手,随后在斜阳居里缩了几日,无从去参与到后宫的纷乱之中,也无从去寻找舒妃小产之事背后的真正凶手。 平日便也在跟着棠音学学女工,翻阅几本诗书和拨弄琵琶中度过了,偶尔去凝香阁和澜泱下棋,日子过得倒也还算顺心。 叶昭灵这日悉心打扮,一身淡黄色云烟衫,头上插了一枚金钗,倒是显得精致了许多。 “小主今日格外的美。” 在若弦为叶昭灵插好最后一只簪子时,道出了这句话,而后又觉不妥,继续道:“比那沉贵人不知美了多少倍,凭她,也敢和小主斗!” 叶昭灵目光微微一动,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抬手扶上那枚金簪,得意道:“知道就好。只是上次没能一举扳倒她,实在是失策。” 若弦望着铜镜中好看的人儿,劝道:“让她长长教训也是好的,别到时不知天高地厚才好。”随后定了定神,又道,“如今皇上又晋了您为良媛,可见还是在意您的。” “罢了。”叶昭灵叹道,“舒妃娘娘的身子也好些了,去华阳宫看看舒妃吧。” 寒冬凛雪,一道纤瘦的身影立于朱红色门外,冬雪染着她的青丝。叶昭灵连忙奔到舒妃身边,娇嗔道:“表姐!” 舒妃回头见人,嫣然道:“你来了。” “是。”叶昭灵挎上舒妃的手臂,娇嗔道,“表姐身子可好些了?小产之后的身子更得细细养着。” 话落,只听舒妃弯腰轻咳了几声,叶昭灵连忙唤过若弦将舒妃扶回宫内。 舒妃落座于正殿内,喉结微动,看向叶昭灵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暖意,“听说皇上晋了你的位份,如何?” 叶昭灵的脸蛋唰地一下红了起来,羞道:“什么如何,表姐尽管取笑我。”随后意味深长道,“只是没能用表姐小产之事扳倒沉贵人,每每想来都觉得可惜。” 舒妃皱了皱眉,语调黯淡深沉,“你以为在后宫扳倒谁,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况且你的心也太急了,难道只想凭着一个小宫女,就置人于死地吗?” 话出,叶昭灵的眼眸垂了下去,“是,表姐的话我记下了。只是表姐那日是难产失子,我一时之间也没有旁的法子,只得想出了此等办法,我知错了。” “只是本宫瞧着,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贵人,你何苦这么针对她?” “表姐有所不知,别看她是个贵人,在圣上面前可是魅惑得很呢。”叶昭灵蹙起眉头,继续说道,“新宠中本是我第一个承宠的,谁知那个贱人用了什么法子,竟先于我侍寝,害得我被六宫嘲笑。” 舒妃摇了摇头,怅然若失道:“如今我骤然失子,宠爱也远远不及从前,你入宫我也难保你周全。若你肯,可去凤仪宫求见瑾妃娘娘。” 叶昭灵起身,走到舒妃身前为人按摩着颈部,堆笑道:“表姐说什么呢。我如今能入宫都是托了表姐的福,自当为表姐效劳。” 舒妃幽深的目光忽而明亮起来,浅笑道:“你能这么想,表姐当真是没白疼你。留下一起用膳吧。” “是。”叶昭灵眉眼弯了起来,碧眼流光。 又是一个雪天,宛姝独自站在殿前。一阵风袭来,宛姝的发丝微微被吹动,抖落了一些雪花,但她的目光依然是悲凉且平静。仿佛这场纷扬且凌冽的雪,只为了一人而落。 “小主。”不知站了多久,棠音走上前为宛姝抚去肩上的雪花,又将裘衣披在了人儿身上,缓声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去宁圣宫了,小主莫要着凉了才好。” 宛姝应声扭头望过去,淡然地应了一声,随后道:“可惜赏雪在我眼里,着实没什么兴趣的。还要再见过那些个做作样子,想想都累得慌。” 棠音为人系上胸前的带子,浅笑道:“毕竟是太后发话,小主还是要去的。听说太后宫里的问月台是宫中独有,用来赏景是最好不过的了。” 与棠音和清如简单叙了叙家常,看着时辰快到了,便匆忙与二人赶去了宁圣宫。 宁圣宫离宛姝的斜阳居不近,走了些许时辰才到。远远望去,那深红色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般,好看极了。宛姝本想再细细欣赏,只怕误了时辰,便匆匆向正殿奔去。 宛姝褪下裘皮大衣,并掸了掸身上的残雪,缓步走上前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身体康健,祥瑞万年。” 当今太后乃是傅家之女傅太后,在先帝时期也算得盛宠,后生下容浔,辅佐他登基,想来在朝中也有雷厉风行之说。在太后面前,宛姝自然要恭恭敬敬,不敢多说一个字。 宛姝抬眼,见太后并没有老去的迹象,仍然十足的美艳,一头长发被挽起,用象牙花的梳子梳成了飞星逐月髻,插上了两只赤金含珠钗,方能展现太后的身份,零零响动的声音极为好听。 太后抬眼略略打量了宛姝一眼,和蔼道:“起来吧。沉贵人很是得体,难怪皇上如此喜欢你。” 得到太后夸赞,宛姝也不敢得意忘形,只得恭敬道:“是太后与陛下不嫌弃臣妾愚笨罢了,能陪伴在陛下身边,也是嫔妾之幸,自当尽心尽力。” “你能这么想,哀家很是欣慰。”太后看向宛姝的眼神和缓了些,“雪天难行,见你身子如此单薄,可要多穿些才好。” “是,嫔妾定谨遵太后娘娘懿旨。”随后又与太后闲聊两句后,便抱着暖炉坐到了澜泱旁边。两个人颇聊得来,偶尔欢声,偶尔笑语,似乎这场赏雪的活动与这两人并无太大关系。 宛姝望去,见文锦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桃丝云雁的时新宫装,显得很是雍容华贵;再看一旁的瑾妃,见瑾妃双目似星,仿佛一汪秋水,在这喧嚣的后宫中熠熠生辉,让人眼前一亮。 叶昭灵起身行礼:“太后娘娘如此高兴,嫔妾便为太后演奏竖笛可好?” 太后笑着应了,随后叶昭灵吹了竖笛,笛声既醇和淡雅,又清亮绵远,为这场雪增添了不少色彩。 太后的神色也和缓了些,感叹道:“哀家已是好多年没有听到这样好的乐声了。” 文锦微微侧头,缓笑道:“六宫姐妹众多,都有一技之长傍身,不如一一为母后演奏可好?总算不要辜负母后一番心意。” 文锦提议,六宫自然要给面子,随后澄婕妤演奏了古琴,琴声从指间慢慢跃出,汇成一首断续的乐曲,又将太后的心情推到了最高点。见热闹了一些,澜泱便提出要拨弄月琴为太后助兴。 叶昭灵突然站起身子,走到宛姝面前,嗤笑道:“你的好姐妹有这般拿得出手的琴技,想必贵人应该也不会逊色吧?” 宛姝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茶杯盖上,在白雪的映照下,仿佛连指间都莹莹地发着光。闻言后,手指不由得顿了顿。 一般这种排场,她都是不愿出风头的,正当宛姝想回绝时,不料却感受到了来自容浔的目光。 宛姝放下茶杯,款款起身,示意清如将琵琶递过来。 玉珠走盘,衬得雪景越发的有意境。那美妙的声音似乎很远,遥不可及;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容浔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望向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已陷入那深邃的漩涡中,纵有乐声在旁,可他的眼神却认真直白,独独只望向她。 宛姝看向太后,见她满意的笑容,宛姝也不算辜负了这难得的雪景。 当然脸色最难堪的莫过于一旁的叶昭灵。她脸上表情僵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宛姝,令人毛骨悚然。 太后转头看着容浔,见他望着宛姝的神情温柔似水,柔笑道:“想不到沉贵人竟有如此才艺,看来离晋封的日子不远了。不如哀家今日就顺水推舟,将沉贵人封为良媛,如何?” 宛姝闻言一震,眼神中闪过迷惘,她起身恭敬道:“太后抬举臣妾,是嫔妾之幸。只是嫔妾被封贵人时已是流言四起,所以不敢再攀高位。” “还请太后三思!”叶昭灵咬唇,投来一个哀怨的眼神,怒道:“沉贵人并无皇嗣,就这样晋封,恐怕有些不妥。” 澜泱闻言笑道:“想来叶良媛晋封之时也并无皇嗣,怎的叶良媛就晋得,沉贵人便晋不得呢?” 叶昭灵被澜泱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转头看向容浔。 容浔笑了笑,并没有把叶昭灵的话放在心上,索性应道:“朕觉得太后的提议甚好,正好今日朕与太后心情极佳,就封沉贵人为良媛,皇后以为如何?” 文锦定了定神,转头望向容浔,点头道:“太后和皇上做主就是。” “好!”容浔看向宛姝:“贵人沉氏,晋封为良媛,赐封号。” “皇上喜欢沉贵人,赐个封号也是应该的,等明日本宫着内务府的人挑选几个吉利的字选做封号。” “皇后不用如此辛苦,朕已经想好了。” 文锦微微一怔,略显惊讶,但马上恢复了常态:“沉贵人可真是有福气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妃嫔们不由得议论起来。叶昭灵斜睨宛姝,冷哼一声便转过了身子。只有澜泱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眉目含笑地望着宛姝。 “姝儿容颜似珍奇美丽之玉石,且又为朕爱慕之女子,就为瑄字如何?” “甚好,甚好。”太后神色和缓无比,看得出来她也很满意宛姝:“等皇帝挑个好日子,晋封你为瑄良媛罢。” 宛姝咽住话,红了脸。随后缓缓起身,恭谨道:“嫔妾谢过太后娘娘。” 这场雪景以太后乏了要回宫休息为由提前结束了,宛姝似乎也有些累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瑄良媛留步。” 叶昭灵追上前的一瞬,宛姝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飘进鼻翼,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侧眸瞥向宛姝,冷冷道:“你不要觉得自己家世甚好,又有美貌便就可以如此得意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宛姝似有不解,“叶良媛此话怎讲?” 叶昭灵那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宛姝,如午后的玫瑰一般,摄人心魄。“那日让你逃脱也便罢了,今日你又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出尽风头得以晋封,我便不信每次你都有好运气,走着瞧吧!” 宛姝望去,叶昭灵身着淡粉色宫装,将她的气质衬得格外温婉,可她眼神里的锐利和直白,却冲散了她身上所有的柔和。 “叶良媛说笑了,华阳宫之事本就是你无中生有,怎的却说是让我逃脱?”宛姝眼里藏着笑意,“今日之事也是叶良媛让我演奏的,只是我今日得以晋封,还要好好谢谢叶良媛呢。” “你!”叶昭灵眯起眼睛,一步一步走近她,“那便看看以后你还有没有如此好的运气!” 随后叶昭灵冷哼一声,斜睨了宛姝一眼,便带着若弦离开了宁圣宫。 望着叶昭灵远去的身影,清如白眼道:“如今她与小主平起平坐,口气还这么轻狂!” “罢了。”宛姝眸色微暗,“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理她做什么。” 回到斜阳居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没来得及走进正殿,便听到李安衡在后面的声音。 “李公公,有何事?”宛姝微微颔首道。 李安衡行了个礼,随后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宛姝,“回小主,这是陛下赏给您的晋封之礼,因着紫宸殿还有政事,所以托奴才给您送来。” 宛姝示意清如接过了那个盒子,微笑道:“多谢公公,明日我亲自去谢恩。” 打开盒子后,里面是一块雕凤白玉,反正莹润柔和的光泽,一看就是上等好玉。 宛姝一边欣赏着这枚白玉,一边走入正殿,却听到一身影立于正殿之中。 “可喜欢?”身影慢慢走近,烛火之下,容浔的脸庞像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柔和又动人。 “陛下差李公公来送礼,自己却又躲在嫔妾的斜阳居,没的叫人笑话。”宛姝强装镇定的仰头看他,脸上是如往常的平静,可两边的耳朵却是红得不成样子。 容浔也不言语,只是望着她笑。随后又拿出一支如拇指大的南海珠,走近人后便插在了人的青丝上。宛姝低垂轻笑,那南海珠便跟着晃了晃,莹润的光泽几乎要晃花了人眼。 “你还没回答朕呢,到底喜不喜欢?” “若是独一份,嫔妾自然是喜欢的。”宛姝双眸泛光,望着容浔的眼里也带了几分欣喜,“陛下也还没回答嫔妾呢。” 容浔眯了眯眼,蓦地倾过身子,缓缓道:“怎么朕来自己心爱女人的宫里,爱妃都不肯?”随后手指掀起她的青丝,指间停在她的耳畔,低声道,“自然是独一份的,别人都没有。” 宛姝愣了一下,似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心头。宛姝欣喜道:“嫔妾也没什么能送给陛下的,不如...陛下想听什么,嫔妾弹给陛下听。” 容浔拉过宛姝,鼻尖贴近她的额头,浅浅气息环绕在二人的周围。宛姝光顾着细细欣赏容浔身上那股好闻的龙涎香,没察觉到眼前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回礼不急,左右朕今晚宿在斜阳居,爱妃可慢慢想就是。” 宛姝取过琵琶,落座于容浔身前,五指攀上琵琶开始演奏起来。容浔不动声色地看着宛姝,只觉得天下一切都不及此刻她身着白衣抱着琵琶般耀眼。那身影被衬得越发明亮,她笑起来,眼睛弯如天上的新月,晶莹透亮。 曲毕,宛姝抬头,却对上了容浔带有浅浅笑意的双眼。 这一晚,便是良辰美景。 第6章 小产 半月后,容浔选了个好日子,为宛姝举行册封典礼。虽说是个良媛,但比起贵人的仪式,还是繁琐了些。 晋封这日,宛姝身着黄色长裙,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一头青丝梳成华髻,莹亮如雪的明珠点缀在发间,繁丽华贵。 宛姝莲花移步来到紫宸殿,姿态卓然,笑意舒朗,随后柔柔俯身,甩帕,“嫔妾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万福,皇后金安。” 文锦满意地点点头,“瑄良媛很是得体,今日被封为良媛,来日要是能诞下个一男半女,封嫔封妃,便是指日可待了。” “不着急,姝儿身子不好,再养养。”容浔话落,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惑人笑意。 宛姝倒是不以为然,神色从容地恭敬道:“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的教导。” “好了,起来吧,跪久了小心膝盖疼。”容浔三步并作两步,扶起了宛姝。宛姝眉心微动,还给容浔一个浅笑。 文锦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满是愁容,缓缓叹了口气。 走出紫宸殿时,文锦的心结似乎还是未打开。 一旁的侍女司琴倒是瞧出了什么,安慰道:“娘娘放宽心,到底也只是个良媛而已,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的。” “是啊,只是个良媛。”文锦抬眼看着天空,眼底深处泛着恍惚,“只是个入宫不到半年,连升两位,还让圣上亲自赐封号的良媛。” “陛下也真是的,随便赏个封号就是了,竟自己亲自来拟,不是存心惹娘娘不痛快吗?”司琴似乎心有不甘,替文锦打抱不平着。 “陛下喜欢,本宫也无可奈何。只是你刚才的那番话,说过也便罢了,不要再让本宫听到第二遍。” “是。”司琴俯身赔罪。 天气渐渐暖和了一些,宛姝立于锦绣宫内,看着阳光从树影下透下来,明亮耀眼。正当她想回身时,却从远处听到了一阵声音。 ——琵琶的声音。 宛姝的眼神明亮了几分,她顺着乐声而去,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流云殿殿前。宛姝踏步而入,见殿内床榻桌柜齐全,但桌椅陈设却很是质朴,四壁粉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透着素净典雅之气。 见有人进入,女子放下琵琶,转过身子这才发现宛姝的存在,连忙起身行礼,“嫔妾流云殿才人温氏,见过瑄良媛。未曾远迎良媛,实在是失礼。” 宛姝扶起她,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子羞态,娇艳绝伦。 宛姝连忙收回视线,笑道:“一直听闻流云殿有一位温才人貌美如花,却因为抱病不得空见到。今日一见,才人的容貌果真让人过目不忘。” 温潇月双目婉转,含羞带怯,柔柔道:“良媛谬赞了,嫔妾不过蒲柳之姿,又因身子虚弱,只是一个不得宠的才人罢了。” “才人何须妄自菲薄,我可是听到才人的乐声才急着赶来的,这样上好的乐声,又怎会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说到这里,宛姝垂眼望向琵琶,只觉得有些不自在。 当初的她就是因为乐声才得宠,容浔因为乐声注意到她,难保不会注意到别人。见潇月话声轻柔婉转,肤色白皙,实在是个出色的美人儿。 潇月掩面笑道:“良媛此话真是折煞嫔妾了,只是皇恩浩荡,又岂是嫔妾可以承受的。倒不如琵琶声,来得赏心悦目。” 宛姝颔首,“我倒是与才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不如再来一曲如何?” “是。”潇月应道。暖阳洒在她精致的脸庞上,乐声中似乎汇成一副鲜明的风景画。宛姝也闭上双眼,沉醉在曲声之中。 冬天眼见已经过去了,空气有些湿润,却依旧带着些许寒意。这日,宛姝受到舒妃的邀请,前去华阳宫品茶。 宛姝想到此前华阳宫之事,不由得头皮发麻,脚底发软。神色恹恹地别过了头。 棠音看出宛姝心中所想,于是开口道:“小主还是去吧,否则舒妃娘娘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一想到那日,我便有些害怕。”宛姝眨巴着眼睛,不愿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一切。 “奴婢知道,只是这次听说还有几位小主同您一起,小主不必害怕。” 宛姝看着棠音,心中颤动,于是便点了点头应了。 宛姝是第一个到的,依次而来的还有叶昭灵,云贵人与澄婕妤。 再踏入华阳宫时,宛姝只觉得喉咙发干,似乎小产那日的景象依稀在眼前,努力不再回想那日的事情,只低垂着头品尝着自己的茶。 舒妃懒懒地端起桌子上的骨瓷茶杯,轻轻用茶盖拂去水面上的茶沫,淡笑道:“想着好久没和姐妹们叙旧了,小产后的身子也调理得差不多了。今日刚好有空,便邀请你们来华阳宫一聚。” 随后舒妃的目光落到宛姝身上,目光微动。“瑄良媛是第一次来本宫这儿吧?你现在是圣上身前的红人,可别拘束了才好。” 宛姝抿了抿嘴巴,颔首道:“是,多谢舒妃娘娘。” 道过谢后,宛姝垂眸,将唇角的笑意转化为苦涩。 云贵人也端起桌上的茶杯,闭眼享受般的闻了闻清香,赞不绝口道:“舒姐姐宫里的可真是好茶。” “妹妹过奖了。”随后舒妃放下茶杯,看向云贵人那对她来说甚是碍眼的小腹,笑道:“妹妹怀着皇上的骨肉,宫里自是挑着好东西送去了。难为妹妹还肯看上本宫这里的东西。” 云贵人脸颊泛红,放下了茶杯,尴尬地笑道:“舒姐姐哪里的话,谁不知道瑾妃之下便是您获盛宠,嫔妾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又如何能与娘娘相较呢?” “那都是怀孕之前的事了。”说到这,舒妃的目光深远,仿佛在回忆些什么,淡淡道,“失子之后,这华阳宫可真是门可罗雀了。若说起这身子,妹妹是比本宫有福气的,好好珍惜吧。” 舒妃话落,云贵人只好抿抿嘴巴,不再回话。 舒妃并未把云贵人的神态看在眼里,站起身子,笑着说:“初春了,本宫想着去御花园逛逛,不知姐妹们可否愿意陪同?” “舒妃娘娘发话,嫔妾哪敢不从。”叶昭灵赶忙献了个殷勤。 一行人来到了御花园,风中还透着些许微凉,御花园中的湖水也逐渐展现清澈的容颜,湖面上留着春风划出的层层涟漪。 澄婕妤不知何时站到了宛姝身边,幽幽道:“在这宫里,有时就和这池里还未开的荷花一样,身不由己。” 宛姝蹙眉,转头看向她,“娘娘已是婕妤,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何谈身不由己呢?” 澄婕妤凄凉地笑道:“如今你得圣上盛宠,自然是不懂这身不由己。” 宛姝虽不解澄婕妤何出此言,却还是安慰道:“娘娘有娘娘的身不由己。嫔妾也自是有嫔妾的身不由己。就算获宠,也要担心这荣宠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在这宫中,到底也是孤苦一人罢了。” “谁说不是呢,获宠担惊受怕,无宠任人践踏。”澄婕妤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邃,让宛姝看了悲伤。 话落,宛姝注意到一旁站在湖边的云贵人。望着她略略鼓起的腹部,宛姝有些担心。正当她准备前去告知她一声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事情总是以它最出乎意料的方式上演,宛姝见云贵人站直了身子,紧闭着双眼,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忽然宛姝见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着,美丽的面庞上透露着不甘,随后便明晃晃地跌落在湖中。 见此宛姝不由得捂嘴大叫,她眉头紧蹙,被吓得连连后退。纵使脸上再云淡风轻,也无法掩盖内心的疑惑与慌张。 “发生什么了!”远在纤羽桥上的舒妃与叶昭灵闻声走来,见此场景也不由傻了眼。 “快救云贵人!”此时此刻,澄婕妤倒是出奇地镇静,连忙唤过身旁的小厮,让他跳进去救人。 几个小厮一同跳进湖中拉起了云贵人,见云贵人浑身冰冷,不停地抖动着,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嘴里也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澄婕妤把云贵人带回了自己的重华宫,并吩咐人照看着。与此同时,澄婕妤派人前去宣太医,宛姝也派人赶忙将此事禀告给了身上和皇后。 第7章 帮凶 和意料中的一样,云贵人的孩子没了。她瘦弱的身躯显得僵直而无助,呼吸微弱。 在太医退下配药的时候,澄婕妤突然抓住了宛姝的手腕,严肃道:“一会圣上来,无论云贵人说什么,你都不要承认是你看见她自己跳下去的,听见了吗!” 宛姝被吓了一跳,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地点了点头。 澄婕妤看着她,见宛姝神情拘谨,略显紧张,真诚的脸庞上,着不谙世故的稚嫩之色,澄婕妤又狠了狠心道:“记住,要想活命,就按本宫说的来!” 容浔与文锦赶到重华宫时,云贵人已经醒了,她用力起身,谁知身子却一倒,忙跪在了容浔面前,哭道:“求陛下为嫔妾做主啊!” 容浔连忙扶起云贵人,脸上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起来,有话好好说。” 云贵人抽泣着回到榻上,显得神思恍惚,气息奄奄。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澄婕妤率先开口,“云贵人落水之事恐怕不是意外,还请圣上和皇后明察。” 容浔仿佛对这句话来了兴趣,他连忙看向澄婕妤。站在澄婕妤身旁的宛姝,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她看着眼前的云贵人,意识到此事的不简单。 文锦看向云贵人,语气柔和,却铿锵有力:“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一道来。本宫和陛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云贵人调整情绪,抬手擦拭了脸颊上的泪珠,纸一样惨白得脸庞更加消瘦不堪,委屈道:“舒妃娘娘邀请嫔妾们前去饮茶,却不想处处针对嫔妾,奈何嫔妾身份不及娘娘,只好忍气吞声。” 云贵人神色无助,脸庞顿时黯然失色,喘了口气后,又继续道:“后来舒妃娘娘又唤嫔妾们陪同她去御花园,没想到在湖前,嫔妾与娘娘争论了几句,她便..便推嫔妾入水!” 云贵人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可宛姝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文锦没有回话,蹙起眉头思忖片刻,随后唤过司琴:“去请当时在场的所有妃嫔前来重华宫。” 在文锦宣她们来之前,重华宫此刻弥漫着压抑的感觉,这种感觉,不禁让宛姝感到窒息。 片刻,司琴带着舒妃和叶昭灵来到了重华宫。文锦双眸微抬,怒道:“舒妃,云贵人落水之事,你可知晓?” 舒妃的眼睛刹那间有些失神,而后恢复神态,对上文锦的眼神,“臣妾知晓。” “好,那云贵人说,是你推她入水,你怎么说?” 还未等舒妃开口,叶昭灵倒是按捺不住情绪,突然跪下道:“皇后娘娘,嫔妾作证!舒妃娘娘并未做过此事。当时娘娘一直与嫔妾在一起,从未和云贵人在一起,何来的推云贵人入水一说啊!” “叶良媛!亏本宫以前觉得你为人善良!没想到你与舒妃狼狈为奸!”澄婕妤也不服输,倒是让叶昭灵隐隐有了害怕之意。 “嫔妾...”面对澄婕妤的回应,叶昭灵知趣的闭上了嘴。 舒妃突然冷笑了一声,她神色和缓,毫无浮躁之色。“皇上,若臣妾说没有,您会相信臣妾吗?” 容浔并未回复。 宛姝缩在一旁,双眼瞳孔剧烈地收缩,双手也蜷缩着,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珠。 没想到,容浔瞟了一眼眼前的宛姝,沉声道:“当时你也在?” 容浔的话令宛姝猝不及防,她忙避开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是。”宛姝点了点头。 “那你说,朕只信你。” 话落,澄婕妤立刻回过头死死盯着宛姝,感受到澄婕妤的目光,宛姝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纵使心中翻腾着无数个念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宛姝略略沉吟,刚想开口,忽而看向了叶昭灵,想到那日惨死在大雪中的春柳,胸膛里翻滚着强烈的怒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两者几乎是同时涌动而来。 她握紧了拳头,低眉沉思的的神态,仿佛陷入了遥远的怀想。 宛姝抬眸,毅然决然地对上了容浔的目光,“之前的事嫔妾没有看清,但是云贵人落水之时,的确是只有舒妃娘娘与叶良媛在池边。” 说完,宛姝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呼吸沉重而急促。” 澄婕妤的额头也冒出细密的冷汗,随后舒了一口气,看着舒妃叹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落,舒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宛姝,声音止不住的颤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污蔑本宫?”随后她跪在容浔面前,委屈道:“陛下,臣妾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又怎会如此狠心要除去云贵人的孩子呢?” 容浔并未说话,转头看向文锦,“皇后做主就是。”他那副冷冰冰的神情,似乎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文锦点头回应,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显得神色凝重。 “良媛叶氏。”文锦顿了顿,“身为后宫嫔妃,知情不报。禁足仪元殿半月。” 叶昭灵刚想解释,却被容浔一个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舒妃柳氏,谋害云贵人腹中之子,褫夺封号,便降为嫔罢,即日起搬离华阳宫,迁到流裳居居住,任何人不得探望。” “不!”柳氏瞬间感觉心如死灰,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坍塌了,她连忙向前拽住容浔的衣角,泣不成声道,“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今日是臣妾邀请云贵人喝茶的,若真想害她腹中之子,臣妾定会找一个偏僻且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啊!” 澄婕妤瞪着柳氏,怒道:“事到如今,柳嫔就不要挣扎了。自云贵人怀孕起,你便处处看不顺眼。这些陛下与皇后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陛下还留你性命实在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就不必再解释了!” “陛下…陛下!”柳氏对澄婕妤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地冲容浔哭道。 容浔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连眼皮都未抬,冷冷道:“静婉,流裳居倒是偏僻,适合你静心思过。待你思过完毕,再来与朕说这些。”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将衣襟从柳氏的手中拽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重华宫。 “陛下!”柳氏大叫着,想要追上容浔,却被澄婕妤拦在身后,只得瞪着她。 文锦缓缓叹气,转向云贵人,安慰道:“本宫念在你丧子,着晋为云良媛。”文锦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你还年轻,养养身子还会有的。” “是,嫔妾谢过皇后娘娘...”云良媛虚弱回应道。 话落,文锦看了一眼跪在一旁虚弱无力的柳氏,便也离开了重华宫。随后柳氏像疯了一般大喊大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冒出微不可察的细密汗珠。 “柳嫔疯了,拖下去罢。”澄婕妤目光朦胧,仿佛隔着一层缥缈的云纱,令人难以捉摸。 “谁敢动本宫!”柳氏突然呵斥道,手指哆哆嗦嗦地抬起,直指澄婕妤的鼻尖,半晌才缓过气来,只一个劲呵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 澄婕妤不温不火,直视着柳氏,一步一步走近她:“从你跟着瑾妃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也就断了。瑾妃曾害过我的孩子,那如今...我便也让你尝过失子之痛!” “孩子...我的孩子。”柳氏目光幽幽地望着澄婕妤,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的孩子原来是被你...为什么..为什么!你疯了!” 澄婕妤不以为意,愤恨道:“你跟着瑾妃自然是春风得意,可我却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我心中的痛你又如何能懂!” 话落,柳氏瘫倒在地,眼神闪了闪,声音仿佛云朵般飘忽不定,“我也不想的...可如今后宫除了皇后,瑾妃独大,我又有何本事与她相争?自然是她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你糊涂啊!”澄婕妤不动声色地隐藏起那段痛彻心扉的过往,淡淡道,“当日你为婕妤,我为嫔位,若我们二人联手,未必不能奈她如何。” 宛姝见澄婕妤平静的面孔上,折射出关切的表情。澄婕妤喃喃道,“静婉...怪你承宠之心,如此急躁...” 柳氏不再回话,眼睛里闪着点点流光,似乎对这个世界的讽刺。澄婕妤也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唤人将她拖了下去。 叶昭灵不停地向后退,想不动声色地退出重华宫,不料却撞到殿内的金箔屏风,不禁惊呼出声。 澄婕妤转身望向她,整理好情绪缓步向她走来,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盯着不放,眉眼间尽是冰冷。 “嫔妾...”叶昭灵越想越怕,面色也开始惨白,眉毛拧成一团,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澄婕妤,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在叶昭灵还没回过神之时,只听“啪”一声,一个耳光甩在了叶昭灵的脸上。 澄婕妤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吓得叶昭灵赶忙跪下赔罪。“嫔妾知错,还请婕妤娘娘恕罪!” 澄婕妤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呵道:“柳静婉是你的表姐,是不是?” 叶昭灵似乎是惊讶,嫩白的手指捂着微红的脸颊不知所措,只怕柳氏的过错会牵连到自己头上,只得硬着头皮缓缓开口道:“是...不过只是远方表姐,原是没有什么情分的...” “是吗?”澄婕妤嗤笑出声,看向叶昭灵的眼神带了几分嘲讽,“柳嫔为舒妃之时,见你整日没事儿就往华阳宫跑。如今舒妃降位禁足,你倒是急着撇清关系了。” “娘娘恕罪!”叶昭灵嘴唇泛白,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留下来,打湿了鬓侧的头发,贴在了脸颊之上。 “让本宫恕罪,倒是可以。”澄婕妤瞥了一眼,淡淡道,“皇后罚你半月禁足,那本宫便就罚你解除禁足后便连着一月来到华阳宫宫门口,跪上两个时辰再走,到底也要尽尽你对表姐的情分啊。” “娘娘...” 还未等叶昭灵再开口,澄婕妤仿佛无视了她般,嘱咐两句床榻上的云良媛后,便带着宛姝走出了重华宫。 宛姝走出重华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亮悬在空中,仿佛要冲破深宫中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 澄婕妤那双清丽的眸子望向她,缓缓道:“天色晚了,本宫送你回去。” 宛姝知道她是有话说,便没有拒绝。二人并肩走在石子路上,仿佛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那日柳嫔小产之事,是本宫连累了你。”澄婕妤率先开口,那双眼眸澄澈如水,却又隐隐笼了一层薄雾。 宛姝震惊,却还是和缓道:“娘娘何出此言。” “如你所见,柳嫔小产是本宫所为,只是没想到被有心人利用,转头便冤枉了你去。”澄婕妤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又拖你下水,本宫对你着实有愧。” “娘娘言重了。”微光之下,宛姝微转眼眸,“后宫争斗此起彼伏,娘娘也是防不住的。况且今日之事也不算全为了娘娘,嫔妾也是有私心的。想来也算娘娘成全了嫔妾。” “如此甚好,不然本宫便夜不能寐了。只是你初初入宫,刚获盛宠,就让你见到了如此不堪的宫闱之事,实在是本宫的不是。” 闻言,宛姝凄凉一笑:“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都是寻常事罢了,娘娘也不必太过在意。” 澄婕妤显然是没料到宛姝会说出这种话,略微有些惊讶,“起初本宫还怕你遇到此事心绪不佳,如此看来实在是本宫多虑了。不过你身在后宫,若是有力不从心之事,尽管来重华宫。” “是。”宛姝微微颔首,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句话,“敢问娘娘,今日之事到底是何用意?” 澄婕妤荡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很快又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云良媛本是我宫中的人,依附我许久。后被皇后调去了华阳宫居住,明里暗里受了柳嫔不少的气。”那笑容竟泛着沧桑之意,继续道,“后来云良媛有了身子,因着她身子不好,太医说这孩子到底是保不住的,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宛姝轻轻摇头,淡然道:“嫔妾早该猜到,只是没想到竟是真的,倒是可怜了云良媛。” “在这宫中生存,哪有不苦的。”澄婕妤也颇有几分可惜的意味在里面,“那日在桥上,也是云良媛有意为之。只有传出去她为难你,今日之事才不会将你卷进来。” “嫔妾明白。” 说话间已到了斜阳居,拜别了澄婕妤后,宛姝独自走回宫内,回荡着那句她离开时澄婕妤对她说的话。 在这宫里,每个人都是可怜且可恨的,从而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她被陷害,侍女被杖毙,她便是可怜的;她今日为保全自己而说谎,她是可恨的。 她不值得自己同情。 宛姝懒散地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远处。她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又会有多少人从高位被拉下、被陷害。或幽禁、或死亡。 宛姝阖眸,眼底的情感一丝丝褪去,最终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8章 站队 近几日重华宫不停地往斜阳居送去好东西,只要是明眼人,便都看得出重华宫和斜阳居两宫的关系逐渐交好。宛姝也和容浔说柳嫔小产之事不用再彻查了,只说过去的事情便过去罢,只要六宫平和最好。 容浔倒是颇感意外,但看在宛姝如此通情达理,他又甚少管后宫之事,自是答应了。可只有宛姝自己知道,若真要彻查,难保不会查出澄婕妤,为了保她,也是自己。 这日,瑾妃刚刚洗漱完毕,坐在镜前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漾出笑意。唤过一旁的绿意,“把澄婕妤请来,就说本宫要与她一同用膳。” 绿意行礼应声,正准备退下时,瑾妃抬手挥道:“顺便把那位瑄良媛一同请来吧,本宫想见见这位新晋的良媛。” 宛姝得知此消息时,着实吃了一惊。她与这位瑾妃娘娘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突然被唤过,定是凶多吉少。总觉得此次去定是和柳静婉的事脱不开关系。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瑾妃的命令,只怕由不得她来反抗。 这也是宛姝第一次感觉到高位娘娘的压迫感。 这是宛姝第一次踏足凤仪宫,不比坤宁宫的华丽,却还是让宛姝瞠目结舌。 洁白萤石砌成的大殿内,巨柱撑起高渺的殿穹,远远望去,充满了琉璃般的光华流转。 宛姝踏步而入,微微俯身行礼,“嫔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瑾妃挑眉,脸上写满了不悦,却还是柔声道:“自家姐妹,就不必拘束了,坐吧。” 宛姝坐在澄婕妤的旁边,眼神时不时地瞟过慕妤姣好的容颜。 见人今日一袭红衣,冷艳妖异,金钗将长发挽起一个简单的髻,衬得瑾妃也妖艳惑人。红衣裳绣了金纹,华丽雅致,犹如空中绽放的烟花。 “也不知道本宫宫里的小厨房合不合你们的口味,瑄良媛,看你那样纤瘦,可要多吃些才好。” “是。” 一阵沉默过后,澄婕妤率先坐不住了,她缓缓开口道:“臣妾不喜欢拐弯抹角,娘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瑾妃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得意味深长,幽幽道:“哪有什么话,只是本宫想与妹妹们叙叙旧,怎的澄婕妤不肯吗?” 澄婕妤虽为婕妤,位份比瑾妃低了两级,却从未有惊慌之意,脸上的淡然仿佛与自己平级般。“既然娘娘发话,臣妾又岂敢不从呢?只是娘娘别忘了,陛下下了朝还要去瑄良媛那里呢,我们事小,只是娘娘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才好。” 澄婕妤慢条斯理,却句句带刺地扎向瑾妃。 瑾妃显然被激怒了,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怒道:“高莲曦,你以为你害了柳静婉,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娘娘说笑了。”澄婕氏抬眸,缓缓对上其目光,“臣妾从未没害过任何人,娘娘无凭无据,若是传到陛下耳里,免不了要遭受申饬,想来得不偿失,娘娘您说是不是?” 瑾妃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看向澄婕妤,不屑道:“你少拿陛下来压本宫,如今的重华宫可不比往日了,婕妤还以为自己如往日那般能时时见到陛下吗?”随后瑾妃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金钗,得意道,“你的婕妤之位还是陛下念在你失子之痛才加以晋封的,如今无子无宠,你拿什么和本宫比?” 澄婕妤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并未把瑾妃的话听进耳里,只淡淡道:“是啊,臣妾失子失宠到底是拜谁所赐,想来娘娘不知晓,陛下定是知晓的,只要陛下对臣妾还有那么一点怜惜与心疼,臣妾就不怕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拜谁所赐四字,瑾妃的表情一瞬扭曲了几分,旋即恢复常态,一如既往的清冷高贵。“婕妤还是好好珍惜着点这福气吧。虽说陛下不是无情之人,但像你这种留着陛下怜惜过日子的人,只怕到时...” 瑾妃没在说下去,只冲澄婕妤挑了挑眉。 澄婕妤有意与瑾妃抗衡,扬起下颚不服输道:“臣妾之事,还是不劳娘娘费心了。” 瑾妃的目光移到宛姝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徐徐道:“瑄良媛还年轻,可别走错了路。” “是。”宛姝不敢说多余的话,只得在一旁谨小慎微。 二人离开后,瑾妃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呼吸着。 “娘娘。”绿意忙端着一碗莲子汤走过来,“娘娘莫要生气,当心身子啊。” 瑾妃接过那碗莲子汤,眼神瞬间变得冷漠,狠狠地摔了下去。 又是夜。 宛姝突然间从梦中惊醒,握着被角用力地呼吸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雨水的坠落声跟着那节拍的韵律,一遍遍敲击着宛姝的心脏。 “小主!”棠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捧着莲心红枣汤,掀开帘子道,“小主又做噩梦了,喝点汤吧,能睡得安稳些。” 宛姝接过汤羹,眉头紧皱,略略喝了两口,担忧道:“我亲眼见着云良媛落水,如今想起来还是难受得紧。” “是啊。”棠音也附和道,“只是她们之间的争斗,将小主连带上,对小主来说也着实不公平了些。” “棠音,我好怕...”宛姝突然握住棠音的手,语气隐隐颤抖道,“我怕有一天,我也会这样遭人算计。” 棠音蹙眉,反握住宛姝的手,“小主放心,如今您得陛下盛宠,宫里自是没人敢来加害于您的。” “盛宠...。”宛姝漫不经心地笑着:“这盛宠,怕是最难以抓住的东西。你瞧那柳嫔,瞧那叶良媛,陛下说处置便也就处置了,没有一丝情份。” 棠音仿佛极力回忆着,若有所思道:“若说她们二人,大概是咎由自取。且那日柳嫔小产之事,不正是那叶良媛派人污蔑您,她落得今日下场,实在是不值得人同情。” “那日她为了陷害我,当真是费劲了心机。”似乎是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宛姝白皙的脸颊上带起一丝薄汗,随后黛眉微微蹙起,“只是我不理解,她为何要加害于我。” 棠音扶起宛姝,将靠枕垫在了人的背后,淡淡道:“说起此事,奴婢事后倒是留意打探了一下,似乎是小主承宠那日,陛下翻的本是她的牌子,大抵是觉得您抢了了她的恩宠罢。” 宛姝身着一席白色寝衣,更衬得她愈加孱弱,闻言宛姝不由得轻咳两声,连话说得都是断断续续的,“恐怕...也是有了柳嫔的授意,不然...不然凭她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是啊,今日听澄婕妤话里的意思,怕攀扯上了柳嫔也未可知啊。”棠音轻轻拍打着人宛姝的背,又喂了几口汤羹,担忧道,“您的身子切记不能再劳心劳神了,喝了汤羹能安睡些,小主早些安寝吧。” “好。”宛姝躺下后,却全然无了睡意。只觉无望在蔓延,于沉静中崩裂。 次日,宛姝起床后,对着铜镜瞧了瞧,眉眼里又添了些莫名的愁绪,淡妆裹面,素容却美胜任何铅华。 随后轻启朱唇:“时辰还早,去紫宸殿吧。” 还未等宛姝起身,只见李安衡的身影踏入殿中,忙不迭地过来行礼,“参见瑄良媛。” 宛姝停下脚步,疑惑道:“请问公公找我何事。” “陛下刚下旨让您来紫宸殿伴驾呢。” 话落,宛姝的眼神看向棠音,棠音也垂眸浅笑,开口道:“李公公有所不知,我们小主正要去见陛下呢。” “哎呦,可见小主与陛下情意相通了。”随后宛姝便跟着李安衡,缓步来到了紫宸殿。 此时的容浔已经褪下了龙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明黄锦服,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倚在龙椅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宛姝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容浔身后,抬起手拍了一下眼前人的肩膀。容浔手下的笔一顿,不知是自己写得太认真,还是身后人脚步太轻,竟没发觉有人来了。 宛姝的手正准备拿下去的时候,容浔突然放下笔,抓住了那双玉手,打趣道:“来得这样快?” 宛姝害羞地缩回了手,幽幽道:“若嫔妾说在陛下宣嫔妾来之前,嫔妾就打算来了,陛下会信吗?” “信,为何不信。”容浔看向宛姝的目光微微一凝,“朕与你自然是心有灵犀的。” 宛姝满脸羞涩,双颊绯红:“不知陛下让嫔妾前来所谓何事?” 容浔拉过宛姝,“朕已有好几日没听到你的琵琶了,真是想得紧。” “陛下想听,嫔妾弹给陛下听就是。”唤过棠音,取来紫宸殿内的琵琶。宛姝突然垂眼道:“只是如今后宫姐妹众多,陛下难免顾及不过来,怕是不能日日听到嫔妾的乐声了。” “吃醋了?”容浔倒也不恼,似有玩味的眼神看着宛姝的神态。 “后宫这么大,若嫔妾个个儿都要吃醋,岂不是吃不过来了。”说话间,棠音已取来了琵琶,宛姝接过,轻弹出音,“说起来嫔妾近日认识一位温才人,对琵琶也是精通得很,怎么不见陛下提起她?” 容浔眼如秋水,微微道:“若她真的出彩,你的出现,也使得她不出彩了。” 宛姝闻言抬眸,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容浔眉眼也弯了些,一如融化的松雪,淡道:“今晚留在紫宸殿吧,别回去了。” 宛姝的手指一顿,嘴角微微莞尔,“哪有妃嫔留宿紫宸殿的,陛下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朕可不怕,朕还想着何时你有身孕,便就可以晋你为嫔了。” 宛姝的脸唰一下变得羞红,她只得低头看着手中得琵琶,低声道:“青天白日的,堂堂君王竟与臣妾这小女子聊这些。” 容浔不以为意,看着宛姝的目光又带了些许暧昧,“姝儿的琵琶乃宫中一绝,朕每每听到,似乎一切烦忧事儿都烟消云散。” 闻言,宛姝眼角含笑,红唇也微微抿起,似要将一切期盼与才情都赋予手下的琵琶,纤纤玉指如蝴蝶般舞动。 一曲结束后,宛姝轻启朱唇,“能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嫔妾的福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嫔妾希望,陛下在对琵琶的喜欢里,也能掺杂一点对臣妾的喜欢。” 宛姝的声音极低,却还是入了容浔的耳。容浔笑道:“瞧你说的什么傻话,朕自然是先喜欢你,而后才是你的琵琶。” 宛姝有些愣怔,脸上红晕飘过,却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别处。 随后容浔起身,那张极好看的脸一寸寸凑近,随后在宛姝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朕要去正殿议事,你便留下来吧。若是闲来无事可让李安衡带你转转,等朕回来。” 宛姝恭谨应了,推开容浔,含羞道:“陛下快去吧,嫔妾等您。” 宛姝被容浔赐予可随时进入紫宸殿的特权,倒是让后宫嫔妃眼热了一阵儿。可如今后宫都知晓,这位瑄良媛是容浔的新宠,自然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可旁人,似乎逐渐成为了眼中钉。 第9章 冤枉 春雨润如酥,草木繁盛,桂馥兰香,天气好了后各宫嫔妃的身子也都渐渐恢复了些精神,今日难得六宫的妃嫔都集聚坤宁宫向文锦请安。 前些日子不是这个宫的妃子抱病,就是那个宫的贵人染了风寒。大概春日就是流感多发的季节。 恰巧容浔也在坤宁宫,大家便也向容浔一同请了安。 “今日倒是难得的六宫同聚。”文锦弯眉浅笑,“温才人,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潇月闻言起身,点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的身子已好了许多。” “那就好,你的身子最弱,可要仔细调养着,切记不可再生病了。” 潇月还未开口,只听瑾妃轻咳了几声,脸色很是不好。 声音让在场的宫嫔将目光都放在了瑾妃身上,见瑾妃的脸色有些许苍白,嗓中似乎也滚动着含糊不清的嘶哑之声。 文锦忙唤过绿意,担忧道:“瑾妃这是怎么回事,可让太医瞧过了吗?” 绿意摇摇头,脸上有些局促不安,“娘娘说不碍事,便就没传太医。” 容浔见状,脸上似有一丝不悦,蹙起眉头道:“如今瞧着,倒不像不碍事的样子。去传章太医过来。” 文锦眼神也看向了瑾妃,柔声道:“瑾妃,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可要当心。” 瑾妃垂下羽睫,盈盈俯身,绛唇轻启,“是,臣妾记下了,只是如今天气阴晴不定,臣妾便也没在意。” “正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瑾妃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缓缓开口:“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定当养好身子,为皇后娘娘分忧。” 话出,文锦的脸色难堪了几分,却也不愿和人一般见识,只得将话题转向了旁人,说话间,章华已然来到了坤宁宫。 章华欲要行礼,容浔抬手道:“免礼,去瞧瞧瑾妃如何。” “是。”章华起身,将手搭在了瑾妃得手腕上,一时间殿内静了下来,不知这位瑾妃娘娘到底得了何种病状。 见章华一直没有说话,文锦温然道:“章太医,瑾妃可是有何不妥吗?” 章华垂眼思考了许久,随后起身行礼:“回皇后娘娘,瑾妃娘娘并无大碍,若要说的话,也只是近日来服用了西麻黄。” 文锦哑然:“那不是清热解毒的东西吗?” “正是。本是好东西,但不宜多加,否则便会出现娘娘此症状。” 闻言,瑾妃轻挑嘴角,冲一旁的叶昭灵使了个眼色。 叶昭灵会意,起身上前,“回皇后娘娘,嫔妾前几日,曾目睹过澄婕妤进出过太医院。” 闻言,澄婕妤手中的茶险些没拿稳,殿内明明春意盎然,可澄婕妤心中只觉一阵寒凉。她望了一眼叶昭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瑾妃的余光扫过叶昭灵,她也扬起下颚得意地回应。 随后瑾妃淡淡瞥过澄婕妤,又转而看向容浔,虚弱道:“这倒是让臣妾想起一件事。臣妾前些天头痛,这两天的食材又不合胃口,便想着亲自去御膳房瞧瞧,没想到碰到了澄婕妤。” 澄婕妤抬眸看向瑾妃,眼神里不禁带有一丝探索和目光,仿佛等待着响在她头上的霹雳。 “臣妾刚想去问问她,却被她的侍女拦住,见这样臣妾也就没了心情。今日恰巧章太医说起此事,臣妾倒觉得,在时间上,也只有澄婕妤去过御膳房。” “瑾妃娘娘说得正是。”叶昭灵邪笑道,“若不是澄婕妤存了心思要害瑾妃娘娘,何以在时间上如此刚好,况且去过御膳房,又去过太医院的人,也只有澄婕妤了。” “陛下。”澄婕妤连忙起身,烦躁感一时间涌上心头,“臣妾的确向太医院要过西麻黄,但只是用来加入臣妾的药膳里而已。至于刚才瑾妃娘娘所说进入御膳房之事,臣妾并未去过,还请陛下明察。” 容浔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想要舒尽心中郁气。随后看向瑾妃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良久,容浔缓缓开口,“瑾妃,你可有证据?” 瑾妃唤过一旁地绿意,见人忙不迭地从怀中拿出一块布料,随后瑾妃开口道:“陛下请看,这是臣妾在御膳房发现的,据臣妾所知,只有婕妤位份才能用此布料,而后宫婕妤位份的,也只有澄婕妤一人了。” 宛姝探了探身子,看清了那块布料确实是只有婕妤的位份才配用。如此一来,便就坐实了谋害瑾妃一事。 宛姝连忙起身,单膝跪地,“婕妤娘娘的为人,陛下是再清楚不过的,若只因布料而疑心娘娘,嫔妾觉得怕是不妥。” 瑾妃那双凌厉的眸子看向宛姝,毫不客气地回绝道:“那瑄良媛倒是说说,若澄婕妤未去过御膳房,那御膳房为何会有她的东西。难不成,还是本宫专门偷了她的布料去污蔑她?” 宛姝仰头,对上瑾妃深邃的双眸,“既然寻到了,证明瑾妃娘娘也是去过御膳房的。瑾妃娘娘身为妃位,去布衣局寻一件婕妤的布料,怕也是轻而易举。” “好了。”文锦庄严的声音传入耳里。“既然澄婕妤承认自己取过西麻黄,那瑾妃一事怕与你脱不开关系。本宫只好将你禁足再做打算,陛下觉得呢?” 后宫之事向来是文锦掌权,容浔也会给文锦足够多的权利,只是如今的后宫,怕已经不是容浔初登基时的后宫了。 容浔看向澄婕妤,终究不忍心,随后道:“澄婕妤是不懂这些的。依朕看,这件事不如交给皇后再查查,不能冤枉了一人。” 正当瑾妃露出得意神情之际,容浔的话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连忙开口:“陛下,时间上只有澄婕妤对得上,不是她还能有谁!” 容浔冷眸看向瑾妃,瑾妃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容浔明明长相白皙且精致,偏偏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夺目得让人无法呼吸。 文锦闻言,朱唇轻启,笑意盈盈道:“是,臣妾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后宫之事交给你,朕很放心。只是宫里接二连三的闹出这种事情,实在是皇后的失职。”容浔没有一丝犹豫,继续道,“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朕当真要怀疑皇后管理后宫的能力了。” 容浔素来不愿插手后宫之事,今日这番话,说得文锦脸颊有些发烫,却还要故作平静,显得紧张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容浔那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有着一个宽阔的世界,令人难以洞悉,纵使文锦跟了他这样久,却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说罢,容浔起身,便离开了坤宁宫。整个殿内安静了下来。阳光拂过窗外的绿叶,吹得人心惶惶。 瑾妃美目流转,随后落在文锦身上。她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随后徐徐开口,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在里头,“那就请皇后娘娘好好查查了。” 文锦并未在意,恢复神态后,晶莹剔透的翠绿簪子低垂着流转。抬手轻轻抚了抚簪子,发出泠泠声响,“那是自然,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是会查得水落石出。”随后唤过一旁的侍女,“瑾妃累了。绿意,扶你娘娘回去休息罢。” 瑾妃冷哼一声,赌气般的转身离去,叶昭灵见状,悚然一惊,也惺惺跟在身后离开了。 没一会儿在座的妃嫔便也都陆陆续续地退下了,正殿只剩下跪在地上的澄婕妤和宛姝。 澄婕妤淡抿唇瓣,轻轻颔首,“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文锦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澄婕妤不必放在心上,此事也是陛下有意偏袒你,这件事本宫会查清楚的,你且先回去吧。” “是。” 宛姝扶起澄婕妤,离开了坤宁宫。 文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床榻上,思绪像水池开了闸一样涌出来,把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冲得荡然无存。 她自十四岁起就被指给了容浔,她比容浔小上一岁,如今算来,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也有十年之久了。 可即便是如此之久的时间,她也从来未真正的走进过容浔的内心,她深知自己之所以能成为皇后,只是因为自己的家族,自己的身份。 身为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得到了一切东西,却唯独没有得到夫君的爱,何其可笑。 文锦轻抿红唇,一副幽怨的模样,眉目间隐约流出来淡淡的哀伤。只因她是出身大家的名门贵族,更要处处都端庄,不能让人挑出一丝错来。 只是这样无趣的她,早已被容浔厌倦了吧。 她越擦,那泪却掉得越多,像坠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无声无息地浸湿了玉枕。 第10章 身孕 回到凤仪宫的瑾妃正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披着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右手上的尾甲不停地敲打着扶手,而站在一旁的叶昭灵则是战战兢兢的。 “娘娘...。” “叶良媛。”瑾妃眼尾轻撩起些许弧度。瞥了瞥身侧的人,清淡的嗓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别忘了你当初来求本宫时都说了些什么。” “嫔妾自然是记得的...”叶昭灵局促地抿着唇,只能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 自柳嫔被禁足后,叶昭灵在后宫便没了依靠,望眼如今的后宫,皇后之下便就是瑾妃,自己的后宫之路漫长,总得寻求一丝依靠。随后便三番五次地来凤仪宫请安。 终于在最后一次,答应瑾妃以除掉澄婕妤为由,瑾妃才肯将她留在身边。今日之事,也是她自己想了许久才和瑾妃商定的。 叶昭灵惶恐不安地看到瑾妃,“只是没想到陛下有意偏袒澄婕妤,这才失算。” “高莲曦如今得陛下庇护,再加上之前柳静婉失子与降位一事,本宫自然是看不下去的。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是失误,本宫也不必再留着你了。”瑾妃淡淡的声音里弥漫着绝情与凉意。 叶昭灵握紧拳头,想到柳氏之事,狠了狠心道:“是,嫔妾定不负娘娘所望!” 走出凤仪宫时,叶昭灵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寒意。她浑身发抖,脸色忽青忽紫,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主...”若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瑄良媛我们如今都动不得,那澄婕妤,小主当真有把握吗?” 叶昭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要想在后宫出人头地,只能如此!” 若弦不禁被眼前的人儿吓到了,似乎觉得眼前的人和刚入宫的人不太一样了,神情中多出了几分戾气,让若弦不再敢说话。 此事一出,后宫便安生了半月。为了不让皇后彻查出此事与瑾妃有关,叶昭灵连夜在太医院寻找了一位不起眼的小厮出来顶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便是瑾妃一手所为,可如今瑾妃独大,就算知道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容浔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人去。 一弯柔亮的月亮从东边悄然跃出,宛姝刚刚从凝香阁回到斜阳居,小牧子连忙为人打开帘门,月色下的宛姝一袭浅蓝色华裙,面容皎白如玉,似是踏月而来的仙子一般。 走入正殿,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传入鼻腔。宛姝缓缓走上前俯身行礼,“参见陛下,陛下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快起。”容浔扶起宛姝,拉着人儿赶忙到榻上坐着,“朕刚与大臣议完事,就赶着过来了。” 宛姝接过帕子擦拭了人额上的汗珠,娇嗔道:“瞧这汗珠,如今天气虽说是热了些,可也要注意,若是着了风寒,嫔妾定是要心疼的。” 容浔笑着,将宛姝的手拿下,窗口的风吹得宛姝衣衫与裙带都在舞动,朦胧月辉洒落,犹如流风回雪。 “朕急着赶来,自然是有好消息告诉你的。” “什么好消息?”宛姝探头,将帕子放下,好奇地看着容浔。 容浔眯起眼睛,又凑近了人几分,悄声道:“姝儿,你怀了朕的孩子。” 闻言,宛姝微微敛起双眼,贝齿隐约可见,惊叹道:“陛下此话可当真?” “朕何曾骗过你。”容浔顺势揽过人,环在怀中,“那日听清如来报你险些晕倒,所以朕派章太医瞧了瞧,当时你正昏睡着,所以朕是第一个知道,这不赶着告诉你了吗。” 宛姝低眸沉思,似乎前几日确实发生了这件事,只是那时宛姝还以为是天气炎热,自己怕是中暑了,才没有当回事。谁知清如这丫头竟偷偷告诉了容浔。 宛姝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双眸弯成月牙,抬手抚上了肚子,“嫔妾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当然。”容浔望着宛姝,关切道:“朕会替你瞒着前三个月,待三月后你的胎稳定下来,再好好的庆祝庆祝。”随后,容浔唤来了李安衡,“传旨,斜阳居的瑄良媛病了,这三个月的请安都不必去了。” “是。”李安衡应。 “陛下做主,嫔妾 自然是可以享清福的了。宛姝像一只小猫似的窝在容浔怀里,温柔的嗓音里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姝儿,等你孩子生下来,朕就封你为嫔,一同抚养我们的孩子。” 宛姝应,嘴角含着笑意,并不言语,只默默地看着容浔。 这一晚,二人相拥而眠。 宛姝怀胎已一月有余,虽说容浔帮瞒着,但斜阳居上下都还是谨慎为上。而此刻的坤宁宫,却就没斜阳居这么平和了。 “瑄良媛这几日病了,请安便是能免则免了。”文锦依旧端庄的坐在那只属于她一人的凤椅上,母仪天下的姿态尽显。 瑾妃笑笑,开口便是冷嘲热讽,“曾经仗着宠爱恃宠而骄,如今更是连请安都不来了,难道就她的身子最娇贵吗。” 宜妃见瑾妃的脸色不好,柔柔道:“这可是陛下亲自下旨,纵使瑾妃你再得陛下宠爱,这旧爱也是难敌新欢呀。” “是啊。”澄婕妤抬手拭卷得意道:“想当年瑾妃娘娘可是宠冠六宫之人,也没有陛下下旨可以除去请安一说。想来瑄良媛也真是有福气,能得如此盛宠。” 瑾妃斜靠在椅上,先瞟了眼文锦,随后扫过宜妃和澄婕妤,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到底也是个良媛,拿着自己的身份与一位无关紧要的良媛相比,倒是自降身价了。” “嫔妾可不觉得。”澜泱浅笑道,“娘娘所说的自降身价,只是因为瑄良媛如今居良媛之位,可谁又能保证她一辈子都只是个良媛呢?”见瑾妃脸色不太好,澜泱继续道,“如今瑄良媛有了身子,他日封嫔封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言,瑾妃刚想反驳,只见宜妃缓缓抬起双眸,缓缓道:“这瑄良媛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陛下如此着迷。瑾妃,你可要好好学学啊。” 话落,瑾妃狠狠地剜了宜妃一眼,刚想说话,却被文锦的声音打断。 “好了。”文锦出声制止道,“如今能有人为陛下分忧,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若是真有心思,就多想想如何能让陛下开心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嚼舌根。” “是。” 请安结束后,澜泱便来到了斜阳居看望宛姝,一进殿内便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梅子香。澜泱笑道:“还未进来呢就闻到这股奇香,定是陛下的心思吧?” 宛姝脸上涨起一层红晕,轻声道:“哪里是呢,有了身孕后便闻不惯一些味道,便差了人去回禀陛下。” 澜泱看着人儿的模样,不禁嗤笑道:“还说不是,你脸上的表情可是都出卖你了。” 宛姝接过清如手里的梅子茶,向澜泱递了个眼神,“尝尝,这是我宫里的手艺。”随后叹了一声道,“有了身子后,陛下嘱咐了内务府,倒是拨了好多些个宫女来伺候,我实在用不上那些,姐姐瞧着哪些好,便挑回去一些吧。” 澜泱含笑道:“也好,到时候带回去,让芳芷好好调教着。” 话落,宛姝似笑非笑道:“若是能有用武之地,便是最好不过了。” 澜泱带着几个宫女回到了凝香阁,耳旁想起了宛姝嘱咐的那些话,随后眼神定了定,看向其中一个宫女,开口道:“你叫什么?” 琉璃被点名,心中一惊,挪动脚步缓缓上前,低声道:“回贵人的话,奴婢名叫琉璃。” 澜泱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微微侧头道:“我这里也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况且我也只是个贵人,想来也是没什么出路的,听说叶良媛那里的待遇比我这里好上许多,你就去叶良媛那里伺候吧。” “是,奴婢谨遵小主吩咐。”琉璃应了一声,只是她一个奴婢,没有反驳主子的权力,生死都在主子手中,更何况调去任何一个宫中呢。 “不用急,叶良媛那里还需要我去和她商定,待我选个好时日,你带着凝香阁的贺礼去仪元殿,想来也是好的。” 琉璃点头,“小主费心了。” 三个月就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宛姝专心养胎,容浔除了去看她之外,大多数都在紫宸殿。同时六宫也都知晓了斜阳居瑄良媛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日,容浔举行家宴,为庆祝瑾妃的父亲平定有功。本是去年冬日的事情了,年下事情多,冬天又无多少景色可以欣赏,便就挪到了次年夏中。 家宴设于宣光殿,灯火如明珠夜放光华,映照之中,高大巍峨的宫殿如一座晶莹剔透的珠宫贝阙,其上灯火氤氲,仿若天宫星市。 宛姝和澜泱潇月一同走进,宣光殿外,宛姝见殿外的石榴花开得极好,便随后掐下一朵,漫不经心地置于指间,石榴花汁鲜艳饱满,染得宛姝玉嫩纤白的手宛如涂了豆蔻一般。 “都多大的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一般有这等玩心,小心误了时辰。”澜泱笑着,拉过宛姝的手走入正殿。 潇月掩面笑道:“如今姝姐姐盛宠,就算误了时辰,陛下也不会怪她的。” “潇月!怎么连你都这样说!”宛姝假装怒道,随后被澜泱拉着走入正殿,三人一同落座。 宛姝抬眸,才看清了容浔。见他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俊美的脸上带着威仪与高贵。 容浔高举酒杯,“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需得尽兴才好。” “是。”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入耳中,宛姝望去,只见宫嫔打扮得都比往日隆重了许多。还有许多半年都见不上容浔一面的小主,今日更是要在容浔面前出出风头。 每年的家宴都少不了歌舞,虽每年都有,但宛姝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当真是过了眼瘾。 瑾妃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放下酒杯扫过宛姝,“本宫还未恭喜瑄良媛怀有身孕之喜呢。” 宛姝闻言身子顿了顿,温然道:“嫔妾谢过瑾妃娘娘,嫔妾在此也贺娘娘之喜,贺陛下之喜。” 今日的瑾妃也是盛装出席,说是家宴,倒不如说她才是主角。见人今日着了一身红菊纹华裙,那刺绣工艺十分精湛,鸾鸟绣得栩栩如生,丝线还隐隐发出一种珍珠色的光芒,更是衬得那鸾鸟几乎要从华裙上飞出来一般。 瑾妃笑意越发浓了,“既然要贺本宫,不拿出些诚意,怎能叫贺喜呢?” 还未等宛姝开口,容浔清音道:“瑄良媛有孕在身,无论如何只要有心便是好的。” “陛下,嫔妾无碍。”宛姝眨了眨眼睛,声音绵软,“嫔妾也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博娘娘一笑罢了。” 容浔深远的目光投向宛姝,宛姝也对上了其眼眸,缓缓道:“那容嫔妾前去更衣。” 宛姝起身时,朝着澜泱的方向轻轻一瞥,澜泱对上,又连忙撇开,各自的眼底都泛起波澜。待宛姝下去后,澜泱便唤来芳芷,低声道:“让琉璃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芳芷行礼后,便退出正殿。 “既然瑄良媛去更衣了,那不如臣妾也来舞墨为瑾妃贺喜吧。”宜妃看了许久热闹,纤手微抬语气平淡。 容浔点头,赞赏的目光看向她,“宫中当属宜妃的书法最好,若你舞墨,也算瑾妃有福气了。” 瑾妃眼角随意瞥了一眼,懒懒道:“陛下都这样夸赞你了,你可要好好写才是。” 宜妃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只见她手一挥,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笔落,获得了在座的惊呼。 “陛下,宜妃娘娘有此绝技,嫔妾为了不扫陛下的兴致,可与温才人一同贺喜。” 说话的是澜泱。她本就可惜温潇月的一技之长从未被容浔看见,若是能入了陛下的眼,总比她一直默默无闻要来得好。 潇月有些慌张,忙不迭地上前下蹲行礼,才唤过侍女将琵琶拿来,随后落座于正殿中央,一双素手抚上了琵琶,时缓时急。 澜泱自知此刻的主角不是自己,粗略唱唱,便挪动碎步回到座位上,留下潇月一人独奏。 曲毕,潇月起身谢礼,“嫔妾才艺不佳,还望陛下与瑾妃娘娘不要嫌弃。” 容浔抬眸打量起眼前人儿,随意道:“能弹成这样已经很好,只是比起瑄良媛还是差得多。闲来无事时你可与她多学习学习。” “是。”潇月视线飘忽不定,不敢抬头看人,只默默回道:“瑄姐姐对嫔妾很好,时常来流云殿教嫔妾琵琶。” “好。”容浔双眸幽幽地看着潇月,顿了顿,“既然要贺喜,那便喜上加喜。就晋流云殿才人为贵人,赐上好的玉颈琵琶。” “谢陛下恩典!”潇月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谢恩。 容浔淡笑,“起来吧,要谢便回去谢瑄良媛罢。” 见如此情景,澜泱眼里露出喜意。 此时的宛姝正坐于殿内的偏房,她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双眸微微一沉。 “小主,都准备好了。”清如从外面进来,目光中满是心疼,“当真要如此吗?” 宛姝白皙的脸上,愁眉紧锁,仿佛乌云密布。良久,缓缓说道:“不求奉恩,只图半生安稳度日。” 第11章 计谋 琉璃手捧着桂花糕,根据澜泱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偏房,随后轻轻推开门,见宛姝正坐于中间。 宛姝抬眼,却还是问出声:“你是?” 琉璃连忙行礼道:“奴婢参见瑄良媛,是墨贵人吩咐让奴婢拿来的,说是叶良媛亲手做的赠与小主。” “叶良媛亲手做的吗?”宛姝又问道。 此刻的琉璃明显有了一丝慌张,她支支吾吾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墨贵人这样吩咐了,奴婢只能照做。” 宛姝浅笑,开口道:“你要记住,从这儿出去后,无论谁问你,你都只能说是仪元殿叶良媛的人,跟墨贵人便没了关系,懂了吗?” 琉璃木讷地点点头,随后将桂花糕放在桌案上,“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随后清如递给琉璃一个玉镯,宛姝开口道,“这是叶良媛赠与你的,你可要好好收着。” 琉璃有些受宠若惊,接过后连忙行礼。“奴婢多谢瑄良媛。” “退下吧,直接回仪元殿就是了。” 待人走后,宛姝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儿桂花糕,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轻轻咬了一口。 “清如,去吧。” 宛姝话落,清如连忙跑出偏房,赶到了正殿内。因着是宫女不能近容浔的身,只得告知李安衡。 “李公公,您快通报一声,我们小主不好了!” 空荡荡的房内,宛姝整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躺在冰凉彻骨的地面上,嘴角溢出的那一丝鲜血更是让容浔慌了神。 容浔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人儿旁边,一把抱起宛姝,他望着怀中的人,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心疼,“传太医!快!” “陛下...”宛姝紧紧咬着下唇,缩在容浔怀里抽泣起来。 容浔将宛姝抱回正殿的寝宫内,轻轻将人放到榻上。宛姝长长的羽睫煽动着,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姝儿,你怎么样。”容浔关切地目光紧盯着宛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文锦站在一旁也略有不忍,她轻唤出声:“陛下,太医来了。” “朕不走,朕在这看着。” 空气里充满了檀香宁静沉和的香气,容浔一直坐在榻上等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半晌,章太医缓缓开口:“回禀陛下,臣开了几味药,待会让贵人服下便就没事了,索幸贵人食得不多,腹中孩儿无碍。” 容浔绷着的心总算松了下去,随后为宛姝盖好了被子,起身走出了正殿。 放松下来的容浔,又恢复了他平常的模样。只见他面上带了几分愠怒,“为何会出现如此症状。” 清如跪下回道:“回禀陛下,奴婢陪小主前去偏房更衣,没想到有一小宫女送来一盒桂花糕。小主方才在席间没吃多少,想着吃些垫垫肚子,谁知吃了没两口,便就开始腹痛难耐,奴婢只好前去禀告陛下!” “幸好小主只食了两口,若是再多吃几口,这孩子便就保不住了!”章太医在旁连连摇头。 “桂花糕是谁送来的。”容浔的声音此刻不带一丝情感,宛若冰川般刺入心头。 清如转了转眼睛,淡道:“回陛下,是叶良媛派人送来的。” “那名宫女呢?”文锦连忙问道。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可能已经回到仪元殿了。” 清如话落,文锦示意身旁的司琴去仪元殿打听一下情况,司琴曲膝行礼后便退出了正殿。 文锦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银耳羹,送到容浔面前,柔声道:“陛下吃些吧。” 容浔眼皮都未抬起,一把推开后,语气略有不快:“朕没心情。” 闻言,文锦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生怕惊扰了人,良久才缓缓开口:“陛下不用太过担心,相信瑄良媛肯定就会醒过来的。” 容浔轻蹙眉头,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司琴赶忙回到了宣光殿,声音传入容浔耳中。“回陛下与娘娘,奴婢方才去仪元殿找到了那名宫女名叫琉璃,是仪元殿的宫女。至于那盒糕点,的确也是叶良媛亲手所做。” 夜色深浓,月色清欠,浅浅地从窗外洒落进来。容浔眼神幽幽透着寒光,面色平静,仿佛俯瞰众生般的高不可攀。 “叶氏,赐死。”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却充满了压迫感。“交给皇后去办。” “是。”文锦怔了片刻,随后又看向容浔,担忧道:“陛下是回紫宸殿休息,还是....” 容浔摆摆手,示意文锦退下:“朕在这陪着瑄良媛,你且去知会六宫吧。” 文锦抿抿嘴唇,最终没有说话。 从寝宫出来后,文锦一言不发,倒是把一旁的司琴担心坏了。 “娘娘...”司琴试探性地发出声音,见文锦并未制止,于是继续道,“陛下如今为了瑄良媛下令赐死叶良媛,依奴婢看...” “不是为了瑄良媛,是为了她腹中的子嗣。”文锦安慰自己道。其实她何尝不明白,纵使盛宠如瑾妃,都没有因为过她而要过谁的性命,而如今一个良媛出了事,却能轻而易举地夺了叶良媛的性命。文锦不禁有些唏嘘。 文锦回到宣光殿正殿时,六宫宫嫔依旧没有离去的迹象,此刻殿内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场戏的结局是什么。 文锦缓缓走上正位,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有一事,要与大家说。瑄良媛有了身孕是六宫都知晓的事情,且也是新宠里头一个怀有身孕的,所以陛下更加怜爱。” 文锦错开了视线,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继续说道:“但是没想到,有人却起了别的心思,想要除掉瑄良媛的孩子。” 说罢,文锦的眼神凛冽起来,呵斥道:“叶良媛,你可知罪!” 叶昭灵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文锦,忙不迭地起身下跪,“皇后娘娘,您这话嫔妾听不懂。嫔妾从未害过瑄良媛啊!” “那你来告诉本宫,这个是什么!”话落,司琴递给文锦一个翠绿镯子,文锦拿过直接扔在了叶昭灵面前。 “这个.这个..的确是嫔妾的东西,可嫔妾是用来打赏下人的!何谈谋害瑄良媛啊,还请娘娘明鉴。”叶昭灵开始四肢发抖,开始回顾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澄婕妤突然嗤笑了一声,不屑道:“叶良媛这是打量着蒙皇后娘娘吗?这镯子,莫不是事成之后的奖励吧。” “不是的!婕妤娘娘,不是这样的!”叶昭灵突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被推入了无底的黑暗中。慌乱中她把求救的视线投向了瑾妃。 瑾妃对上她的视线,不由得冷哼,“你看着本宫做什么?难道叶良媛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便要攀扯到本宫身上吗?” 叶昭灵不可置信地看着瑾妃,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如今自己出事,瑾妃非但不帮忙解释,还要在一旁冷嘲热讽。 文锦听过这些话,又重新看着叶昭灵,缓缓道:“纵使瑄良媛位份不高,却也是陛下的嫔妃,你怎能出手害她?你让本宫如何和陛下交代?” 说完,文锦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凤椅的扶手,却着实把叶昭灵吓了一跳。 叶昭灵此刻内心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令她感到透不过气,渐渐生出一股窒息感。“娘娘,嫔妾真的是冤枉的!还请娘娘明察!” 文锦并未把这段话听进耳里良久,徐徐开口:“良媛叶氏,扰乱后宫安宁,试图残害皇家子嗣,实在是有罪。废黜身份,囚禁大理狱,赐自尽。” 听到自尽二字时,叶昭灵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马上往前爬了几步试图争夺更多的时间。“皇后娘娘冤枉啊!嫔妾真的是冤枉的!是有人要害嫔妾啊!” 此刻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想活下去。 文锦不愿再听,便唤来了侍卫将人拉下去。叶昭灵此刻被侍卫架着,说不出话。眼里燃烧着痛苦的火光,发出恐怖的喊声。 “带下去。”文锦挥了挥手。 哭声戛然而止,坤宁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时间都停滞了下来,仿佛一个动作都能将这平静击碎。 “叶氏的教训你们也看见了,若今后谁再不知好歹,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是。”随后众多妃嫔起身行礼后都一一退出了坤宁宫。 是夜。冷冽的月光洒下,树影被拉成各种扭曲的形状,澜泱一步步向前走着,被芳芷搀扶着来到了大理狱。她眼神犀利了些,寻找着,锁定了一旁的叶昭灵。 只是一晚上,她便如此狼狈,她姣好的面容好似假面一样僵硬,只有嘴唇战栗着,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 叶昭灵猛地抬头看见了澜泱,如饿狼般扑了过来,只是在她身前的,都是无情冰冷的栏杆。 眼泪从她那凝滞的眼睛里流溢出来,愤恨地盯着澜泱:“是你!是不是你害我!” 澜泱后退了几步,稳了稳身子道:“我没有要害你,是你自己自不量力,咎由自取。” “我没有!”叶昭灵嘴唇发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澜泱轻笑,嘴角微微上挑,“你还记得琉璃吗?” 此刻叶氏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低垂着头,努力回想着她口中这个人的名字。随后大喊出声:“是你指使那个贱人污蔑我的?” 澜泱走近她,挑起她的下巴,望着她那副姣好的容颜许久,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也无须再瞒着你了。” 澜泱眉头紧锁,目光上也溢上了一层悲楚,“琉璃的确是我的人,无论你肯不肯收留她,我都会让她假借你的名义去陷害瑄良媛。想来你入宫的这些时日,得罪的人应该也不少吧?否则,我也不会成功得如此容易。” “至于那个手镯,也是我的。”澜泱声音轻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你坏事做多了,竟如此害怕。” 叶昭灵的身子依旧颤抖着,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垂在两侧的双手难以抑制地发抖。“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个琉璃!” 澜泱轻笑出声,脸上写满了鄙夷:“你自然不会认得她了,因为今日是宫宴,你没有时间回宫,我便让琉璃此刻去仪元殿,你又怎会发现她呢?” “不会的!”叶昭灵痛苦得弯起了身子,崩溃道,“你要陷害我,瑾妃不会让你得逞的!她马上就会放我出去的!” 澜泱缓缓抬起美眸,徐徐道:“你以为瑾妃会帮你吗?你本就是她的一颗棋子,没用了便也就扔掉了。想来瑾妃还要感谢我,若不是今天这一闹,她还要费心思该怎样把你舍弃呢?” 澜泱的话,如同冰川般,一次一次刺在她的心上。 随后澜泱的眼神又锐利了些,淡道,“你曾经心心念念想依靠的瑾妃娘娘,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帮你。而仅次于瑾妃之下的澄婕妤,你曾经又得罪过她。至于柳嫔,如今她更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来保你呢?” 叶昭灵似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她依旧无能为力,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良久,她放声大笑,“好啊,如今你也算反咬我一口。” 澜泱视而不见,甚至露出无比厌恶的神情,呵斥道:“那日你谋害瑄良媛,又与瑾妃狼狈为奸陷害澄婕妤。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对你讲究情义?” “她就是个贱人!”叶昭灵抬手用袖子擦拭眼泪,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抢了我的恩宠,让我被六宫嘲笑。她该死!沉宛姝该死!” “该死的人是你!”澜泱下意识地心头一紧,见她如今竟是这般的狼狈与不堪,澜泱也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 “就算你帮瑾妃做成了事,她也依旧不会留着你!”澜泱语气中透漏一丝怜悯,“不过,这深宫藏白骨,我原以为你一早便知。” 留下这句话,澜泱便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仲夏的夜晚有些凉,散发着异样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迫感,那种感觉,让人窒息。 狱中更是漫无边际的寒冷,那一丝一丝的寒凉拼了命的往里钻。叶昭灵的脸色白中泛青,她的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费力地蠕动着苍白且毫无血色的嘴唇。 第12章 璟琰 第二天澜泱便赶忙前去看望宛姝,见榻上的人儿脸色还有些许惨白,澜泱俯身用手背摸了摸人洁白的额头,轻缓了一口气。 “解决了?”宛姝言语间难掩疲惫之意。 澜泱应了一声,随后清如搬来靠椅,澜泱坐下后又唉声叹气地抱怨道:“只是你要除去她,咱们想旁的法子就是了。搭上你的身体和孩子,着实是不值得的。” 宛姝目光清浅,淡淡一笑,“宫阙参差,各抱地势,勾心斗角。谁又能防得住谁呢?能除去一个便是一个了。” 那日澜泱从斜阳居里挑选宫女,宛姝心里便就有了计谋。叶昭灵几次三番害她,万万不能留在宫中,随后宛姝便让澜泱从那几名挑走的宫女下手。 澜泱看着人儿,知道她心中难受,便也不再提起,只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你身子如何?” 宛姝咂了咂嘴巴,“太医开了药,好多了,就是苦了些。” 澜泱蹙起眉头,担忧道:“若这孩子当真没了,我可是要心疼死了。” 说话间,澄婕妤与温潇月也忙赶来,宛姝顺着声音撇过头望去。 澄婕妤一步步走近人,强压怒火,声音低柔道,“你当真是吓死本宫了,若你想扳倒叶氏,又何须这样着急,没的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一旁的潇月也点了点头:“是啊姐姐。今早一听到消息我和婕妤娘娘就赶来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宛姝抿了抿唇,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无碍。潇月,还未曾恭喜你晋为贵人了,在此贺过。” 潇月看着宛姝,假装嗔怒道:“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和我开玩笑。” “我真的无碍,瞧你们一个个紧张的。”说话间宛姝唇角漾起一丝笑意。“章太医医术很是高明,索性我食得不多,如今只要好好修养就是了。” 澄婕妤点头,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默默道:“今早传来的消息,说叶氏自尽了。” 话落,宛姝脸色略显阴沉,一贯平和的神色间,多了一丝古怪之色。随后徐徐道:“她没了,我的孩子便能平安出生了。” 澄婕妤心疼的表情溢于言表,将手搭在宛姝的手上,缓缓开口道:“妹妹,这棋头已动,可再无悔地。” 宛姝抬眸对上澄婕妤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什么揪着,隐隐作痛。 又休养了几日后,宛姝便回到了斜阳居。 自叶昭灵自尽的消息传出来后,后宫看似风平浪静了一阵儿。期间宛姝专心养胎,澜泱和潇月时不时来陪她下棋,拨弄琵琶,三个人的小生活过得不亦乐乎。 因着宛姝有孕在身,不宜侍寝。听说文锦从名门望族中挑选了两名女子送入宫,分别被封为了魏贵人和宋贵人。 宛姝对此颇有些在意,得知消息时凄然一笑,笑容里满是苍凉的意味。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初夏,天气不再那么寒凉,倒是让宛姝舒服了许多,养足精神,准备临盆。 这日,宛姝在清如的搀扶下来到了玉屏桥。望着远处,眼底似埋了层薄纱,幽幽道,“你还记得刚入宫的那个时候吗,去藏书阁的路上,在这遇到了云良媛。”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清如也若有所思道。又像想起了什么般,赶忙扶紧了宛姝,不敢有一丝怠慢,“小主,眼下您的身孕最重要,咱们赶紧回去吧。” “走吧。” 宛姝欲要下桥,突然从斜处慌慌张张跑来一名小太监,在人面前刹住了脚步。 宛姝蹙眉看向清如,清如会意,呵斥道:“你是哪家的奴才!跑得这样快不怕撞了小主吗。若是龙裔有损,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那名太监赶忙跪在了宛姝面前,磕了好几个头才起身道:“小主饶命,小主饶命啊!奴才这样急也是有奴才的道理!” 见这个太监眼生得很,宛姝也不愿为难他,只淡淡道:“下次小心些,退下吧。” 话落,那名太监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见他声音难听嘶哑,阴沉沉地说道:“小主你有所不知,沉大人下大狱了!” “什么?”宛姝愕然睁大眼睛,黛眉也紧跟着蹙起。 清如哪里能让这太监在此胡说八道,忙挡在宛姝身前,厌恶道:“你在这胡说什么呢!沉大人乃是朝中忠臣。再说前朝之事,你一个太监又怎会晓得?” 小太监似乎对清如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地说:“消息传出来已经有好几天了,只是陛下封锁了,小主在静养又不曾出去,自然就不知道了。” 宛姝稳了稳身子,试探性地问:“敢问公公,沉大人因何事恼了圣上?” 小太监神秘兮兮道:“那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奴才先告退了!” 他离开后,宛姝用力撑住身子干呕了几声,吓得清如连忙扶住,“小主,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能这样。再说那小太监来路不明,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我们也不得而知。” 宛姝踉跄地用手扶住桥护栏,感觉自己眼睛疼得发酸,喉咙也在冒血,声音嘶哑道:“走,去紫宸殿。我要见陛下。” “小主,小主!万万不可!”清如忙拦住人儿,焦急道:“小主身子本就弱,如今更是受了惊吓!相信大人的事情陛下自有定夺,小主如今要照顾好腹中的孩子啊!” 此时的宛姝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涨得通红,痛苦地浑身发颤。直到宛姝失去力气,捂着腹部顺着清如的手滑倒在地,“好痛..好痛...。” “小主!”清如大惊失色,脸色煞白,忙召唤身边的太监将宛姝抬回斜阳居。 棠音带着稳婆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稳婆跑进内房,吩咐几个侍女准备接生。 大盆大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宛姝身体虚弱,苍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红润,眼角一滴泪含在眼中。 宛姝攥紧了拳头,这是她第一个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容浔闻信赶到了斜阳居,他看着匆忙的侍女与太医,心中一紧。他艰难地扯开嘴角,连呼吸也变得若有似无。 “啊!”宛姝扯住锦被,艰难地嘶叫着。 “小主,用力,再用力!......小主,再用力些,奴婢看见头了,用力呐!!” 宛姝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做一团,急促的喘息着,可惜嗓音早已沙哑。 “小主用力呐!快了快了...!”清如在身旁,一刻也不敢离开。 宛姝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得痛意在摧残着她的身体。她双唇微张,呼吸声已渐弱,清如见状不禁慌了神,连忙大喊出声:“小主!坚持住!坚持住啊!” 同时棠音也连忙去汇报情况,一溜烟跑出寝殿,跪在容浔面前泣不成声:“回禀陛下,我们小主的情况不是很好!” 容浔的双手冒着冷汗,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即刻宣旨,晋瑄良媛为瑄嫔!再去太医院将所有太医都请到斜阳居,朕一定要瑄嫔平安生产!” “是!”得到旨意的棠音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向太医院的方向奔去。 此刻的容浔心中蓦然一紧,无数个念头在脑中乱撞,又忽然离座而起,在地上来回踱步。 “圣上安心就是,瑄嫔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李安衡不忍见容浔这样,便开口安慰道。 过了不久,棠音带着几个太医进入斜阳居,随着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婴孩的啼哭声也随之而来。 “恭喜小主,是位小皇子!”清如从接生嬷嬷手中接过孩子,欣喜道。 看着清如怀中的孩子,宛姝终绽笑颜,朝其挥挥手,“让我看看......”话音未落,宛姝已无任何力气,落手晕厥。 再次醒来时,殿内已恢复了常态,只有容浔坐于榻旁。 “你醒了,感觉如何?”容浔温声道。 宛姝迷迷糊糊的睁眼,往常那双灵动的双眼此刻却变得迷离飘渺,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更有了些韵味。 “孩子呢?”宛姝忙问。 “被乳母抱去了。姝儿,你辛苦了,给了朕一个皇子。”纵使容浔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在他的脸上也隐约能看出欢喜。“在你昏睡之际,朕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就叫璟琰,如何?” “陛下赐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宛姝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出口的声音沙哑苍白。 容浔俊朗的容颜上,显得神采飞扬:“朕已下旨封你为嫔,于皇子满月行册封礼。且你现在晋了嫔位,又有了孩子,斜阳居总归是小了点,不衬你的身份。朕已命人将长乐宫打扫出来,等你身子好些,就搬过去。” “陛下安排得如此妥当,臣妾听陛下的便是。”宛姝望着他,只见人眼里盈满的欢喜和爱意,足以让她心动。 “陛下!”清如上前,诚然跪在地上,“瑄嫔娘娘的胎本无大碍,可此次早产是有人前来回禀,说娘娘的母家被陛下问罪,这才惊了胎气。” “姝儿为朕诞下这么大的功劳,且沉蔺在朝中安分守己,朕从何问罪?”容浔也觉出一丝不妙,“你最近,可曾听了什么话?见过那些人?” 宛姝瞥向清如,清如道:“是昨日一名眼生的小太监来玉屏桥回禀娘娘的。” “那地方偏僻,少有人走动。你喜爱藏书阁,必是要经过那里,想来是有人存心了。”容浔冷厉的神色舒缓下来,注视着眼前的人儿,轻缓道:“你放心,安心养好身子便是,这件事交给朕来处理。” 容浔俯下身子,轻轻啄了下她的唇,然后为她掖好被角,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睡吧,好好睡一觉。” 宛姝点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第13章 知微 躺了几日后,宛姝起身走出了斜阳居。望着湛蓝的天空,竟觉得有些悲凉。 风中还透着些许微凉,宛姝垂下眼眸,幽幽道:“只是几日而已,却感觉已是好久了。” “怕是娘娘的心境和从前不一样了。”棠音回。 来到凝香阁时,澜泱正在写字,她忙放下笔,冲着人浅笑:“有贵客前来,真是有失远迎。” 宛姝留意到人桌案上的纸笔,玩笑道:“可是耽误到姐姐练字了?” 澜泱斜睨了人一眼,嗔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跟你玩笑一句你便当真,那以后我可不敢跟你开玩笑了。” 二人说话间,只见小牧子风风火火地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二位小主,紫宸殿来信儿,说那日在玉屏桥上通风报信的小太监找到了,小主快去坤宁宫看看吧!” 闻言,二人对视了一眼,忙赶去了坤宁宫。宛姝每日都走这条路,可今日的心境,却让她有了些许害怕。 来到坤宁宫之时,见正殿内跪着一人,容浔召唤宛姝过去,“瑄嫔,你看仔细了,这人可是那日去玉屏桥通风报信的?” 宛姝挪步,慢慢走近那人,看到脸后,点头道:“回禀陛下,正是。” 文锦正了正神色,“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那名小太监一直低头不语,目光闪躲。 “你说出来,朕暂且可以饶你一命。若是不说,你这条命便也就没有。”容浔脸色阴沉,眼中不含半点温度。 小太监显然被吓到了,终于抬起头,瑟瑟发抖道:“是...是温贵人!” “什么?”澜泱与宛姝脸色皆是一变,他说出了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宛姝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一时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她的全身,宛姝欲要开口,却被澜泱拉住,摇了摇头。 “去请温贵人过来。”容浔沉下了脸,透着刺骨的危险气息。 “姐姐..”宛姝看向澜泱,牙齿紧紧咬着,“不可能是潇月,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事情还不知道到底如何,你也先不要急着为她说话,且先看看再说。”澜泱的话阻止了宛姝的想法,无言对视中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 潇月一脸疑惑地踏入坤宁宫,无数神色在她眸间涌动变幻,周遭更是静得可怕。宛姝一脸担忧地看向潇月。 容浔问了几句话,潇月不知所措地摇头,从未承认自己做过此事,文锦也是从旁协助,试图理清新的思绪,可直到宋知微的出现。 “陛下,嫔妾那日亲眼看见温贵人和这名太监在一起。”宋知微说出了让宛姝为之一振的话。 宛姝侧了侧身子,轻声问道:“这是哪位?” “是前几月陛下新封的宋贵人。当时你在静养,自然是不知晓的。”澜泱压低了声音回道。 闻言,宛姝又重新抬眼打量起宋知微,她生得娇小可人,一脸纯良无害,看上去似是没有任何攻击性,尤其那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宋贵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和这人在一起过!”潇月很是激动,强忍着眼泪反驳道。 “疯子都不会说自己是疯子,温贵人做了这等不堪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承认的。”宋知微面色带有几分阴鸷,毫不留情道。 潇月的语气逐渐开始颤抖,犹如空气中飘忽不定的羽毛一般:“未做过的事情就是未做,嫔妾自知人微言轻,可嫔妾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陛下…”宛姝欲要开口。 “万万不可!”澜泱再一次阻止宛姝,“若这次的出头鸟是潇月,那你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的。况且这次的受害人是你,更不宜插话。” “可是我不能这么看着她被蒙冤。”似乎是那日她自己被冤枉的事情历历在目,她又如何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姐妹又被冤枉。 宛姝往前踏出几步,跪在地上,恭声道:“陛下,温贵人的为人臣妾是知道的,断不会做出如此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瑄嫔娘娘还真是识人不清啊。”宋知微似笑非笑道,“温贵人怕就是这种人,表面和娘娘笑称姐妹,背后便是一刀。只可惜娘娘太善良了,才会给这种人可乘之机。” “本宫在与陛下说话,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宛姝被激怒,目光冰冷地看向她。 宋知微笑得轻松,也轻松地将二人的心脏攥在掌中,慢慢挤压揉搓。 “朕也不愿相信是温贵人所为,只是如今两名人证都指向了她。瑄嫔,若是你,你会相信谁?” 听着容浔淡淡地声音,宛姝转头看着潇月,只见她双目泛红,凄然一笑。如今种种证据全然指向潇月,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被杀得措手不及。 容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宋知微,随机转头看着皇后,“朕记得,她是你带进宫的。” 文锦点头,疑惑道:“可是陛下不喜欢?” “只是素日里瞧着有些温婉过头了,没想到竟敢公然作证。” 话落,宛姝冷笑了一声。若是知晓她是为了污蔑才敢公然作证,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温贵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文锦将目光重新移到潇月身上,看着她道。 潇月重新看向文锦,她的眼睛亮得在像闪光,嘴唇也极力压抑着抖动:“嫔妾没有害过瑄嫔娘娘腹中的孩子,更不认识这个太监!” 潇月哭到无法呼吸,差点背过气去。 半晌,容浔的声音传来,“贵人温氏,欲谋害皇嗣,假传圣旨,理应处死。” “陛下!”宛姝抿紧双唇,犹豫道:“温良媛再如何,也是臣妾的姐妹。况且此事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还请陛下开恩,饶她一命!” 容浔眼底雾气散去,缓缓道,“但朕念在你尽心侍奉,是降为选侍罢,幽禁流云殿。至于这名太监,赐死。” 话落,潇月的身子终于倒了下来。纵使心中有无尽的委屈,却还是要跪谢陛下圣恩。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仿佛一个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喉咙发出压抑的哀声,哽咽难言。见此场景,宛姝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在潇月被拖下去后,容浔也离开了坤宁宫,文锦唠叨几句便也去休息了。 随后三人一同走出坤宁宫,宛姝抬头看着天空,感叹道:“宋贵人当真是聪明。” 宋知微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一丝得意,“嫔妾不懂瑄嫔娘娘的意思。” “一石二鸟,一个刚入宫的贵人便懂得这些,可见是皇后娘娘提拔你。” 她浅浅一笑,唇边泛出两个酒窝,显得狡黠而俏皮。“娘娘说笑了。” 宛姝轻启薄唇,嗓音低沉平静地响在耳畔:“宋贵人生得极好,连本宫都被你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孔给骗了。可本宫想知道,温选侍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竟这么想去除掉她。” 宋知微抬手拨弄头上的红玛瑙,云淡风轻,“嫔妾初初入宫,哪里会有人对不起嫔妾呢。只是嫔妾今日帮了娘娘,娘娘不但不感激嫔妾,还对嫔妾说这样的话,可真是叫人伤心呢。” “宋贵人的想法,本宫怕是不懂了。只是本宫想提醒你,小心花落成空,要是一场雨淋下来,可就全跌入泥潭里了。” “能被淋到的花那是命数不好。陛下宫里的花,可是淋不到雨的。”宋知微嘴角噙着笑,继续道,“只是娘娘如今恩宠在身,怕是不懂这深宫中的落寞啊。” 宛姝幽幽冷光,不疾不徐道:“本宫懂也好,不懂也罢,只是想提醒贵人一句,歇了不该有的心思,若是糊涂站错了队,到时本宫也无法帮你。” 第14章 长乐 选了个好日子,宛姝从斜阳居搬到了长乐宫。 长乐宫离容浔的紫宸殿不远,窗外还有一座花园,遍种奇花异草,十分显眼好看。此时夏末,风动花落,千朵万朵,甚是清丽。 走进长乐宫正殿,见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别有一番滋味。 “陛下待小主真是极好,这可是离陛下最近的宫殿呢!”清如笑盈盈地道。 宛姝沉默许久,随后缓缓开口:“希望陛下待我之心,一直如此。” 整理了小半天,在用过午膳后,宛姝决定去流云殿看看潇月。 清如倒是被宛姝的想法吓到了,忙问:“小主为何要去看她?” 宛姝淡淡应道:“我有话对她说。” 流云殿位于东六宫的右侧中央,曾经潇月得宠时也是一时繁华。曾经一时的美好,如今却成了不敢踏入的地方。 宛姝推开流云殿的门,铺地的青砖缝隙间,冒出丛生的杂草。满院的松草随风起伏,飒飒作响。看着眼前的场景,宛姝没来由地一阵心酸,眼里隐隐有泪光在涌动。 如今的潇月被降位选侍,理应是不能带着侍女的,但于两日前被查出了怀有身孕。容浔顾念着她有孕在身,允许带着一个侍女。虽说流云殿里也是应有尽有,但还是显得空旷了些。 “姐姐来了。” 这句话在宛姝上次踏足这里的时候她也曾说过,只是上次她还是风光的温贵人,而此时此刻的她,不过是一个等待死亡的女人。 宛姝缓步踏入,随便找了处坐下,“我知道不是你。” 潇月抬起头,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无声无息,“可陛下不会相信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却令宛姝酸楚起来,“如今你还有身孕,并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的。” “我知道。”潇月垂眸,摆弄着手中的刺绣,“左右都是在宫中了此一生罢了。” 说罢,她抬手胡乱抹了几下眼睛,“姐姐今日来这里可有事?这里不是姐姐这种恩宠在身的人能来的地方,还是尽早回去吧。” 宛姝蹙起眉头,看着她如今的样子,虽然神色正常,可眼底仍浸着哀伤:“你真打算在这里度过一生吗,就算你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做打算。” 潇月冷不丁地笑了起来,在这殿中显得尤为可怕,“或许这个孩子在以前还有点用处,可是现在,我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 “潇月...”宛姝平静地说:“若你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我会替你好好抚养他。到时我再向陛下求情,封个良媛或贵人,让你安度此生,可好?” 潇月紧绷着身体,让自己尽量镇静,缓缓道:“好...可就算生下来,他也是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又有何用。” 宛姝垂下眼眸,安慰道:“宫中有母凭子贵之说,我会想办法为你洗脱冤屈,到那时生了孩子,圣上定会晋你的位份。” 话落,潇月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迫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点又无处发泄。随后她抬眸看向宛姝,“宋知微,是皇后的人。她现在陷害了我,恐怕下一个就是澜泱。只有扳倒你身边的人,才有更多的机会对你下手。” 宛姝的视线定在她平静淡漠的脸上,凝滞片刻,便道:“我知道,不急。” 离开流云殿时,宛姝略有失意之状,仿佛什么哽住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 “皇后......”宛姝喃喃道,“未曾想过皇后竟也有这等心思...” “不到两年时间从才人走到了嫔位,如今又住着长乐宫,皇后娘娘自然是看不惯的。”清如淡淡道。 回宫路上下起了雨,雨水打湿了衣襟,顿时觉得冷意袭身。宛姝忍不住打了寒战,紧了紧衣衫。 “这大概是夏末最后一场雨了。” “小主,我们快些回去吧。刚刚李公公来传话,陛下让您去紫宸殿用晚膳。” 宛姝坐于妆台前,任清如为她放下三千青丝,细细挽起。棠音拿过梳妆盒,为人儿挑选了一对光芒如明月的耳环戴上,再插南海珍珠带着珍贵贝壳的步摇,将前几日赐予的华光锦着于身上,裙摆曳地,满是生辉。 “娘娘自生产后,倒是初次打扮呢。以前娘娘只是青春模样,如今倒多了几分人母的风韵。” 宛姝闻言,皓腕抬起,纤指抚上面庞,”可惜再姣好的容颜,也有老去的那一天。” “奴婢觉得娘娘有了皇子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宛姝眸光沉甸甸的,坠得人无法拒绝,泠泠道:“不过是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罢了。”宛姝收起思绪,淡淡道,“走吧。” 来到紫宸殿时,容浔已等了宛姝好久,宛姝浅笑,”陛下自己吃便是,还要等臣妾。” “同你一起吃才有味道。不过你来晚了,朕要罚你为朕弹奏一曲。” 宛姝莞尔一笑,抱着琵琶走去水晶帘中。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宛姝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 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容浔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端倪,只一个劲夸道:“姝儿的乐声当真是治愈朕的绝佳良药。” 宛姝看向他,眉深鼻高,侧颜被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好看的棱角。 “不过是博陛下一笑罢了。”宛姝淡淡道。 容浔将人望入眼底,随后缓缓道:“如何,长乐宫如今住着可还舒坦吗?\" 宛姝抚住心底的悸动,率先别过脸,轻声道:\"若说不舒坦,后宫便也没有更舒坦的宫殿了。” “姝儿。”容浔依旧望着她,那双眼睛幽深宁远,写着说不出的清冷。“你还在生朕的气。” 闻言,宛姝暗暗扬起眉梢,她知道心中所想,早已被人知晓。“温选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朕知道。”容浔的目光冷了冷,“宋贵人是皇后挑选进来的,到底还是要在意皇后的颜面。” “那便可以委屈了臣妾?”宛姝仰头,脸上挂着令人陌生的笑容。“且此事到底是谁一手策划,陛下心中最清楚。”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入了容浔的耳。容浔略有不悦,肃声道:“姝儿,你知晓你在说什么吗?” 宛姝美眸轻扬,一股子不服输的意味在其中。她握紧了拳,继续道:“臣妾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知道是皇后一手策划此事,她陷害潇月不够,还要陷害臣妾,更要害臣妾的孩子!” “瑄嫔!”容浔打断了她。徐徐道,“不得议论皇后。” 宛姝抬头看着人,眉目冷峭,一言不发,殿中瞬间冷得似结了冰一般。 良久,容浔缓缓开口,“朕何时委屈于你?连续晋你的位份,如今又赐居长乐宫于你,你还有何不满足?” 话落,宛姝的心不由得一沉,一缕流苏拂至额前,因此容浔看不清她的表情。 宛姝杏眸浅垂,只悻悻道:“原来在陛下心里,晋升与赐居,便是再好不过的恩宠了。” “朕知道,这两年莫须有的事情太多,至你,至你身边的人。”容浔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只是,往事难追忆,倒不如忘却。” 话落,宛姝笑了笑,只觉得现实的丑陋与不堪让她难以接受,却又合情合理。满目尽是道不清的野心与不甘,“忘?臣妾怎能忘。” 容浔神情淡漠,久久不发一言。 第15章 失宠 自那天之后,容浔再也未踏足过长乐宫。曾经宠冠六宫的瑄嫔娘娘失宠了,在如今的后宫中可谓是人人乐道。 这日,文锦整理好走进正殿迎接六宫的请安,还未踏入,只听得殿内叽叽喳喳。 “你们说,瑄嫔究竟因为什么惹恼了陛下呀?” “据说是对陛下大不敬呢,纵使陛下再喜欢她,若是不论尊卑,想来貌若天仙陛下也不会理她的。” “只是可惜瑄嫔那绝世容光,后半辈子怕是要老死在长乐宫了。” “若说可惜,岂不是长乐宫更加可惜,那可是离陛下最近的宫殿呢。偏偏给了瑄嫔。” 澜泱闻言不由得皱眉,抬手拿起桌上的骨瓷茶杯,缓缓道:“有失宠之时,自然也是有得宠之时,谁又能保证瑄嫔不会再复宠呢?况且瑄嫔是否真的惹怒了圣上也不得而知,老死宫中这话,现在说来有点为时过早吧?” 听到澜泱的回应,二人只得悻悻闭上了嘴,等待皇后得到来。 只见瑾妃不以为然,抬手欣赏着今日容浔赏赐给她的白玉戒指,失笑道:“看来妹妹与瑄嫔关系甚好啊,如此帮衬着瑄嫔说话,倒让本宫好生羡慕。” 澜泱声音轻柔道:“娘娘说笑了,在座的各位姐妹们谁与谁关系又不好呢?入了宫便都是自家姐妹,能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文锦缓步踏入正殿,柔笑道:“瞧你们聊什么有趣的呢,本宫离远些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瑾妃笑道:“还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宫中的新鲜事,娘娘也是知道的。” 文锦抬眼,会意道:“瑄嫔刚刚生产完,也需要些时日去调理身子,陛下身边少了个可心人儿,你们更要用些心思怎样能让陛下开心。至于旁的,你们不该议论的便就不要议论。” “是。”众妃嫔应道。 宛姝静静地伫立于寝殿外望着那门口的一朵朵花蕊。把视线投向远处,目光平静得很。不知不觉秋天也快要过去了,宛姝算了算,马上便是入宫满两年的日子。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在宛姝的记忆里,所有都像浮光掠影般一幕幕闪过看不真切,但唯独清楚地记得选秀那时容浔坐在那高高的椅上俯视着宛姝还年幼的身影,听着宛姝自报家门,随后露出那抹满意的笑容。 不知何时,宛姝终于将自己从思绪中扯出来。回头望着这富丽堂皇的长乐宫,不禁感叹连连。 月光纯净地把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银白,连风都是轻轻掠过,不忍扰碎这夜晚的温柔。 “娘娘,墨良媛来了。”棠音碎步来报,不忍打扰宛姝欣赏月色,轻轻缓道。 又望了许久这才缓过神,宛姝错开视线,淡淡道:“快让姐姐进来,小心别着了凉。” 话落,宛姝也整理了下裙身。想来自己未出宫门的这些时日,宫中怕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便是澜泱被下旨晋为了良媛。 思考间澜泱已走进了正殿,见人出神,便轻咳了两声。 “姐姐。”宛姝褐眸半垂,见人后将复杂的情绪收回,“坐吧。宫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姐姐莫要嫌弃了。” 澜泱并未接过人的话,反而一直将目光投向她,眼里充满了心疼。 “陛下已有三个月的时间未曾来过长乐宫了,你当真要与陛下一直怄气下去吗?”澜泱半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四周,“你瞧这长乐宫,虽说是应有尽有,可此时连个人气儿都没有,哪像个一宫主位的样子。”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宛姝淡然地一笑,鲜花般娇艳的脸颊上,似乎荡漾起无数复杂的情愫,“陛下不来我这,自然是有别处去的,我又何须与她们计较这些。” “你如今宫门一关,自是怡然自得了。”澜泱声音渐渐低下来,“可你不争宠,眼看这后宫已是皇后一派的人当家做主了。如今宋知微被封为慧良媛,封嫔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你当真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可她是皇后。”宛姝不禁回首起往事,心中难以平静,“她是后宫之主,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她做的所有事陛下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澜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如今那宋知微是得意了,与她同时进宫的那位魏贵人也是陛下的新宠。若陛下厌烦了她们,便马上进行新一轮的选秀,到那时便就真的不会再想起你了。”澜泱心头泛起莫名的焦虑。 宛姝垂眸,叹道:“到底是为了争宠。”只听人又缓缓了叹了一声气,“后宫争宠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若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不顾潇月蒙冤之事而去献媚争宠,我又如何能做到...” 澜泱有些失落的看着人,道:“姝儿,我知道你看重与她的情谊,可如今你若连自己都保全不了,日后又如何能为潇月洗脱冤屈呢?”澜泱缓了口气,继续道:为了我们能好过些,为了给璟琰挣个好前程,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 闻言,宛姝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她偏执的内心情绪,将她带进了无穷无尽的深渊巨口。 宛姝望着月光出神,浅浅道:“这秋夜是愈发长了。” “究竟是夜长难熬,还是你的心结难熬。”澜泱淡淡的一句话,清风般的柔和声音逐渐抚平了宛姝慌乱的心。 “我知道了,还让姐姐担心,是我的错。” 澜泱见人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徐徐道:“若不是你失宠,我也不会有如今的良媛位置...”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蹙起眉头道,“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曾经宠冠六宫的瑄嫔失了宠,他们更是不知道如何作践你。我若不争宠,又如何能保全你?” 宛姝浅笑道:“长乐宫并未受到任何苛待,我便猜到了是姐姐的意思。姐姐得陛下宠爱,想来那帮人也不会对我太过于难堪。” 如今虽说并未下旨禁足,可备受冷落的长乐宫容浔又怎会不知?若不是澜泱,只怕宛姝要真的老死于长乐宫也说不定。 宛姝淡然,抬眼与澜泱四目相对,二人已心照不宣。 三日后,宛姝命人打开了宫门。坐于妆台前,身鹅黄色长裙,外披白色裘绒大衣,长长的墨发斜插着一根金灿灿的发簪,将人衬托得既清灵又贵气。 “陪我去御花园逛逛罢。”在棠音为宛姝别好最后一个簪子时,宛姝淡淡道。 棠音见人的眼神掺杂了几分心疼,只得缓缓道:“娘娘是听进去墨小主的话了。” “姐姐说得对,日子总得过下去。” 又对镜端详了许久,宛姝才缓缓起身,搭上棠音的手,主仆二人一同来到了御花园。 立冬后的日子相对安静了一些,冷意加深,宛姝不由得拢紧了皮裘,这样寒冷的日子不禁让她想到初入宫时春柳的惨死,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她下定决心除掉叶昭灵。从那时起,她的手便不再干净。 树木早已褪进了斑斓的色彩,几只乌鸦凌空经过,发出阵阵嘶哑的叫声,落在不远处的枝丫上面。 “真是晦气,平白遇见了乌鸦,声音听着都烦躁!” 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声,宛姝收回思绪抬眼望去,只见是两位陌生面孔的宫嫔向这边走来。看穿着打扮,位份似在她之下。 可二人走近宛姝后,却也只是草草行礼,明明是稚嫩天真的眉眼,却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宛姝对此倒是不在意,棠音却隐约有些看不下去,淡淡道:“这是长乐宫的瑄嫔。” 二人闻言皆是不屑地一笑,只见其中一人勾起嘴角,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盖她脸上扭曲的快意,道:“嫔妾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瑄嫔娘娘啊。只是娘娘闭门不出,不知这后宫早已不是娘娘的天下了,还以为自己是得宠的瑄嫔呢?” “就是。”旁边的人儿也跟着附和道,嘴唇抿出一道嘲讽的弧度,“如今得宠的是瑾妃娘娘与慧良媛了。嫔妾们只知道这凤仪宫和翩然殿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实在是不知晓什么长乐宫。”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见此场景,棠音心头不由得一紧,欲要冲出去与二人争辩时,宛姝却拉住了她的衣角。棠音平复了下心绪,转头看着宛姝。 宛姝微微一笑,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嘴角明明勾起向上的弧度,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二位妹妹说笑了,纵使本宫如今不得陛下宠爱,却也是位份在你们之上的娘娘。妹妹拿这等口气与本宫说话,实在是不合宫规。” 那人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娘娘在后宫的时间可比嫔妾长,难道还不知晓这宫中没有宠爱,便就是连宫女也不如。”随后她捻起身旁的树枝,缓缓道,“况且韶华易逝不能复,嫔妾不过是比娘娘年轻了几岁,娘娘又拿什么与嫔妾争呢?” 宛姝垂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道:“的确是韶华易逝不能复,可本宫枯木逢春却能再发,妹妹此话,还有些言之过早吧?” “罢了姐姐,何苦在这天寒地冻的天儿里和失宠的人争论这些。”只见她身旁的人拽了拽她的衣袖,随后道,“陛下晚上还要去姐姐宫里呢,别白白沾了晦气。” 闻言,她咯咯地笑起来,瞥了一眼宛姝道:“是了,只是嫔妾还想问娘娘一句,娘娘掌上承恩时,可曾想过此时冷落长门啊?” 宛姝看人的眼神又定了定,一字一字道:“轮回周转,怕是你也逃不过。” 那人还想回嘴,被身后人拉了拉,这才罢休。只得瞪了一眼宛姝后扬长而去。 冷风刮过瞬间将宛姝的头脑刮得清醒了些,宛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天地一色,沉凝如画,显得苍茫而萧瑟。 回宫路上,宛姝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去传慧良媛来。”后眼珠一转,继续道,“顺便再去打听一下今日在御花园中语出不逊的那两位宫嫔是谁。” 那一双琉璃般璀璨的双眸,仿佛汇聚了天地间的所有灵气,摄人心魄。 “是。”棠音柔声道。 宋知微前来长乐宫时,宛姝足足让她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让人进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盯着宛姝不放,俯身行礼,“瑄嫔娘娘金安。” 宛姝倒是不急,缓步走入正殿。只见她眉眼轻挑,嗤笑地看着人,“起来吧。慧良媛是新宠,难得肯抽出时间来本宫这儿了。” 宛姝眯起眼睛,被人头上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吸引了目光。 宋知微会意,她微微颔首,语气中是意料之中的得意,“嫔妾记得这枚簪子,原是瑄嫔娘娘向陛下求过的。只是娘娘求不来的簪子,陛下给了嫔妾。还真是不巧了。” “是啊,想来还是慧良媛有福气。只是玉簪坠地无人拾,你可要带稳了。”宛姝抬眸,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 “那是一定。”宋知微挑衅的目光扫在宛姝身上,“不知娘娘今日召嫔妾前来有何事呢?” 宛姝打量着人儿,似乎与上一次见到她不大一样了,三千青丝垂落在那纤细的腰肢下,衬托出那张完美得没有丝毫瑕疵的容颜。 怪不得容浔会如此中意她。 宛姝及时从思绪中抽出,嘴角莞尔,沉声道:“眼看着快到太后的生辰了,皇后娘娘说此次要大办,本宫便想着秀一副仙鹤图。听闻宫中慧良媛的刺绣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想与良媛合绣,想来贵人也不会拒绝吧?” “这......”宛姝明显能看到她的鄙夷,个中缘由不言而喻,“娘娘抬举嫔妾,嫔妾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只可惜嫔妾的绣工是闲来无事绣着玩的,若说是献给太后娘娘的生辰礼物,便是拿不出手的。” “慧良媛,本宫赏识你,你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见人未回应,宛姝又道,“罢了,如今慧良媛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自然是不会理会本宫所说的话了。改日本宫回了太后,只盼着太后不要怪罪于良媛就是了。不过良媛放心,本宫知道你的苦衷,定会在太后面前为你求情的。” “娘娘!”宋知微有点坐不住了,她没想到宛姝竟会拿太后出来压她,于是定了定神道,“这点小事不必惊动太后了,嫔妾身在后宫,自然是要为太后娘娘效力的。嫔妾绣就是了,只望瑄嫔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呢,慧良媛肯帮本宫,本宫开心还来不及呢。”宛姝眼神示意清如,清如便将桌上的那枚翡翠步摇递给宋知微,“这是瑄嫔娘娘的一点心意。” 宋知微直直地盯着那枚步摇,欲要抬手却作罢。 宛姝尽收眼底,笑盈盈道:“慧良媛有所不知,你头上的那枚金簪是本宫还是良媛之时向陛下所求,陛下之所以未给,是因本宫那时马上要晋为嫔,便赐了更珍贵的步摇给本宫。但是现在本宫将它赐予你。” 闻言,宛姝能明显看到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只见宋知微面目狰狞,缓缓接过那枚步摇,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嫔妾谢过瑄嫔娘娘。” 走出长乐宫时,宋知微感受到了前有未有的耻辱感。 “小主...”芸香见宋知微脸色有些发青,不由担心道。 宋知微嘴角勾起冷意,怒道:“她失宠的这三月里,谁不知道我独宠!又是皇后举荐的人,连瑾妃都不得不给我三分薄面。”说着陡然沉下了脸,继续道,“今日却没来由地被她羞辱一番!叫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芸香抿抿嘴巴,应和道:“小主别生气,如今陛下还是宠您的。就算那瑄嫔再得意,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失宠的事实。” 听到芸香的话,宋知微的神色稍稍和缓了些,叹道:“到底是无宠的人,时日还长,走着瞧吧!” 思想犹如一把把刀,一下一下地在她心上切割。 送走宋知微后,棠音紧赶慢赶着也回到了长乐宫。 “是谁?” 棠音温然道:“奴婢打听过了,二位小主是陛下新封的滢贵人与沈才人。今日对娘娘语出不逊的是滢贵人,后来劝阻的那位是沈才人。” “滢贵人?”宛姝眼里充满了疑惑。 “是许大学士的嫡女许幼宜,入宫被封为才人,因着模样与家世都好,侍寝后便被封了贵人赐封号。至于沈才人,和滢贵人同住永宁宫,只不过位份不高,二人都住在东西偏殿,一时间还做不得主位。” 棠音皱眉思忖后,又继续道:“沈贵人是沈员外的庶女沈攸宁,在家中就不得宠爱,索性被送入宫中。因着家世不好,所以陛下对她的宠爱也是平平。如今也是依附着滢贵人罢了。” 话落,宛姝默然片刻,随后道:“知道了。” “奴婢又打听到,今日在御花园已不是第一遭了,那日后宫齐聚向皇后请安,也是这两人在殿中对娘娘颇为议论。”随后棠音垂首恭敬道,“娘娘可有打算?” 宛姝眉心一动,很快微微含笑道:“不急,如今慧良媛才是第一要紧事。” 第16章 太后 半月后,宛姝拿出绣了一半的仙鹤图,小心翼翼地拿起递给清如,“去宁圣宫。” 宁圣宫是后宫最清净的宫苑,宛姝每每踏进,总觉得心安不少。似乎后宫中的所有纷扰都远离她,只留给她一剪清净。 宛姝缓步踏入正殿,黛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只见太后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着一湘红色霏缎宫袍,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镶嵌着鸽血红宝石。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眼眸微睁,似有慵懒之态,“瑄嫔来了,怎无人通报一声。” 宛姝恭敬道:“太后恕罪,是臣妾见太后正在休息,怕扰了您清净,故而没让人通传,是臣妾的不是。” “你这孩子,倒是只顾着旁人,忽略了自己。”太后挪动了下身子,以更舒服的姿势半躺着,“今日怎有空来哀家这了。” 宛姝拿过那幅绣图,小心翼翼道:“想着快到太后的生辰了,臣妾绣了一幅仙鹤图赠与您,还请您看看,哪里有不妥之处。” 太后身边的衾苑姑姑接过绣图,明示人后,太后便抬手摸了摸那幅绣图,“这绣图的纹路看着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让太后见笑了。臣妾听说宫中属慧良媛的绣工最好,便想着与良媛合绣。只是慧良媛的绣工太过出挑,倒显得臣妾有些小家子气了。” 太后闻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都好,都好。你有此孝心,是哀家认为最难得的。” “那臣妾每日与慧良媛合绣后,都拿来请教太后可否?臣妾绣工拙劣,还请太后多加指导,也好不在慧良媛面前太过丢人。” “自然。绣图之事你大可来问哀家。”太后目光突然凛冽起来,“只是,谦卑是好。不过你要记住,如今你是瑄嫔,居长乐宫,又育有皇子,太过谦卑反而会失了风度。” 话落,宛姝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从未想过太后会与她说这番话。于是恭敬行礼,声音略有颤抖,“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导。” 一连一月,宋知微每每请过安后便留在长乐宫内与宛姝合绣,随后宛姝再拿到宁圣宫让太后观摩。 棠音急匆匆地从宫外跑进来,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不好了。” “什么事?” “慧良媛被查出怀有身孕,陛下刚刚下旨,已经晋慧良媛为慧嫔了。” 宛姝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正好。”她依旧是明朗温柔的样子,可眸子里却透出几分凄凉,她几乎听得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正在呜咽。 不久便到了太后的生辰。容浔在乾清宫设宴,所有宫嫔乃至王爷亲眷都参加了这场宫宴。 宛姝落座后,见容浔踏入宫内,似乎带来了初冬的寒气,望着他那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眸,更显得一身凌寒。 四月未见,看着人似是瘦了,在惊讶的一瞬,哀伤也撕扯着悄然蔓延,见状宛姝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在几场歌舞活动之后,宛姝目光清浅,抬手挖了一勺眼前的莲子羹,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凄凉。 “今日是太后娘娘的生辰,臣妾在这里祝太后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宛姝起身举杯,随后并未下口,继续道,“太后生辰之际,臣妾有礼物赠与太后。” 命清如拿上仙鹤图,与在场的三位宫女一同拉开了这幅长达五米的仙鹤图,窗外夜色如墨,屋内青灯幽幽,图上的仙鹤栩栩如生,像是要飞出来一般。 随后清如向宋知微的方向移了移,紧盯着人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江陵王第一个拍手叫好带起了气氛,随后各亲王捧场欢呼,最后是宫嫔。 太后满意地笑笑,缓缓道:“瑄嫔最是有心,哀家很喜欢。” 正当宛姝准备合上之时,一阵惊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宋知微手中的汤勺滑落,嘴里不停地发出呻吟,牙冠咬紧,双唇毫无血色。 “血......”宋知微身边的侍女芸香顿时傻眼,不停喃喃道,“血...娘娘流血了!” 宋知微眼睛睁得极大,眼底里透出对未知的恐惧。 文锦率先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过去,随后赶忙大喊:“宣太医!快!先将慧嫔抬去偏殿!” 容浔忙起身赶来,那慌张的样子不禁让宛姝想到曾经自己躺在偏房时他的惊慌失措。 宛姝只觉得那些曾经如同寒冬房檐上凝起的冰棱,缓慢而沉重的摩擦过心脏,只余下彻骨的冰冷与寒意。 宋知微被抬去偏殿后,乾清宫从方才的热闹非凡,顿时冰冷到极点,在场无一人敢出声,都在静等容浔的意思。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容浔清隽的眉目严肃凛然。他在李安衡耳旁吩咐了几句,只见李安衡走到绣图前,抬手轻抚数下,随后捻手皱眉。 此刻的宛姝倒是出奇地冷静,她玩味的眼神看向容浔,意思不言而喻。 “回陛下,此绣图上确有东西。”李安衡话出,引起了全场的议论。 容浔径直望着在场的所有人,透着无上的高贵气息。 说话间章太医从偏殿回到正殿,撩开长袍诚然跪在地上。“陛下,慧嫔娘娘......小产了!” 容浔默然,随后挥起衣袖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 “去看看绣图上的东西是什么。”容浔冷冰冰地直视着在场的人,仿佛要将他们看穿了一般。 章太医闻言,缓缓走到绣图前,捻手闻了几下,思考片刻道:“启禀陛下,绣图上的药物是茴香。用茴香熏衣可使衣物散发出清香,有提神的功效,虽说闻久了会导致头晕,但也无大碍。只是孕妇一定忌闻,闻多了会使胎内不安,最终滑胎!” “这幅绣图,是你绣给母后的?”容浔阴冷的目光投向宛姝,她连忙屈膝跪地,“是臣妾与慧嫔合绣。” “大胆!” 一切都按照宛姝的计划,她玉体轻抖,尤其是双眼之间水润一片,故作委屈,“陛下明鉴,臣妾不知这脏东西为何会跑到这绣图上。” 宛姝能明显感觉到容浔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像是在强忍怒火。 宜妃起身离开坐席,轻轻抚图道:“陛下息怒,这绣图此经多少人之手,怎能确定就是瑄嫔所为。” 澄婕妤与此同时也放下酒杯,清冷的声音悠远而来,“臣妾听说这绣图是瑄嫔与慧嫔一同绣制赠与太后的,既然瑄嫔有嫌疑,想来也不能因慧嫔小产就断定与她无关。” “若慧嫔当真这样做,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文锦淡淡道,“陛下,如今慧嫔的子嗣最是重要,她怎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呢。”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澜泱淡淡道,“若说慧嫔不知此物可致自己流产便就敢加害太后的话,那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容浔似乎有些恼了,看向宛姝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宛姝淡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丝毫不介意容浔现在怀疑她,她深知他怀疑得越多,到那时对她的愧疚便也就多几分。 “瑄嫔沉氏,德行有亏,自今日起幽禁长乐宫,非诏不得出!”容浔面带愠怒,说话声里带着隐隐的颤抖。宛姝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有一丝不舍。 虽意料到了结果,可宛姝的心还是一沉,她没有反驳,不知是没有反驳的力气,还是觉得没有任何可反驳的必要。 “陛下...”澜泱企图求情,却被容浔的眼神吓退。 此刻的乾清宫,气氛压抑得让人害怕。宛姝低垂着眼眸,尽量避开容浔的目光。 “慢着。”太后的声音传来,“皇帝是否太过于轻率,就这样幽禁宫嫔,不合宫规。” 容浔急忙解释,“母后,瑄嫔在绣图上撒上茴香这等不堪的赃物,试图加害母后,还令慧嫔小产。如此居心,朕断然不会轻纵!” “此种行为断然不可取,那皇帝呢?”太后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皇帝可是查清了前因后果才降罪于瑄嫔,还是仅仅因为对慧嫔的宠爱才降罪于瑄嫔,哀家想听听皇帝的想法。” 见容浔未回,太后继续道:“瑄嫔每每绣完,都会前来宁圣宫拿于哀家来指点一二,这绣图也是哀家亲眼看着瑄嫔绣好最后一针的,那么皇帝告诉哀家,她是如何将赃物撒上去的呢?” 容浔略有惊愕,直直地看向宛姝,恍惚又无措。不知是不是宛姝的错觉,觉得那眼神带了些许和缓。 “是谁所为,哀家是不知道。剩下的,皇帝自己做主就是了。”太后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哀家乏了,先回宫了。” 走出乾清宫时,衾苑看着太后,哀怨道:“太后这一走,怕是会扫了一些人的兴致。” 太后摇摇头,“左右哀家也不喜那慧嫔的做派,也不算扫了兴致。” “太后良苦用心,陛下会明白的。”衾苑垂下眼眸,“只是如今怕是皇后独大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所以哀家才帮她一把。” 衾苑望着太后的侧颜,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便微微一笑,搀扶着人回了宁圣宫。 第17章 和好 一位小宫女鬼鬼祟祟地在乾清宫后殿,李安衡眼睛尖,一举拿下带到了正殿。 “奴才瞧她在外头鬼鬼祟祟地,便就带了她进来。” 澄婕妤挑眉,似是抓住了机会,“这不是慧嫔宫里的玉铃吗?” 那位名叫玉铃的宫女不敢抬头,李安衡钳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容浔。 “你在乾清宫做什么?” 玉铃的身子抖个不停,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奉慧嫔娘娘之令,来销毁证据。” 话出,容浔表情难看了几分,“什么证据?” “是......是..”玉铃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大胆奴才,不在翩然殿好生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只见宋知微脸色苍白,拖着身子一步步走到正殿,随后瘫倒在地,“陛下明察,臣妾虽与瑄嫔同绣,但都是在长乐宫绣制的,臣妾是万万不敢加害太后的。” “你自然是不敢加害太后,但你敢陷害瑄嫔!”澜泱见状,走上前呵斥道,“就是因为你不敢加害太后,所以才用茴香这种只能使人头晕的药物,只是你没想到你下的药物会使你自己小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陛下......”宋知微疼得倒吸冷气,身子刚刚被太医调理还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种事她若不出来解释,怕是平白无故被扣上了谋害太后的大不敬之罪。“臣妾当真不知,还请陛下明察!” “若慧嫔不知,那慧嫔的意思便是太后说谎吗?”澜泱疾言厉色道。 宋知微捂着自己的腹部,痛得起不来身,只一个劲儿地喃喃。 “你家主子怕是说不出来什么了。玉铃,还是你说吧。”澄婕妤嗤笑着看着。 “是茴香!慧嫔娘娘让奴婢把剩下的茴香扔到没人的地方去!”玉铃说了一半,蓦地住口,神色不安地望着宋知微。 宋知微苍白的面容形如枯槁,嘴唇佘嗫喏了几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陛下,还是让慧嫔先回去休息吧!”文锦看不下去了,连忙说道。 宛姝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她知道,太后的证词便是她最好的解释。 抬眼望着容浔,宛姝此刻有些看不懂他的表情,他终于还是对宋知微不忍,但还是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带慧嫔下去好好休息吧,降为贵人,回你的翩然殿去!” 说完,容浔看了一眼地上的宋知微,径直走出了乾清宫。 不知跪了多久,宛姝早已觉得麻木,连同自己的心。 清如马上前来扶起宛姝,“走吧。” 其余听到的便是那些对宋知微冷嘲热讽的话,可惜宛姝已无从在意。 文锦见容浔离开后也拂袖离去。离开之前,她向一旁的魏静岚使了个眼色。 和宋知微一同入宫的那名魏贵人魏静岚,见文锦走后,连忙跑来扶起宋知微,“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宋知微抬眸,久久凝视着容浔远去的背影,深情的双眸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 “我送你回宫,再从长计议。”魏静岚眼神沉静,目光内敛。 回到长乐宫之时,宛姝的目光中略显一丝波动。 更了衣后,宛姝坐在妆台前不停缕着那三千青丝,望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两年是不太容易改变一个人容貌的,宛姝此刻的容颜和刚入宫时无太大差别。可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的自己,却如此让人陌生, “奴婢告诉了玉铃,自会保全她的家人,让她宽心就是。”清如在身边耳语。宛姝缠绕在指尖上的几缕发丝猛然被扯掉,悠悠地散落在地上。 宛姝力不从心般,“知道了。” 清如望着飘落在地上的青丝,不由得叹了口气。 宛姝取来琵琶坐在寝殿内,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泻在一片片的叶子和花上。望着柔和的月光,手指也不由得动起来。 她已经好久未静下心来仔细聆听琵琶的声音了。 她在变,容浔在变,所有人都在变。唯有她手中的琵琶,从始至终都未变过,带给她的只有清净与心安。 似乎她还是那个刚入宫因一曲乐声俘获容浔心的姑娘。 容浔进来时,宛姝还坐于台前神游。直到脚步声挪到她的身边,宛姝缓缓抬眸,透着深深的落寞之意。 宛姝并未起身行礼,只是这样直视着容浔,久久未言。 容浔来到人身后,从后面环住人的肩膀,令人不忍拒绝。 “是朕来晚了,委屈了你。”良久,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里。 “四个月了...”宛姝望着他有些出神,“陛下终于肯来了。” 暮色降临的同时,也将容浔的内心带得复杂起来。窗外夜空的圆月,好像也在指责他的鲁莽和冒失。 “朕答应你,以后不再疑你,今日是朕太冲动了。”他敛了敛眸子,“未来长乐宫的这些时日,你可还好吗?” 宛姝低下头,泪水蓄在眼眶,身体也微微颤抖着,委屈道:“臣妾一切都好,只是不能时时见到陛下,不知陛下可好。” 容浔望着人的眼神亦带了几分心疼,懊悔道:“都怪朕,平白让你受了这些苦楚。”随后继续道,“温选侍一事,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等挑个时间放出来就是。” “臣妾知道,与陛下怄气这么久,也早该想明白才是。”宛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此刻内心的情绪,故意道:“臣妾与温选侍情同姐妹,陛下理解。皇后与陛下情比金坚,臣妾亦是理解的。” 容浔有些失神,“那日朕也是太过于激动,只是皇后身为大家,着实是不能议论的。不过朕答允你,往后你在朕这里,只要不涉及朝政,朕便随你说去。”随后继续道,“只是文锦她...的确是一个合适的皇后,却不是一个合适的妻子。” 闻言,宛姝有点哑然,从没听容浔如此提起皇后,疑惑道:“陛下何以这样说?” “慕容氏不论是从门第还是相貌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更何况又是代代都出皇后的大家。”容浔醉眸微醺,甚是勾人,“只是不是朕想要的皇后罢了。” 宛姝望着他,突然感觉他的孤独,胜过她的春秋。 容浔像是一滴度数不高的酒,滴在她划满细腻伤口的皮肤上,丝丝散散的扩散开,最终疼到心尖上。 “皇后娘娘十四起就陪在陛下身边了,臣妾以为,陛下是最中意不过皇后的。” 见着宛姝哭过的眼眶透着红,令人不忍拒绝,徐徐道:“朕只中意你。” 话落,容浔将宛姝环在怀中,二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感受彼此胸膛的起伏,那种仿佛心跳频率都逐步同调的感觉,异常地亲密。 宛姝一往情深的双眸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她从未想过对待自己的夫君,却要以计谋来获宠。曾经感叹过后宫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宛姝叹气,想来自己如今也变成了这种人。 只是为了容浔, 她愿意。 容浔留宿于长乐宫的消息第二天传遍了后宫。慧嫔小产失宠,瑄嫔却重获君心。 第二日,宛姝盛装打扮了一番,前来坤宁宫向文锦请安。脸上的颜色如同开了十里桃花般,从未这般好看过。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声音透殿而出,冬日里让文锦生了些凉意。 “起来吧。”文锦挑了挑眉,面色甚淡,想必昨晚也是未睡好,“瑄嫔生产后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如今重新服侍陛下,本宫也为你高兴呀。” 闻言,宛姝眸底闪过冷光,瞬间恢复如常。这是在她知道皇后也有意陷害后第一次与她正面交锋,那深邃的眼眸,好似在回味那一日如梦如幻的景象。 “是,臣妾能重获殊荣,离不开皇后娘娘的悉心教导,自是不敢忘的。” 文锦望着她,眸深似海,摩挲着自己的手,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再回过神,已是如往常一样的端庄神色,“坐吧。” 宛姝淡淡应道,落座后眼神一一扫过在座的各位妃嫔。皇后之下是瑾妃与昭妃,随后是宜妃与澄婕妤,再下便是宛姝与澜泱,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后彼此便就心安了些。宛姝继续向右移动,直到看到那日的滢贵人与沈才人。 文锦见状,连忙柔声道:“瑄嫔有所不知,在你调养身子期间,陛下新封了滢贵人与沈才人。”随后望向她们,继续道,“瑄嫔身子才好,想来你们也是第一次见,还不赶快请安?” 滢贵人远远看向宛姝,神色带有慌张,却还是不情愿地起了身,低声道:“嫔妾贵人许氏,参见瑄嫔娘娘。愿娘娘长乐未央。”话落,额间细汗如雨。 宛姝偏过头,看似懒得理她般,懒懒道:“本宫不知担不担得起这一句长乐未央,如今后宫姐妹众多,不知妹妹哪里还晓得长乐宫呢?” 见宛姝说出那时之话,滢贵人脸上噌得红起来,佯装冷静道:“娘娘这话嫔妾就听不懂了,娘娘身居长乐宫,是多少姐妹都羡慕不来的,何谈不知晓呢?只盼得有机会远远一观便就已经是万幸了。” “那便好。”宛姝斜昵了人一眼,垂眸低低一笑道:“只是瑾妃娘娘的凤仪宫远在本宫之上,妹妹此话,倒不知是得罪谁呢?还是说妹妹只知长乐宫不知凤仪宫呢?” 话出,滢贵人赶忙再次双膝跪地,诚然道:“瑾妃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有心的。” 瑾妃淡淡看了滢贵人一眼,神态虽懒,目光却渗人,不紧不慢道:“滢贵人向来口无遮拦,瑄嫔不管便罢了,本宫如今却不能坐视不理。”随后看向文锦,“皇后娘娘以为该如何处理?” “娘娘!嫔妾不是有心的,还请娘娘宽恕嫔妾!”一时慌神的滢贵人只得不停磕头。 “罢了。”文锦的声音传来,“瑾妃,滢贵人初入宫中不懂事,本宫便就罚滢贵人两个月的月俸以示惩戒,瑾妃可还满意?” 瑾妃的表情意味深长,她本不想管此事,只是宛姝将话抛给了她,如今皇后肯卖她面子自是要见好就收,于是淡然一笑,“皇后娘娘向来公私分明,臣妾听娘娘的就是。” “嫔妾多谢瑾妃娘娘,多谢皇后娘娘!”滢贵人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宛姝,见她的神情没有一丝动容,只得悻悻回到座位。 “瑄嫔顺利产子是喜事,可慧贵人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有了孩子便就多了一重依靠,如今后宫姐妹众多,你们到底还是要想法子多取得陛下欢心,要是生下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便也就有所依靠了。” 文锦淡道,眼中的笑意却让宛姝发颤。 “是,嫔妾们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第18章 素锦 宋知微躺在榻上得知这一消息时脸色不禁有些发青。她复仇的欲望凝聚在指尖,把之前宛姝赠与她的那枚步摇顷刻间摔得四分五裂。 “姐姐莫要生气。”魏静岚忙唤过侍女打扫了,缓缓开口道,“毕竟她入宫时日比我们早些,陛下宠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知微死死地捏住被角,又恨又气道:“害了我的孩儿,如今又抢了我的恩宠,我怎能不气!” “姐姐。”魏静岚安慰道,“我们有皇后撑腰,难道害怕她不成?只是如今姐姐的身子最为重要,还是要先养好身体,才能以待来日。” 话落,脚步声由远及近。见文锦搭着司琴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魏静岚赶忙俯身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吧。”文锦淡淡回应,见床榻上的人也有要起身的动作,抬手制止道,“慧贵人身子不好,就不必起身了。” “是。” 侍女搬来长椅,文锦理了理衣裙缓缓坐下,神色冷了下来,“身子恢复得如何?” “劳皇后娘娘挂念,嫔妾恢复得很好。”宋知微表情扭曲了一瞬,“只是身体恢复好了,心里的恨怕是恢复不好。” 文锦缓缓笑了起来,“如今瑄嫔复宠,陛下心疼她,他日封个婕妤或昭仪也不是没可能,若真如此,你们的处境怕是更不好受了。” 宋知微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了戾气。哪怕殿内青炉有烟袅袅,安神宁心,此时此刻也安不下她那颗躁动的心。 魏静岚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淡淡道:“就算瑄嫔如今动不得,她身边有能动得的。” 文锦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三皇子如今可是宝贝得很,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瑄嫔也会痛不欲生吧。” 文锦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漫不经心道:“大皇子夭折,二皇子如今不得宠,三皇子是陛下最为看重的。本宫可要提醒你们,若三皇子出了什么事,陛下便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皇后娘娘安心,嫔妾不会糊涂至此,自会想出绝佳的方法对付瑄嫔!”冰冷的话语从宋知微的嗓子里溢出,语气再次阴鸷了几分。 文锦起身,敛了敛眼眸,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翩然殿。 回宫路上,文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娘娘,若慧贵人和魏贵人当真做出了什么连累到娘娘,那可如何是好。”司琴担忧道。 文锦轻笑道:“本宫的手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谈何连累呢?” 司琴有些微怔,缓了半天才道:“依奴婢看,就算娘娘不除掉瑄嫔也碍不着我们,毕竟您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似是说到了文锦的痛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本宫一日没有子嗣,这个后位便就坐得不安稳。”平复了下情绪又道,“瑄嫔很有本事,虽说碍不到我们什么,但本宫也断然不会让后宫出现第二个如瑾妃一般的人。” 司琴点点头,她跟了文锦这么多年,知道文锦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宋知微看文锦离开后,久久没有说话。 “姐姐,你可有法子?”魏静岚看向出神的人。 “如今我失宠失子,陛下自是不会来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宋知微的眼神黯淡下去。 魏静岚目露凶光,严厉道:“姐姐别忘了,我们可是有皇后娘娘的,既然有皇后做主,我们便要为娘娘扫清一切对后位有威胁的障碍。” 对上魏静岚的目光,宋知微的眼神也犀利了些。随后魏静岚贴近人儿,在身旁耳语。 半月后,潇月被容浔解了禁足,流云殿也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为了安抚她这些时日受的委屈,不停的好东西进进出出流云殿,同时也晋了她的位份,让她安心养胎。 宛姝和澜泱赶忙来到流云殿贺喜。潇月见到二人喜不自胜,刚想起身却被宛姝阻止,“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就算不为你考虑也要为皇子考虑不是?” “瞧姐姐说的,哪儿就皇子了,我倒希望是个公主。”潇月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状态也比当时被禁足时要好很多。见状宛姝便安心了许久。 “璟琰眼看着也要慢慢长大了,现在就等潇月的孩子平安落地。”话落,宛姝的目光投到澜泱身上,“也不知道澜姐姐什么时候怀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呢?” 闻言,澜泱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澜泱羞道:“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强求不来的,看天意吧。” “虽说要看天意,可也要人为才是呀。慧贵人失宠后,谁不知道陛下去凝香阁去得最勤,依我看,姐姐马上就能得到晋为墨嫔的圣旨了。”潇月捂嘴笑道。 此时的澜泱已是羞得不得了,作势恼道:“别胡说!陛下意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小心传出去白白被人嚼了舌根。” 三人说话间,只见李安衡忙来到流云殿,俯身请了个安,急道:“瑄嫔娘娘,奴才找您找得好辛苦。” “怎么了李公公,出了什么事?” “陛下本想去长乐宫看您,见您不在,便就去偏殿看了三皇子,谁知三皇子突然神志不清,高热不退。陛下已宣了所有太医前去查看,娘娘也赶紧回宫吧。” 闻言,宛姝陡然沉下了脸,忙唤过清如准备回宫。澜泱也起身,看着宛姝焦急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 因潇月怀有身孕,哪怕此刻她也心急如焚,却还是被二人劝说留在流云殿,有什么消息及时汇报给她,潇月这才罢休。 二人急匆匆地赶回了长乐宫。只见幼小的璟琰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额头上冒出一层层冷汗,双唇毫无血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周身围满了太医。 宛姝不忍再看,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声音吸引了容浔,他忙过来扶起虚弱的宛姝。 “琰儿究竟是怎么了....臣妾方才出门时还好好的...” “别急,太医正在检查,璟琰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容浔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安慰道。 “是啊,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极其高明的,相信琰儿一定会没事的。”澜泱也不禁红了眼眶。 良久,容浔严肃的声音传来,“可有查到什么。” 徐太医思考甚久,缓缓道:“适才微臣在检查时,发现三皇子的一件贴身小衣领口处,有一个不起眼的污渍,微臣不敢妄下定论。” 容浔深呼了一口气,“但说无妨。” “经微臣和几位同僚一道查看过后,认为此污渍是...落回!” “落回?”容浔蹙眉。 “回陛下,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融入肌肤里会出现神志不清,继而浑身无力导致昏迷。”章太医接过话。 宛姝面色唰地白起来,血色褪尽,眼底惊惧弥漫。 “陛下......”宛姝五指死死攥进皮肉,心脏每一声砰动都穿透掌心。“有人要害琰儿....” “李安衡。”容浔的声音传来,“去查这件衣裳是谁做的,经过哪些人的手,一个都不许遗漏。” “是。” 半晌,宛姝平复好了情绪,便接过清如为璟琰熬好的汤药,缓缓道:“臣妾在这守着琰儿。” 宛姝斜靠在榻边,眼睛不闪不避地盯着璟琰,眼中的心疼无无奈倒是让容浔挪不开眼神。 “臣妾也在,陛下安心就是。”澜泱关切的眼神从宛姝身上扫过。 “只是琰儿险些丧命,还望陛下不要轻纵了那人。”宛姝的眼眸半睁半闭,双眼之间水润一片,煞是委屈。 “那是自然。” 容浔出偏殿之时,李安衡也带着人刚回来。 “回陛下,这件衣裳仿佛是前阵子瑾妃身边的绿意送过来的。当时慧贵人也在一旁,因着瑾妃说这些料子是陛下赏的素锦,难得的很,所以慧贵人还特意留意着。”李安衡俯身恭敬道。 “杭州织造呈送的素锦只得凤仪宫有,若不想冤了瑾妃,就将凤仪宫搜寻一遍。” “是。” 宛姝双目失神,内疚和懊悔不停地敲击着她的心。 “姝儿......”澜泱组织了半天话语,最终道,“陛下已经派人去查了,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宛姝缓缓闭上双眼,无力的靠着榻边,发出一声叹息,“陛下能查到的,便是那些人想让陛下查到的。” “你的意思是.......”澜泱缓缓开口,脸上露出不可置信得表情。 宛姝落寞的转过身子,背影看着有些凄凉。 直到璟琰将碗中的药都喝尽慢慢入睡后,宛姝才像回过神般,拉着澜泱走出偏殿。 凛冽的寒风席卷着苍茫大地,尖锐的呼啸声不绝于耳。鹅毛般的大雪随风乱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 宛姝敛了敛衣裳,她的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来越紧,直达心脏。 站在原地未动,良久,宛姝缓缓才道:“陛下向来不愿插手后宫之事,哪怕他去查了,也只是浮在表面。若是那人想陷害谁,便也就陷害了。陛下怕是没有时间去洗脱这么多人的冤屈。” 此时的澜泱也怅然若失,她叹了一口气道:“这宫中,虽是月晦星常明。但可惜众星皆隐罢了。” “隐?”宛姝的目光顿凛冽了些。那双凤眼望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误以为是柔情,可那眸中盛满的不是浪漫,而是凉薄刺骨的戏谑与算计。“我便让她有苦难言。” 第19章 难言 李安衡带着人闯进凤仪宫时,着实把瑾妃吓了一跳。当从她的偏殿搜出那只属于高位嫔妃才能拥有的素锦时,那双湛黑的眼眸注视着人,冷静清冷,让人摸不透她的情绪,难辨深浅。 “瑾妃娘娘,奴才奉陛下之命搜宫。这素锦若是真搜到了,那就麻烦您紫宸殿去一趟了。”李安衡恭恭敬敬道。 瑾妃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声音清冷且低沉道:“敢问公公,为何搜素锦?” “回娘娘,四皇子殿下因着素锦才抱病,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好。”瑾妃环顾了一圈此时此刻在凤仪宫的所有人,随后便跟着李安衡来到了紫宸殿。除了容浔坐在正位上,宛姝与澜泱正坐在榻上审视着慕妤。 “瑾妃。”容浔的声音传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你已经清楚了,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瑾妃闻言,那对清澈的眼眸此刻尽显凌厉之气,“回陛下,臣妾的确吩咐过人做衣裳赠予四皇子,可每一件都仔细检查过,绝对不可能有污渍,更不可能有毒物,陛下明鉴。” 容浔拿过茶杯,品过一口茶后,猛地将茶杯摔落在地,声音足以将在场之人震慑万分。 瑾妃首当其冲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诚然跪在地上,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严肃道:“臣妾真的没有,谋害皇子这等大罪,臣妾又怎会明知故犯呢。况且臣妾宫中剩下的素锦不翼而飞,想来是有偷盗之人污蔑臣妾也说不定。” 容浔的眼神移到身旁的宛姝,随后道:“回凤仪宫好好思过吧。” 瑾妃被容浔说得又恼又羞,可容浔却没有理会,径直走过了她的身边。 “陛...”瑾妃只愣愣看着容浔的背影。宛姝起身,走到瑾妃面前,若有似无道,“只得委屈娘娘一阵儿了。” 这话听的瑾妃云里雾里,素锦来得突然,如今宛姝这句话更是让她摸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李安衡奉旨护送瑾妃回宫,在经过御花园的路上,躲在一旁的宋知微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宋知微咽了下口水,看着瑾妃的背影,自己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不会被发现吧?” 微光之下,魏静岚的微眸略略转动,缓声道:“瑄嫔和瑾妃如今都是皇后娘娘所忌惮的人,如此便能把两个人都除掉,岂不是甚好?” 宋知微显然没有魏静岚的冷静与沉着,她眸色沉沉道:“三皇子如今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就怕事情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姐姐,你在怕什么。”魏静岚的目光从容不迫,深邃漆黑,“三皇子此次一遭身体定会大不如前,瑄嫔为了照顾三皇子,是抽不开身子的。而且你瞧,瑾妃如今已经被李公公送回宫了,你还有什么怕的?” 宋知微对上她的目光,见她目光坦然,自己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随后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二人见瑾妃的背影消失后,也默默回到了翩然殿。刚踏入宫门,魏静岚便发现一丝不对,黛眉微微蹙起。 “怎么了?”宋知微不解地看过去。 顺着魏静岚的目光看去,只见宛姝和容浔缓缓从正殿中踏步而出,而旁边的清如,怀中正抱着素锦。 宋知微一下慌了神,瞪圆了眼睛盯着清如怀中的素锦。 “本宫方才和陛下经过翩然殿,想着来看看慧贵人的身体如何了,没想到慧贵人没见到,倒是在寝殿见到了这些个东西。”宛姝清冷如月的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亮光。 “不是的...”宋知微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素锦会在她的寝殿中,还正巧被陛下看见了。可如今的情形显然容浔已经开始怀疑她。宋知微沉了沉气,说道:“嫔妾方才觉得胸闷,便和魏良媛去御花园遛弯,实在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请陛下与瑄嫔娘娘明白示下。” 宛姝见人面露愠色,似乎正在强忍着内心的慌张。于是向前走了两步,温声道:“既然慧贵人有所不知,那本宫便告诉慧贵人发生了什么。”宛姝眸光一沉,“本是应该在瑾妃宫中的素锦,如今却出现在慧贵人的翩然殿了。慧贵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嫔妾...嫔妾不知....”冷汗顺着宋知微的额头微微顺下,她连忙给旁边的魏静岚递了个眼神。魏静岚会意,深思片刻,便道:“回娘娘,这素锦是再珍贵不过的,嫔妾们自是不敢去瑾妃娘娘宫中偷拿,除非..有人栽赃!” “栽赃?”宛姝显然意料到了这套说辞,捻起手帕捂嘴轻笑了几声,随后便道:“这宫中居然有人会栽赃主子,想来是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忙不过来才导致出现如此情形的。” 话落,宛姝转身看向容浔,看似为人着想般道:“陛下,依臣妾看,不如撤掉慧贵人宫中的宫女与太监另换一批,翩然殿遭此,定是防守不严造成的。” “不可!”宋知微连忙道,不禁显得心虚起来。 “为何不可?”宛姝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盯着宋知微不放,慢慢道,“今儿个是有人偷拿了瑾妃娘娘的素锦放到你宫中,明儿个呢?该不会又拿了什么贵重物件来呢。慧贵人,本宫是为你着想呀。” 宋知微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怀里像踹了个蹦来蹦去的兔子,随时都会蹦出去。 “还是不劳烦瑄嫔娘娘了。”魏静岚忙将话接过去,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明日嫔妾将此事上报给皇后,相信皇后自有定夺。” 同时魏静岚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素锦是瑾妃的没错,可用来陷害瑾妃的那一段素锦已经全部制成衣裳穿在璟琰的身上了。此事是魏静岚一手经办,绝对不会出现纰漏,可此时此刻出现在翩然殿的素锦却让魏静岚一时间傻眼。 宛姝看了一眼身旁的容浔,笑道:“难道陛下还做不得后宫的主吗?” 听到陛下二字,宋知微的心又被拎得好似悬在半空中。 容浔神情倨傲,目光冷峻,扫过眼前的宋知微和魏静岚。 “.陛下...”宋知微被吓得浑身战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朕又没有说话,你慌什么?”容浔看过去,让人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姐姐身体还未恢复好,如今又站在风口里,可不是吓坏了吗?”魏静岚忙唤过身边的侍女,“还等什么,快去为慧贵人添些衣物,若是为此着了风寒,陛下定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此刻的宋知微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 “倒是难为慧贵人的身体了。”宛姝黛眉蹙起,颇为难道,“只是搜出来的这些素锦不知如何是好了。魏良媛,你说呢?” 魏静岚看了看旁边脸色如纸一样惨白的宋知微,目光瞬间阴冷了几分,“若是瑄嫔娘娘心存疑虑,嫔妾与慧贵人但凭娘娘处置!” “魏良媛言重了,此物是在慧贵人寝殿内搜出来的,说到底与魏良媛是没有关系的。不过看着你们真是姐妹情深啊,一时倒让本宫不舍得了。”宛姝笑盈盈地说道。 闻言,宋知微神色缓和了些,嘴角勉强勾起了僵硬的弧度,“是...瑄嫔娘娘说得是,此事与魏良媛无关,娘娘要问什么,只管问嫔妾就是。” 容浔不动声色的撇了人一眼,紧接着便看到李安衡缓步走进翩然殿,向容浔与各位小主行过礼后,便在容浔身边耳语。 只见李安衡退后几步,容浔勃然大怒,怒视着宋知微,眼中锋芒闪过,“带回紫宸殿!”随后便大步走出翩然殿。 宋知微手心的软肉都要被掐烂了,面上却还要挤出微笑。 宛姝斜眼上下打量了二人好一会儿,随后跟着容浔也走出了翩然殿。 “姐姐...”魏静岚看着眼前人神色似乎有些过于不正常,担忧道,“一会去了紫宸殿,无论陛下说什么,姐姐你只管否认就是了,千万不要多说话。” 见宋知微没有说话,魏静岚思考片刻,继续道:“瑄嫔此举想必是要诈我们,只是不知道陛下那边查到了什么,不然何以听到李公公的话便就如此生气,姐姐可要小心行事。” 宋知微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似乎已经不想说话了。 “我走后,你去坤宁宫禀告皇后娘娘,一定要想法子救我出来。” 话落,便转身离开了翩然殿。魏静岚望着她的背影,见她踉跄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随后魏静岚连忙赶回了坤宁宫,见文锦正坐于正殿,不知是花的气息,还是文锦身上熏香的气息,一时间竟安静了下来。 “皇后娘娘...”魏静岚喃喃道。 文锦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浅笑道:“你要说的本宫全然明白,只是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嫔妾毕竟是和慧贵人同时进宫的...” 文锦不屑的笑声传入耳里,随后徐徐道:“宫中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身,你为了救慧贵人来求本宫,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迁就你吗?到时候舍去的可就不仅仅只有一个慧贵人了。” 魏静岚垂眸沉思片刻,文锦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想说的你你定也猜得到,你只需记得,除了你自己,其他的便都不重要。” 话落,文锦只是淡然笑着,疏离而客套。 “嫔妾明白了。” 离开坤宁宫时,魏静岚目光淡淡扫过坤宁宫那三个夺目耀眼的字,眸中未见异常,如往常般冷漠。 第20章 昭妃 宋知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的紫宸殿,似乎那一段思绪都已经跟着自己惶恐不安的内心一起飞走了。 直到容浔那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里,她才稍稍缓过神,正视着眼前的人。 “慧贵人,来说说吧。”容浔毫不避讳地直盯着宋知微看。 宋知微只觉得自己胸口轻轻一颤,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得道:“陛下所说之事,嫔妾亦不知。” “慧贵人只得告诉本宫与陛下,你宫中的素锦是如何来的就是了。”宛姝缓缓开口,见人神色慌张,继续问道,“若慧贵人不知晓,那本宫只好求陛下撤掉翩然殿的侍卫与太监了,让贵人生活在如此危险之地,实在是对不住贵人呢。” 说完,宋知微猛然惊醒,眼神骤然一聚,这才明白宛姝的用意。 若自己承认素锦是自己拥有,便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所害的三皇子;若是不承认,除了换掉翩然殿的得力侍卫,想来自己怕是也脱不开凤仪宫偷盗之事。 宋知微垂了垂眼眸,这件事无论是退还是进,是谋害三皇子还是偷素锦,想来都是一样的。 “嫔妾...嫔妾...”平静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挣扎之色。“嫔妾真的不知...” 宛姝眸中浸着的寒意让宋知微心头发凉,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等文锦来救她。 容浔看向她的目光又深了几分,徐徐道:“若你不知,那你身为贵人,宫中却有妃位所用之素锦,朕就不得不怀疑你与凤仪宫偷盗之事有关。既然如此,朕只好将你禁足。” 话落,宋知微闭上眼睛,心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最后湮灭。 “李安衡。”容浔唤,“贵人宋氏,褫夺封号,降为选侍,即日起幽禁翩然殿,非昭不得出。另外放瑾妃出来。” “是。”李安衡应道,随后招来两名太监,将宋知微拖了出去。 宋知微离开后,殿内只剩宛姝与容浔二人。容浔未睁眼,越发显得懒散困倦,缓缓道:“没想到还真是她。” 宛姝倚着软枕,远远看向容浔,柔声道:“臣妾也不知她竟如此恨臣妾,不惜对璟琰动手。” 夜风拂得人有点懒,但宛姝那双好看的眼眸此时此刻让人捉摸不透,于是试探道:“慧贵...宋选侍陷害太后不成,如今又要害您的孩子,陛下难道仅仅只是降位禁足如此简单吗?” 容浔微微眯眼,那双桃花眼闪过光芒,蕴含着连他本人也不清楚的复杂幽色。片刻,容浔开口道:“姝儿,你岂知朕又何尝不恨。”雍容散漫,缓缓合眸,“宋家如今在慕容家手下当差,慕容家提携宋家,皇后自然也要提携宋选侍。若朕杀了她,或者打入冷宫,宋家只怕会有所行动,至于慕容家,是朕基业之根本。” 宛姝眉目间沉沉戾气,一双眼睛死水微澜,流不出眼泪,却又带着深不见的的恨意。于是恨道:“所以陛下之前说要顾及皇后的颜面,是涉及前朝之事?” “自然。”容浔修长的眉宇下双眸紧闭,“这后宫的女儿家,可不是寻常的女儿家,她们的动向可是时时刻刻与前朝瓜葛着。”随后,容浔睁开眼睛看向宛姝,“姝儿,此时此刻,你可懂了朕的为难?” 宛姝定定地看着人,那双眸沉若枯井,不见悲,不见怒,安静得有些吓人。 离开紫宸殿时,宛姝还是未曾平复心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长乐宫,换了身常服后,回过身子与棠音道:“去锦绣宫。” 时隔许久,宛姝再次踏入锦绣宫,却是不一样的心境了。抬眼望去,偏殿是自己所居住的斜阳居,自搬出去后容浔也没有下令让任何人搬进去,所以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宛姝已无从去想,径直走进了锦绣宫正殿,只见那人坐在一旁,桌上放着晾好的茶,似是知道宛姝会来。 宛姝会心一笑,缓缓走上前,恭敬道:“拜见昭妃娘娘。” “妹妹快起吧,何须与本宫这般客气。”只见昭妃眉目灼灼,容颜清丽脱俗,一身紫衣绫罗让她看起来更添高贵与典雅。一股清雅的气质从骨子里隐约透出来,别有韵味。此等容貌,绝不在瑾妃之下。 在侍女的带领下宛姝落座于榻上,品尝着锦绣宫中的好茶,赞不绝口道:“昭妃娘娘宫中的茶,一如既往的好喝。” 昭妃眼眸盈着浅浅笑意,“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惯会取笑本宫。”随后又问道,“那宋氏如何处置了?” 似是说到了宛姝忧心之处,略垂眼眸,哀怨道:“褫夺封号,降为选侍,幽禁翩然殿。” 闻言,昭妃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随后缓缓道:“倒也正常,如今谁不知晓宋家依附于慕容家,而慕容家正是陛下身边不可多得的健将。看来眼下一时也动不得宋氏了。” 殿中明明炭火甚旺,宛姝心口却是一阵寒凉。随后宛姝看向昭妃,郑重道:“此事还多谢娘娘出手相救。” 昭妃微笑道:“在得知那宋氏是皇后身边的人之后,本宫便猜到有朝一日定能帮到你,只是你能想出此等方法让宋氏进退两难,是你的厉害。本宫也只是向布衣局要了几张素锦而已。” “娘娘言重了。”宛姝莞尔,“若不是娘娘肯帮忙,谁又能拿到只有妃位能用的素锦呢?” 昭妃抚了抚腕上的玉镯道:“曾经你住在本宫这里,本宫未曾多照顾你,只能在这些事上留心了。况且本宫也已经年老色衰,只有一个璟羽可以指望,只盼他能平安长大,如此本宫再无所求了。” 宛姝眉心微低,淡淡道:“娘娘是陛下敬重之人,又诞有皇子,何苦如此远离后宫之事。” 昭妃叹了口气,略带愁容道:“你有所不知,本宫当年怀有璟羽,竟也是被慕容皇后害得险些生不下来,若不是那太医医治本宫多年,熟知本宫身体,只怕现在本宫不能与你在这儿说话了。” “皇后她...竟能如此无法无天吗?”宛姝略略迟疑道。 只见昭妃微微失神,笑道:“你瞧那瑾妃,在后宫中已然是横着走,可她仗着的不过是陛下的宠爱,若说她有什么不是,也不过是霸道了些,无礼了些,陛下偏偏喜欢。”随后继续道,“可那慕容文锦,自进了府邸便就是王妃,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自然看不惯有人挑战她的权威。可她与瑾妃不一样的是,陛下不喜欢她,纵使她装得再谦卑,再大度,陛下对她便也只有尊敬,没有宠爱。” “可陛下尊敬的,也不是她慕容文锦的皇后之位,而是她身后的慕容家。且不说她的父亲骁勇善战,就说慕容家族,代代都是皇后,陛下到底还是要在意祖宗的颜面。所以慕容氏所为,陛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缓缓听着昭妃说完,宛姝这才理解,原来当帝王也颇有这么多的无奈与被迫。并不是欲望的天堂,世界的尽头,而是种种的不可言说。 “所以这就是娘娘不争宠的理由吧?”宛姝缓缓笑道,眸中的怒火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深深的无奈,“其实娘娘还是爱陛下的,只是不愿让陛下为难。” 被宛姝一说,昭妃赤红了脸,扯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已经这把年纪了,谈什么争不争宠的呢,只要能看着陛下安好,璟羽平安就好。” 离开锦绣宫之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夜色朦胧,草丛间的夜虫发出阵阵隐约的鸣叫,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有什么要问的便说吧。”宛姝撇了一眼身边的棠音,见她面带愁容,于是问道。 “娘娘恕罪。”棠音恭敬道,“奴婢只是不知道娘娘是何时与昭妃娘娘走得如此之近的。” 宛姝眉眼弯了弯,笑道:“连你都未曾发觉,是不是说明本宫隐藏得很好。” “娘娘聪慧过人,岂是奴婢可以察觉的。” 宛姝唇角微扬,缓缓一笑,“大概是在处死叶昭灵的那时...”宛姝眯起眼睛,努力地回想着,“若与她相处得太过明显,今日之事处理得也不会如此成功。” 棠音努力思考着,应道:“是昭妃娘娘为您寻的素锦嫁祸于宋选侍?昭妃娘娘当真是对娘娘极好。” “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罢了。”宛姝似若释然。 回到长乐宫时,夜色沉沉,宛姝望着悬挂在夜空的明月,不禁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珠流璧转,日居月储,自己当时所期待的深宫生活,竟变得如此不堪。 第21章 慕妤 冬日渐渐过了半,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寒凉。潇月的预产期慢慢临近,一日一日见璟琰的身子有所好转后,宛姝便空出了很多时间来陪潇月。 又是一个请安日,自从宋知微被禁足后,皇后的脸色便越来越不好。 “皇后娘娘宫的香当真是好香,如此清爽宜人。”宜妃深吸了一口气淡道。 文锦依旧是那副端庄从容的神情,微笑道:“是鹅梨帐中香,宜妃若是喜欢,等本宫差了司琴送去你那里一点。” “既如此,便麻烦司琴姑娘了。”随后宜妃目光淡淡扫过一侧的魏静岚,“若说起香,魏妹妹宫里新种的虞美人可谓是奇香,那种淡淡的清香真是让人闻之欲醉啊。” “宜妃娘娘过奖了。”魏静岚淡淡应着,“左不过也是嫔妾闲来无事养着玩罢了。” 宜妃莞尔,继续道:“说起虞美人,本宫也倒有所耳闻,据说此花特别喜欢太阳,只有放在太阳下它开的花才会更加的漂亮。瞧着妹妹宫里的花如此漂亮,定知是妹妹日日呵护的。此等耐心,若换做本宫,是万万做不来的。” “养花罢了,娘娘言重了。只是花再美,终究也有凋落的那一天。”魏静岚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语气,让人猜不透她。 “别的也便罢了,只是本宫听闻此花有毒,魏良媛可要小心些。” “多谢宜妃娘娘关心,只要不食用果实,便是无碍的。” 随后又进行了各种的循例盘问,待结束后宛姝赶忙带着新缝制的衣裤来到流云殿,见澜泱先她一步已然落座,宛姝浅笑道:“姐姐好快的步伐。” 澜泱缓缓笑道:“心里惦记着月儿的胎,紧赶慢赶就来了。刚刚问过太医说一切安好,这才放心。” “可不是么?”潇月朱唇轻启,笑意盈盈道,“怕是太医都没有澜姐姐对我的胎像用心,每日都潜了人来流云殿送东西,不是吃食就是衣物,若流云殿再小些,恐怕就真的放不下了。” 宛姝温然道:“姐姐一向是最细心不过的,若不入宫为妃,来日当个太医怕也是个稳妥的。” “你们就会取笑我。”澜泱美眸清扬,作势恼道。 待宛姝落座后,澜泱的目光凌厉了些,问道:“那宋氏的事,可就这样了结了?” 宛姝的声调无波无澜,好似那燃尽了的炭火一般,“不了结怕是也没别的法子,如今慕容氏炙手可热,眼下还动不得。” “若慕容氏一直屹立不倒,那慕容皇后的地位岂非无人可撼动?”潇月垂眸,不可思议道。 澜泱淡淡道:“皇后如今唯一的痛处,便就是没有子嗣。来日有了孩子,怕是会更加的不可一世。”随后眼神移到宛姝身上,担忧道,“到底还是要为璟琰做打算,若嫡子出世,璟琰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便不复从前了。” “姐姐的话我明白,只是如今她身处皇后之位,一时之间还没有周全的办法。” 离开流云殿时,宛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娘娘怎么了?”清如疑惑道。 宛姝双眸透着一股落寞之意,哀伤道:“只觉得要在宫中平安活下来,实在太难。” “娘娘可是在意刚才墨小主的话?”纵使清如这样活泼的性子,闻言也不由得沉默了一阵儿,继续道,“不瞒娘娘,奴婢也害怕得紧,如今娘娘得陛下宠爱,连带着三皇子也得陛下圣心,可这宠爱,终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若真如方才墨小主所言,皇后娘娘将来有个一子半女,恐怕娘娘和皇子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 见宛姝半晌未回话,清如偏过头去看宛姝。见人脸色不是太好,连忙担忧道:“娘娘,没事吧?” “没事。”宛姝说着否认的话,语气之中却带有笑意,“走吧,去凤仪宫。” “什么?”清如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娘娘去凤仪宫做什么,瑾妃娘娘素来是看您不顺眼的。” “去就是了,你平时可没这么多话的。” 这大概是宛姝第三次踏足凤仪宫,不同那时的心境,今日拜访倒多了几分坦然。 蓦然走进正殿,见瑾妃似是午睡刚醒,那双媚眼如丝的桃花眼刚刚好看了过来,瞬间对上宛姝的目光,不由得也心动了一瞬,便就明白了瑾妃为何能宠冠后宫。 见到来者是宛姝,瑾妃红唇轻弯,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想起有些时候未和娘娘请安了,今日特来请安。”宛姝声音里夹杂了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瑾妃挑了挑眉,屏退了身边人,示意宛姝坐下,随后慢慢道:“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娘娘圣明。”宛姝情绪仍是阴霾不稳。落座后,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人。瑾妃有着说不出的美丽,就像是清雅到了极致,反而透出一股子极为诱惑的艳色。果真江山如画,也敌不过美人的笑靥如花。 说起来宛姝还未曾如此近距离的去看过瑾妃,从前都只是远远一观,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 宛姝定了定神,见瑾妃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和底蕴,面对帝后时那发自骨子里的淡定和雍容,那种气度像是与生俱来,同样与容浔的爱护无关。 瑾妃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推了过去,语气淡然道:“说吧,宋选侍的事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出现的素锦又是怎么回事?” 宛姝未曾想过瑾妃说话会如此明了,只得含笑回应:“既然娘娘开门见山,那臣妾有话也就直说了。”见瑾妃并未拒绝,于是宛姝缓缓道,“宋氏是皇后的人,想必娘娘很清楚。之前她利用温良媛陷害我腹中之子,如今又想利用璟琰去陷害嫔妾与娘娘。” 话了,宛姝抬眼观察了一下瑾妃的神色,见她嘴角半垂,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宛姝自知她是听进去了,于是又道:“不知娘娘如何想,但臣妾确实无论如何都是容不下她了的。至于娘娘心中疑惑,臣妾只知,娘娘宫中不翼而飞的素锦是宋氏偷拿制了衣服,撒上毒药被璟琰穿在身上的。” 宛姝缓了一口气,时刻观察着瑾妃的神情。见人脸色并未有太多波澜,继续道:“至于臣妾从翩然殿查出的素锦,则是昭妃娘娘差人去布衣局寻了来,臣妾放在翩然殿的。” 闻言,瑾妃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她素手微抬,执起桌案上的那盏茶,淡淡撇去浮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说道:“瑄嫔当真是好心思。本宫当初只是不解怎的好端端的却遭了贼,可见偌大的凤仪宫也有翩然殿的内应,不然素锦何以会那么容易到了宋选侍的手中。” “娘娘所思虑的正是。”宛姝顿了一下,觑了一眼瑾妃道,“宋选侍当初依附于皇后,想来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得心应手的,只是没想到此次连娘娘也卷了进来。” 瑾妃垂眸,她的睫毛很长,低垂下来在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既入了宫,谁又能做到置身事外呢?况且瑄嫔此次前来,也不是特意来与本宫谈论此事的吧?” “娘娘聪慧过人,嫔妾自愧不如。” “行了。”瑾妃打断了人,“本宫不像皇后,不喜欢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瑄嫔有话直说就是,不必说这些话来恭维本宫。” 虽然她的语气平淡,却隐约能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怕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言语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命令语气。 看着瑾妃,宛姝不禁笑出声。见此瑾妃眉头一皱,问道:“你笑什么?” 宛姝淡笑道:“只是觉得娘娘与皇后,当真是不一样的两种人。” “那是自然。”瑾妃有些得意,“陛下从来就不中意她,每天只晓得啰嗦一堆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当真以为陛下喜欢听这些吗?” 宛姝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瑾妃,思绪不由得被拉回两年前的日子。 那时她刚刚入宫,觐见时却被瑾妃吓得不轻,自此窝在宫中哪里都不敢去。随后又跟随澄婕妤去凤仪宫请安,虽说二人的争斗着实与宛姝无关,但她当时以旁观者的身份观望许久更是知道了瑾妃的厉害之处。 曾经的种种,都让宛姝想不到如今的她,竟然能坐在这里和瑾妃怡然自得的谈笑风生。 “是。”宛姝恭敬回应,“若说起陛下的宠爱,娘娘称第二,谁又能敢称第一呢?” 瑾妃闻言,不情愿地瞥了一眼,宛姝笑着接受,自知又是恭维的话,知趣地闭上了嘴。 宛姝凝视着人,收起笑容,严肃道:“臣妾知道瑾妃娘娘入宫早,又得陛下宠爱。只是如今宋氏已是存了要害娘娘之心,想来皇后更是,不知娘娘有何想法?” 瑾妃嗤笑道:“怎的连瑄嫔都存了这样的心思,你有三皇子在侧,难不成还怕有失宠的那天吗?” “娘娘说笑,三皇子再尊贵也不是嫡出。如今皇后娘娘无所出,臣妾自是不怕,若是皇后娘娘有了嫡子,臣妾与三皇子的境地,便不敢再想。”随后宛姝继续冷然道,“况且宋氏之事,臣妾也帮了娘娘不是?” 瑾妃倒不以为意,不屑一顾道:“本宫又没求你帮本宫。” 如此小孩子心性,宛姝不由得浅笑。 随后瑾妃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好了,你的心意本宫已知晓了。现下本宫要用膳了,瑄嫔且请回吧。” “是,那臣妾也就不打扰娘娘了。”宛姝躬身道。 离开凤仪宫后,宛姝长长地缓了一口气,见着宫内欲要发芽的新树,心情也不自觉畅快起来。 “娘娘...”清如狐疑道,“奴婢方才可为娘娘捏了一把汗,若瑾妃不理会您可怎么办。” “她会听的,况且也会帮我。” 看着宛姝自信的神情,清如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只得问道:“娘娘何以这样说?” “想必皇后也是瑾妃心中拔不出的一根刺吧,只是凭她一己之力,也终究不能奈皇后如何。”宛姝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继续道,“皇后在宫中多年,势力早已是遍布前朝后宫,从前有宜妃和澄婕妤,如今有宋知微和魏静岚。” 清如沉思道:“宜妃也便罢了,可澄婕妤,娘娘是与她有些交情的。况且澄婕妤最恨的便就是瑾妃,若娘娘与瑾妃联手的话,恐怕澄婕妤也是不肯的,且看那柳嫔便就知晓了。” 宛姝冷言道:“不过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罢了。况且宫中我真心托付的,也唯有澜泱与潇月二人罢了。” “也是。”清如喃喃了几声,便道,“只是奴婢看娘娘如今实在是辛苦。” 说完宛姝眯起眼神,思忖片刻对清如道:“虽说如今宫中有与我们交好的嫔妃,可也要有自己人才好。改日你有空派人去府里回了父亲,挑选一个容貌艳丽,父亲信得过的人送入宫。” “是。”清如恭敬答道,“老爷挑的人自是信得过的,娘娘如今终于肯在宫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了吗?” 宛姝浅浅一笑,道:“如今复宠,来之不易,又如何能轻易丢掉?宫里到底还是要有能在陛下面前为我说得上话的人。” 随后清如应了一声,二人一同回了宫。 第22章 璟翊 春天渐近,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下个不停。整个后宫都笼罩在春寒之下,就连永巷那点初初冒头的嫩芽,好似都活得无比艰难。 宛姝正在宫中品茶,只见小牧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溜烟似的跪在地上,急道:“娘娘快去看看吧!流云殿的主子要生了!” 听闻潇月即将产子,宛姝慌忙将手中的茶放到桌案上,急匆匆地来到了流云殿。 殿外容浔正焦急地等待着,宛姝忙走过去,还未问出话来,突然传来一阵哀嚎。 ——是潇月的声音! 宛姝的心下意识地一紧,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仿佛带了回到生璟琰的时刻,她心下不由得烦躁起来,来不及向容浔请安,只径直走进了殿中。 只见潇月脸色变得铁青,吃力地蠕动干裂的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张着双手仿佛想抓住什么东西。 “月儿...”宛姝上前抓住那双玉手,和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姐姐...”潇月费力的张开嘴唇,发出的声音沙哑且苍白,“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月儿是有福气的人,你一定要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璟琰还等着唤他四弟呢。”宛姝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虽语气平淡,可眼泪却不由得打湿了被褥。 潇月并未回复,她整个人已经神志模糊,游丝般的呼吸。 宛姝瞪大了双眼,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呵斥道:“太医呢?太医呢!本宫要温良媛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若不能,本宫便回了陛下,打发你们去慎刑司做苦役!” “娘娘息怒。”为首的太医额间已冒出细细丝汗,只慌张道,“温小主母体孱弱,受孕期间又因忧思的缘故导致孩子一直出不来!” “本宫不管那些,只要温良媛母子平安!” “是。” 宛姝回头不忍地看过去,潇月的样子好似一柄刀子,一下一下剜着宛姝的心肺。 她不知道为什么初入宫那样温婉谦和的女孩,那个在长廊下抱着琵琶弹奏的蓝衫女孩,为何如今会如此狼狈地躺在榻上嘶喊着。 宛姝想着,似乎觉得空气都凝固了,只盼望时间停止,她不想去面对任何选择或者是悲伤的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啼哭声将宛姝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只见侍女抱着婴儿,而潇月却满头大汗,眉头紧锁,痛苦的啼嘘着。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艰难着一丝丝地抽离出来,就连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月儿!”宛姝连忙坐过去,挽起她的手,随后轻轻为她拭去额头的汗珠,柔声问道,“觉得怎么样?” 潇月脸色还是惨白得紧,颤抖的声音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缓缓道:“姐姐...很好,孩子呢...?” “孩子在呢,我刚才看了一眼,很像你。”宛姝笑道,“陛下马上就进来看望你。” 话音刚落,只见澜泱与容浔缓步踏入正殿,澜泱强忍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涌了下来,右手紧紧地捂住心口,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大好的日子,姐姐哭什么呢...?”话还未说完,潇月便晕厥了过去。 宛姝为潇月盖好被子,收拾好一切转身微微行礼,道:“陛下也守了一夜了,回去休息罢,这里有臣妾与澜姐姐呢。” 容浔皱起眉头,眼神中裹着很多情绪,缓缓开口道:“朕曾经亏欠月儿太多,只盼以后能稍作弥补。” “陛下的心意,想必温良媛会感受到的。”宛姝安慰道。 随后容浔拍了拍宛姝的肩膀,道:“有你,朕心甚慰。”随后便在李安衡的搀扶下走出了流云殿。 目视着容浔离开后,宛姝长长地叹息一声,连这叹息都透出些许局促与慌乱来。 待潇月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只见宛姝趴在她的床边,她有着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就算闭上也丝毫不折损她的美丽。而澜泱睡在贵妃榻上,安静的宛如一个天使般,看到这一幕,潇月不由得瞬间红了眼眶。 她挪动着身子想要起身,宛姝却马上回神,担忧道:“可有什么不适?” 话落,澜泱也被惊醒,忙起身过来查看。 潇月哪里顾得自己的身体,只一个劲的傻笑道:“你们也真是的,难道我的身子才是身子,你们的便就不是了吗?” 二人见她说话铿锵有力,便知晓她身子好了不少,于是宛姝玩笑道:“如今你可是为陛下诞下皇子的大功臣,我们不也是为此才要巴结你吗,不然你以为谁愿意守在这啊。” “皇子...?”潇月歪头不解道。 澜泱笑嘻嘻地斟了一壶茶,道:“可不是么,陛下亲自赐名璟翊。”随后倒上一杯递给潇月,又道,“陛下还晋了你为嫔,特赐封号为婧。” “婧嫔?所以我现在是...婧嫔吗?”话出,潇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啊,我亲爱的婧嫔娘娘。”澜泱捂嘴笑道,“陛下说曾经委屈了你,若能弥补一二那是最好,封号的来源也说我们月儿人美又颇有才华,想了许久才为一个婧字,可见陛下有多把你放在心上。” “姐姐快别说了。”潇月别过头,不肯再对上澜泱的目光。缓缓道,“我与陛下的情分,没有姐姐说得那么深。” 宛姝猜到潇月是想到之前的事情,怕人继续多心,故而岔开了话题,缓缓道:“这下好了,璟琰终于有弟弟肯陪他玩了,不然要整日与我吵闹呢。” 潇月看向宛姝,调整了下情绪,眉眼弯道:“光有璟翊一个哪还够,只盼着澜姐姐有日诞下皇子,三个人同玩才有乐趣呢。你说是不是,澜姐姐?” 澜泱的脸迅速变红,小声低语道:“我尽量就是了...” 随后三人哄堂大笑。 初春的日子随着四皇子璟翊的出生过得快了些,一时间大家都忙着恭贺潇月升为嫔位,待潇月身子养得好些也从流云殿搬了出来,入住了华阳宫,居一宫主位。 曾经默默无闻的温良媛如今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婧嫔娘娘,不仅生得皇子,又居华阳宫主位,一时间倒羡煞了不少人。 虽宫里的议论颇多,但眼下的事情越来越多,也无暇顾及,其中便是璟琰将要满一周岁了。 容浔的意思是大办一场,璟琰是容浔登基后的第一子,自然尊贵无比。并下令在璟琰周岁之际,下旨将宛姝晋为婕妤之位。 这日,宛姝正于紫宸殿与容浔下棋。随着最后一枚棋子的落下,宛姝的笑容也缓缓勾起,笑道:“臣妾赢了。” 容浔将手中的棋子散落在一旁,叹道:“爱妃的棋艺到底是朕比不上的。” 宛姝斜睨了一眼,娇嗔道:“陛下这是什么话,不过是哄着臣妾玩罢了。”随后唤人收拾好棋盘,便道,“陛下输了,可要陪臣妾去赏花。” “那是自然。”容浔起身,随意挽上宛姝的手,走出紫宸殿之后,却见一窈窕身影立于殿外,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那张如玉般的脸庞。 宛姝仔细一看,正是滢贵人。 还未等容浔开口,宛姝先道:“妹妹来了。” 滢贵人生得明艳娇俏,楚楚可人,开口道:“是,可见是嫔妾来得不巧了。” “哪里会,本宫正要与陛下去御花园赏花呢,妹妹可要一同吗?” “哎。”滢贵人还未说话,只见容浔道,“幼宜年纪小,怕是赏不来御花园那些个花,就不必带她去了。” 话落,滢贵人娇滴滴地咬着嘴唇,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人畜无害,柔声道:“是了,陛下与姐姐看起来如此般配,嫔妾就不去凑热闹了。”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宛姝淡笑道,“紫宸殿与长乐宫离得如此之近,妹妹无事可要来长乐宫坐坐,不然没的倒生分了。” “是,娘娘邀请嫔妾,嫔妾也自当不会拂了娘娘的意。” 宛姝看着她,方才看向容浔时总是那副清纯的面孔,可移到自己身上时,总能见到她仿佛害怕一般。 宛姝无从去想,只是被容浔拉着,径直从滢贵人面前走了过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滢贵人立刻恢复了颐指气使的嘴脸,眼底是对宛姝说不出的恨意。 第23章 婕妤 转眼到了璟琰周岁与宛姝晋封这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宛姝身着绿色的繁花宫装,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紫色的花纹,额前坠着一枚红色宝石,头上插着镂空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叮咚的响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美丽之姿。 宛姝垂眸看着自己水葱般的纤纤手指,染着嫣红欲滴的丹蔻,一瞬间有些恍惚。 “奴婢们恭贺娘娘荣升婕妤。” 长乐宫殿内,侍女太监齐刷刷地跪在内殿中,向唯一的主位磕头道喜。 “起来吧。”宛姝娇笑了一声,只消一眼,便知美艳不可方物。 半晌,一个衣冠楚楚的女子走进长乐宫,虽年近半百,可风韵犹存,一脸矜贵与冰冷折射出她身份的不凡。 宛姝走上前,知晓此人是容浔钦定的册封使,不敢有丝毫怠慢,便遥遥行礼。 那人见此连忙上前扶起,缓缓道:“怎能让婕妤娘娘行如此大礼,快请起。” 宛姝被扶起后,恭敬站在人身前。 随后她缓缓打开册文,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嫔位沉氏,淑慎形成,夙着柔嘉。素娴礼则。早膺象服。小心只事夫慈宫。久侍璇闱。兹奉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婕妤,封号瑄。钦哉。”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宛姝以头叩地,随后起身缓缓接过圣旨。 宛姝将圣旨递给一旁的清如,随后送了册封使出去。宛姝定神看了看,见册封使是在御前伺候的文竹姑姑,便有礼道:“辛苦姑姑跑这一趟了。” “为娘娘,也为陛下,都是奴婢应该的。”随后文竹和缓的眼神落在宛姝身上,徐徐道,“奴婢为陛下册封了那么多娘娘,唯见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居长乐宫不说,又育有皇子,如今又晋为婕妤,可见陛下当真是喜欢娘娘。” 宛姝嘴角微微莞尔,道:“姑姑说得是,待礼成后本宫亲自去紫宸殿谢恩,姑姑慢走。” 送走文竹后,棠音赶忙上前,柔声道:“册封礼之后便要去含元殿了,陛下与各位宫嫔想必都到了。” 宛姝缓声应了。今日不仅是自己晋为婕妤之日,更重要的是璟琰周岁之际。 步入含元殿时,已闻欢声笑语。宛姝向帝后问安后落座于瑾妃之下。 瑾妃淡淡一笑,望其头上稀罕的步摇,道:“恭喜妹妹晋升婕妤之位了,当真是个有福气的。” 宛姝笑意微漾:“多谢娘娘。只是若说福气,后宫除了皇后娘娘,便就是瑾妃娘娘了,谁又敢与娘娘相较量呢。” 瑾妃淡然道:“婕妤的口齿在后宫中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好,好好珍惜着点这福气吧,有朝一日与本宫平起平坐也说不定了。” 话落,宛姝瞥见正坐上的皇后脸色似有不快,随即转瞬即逝,柔声道:“瑾妃妹妹说得是啊,如今放眼宫中,谁能像婕妤这般福气双全呢?就连本宫都自叹弗如。” 宛姝隐隐皱眉,文锦真是好大的口气,真要当着容浔的面将她置于不忠不孝之地吗。 宛姝盈盈起身,恭敬道:“皇后娘娘此言可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陪伴陛下身边不如娘娘的时间多,自是很多道理都要娘娘教导,只是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罢了,哪来的什么福气呢?” 闻言容浔懒懒一笑,随即望向文锦道:“姝儿是个懂事的,想来你教导起她也不算费心,如今皇后身子乏累,若是宫中能有人为皇后分担一二也是好的。” 容浔话落,文锦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又却不好回绝,只好悻悻道:“陛下说得是,如今后宫姐妹众多,臣妾有时难免疏忽,还望陛下恕罪。” “今儿是大好的日子,朕又怎会怪罪于你?”容浔举起酒杯,缓缓道,“朕的璟琰已满周岁,与瑄婕妤同喜。况且月儿的孩子也平安落地,朕心甚慰。” 随后容浔的目光放在澜泱身上,徐徐道,“月儿能够平安产子,定是离不开墨良媛的悉心照料,今日朕便一同晋了你的位份。”容浔唤过李安衡,“传旨,凝香阁墨良媛晋为墨嫔,赐颐华宫。” 话出,宛姝又惊又喜,连忙看向澜泱。只见澜泱明眸微动,纤纤素指一挥,轻启朱唇道:“臣妾多谢陛下恩典,自当尽心尽力照顾婧嫔的孩子,定会视如己出。” 文锦微微一笑道:“别人的孩子再好也不是自己的,若来日墨嫔诞下皇子,想必就能和瑄婕妤平起平坐了。” “是,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导。” 宛姝淡淡瞥了一眼文锦,并未出言。只拿起身前的那杯热茶,一饮而尽。 随后便就开始了无聊且漫长的歌舞助兴,宛姝一直逗着璟琰,不一会儿澜泱径直走了过来,二人窃窃私语着。期间滢贵人又唱歌助兴,那音若天籁,如同飘在云端,空灵而缥缈。 晚宴结束后,容浔自是去了滢贵人的永宁宫。 “婕妤娘娘请留步。”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宛姝与澜泱对视一眼便知晓这声音只能出自那位滢贵人了。 宛姝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嘴角含着应有的端庄笑容,却不言语。 “今日本该是娘娘大喜之日,却被嫔妾抢了风头,嫔妾是特来向娘娘赔罪的。”滢贵人妩媚一笑,梨涡轻陷。 宛姝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妹妹这话说的倒是生分了,后宫中嫔妃相互嫉妒可是大罪,这道理本宫知晓,想必滢贵人也是知晓的,又何来向本宫赔罪呢?” 滢贵人淡笑,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在她那青春明媚的脸庞上,渐渐晕染开来,道:“那便是最好不过了,不然嫔妾还以为姐姐生气,便再不理嫔妾了呢。如今娘娘已是婕妤,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嫔妾只怕和娘娘生分了。” 看着滢贵人姣好的面容,宛姝竟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与她的关系真有那么好。随后宛姝不屑一笑,真是好会装无辜的一张脸。 “滢贵人,等下瑄婕妤还要去宁圣宫向太后请安,若是无事的话,就不要在此耽搁彼此的时间了。”澜泱冷冷道。 “墨嫔娘娘说得正是,还未曾恭喜墨嫔娘娘晋升之喜呢。”滢贵人的梨涡显得狡黠而俏皮,“只是婕妤有了三皇子,婧嫔也有了四皇子,不知娘娘这喜中是否带忧呀?” “放肆!”宛姝闻言不由得火上心头,呵斥道,“昔日你与本宫无礼,本宫未曾计较是因你入宫时间尚短,未曾想过你被皇后罚了两月月俸后丝毫不知悔改。既然如此,那本宫只好替皇后主持公道了。” 随后宛姝凌厉的目光盯着滢贵人,不疾不徐道:“滢贵人以下犯下,目无尊卑,棠音!给本宫掌她的嘴!” “婕妤娘娘好大的阵仗。”滢贵人不以为意,“嫔妾一会儿还要去侍奉陛下,婕妤娘娘下此明令,可在意过陛下会如何想吗?” 宛姝嗤笑道:“若是陛下问起来,本宫自然有话去回。难道滢贵人以为有了陛下的宠爱,便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话落,只见瑾妃踏步而来,见三人在此缓缓停住了脚步,语气平淡且慵懒:“怎么了?” “回瑾妃娘娘,是瑄婕妤,拿她的婕妤身份来压嫔妾呢!嫔妾好委屈。”滢贵人朦胧如水的目光盈盈看着瑾妃。 谁料瑾妃根本不吃她这套,嗤笑一声,浅笑道:“本宫还当什么呢,你只是一个小小贵人,纵使她拿婕妤之位压你,你也不得有违。若你觉得婕妤不可,那便本宫发话,滢贵人意下如何?” 滢贵人双眸浮上惊愕之意,在她的记忆里宛姝与瑾妃向来是水火不容,以为今日之事瑾妃定会向着自己说话,谁知却哑巴吃黄连,有苦却说不出了。 随后瑾妃淡淡道:“瑄婕妤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罢。若是违抗,只怕本宫的命令更会让你生不如死。”瑾妃眼神往人群里一落,滢贵人便缩了缩身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只得悻悻道,“是,嫔妾谨遵瑾妃娘娘教诲。” 随后棠音一把拽过滢贵人,清脆的巴掌声在巷子里尤为清脆。滢贵人忍了半天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格外叫人心疼。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送走澜泱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宛姝带着棠音来到御花园最佳位置赏一赏这稍瞬即逝的日落,没想到从身后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 “瑄婕妤很喜欢看夕阳呢。” 宛姝回眸,见是瑾妃,伏了伏身子,轻声道:“见过瑾妃。”随后眸中似有深意般,“臣妾喜欢夕阳,不仅是因为它美丽,更是怜惜它的忧愁。” 话落,瑾妃也不由得抬眼望去,美丽的双眸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之下更显得美丽。宛姝回头望着人,只觉得用倾国倾城这样的词句也是辜负了这般美貌。 良久,宛姝缓缓开口,问道:“瑾妃娘娘这般盛宠,何以到现在都无子嗣。” 瑾妃微微低头,掩了眸底深深的落寞,道:“曾经也有一个生命在本宫的肚子里,可惜到最后还是如烟雾般消散。” 宛姝试探道:“可是慕容皇后?” 瑾妃凄凉一笑,宛姝便没有再问下去。 第24章 慧嫔 宛姝当众责罚滢贵人之事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但由于是滢贵人以下犯上在先,所以宫中也无人敢议论,只说瑄婕妤压制住了后宫无礼之风。 只是可怜滢贵人姣好容颜无法再面见圣上,只得一味的躲在永宁宫里辱骂着宛姝。 宛姝对此倒毫不在意,也多出了更多时间去陪伴璟琰,闲暇时间再去看看璟翊。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春末。 月光融融,容浔宿在了长乐宫,清如为二人灭了灯后,只见李安衡缓步踏入,轻声道:“陛下,翩然殿宋选侍称腹痛不止,奴才特来问问陛下意思,是否要请太医。” 容浔揉了揉吃痛的额头,随后看向宛姝。宛姝娇媚一笑,“陛下看臣妾做什么,若陛下心疼宋妹妹,通传一声太医就是了。” 容浔捏了捏宛姝的鼻子,随后道:“传吧,朕只是将她禁足,别出了什么差错就是。” “是。”李安衡应下。 次日,容浔上前脚刚离开去上朝,宛姝正坐于妆台前,只见小牧子后脚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主!不好了不好了。” “好好回话,娘娘面前如此不成体统。”棠音呵斥道。 “是!”小牧子缓了几口气,随后道,“宋选侍有身孕了!” “什么?”闻言,宛姝手中的茶杯不由得滑落,一骨碌的滚到棠音脚边。只见宛姝眉眼瞬间冷了几分,缓缓道:“她怎么会有身孕?” 小牧子连磕了几个头,抬头道:“奴才也正纳闷呢,按理说宋选侍禁足的这几月陛下从未踏足过翩然殿,可宋选侍昨夜腹痛不止,连夜召了太医来看,说是已有身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棠音算了算,柔声道,“想来是还未被禁足之时,算来时间上也能对得上。” 宛姝眉心微微动了动,姣好的面容上此刻尽是阴冷,叹了句:“她这孩子怀得还真是时候。” 果不其然,容浔下朝后听闻此事,不仅复了宋选侍慧嫔之位,还赐了翩然殿不少的好东西。宛姝叹气,此前所做皆是白费功夫了。 此时此刻六宫嫔妃齐聚坤宁宫请安,文锦得知此事脸色也好了不少,看着也更有些精神。 文锦笑声双靥,温声道:“想必慧嫔怀孕的事情大家已经听说了,最近宫中婧嫔诞下皇子,就连慧嫔都怀上了龙胎,可真是天佑我大鄞。” 潇月的神色并不好,虽面带笑容,可心里却已恨得咬牙切齿,冷冷道:“是呢,有了这个孩子,也使得慧嫔重回嫔位了。当真是好事一桩了。” 被解除禁足的宋知微早已忘了自己是因何被禁足,似乎那些事与她早已没了关系,只见她淡淡一笑,并未把潇月的神态放在眼里,起身向皇后行礼道:“嫔妾所怀之子就是娘娘之子,一定竭尽所能的为皇后娘娘效力!” 一阵银铃般的笑容传入耳里,宋知微抬头一望,只见瑾妃笑意微漾,柔声道:“慧嫔这话说得为时过早了吧?在后宫里怀孕算什么本事呢,若能生得下来,那才算本事。” 宋知微鄙了一眼,装笑道:“有瑾妃娘娘此话,嫔妾自当不负娘娘所望!” “好了起来吧。”文锦明眸微动,笑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自然应当注意些,以后这些礼数便能免则免吧。” 宋知微笑着应了。 散了后,宛姝携着澜泱与潇月走出坤宁宫,谈着一会儿带两个小孩去哪儿玩。谁料宋知微几步上前,笑吟吟地看着潇月道:“没想到几月未见,竟生下了皇子成为婧嫔了,恭喜婧嫔了。” 气氛一瞬间出奇得安静,宛姝与澜泱皆不愿理会她,可潇月却蹙紧了眉头,泠泠道:“有何好恭喜的呢?此等福气想来慧嫔不出几月便也有了。” 宋知微眯起眼睛看着潇月,不疾不徐道:“婧嫔如今的样子,倒是让我想到了那时我初入宫中,你还只是个不起眼的贵人,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育有皇子的婧嫔娘娘,敢问婧嫔,究竟是用了何等狐媚之术!” “你...!”宛姝欲要上前理论,却被潇月一把拽住衣袖,冲宛姝摇摇头后,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后,随后对上宋知微的目光,诚然道:“若说曾经,我也想到了许多有趣儿的事,不妨与慧嫔说来,比如...”潇月瞥了一眼宋知微,缓缓笑道,“比如婕妤娘娘腹中之子,又比如,瑾妃宫中不翼而飞的素锦。” 看着潇月狡黠的笑容,宋知微气得脸都要歪了,却还是佯装冷静道:“婧嫔真会说笑,婕妤当年惊了胎气乃是你所为,平白无故落到我头上是何意!更何况瑾妃宫中素锦之事陛下始终仍未查清。看来婧嫔乃是记性不大好呢。” 潇月看着宋知微渐渐不自在的表情后,扯了一抹满意的笑容,“慧嫔怎的还动气了,别忘了你如今怀有陛下的孩子,可别有了闪失才好。若哪日有一名眼生的小太监跑到慧嫔面前告知宋大人下大狱了,慧嫔一时惊慌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你!”宋知微怒气冲冲地看向潇月道。 “我告辞。”潇月接过宋知微还未说完的话,随后挽起宛姝与澜泱的手径直走过她身边,留下宋知微一副狰狞的面孔。 澜泱不以为意,只淡淡一句,“让她禁足是静心思过,怎么出来反倒是毛毛躁躁的,不成体统。” 宛姝笑道:“她这样的人,姐姐还想让她如何?我倒是觉得除了她身后的宋家,单她这个人,倒是好对付得很。” 潇月看过去,不解道:“姐姐何以这样说?” 宛姝垂眸,盯着自己的脚步道:“宋知微就是这样一个浅薄肤浅之人,只是何以敢在宫中做这么多恶毒之事,除了皇后在背后,还有一人。” 对上潇月与澜泱的目光后,澜泱徐徐道:“魏静岚..” “正是。”宛姝看着澜泱,会心一笑。“魏静岚心思之深沉,可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潇月思考道:“是呢,素锦之事我当时也有所耳闻,说那日宋知微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那魏静岚却像无事一样,口齿伶俐得很。” “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吧。”澜泱淡淡一笑,“皇后心思也不浅,找了魏静岚这样的人倒是不奇怪。只是魏静岚又怎甘愿做出头鸟呢?只好让宋知微来做了。” 宛姝对上澜泱的双眸,随意道:“姐姐睿智。像宋知微如此肤浅之人,是最听话不过的。” 见潇月久未说话,二人一同看过去,只见潇月垂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月儿?”澜泱唤了声。潇月抬起头,眸中却仿佛有些情绪在翻腾,凝滞片刻,忽地笑道,“瞧我听着姐姐们说话呢,一个不小心走神了。” “无碍,左右也无事,去华阳宫看看璟翊吧。”澜泱缓笑,并未放在心上。 后宫因为宋知微的身孕热闹了两日,翩然殿从曾经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热闹非凡,谁人不知若宋知微诞下皇子便就会封为婕妤,此等盛宠比之宛姝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知微也在各宫的吹捧和奉承之下,逐渐骄傲自满起来,常常沾着自己有孕而为难旁人,而容浔也欣喜宋知微有孕,对这种事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夜,容浔踏入凤仪宫正殿内,瑾妃微微俯身,随后伸手一点一点解开他身上的大氅,然后是玄色锦袍。容浔一把握住瑾妃的手,含笑道,“爱妃今个儿怎不说话?” 瑾妃的目光略略扫了一眼人,颇有几分不情愿:“自慧嫔有了身孕,陛下有多久未来凤仪宫了?陛下不想臣妾,臣妾自然也没什么话与陛下说了。” “可是你的脸却红了。”容浔望着人,瑾妃本就生得极美,那双潋滟璀璨的桃花眼微微上勾,很是妩媚。 被容浔一说,瑾妃的脸愈加红得明显,娇嗔道:“如今慧嫔的身孕才是皇上放在心尖儿上的,臣妾又算什么呢?这凤仪宫啊,俨然变成冷宫一座了。” 容浔欲要说话,见李安衡缓步入内,恭声道:“陛下,翩然殿出事儿了。” 容浔的心一紧,随后看向瑾妃,开口道:“慕妤…” “臣妾明白。”瑾妃望着容浔,“陛下快去吧,若慧嫔妹妹出了什么差错,想来臣妾也是要自责的。” 有了瑾妃这句话,容浔握着人的手又紧了紧,随后便走出了凤仪宫。 宛姝坐在窗下,身边一盏苗青笼灯。身着一身素白的裙子,珠翠未缀,倒多了几分清理典雅。 “墨嫔小主金安。” 门外小牧子请安的声音传来,宛姝回眸,只见澜泱踏步而入,拉着宛姝的手欲要向外走。 “怎么了姐姐?”宛姝疑惑道。 澜泱蹙起娥眉,一字一字道:“慧嫔小产了。” 风吹进富丽堂皇的长乐宫,连同宛姝的心也被吹乱了。她没再说话,而是换了身衣服和澜泱来到了翩然殿,只见偌大的翩然殿围了不少人,容浔正坐于正殿,久久未言。 魏静岚突然起身跪在地上,声嘶力竭道:“娘娘如今骤然失子,又性命垂危,嫔妾但求陛下做主!” 宛姝看向魏静岚那副熟悉的面孔,心里不由得紧了一下。 容浔打量了魏静岚一阵儿,才端着茶盖浮了浮手里的茶叶,缓缓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魏静岚神色间波澜不惊,眸子有着与之不相符的沉稳,还多了几丝清冷,开口道:“慧嫔娘娘所遭之事,定是有人陷害!欲要除之而后快!” “魏良媛这话说的本宫听不懂,你说有人要害慧嫔,那么谁要害,又是如何害的?若魏良媛知晓此事,还请一一道来。” 说话的是昭妃,语气冷冰冰得像是透出丝丝寒气。 宛姝环绕了一圈,并未看见皇后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侧过身子在澜泱身旁耳语道:“皇后呢?” 只见澜泱冷笑了一声,不屑道:“只怕这会子连避嫌都来不及呢,又怎会贵步临贱地呢,只好称病,不见人罢了。” 此言一出,宛姝更是摸不着头脑,于是拉着澜泱悄悄退出正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澜泱开口,缓缓道:“我本来想去看看璟翊,谁知路过翩然殿时,只听得里面一声惨叫,便是宫女太监叽叽喳喳一片要求传太医。看是翩然殿的事,我便留了心,躲在殿外想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那宋知微被抬回正殿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瞧着真让人害怕。” 闻言,宛姝陷入了沉思,徐徐道:“所以...你是看见了谁,对吗?” 澜泱抬眸对上宛姝的目光,恍若释然,随后冲宛姝点了点头。 话落,宛姝心中惊愕不已,神色变得十分慌乱,于是试探道:“你怀疑是...” “宋知微被抬回正殿后,我见着她慌慌张张地从后门溜了出去,随后便是传来宋知微小产的消息。”澜泱说着,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若是失子,那还好说。可如今眼见着宋知微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宛姝惊呼:“怎么会这么严重?” 澜泱缓了口气,似是不忍,开口道:“在去长乐宫找你之前,我让芳芷去打探了一下,据说是宋知微在偏殿贪看山石奇趣,一时间顾不得脚下,于是踩了青苔便滑倒了。这一摔,便把孩子摔没了。随后她的头又重重磕在了台阶之上,这才有性命之危。” 宛姝闻言,不可置信地捂上了嘴。唇色逐渐发白,片刻终于恢复了常态。 “我急得很,眼看着陛下马上就来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赶忙去了长乐宫拉你过来。”澜泱的双眸溢上了一抹苦楚,缓缓道,“宋知微是皇后的人,皇后为了避嫌自是不会来了。除了皇后便是昭妃与瑾妃资历最深,可瑾妃那个性子自是不愿加以理会,只好传了昭妃娘娘过来。” 第25章 虞美人 宛姝抬眸,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这后宫中的每一个人,却始终无法挣脱,无法言语,最后被湮灭在这空洞而又深邃的夜里。 最终宛姝舒了口气,不经意间瞥在前面魏静岚寝殿中的那盆虞美人,沉思片刻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拉着澜泱的手毅然决然地走进翩然殿,不同于方才的忐忑不安,更显着从容淡定。 在进殿之前,宛姝还在棠音耳边嘱咐了一些话。 宛姝不知晓事件进行到了何种阶段,踏入正殿还未见到人来,倒是放心下来了。只见魏静岚还是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容浔,宛姝试图从她的美丽面容上寻找一丝真情。 昭妃纵使再端庄,也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冷冷道:“魏良媛,陛下定会查清事情真相的,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如今太医们也正在救治慧嫔,想必她也不愿看你这样苦苦哀求。” 宛姝诚然走上前,撩开长裙跪在地上道:“陛下,臣妾有一言。” 容浔并未抬眼,只淡淡道:“说。” 宛姝看向魏静岚,正身道:“魏良媛口口声声说让陛下查明真相,可本宫疑惑,魏良媛与慧嫔同住一处。魏良媛又怎知慧嫔出事儿,陛下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呢?” 魏静岚脸上闪过一丝阴鸷,淡然道:“婕妤娘娘此言差矣,慧嫔本就是嫔妾的姐姐,入宫以来大家皆看在眼里,况且嫔妾也没有理由去陷害慧嫔,婕妤娘娘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的就想污蔑嫔妾吗!” “谈不上污蔑。”宛姝眸深似海,于是转身重新对上容浔的目光,“臣妾想知晓慧嫔究竟为何滑胎,于是方才派了棠音去查看。”宛姝偏过头,“见翩然殿的侧殿台阶上有青苔的痕迹。” 还未等宛姝说完,魏静岚突然道:“青苔岂不是哪个宫里都有,若婕妤只因青苔而疑心嫔妾,嫔妾不服。” “你当然不服,因为使慧嫔性命垂危的并不是青苔。”宛姝拽紧了自己的衣角,佯装冷静道,“本宫只想知道,在慧嫔滑倒到陛下来翩然殿这段时间内,魏良媛究竟都做了什么?” 魏静岚抬眸迎上宛姝的眼神,坚定道:“当然是传太医!” “自然,但是太医院离翩然殿甚是偏远,就算急忙赶来也要一炷香的时间。魏良媛,据本宫所知,你的宫中曾种养过虞美人这种花啊?” 魏静岚心中一惊,反问道:“那又如何?” 宛姝双眸微眯,不疾不徐道:“慧嫔摔倒之时并未涉及性命,是你!在太医和陛下前来翩然殿之前,将虞美人的果实喂给慧嫔。”随后宛姝看向容浔,不忍道:“陛下,虞美人果实的毒性最大,严重的甚至可导致生命危险啊!不知魏良媛究竟所为何事,竟会对慧嫔下此毒手!” 魏静岚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眼底那丝惊恐如同锋利的匕首,却还是缓缓说道:“虞美人有毒,六宫皆知!就算嫔妾想要谋害慧嫔,又怎会用如此暴露的手法呢!” “暴露的是青苔,而不是虞美人。”宛姝吞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道,“众人看到的皆是慧嫔因青苔而伤,又怎会再细查是虞美人所为呢?” 闻言,昭妃不可置信地眼神投向她,惊呼道:“魏良媛..你..” 魏静岚惊恐的眼神迎上容浔,只见她咬着娇唇,眼眶逐渐有些发红,委屈的眼神纯良又邪魅,徐徐道:“陛下,嫔妾没有,求您相信嫔妾。若嫔妾存有此心,让慧嫔摔倒也便罢了,又怎会再多余的加上一个虞美人,岂非更置嫔妾于危险之地!” “因为魏良媛想要除去的不仅仅是慧嫔腹中的孩子。”站在一旁的澜泱双膝跪地,眉目肃然,“若只是轻轻一摔,孩子会没。可慧嫔的性命却不敢保证,但是加上虞美人,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魏静岚紧紧盯着澜泱,她面色恢复平静,眼神中确有锋利的寒芒在凌厉的闪动。 “去查。”容浔唤过李安衡,语气平淡得像一池湖水,“去查魏良媛寝殿内的虞美人是否全数存活。” “是。”李安衡应声退下,随后容浔的目光停留在魏静岚身上,缓缓道,“你到底做了没有?” “嫔妾没有!”魏静岚凄凉一笑,从容道,“嫔妾没有任何去陷害慧嫔的理由,况且翩然殿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若嫔妾回寝殿摘掉虞美人的果实,再去制成膳食,岂不是太过于点眼了?嫔妾又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陛下不必查了。” 只听一阵清冷的声音透殿而入,众人抬起头,见瑾妃双手端正的交叠在胸前,明艳照人的外表下自有一股沉静高贵的风华。 “爱妃怎么来了。”容浔疑惑道。 瑾妃冷冷盯着魏静岚,缓缓道出:“魏良媛寝殿中的虞美人确实是少了一株,且臣妾方才又去后院看了下,在魏良媛的侍女倒出的垃圾中找到了那柱消失的花。” 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宛姝抬眼看去,她屏住呼吸,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动着,似乎要碎裂了般的疼痛,最终紧紧地闭上双眼。耳边只能听到魏静岚拼死辩驳的声音,可她已经无从去听。 “不可能!不可能!陛下!定是有人陷害嫔妾!”魏静岚惊呼,她心跳逐渐加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声道,“陛下!此人心机之深,是断断不可再留在宫里了!她先设计慧嫔滑胎,又想借嫔妾之名,让嫔妾替她承担罪名,当真好歹毒的心思!” “啪”的一声,还未等魏静岚再说话,只听正殿内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宛姝看见容浔那扬在半空中的手,同时也看见魏静岚紧缩的身体,她默然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静岚...”容浔倚在凳上,那眼神似乎充满了嫌弃、鄙夷、以及无穷无尽的厌恶,“朕虽对你的宠爱不及慧嫔,但也从不愧对于你。今日你对慧嫔下此毒手,当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魏静岚蜷缩着身体,全身都在轻微地抖动,颤颤道:“嫔妾真的没有,嫔妾入宫时间也有些日子了,难道陛下真的不知晓嫔妾是怎样的人吗?嫔妾与慧嫔姐姐朝夕相处,嫔妾对皇子的期盼与呵护之心,并未比陛下对姐姐的少啊!” “可今日之事,到底是你做下的孽!”容浔双眉紧蹙,“若是慧嫔平安也便罢了,但凡她出一点差错,朕决不留你!” 瑾妃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魏良媛此话说的本宫便都要信了,你与慧嫔朝夕相处?若真如此,你又如何能去害与你朝夕相处之人呢?” 此刻的魏静岚面色青白交加,周身围绕着灰败之气,嘴角却还要勉强勾起僵硬的弧度。殿内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在等着宋知微的消息。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 只见两三位太医从内殿走出,一脸哀愁的跪在容浔面前,颤颤巍巍地不敢抬头。 “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启禀陛下,慧嫔小主身子孱弱,导致胎儿胎死腹中!又由于小主心悸受惊,已经过身了。” 闻言,宛姝竟然不自觉地笑了。 这场战,她胜了。 众人皆是一惊,魏静岚忽地起身冲进内殿,口中还不停地唤着姐姐,而那尖利而嘶哑的哭声此时听来却是那么的苦涩。 容浔开口问:“慧嫔体内可诊出毒物?” 章华思忖片刻道:“因着慧嫔小主摔倒之时,口鼻均有青苔之物,想来多多少少也入了体内,确实有中毒迹象,只是旁的…臣医术不甚高明,诊不出来。” 容浔面色沉静,看着魏静岚跑过去的背影,眉头紧锁。随后他扬眸,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翩然殿。 “慧嫔晋慧婕妤,皆按婕妤之礼下葬。魏氏,杀。” 宋知微死了,她心心念念想要扳倒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翩然殿内殿,是魏静岚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外殿,却是宛姝止不住的笑意。 走出翩然殿时,宛姝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巴却默不作声。 瑾妃偏过头去,似乎有些嘲讽道:“想要谢本宫,改日便拿了谢礼亲自登凤仪宫来谢,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谢过便结束了。” 宛姝有些愕然,缓缓行礼,“是。” 随后瑾妃一笑,便离开了翩然殿。宛姝望着她的背影,眼眸中泛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回到长乐宫之时,宛姝发现贴身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棠音为人换下衣衫后,不由得心疼地看了一眼人,“娘娘当真为婧小主费了许多心思。” “当年我没有为她洗脱冤屈,今日就当帮她罢。” 刚换好常服,只见外头小牧子大声喊道:“婧嫔娘娘吉祥——” 宛姝勉强笑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姐姐。”潇月大步踏入,黛眉紧蹙,担忧道,“翩然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你和澜姐姐也被卷了进去,可没事吧?” “没事,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方才我送了澜姐姐回去,想必她也无碍。”宛姝执起潇月的手,缓缓带到榻上,柔声道,“正好你来了,有些事儿,我也想问问你。” 潇月一惊,眼睛焦急而痛苦着看着宛姝,缓缓道:“是,姐姐问就是了。” 宛姝握着潇月微微颤抖的手,变得一片冰冷,问道:“翩然殿的青苔,是你做的吗?” 闻言,潇月立刻扯回了手,她心情紧张,鼻尖上也冒出一层汗珠,只支支吾吾道:“姐姐在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宛姝的声音虽轻,却还是一字一字的入了潇月的耳,“如今人人皆知宋知微是死于青苔,是为魏静岚所害,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上魏静岚又何尝不无辜?她得以如此,是我陷害的。” 潇月的身子显然有些坐不住,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徐徐道:“怎会呢?我听到的是魏静岚不满慧嫔许久,于是母子两命皆折在了她手里,怎的平白无故的与姐姐攀扯上了关系?” “人人都以为的事情未必是真的,正如连你都觉得魏静岚是真凶,可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在场的人能明白。”宛姝看看潇月的朦胧如水的双眸,“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潇月心中蓦然一紧,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看向宛姝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无助。随后宛姝接过棠音递来的热茶,淡淡道:“喝口茶,慢慢说。” 喝了一杯茶后,潇月的情绪缓和了过来,再见已没有丝毫波澜,潇月轻启朱唇,“姐姐,我没有一日是不恨她的!”她的声音苍茫又沙哑,一字一顿,恨意覆霜,“我每每见到她,都能想起我被禁足于流云殿的日子,那么冷,那么长,若不是当时已怀了璟翊,恐怕真的会一头撞死在殿内也说不定。” “潇月...”宛姝心中亦有不忍,“我明白,一想到她曾害过我的璟琰,心里便恨得不行,只是我没有你的勇气罢,说要她性命便毫不留情。” “因为她该死!”潇月冷笑了几声,似乎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她曾经借我出头让陛下注意到她,凭什么她获宠的时候我要在流云殿受尽白眼!凭什么我晋升为嫔要受到她的不屑与嘲讽。” 她浑身的血向心口涌来,鬓角的青筋跳动着,“若她能就此安安分分的,我自然不会对她起杀心。可自从她怀了龙胎之后的种种,姐姐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在宫里一日,我便不能忘记我被禁足时过的是何等的屈辱与不堪!既然她怀孕,那我便杀母去子,一个不留!” 宛姝淡然的听着,心下竟无一丝波澜。是啊,她也曾算计着让叶昭灵丢了性命,曾为了保全自己害了柳嫔,也曾为了璟琰去算计宋知微禁足。今日也是为了保全潇月而说了谎。如此的她,又何来脸面去说今日的潇月呢?宛姝垂眸,都是宫中的可怜人罢了。 宛姝又重新执上潇月那冰凉的玉手,静静地看着并不言语,只见大滴大滴的滚烫的泪水落下来,砸在宛姝的手臂上。 “姐姐...”潇月不由得哭出声,“确实如她所说,她获宠时我只是个不起眼的贵人,可如今我晋升为嫔又育有皇子,未必不能耐她如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我跪在坤宁宫,宋知微是何等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好恨,恨她为什么要陷害我...”话落,潇月已是泣不成声。 宛姝握紧人儿的手更紧了些,只见潇月眼泪恒流,几近崩溃,“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我只是恨...恨她害我,恨这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软弱...姐姐,我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26章 璟羽 夜色如墨,月光穿过稀疏的花树照在两人的身影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潇月坐在榻上目光涣散,一脸呆怔茫然,脸上布满斑驳的泪痕。宛姝走近她一些,将人儿揽在自己怀里,怀里人儿冰凉,心更是一层一层的冷透。 “姐姐,我是不是好狠毒。”良久,潇月喃喃了一句。 “怎会...”宛姝安慰道,又唤来清如为人儿加了一件衣裳。 潇月喉咙发干,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之意,“可是她死了,我也并未觉得多快活。” 不知过了多久,宛姝只觉得怀中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随后唤来棠音,“把月儿扶到偏殿,今夜就让她在长乐宫歇息吧。” 棠音应声退下,与清如小心翼翼地把潇月扶到了偏殿。宛姝仰头望天,忍住了那股涌出眼眶的泪光。 “小主..”棠音缓步走进来,“清如已经服侍婧小主歇下了,奴婢也服侍您休息吧。” 月光融融,照亮阶台旁的几株牡丹花,豆大的灯光晃在窗纱上,映出宛姝纤弱的身影。她微微叹气道:“或许正如潇月所说,一下解决了两个人,可我心里仿佛也并没有很快活。” “如今小主解决的不仅仅只有两个人那么简单。”棠音定了定神,缓缓道,“这两个人,正是慕容皇后的左膀右臂。” 闻言宛姝身子一震,继而听到棠音继续道:“宋氏在慕容氏手下很是得力,所以宋知微一时半会还动不得,这是小主的顾虑,却不是婧小主的。如今能有小主的好姐妹为小主分忧,小主应该高兴才是啊。” 宛姝勉强的扯出了一个微笑,握住棠音的手,“你总这样叫我心安。” 坤宁宫内,司琴站在正殿内汇报着今日发生的种种,文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眉头紧缩,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制,说不出话来。 “娘娘,我们此遭是受人算计了。”司琴蹙紧眉头,不忍道。 文锦眯起眼睛,淡然道:“宋知微倒是无所谓,只是那魏良媛...当真是可惜了。” 司琴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啊,想当初冤枉婧嫔之事就是魏良媛在背后出谋划策,要不是婧嫔有了身孕,凭她是谁,如今也过不上好日子了。” “她有孕也是她的本事,只是那魏良媛做事一直都很小心,怎会被算计了都还不知...”文锦缓缓闭上双眼,尾甲不停地敲打着桌案,犹如她此刻的内心不安,随后,文锦缓缓道,“是瑄婕妤......” 司琴惶恐地抬头看过去,不可置信道:“虽说在场的人有瑄婕妤,可陛下与昭妃都在,她怎敢冒死陷害两位宫嫔?” “是本宫小瞧了她。”文锦嗤笑了一声,“此局是本宫败了。” “娘娘?”司琴歪头不解道。 文锦并未理会,只起身灭了灯,嘴角扯出几分不明意味的笑容。 次日,因着两位嫔妃接连去世,仿佛人人都惴惴不安。就连最华丽的坤宁宫此刻也笼罩着潮湿的压抑,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人紧紧勒住,动弹不得。 许是一夜之间没了两位嫔妃,文锦脸色很是不好,请过安后便叫散了,只是唯独留下了宛姝。 宛姝坦然行礼,漫不经心地侧过眼,眸底淡漠。这么长时间以来,隔在文锦与宛姝之间的。除了二人之间身份的悬殊,还有明晃晃的猜忌与防备。 文锦笑道:“本宫已有好长的时间未和瑄婕妤聊天了。本宫想着这几日宫中倒是发生了很多事,婕妤想必是力不从心了。” “怎会。”宛姝惶恐道,“娘娘乃是后宫之主,要力不从心的事儿想来要比嫔妾多上许多,臣妾只是一个小小婕妤,怎能承受皇后如此之言语呢?” 文锦似乎有些失笑,缓缓开口:“婕妤又如何?如今得陛下如此殊荣的瑾妃亦不是从婕妤之位上来的,不要妄自菲薄才是。” “多谢皇后娘娘教导。”宛姝微微仰着脸,眼眸里一半无尽的水色,一半绝望的深黑,缓缓开口,“说起来马上便要开始三年一次的殿选了,可见皇后娘娘有的忙了。” 提到选秀二字,文锦那双精致的眼眸里泛起几分暗色,“是啊,本宫近日身子不大好,只好委托昭妃和瑾妃从旁协理一二了,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娘娘正值盛年,等新人妹妹们入宫,娘娘看着那些娇艳如花儿一般的面孔,同她们一起说说笑笑,皇后娘娘便觉得自己年轻了。” 文锦欲要说话,只见李安衡请安后走进正殿,恭敬道:“打扰二位娘娘说话,是奴才的罪过。只是陛下在紫宸殿传婕妤娘娘过去呢。” 文锦局促地抿着唇,只能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李公公客气了,是陛下有何事吗?” “本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陛下看着今儿个天气好,说想带婕妤娘娘去策马。” “策马?”文锦似是自语自语般,随后苦笑道,“本宫陪伴在陛下身边十数年,从未见过他带谁去策马。瑄婕妤,可见陛下是真的喜欢你了。” 宛姝美眸微敛,抬手将手帕漫不经心地掩唇道:“娘娘惯会取笑。” 来到紫宸殿时,容浔还未用膳,见宛姝来后赶忙拉过她的手,“朕这几日忙得很,未来后宫看你,你可怪朕?” 宛姝抬眼望着眼前人,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只见那双好看的眉紧紧地锁着,她指尖描摹着帮他抚平,柔声道:“臣妾岂敢。臣妾知道陛下政务繁忙,哪怕不来后宫,只要心中有臣妾,念着臣妾,臣妾便知足了” 容浔笑道:“姝儿,只有你才能如此贴心。” 他的笑容如此醉人,宛姝扬起脸时,没注意到容浔俯身的动作,温润柔软的唇一刻间擦过她的眉心,落在她的鼻尖。他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 随后容浔拉过人坐在桌前,将那碗如意糕推了过去,“朕看你瘦了许多,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糕点,还有玫瑰酥,想吃多少吃多少。”又赶忙唤过李安衡,“快去问问婕妤喜欢的青梅羹做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快端上来。” 宛姝的眼眶突然有了一丝灼热,并不言语,只这样默默看着容浔。 “怎么了?可是不爱吃?”容浔担忧的目光落在宛姝身上,宛姝摇了摇头,仿佛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柔柔道:“没有,臣妾很喜欢。” 宛姝垂眸,一种感动、激动、近乎喜悦的情绪抚平了她这几月所有的不安与躁动。她抬手舀了一勺青梅羹,缓缓入口,赞叹道:“陛下宫里的青梅羹味道最是香甜。” 容浔见人满意,伸出手捏了捏人的脸颊,“你不知道,朕有多怕当日慧婕妤之事连累到你。” 拿着勺的手一顿,听容浔提起自己不愿回想起的事情,宛姝只得镇静下来,徐徐道:“臣妾也想置身事外的,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为陛下分忧才是。皇后如今身体不大痛快,陛下又少去昭妃处,想来还要感谢陛下,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臣妾了。” “你这机灵鬼儿。”容浔大笑,“明明就是犯上僭越之话,可朕偏偏生不起气来。” 宛姝见容浔大笑,紧蹙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于是小心翼翼道:“宫中出现了这样的事儿,臣妾也不愿看到,只是每每想到还是害怕得紧,若有一天臣妾也如此...” “不会。”容浔矜贵的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一双俊美的眼镜折射出微微清冷的光芒,“姝儿,朕宠爱慧婕妤皆因她母家缘故,想来魏良媛也替朕解决了一桩好事。” 他清冷的声音传入宛姝耳畔,宛姝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冷战,抬头迎上容浔的目光,却又是不失温柔的注视。 宛姝这才明白,原来宋知微不仅仅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亦是他的。宠她为安定前朝,想来那时她嫁祸得如此顺利,也是因容浔不愿再查的缘故,可见容浔如今也有意在后宫削弱皇后的势力。 宛姝不由得唏嘘,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所算计的事情,在容浔眼里却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见宛姝出神许久,容浔挥了挥手,笑道:“怎么了,竟看朕看得如此入迷?” 宛姝这才回过神来,见眼前人浅笑盈盈,只得悻悻道:“陛下说什么呢,一国之君竟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传出去必定惹人笑话。” 容浔失笑,抬手刮了刮宛姝的鼻子。随后宛姝突然严肃道,“如今慧婕妤骤然离世,想必宋家也不会善罢甘休,陛下要如何应对?” 见容浔神情有变,宛姝一惊,连忙赔罪,“陛下恕罪,臣妾不该置喙前朝之事。” 容浔将目光收回,温润的眼睛流露出宛姝从未见过的光芒,温然道:“无碍,朕不是说过吗,就你与朕时,你大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抬手扶起宛姝,淡道,“慧婕妤是怀有身孕而亡,女子怀孕本就辛苦,他们也都是知晓的。只说慧婕妤是怀有身孕导致心内郁结,最终郁郁而终,也就是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眸中却是对宛姝宠溺的笑容。见此宛姝也不再多问,只得低头专心吃着眼前的青梅羹。 容浔为人撩去额前的碎发:“吃好了吗?吃好了便休息一会儿,休息好后朕带你去骑马。” “是。”宛姝谨慎应道,不敢再言其他。 随后宛姝去偏殿更衣,便跟着容浔来到了驯马场。只听一阵如雷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宛姝驻足,好奇地回头望去,见他一人策马而来,行至容浔面前时,那人勒马停住,跃下马来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随后眼神掠过宛姝,淡淡道,“见过瑄娘娘。” 一阵风吹来,少年雪白的衣衫轻轻鼓动,乌发飞扬。宛姝定了定神,想必此人就是容浔的长子,昭妃的儿子——容璟羽。 入宫已快三年,竟是第一次见到二皇子的模样,望着他许是八九岁的年纪,眼神里却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与谋算。 也是,皇宫内的皇子,又怎会有普通孩童该有的童趣与天真呢? “起来吧。”容浔应声,随后问道,“这个时间怎么在驯马场?” 璟羽眼眸一压,肃声道:“儿臣在尚书房温完功课,师傅便说再温习一下骑射,故此儿臣来到了驯马场。” 见着璟羽此刻的严肃谨慎与不自在,宛姝不忍再看,于是借故岔开话题,徐徐道:“二皇子勤奋有加,是众皇子的楷模。只是如此,我们也不便在此打扰二皇子学习。”随后看向容浔,“臣妾方才看那边有匹马儿毛色极好,我们去瞧瞧?” 容浔应了,便不再理会璟羽,从他身前走过。便听到璟羽在身后恭敬的声音。 “儿臣恭送父皇,恭送瑄娘娘。” 宛姝垂眸,如此懂事的孩子却不得陛下看重,想来其中也有不为知晓的故事,只是璟琰...宛姝想到了璟琰,若自己的孩子一日一日长大,会不会也会重蹈璟羽的覆辙呢? 第27章 越野 驯马场的凌恒见宛姝前来,急忙献了个殷勤,“奴才参见瑄婕妤。” 宛姝笑着,抬手指着那匹马儿,缓缓道:“本宫见那匹马的毛色极好,想来性格也是温顺,不知凌大人可否卖本宫一个面子?” 凌恒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随后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还请婕妤娘娘稍等片刻。” 清如扶着宛姝坐在一旁歇息,只见容浔已一跃上马。那是一匹黑色的骏马,昂首挺立,周身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后颈上的鬓毛随风飘扬,显得威风凛凛。 宛姝故意娇嗔道:“陛下偏心呢,自己骑了好马去,倒让臣妾找。” 容浔笑道:“这是朕的御用,若爱妃不嫌弃,可一同上来,朕带你骑。” “臣妾偏不要。”宛姝偏过头,“臣妾在家中与家父也是学习了一些的,虽没有实操,理论却也过关,陛下可不要小瞧臣妾了。” “好。”容浔应声,“那朕先去,若爱妃能追上朕,朕便满足你一个要求,可否?” “陛下不许耍赖!” 容浔轻轻甩着鞭子,接着俯冲而下,风驰电掣般朝着远处飞奔而去,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说话间,凌恒已牵着马走了过来,将马鞭递给宛姝,“这匹马叫越野,很是温顺,给娘娘骑是再好不过了。” 宛姝拿过马鞭,示意清如后,便牵着越野来到较为宽敞的地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只听一声嘶吼过后,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随后清如眼神看向凌恒,将衣衫里的银子扔给他,“有劳凌大人了,这是我们娘娘赏你喝茶的。” “那奴才就多谢娘娘了。”凌恒接过银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清如却生出些许冷汗。 “驾!” 宛姝奔腾着,很快就赶上了容浔,额前的碎发也随风扬起,美眸中多了一丝潇洒与不羁。 宛姝今日里面穿了一件窄袖水红缎裙,外套银鼠短袄,腰里系着一条蝴蝶结长穗带,头发简单挽髻,以十二颗等圆的莹白珍珠扣住。裙裾迎风而舞,丝带猎猎飘动。 本就风姿绝美,此时看来更是恍若九天仙子落凡尘。容浔一时不禁看失了神。 远处的凌恒似乎正等着看一场好戏,他将手合成三半,放在口中吹了声口哨,那匹马突然像失控一般,摇摇晃晃的向一旁的大树奔去。 纵然是宛姝也慌了起来,刚才的潇洒全然不见。清如见事情不对,连忙唤过一旁的太监将凌恒扣下,只见凌恒突然大笑,眼里充满了狡黠。 眼见着越野就要向大树撞去,宛姝望着四周,此刻除了跳马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见宛姝闭上眼睛,握住马鞭,用力一蹬,纵身跃下马匹。 “姝儿!” 容浔也慌了神,他冲上前,脚掌在地上一踏,身体凌空翻下,双臂轻展,稳稳地接住了摔在地上的宛姝。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宛姝几乎听到了自己身体碎裂的声响,痛得用力的抱着眼前的容浔。 “娘娘!”清如顾不得旁边的凌恒,一溜烟跑到宛姝身边询问。 “我没事,只是陛下他……。”宛姝倒吸一口冷气,痛得蹙起了眉。 “朕无碍,常年越马,摔一下不要紧。”容浔率先起身,与清如扶起宛姝。宛姝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起,终究还是跌坐在地上。 “罢了。”容浔话落,一把将宛姝打横抱起。宛姝伸手环上容浔的脖颈,闻到那股好闻的龙涎香后,心也稍稍安了些。 宛姝交给容浔,倒是解了清如的担忧。于是又回到场内,狠狠地盯着凌恒,像是要把他活剥了般。 再见那匹马,撞上树后便倒地再也不起。若宛姝没有跃下马,而是和越野一同撞到树上,后果不堪设想。 “把他带回长乐宫!”清如发了命令,纵使他们不是长乐宫的奴才,可瑄婕妤身边的宫女,他们还是得罪不起的。 容浔将宛姝抱回长乐宫,放到床榻上后,竟发现怀中的人儿不知何时睡着了。宛姝长长的羽睫煽动着,红唇也在此刻显得尤为诱人。 望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随后轻唤了两声人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清如回宫之时路过太医院请来了章太医与他的弟子江太医。容浔刚放下宛姝,清如便带着二位太医也走进了长乐宫。 “二位太医,快看看我们娘娘!”清如跑过去,见宛姝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赶忙浸了湿巾为人擦拭额头。章华走近宛姝,略微活动了双腿,然而蹙起眉头。 “娘娘这是疼晕过去了。”章华指挥清如将宛姝腿部的衣衫撕开,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青。随后章华稍作活动,愁容布满脸上,叹道,“娘娘乃是左腿的膝骨断了,微臣可想办法将骨头接上,只是要让娘娘吃些苦头了。” 容浔握紧宛姝的手,章华在弟子江思渡的配合下,重新为宛姝接好了骨头。 身上的痛处使得宛姝清醒了过来,眉毛拧做一团。剧烈地疼痛感油然而生,刺激着宛姝的神经,疼痛感遍布宛姝的全身,不由得大叫,隐约中见人儿流下了两行眼泪。 “姝儿...”容浔握紧宛姝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身旁的她几近崩溃的哭喊好似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容浔的心脏。 章华也是擦了一把汗,慎重道:“微臣再为娘娘开一些安补的药,只是近两月,娘娘都不可下地行走。” “好,好,退下吧。”容浔无心再理会他,只得自顾自地看着宛姝。 清如送走太医后,宛姝才缓缓睁开双眼,每动一下都痛得不敢呼吸。 “姝儿,感觉如何?” “陛下...”宛姝对上容浔的目光,两眼一热,便泪落如珠,“是臣妾对不住陛下。” 容浔抬手为人拭去眼泪,眼眶也不由得一热,温然道:“怎能是你的错,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养好身子才是。” 随后清如将章太医的药端进正殿,容浔接过,“朕来。”随后看向清如,轻声道,“你去审驯马场那人,得到了什么信息便一五一十的报给朕。” “是。”清如应道,刚要转身,随后又被容浔叫住,“你去传朕的旨意,长乐宫瑄婕妤晋昭仪,册封礼等姝儿养好再行也不迟。” “陛下…”宛姝本想出言阻止,却因没有力气而说不出话。 清如并未如往常般欣喜,看着床榻上虚弱的宛姝,行过礼后便来到了长乐宫的侧殿,见凌恒手脚已被绑在一起,可眼里的狡诈显而易见。 清如白了他一眼,随后看着一旁的小牧子,肃声道:“审出来了没有?” 小牧子摇摇头:“没有,这奴才嘴硬得很,要不我们发落了他吧。” “不可!”清如连忙回绝,”若不让他供出幕后主使,娘娘还会有危险,只有让他招出来,才能永绝后患!” 小牧子见清如如此决绝,便也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开始不停地折磨凌恒。 容浔将空了的药碗放到一旁,随后为宛姝掖好被角,柔声道:“感觉怎么样?” 宛姝避而不答,只问道:“陛下这样匆忙就晋了臣妾的位份,怕是不妥。” 他清澈的眼眸渐渐深沉,只听他轻轻叹气,低声说道:“朕以为你知道的。” 宛姝不解,疑惑道:“臣妾知道什么?” “知道朕喜欢你,爱护你,只要朕对你有此心,便就没什么不妥。”容浔一字一字道,随后继续道,“此事是朕的错,是朕没护好你,若你连这一点点的弥补都不接受的话,朕会自责一辈子。” 话落,触及到容浔投射过来的眼神,宛姝睫羽轻颤,心中一紧。连忙撇开视线,生怕泄露半点少女心事。 宛姝一连养了两月有余,同时容浔也下旨免除宛姝的请安以及各宫不准来探望,以免耽误宛姝养病,随后宛姝晋为昭仪的消息也传遍了后宫,众人不禁唏嘘这瑄昭仪的荣宠放眼后宫也无人可及,一时间感叹连连。 虽有着容浔的旨意护着,各宫不能前来探望,但宛姝也收到了澜泱和潇月的各种礼物。因着宛姝行动不方便,璟琰便被接到了澜泱的颐华宫养着,澜泱每日也都写了书信来向宛姝报平安。 第28章 暴露 日子过得缓慢而舒坦,宛姝在养病中迎来了初夏。此刻正倚在榻上看书,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 “奴婢把窗关上吧,免得娘娘看书再着了风寒。”棠音欲要关窗,只听外头的奴才们齐齐下跪,开口道,“皇后娘娘金安——” 棠音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不自在了几分,转头小声道:“娘娘,皇后来了。” “她怎么来了?” “虽说陛下下旨不准探望,可她毕竟是皇后,您又身在后宫,这...” “罢了。”宛姝将书卷扔到桌案上,凝滞片刻,随后静待文锦的到来。“来便来吧,终究是要见面的。” 文锦缓步而入,做足了皇后的气势,笑吟吟地看着宛姝,如同再普通不过的旧友重逢,温声问好:“两月不见,妹妹可还好吗?” 宛姝望着这张美丽端庄的脸庞,袖下拳头紧握,却还是漠然迎上视线,应道:“臣妾一切都好,多谢皇后关心。” “妹妹这两月闭门不出,宫中发生了好些事情。”文锦抿嘴一笑,“瑾妃怀有身孕,已经被晋为瑾贵妃了。” 宛姝的眼神不带有一丝情感,只迎合道:“那恭喜贵妃娘娘了。” 文锦继续轻笑,嘴角微微咧开,眼神中却充满了恶意。 宛姝抬眸看着她,这是怎样的一个笑容,散发着病态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宛姝苦笑,瑾贵妃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有些事怕是注定无法避免的了。 “沉昭仪。”文锦一字一字念着宛姝的名字,如今竟连封号都不愿称呼,心里怕是已经恨毒了她。只见文锦依旧不疾不徐道,“这局,是本宫赢了。” 宛姝身子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文锦。宛姝伸手要去够桌案的茶,却也因着手抖,茶水瞬间洒满了桌案上。“是你…” 文锦眼神一转,邪肆地勾起嘴角,“你知道吗,只有看见你痛不欲生,本宫才高兴。” 她眼底残忍的快意如同锋利的匕首,一下划破了她平时处心积虑的伪装。 宛姝平复了心绪,强压怒火,声音低柔道:“用臣妾的一双腿,来换取陛下的宠爱和晋升,皇后当真觉得值得吗?” 文锦仿佛并不在意,嗤笑道:“那又如何?纵使你得再多宠爱,位份再高,也越不过本宫头上去,本宫才是唯一的中宫皇后。” 宛姝狠狠地瞪着她,胸腔里翻腾倒海,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臣妾不过一个小小妃嫔,自知越不过皇后娘娘去。可臣妾又何德何能值得皇后如此费尽心思!” 文锦眼中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嘲讽,“本宫只是要尽全力保住本宫的安稳后位罢了。” 宛姝则是看出了文锦的欲言又止,轻笑一声,于是缓缓道:“陛下登基不久,贵族势力的稳定以及地方权贵的归顺都很重要,想必此前的选秀和接下来的选秀都是为此原因,所以新人倍出,皇后娘娘不得陛下宠爱,又没有嫡子傍身,这才会担心自己的后位保不住。” 宛姝说得越多,文锦的脸色越不好,她再也忍不住,呵斥出声:“放肆!” 她恨恨地瞪着宛姝,想要把人生吞了般,随后她怒道,“你只是一个昭仪,有了三皇子仗着陛下对你还肯多加爱护,便想骑到本宫头上来了吗?本宫不妨告诉你,就算本宫不得陛下宠爱,可本宫乃是慕容氏出身,不是你沉氏那种小门小户可以比的!入宫多年,你的尊卑学到哪里去了!” 这是宛姝第一次看见文锦如此失态,见她脸色发青,怒目圆睁,怎么想也都不会是平日里那端庄敦厚的皇后娘娘。 见此,宛姝却笑了,文锦如此只得印证她说对了。 虽说她贵为皇后,可最高处便也是最危险之处,整日悬心自己的后位,怕是也难睡个好觉了。 宛姝重新将倒下的茶杯扶正,她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随后嗤笑道:“尊卑?皇后难道不知道,在这宫中,尊卑左不过也是陛下的一句话罢了。” 文锦红唇轻弯,“看来你也只能依靠着陛下的宠爱度日,不曾体会过君恩似水向东流,迟早会有失去的一天。所以,你也只是个宠妃,当不成皇后。” 宛姝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茶盖,美眸对上文锦,徐徐道:“臣妾对皇后到底还是不足为惧,皇后还是想想三月后的选秀吧,以及瑾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就已是贵妃了,到时孩子出生便就是皇贵妃。” 宛姝观察着文锦的脸色,继续道,“皇贵妃位同副后,况且凌氏的风头未必比不上你慕容氏,到时陛下若是执意废后另立新后,可就不是皇后娘娘您说得算了。” 在宛姝意料之中的沉默之后,文锦笑出了声,在此刻尤为安静的寝殿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笑道:“你以为瑾贵妃当真能威胁到本宫吗?你太小瞧本宫了。” 宛姝蹙起眉头,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破绽,“你就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文锦压低身子,与人对视,低声道:“本宫今日既然与你说这些,便就不怕你告诉谁。你也大可去告诉陛下,只是就算陛下彻查,也查不到本宫头上。” “你会遭到报应的!”宛姝恶狠狠地剜了文锦一眼。 “报应?”文锦的声音浸了些许凉意,“若真有报应,本宫也只盼着能早些到来。免得本宫整日惶恐不安。” 文锦离开后,长乐宫便安静了下来。天淡星疏,唯有一轮皎月在云中忽隐忽现,月光洒到宛姝的身上,倾泻了一地的哀愁。 转眼便来到了端午家宴,宛姝依旧在长乐宫养病,不用去面对那些人的虚情假意,倒让她觉得自在了很多。 这日,容浔在宣光殿设家宴,后宫宫嫔以及各王公贵族都受邀前来参加,场面一时热闹极了。 一阵歌舞后,只闻一阵琴声,一女子手持扇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出场,旖旎的舞姿踏着彩带舞出一副大地超升的壮观。随后见那抚琴的人,奏出了天外之声的唯美。一曲散去,她揽琴行礼。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看直了眼,偌大的殿内沉默了几秒后哗啦啦的掌声才入耳中。 “好!”容浔率先开口,“除却瑄昭仪的琵琶,朕也是很久没听到如此美妙的琴声了。”随后看向那揽琴之人,温声道,“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眸光向最深的湖水,盛满深情,似要溢出来一般。 “狐媚!”滢贵人立刻淬了一句,看向人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恶意。 “臣女姓阮,闺名唤苏荷。”她的声音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让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容浔点点头,叹道:“苏荷,是个好名字。”随后将目光移到另一位女子上,柔声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神色从容,只淡淡道:“臣女名兰时。” 话落,只见文锦缓笑道:“臣妾知道陛下不愿大张旗鼓选秀,便就从世家中挑选了两位妙龄女子,若陛下中意,便就是二位的福气了。若陛下不中意,臣妾自当再尽心竭力。” 容浔眸光一沉,徐徐道:“皇后辛苦了,都暂且封为贵人吧。” “是。”文锦应道,“既然定了位份,那住处陛下也一同定了吧。” 容浔思忖片刻道:“阮贵人居永安宫永延殿,兰贵人居芙蓉宫东明殿。” 文锦眯起眼眸,若有所思道:“这两座宫殿离紫宸殿都不远,可见是你们的福气了。” 说完,两位贵人恭敬行礼。见阮苏荷那含羞待放的模样,容浔眼角微挑,开口道:“阮贵人倒是让朕想到了婧嫔刚入宫的模样。” 潇月一惊,眉心微微动了动,随后不好意思道:“陛下惯会取笑的,阮妹妹如今正当妙龄,哪里是臣妾可以比的。” 话出容浔倒大笑,不以为意道:“月儿的温顺是朕最中意的,新人入宫也该好好学学规矩,如今你生了皇子,又居主位,自是当得起阮贵人的先生。不如将阮贵人安排到你的宫殿去,跟着你也好生学习着规矩。” “臣妾听陛下的就是,只是臣妾如今还要教导着璟翊,怕是也没太多功夫去教导阮贵人了。” “无妨,在你宫里学着就是。”容浔声音寡淡,松懒道。 随后文锦目光转向阮苏荷,徐徐道:“在华阳宫住,要跟着婧嫔好好学习规矩,婧嫔如今育有四皇子,你也要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是,臣女记下了。”阮苏荷微微欠了欠身子,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一旁的滢贵人喉咙里发出不爽的声音,嗤笑道:“既已入了宫,便就不能再自称臣女,对着陛下和后宫的主子要自称嫔妾,等你熬到嫔位,成了一宫主位后,便就可以自称臣妾了。” “是,嫔妾知道了,多谢这位小主告知。” 滢贵人不以为意,眼神似要将人活剥了一般,冷冷道:“看来阮贵人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冒犯我事小,别哪日因着不懂规矩倒冒犯了高位娘娘,犯了杀头的死罪!便就不是我能告知你的了。” 话落,阮苏荷像是被吓到般,看起来蔫巴巴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狐狸,那纤弱的身躯也好似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了一样。 “好了,滢贵人。”潇月缓缓出声,“你吓到阮贵人了,规矩是慢慢学的,哪里能一蹴而就呢?况且你与阮妹妹同在贵人之位,更应该互相帮衬着才是,何苦如此疾言厉色呢?” 滢贵人抿嘴一笑,“才刚入了华阳宫,婧嫔娘娘就开始帮着自己人说话了。”随后恶狠狠地剜了一旁地沈攸宁一眼,颇为感叹道,“只怪嫔妾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能有一个主位娘娘在身侧帮着嫔妾!” 潇月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开口道:“位份是凭自己争的,不是靠依附于人的。就算阮妹妹在本宫宫里,来日若她自成气候,成为一宫主位,本宫自然也是拦不住的。” 滢贵人自知说不过潇月,说太多更要被冠上冒犯高位的罪名,索性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潇月冲阮苏荷点头微笑,随后示意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兰时也静悄悄地坐到了她应该坐的位置。 一个小插曲过后,惯例的舞会又开始了,众贵族饮酒饮得不亦乐乎,而宫嫔们的目光自然都放在了这两位新入宫的贵人身上,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投上二人,使得二人生生打了几个冷战。 第29章 苏荷 家宴结束后,容浔赶忙来到长乐宫看望宛姝。似乎是刚刚睡醒,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天光被梧桐树遮住了大半,分割成小小的色块细细碎碎地洒在地上,宛姝头微垂,眼神也涣散了些,像是在发呆,连容浔进来都未曾发觉。 “传说中的睡美人,朕竟有幸看到了。”容浔低沉的声音传入宛姝的耳里,声音散漫,听着不大正经,却又极具吸引力。 宛姝接过清如递来的手帕,擦了把脸才试图清醒过来,看向容浔的目光也清醇甘和,声音柔柔道:“陛下有美人儿可以欣赏,臣妾却不能,这么好的天气臣妾也只得睡觉了。” 容浔上前捏了捏宛姝的鼻子,感叹道:“看来朕的爱妃吃起醋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宛姝笑道:“陛下哪里是一般人,您是天子,自然招架得住臣妾。”随后将帕子扔给清如,淡淡道,“听说陛下新封了两位贵人,陛下很喜欢她们吗?” 容浔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温煦,轻轻道:“一个很有月儿刚入宫的影子,看上去柔弱纤瘦,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月儿般。至于另一个,也就平平无奇,不过倒是很有性子。既然皇后开了口,朕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宛姝点点头,附和道:“陛下前几年可是辜负了月儿,如今更是要好好弥补。至于那位和月儿很像的贵人,陛下更要好好待她,切莫和当年的月儿一样,被禁足吃苦。” “那是自然,如今看着月儿越来越开朗,有了璟翊后更像个一宫主位的样子了。”容浔目光笃定,闪着湛湛星光,“你的双腿养得如何了?” “下地行走已经不成问题了,只是太医叮嘱不能过于劳累,所以臣妾也只得在宫苑里逛逛。” “时日还长,慢慢养着就是,切记要听太医的话,不可劳累。”容浔温润的声音传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缓缓出声,“凌恒招了。” 宛姝心中一紧,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还是来了。虽知道背后是皇后一手所为,可皇后如此自信,自知是找好了替罪羊,如今招出的答案不知是谁,更是让宛姝心中茫然起来。 宛姝抿抿嘴巴,眼神有意躲闪,试探地问道:“是谁?” “云良媛。” 话出,宛姝的目光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无波,又是一个从未想到的答案。 “陛下...相信吗?”宛姝心中颤动,缓缓问出声。 “凌恒的招供中说出了是云良媛自失子后整日惶恐不安,又因你的连续晋升对你怀恨在心,于是买通了凌恒让他对你骑的马动手脚。”容浔平静地说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宛姝苦笑出声。她与云良媛从未有交集,若真说有,也不过是刚入宫时因着她的嫁祸,和澄婕妤一起帮了她,又何谈什么怀恨在心。只怕云良媛到现在也不知道早已被皇后当了棋子。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宛姝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含着不同寻常的颤音,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陷害高位妃嫔,理应处死。”容浔微微侧头,看出了宛姝的不言而喻,于是漫不经心地伸手,轻抚她地脸颊,轻柔道,“朕都知道,且再等等。” 宛姝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里似是有无尽的星辰大海,只是最难得的,还是他竟然能懂她的欲言又止。随后宛姝用力点了一下头,“臣妾知道,臣妾只是...不忍再看无辜的人相继离去。” “时候还未到,如今瑾贵妃有身子,等她生完,朕便晋她为皇贵妃,那那时便可分一些皇后在后宫中的势力。” 窗外蓝天白云,可此刻殿内却让宛姝觉得空气像是闷绝窒息了一般,于是她缓缓开口:“还请陛下更要着意注重瑾贵妃的抬,陛下相识皇后多年,不会不知道后宫中的一切生灵都将会折损在皇后手里。到那时,所有的挣扎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容浔握紧宛姝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随后郑重其事道:“朕知道,朕会命瑾贵妃的胎由御前的人照顾,就算皇后在后宫只手遮天,量她的手也伸不到御前来。” “陛下英明,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宛姝总算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仿佛放下了一般。 “只是皇后到底有慕容氏撑腰,慕容氏的势力在前朝盘根错节,这些时日朕也收集了不少关于慕容氏在前朝的一些作为。只是要连根拔起,还需时间。”容浔望向宛姝的眼神中带有几分关切,缓缓道。 宛姝未曾想到容浔会与她说这些,于是赶忙别过头,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前朝之事,臣妾怎能置喙,陛下做主就是。” “朕只是想让你安心些,朕知道你身在后宫,有许多的无奈和不得已。”容浔的脸上似乎多了些愁容,“如今你已为昭仪,待你为妃,朕便让你协理后宫事宜。到那时朕也能放心许多。” 宛姝眸光一掠,眼底有些黯然,低声道:“陛下抬爱,臣妾实在受之有愧。臣妾只想这样静静在陛下身边就好。至于旁的,臣妾不作他想。” “如今你可以不作他想,可若真到了那时,朕只信你,也只能信你。”容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庄重,眸光深幽。 宛姝轻轻抿了抿嘴角,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可后宫除了臣妾,还有昭妃娘娘与宜妃娘娘,陛下为何....” “昭妃身子不好,一心挂在璟羽身上,对后宫之事不闻不问。”容浔打断了宛姝接下来的话,继续说道,“至于宜妃,她始终都是皇后的人。朕对她,不过念在皇后面子罢了。身为妃位,也无多少实权。” 那双眼眸紧盯着宛姝,仿佛可以轻易吞噬人的灵魂,随后宛姝点了点头,“若陛下当真相信臣妾,那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回给宛姝的是容浔的一个笑容,容浔探了探身子,俯身吻上了宛姝苍白的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只能听到彼此狂乱的心跳声,她品尝着他的清香,他沉溺在她的柔软中。 宛姝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傍晚了,身旁没了容浔的身影。 清如端着糕点走进来,偷偷笑了声,继而说道:“小主醒啦?陛下说了先去太后那儿请安,晚上再来陪小主用膳。” 宛姝轻声应了,只觉得身子有点沉,“那便等陛下来了之后再用膳吧。” 清如将糕点放到一旁,轻声道:“还有一事,阮贵人来了呢。那时小主正睡着,奴婢便请她到偏殿等候。” 听到阮贵人三字,宛姝看向清如,两人对视片刻,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让她进来吧。” “是,奴婢这就请阮贵人进来。” 随后清如召唤棠音来为宛姝更衣,半炷香后,宛姝踏入正殿见到了这位阮贵人。 “臣女参见昭仪娘娘。”阮苏荷连忙起身,身为后宫贵人只需行见面礼即可,可却跪下向宛姝行了跪拜之礼。 宛姝连忙上前扶起了阮苏荷,这才看清了这位美人儿的模样。那对儿楚楚可怜的眼睛,让人见了心生怜惜。脸颊上梨涡浅浅,更显得朱唇皓齿。 “快请起,妹妹何须行如此大礼。” 清如将阮苏荷扶到椅上,随后斟了杯茶。只见人神色还是紧张,脸上有些许的不自然。 “臣女只知晓昭仪娘娘对臣女家有大恩,一心只想报恩,可如今亲眼见了娘娘,却还是紧张得不行。”阮苏荷柔柔道。 宛姝浅笑,仿佛不在意般,柔声道:“妹妹不必与本宫这般客气,沉家与阮家是旧相识,如今阮大人在我父亲手下当官,说来我们也是一家人。” 话出,阮苏荷微微点头,神情像是放松了些,继而说道:“是,当年家父也是幸得沉大人赏识,不然臣女一家如今怎能过上好日子,怕还是要在西南之地饱受风霜了。” “阮大人能出人头地也是大人自己的本事,若家父举荐,大人自己不争气也还是不成的。所以妹妹也不必太感谢本宫,如今是一家人,倒说上两家话了。” “是,是。家父要臣女进宫时,只说凡事都要听昭仪娘娘的,我们一家能有今日,皆娘娘所赐,所以臣女不敢忘。”阮苏荷声音略微颤抖,有些激动道。 宛姝眉心微动,微微一笑:“虽说入宫是帮衬着本宫,可本宫也想让你知道,日子是自己争出来的,除了帮衬本宫,你自己也要努力往上走才是。” “臣女多谢娘娘,既已入了宫,臣女就是娘娘的人,必定对娘娘知无不言。” “你如今所居的华阳宫,主位婧嫔娘娘是本宫的姐妹,你便跟着她好生学习着规矩。后宫之路不好走,定要有此觉悟。”随后宛姝思忖片刻,道,“不过你与本宫还是少见为妙,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阮苏荷抬眸,对上宛姝深邃的双眸,点点头道:“臣女明白。只是有一事,臣女是皇后娘娘挑选进来的,皇后并不知晓臣女家与娘娘家是旧相识,只是说要想入宫,必定要为皇后做事,臣女这才...” 话落,宛姝瞳孔不经意地一缩,连忙问道:“当真有此事?” “是,臣女不敢欺瞒娘娘。”阮苏荷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凑近宛姝压低声音道,“陛下不愿选秀,只说从世家中挑选几位便可。于是皇后将此事交给了她的舅舅来操办,本来这次中选的有五名秀女,只是另外三位不愿为皇后所用,就未得青睐。” 闻言,宛姝不由得皱眉,思忖片刻道:“若真如此,岂不是串通后宫来保她皇后之位?” 阮苏荷点点头,应道:“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可惜以往的秀女中很少能有与慕容家族对抗的,若为此失了机会,也只能自叹倒霉。” 宛姝的目光犀利了些,她缓缓开口:“妹妹,若本宫说,希望你父亲暗中留意此事,收集一些秀女进宫要为皇后所用的证据,你可愿意?” “愿意!臣女当然愿意!”阮苏荷连忙答应,“臣女与家父一直想为您做些什么,只可惜朝中之事家父没有说得上话的地方,一切全都仰仗沉大人。如今能有臣女与家父出力的地方,自当效劳!” “此事难为你了,只是还急不来,慢慢收集便可,切记不可声张。” 阮苏荷点头,眸光明亮:“臣女明白,不会让娘娘失望。” “若无事便就回去吧,你与本宫还是多避些嫌才是。” “是。”随后阮苏荷起身,声音不似之前那样微小,清了下嗓子大声道,“既然娘娘凤体康健,那嫔妾便告辞了,有机会再来给娘娘请安。” 宛姝微笑示意,柔声道:“辛苦阮贵人这一趟,清如,好生送贵人出去。” 送走阮苏荷后,宛姝才好似回过神般,一口气将茶饮尽。 第30章 酥酪 傍晚的风夹杂着些许寒凉,卷着窗外桂花的香气,清如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良久才开口道:“阮贵人是老爷亲自挑选的人,想必错不了,小主也要宽心才是。” 宛姝百无聊赖地敲着桌案,随意道:“我知道,只是担忧着瑾贵妃的胎和那位与阮贵人一同进宫的贵人。” “小主在担心那位兰贵人也会为皇后所用?”清如微微欠身,“如今皇后只手遮天,可后宫中的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若哪日皇后失了宠,那些为皇后所用的人想必也不会成什么大气候。人嘛,不就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嘛。” 听着清如输出自己的己见,宛姝却笑出了声。 “小主?你笑奴婢做什么!”清如气得努起了嘴,“亏奴婢还帮你想法子呢!” “哪里取笑你了,只是觉得曾经那个只知道在我身边活蹦乱跳的丫头,如今竟学得如此稳重了。” 清如故作伤心的抹了几下眼睛,随后严肃道:“跟了小主这几年,就算奴婢再傻再笨,也看得出来后宫里的这些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这几年小主受的委屈还少吗,奴婢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我一直坚信所受的委屈都不会白受。”宛姝抬手拍拍清如的肩膀,“我近来身子好了不少,你明日得空去颐华宫将璟琰带回来吧,总不能一直麻烦澜姐姐。” “是,三皇子有些日子没见到小主了,想必也是想得紧呢。” 宛姝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如今是六月了,等九月中秋时我再去向皇后请安吧。” 清如转了转眼睛,笑道:“是啊,左右我们也不愿见到皇后那副模样。如今可以称病养在宫里,小主就一味躲懒吧!” 宛姝笑了笑,“去小厨房看看晚膳好了没?估摸着这个点陛下也快来了。” “好嘞,奴婢去催催。” 看着清如欢快的跑出正殿,宛姝却莫名叹了口气,曾经的她也曾这般无忧无虑。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三个月就这样悄悄过去了,宛姝在长乐宫安心养病,除了澜泱与潇月,宛姝下令不准任何人来探望。璟琰如今也长大了许多,会跟在宛姝身边像一个小大人般诉说着种种,甚至要教起了才几个月大的璟翊说话,时常把三人逗得哈哈大笑。 “明年琰儿便要上书房了吧。”潇月手里摆弄着璟翊的衣袜,颇为感叹。 宛姝执起一旁的流苏,看了一眼在一旁与璟翊玩耍的璟琰,淡淡道:“是啊,一转眼那个只会在我身边咿呀的孩子马上便要去书房学习知识了,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不真实。” “这才哪到哪儿。”澜泱笑道,“等哪日琰儿成家开府,你可如何是好?” “若真有那日,恐怕我也是人老珠黄了。”宛姝笑吟吟的。 随后宛姝又道:“姐姐还说呢,姐姐现在怀孕生子的话,想来和琰儿差不了几岁。若当真再不提上日程,难不成真要等琰儿成年开府那日,才能等到姐姐的好消息吗?” 澜泱漫不经心地绞着自己的手帕,叹道:“说来也奇怪,陛下来颐华宫的次数也不算少,可我的身子就是不争气,这么久了都没有一点消息。” 潇月看向澜泱,缓缓道:“姐姐可去看过身子?” “宫里的太医还少吗?前前后后不下五个来看过了,都说我的身子无碍,可是...”澜泱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苦苦思索着什么。 “说起来,儿臣在颐华宫中,倒是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璟琰拉着璟翊,漫不经心地说着。 话出,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宛姝连忙问道:“琰儿,你在颐华宫闻到了什么味道,一五一十地同母妃说来。” 璟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极力思考,良久才道:“母妃,儿臣不太记得了。只觉得每次在用膳时,都觉得闻到一股不同于长乐宫里饭菜的味道,至于是什么味道,儿臣也形容不出来。” 澜泱的眉头微微皱起:“莫不是我在宫中住太久,早已习惯了...” 潇月的嘴角也抽了抽,不可思议道:“现在如何说也只是猜想罢了,不如去颐华宫一探究竟。” “好。”澜泱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看向二人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慌张。 宛姝起身,思忖片刻道:“翊儿就留在长乐宫吧,有清如她们照看。琰儿跟我们一起去颐华宫。” 璟琰微微点头,似乎是不太情愿地放开了璟翊的手。 来到颐华宫后,见宫内自有一座后园,里面种的花草十分鲜艳好看。可此刻的澜泱却捏紧了拳头,呵斥道:“真是想不到这么华丽的宫殿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恶心的事情!” “姐姐先别急,琰儿到底还是小孩子,说出的话有些自然做不得数。还是要先去小厨房看看再说。”宛姝拉住澜泱的手,安慰道。 潇月率先走进了小厨房,倒是没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随后又到处翻了翻,也未见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潇月环视一圈,肃道:“既然那人有心做,便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让我们发现。” 澜泱也点点头,随后带着几人回到了正殿,并唤来了芳芷道:“本宫要用膳,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一些吃的上来。”随后在芳芷退下前,澜泱又道,“别说二位娘娘来了,只说本宫和三皇子而已,就如同平常那样。” “是。”芳芷行礼恭谨道。 半晌,芳芷带着几名宫女前来正殿,将手中的菜品和甜点一一放在了桌上。只见璟琰瞬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却还是未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皱眉。 澜泱看着璟琰的表情,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随后屏退了下人,开口问道:“琰儿,你可是觉得哪道菜不对?” 璟琰轻声应道,随后站起身一一闻下,最终抬起了澜泱面前的那盘糖蒸酥酪。“澜娘娘,是这个。” 澜泱颤抖地接过那盘糖蒸酥酪,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开口道:“这是我最爱吃的一道甜品,且只在我自己宫中吃...” “说起来我们都未吃过,即使知道这里面不对,恐怕也闻不出里面有奇怪的味道。”随后宛姝看向璟琰,“所以琰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璟琰调皮一笑,回答道:“母妃有所不知,儿臣也只是在父皇那里吃过一次。只记得父皇对儿臣说这是澜娘娘最喜欢的,还让儿臣学习了做给澜娘娘吃呢,儿臣便记住了那个味道。”随后璟琰指着那盘酥酪继续道,“所以儿臣在澜娘娘宫里吃到这个后,便就觉得味道不对。与儿臣在紫宸殿时吃得不一样,若父皇那里是对的,那不对的,便就只能是澜娘娘这里的了。” 澜泱闻言后,目光下移,只觉得心中有股无名火在迸发。她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这就把小厨房的人都押来一一审问!” “姐姐不可!”潇月连忙阻止道,“我们不可打草惊蛇,若消息传到了那人耳里,他自有万全的准备。若姐姐想惩罚,我们只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潇月说得是,只是...小厨房从做好到端到殿内,也接触了不少人,也不能断定就是做酥酪那人做的。”宛姝双眉一扬,“如今之计,只能让他自己坦白。”随后宛姝将酥酪递给棠音,“去太医院寻江太医,查查这里头都放了些什么。” 接着宛姝召来芳芷,笑道:“这盘糖蒸酥酪,三皇子喜欢得很,你去将与这盘酥酪有关的人都请入正殿,本宫要好好地打赏他们。” 芳芷恭谨应道,随后下去传达旨意。 三人在殿内小声说着,不一会儿芳芷就带着三人来到了正殿内。芳芷介绍道:“这是奴婢带来的三人,胡大厨是做酥酪之人,这位是负责摆盘端菜的宫女紫瑶,而这位是在殿内伺候的宫女花辰,负责收拾碗筷。” 宛姝眼神明亮了几分,随后暗示璟琰,璟琰会意,大声道:“我很喜欢这盘酥酪,和父皇那里的小厨房味道一样!” 宛姝笑道,接过话说道:“既然三皇子喜欢,那便每人的月钱涨一两白银。” “多谢昭仪娘娘!”三人异口同声地跪谢。 “还有一事,本宫想着调你们到长乐宫来侍奉,若侍奉的好本宫自当重重打赏!” “是!”那位胡师傅首先磕了一个头,“三皇子喜欢,奴才自当效劳。” 随后那名为花辰的宫女也微微行礼。 潇月目光一闪,盯着紫遥不放,温声道:“紫瑶姑娘为何一直不语?” 紫瑶瞳孔骤然一缩,支支吾吾道:“奴婢只是觉得...觉得奴婢何德何能,能去长乐宫侍奉,您可是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奴婢怎敢...” 宛姝侧眸,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洞穿一般,冰冷刺骨:“紫瑶姑娘这话说得便是言重了,只是让你们来长乐宫侍奉,怎变成了敢不敢之说?你瞧着胡大厨和花辰姑娘都忙不迭地感谢本宫呢,怎的到你这如此犹豫?” 紫瑶低着头,手指捻着衣角不肯放开:“是...昭仪娘娘发话,奴婢不敢不从。只是奴婢近日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还要婉拒娘娘好意。” “紫瑶。”澜泱凌厉地看着她,“你是从凝香阁开始就伺候本宫的人了,本宫看你做事勤勉,所以一直欣赏你。怎的昭仪娘娘只是让你们去长乐宫侍奉,你便如此不情愿?” “奴婢知错...”紫瑶连忙跪下认错,一时之间倒有些委屈道,“奴婢只是不愿离开颐华宫,奴婢自小主进宫时就在身旁伺候着,骤然离开,奴婢心中是在不舍...” 潇月嗤笑道:“这倒是奇怪了,旁人若是听到能去长乐宫伺候,心里怕是都乐开了花。到了紫瑶姑娘这,倒是连忙拒绝了,难不成去长乐宫还是委屈紫瑶姑娘了。” “奴婢怎敢!婧嫔娘娘这话是折煞奴婢了。”紫瑶依旧低垂着头,可冷汗却已是布满了额头。 趁紫瑶下磕头之际,宛姝冲胡大厨和花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后缓缓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本宫也不勉强你。本宫只得回了陛下此事,三皇子如今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如今却连一盘酥酪都吃不上,倒是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此事了。” “娘娘!”紫瑶连忙大喊出声,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缓缓道,“此等小事...如何还能惊动陛下...只是娘娘若想吃,胡大厨跟着娘娘也便是了,奴婢只是一个负责摆盘的小宫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有福之人是不分这些的。你今时今日只是一个摆盘的小宫女,待去了长乐宫,难保不会有飞黄腾达之时,怎的姑娘自己倒否了自己的前程?”潇月目不转睛地看着紫遥,不肯放过分毫。 紫瑶的手指紧了紧,她知晓自己快撑不住了,于是慢慢开口道:“奴婢...奴婢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还请娘娘成全。” 宛姝垂下眼帘,淡淡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忠心。” “身为奴婢,为主子尽心是应该的...” “那好。”宛姝眯起眼睛,徐徐道,“从今日开始你便从最底层的洒扫宫女做起,颐华宫上上下下都要打扫到,不得有一丝疏漏。” 第31章 宜妃 话落,紫瑶直起身子,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宛姝,表情瞬间扭曲了几分。 “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紫瑶顿时哑然失色,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姐姐,瞧她是高兴傻了呢,连谢恩都忘了。”潇月捻起手帕捂嘴笑道。 宛姝也跟着笑道:“既然你有如此忠心,那本宫自然是要历练你。你可以不去长乐宫,但颐华宫的所有事你便都要上心,也要让本宫看到你的忠心才是。” “是...”紫瑶手心里全都是汗,双腿也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奴婢多谢昭仪娘娘...” 紫瑶退下之后,棠音也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只见她面露难色,缓缓道:“奴婢问了江太医,里面确实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澜泱的表情难看了几分,随后握紧拳头,“但说无妨。” 棠音看着澜泱的表情,抿了抿嘴唇,最终开口道:“江太医说,做事之人很是小心,是将桃仁、红花、大黄、肉桂、半夏以及冬葵子捣碎等粉末,然后均匀地撒在了这碗酥酪上,因为酥酪本是香甜,所以这些味道被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棠音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仿佛隐隐带有风暴的暗流正在缓慢地涌动。“之所以三殿下能闻出来,也是因为小孩子的嗅觉要比大人的灵敏一些。况且墨嫔娘娘长久的闻此味道,怕是已经习惯了。” 澜泱一时差点背过气去,她一脸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在冒火。神色是宛姝从未见过的凶恶。 “姐姐...”宛姝要开口安慰,却被人的神情吓了回去。 “果然看得起我!”澜泱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我久久无子,岂料是被这些东西伤了身子。” “如今是好事。”宛姝握住澜泱的手,眼神微亮,“以前姐姐不知晓,长久以来便吃坏了身子。如今我们已全然知晓了,好好养养身子,凭你的宠爱何愁没有子嗣呢?” “是啊,如今是敌人在明了,不过事已至此也要查出来紫遥到底是受谁指使。”潇月看向那碗酥酪的眼神又带了几分鄙夷,“这只是被查出来的,从姐姐入宫开始,恐怕这种脏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澜泱的闭上眼睛舒缓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开口道:“从入宫开始...此人的心计居然如此之深,居然从入宫起就防着我,可...”澜泱看向二人的眼神带了几分惊恐,“可她又怎知我会有荣宠,若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贵人,她的深沉岂非用错了地方!” 与此同时潇月的表情也变得深沉起来,她思忖片刻道:“若是从入宫便就开始防着姐姐,那只能说明她从那时起便就知道姐姐的家世与地位,也知道姐姐有如此美貌,一入宫便就能承宠。能探听到这些的人,也就只有一人...” “皇后......?”澜泱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宛姝的眼神亮了几分,随后又黯淡下去,徐徐开口道:“也不一定就是皇后,宫内的高位娘娘只要有此心便都能探听到。此事还需细细查明,急不得。” “姝姐姐说得是,只是澜姐姐如今还要好好调养身子,才能以待来日。”潇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此事一时之间还不能禀报皇后,若是打草惊蛇,只怕是查不出来了。” 澜泱点点头,只是一言不发,木木地坐在原位。二人见此,也知晓这个消息需要让人消化几日,于是嘱咐了芳芷好好照看澜泱,便带着璟琰与潇月离开了颐华宫。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澜泱依旧还是一言不发,她一动不动,面向着渐渐涌起的夜潮,背影有一股说不出的孤独。 “小主...”芳芷取来了披风,搭在了澜泱身上,“起风了,虽说已到了夏日,可晚风还是有些凉飕飕的。小主切莫着凉了才是。” “芳芷...”澜泱一把抓住芳芷搭在肩上的手,心间掀起一阵涟漪,一时间翻滚沸腾,“我这辈子,是否真的无法真正的有一个孩子了...” “不会的小主...”芳芷的眼眶瞬间有些湿润,她安抚着澜泱,缓缓道,“小主是有福之人,只是被奸人所害。小主不要因那人的过错而惩罚了自己啊!” 话落,澜泱的目光微微露出一丝暖意,她转头望去,艰难地露出一丝微笑,“入宫快三年了,你可知...看着姝儿和月儿一个个都有了身孕,又一个个地抚养他们长大,看着他们在身边说说笑笑,可知我有多羡慕...” 芳芷只一个劲儿地拍着澜泱的后背,“小主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的...待事情了结之后,小主喝些坐胎药,好好调理着,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孩子呢?” “是啊...会有的,会有的...”澜泱只是喃喃着,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酥酪的事情过去之后,澜泱整日郁郁寡欢,除了去逛逛御花园外,整日闭门不出,就这样在颐华宫内过完了夏日。宛姝则派人整日盯着紫瑶的动向,稍有风吹草动定要来长乐宫禀告。 初秋的白云,温柔如絮,树影婆娑,阳光从古樟树林中投下,似乎让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光明。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宛姝的脸上含着温煦笑意。她仰着头看着宫内逐渐枯萎的花草,叹道,“三年了,已是入宫满三年的日子了。才三年,竟已物是人非了。” 清如刚想说话,只见棠音风风火火地走进殿内,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奴婢看见了,看见紫瑶去了...” 宛姝猛地攥住棠音的手腕,声音也不由得发紧:“去了哪里?” 棠音缓了一口气,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脱力般开口道:“去了...芙蓉宫...” “芙蓉宫...”宛姝皱眉喃喃,随后看向清如,眼神里带着愤怒和震惊,“是宜妃宫中,是宜妃!” 清如也有些呆住了,眼神有一丝困惑,“是啊,那墨嫔小主之事,是宜妃做的手脚?” 宛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思考,只得赶忙带了人去颐华宫,并派人去通知潇月。 澜泱依旧是那副神情淡漠的模样,整个人都好似没了力气般。宛姝见状,连忙唤过芳芷问道:“姐姐一直这样不吃不喝吗?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芳芷也叹了口气道:“昭仪娘娘有所不知,自那日的事出了后,我们小主郁郁寡欢的,每次饭菜都是两口就不吃了,整日望着宫门口的那几株花。” “这样下去真凶还未受到惩罚,姐姐的身子倒先垮了。”宛姝拿起桌上的红枣糕,舀了一口喂到澜泱嘴边,淡淡开口道,“姐姐吃一些吧。” “啊!”仿佛是想起酥酪之事,看到那碗红枣糕,澜泱一惊,下意识地打翻了那盘糕点,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不吃,我不吃,吃了便不会有孩子了...!” “姐姐!”宛姝抓住澜泱的手腕,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字道,“我认识的那个池澜泱,是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自乱了阵脚!不会因为旁人的错而伤害自己的身体!” 澜泱看向宛姝的眼神绝望而惶恐,整个人没有力气般滑在宛姝的脚边,“姝儿...你有好的家世,有陛下的宠爱,有璟琰的陪伴。可我呢?我呢...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宛姝看着澜泱的表情逐渐僵硬,并未知晓此事对她的打击竟有如此之大,于是继续安慰道:“姐姐,你也有极好的家世,有陛下的宠爱,子嗣之事并不是姐姐你的错,是宜妃,是她的错,姐姐若不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如何能亲眼见宜妃受到惩罚!” “宜妃...?”听到这句话,澜泱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宜妃...宜妃...是她?我要去寻她!我要问清楚她为何要陷害于我!” 澜泱起身一把推开宛姝,宛姝被她推的连连后退,扶着桌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用力喊着:“姐姐!”随后连忙唤过芳芷,焦急道,“快拦住姐姐!” 芳芷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眼看着拦不住了。谁知澜泱刚出宫门,便撞上了赶来的潇月,潇月有些愣怔,一把抱住几近崩溃的澜泱,她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忍不住发着抖。 潇月把澜泱带进正殿,又让芳芷斟了一杯热茶,随后开口道:“我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只是还不是去揭发她的时候。如今之际是要继续跟着紫瑶,再找出证据,否则便是功亏一篑了。” 宛姝安抚好澜泱,捂着那杯热茶,“月儿说的不无道理,况且宜妃跟了皇后这么多年。若是贸然行动,只怕也不能立刻扳倒她。” 二人看向澜泱,见她神情凄然,犹如一只困兽。宛姝摇摇头道:“罢了,让姐姐好生休息吧,如今说什么只怕她都听不进去。” 第32章 紫瑶 浮云缥缈,湛蓝的天空渐深,仿佛泼上了一笔鲸蓝色的墨。 宛姝抬眼望着天空,幽幽道:“澜泱怕是伤了心神,一直都没有子嗣,如今骤然知晓真相,恐怕也要需些时日才能接受。” “是啊,自己心心念念喜爱的吃食,到最后竟成了伤害自己的毒药,如何能接受?也是辛苦澜姐姐了。”潇月叹息道,“姐姐打算怎么办?” “事涉澜泱,我们不便开口。”宛姝重新看向远方,“如今便需要有人替我们开口。月儿,此事我来办,你近日空了便去看望姐姐,让她养些精神。” 潇月点点头,随后同宛姝一起回了宫。回宫之后,宛姝落笔,随后将书信叠好递给了清如,嘱咐道:“送到华阳宫阮贵人那里,切记别被人发现了。” “是。” 次日,宛姝起身坐在台前,随口问了句:“陛下昨晚歇在哪了?” “回娘娘,陛下昨晚歇在华阳宫阮小主那里了。”棠音一边为人儿梳着青丝一边答道。 宛姝应了一声,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活动了几下肩膀,“待会儿带上东西,去凤仪宫。” 棠音一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浅浅应道。 宛姝前来之时,瑾贵妃刚刚用完早膳,坐在榻上带着挑剔的神情举着圆镜,欣赏着自己的容貌。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瑾贵妃随意地拢了拢青丝,随即看向宛姝:“起来吧。” “是。”宛姝唤过棠音,郑重开口,“这是臣妾带来的玉浮雕荷花鱼玉佩、纯白色琉璃璧佩、还有这盒极难得的玫瑰露,赠予娘娘是最好不过的。臣妾特来向贵妃娘娘道谢,多谢娘娘那日前来翩然殿解了臣妾之困。” 瑾贵妃放下铜镜,慵懒地靠在靠枕上,唤过绿意柔声道:“难为瑄昭仪有心了,都收下吧。” 宛姝看向瑾贵妃的小腹,浅笑道:“娘娘怀有身孕实在辛苦,想必已是过了头三个月了吧?” 瑾贵妃眼神带着笑意,笑吟吟道:“这辛苦之事若是能化险为夷,便也就不辛苦了。” “娘娘顺利产子,待生下后便就会晋为皇贵妃,到那时便就真是有福之人了。” 瑾贵妃的眼神动了动,抬手摸上了自己逐渐隆起的小腹,“这个孩子,本就是皇后欠本宫的。如今,也只不过是还回来了而已。” 见宛姝未回应,瑾贵妃偏了偏身子,“谢也道了,东西也都送到了,昭仪若是无事的话,便就请回吧。听说中秋便就是你的册封礼了,要忙的事情怕是多了去了。” 宛姝眉心微动,低声道:“再忙也不过是一个昭仪的典礼,费不了什么心思,如今宫中谁又能重要得过贵妃娘娘肚子里的这个呢?” 瑾贵妃含笑道:“昭仪这话便就是言重了,如今炙手可热的慕容氏恐怕也是要到大厦倾颓的那一刻了呢。” 宛姝抬眼望去,望着瑾贵妃得意的神情,心下不由得紧了一丝,缓缓开口道:“贵妃这话,臣妾倒是听不懂了。” 瑾贵妃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流苏,挑眉道:“慕容氏在前朝结党营私之事,昭仪恐怕还不知道吧?” 宛姝的手顿了一下,低头道:“前朝之事,臣妾哪里能晓得。” “也是。你与皇后的恩怨,又如何能与本宫相比。”瑾贵妃的手顺着流苏抚下,看似云淡风轻,声音却铿锵有力道,“本宫一定要亲眼看着慕容皇后自掘坟墓的那一天。” 宛姝走出凤仪宫时,只觉得自己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之间头痛得厉害。 “娘娘!”棠音连忙扶住宛姝,“娘娘要注意身子才是啊,腿伤刚好些,身子更要仔细调理着。” 宛姝却无从去听,蹙眉问道:“皇后到底怎么了?瑾贵妃何以会说那样的话?” 棠音环顾了一圈周围,凑近宛姝耳旁低声道:“最近宫中都在传,说皇后母家仗着日渐势大,在前朝结党营私,皇后的舅舅更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皇后也是头痛得很,已经免了几月的晨昏定省了。”随后继续道,“近日娘娘忙着墨嫔的事,无暇理会这些,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宛姝心头一紧,想起了那日容浔对她说的话。她眼神一转,问道:“那后宫的事情,陛下都知道吗?” 棠音扶住宛姝的手又紧了紧,沉声道:“本是不知道的,可如今瑾贵妃怀有身子,陛下总宿在凤仪宫。这枕边风一吹,陛下就算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 宛姝讥笑道:“那我们就再添一把火。”随后宛姝偏过头,小声道,“你带着清如去散播关于紫瑶的一些事情,切记不要说得太多,只说她在颐华宫做事不仔细就是了。” “是。”棠音应了。 深秋的日子总是过得惬意了些,宛姝坐在桂花树下,抬手接起落下的小小桂花瓣。近日宫中传言颇多,弄得人心惶惶。因着文锦抱病,连宛姝册封为昭仪的典礼,也都只是草草了事。 “娘娘。”清如缓步走来,“坤宁宫传话来,说皇后身子好些了,让各宫前去请安呢。” 风夹带着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宛姝深吸了一口气,搭上清如的手,缓缓来到了坤宁宫。 宛姝是最后一个到的,连连走到文锦身前,俯身行礼:“臣妾来迟,还请皇后恕罪。” 宛姝已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未见文锦了,如今骤然相见,不禁心中泛起波澜。 见文锦的脸色未变,依旧是那样的漠然。尽管脸上未施粉黛,却还是掩饰不住眉眼的精致,然而这份精致却不能盖过脸上的憔悴和虚弱,就连原本合身的锦衣此时此刻看来也显得空荡荡的。 “无碍,起来吧。”文锦有气无力般地回道。 宛姝落座后,见文锦抬手扶了扶额头,清清嗓子开口道:“本宫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所以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近日已觉得有所好转,所以以后你们都要来定时请安。”文锦的眼神犀利了些,“因着抱病,所以前些日子宫中的流言,本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本宫却不能不管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文锦轻咳了几声,仿佛已将全身力气耗尽一般。“若是再让本宫听到此等不入耳的流言,本宫定严惩不贷!” “是。”六宫宫嫔恭敬应道。 宜妃缓缓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禀告。” 文锦抬眼,“说吧,什么事。” 宜妃含笑道:“前几日去墨嫔的颐华宫,见有一个小宫女机灵得很,臣妾便想着把她要来,却怕墨嫔不依呢,所以想来求求娘娘。” 宛姝连忙抬头望向澜泱,只见澜泱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手指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衫,眼神不由得也看向了宛姝。 因着宛姝之前放出的流言,宜妃果然坐不住了。 文锦却嘬着唇思考了片刻,“一个宫女而已,若有不喜欢的尽可去内务府挑就是了,怎的却看上了颐华宫内的。” “娘娘有所不知,这挑选侍女也是要合眼缘的。”宜妃的语气和软迟慢,“臣妾和她投缘得很,想必墨嫔也不会吝啬一个小宫女吧?” 文锦浅笑了一声,强撑着道:“只是一个宫女罢了,本宫自然是依的。墨嫔,你说呢?” 澜泱尴尬地笑笑,“臣妾宫里的人都是用惯了的,哪有说要去便就要去的呢?” 宜妃刚要开口,澜泱又继续道:“不知娘娘说的是臣妾宫中的哪位宫女?不过...若是寻常的低等宫女,臣妾便也就给了。” 这回轮到宜妃尴尬,她眨了眨眼睛,缓笑道:“还正让墨嫔妹妹说对了,本宫瞧着你宫里的洒扫宫女与小厨房的宫女都机灵得很,让本宫好生羡慕。” 澜泱短促地笑了一声:“臣妾说呢,这几日就瞧着她们做事不仔细,臣妾正纳闷呢,原来是早就找好了娘娘这里。” “妹妹这是哪儿的话,本宫与她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这话说得倒是有点小家子气了。” 澜泱并未将宜妃的话听进去,而是转向文锦,淡淡道:“说起来,近日臣妾宫里的紫瑶,做事极是敷衍,现在想来心怕是早跟了宜妃娘娘飞去了。既然如此,臣妾也只好让她去芙蓉宫伺候了。” 听到紫瑶的名字,宜妃惊疑不定的眼神瞪得极大。她连忙撇清关系,“妹妹说哪儿去了,本宫这还没说名字呢,妹妹怎就知晓是谁了?” 澜泱见状,继续赔笑道:“这位紫瑶姑娘倒是没别的什么本领,只一样,这糖蒸酥酪做得极好,当真让臣妾想念得紧。” “哦?”文锦倒是有些不解,“瞧你们说的,倒让本宫对这位宫女产生几分好奇。” 宛姝看向澜泱,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各自迅速地收回目光,故作淡定地望向别处。宛姝开口:“说到这个,臣妾在颐华宫中也曾品尝过。皇后娘娘,总之紫瑶也要去芙蓉宫伺候的,不如在去之前做一碗给各宫姐妹品尝品尝,可好?” 第33章 审问 “臣妾也觉得甚好。”只见潇月掩面淡笑,“说来臣妾入宫这么久,也都还没尝过呢。不知墨嫔姐姐能否让咱们开开眼?” 文锦倒是不以为意,她看向宜妃,谁料宜妃的眼神确是她从未见过的,渗人的目光盯得人头皮发麻,让文锦疑惑。 “皇后娘娘。”宜妃肃然起身,一字一字道,“一介宫女而已,哪能轮得到她前来坤宁宫,还是不要来了,省着脏了皇后娘娘的眼睛。” “若是朕想让她来呢?”一阵清冷的男声传入正殿,宫嫔们见是容浔,纷纷起身行礼,只是未曾想到跟在容浔身边的,还有瑾贵妃。 见容浔到来,宛姝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阮苏荷身上,见人点了点头,心下淡然了几分。 此事涉及澜泱,宛姝不便开口,只得托付给了阮苏荷,那日问了棠音陛下宿在了哪里,得到的答案是华阳宫,宛姝心中便知晓此事定能成功。 “陛下...”宜妃的表情有些迟疑,还是悻悻说道,“今儿是怎么了,臣妾只不过提了一嘴颐华宫的宫女,就连陛下都上了心,可见是臣妾的不是了。” “并非是你的错,正巧也赶上朕来了兴趣,宜妃何不成全呢?”容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主座,略略问了几句文锦的身体。见文锦起身坐到了偏位,容浔坐下后,目光无声无息地掠过殿内一张张靓丽的面庞。 宜妃不敢起身,喏喏道:“陛下..臣妾以为,不必如此小题大做的。一介宫女怎配来到坤宁宫呢?若是冲撞了帝后,便是臣妾的错了。” 瑾贵妃嗤笑了一声,倚在靠枕上,缓缓开口:“李安衡,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着去颐华宫将那宫女带来,难不成还要让陛下等着吗?” 李安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几声便退下了。文锦见状,扣住扶手的手紧了些,佯装冷静问道:“可是陛下路上遇到了瑾贵妃吗,今儿个怎么一同前来了。” 瑾贵妃瞥了一眼文锦,冷冷道:“什么路上,是陛下昨儿个宿在了凤仪宫,这才一同前来的。看来皇后病的这些日子,对后宫之事也不如从前那般留心了呢。” 话落,文锦的脸变得通红,只得一个劲儿看向容浔,“是臣妾的错...” 容浔并未理会,只是看向宛姝和潇月,问着二位皇子的近况。 说话间,李安衡已带着紫遥走进了正殿。宜妃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手心也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汗珠。 文锦轻咳两声,知晓自己若再不拿出皇后的威严,恐怕容浔再也不会信任她了。只得正了正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人的反应。 “你就是紫遥?”文锦用力压下自己想咳的欲望,沉声道。 紫遥表情逐渐僵硬,不敢抬头,喃喃道:“是...” 瑾贵妃便看不下去,垂目道:“把头抬起来。陛下让李公公召你前来,是你的荣幸。” “是...”紫遥手足无措。瑾贵妃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白眼,呵斥道,“这是坤宁宫,不是你洒扫的庭院,陛下问你什么说就是了。” 紫遥缓缓抬头,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一旁的宜妃,宜妃对上紫遥的目光,慌张地别过头,却还是勉强笑道:“贵妃娘娘何必如此疾言厉色,她只是个宫女,你瞧,这不是吓坏她了吗?” 瑾贵妃撩下眉峰扫了宜妃一眼,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不由得冷笑,“宜妃对下人是出了名的好,可如今是在坤宁宫,陛下也在呢,不是在你的芙蓉宫可以为所欲为,你也该有些自知之明才是。” 宜妃攥着拳头,水葱似的指甲狠狠掐进她的皮肉里,可面对瑾贵妃的地位与权势,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随后她缓缓扯了一丝微笑,精致的脸庞上爬满了狰狞的笑容,勉强道:“是,贵妃娘娘说得是,臣妾只不过是心疼这些个侍女而已。” 容浔并未将宜妃的神态放在眼里,而是重新看向紫遥,一双眼睛沉静如星,开口道:“也是你有福气,能得此殊荣,坤宁宫的小厨房在后宫里是无人能及的,不知你可否能大展身手?” 紫遥的视线飘忽不定,颤抖地回道:“回禀陛下,您太抬举奴婢了。奴婢哪里会做这些,是胡大厨…奴婢只是将胡大厨做好的吃食摆得更好看些,实在是让陛下失望了。” 看着浑身颤抖的紫遥,瑾贵妃的眼神不由得变的深邃,声音也没半分感情,“这就是宜妃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宫女吗?竟半点规矩也不懂,你可知你面前的这位是圣上,还能由得你来拒绝陛下的命令吗?” 闻言,紫遥马上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惶恐道:“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陛下宽恕奴婢!” 容浔看似无意般的看向澜泱,慵懒开口:“既然她不愿做,想来你宫内也有之前做的,不知可还有?” 澜泱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是,还真是巧了,若紫遥姑娘不愿的话,那臣妾只好拿出以前的来让大家品尝了。” 容浔满意地点点头,他挑起浓眉,缓缓开口:“那就有劳墨嫔了。”随后又看向李安衡,愠声道,“朕这几日总是觉得身子乏得很,你便同墨嫔的侍女走一趟,去太医院请了章华过来。” “是。”李安衡看了一眼容浔,凭他在容浔身边伺候的这十余年来看,便马上懂了用意。 文锦望着容浔俊美的脸庞,不由得出神了一阵儿,而后又觉不妥,连忙收回了视线,试探出声,“皇上近日可是身体不舒坦?” 容浔迟疑地开口:“皇后不必担心,要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如今瑾贵妃怀有身子,不宜过多劳累,等她诞下皇子,你便多多教导她一些,后宫的事情有她帮衬着,朕也放心些。” 闻言,文锦的身子一震,紧接着便咳了起来。她用力扣着自己的指心,皮肤被指甲渗得惨白,可唯有这样,才能把满腹委屈都咽下去。 文锦何尝不知晓,近几月容浔在严查慕容氏的作为,闹得满城皆知,可就是对舅舅没有作为。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连带着自己在后宫中惶恐不安,一连病了几月。 看着文锦苍白的脸颊,瑾贵妃得意的神情在此刻看来是那么的碍眼。她盈盈道:“是,陛下对臣妾寄予厚望,臣妾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文锦牙关咬得极紧,可连出声的勇气和力气都消失殆尽。慕容氏的皇后做到她这种地步,让她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第34章 解决 坤宁宫内的树叶被秋风吹得簌簌而动,忽而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叶落无声,一如殿内安静。 芳芷和李安衡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回来,李安衡带来的是章太医,而芳芷带来的却是一碗碗澜泱并未下口的酥酪。因着有些时日了,所以变了质,一时间在座的嫔妃都不由得掩面起来。 见到这些个酥酪,紫瑶不禁瞪大了眼睛,恐惧感蔓延到她的全身,干裂泛白的嘴嘴无声地嗫喏着,心里不由得开始盘算起来。 “章太医。”容浔半阖眼眸,指了指那碗酥酪道,“去看看那几碗酥酪有何不妥?” 章华福了福身子,正准备过去之时,只见紫瑶忽地起身,摇摇晃晃地接近那几碗酥酪,看似无意般将酥酪撞倒在地,殿内发出此起彼伏的破碎声。 碎片溅到宜妃的脚下,她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见那几碗酥酪不会再成为证据,紫瑶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大胆奴婢!你这是做什么?”瑾贵妃神色顿了一下,眸色骤冷。 被瑾贵妃一吼,紫瑶顿时脸色煞白,能看出她在极力遏制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奴婢不是有心的...还请陛下恕罪...” 容浔不以为意,慵懒道:“司琴,唤人打扫了。”随后目光落在紫瑶身上,“你在坤宁宫中言行无状,你可知只这一条,朕便可以将你押到大理狱中。” 此时此刻的紫瑶浑身颤抖,似乎周围的一切在她心中都变成了一团乱麻,“求陛下饶恕奴婢!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 容浔脸上似笑非笑,随后看向紫瑶继续道,“方才你撞倒的那些,只是寻常的玫瑰酥而已。” 话落,宜妃与紫瑶二人脸上不禁浮上惊愕之意。紫瑶更是惊讶,自己费尽心思撞倒的东西,竟是个玫瑰酥? “宜妃,你是怎么了?”文锦见状,轻唤了声。 宜妃抬起头,那张脸换上了纯净无辜的笑容,方才的惊恐消失无踪。“回皇后娘娘,臣妾只是觉得此事甚是荒谬,有些害怕而已。” 瑾贵妃轻笑出声:“宜妃陪伴陛下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怎的今个儿突然害怕了?别是心里有鬼就好。” “好了。”容浔打断二人的话,随后唤过李安衡,“去偏殿将酥酪拿过来让章太医看看,记得这次要拿稳些。” “是。” 李安衡退下后,只见滢贵人瞥过紫瑶,随后偏向旁边的沈攸宁,小声道:“你瞧着陛下今儿到底是怎么了,竟逮着个宫女不放。” 沈攸宁神色一变,环视了一周后回道:“姐姐还是慎言吧,估计此事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能有什么的,瞧你怕的,怪不得不得陛下宠爱。”滢贵人毫不客气地斜睨了人一眼。 澜泱离她们最近,听得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肃声道:“妹妹们聊什么呢?也可大声些让我们都听到。” 滢贵人低垂下头,不情愿道:“嫔妾不敢。” 李安衡捧着酥酪走进正殿,随后拿到了章华面前。只见章华抬手舀了一勺,放在鼻腔处闻了一闻,紧接着蹙起眉头,诚然跪在容浔面前。 随着章华的这一跪,紫瑶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章华略略沉吟,便道:“启禀陛下,这碗酥酪里有红花、桃仁、大黄、半夏以及冬葵子!” 话出,在座的各位皆是一惊,就算不懂药理,可入宫多年,深知这些东西是不能碰的。 文锦勃然大怒,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呵斥道:“你受谁指使,竟敢在宫内用这些污秽东西!” 紫瑶的身子已然瘫倒在了地上,她呆滞地跪在殿前,没有任何情绪,自知已经逃不掉了,于是缓缓开口:“求圣上赐奴婢一死...” “你倒是招得痛快。”容浔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神情略有些疲惫,“只是你这般忠心,想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紫瑶默默低下了头,“是奴婢自作主张害了墨嫔娘娘,奴婢自知难逃一死,还请陛下成全。” 听她这些话,澜泱心痛得仿佛刀绞一般,强忍住眼泪道:“你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就想将本宫多年无子嗣一事掩盖过去吗?未免痴心妄想!” 瑾贵妃望着容浔疲惫的神情,心中不忍,于是看向紫瑶,神色愈加难看,“本宫劝你一句,有什么招的便就招了。就算你不招,本宫与陛下也查得出来!” 宜妃死死瞪着紫瑶,漆黑如墨的瞳孔微微颤抖着,指节握得发白,“这种吃里爬外的奴婢,就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瑾贵妃偏过头去,不由得嗤笑,“怎么连宜妃这般性情淡然的人也气成这样了?方才不还说体恤这些个宫女吗,竟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 瑾贵妃欲要开口,只听容浔道:“朕觉得宜妃的提议甚好。” 瑾贵妃猛然瞪大了眼睛,就连文锦都蓦地怔了一下,缓缓开口道,“陛下,臣妾以为还是要逼问出是谁指使,若由得此人在后宫兴风作浪,怕是害了更多无辜的妃嫔啊。” “她既能做出此事,便就知晓活不久。既然她如此忠心,朕何不成全了她?”容浔只是凝视着人,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似一张挣不开的网,要将人狠狠困住。“墨嫔,此事是你受了委屈,那便来由你决定。” 澜泱一惊,看向容浔,对上那双幽深的目光时,澜泱只是怔怔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缓缓起身,思忖片刻道:“那便...” 澜泱还想继续往下说,可容浔的眼神她又何尝不知晓,于是轻声道:“乱棍打死就是。” 话落,紫瑶向澜泱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成全。” 容浔漫不经心地屈指敲了下扶手,李安衡便唤过侍卫将紫瑶拖了出去。须臾,便听到了殿外传来如撕裂般的哀嚎,逐渐趋于平静。 澜泱的目光定在宜妃身上,神色闪过一抹阴郁和狠戾。 “皇后还要养身子,你们也都请过安了,便就都回去吧。”容浔懒懒道。 随后众嫔妃起身,行过礼后便一一退出了正殿。宜妃舒了一口气,转身之际,听得身后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宜妃留下。” 宜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回过身子看向容浔,他就那般沉默地看着她,眸中水雾氤氲,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淡漠。 第35章 惩罚 秋风吹过,澜泱的外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眉眼也落了些冷意,她叹了一口气道:“折腾了这么久,没想到宜妃的地位丝毫未动。” 宛姝偏过头望着澜泱,同样忧心道:“是啊,未曾想到陛下竟不彻查此事。” 澜泱幽幽道:“谋划了这么久,就是想让宜妃地位不复从前。若只是为了惩罚一个宫女,我打发她走也就是了,何苦闹到陛下跟前。” 潇月紧了紧自己的外袍,开口道:“陛下如此做,怕也是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今日之事也不算全是坏处,至少瑾贵妃是帮着我们的。况且陛下处置了紫瑶,也知道了姐姐的委屈,想来以后也会稍作弥补。” 阳光照映在澜泱的脸庞上,更显得她的神色复杂,“也是,也让宜妃知晓些,以后别再存了这些个害人的心思。” “姐姐近日身子调理得如何了?”宛姝浅浅一笑,“之前负责照料我腿伤的江太医,医术很是高明,若是不理想我便举荐给姐姐。” 澜泱一筹莫展,哀怨道:“都是命罢了。经此一事,我也算是明白了,能在宫中活下去是多么难。只求保住自己和家人性命就是了,子嗣之上不强求。” 宛姝与潇月对视一眼,便知晓澜泱在此事上还是有些心结,便不再提起,转移了话题向御花园走去。 坤宁宫内。 宜妃正规规矩矩地跪在正殿内,容浔的目光似刀子般,恨不得在她身上千刀万剐。 “方才不提及你,只发落了紫瑶,是想留给你些面子。”容浔的声音冷冷的,目光幽深,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蓄,叫人胆战心惊,“你是在府邸里就陪着朕的人,入了宫也将你封为妃位,想来你在后宫的这些年,不少人都臣服于你吧?朕也不想当众驳了你的威信。” 宜妃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每句话都踩在了宜妃的心尖上,将脆弱的心脏践踏蹂躏。她定了定神,恭敬道:“臣妾多谢陛下如此为臣妾着想,臣妾当真是感激不尽。” “青禾。”容浔打断了宜妃的话,“你陪着朕这些年,知道朕从不喜欢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把这些无用功当作是诚意。趁朕还有耐心,你最好实话实说。” 宜妃哽咽着,从未想到自己与容浔之间,有一天竟会到了这种地步。她强忍住眼泪,呜咽道:“陛下想问的,臣妾只能说臣妾没有。臣妾对陛下的情意昭然若揭,又怎会在陛下面前耍这些把戏呢?” 容浔冷眼凝视着人,“你既说是把戏,那朕便能够看得清楚,你入宫多年,所作所为朕不是不知道。只是此次墨嫔之事,你当真是过分至极!你是当朕看不清这后宫之乱,还是把朕当傻子耍!” 宜妃心中一震,身躯微微颤抖,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了下来,“原来陛下也知晓臣妾已是入宫多年...臣妾自十五岁起被指给了陛下,陪在陛下身边,粗略算算也有十年了,可这十年光景中,臣妾只为陛下生下过大皇子,可不出满月便就夭折了,让臣妾怎能不恨!” 文锦死死盯着宜妃,眼底是刻骨的怨毒,“当年大皇子身子孱弱,未能尽他的孝道。可墨嫔又何尝不无辜?你自己的孩子没了,便要让后宫众人陪你一同吗?” 宜妃的双眸瞬间变得猩红,似是集结了世间一切的怨念,她将目光投向容浔,冷笑道:“陛下又何曾明白过臣妾心中的苦?当年在王府,皇后娘娘是王妃,自然不会有人将她如何。可瑾贵妃与臣妾同为侧夫人,陛下又岂知瑾贵妃是如何对待的臣妾?” 容浔沉默片刻,开口问道:“瑾贵妃当年腹中之子,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容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将宜妃的思绪拉回到了那个时候,只听她笑了两声,怒道,“是臣妾,臣妾当年与她同为侧夫人,可事事皆在她之下,让臣妾如何能忍耐?至于墨嫔,她也只能自叹倒霉,紫瑶是从芙蓉宫分配出去的,内务府将她拨到了凝香阁而已。臣妾没有想要蓄意害她,只是想着...若能少一个人有身孕,再少一个...是不是臣妾的机会,就能多些?”话毕,宜妃的眼神隐忍又克制,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容浔看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睛,此时此刻已满是嫌弃,“你做出如此多的恶事,却依旧在为自己找理由,若璟莘还在,朕怎能放心让你抚养?” 宜妃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臣妾再不堪,却也是大皇子的母亲。他去了,臣妾活在宫中又有什么意思...” 容浔眉心微动,缓缓开口,“你若寻死,朕也可成全你。” 文锦一惊,连忙起身,“陛下三思,宜妃到底生育过大皇子,在宫中多年,还请陛下留她一条性命。” “是吗?”容浔微微后仰,唇角挂着一抹笑意,“朕竟不知皇后何时变得如此大度了。” 文锦怔在原地,只觉得危险气息萦绕在身边,此刻容浔的笑声也显得冷讽寒瑟,“臣妾...臣妾一直如此。身为皇后,定要心系后宫。” 容浔不再回答,似乎不愿在宜妃面前提及过多关于文锦的事情,于是目光又重新放到了宜妃身上,幽幽道:“朕不杀你,只是你做出这等事情,朕便罚你每日请安过后便去金銮殿为璟莘和瑾贵妃未出世的孩子诵经祈福,而后朕要你三日便就做一次糖蒸酥酪,亲自送到颐华宫去,并服侍墨嫔吃完,再在凤仪宫正殿门口跪满一个时辰。” 宜妃闭上双眼,滔天的情绪似乎要将她淹没,“原来陛下恨极了臣妾,陛下要臣妾做的这些,莫不如杀了臣妾!” 容浔不以为意,他脸色低沉,声音像淬了冰般,“人前人后,你还是尊贵无比的宜妃。既要享受这份尊荣,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话落,宜妃只觉眼前一黑,像是头顶落下的惊雷一般,瘫倒在正殿内。容浔唤过李安衡,“找人将宜妃抬回芙蓉宫,让文竹挑选两个信得过的人去伺候,待宜妃醒来,便看着她去金銮殿,一刻也不得耽误。” “是。” 第36章 心结 宜妃被抬出坤宁宫后,凛冽的寒意浸透了文锦的后背,咳嗽声急促地一下接着一下。她的脸色浮现着病态的苍白,脸上五官精致,睫毛稍微扇了扇,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小片的阴影。 容浔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走入寝殿,坐在了那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目光却被椅上的青鸾牡丹吸引去了目光,沉吟片刻道:“朕记得,这把椅子是朕赏给你的。” 文锦此刻也走到了寝殿,她点点头,声音虚弱道:“是,当时陛下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很衬臣妾的身份。” “确实很衬你的身份,身为皇后,你当真是无可挑剔。”容浔看着文锦,目光很淡,脸上也带着如寒冰一般的冷漠,“皇后近几月身子不见好,可是太过于担忧你舅舅导致的?” 文锦身子一颤,想说话却感觉到一阵眩晕,像一只负荷过重的船,在水面上打着转。 “坐下说话。”容浔望着人惴惴不安的模样,“你与朕夫妻数十载,有些规矩自然是不必束着的。” 文锦应了一声,随后坐在了容浔对面的椅子上。 她不敢抬眸直视容浔,同样也深知这几月舅舅的所作所为。身为帝王,最忌惮的便是“谋逆”,舅舅不懂得韬光养晦,当皇帝除了皇座,已无法再封的时候,便就是一个臣子的末日。 “臣妾舅舅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而已,还请陛下饶恕舅舅,给他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文锦深知后宫不得干政,可这几月她吃不好睡不好,若舅舅当真以谋逆罪名被皇帝斩杀,她有何脸面去面对慕容氏。 容浔收起嘴角边的笑意,神色略略和缓道:“想来朕也有许久没和皇后聊聊天了,本以为后宫交给皇后手里朕很放心,可是...”容浔顿了一顿,“只是可惜了,如今前朝让朕不得安宁的事情,竟也与皇后攀扯上了关系。” 文锦只是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眼前这位帝王消些怒火。 “杨砚与你舅舅一样,都是大鄞的开国功臣,朕扪心自问,不曾亏待过他们二人。”容浔幽冷的嗓音令文锦头皮发麻,一抬头,便撞进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神里。 “朕命江陵王搜出来杨砚与你舅舅的书信往来,确实是抵赖不得的。至于杨砚,朕已下令诛杀。” 文锦的身子抖了一下,像是谁在她心头撕去了一片血淋淋的肉,她日盼夜盼千万不要发生的事情,今日终于发生在了她的眼前,文锦连忙跪在容浔身前崩溃大哭,“还请陛下饶恕舅舅一命,臣妾知道舅舅罪不可恕,可...可毕竟是慕容氏的人,还请陛下看在慕容氏的面子,宽恕舅舅一次吧!” “慕容氏的面子?”容浔突然冷笑起来,“皇后,朕与你相伴多年,正因为是看在慕容氏的面子才宽恕你多回。可朕对你的宽恕换来的却是你愈加的放肆!做了后宫之主犹嫌不足,更盼着何时能坐天下之主!” “臣妾万万不敢!”过分的激动让文锦本就苍白的面颊又添了一层薄雾,她用力扒住容浔的小腿不肯放开,声嘶力竭道,“臣妾陪伴陛下多年,自知尽心尽力,怎敢有一丝怠慢。若说有,便也只是没能为陛下诞下嫡子...” “尽心尽力?朕真是不知道皇后往日端庄的面目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容浔的眸光在文锦身上巡视一番,不屑道,“秀女之事,肯为慕容氏办事便就顺利入宫,不肯便就淘汰,此事皇后还敢说尽心尽力这种话吗?是不是朕给你的权力太大,让皇后误以为可以一步登天了。” 文锦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没来由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只听“咣当”一声,手边茶盏已被砸个粉碎。她幽幽地看着容浔,“原来陛下都已知晓了,既然知晓了,又何苦来问臣妾!臣妾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文锦抬眸看着容浔,似乎想将这十余年的委屈倾泻出来,“陛下当真以为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吗?您本不想立臣妾为后,只是顾及慕容氏,为了遏制住凌氏罢了。瑾贵妃的恩宠如日中天,陛下自然不会立她为后,便只得立了有家族而无恩宠的臣妾。陛下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臣妾呢?臣妾又何尝不是做了陛下的棋子!” 文锦那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而下。 “臣妾真的是好怀念在府邸的日子,那时陛下还只是四殿下,臣妾甚至还奢求陛下给瑾贵妃的喜爱,能分一点点给臣妾,臣妾便就知足了。可陛下登基成为帝王,臣妾便就知道再无可能了...” 文锦满面梨花带雨,伤心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继续道:“陛下对于臣妾之言,是夫君,更是皇帝。是皇帝,就有了君臣之别,有了生杀夺取之权。即便臣妾是大鄞朝的皇后,也不过是帝国弈局的一枚棋子!” 容浔见人眼眶通红,莹莹挂着水珠,可眼神丝毫没有躲避,有倔强、不甘和委屈,却唯独没有恐惧和屈服。于是开口道:“你是朕的妻子,更是皇后,整日沉溺在过往的回忆和伤痛中,又如何能管理好后宫!”容浔又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是怪朕、怨朕,才做出这许多肮脏之事来。” 阳光透过窗户,肆无忌惮地投落在文锦的侧脸上,勾勒出的身影靓丽又模糊,她苦笑一声,脸上透出许多无奈来,“肮脏?什么是肮脏?臣妾不懂陛下之言,臣妾管理后宫尽心尽力,将陛下的喜好作为臣妾的喜好,将陛下的心意作为臣妾的心意,又怎会怨怼于陛下。” 容浔望着文锦久久,最终开口:“皇后,你真应该要改改你这倔强的性子。” “皇后?陛下口口声声称臣妾为皇后,陛下难道不知道臣妾的名字吗?”文锦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带着一个皇后的尊严,可如今的情况下,这份隐忍的矜持与高傲却显得脆弱又不堪,“陛下可知,您已有多久没唤过臣妾的名字了。还是对陛下而言,臣妾仅仅只是皇后,仅仅只是一个对抗朝中势力不可多得的棋子呢。” “棋子只要有用武之地,不成为一枚弃子,那也是好的。”容浔幽幽地看着她,“朕对先帝而言,又何尝不是棋子?你既已知晓,就更要继续不动声色地做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而不是在这里逼问朕。” 文锦冷清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容浔,说起话来语气平稳有力:“原来陛下是这样想的。陛下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因为情谊而册封的皇后,而是一个能够制约前朝与后宫,平衡后宫各族势力,对陛下有益的棋子。” 第37章 交心 此刻的坤宁宫出奇的安静,二人缄默不语,窗外原本轻盈的云瞬间也变得阴沉起来,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让人透不过气。 “朕既已将杨砚绞杀,那么必定要一视同仁,所以你的舅舅,朕也命人三日后绞杀。”容浔的语气冰冷平淡,听不出起伏,“如今他在大理狱,好歹是你的舅舅,朕可特念旧恩,允许你去大理狱中看望他。” 闻言,文锦只觉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文锦久久未言,容浔却看出了她的平静。那根本就不是平静,不过是与命运挣扎过后的无奈,任凭其蹂躏践踏的无助与无力。 “至于皇后,你就在坤宁宫好好静心思过吧。那些无辜被害的冤魂,你便静心为他们祈福。” 文锦想要回答,可开口尽是呜咽,词不成词,句不成句,只得向容浔磕头,不再说话。 容浔离开之时,文锦出神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眼睛胀得发涩。司琴前来扶起文锦,眼里充满了不舍,“娘娘...陛下已经走了许久了...” 文锦极力压抑着情绪,眼里悬了泪也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难以抑制地发抖,“是本宫对不住慕容氏。” 司琴恭谨道:“不是娘娘的错,此事涉及前朝,又岂是娘娘可以凭一己之力左右的。” 含元殿的声音吸引了文锦的注意,她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窗外,声音有气无力道:“是什么声音。” 司琴看过去,缓缓道:“今日似乎是滢贵人与沈才人晋封的日子。” 文锦嗤笑出声,望着窗外有些出神,“这样好的日子,一如十年前本宫嫁进王府的那日一样。” 容浔回到紫宸殿之时,只见小太监福了福身子,“启禀陛下,秦大人来了。” 容浔眉心微动,进殿的步伐颇为缓慢了些。 “参见圣上。”秦执向容浔跪拜后,起身微蹙了眉,“恕臣无礼,臣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有恙,特来问候。” 容浔走上正殿的座位,撩开长袍坐上,缓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秦执向上座之人鞠了一礼,朗声道,“皇后娘娘是先帝亲赐陛下的王妃,又出身于名门贵族。臣自然对娘娘倾慕有加,能得皇上允许亲自向娘娘问安,是臣的荣耀。” 容浔凝望了秦执许久,出声道:“你的心意朕自然明白,可还有旁的话要说。” “圣上英明。”秦执定了定神,“臣近日听说后宫大乱,导致皇后位子动摇。圣上可知后宫不稳,将会影响前朝安定,还望陛下三思!” “慕容氏之事,你身在前朝,岂有不知之理。”容浔遮掩住眸中的情绪,“只是朕前脚刚将皇后禁足,后脚你便前来求情。秦执,你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些。” “臣不敢!”秦执连忙拘礼,“前朝后宫本是一家,后宫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前朝,况且皇后娘娘又是出身大家,贸然禁足,只怕会引起不满。” “有何不满?慕容氏如今已出了一名罪臣,如今又谈何大家之说。”容浔眼神掠过一丝复杂,“不过是罪臣之后罢了,朕肯保全她的后位已是格外开恩。” 秦执依旧不敢抬头,思忖片刻便道:“前朝已传出圣上要立瑾贵妃为皇贵妃的消息。如今皇后还在,圣上若执意要立瑾贵妃为皇贵妃,怕是已经动了废后的念头了...” “放肆!”昏暗的视线下,那张淡漠的脸庞晕出隐隐的怒气,“你依附慕容氏许久,如今杨砚与慕容席均被绞杀,你自然觉得惶恐不安。可朕念在你是先帝臣子,不曾对你有何惩罚,如今你竟不顾前朝安危,来为慕容皇后求情。秦执,你便不怕朕一怒之下将你们三人视为同党,一同绞杀吗!” 秦执受到惊吓,脑袋里嗡嗡作响,佯装镇定道:“昔日慕容席如日中天,臣是依附,也是惧怕。可臣依旧知道臣还是圣上的臣子,一切要以圣上利益为先!今日臣来为皇后求情,也是为了圣上的名声着想啊!” “朕不会因为慕容席之事而迁怒于她,她依旧是皇后。你身在前朝,自然不晓得后宫之事,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同时后宫之事,你身为臣子也无需多言,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见容浔神色和缓了些,秦执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惶恐道:“是...臣谨遵圣上之言,臣告退。” 小径无灯,唯有星星与月亮投下的微弱光影,勉强才能将眼前的路照亮。此刻的宜妃正跪在凤仪宫正殿门前,摇摇晃晃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在地一般。 瑾贵妃扶着身子缓缓从正殿走出,松懒的模样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扬了扬脸,“把她扶起来吧。” 绿意应了一声,随后将宜妃扶起,宜妃却一把推开绿意,看向瑾贵妃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屑,“少假惺惺的,如今我跪在你宫门前,你便是最得意不过的了。” “进来说话吧,说完话你便再想跪,本宫也不拦着。”瑾贵妃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转身回了殿内。 凉风拂面而过,宜妃头顶的发丝被肆意扬起,她平复了下心绪,便被绿意搀扶着来到了正殿,而后坐在了那珊瑚圆椅上。 绿意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瑾贵妃偏了偏身子,淡淡道:“这是江西上贡的西山白露,尝尝吧。” 宜妃看着那稀有的梅花杯,不由得苦笑,“想来瑾贵妃还真是盛宠,如此稀有的杯子,我宫里便是没有的。” “如今你我已到了如此地步,就不必说这些话了。”瑾贵妃敛了眼眸,“你可知慕容皇后已被禁足了。”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宜妃拿起茶盏,品尝一口继续道,“依附于人,不过都是风光一时罢了,想要在后宫活下去,也唯有如此。” 宜妃话音未落,瑾贵妃清冷的声音传来,“时移世易,咱们能求的,也只是平安而已。” 宜妃神色空了一瞬,眼神却清亮,“我害了你腹中之子,你如今竟能如此平淡的与我说话吗?” 瑾贵妃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美丽的脸庞半遮半掩,“你与我都是王府里一起出来的人,我知道你恨极了我,我当年的孩子也是你听信皇后之言来对我动手,我自然会恨。只是如今你成了这副模样,我心下竟有了几分不忍。” 宜妃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你倒是大度起来了,可是在宫里熬的?” 第38章 墨婕妤 “大概是吧。”瑾贵妃自嘲了两声,“如今怀有身子,一时之间到觉得除了肚子里的这个,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宜妃将目光移到瑾贵妃的小腹上,眼神定了定,“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吧?只是...要是个女儿还好,若是皇子...” 瑾贵妃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脸上带着微微的冷意,“凌氏自然不会像慕容氏那般自掘坟墓,自讨苦吃。想来皇后久久无子,怕也是伤害的生灵太多了。” 闻言,宜妃毫无表情的脸庞却多了几分不自在,转动了下眼睛,缓缓道:“贵妃娘娘若无旁的事,我便继续去跪着了,若是传到陛下耳里,想来陛下会动怒。” 瑾贵妃如波斯猫般的慵懒高贵,轻缓地抬起那高傲的脸庞,淡淡道:“随你吧。” 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越发浓了起来,宛姝笼着暖手炉走进紫宸殿,掸了掸身上的雪花,随后走进了正殿。见容浔正立于窗下,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殿内一片静默,只听见炭盆里作响的声音。 容浔转身,见人双手蜷缩,便马上上前握住宛姝的手,“雪天难行,让你这个时候来,真是难为你的身子了,腿可还受得了?” “陛下不必担心,臣妾无碍。况且能来陪伴陛下,臣妾自是要来的。”宛姝缓缓坐下来,一头柔软的发丝垂下来,轻轻扫在他的肩头。“宜妃的事情,臣妾已经告诉澜姐姐了,希望她的心里能好受些。” 容浔点点头,温和的声音更加柔软,“此事是朕对不住墨嫔,朕已派章华好好调理墨嫔的身子,想来也无大碍。” 宛姝展眉微笑,清隽动人,“是啊,因着此事,姐姐不仅伤了身子,更是伤了心神。听芳芷说,姐姐每日都睡不好,想来也是惊悸忧思导致的。” 容浔目光下敛,思忖片刻道:“朕最近想着,晋一晋澜泱的位份。此事确实委屈她了,便就晋为婕妤吧,待她有了好消息,你们姐妹二人也能平起平坐了。” 宛姝眉眼弯了弯,“那臣妾先替姐姐谢过陛下了。”随后眼神下移,又继续道,“瑾贵妃的产期想来也就这几日了,陛下可有晋升之意?” “且再说吧。”容浔紧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笑意。 宛姝看着容浔,总觉得一直都看不透,眼中竟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澜泱的册封礼选在了半月后虽说嫔位已经算得了正经主子,但迈入婕妤之位更能说明一位小主的荣宠,如今澜泱尚未有子便就荣获婕妤之位,可见容浔的喜欢。 册封这日,澜泱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更显出她身形清瘦,容颜如画,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册封使依旧是御前的文竹姑姑,只见她立于殿前,缓缓打开诏书,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嫔位池氏,柔嘉淑顺,端庄淑容,风华幽静,淑慎形成,柔嘉维则,甚慰朕心。着即册封为婕妤,钦此!” 澜泱柔声应道,双手抬起接过诏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竹将澜泱扶起身,缓声道:“恭喜娘娘熬出头了,成为婕妤在深宫之中也能好过些。” 澜泱并未多欣喜,只是御前的人她还是马虎不得,只得勉强笑道:“承姑姑吉言。” 折腾了一天,澜泱的脸都要笑酸了,回宫时神色不由得淡漠下来,给她的美丽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漠,却也不失美感。 宛姝将茶盏推到澜泱身前,“累一天了吧,尝尝。” 澜泱揉揉吃痛的额头,随后接过茶盏,笑道:“你倒是不嫌辛苦,还特意跑到颐华宫。” “为了恭喜你晋为婕妤,多远我都得来。” 澜泱抬头点了点宛姝的鼻尖,失笑道:“就属你嘴甜。” 二人谈笑间,只见芳芷从殿外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启禀二位娘娘,宜妃娘娘来了。” 澜泱的笑容戛然而止,顿了顿才道:“让她进来吧。” 宜妃身后的侍女手捧酥酪,随后递给了宜妃,再亲自放到了桌案上。宛姝看过去,宜妃一身白衣胜雪,青丝被一个玉簪挽上去一半,如玉般的面容却带了几分忧愁,却平添了一分病态的美。 “多谢娘娘了。”澜泱不愿看她,偏过头懒懒道。 “不必。”宜妃嘴唇发干,神色也难堪无比,“还请婕妤早些用吧。” 沉寂过后,宛姝看着她难堪的神色,嗤笑道:“原来宜妃娘娘也知晓这种滋味不好受,只是若是和墨婕妤的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澜泱赶忙拽了拽宛姝的衣袖,冲人摇摇头。宜妃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道:“本宫有错,自有陛下惩罚,轮不到你一个昭仪对本宫说三道四!” 宛姝拉开澜泱的手,嘴角隐隐笑着,“臣妾在娘娘之下,的确不如娘娘精明能干。人还未入宫呢,却处处都算计到了。” 宜妃狠狠盯着宛姝,目光冰冷道:“你又岂知本宫的痛!有些事情便是本宫做到了皇后之前去,实非本宫所愿!” 宛姝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她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宜妃那张美丽的脸庞,眼神充满了鄙夷,“宜妃娘娘这话,恐怕自己都不信吧。如今你得陛下惩罚,可皇后只是被禁足,可见陛下还是怜惜她的,只是娘娘自己做了替罪羊都还不知,臣妾实在是为娘娘委屈。” 只见宜妃勾唇冷笑,眉间阴鸷,沉声道:“你又焉知本宫有没有对付过皇后?” 宛姝欲要说话,只听澜泱将汤勺扔在碗里,清冷的声音传来,“臣妾用完了,娘娘早些回去吧。” 宜妃捧起那碗吃尽的酥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瞪了宛姝一眼,带着侍女缓步走出了颐华宫。 澜泱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宛姝,“你何苦和她置气,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宛姝嘟起嘴巴,“我只是觉得宜妃的惩罚甚轻,替姐姐不值而已。” “罢了,今日是我的册封之日,别为了旁的置气。” “是,时候不早了,那我也先回去了。” 随后宛姝起身,退出了颐华宫。 走在石子路上,宛姝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念头,还未来得及细想,只觉身旁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侧了侧身子,见到了躲在了一旁的宜妃。 宛姝笑了笑,眼神却不屑道:“堂堂宜妃娘娘,有话直说就是了,何苦躲在这里。” 第39章 野心 只见眼前这位身材高挑,深目高鼻,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她顿了一顿,开口问道:“你当真不想知道本宫对慕容皇后做了什么吗?” 宛姝抬眸,神情有些复杂,“娘娘肯告诉臣妾?” 宜妃屏退了一旁的侍女,悄声道:“你以为墨婕妤之事,是本宫第一次下毒吗?本宫不妨告诉你,本宫对皇后也同样有此心。”她的笑意充满着玩味的笑意,看起来让人有些战栗,“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久久无子?” 夜色越来越浓了,宛姝的表情同时也复杂起来,她眼神一转,缓缓问出声,“娘娘告知臣妾这些,到底是何用意。” 宜妃轻笑了几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狰狞,“慕容皇后如今已被幽禁,如同在悬崖之边,只需瑄昭仪你轻轻这么一推,她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娘娘这是...想让臣妾去逼死皇后?” 她站在宛姝身后,脸色深沉,目光寒凉,沉声道:“凭什么她能算计得后宫众人,本宫便算计不得她?本宫倒是想看看,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若是得知自己久无身孕,竟是被自己最亲近之人所害,会是何种模样呢?” 宛姝面容冷淡,月色下清隽的身影卓然而立。她浅笑一声,柔声道:“臣妾虽不知娘娘为何说这些,但容臣妾拒绝。皇后再不得陛下所看重,到底也是一国之母,臣妾区区一个妃子,如何能逼得皇后就死?娘娘未免也太看得起臣妾了。” “瑄昭仪,如今瑾贵妃之下便是你得盛宠,难道你不想看到慕容皇后就死的那一天吗?”宜妃一步步逼近宛姝,寻不到一丝慌乱之色,“你可别忘了,从你入宫至现在,慕容皇后究竟对你做了多少恶事!桩桩件件,你便没有一丝私心吗!” “臣妾的确是恨极了皇后,但娘娘之言,臣妾也并未完全信服。”宛姝稳了稳身子,不被她的思绪所带走,“若臣妾当真信娘娘所言前去告知皇后真相,待陛下查出实非如此,娘娘便是置臣妾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宜妃扬了扬唇,神情稍稍得意了些,“你以为陛下为何迟迟不处理皇后?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贸然废后,定会引起前朝的轩然大波。”随后又将声音压低了些,一字一字道,“陛下这是,在坐山观虎斗。” 宛姝垂下眼帘,思忖过后,缓缓开口:“那是前朝之事,不是我们能置喙的。时辰也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此刻宛姝只觉一股危险的气息萦绕在身旁,一刻也不敢多待,只得匆匆离开。 宜妃望着宛姝的背影默默了许久,一旁的侍女蕊心走上前扶住宜妃,低声道:“娘娘,看来瑄昭仪也不愿帮我们这个忙。” 宜妃眯起双眼,搭上蕊心的手,向芙蓉宫的方向走去,缓缓开口道:“本宫如今落魄成如此模样,自是奈何不了慕容皇后,可我依附她这么久,总该尽一尽情分才是。” 蕊心撇撇嘴,不情愿道:“娘娘还说呢,虽说您依附皇后,可这么多年,奴婢见您也没捞着什么好儿,还不是被瑾贵妃压着一头。如今贵妃又有身孕,更是不知跋扈成什么样子了。” 宜妃容色秀丽清冷,双眼透着淡淡的迷茫,“你以为皇后会帮我吗?不过都是制衡瑾贵妃的棋子罢了,我若不依附于她,只怕陛下现在将我幽禁于冷宫也说不定了。”宜妃秀美的娥眉蹙起,声音也冷下几分,“只是...她在后位这么多年,若能拉下来,岂不是对我有益。” “娘娘...想争夺后位?”蕊心吃了一惊,脚下的步伐也顿了一顿。 “如今慕容氏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不光是我,只怕后宫的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呢。” 蕊心淡淡道:“可眼下陛下似乎还没有废后的意思。” “那便慢慢等就是了,左右如今陛下对我的气还没消,我倒有得是时间陪她们耗。” 映着月色,宜妃勾唇笑着。这一笑,宛如冰霜溶解,更添一丝清冷之色。 雪后初晴,倒是难得出现了太阳,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映照着厚厚的冰雪,显得熠熠生辉,光影斑驳。 一转眼文锦已被幽禁了数月,虽说废后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可容浔并没有下达旨意,后宫众人也只得悻悻闭嘴,不敢再言。 容浔走进坤宁宫,司琴将门帘掀开,衣裳一角翻飞作响,坤宁宫的寒意愈发逼人。 床榻上病弱的文锦看向正殿,即使阳光洒进来,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怜,身上的宽袖大袍让她显得愈加单薄。 容浔一步步走进正殿,随后坐在正殿内,看向文锦的目光也带了几丝不忍,开口道:“皇后的身子还是一直都没有痊愈吗?” 文锦黑色的双瞳中看不到一丝情绪,像是看穿了所有沧桑,她启唇,白得近乎没有血色,“多谢陛下挂念,臣妾...”话还未说完,只听文锦又咳起。 司琴连忙将药碗端到文锦身前,蹙眉道:“娘娘快将药喝了吧,会舒服些。” 文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看向容浔,淡淡道:“陛下此番前来,是要将臣妾废了吗?” 容浔见文锦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空洞无神,淡漠呆滞。随后缓缓开口:“你身子不好,还是要先养好身子才是。” “臣妾的身子自然是知晓的,哪里还能养好呢?不过是拖着时日罢了。”文锦话落。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太急,病弱得连连喘息。 文锦看着容浔,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逸飞扬。这样的容浔,一如十年前文锦眼前的容浔,似乎从未变过。 “那也是好好将养着。”容浔起身,走到文锦床榻边,望了人许久,才缓缓坐到人身边,不似往常般清远疏离,“朕想了许久,并不会废你。” 文锦一惊,嘴唇微微颤了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妾。” 第40章 退位 容浔坐在文锦身边,显得清冷又寂寞,他缓缓开口:“朕要你以无子多病为由,自请上表辞去皇后之位。六宫宫殿颇多,你便退居静安宫,那里倒是一个适合你的去处。” 文锦面容冷淡,似乎是意料到了,薄薄的唇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陛下还真是给足了臣妾体面。容臣妾多嘴一句,臣妾辞去皇后之位,皇上打算给臣妾一个什么位份?” “你既身为皇后,若给你妃位若是贵妃,自是不妥的。朕与太后商议过后,决定为你赐号静慈法师。静安宫清净,你便去那里养养身子,远离后宫喧嚣对你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 “那...臣妾倒要多谢陛下了...”话音未落,那张苍白的脸上倔强不屈,但双眸却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心绪涌动,吐出一口鲜血来。 “娘娘!”司琴赶忙前来,用手帕将文锦衣衫和嘴角擦拭干净,同时跪在容浔面前哭喊道,“陛下,娘娘如今身子不好,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啊!” “司琴...你退下!”文锦撑着自己的身子,湿漉漉的发梢还着了血迹,过分精致的相貌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美,“不知慕容氏地下有知,会如何评说臣妾,大概会深以臣妾为耻吧...” 容浔的眼神凛冽了些,“慕容氏以你为耻,并不是因你失去了皇后之位,而是你做过的那些个恶事。” “是...”文锦的声音虚弱下来,“只是臣妾如今身子不堪重负,还容许陛下宽限臣妾两日,待臣妾收拾些东西,便马上到静安宫去。” “不急于一时。”容浔将手搭在文锦的手上,他的目光犹如刀刃般的眸光在文锦身上徘徊许久,却什么也没有说。 容浔离开时,司琴俯身恭谨道:“奴婢恭送陛下。” 容浔并未急着回话,只问道:“皇后如今病得如此之重了,太医怎么说。” 司琴恭敬道:“自娘娘知道慕容大人去了后就开始病恹恹的,前些日子慕容府中来传,娘娘的舅母...知晓大人去了的噩耗,一时惊悸,也随了大人一同去了...”司琴的眼眶也红了些,“娘娘近月也担心自己会被陛下废后,一时间心力交瘁,便就卧床不起,太医来看也只是用药吊着。” 容浔点点头,“好好照顾她,待好些后便就别居静安宫吧。” “是。” 司琴再回到殿内时,只见文锦愣怔坐在床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眼里没有一丝生气。她此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把钝了的锉刀,残忍地将心脏一块一块割开,却又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娘娘...”司琴看着文锦,“娘娘别伤心了。” 文锦开口,苦笑道,“我并不觉得悲,但是心中却又不知是什么滋味,或许我也早该预料到了。”文锦胡乱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继续道,“拿纸笔来。” 司琴的脚下犹如千斤重,她拿来纸笔放到桌案上,心里忐忑不安。随后缓缓扶起文锦,艰难地坐在了椅子上。 文锦执起笔,眼前却全是自己以前和容浔的光影,心便疼得如刀绞一般,身体像是秋风中晃动的枯枝,脑中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 文锦定了定身子,将笔拿得更稳了稳,随后在纸上缓缓写着—— “宫中诞育皇子,大鄞后继有人,我身为皇后,久未得子,心中不安,请圣上以子嗣为重,我愿退位已早定国本。” 文锦将笔落到一旁,她在心里纠结着疼痛、绝望、愤怒、痛恨,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潮水般的泪水涌上心头,她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拿起皇后宝印,重重地印在了纸上。 “司琴,去收拾东西吧。”文锦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好似每一次的移动都是巨大的折磨。 “娘娘...”司琴蹙起眉头,“陛下说娘娘不必急的,待您养好身子...” “如今我是静慈法师,还称呼什么娘娘呢?”文锦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着桌案,“陛下既已下令,我们拖着也是无益。左右都是要去的,还留在这坤宁宫做什么。” 司琴叹了一口气,应了后便匆匆下去收拾行李,文锦依旧是望着窗外,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地叹气。 次日前朝,容浔命李安衡将诏书拿下去给前朝大臣们一一观看,便道:“中宫屡身不得子,顷且病,不足以正位中宫。” 各位大臣们已都有所耳闻,可容浔如今并未废后,而是文锦自请退位,众人一时间倒是哑口无言。 秦执倒是第一个站出来,俯身道:“如若是皇后自行退位,与大鄞便是有益无害。” 顾敛见秦执出言,于是也向前一步,郑重开口道:“秦大人说得正是,中宫久久无子,于国本也是无益。”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容浔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让他们退下,连忙召来了李安衡,问道:“坤宁宫那儿怎么样了?” 李安衡福了福身子道:“今儿一早静慈法师已带着司琴前去静安宫了。” 容浔心里一顿:“如此之快?” “是。”李安衡道,“静慈法师的性格陛下也是知晓的,如此雷厉风行,倒像是她的脾性。” 容浔点点头,“虽说换了身份,但也要好好对待,你去告诉内务府,静安宫应有的待遇和份例要和后妃一样,不得苛待半分,到底朕还要顾念几分慕容氏的情分。” “是,奴才明白。” 黑沉沉的夜晚,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众人还未从皇后退位的事情恢复过来,只听得瑾贵妃的叫声却打破了这静谧的黑夜。 容浔闻信连忙赶到了凤仪宫,瑾贵妃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可是她却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来。 “娘娘,陛下来了。”绿意连忙走进寝殿,声音又压低了些,“坤宁宫那位今天一早已经到了静安宫了,还请娘娘放心。” 瑾贵妃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握紧拳头,指甲嵌进了皮肤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上的力气又使出了几分。 随着时间的流逝,寝殿内婴孩的啼哭让殿外的容浔清醒了些,绿意赶忙来报,“恭喜陛下,娘娘诞下了一位公主!” “好!”容浔心下淡然了几分,欣喜道,“这是朕的第一位公主,是好意头。” 嘉定四年,为历史上一大转变,慕容皇后自请退位。同年,瑾贵妃诞育公主,晋为皇贵妃。 第41章 皇贵妃 容浔走进寝殿,见瑾贵妃靠在床榻边,脸色还是苍白得很,随后接过绿意手中的参汤,喂到了人嘴边,柔声道:“喝些。” 瑾贵妃只着了白色寝衣,却也显得她气质怡人,她看了一眼参汤,偏过头娇嗔道:“臣妾不喝。” “又耍性子。”容浔的脸上含着些笑意,“怎么生了孩子的人,反倒矫情起来。” 烛光之下,瑾贵妃的脸庞依旧明艳端丽,嫣然道:“陛下偏心呢,三皇子出生时陛下就赐了名字。如今臣妾的公主已然出生,陛下却还未想好名字,可不是偏心吗?还是说陛下不喜欢咱们的公主。” “瞧你这话。”容浔将参汤放到一旁,仔细端详起眼前的人,“你又怎知朕没有想好公主的名字?” 瑾贵妃的神色一变,神色间温柔了许多,问道:“陛下可想了什么字?” “公主排行从和,朕想了一个嘉字,希望咱们的公主能够善良、吉祥、美好。你可喜欢?待她及笄后,朕便亲自想她的封号。” “和嘉...”瑾贵妃喃喃着,随后心下得意了几分,冲容浔笑道,“是个好名字,臣妾倒是很喜欢。” “还有一事。”容浔执起她的手,凝望着人缓声道,“如今后宫无皇后,朕已晋你为皇贵妃。待你养好身子,便要开始打理起后宫的事宜了。不过你放心,朕会命昭妃从旁协助,你也不会那么吃力。” 瑾贵妃一惊,目光从容浔身上掠过,定了定神色道:“是,臣妾听陛下的就是。” 凤仪宫喜得公主,又晋为皇贵妃,一时之间成为了后宫最眼热的存在,宫嫔们纷纷送去祝贺和贺礼,来拜见这位位同副后的皇贵妃。 皇贵妃高坐于凤仪宫正殿上首处,面对着殿内一张张美丽的面庞,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她执起一旁的茶盏,淡淡撇去茶沫,随即吹了吹,方才轻呷了一口。随后放下茶盏,柔声道:“各位妹妹都起来吧,在凤仪宫不必拘着礼。” 澄婕妤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一眼皇贵妃,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不由得让她生出几分厌恶来。 滢良媛率先开口,脸上都是谄媚的笑容,“如今娘娘是后宫之主了,又诞有和嘉公主,放眼宫中,谁还能比得过皇贵妃呢?” 皇贵妃抬眼望去,若有似无地冷笑道:“滢良媛晋升,也是有福气的人,什么时候生下子嗣晋为嫔位,那就是真正的主子了。” 皇贵妃话落,只见滢良媛声音压低了些,故作委屈道:“嫔妾哪里能和娘娘比呢?只是一个终年无宠的良媛罢了。” “确实不能和皇贵妃比。”澄婕妤抿了一口茶,不屑道,“皇贵妃身后可是凌家,滢良媛怕是没有那么好的家世了。” 众人一惊,都纷纷抬眸看向澄婕妤,她明显是在讥讽皇贵妃之所以能是皇贵妃,是因为凌氏的缘由。只见皇贵妃的表情丝毫未变,缓缓道:“澄婕妤此话,便也是抬举本宫了,本宫的母家又哪里能与慕容氏相比呢?” 澄婕妤一笑,未再回话,便就静静饮茶,耳旁都是各位宫嫔的迎合与夸赞。 待从凤仪宫出来后,宛姝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生咯吱咯吱的声响,澄婕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宛姝停住了脚步。 澄婕妤微微向宛姝行了礼,宛姝连忙将人扶起,缓声道:“我虽为昭仪,位份在姐姐之上,可论起资历来,姐姐便是在妹妹之上的,不必行此大礼。” 澄婕妤笑了笑,随即站起了身子,与宛姝并排走在雪地中,开口道:“如今慕容氏已然退位,这后宫以后便就是皇贵妃的天下了。” 宛姝似笑非笑,淡淡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是呢,皇贵妃是在王府就陪着陛下的人,陛下喜欢她,又得和嘉公主,自是后宫第一人了。” “瑄昭仪...”澄婕妤顿了顿,“若说后宫第一人,皇贵妃能做得,臣妾看,妹妹也能做得。” “姐姐!”宛姝连忙制止了澄婕妤,冲人摇了摇头,“姐姐此话,是要置妹妹于死地吗?后位空悬,陛下最忌讳争夺之事,难道姐姐忘了慕容氏是如何倒台的了吗?” 澄婕妤不以为意,苦笑道:“是了,只是我是最不忌讳的。我对皇贵妃有恨,自然见不惯她那些个做作样子。可妹妹不一样,若妹妹能得后位,我自然是欣喜的。” 宛姝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淡淡道:“有些事情,也不能妹妹一己之力能改变的。如今我忝居高位,已然是心中不安,自然不做他想。” 澄婕妤微笑着,嘴角边却带着一丝幽怨,片刻便走到了重华宫,澄婕妤还是福了福身子,随即走进了重华宫内。 宛姝站在原地,这张很漂亮的脸庞带了几分阴鸷,勾起的眉梢唇角反而在笑,却又不见亲近平和,反而散发着森森冷意,“去静安宫。” 宛姝从未踏过静安宫内,殿内不比坤宁宫耀眼,金身大肚弥勒佛正在捧腹大笑,两边四大天王身躯魁梧,栩栩如生。宫殿金顶,红门,古色古香的格调,倒是让宛姝生出了几分庄重之感。 再向后看,宫殿后身是一个院落,院落中是一个禅房,更像是一个远离人间烟火的清净之地,空气沉静祥和。唯有禅堂草木,青灯古佛与万节修竹相伴。 宛姝还想再看,只见禅房里走出一个身影,见她身着一身灰色衣衫,见到宛姝后,并未有多惊讶,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倒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和悲凉。 宛姝下意识地想行礼,却忽地想起眼前人的身份,沉思片刻,幽幽道:“静慈师父。” 文锦默然半晌,方才应道:“进来坐吧。” 除了周围平淡,较之平淡的还有文锦的嗓音,音息低沉柔和,宛姝一瞬间有些惊讶。 宛姝跨步而入,禅房内倒是干净利落,里面陈设简单,宛姝随处找了处坐下,檀香的味道让她的心静下来许多。 第42章 真相 宛姝望着文锦清瘦的轮廓,消瘦清晰,如同月影纱后透出来的一样模糊。 司琴将茶盏放到宛姝面前的桌案上,随后文锦的声音传来:“比不得宫里,有上好的雨前龙井。” 宛姝握着那杯茶,看向文锦,见她坐在一旁写字,而后宛姝淡淡道:“陛下还不算苛待这里。” 只见文锦眼周微红,情绪慢慢溢出眼睛,强忍道:“若是来说这些风凉话的,便就请回吧。” 宛姝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云淡风轻道:“今天确实有一些话和你说。” 文锦素白的脸颊一时明亮起来,她看着宛姝,顿了顿道:“什么话?” “关于你。” “关于我?” 文锦握紧了手中的佛珠,可怖的想法在心头生根萌芽。 “是。”宛姝品了品茶,缓而慢地凑出一道笑意,“你想知道你为何一直无身孕吗?” 文锦并未回话,面上虽然如往常一样平和,心里翻腾过几番,缓缓开口道:“为何?” 宛姝转了转羊脂玉镯,缓慢道:“我本不想来告诉你,可我知道此事是你一生最为在意的。你曾是大鄞皇后,想来心智也不会如此脆弱。” 两厢凝望了一阵儿,文锦倚下眉目,轻轻叹道:“你说便是了。” 宛姝看着文锦的神色,顿了一顿,随后开口道:“宜妃给澜泱下毒之事已然是受到了惩罚,可你知她有没有对你下过手?” 文锦心里一惊,手上不稳,便歪了一道,好好的一篇佛经便就毁了。司琴要裁了这页,文锦便不肯,只默默撕成了几页,随后扔到了一旁。 文锦起身,缓缓走到宛姝身旁,颓然坐下,“你的意思是,她用了同样的方法对我下手?” “我不知道。”宛姝手心里那条香色手帕已然攒了许多褶,绞得不能再看了,“说实话,我心里也有许多疑影,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又是如何下的,都需要你再去细细查证。只是如今你已退位,对后宫的人来说没有威胁,也该知道这些。” 文锦不禁回想来到这里时经过的浅水深渊与长路漫漫,甚至刚到时还有不服之症,可此时此刻,她已没有权利与资格去质问任何人,她的人生只剩来处,归途渺渺,与故地故人相逢也只能在梦里了。 她吸了吸鼻子,淡然道:“是她也无妨,我当日身为皇后,少不得成为后宫最点眼的存在,就算查证了是她,凭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又能做得了什么?” “你倒是看得开。”宛姝感叹了一句,手上的帕子也舒展开来,“我还怕你一时受不住,别再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有何?”文锦轻笑着,席上尚有半叠她写好的佛经与诗句,迎风纷乱着,在光影里可见字迹,“慕容氏已然倒下,舅舅与舅母都去了,我又被迫退去皇后之位,这些我都承受过来了。此等小事,根本不足为惧。” “那便好。”宛姝起身,柔声道,“静安宫虽在后宫,可所居之地甚是遥远,我身为宫嫔也不得久留,扰了师父清修,我在此赔不是。” “无碍。”文锦淡淡道,在宛姝离开之际,她突然道,“瑾贵妃...已经是皇贵妃了吧?” 宛姝回过身子,唏嘘道:“宫闱之事,师父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话落,文锦心下一片冰凉,万蚁噬心般的丝丝缕缕咬上来,将她的心脏啃噬的不成样子。 宛姝离开后,文锦空下来的掌心,留有一片明显的红痕,司琴吃了一惊,连忙惊呼出声。“我就知道瑄昭仪怎会有如此好心前来告知娘子!她就是来扎您的心的!” 文锦翻开桌上的书卷,她哪里能听得了这些话,果然缓缓滴下泪来,渐渐打湿了襟口。司琴见状也不由得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带有几分自责。 “娘子...是我的错...” 司琴话音未落,只见文锦细致地翻过几页,淡黄的内页隐约可见上面的字迹已然有些泛白了,文锦无从再看,素手一挥,将书卷挥落在地,将司琴吓了一跳。 文锦看着自己的手指,指骨泛白处,只觉得嶙峋得可怕。她止不住的颤抖,怒道:“沈青禾...沈青禾!我费尽心思把她提拔到妃位,护她周全。可她...却如此对我,她怎能如何对我...” “娘子!”司琴连忙上前扶住文锦,安慰道,“娘子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宜妃娘娘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况且瑄昭仪一直视娘子为死敌,她的话我们又如何能信?” 文锦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无限情绪,呵斥道:“如何不能信!如今凌慕妤为皇贵妃,执掌后宫事宜,她如何能骗我?” “可...”司琴沉吟片刻,开口道,“可娘子之前也是找了多位太医来看过,都说娘子的身子无碍。若是宜妃下手,她如何能有那么大的权力,收买太医院所有太医来欺骗你呢?” 闻言,文锦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她静静地倚在桌案前,犹如傀儡一般,缓缓开口:“她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可若...她下手的办法太过隐蔽,以至太医看不出来呢?” “这也有可能。”司琴重新斟了一杯茶递给文锦,“听说宜妃身边确实有一位得力的太医。那娘子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要亲口问她。”文锦缓缓闭上双眼,“已经到年下了,过年后宫便会来金銮殿跪拜祈福,金銮殿与静安宫离得不远,左右我是离不开这里的,到那时你便想法子让沈青禾来见我。” “是。”司琴微微俯身,不敢再言其他。 春的温度仿佛一直不肯流过这片荒芜,积雪堆积,濡湿的一点水也霜成了冰,将这处渐渐隐埋与尘封。 月光落在这一片孤寂的尘荒,照不透这满宫的冰霜,唯有她那双暗淡的双眼与一身的冰凉。文锦抬眼望去,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冷,她任由星霜淡去她的名字,连最后一抹身影,都被掩埋在这个风雪天。 第43章 对峙 转眼便到了过年这日,远远望去,尽是流光溢彩的景象。 宛姝坐在长乐宫内,欣赏着满宫景象,感叹道:“真是好看极了。” “是呢。”清如应和道,“以往都是皇后娘娘操持过年事宜,她主张节省,自是没有这么好看的景象了。如今主持后宫事宜的是皇贵妃,也能让我们一饱眼福。” 皓月当空,满宫灯火。宛姝从妆台前起身,清如搀扶着人缓缓走出宫门,开口道:“今儿个陛下在含元殿设宴,娘娘切莫晚了时辰。” 宛姝拨弄了下头上的流苏,幽幽道:“每年都是这些,不知今年有什么有趣儿的东西。” 来到含元殿之时,大多数的嫔妃都已落座,宛姝盈盈走到澜泱身旁,见皇贵妃已然坐在了容浔的身边,感叹道:“皇贵妃当真是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澜泱剥着橘子的手顿了一顿,眼角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淡淡道:“到底是要做皇后的人了,可不要在陛下面前做足了体面吗?” 宛姝笑着坐在了澜泱一旁,“听姐姐这话,怎么有一股吃醋的意思。” 澜泱将剥好的橘子放到宛姝的面前,瞥了一眼道:“这话我便是听不懂了,若不是皇贵妃为皇后,难不成还能是你我呀?” “怎么不能呢?”宛姝笑道,“若姐姐此时怀孕,便会被晋为昭仪,诞下皇子就是妃位,到那时皇后人选是谁,可就不知道了。” 澜泱斜了宛姝一眼,“你就会惦记我的肚子,怎么,难道我怀了公主,你还想让璟琰和她定娃娃亲不成?” “姐姐就会开玩笑!”宛姝娇嗔道,随后转过身不再理人。 皇贵妃坐在容浔身边,一身淡绿长裙,远远望去,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见她拿起酒杯,冲容浔举起,笑道:“今日是新年,臣妾敬陛下。” 容浔点点头,随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朕一路过来,见宫里布置的非常好,你有心了。” 青灯光晕下,皇贵妃的脸颊一点一点变红,羞道:“陛下要臣妾代管后宫事宜,臣妾不敢不尽心。如今见陛下满意,臣妾就安心了。” “朕要你管理后宫,自是相信你的能力,不必太过谦虚。”容浔放下酒杯,看向人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和嘉最近睡得如何?吃得还是那样少吗?” 皇贵妃笑道:“和嘉很好,多谢陛下关心,这两日饭量大了些,臣妾也是欣慰得很。” “那便好,和嘉是朕的第一位公主,必定要好好疼爱着。”随后容浔看向宛姝与潇月,“璟琰和璟翊如何?” 宛姝盈盈起身,“琰儿近日熟读诗书,说父皇让他今年上书房,很是用功呢。” 容浔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是了,璟琰很是聪明,早些时日上书房对他也是有好处。” 潇月也是起身行礼道:“璟翊倒是不像他三哥,整日懒散得很,臣妾也很是头痛。” “左右璟翊还小,让他再玩两年就是。”容浔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昭妃,似是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璟羽最近如何?” 昭妃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料到容浔会问,她稳了稳身子,淡淡道:“依旧是老样子,每次除了上书房便就是去练习骑射。” 容浔应了一声,便不再过问,只是嘴角隐隐笑着,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感情。 容浔拿起酒杯,素声道:“已是新年,明日便要去金銮殿跪拜神明,祈福太后千岁与大鄞国盛繁荣!” “是。”宫嫔们都盈盈起身,分别附和着。 散了过后,蕊心匆匆来到宜妃面前,贴近耳旁道:“慕容氏要见您。” 宜妃默然半晌,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好,那我便去静安宫与她一聚。” 宜妃到静安宫时,文锦正拿着书在灯下阅读,她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口道:“难为你肯来。” 文锦看向她,宜妃身着华丽的宫装而来,莲步轻移间,满头的珠翠在月影下熠熠闪光,举手投足之间,显得仪态万方、风华绝代。 蕊心搀扶着宜妃坐下,她脸色深沉,目光幽幽道:“昔日的皇后娘娘邀请,我又怎敢不来?” 文锦扬了扬唇,“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些话吗?你借瑄昭仪之口说与我听,知晓我必定会找你来见我。沈青禾,你我都是从府邸出来的人,我会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吗?” 宜妃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一改平日的清冷与疏远,平淡道:“你自然知晓,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依附于你,不敢有一丝的僭越与怠慢。可再听话的狗,也会有咬人的那日。” “所以你便算计了我?”文锦听着,眼中竟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眸色漆黑深沉,嘴唇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多年来我护着你,也是因着我肯信你三分,昭妃有自己的孩子,瑾...皇贵妃得陛下的宠爱,唯有你。” 宜妃眉梢带怒,肃声道:“只有我对你有利用价值。你把我收在身边用来对付皇贵妃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不肯做的事情都是我在替你做,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所以我只能恨你!” 文锦神色宁和淡漠,幽幽道:“如今你恨我也是无用了,我只问你一句,我久久无子究竟是不是你?” 宜妃抬眼对上文锦的目光,一字一字道:“自然是我。” 文锦身子一歪,将桌案上的骨瓷茶杯挥落在地,嘴角满是讥讽的笑,“果然是你...起初我不信,满宫里我谁都不信,只因为你肯依附于我我才信你几分,到头来,这唯有的信任也不复存在了...” “你信我,可我从未信过你。”宜妃淡然笑着,“若我被揭发,陛下一句话就能要了我的性命,我自然要在你身边苟延残喘的活着。如今好了,你已不是皇后了,后位空悬,我也要为去了的璟莘争一争。” 文锦的目光在宜妃身上打量,她嘲笑道:“说得好听,你哪里是为璟莘,你是为了权利!为了后位!为了从前不得所有人重视的你!” 第44章 贪婪 宜妃笑着笑着,突然发猛地勾住文锦的脖子,妖艳红唇抵在文锦脖间,吐着酒气道:“我就是为了自己又如何?你曾经高高在上,又如何能懂我在你身边的艰难?我没有一日不盼望着这些挡在我前面的人都去死,我不想再依附于旁人,不想再被皇贵妃出言责怪却因无法反驳,不想再苟延残喘活着,不想再被人践踏!” 文锦被她勾得难受,却又无法出声,只得一个劲儿的挣扎,可她现在如此柔弱的身躯又如何能与宜妃抗争。 宜妃看见文锦挣扎的模样,只是咯咯笑着,“若是哪日,皇贵妃也能如此就好了。” 文锦挣扎着,从喉咙里溢出声音,“陛下...根本不爱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宜妃不屑地笑道:“陛下爱不爱我根本不要紧,你以为我会在意吗?我只想手握权利,将这些阻挡我的人都杀死!” 一边说着一边将文锦推出,文锦被用力一推,跌倒在了一旁,不断的喘着大气,“沈青禾,你疯了!” 眼前的宜妃犹如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美丽又危险,无视他人,只要欢喜。 她走到文锦面前,轻轻蹲下身子,眼里满是同情,“我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没人能知道。” 文锦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只见宜妃又笑起来,“当然,我不会杀你,如今你对我没有威胁,杀了你也是无用,我还要留着慢慢对付宫里的人。” “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你!”文锦焦急道,“在我知道你陷害墨婕妤之时就早该想到,你哪里是只恨我,你便是恨后宫中的所有人!” “你以为我是帮你做事,其实你不知不觉间倒为我做了许多事呢。”宜妃嘴角的笑意越发浓起来,“我恨皇贵妃,你便一直打压她;我恨瑄昭仪,你便让慧婕妤去害她的孩子,就连当时默默无闻的婧嫔你也都不放过,看来你真是宝贝你的皇后之位呀。” 宜妃的气息逐渐靠近,文锦连连向后移动,她的脸上都是慌张,颤抖道:“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我已经如此,对你自然没有威胁,你也不必在我这耗时间。” “当然,只是见一面难得,我便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了你的夙愿。”宜妃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让文锦心生凉意,“我再来看你,便将是以贵妃或是皇贵妃的身份来,若是皇后之位,那便最好了。” 文锦不可置信的摇头,声嘶力竭道:“你做下的那些恶事陛下早已知晓!又如何能忍你!” 宜妃不以为意,只玩味地看向文锦,“你可别忘了,你如今过的生活,是你口口声声的陛下造成的!你对他竟还有执念?当真愚不可及!” 文锦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如今的身子哪里还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只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我没有...青禾,在这宫里我只把你看做我的同盟,正是因为我已变成了这个样子,所以不希望你...不希望你走了我的老路。” 宜妃面色沉静,眼神里却有锋利的寒芒在凌厉地闪动,她缓缓启唇:“大皇子去了的时候,满宫里没有一人在意!都在庆祝昭妃的有孕之喜,我便罢了。为了躲避皇贵妃的为难,我选择投靠你,可还是没能彻底躲掉,我也便罢了。陛下对我的惩罚也有了,如今...如今你还要我如何!” 被压抑在心底里的愤怒和仇恨缓缓滋生了出来,她的拳头握地死死的,像是嗜血的恨。 文锦看着她,呆愣愣地不会说话。仿佛一卷黑暗包围了她,酸涩的味道涌上心头,久久未言。 宜妃整理好情绪后缓缓起身,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可文锦看到的,却是滔天的怒火,文锦闭上双眼,叹道:“我阻止不了你,我只劝你一句,这深宫藏白骨,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我自然知晓。”宜妃眉心拧了三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知了你,若没有旁的事,以后这种地方我也不会再踏入了。” 文锦睫毛微颤,“你自己保重就是。” 宜妃离开后,文锦的心绪还是久久平不下来,她的手冰得像没有温度一样,抚摸在自己的皮肤上,只觉得冰凉无比。 司琴连忙从门外跑进来,见到跌坐在地上的文锦,把人扶起后将大衣披在了人身上,感叹道:“宜妃娘娘真是失心疯了!” 文锦闭上双眼,“我累了。” 深冬的气息渐渐淡去,每片叶子都泛着青绿色的光泽,只是空气里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 这日,宛姝拿出手帕掩鼻子,同时唤来清如,责怪道:“这是什么味道?感觉呛得很,这月的梅子香还没送来吗?” 清如疑惑道:“并无什么特别的味道啊,娘娘,您忘啦,这是皇贵妃赏您的鹅梨帐中香,您说好闻奴婢才点的。” “是吗?”宛姝思忖片刻,随后郁郁不乐道,“罢了,你去把江太医找来,本宫近日总觉得身子不痛快。” 清如点点头,“奴婢也觉得,别了春日里生了什么病才好。” 江思渡来长乐宫时,宛姝已经睡着了,清如将人带到偏殿,愁眉不展道:“近些时日娘娘总觉得不痛快,脾气也是古怪得很。” 江思渡沉静道:“怕是春困秋乏,待微臣为娘娘把脉便就知悉了,姑娘不必担心。” 清如应了一声,随后为人斟茶,这才细细看清他的模样。 原本应该是旧相识了,他本是章太医的弟子,在宛姝摔伤腿的那日与章华同来看诊,随后因着年轻有为被宛姝看中,便常来长乐宫问诊,一来二去也算得旧相识。 可即便如此久,清如也没有好好看过他的样子,见他大约三十出头,一席白衣胜雪,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略带一丝憔悴,想来是因着熬夜配药导致的。 清如刚要说话,只见棠音缓步走来,低声道:“娘娘醒了,还请江太医移步正殿。” 清如连忙别过头,换了神色后,应道:“是,江太医请随我来。” 第45章 喜讯 宛姝轻咳了几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样。清如连忙请过江思渡,焦急道:“还请江太医为我们娘娘看看。” 江思渡低头应和,随后拿出了脉枕,待宛姝将手搭上后,他便开始细细思考。 而一旁的清如却犹如度日如年,不停地问道:“如何?” 江思渡低头沉思片刻,随后向宛姝行礼道:“微臣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宛姝美丽又苍白的面孔上充满了疑惑,不禁问道,“可本宫怀璟琰之时便没这么难受,为何此次有孕便百般不适?” “先前怀有三皇子殿下时娘娘的身体强健有力,正是有孕的好时机。如今娘娘已年过二十,自是不比三年前那般的好身体了。” 宛姝垂下眼眸,有些怅然若失道:“那有劳江太医了,本宫近几日总觉得身子不舒坦。” “娘娘无需多虑,微臣会开些上好的补药,娘娘只需按时服用就好。” 宛姝点点头,随后唤过清如道:“清如,好生送江太医出去。” “是。”清如送江思渡到偏殿,待他写好药方后,缓缓开口,“这是娘娘的安胎药,按照此法子,一日两次便可。” 清如接过药方后微微行礼,“是,我知道了,多谢江太医。” 话落,江思渡也俯身准备告辞,清如却叫住了人,犹豫片刻才道:“请问江太医,可有中意的人吗?” 江思渡明显一愣,但表情仍表现的十分轻松,随口道:“江某如今没有中意的姑娘,太医院已经让我自顾不暇了,实在无心再去想其他。” 清如垂眸,此刻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于是声音也低了些,“瞧我说什么呢,打扰江太医了,还请见谅。” 江思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哪里,如今我只身一人,也难怪清如姑娘要为我寻姻缘了。” 话落,清如目光微微一凝,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笑笑缓解尴尬,“是...是啊,若哪日江太医做出一番成就,身边的姑娘自然是络绎不绝。” “清如姑娘可别打趣我了,太医院还有事,我先告退了。” “好。” 清如转过身,突然之间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这一下悸动如同蜻蜓点水,瞬息无痕。 进入正殿伺候时,宛姝发现了清如的不对劲,放下书卷盈盈看向清如,淡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清如下意识地抬起手擦了几下脸颊,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江太医给了奴婢药方,奴婢正准备去煎药呢。” “过来。”宛姝抬手示意清如,“别想瞒我。” 清如面露囧色,缓声道:“娘娘都看出来了,还问奴婢。” 尴尬的气氛最终由宛姝打破,她叹了一口气,“可是为了江太医?若你有意,我也可去求陛下,为你们赐婚。” “娘娘!”清如连忙制止宛姝接下来的话,惆怅道:“若是两厢情愿,自是不必费这么大的周折,怕只怕是奴婢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宛姝有些不解,“怎会?据我所知,江太医还并未成婚啊。” “就是因为没有成婚的打算,怕是江太医一心只扑在太医院上,并未留心过这些。” “那又有何难?”宛姝笑道,“既然江太医并无意中人,你们慢慢来就是了,左右也是急不来的事。” “是,奴婢知道了。”清如俯身后,便退出了长乐宫。 这样的清如宛姝从未见过,却也带了些欣慰,正当她细细思量这件事时,只听得外面的小牧子大声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宛姝放下书卷,眸子里透露出几分欣喜,起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起来。”容浔扶起宛姝,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浓浓的疲惫与倦意,“这几日一直忙着前朝之事,再加上后宫皇贵妃晋升之喜,以及和嘉的出生,所以一直没顾得上你,你可怪朕?” 宛姝眼底一片释然,握住了容浔的手,淡然道:“臣妾何曾怪过陛下?陛下难道忘记臣妾之前说过的话吗。只要陛下心里有臣妾,能时时刻刻念着臣妾就好。” 容浔眼眸里的冷霜褪尽,反握住宛姝的手,“你总能叫朕如此舒心,除了凤仪宫,便就是你这里能让朕安心了。” 提到凤仪宫,宛姝不由得垂眸,却还是佯装无事道:“皇贵妃是头次生产,陛下是该多去陪陪的,璟琰知道他有了个妹妹后,别提多开心了。” “可朕也想多陪陪你。”容浔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些宛姝。 “陛下..不行...”宛姝连忙推开了容浔,双颊微微红了,“江太医来看过,说臣妾已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宛姝又咳起来,容浔又欣喜又焦急道:“果真吗?”随后连忙将宛姝扶到寝殿,“这样好的消息怎么不早和朕说。” 宛姝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握紧手指道:“臣妾也是觉得身子不适,今儿个找江太医来瞧,这才发现的。若陛下不来,臣妾也打算差清如去告诉陛下的,谁知陛下竟来了,可不是巧了吗。” “说明朕与姝儿当真是心有灵犀。”就连混沌的灯光都掩盖不了容浔脸上的欣喜,“你如今有孕,朕终于可以封你为妃了!姝儿,你不知朕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宛姝呆住,脸上红晕飘过,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别处,“陛下可别欣喜太早了,若是个公主可如何是好?” “公主自然也是好的。”容浔将宛姝环在怀里,热热的鼻息呵得宛姝有些痒,“我们已经有璟琰了,再来个公主,儿女双全也是极好的。” “是啊,皇子将来为陛下分忧,公主就留给臣妾吧。”宛姝浅浅笑着,靠在容浔的胸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臣妾到时候教她写字,背诗。待闲下来学学女红也是好的,总不能叫璟琰觉得妹妹抢了他的风头不是?” 第46章 瑄妃 容浔静静听宛姝说着,伸手将人松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指尖划过玲珑面颊,若有若无的凉,却叫她的脸发烫起来。 “都依你,姝儿做主就是。” 随后容浔唤过李安衡,肃声道:“传旨,长乐宫瑄昭仪有孕,晋为瑄妃,册封典礼在胎象稳固时在举行就是了。” 李安衡应声退下后,容浔柔柔的目光又看向宛姝,“你封昭仪之时,因着慕容氏抱病并未好好举行典礼,此次封妃朕定为你大办一场。” 二人离得这样近,近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宛姝笑吟吟道:“陛下知道臣妾是最不在意这些的,如今皇贵妃掌管六宫,还是不要太铺张的好。” “朕已委屈过你,自是不会再委屈你。”看向宛姝的眼神浓如墨,“皇贵妃再如何也只是公主,比不得我们的璟琰。” “陛下!”宛姝连忙阻止了容浔接下来的话,“瞧陛下真是糊涂了,这话可千万别让琰儿听了去,否则他该骄傲了,陛下有时候也该收一收你的慈父之心。” “父亲看儿子,自然是最看越爱的。璟琰是我们的孩子,自然天资聪颖,功课上辅导起来也不费心。” 容浔清浅温热的气息洒在宛姝的脸颊上,“朕一直陪着你,你也要陪着朕。” 宛姝浅浅一笑,“那是自然,想想臣妾入宫已有四年了,陛下可曾想过会这么喜欢臣妾?” 这话说得极其露骨,说完宛姝的脸颊也微微红了起来,偏过头不再说话。 “你这小家伙,都有两个孩子了,居然还会问朕这样明显的问题。”容浔环着宛姝的腰身又紧了些,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人的额头,“你若再多生几个皇子,想来到时朕选储君时,就不会为难了。” “陛下!”容浔的唇停在宛姝耳畔,若有若无的触感,连同人身上的味道也一起带了过来。 封妃大典举行在了二月初二,此时的宛姝已过了三个月,江思渡之言为胎象稳固,并无大碍,让容浔与宛姝皆安了心。 这日,宛姝正坐于长乐宫妆奁前,她的神情是恍惚的,似乎觉得此刻不真实。 清如将宛姝的三千青丝盘成双环髻,压髻而饰的是一朵新取的茉莉,斜插了一只容浔新赏的喜鹊金簪,晶莹剔透,惹人注目。 清如看着镜中的宛姝,满意地笑了出来,“陛下赏的簪子,娘娘戴着真是好看。” 宛姝抬手扶了扶那枚簪子,笑意也是不自觉地露了出来,“只可惜小了些。” “簪子虽小,可是陛下的心意大啊。”清如咯咯地笑道,“满宫里只有娘娘有,还是陛下亲赏的,再耀眼的装饰都不如这个簪子了。只是娘娘若嫌小的话,待您成了贵妃,自然会大一倍。” “你这妮子,学会笑话我了不是?”宛姝作势恼到,抄起桌上的玉梳装作要打人,主仆间的嬉笑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二人回眸,见来者是澜泱与潇月,便马上停止了打闹。澜泱坐到一旁笑道:“瞧瞧,都是封妃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还没进正殿呢,就听到你的笑声了。” 宛姝连忙放下玉梳,又重新对镜欣赏起来,“谁说的封妃便要稳重的,虽说封妃,但仔细想想,我也才二十出头而已。” “若是放到寻常人家,也该是个夫人,姝姐姐定会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潇月一边笑着一边打趣着。 宛姝欲要开口,只见棠音缓步走入,恭敬道:“娘娘,吉时快到了,册封使马上便来,奴婢为您更衣吧。” 宛姝应了一声,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二人见宛姝身着珠底橙色底白玉兰花裙,外面又着了大红织金锦缎的长袍,远看如一团火一般。 面容更不用说了,正是韶华的年纪,将少女的青涩与人母的妩媚混在一起,有种让人呼吸都停滞的风华。 潇月连忙走上前细细观赏,不由得发出赞叹,“姝姐姐当真是美极了!” 宛姝掩面笑道:“等璟翊再大些,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潇月的神色空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叹道:“姐姐就别安慰我了,我哪里会不知晓陛下对我是没有情谊的呢?况且翊儿他...”潇月咂了咂了嘴,“翊,原本就是辅佐之意,陛下起了这个字,便是对璟翊没有指望的,我哪里又能奢求其他?” 宛姝显然没料到潇月会有这番话,于是缓缓开口道:“没有指望,便是最好的指望。储君之事何其惨烈,你如何能舍得让璟翊深陷其中?我也只盼着璟琰能够平安长大。” “罢了,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潇月眉心舒展开来,转头望向澜泱,却看见人在不远处眼眸低垂沉思,潇月走近澜泱,不禁问出声,“澜姐姐,怎么了?” “啊?”澜泱突然回过神,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缓缓道,“没什么,只是看姝儿这么美的装扮,一时有些入迷了。” 宛姝并未当回事,只是笑着,可潇月却留了神,她看向澜泱的眼神带了几分打量,随后说道:“时辰快到了,我陪姐姐出去吧。” 宛姝应后,潇月扶着宛姝便走出了殿门口,远远见到一男子正缓缓走进长乐宫。 李安衡连忙过来打了个千儿,恭声道:“瑄妃娘娘,这是陛下钦定的册封使,是江陵王。” 听到江陵王三字,宛姝的眼神明亮了些,一直听说这位江陵王,除了家宴上见过几次,便就没有如此仔细的看过人。 江陵王为先帝裕贵妃所生,今年二十有七,是容浔的弟弟,曾带兵平定了慕容席与杨砚谋反之事,宛姝看向江陵王,他整个人很干净很温暖,行走间四肢健壮,却又不乏儒雅。 宛姝微微行礼,江陵王连忙将人扶起,缓声道:“从来都是远观,今日竟有幸一当瑄妃娘娘的册封使,乃是臣弟之幸。” 宛姝敛眸,柔声道:“江陵王乃是大鄞的功臣,江陵王为册封使,乃本宫之大喜。” 第47章 筹谋 又交谈了一阵儿,只听李安衡高声道:“吉时已到——” 只见江陵王走到殿前,缓缓打开圣旨,沉声道:“昭仪沉氏,银潢毓秀,懿范性成;端赖柔嘉,恪恭于礼;温恭慧肃,蕙心兰性,着即册封为瑄妃,钦此!” 宛姝双膝跪地,抬手接过圣旨,大声道:“谢主隆恩!” 宛姝跪于长乐宫前,听司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随后江陵王扶起宛姝,恭声道:“恭喜娘娘荣升妃位,此刻六宫嫔妃已经在含元殿等着拜见您了。” 宛姝起身,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与方才清如打闹时的幼稚全然不见,平淡道:“多谢王爷告知,本宫即刻前去。” 到含元殿时,六宫妃嫔都已落座,潇月与澜泱也纷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见宛姝前来,除了皇贵妃、昭妃与宜妃,都起身向宛姝行礼,高声道:“参见瑄妃娘娘——” 宛姝微笑回礼,微微侧头道:“都起来吧。” “今日是瑄妃的册封典礼,绿意,把本宫的那枚珊瑚步摇与镶玉如意取来,本宫要赠予瑄妃,以贺她晋升之喜。” 宛姝抬眸望去,见皇贵妃今日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衣,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髻边插了一只金凤钗,额上贴了一朵镶金花钿,若是不知晓她是皇贵妃的话,一度以为她便是皇后。 “臣妾多谢皇贵妃美意,臣妾定日日戴着,不辜负皇贵妃的心意。” 皇贵妃微微颔首,眉目如画,“宫中已是好久没有妃位了,你能补上也好。只是如今你怀有身孕,陛下嘱咐本宫虽是盛大却也不必过于繁琐,若是累着你的身子,便是本宫的不是了。” 宛姝的声音柔和温婉,似一层纱飘来般,“陛下虽是为臣妾着想,可臣妾毕竟为后宫妃嫔,自是在皇贵妃娘娘之下的,合该由您管理,臣妾又怎能有怨言呢。” 皇贵妃淡淡一笑,珠环相碰,鬓边垂下的细细流苏晃出柔和光晕,“本宫既然管理后宫事宜,自是事事都要周到才是。这管理后宫就如同管理一个大家一样,便是一丝也马虎不得的。”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宜妃缓缓开口,“如今瑄妃肚子里的这个可是皇贵妃娘娘最在意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陛下会怪罪于她。” 皇贵妃看向宜妃的眼神带有几分不爽,很快抿嘴一笑,“宜妃妹妹可真会开玩笑,若是你此刻怀孕,本宫也定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你。”随后像想到什么般,惊讶地看过去,“本宫忘了,宜妃你如今的身子,早已不适合生养了呢。” 宜妃垂下绯扇般的羽睫,悻悻道:“皇贵妃娘娘说得正是,只可惜臣妾的大皇子去得早,若是还在,如今坐在皇贵妃之位的,怕就不知道是谁了。” 宜妃话一出,在座的妃嫔脸上都溢出了惊恐,皇贵妃一张脸美艳得摄魄,妩媚的桃花眼和脸上清浅的笑容让宜妃看不懂。 “宜妃这话说得好轻巧,如今本宫之下便是瑄妃,再不济也是昭妃,哪里能是你的呢?” 宜妃一时讷讷,很快又嗤笑着,“只可惜瑄妃与昭妃都是皇子,皇贵妃娘娘若哪日诞下皇子,皇后之位便真就是皇贵妃的了。” 皇贵妃略略沉吟,此刻表情变得极其不好看,声音沉道:“就算是公主,也是平安从本宫腹中生下来的。宜妃有空关心皇后之位,不如好好养好身子,为大鄞生下一个皇子才是。” 宜妃斜眼昵了一眼,望其头上的步摇,怒声道:“臣妾自会养好身子,皇贵妃不必担心。” 昭妃见此刻殿中的气氛缓和了些,笑意盈盈道:“今个儿是瑄妃的封妃之日,怎的好端端的说起这些。”随后唤过身边的侍女佩兰,缓缓道,“本宫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佩兰。” “是。”只见佩兰走近宛姝,恭敬道:“这是我们娘娘赠予瑄妃娘娘的封妃礼物,为桂圆东珠十粒,珍珠手串五串,红宝石十块,还请瑄妃娘娘笑纳。” 宛姝一惊,连忙道:“多谢姐姐的好意,只是这太过贵重,妹妹着实不能收。” 昭妃浅笑道:“本宫送的自是不比皇贵妃的珍贵,只是为了贺妹妹之喜,还望妹妹千万不要推辞。” 皇贵妃深远的目光望向宛姝,淡淡道:“瑄妃,既然昭妃都这么说了,你便收下吧,否则昭妃心中难安呀。” “是。”宛姝应道,随后唤过清如将礼物尽数收下。 见宛姝收下后,皇贵妃眼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但神情却还是端庄道:“今日瑄妃得已封妃,是陛下也是本宫之幸,你如今有三皇子,来日更是要为陛下开枝散叶。” 宛姝缓缓起身,行礼道:“是,臣妾谨记皇贵妃的教导。” 回到芙蓉宫时,宜妃猛然暴起,面容扭曲,恨不得将面前所见的一切都毁掉。她扫光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碎裂成渣。 “娘娘!”蕊心连忙跑进来扶住了她,“娘娘这是何苦呢!” 宜妃瘫坐在地,喃喃道:“皇贵妃诞女,瑄妃晋封,虽说都为妃位,可她与昭妃皆有孩子!岂不是要凌驾在本宫头上!” 蕊心扶起宜妃,重新坐在椅上,耐心安慰道:“怎会,娘娘您想,昭妃娘娘的二殿下根本不得陛下看重,来日便是没有登基的指望的;皇贵妃娘娘虽说有和嘉公主,但到底是个公主,根本不足为惧,至于婧嫔,就根本不值得一提了。娘娘您眼下的敌人,也只有一个瑄妃而已。” 见宜妃神色缓和了些,蕊心又继续道:“瑄妃娘娘本就有三殿下,还得陛下喜欢,如今又再度遇喜,若是个公主也便罢了,若是个皇子...来日封个贵妃,才是真的凌驾于您的头上了。” 此刻宜妃的脸色煞白,薄唇似要出声,却如鲠在喉,“你的意思是......” 蕊心的眼神凌厉了些,肃声道:“干脆来个一了百了,让她永无再遇喜的可能!” 第48章 背叛 宜妃看着蕊心,脑海中全是被澜泱与宛姝揭发时的场景,以及在静安宫时和文锦所说的那些话,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消极情绪,它们占据了她的每一根神经,一步步地毁灭着她。 宜妃握紧了拳头,脑中一步步盘算着,随后听到蕊心继续道:“还有一事,听小福子来报,说墨婕妤今日去长乐宫贺喜,见瑄妃封妃,似是心中不快。” 宜妃突然看向蕊心,眯起双眸,疑惑道:“她不是瑄妃的姐妹?应该是最为她高兴的,怎会不快?” 蕊心笑了笑,“她的两个姐妹,瑄妃与婧嫔都有皇子,她却没有。纵然她知晓是我们所为,可到底不能奈我们如何,如今瑄妃已然为妃,墨婕妤心中又如何能舒坦?” 宜妃转了转眼珠,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凤仪宫 皇贵妃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榻上,绿意在一旁为人按着太阳穴,缓缓道:“娘娘又头痛了。” 皇贵妃极力化解着心中的怨气,淡然道:“瑄妃怀有身孕得以晋封,本宫心中如何能安?” “可如今最尊贵的位置还是您的。” 皇贵妃缓缓睁眼,慵懒道:“只是一时罢了。” 绿意的手劲又大了些,“后位空悬,依奴婢看,终究会落在娘娘身上的,娘娘得陛下宠爱多年,又有和嘉公主在侧,如何坐不得皇后之位?” “坐得坐不得,自然是陛下说得算,也不必我们在这里杞人忧天。”阳光倾在她身上,美得仿佛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只是若非本宫,终究是不甘心罢了。” 转眼已入了四月,绿草地在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之后,微微泛着亮光,朦胧之间,甚是好看。 此时的宛姝正在御花园逛着,五个月的身孕让她的腹部微微隆起,陪伴在她身边的阮苏荷浅浅笑道:“瞧娘娘这胎,怕又是个皇子也说不定呢。” 宛姝微微含笑,柔声道:“妹妹又没有生养过,怎的就确定本宫这胎便是皇子呢?” 阮苏荷扬起唇角,笑道:“嫔妾是在家中与母亲学的,说是从胎形和身形便就可以判断。” 宛姝刚要开口,只见棠音从长乐宫的方向疾步走来,略一迟疑,半带愁容道:“娘娘,方才皇贵妃身边的绿意来传,说让您前往凤仪宫一趟。” 宛姝与阮苏荷对视了一眼,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试探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并未。” 宛姝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来到了凤仪宫,只见偌大的凤仪宫聚集了不少人,皇贵妃坐在正坐,宛姝缓步上前,垂首恭谨道:“参见皇贵妃娘娘。” 一同到来的阮苏荷也微微俯身,皇贵妃目光锐利道:“阮良媛也来了。” “是。”阮苏荷刹那间冷意翩飞,“嫔妾与瑄妃娘娘同游御花园,便就收到了绿意姑姑的消息,所以不敢不来。” 皇贵妃似笑非笑道:“来了也好,正好你们都来看看瑄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话出,宛姝脸色一变,语气中隐有严厉,“皇贵妃此话,臣妾听不懂,还请娘娘明白示下。” 皇贵妃轻哼了一声,说话的仪态也多了几分妩媚,“好,那本宫就明白告诉你。有人向本宫告发,你曾多次出入过太医院的御事房,有这回事吗?” 宛姝垂眸思考许多,诚然道:“臣妾没有,且不说臣妾无事为何要去太医值班的地方,如今臣妾已怀胎五月,出入极其不方便,又怎会去太医的地方。” 皇贵妃看向宛姝,似有恼羞成怒之状,“既有人来告发,那自然不会是捕风捉影,本宫在你来之前派人去打听过,值班的侍卫与宫女皆看到过你入御事房的身影,且只在江太医值班时,瑄妃!你如何能说得清楚!” 听到江太医三个字,宛姝眉心微动,这才知晓此人的用意,她眉头紧蹙道:“皇贵妃此话说得不明不白,臣妾实在是听不懂。皇贵妃的意思是臣妾夜半时分前去江太医值班的御事房,您这话,将臣妾置于何地,又将陛下置于何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贵妃面露冷笑之色,嘲讽道,“你深夜前去御事房做什么,只有你自己知晓!就连你腹中之子,恐怕也脱不开关系!” “娘娘!”阮苏荷连忙跪下,焦急道,“瑄妃娘娘怀的是陛下的子嗣,这话是万万承担不起的!” 皇贵妃微微皱眉,冷言道:“子嗣一事,本宫暂且可以先不作定论,那瑄妃就说说你去御事房做什么吧。” “臣妾并未去过御事房,一次都未去过。”宛姝冷眸一转,瞥过在场的所有人。 “那这就奇怪了。”随后皇贵妃将目光落到了宜妃身上,淡淡道,“可是你的消息有误?瑄妃并不承认她去过御事房呢。” 宜妃把玩着手上的玉镯,眼眸闪过一丝玩味,“若说臣妾消息有误,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臣妾与瑄妃的交情也是不过尔尔。但若是她的身边人出来作证,那便是可以信服的了。” 话音刚落,只见棠音走到正殿,恭谨道:“回禀皇贵妃与宜妃娘娘,奴婢跟随瑄妃娘娘这么久,并未见她出入过御事房。” 宜妃笑吟吟着看着棠音,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只是一个侍女,难道瑄妃去哪儿还要告知你不成?你自然也是不知晓的。” 皇贵妃冷冷一笑,“那宜妃你说的身边人是?” 宜妃嘴角微翘,并未说话,只是眼神淡淡扫过几个人,最终停在了她身上。 只见那人缓缓起身,腰上的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 宛姝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见人原本温和的神色,如今看来也渐渐变得有些阴森,宛姝脱口而出道:“姐姐...” 澜泱神色显出一丝不自然,听到宛姝的呼唤,反倒是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去,沉声道:“回禀皇贵妃娘娘、宜妃娘娘,臣妾不仅亲眼看见瑄妃去过御事房,甚至还陪同她一起,臣妾是可以作证的。” “澜姐姐!”潇月忍不住大吼出声,她竭力咬住嘴唇,一字一字道,“你为何要说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瑄妃何时去过御事房!明明长乐宫与华阳宫更为相近,怎么我却不知道!” 澜泱眼里有些畏怯,但又有些不可忽视的坦然,她的手紧紧握着,整个人看上去忽明忽暗,脸上的表情是宛姝从未见过的隐忍与压抑。“你与她的情分自然是不比我,她又怎会告诉你。” 宛姝扶着桌子的关节用力到发白,她发现她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发觉时间像是静止了,像是有谁在她心里撒了一把钢珠,又冷又硬的疼痛感缓慢地滚过心尖。 第49章 凄凉 “瑄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贵妃重新开始审视宛姝,严肃道。 宛姝低头注视着自己玉鞋,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潇月连忙起身下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道:“此事还请皇贵妃娘娘明察,瑄妃娘娘入宫多年,一直谨守本分,从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况且此事只凭墨婕妤一人的证词,臣妾认为难以服众!” 澜泱看了一眼潇月,平静地说道:“婧嫔此话,本宫不见得。听说值班的宫女看到瑄妃出入御事房时,穿着的宫装为绣云纹,若婧嫔不信,大可去长乐宫看看,到底有没有绣云纹的宫装。” 皇贵妃唤过绿意,“你带人前去长乐宫搜宫,若是搜出绣云纹路的衣裳,即刻前来禀告!” “是。”绿意匆匆行了礼,便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宛姝看向澜泱,眼神里带着些许愤怒和震惊,声音抬高了些,“本宫日日着宫装,穿出来就是给大家看的,六宫自然都知晓本宫的衣裳,墨婕妤这样说,怕是也证明不了什么吧?” 澜泱的眼神变得极为隐森寒幽深,像是早在心里想好了说辞一般,开口道:“瑄妃娘娘,据臣妾所知,你那件绣云纹的衣裳是一周前才做好的,并未有时间穿出来,所以臣妾也无从知晓,还是跟随您前去御事房时才知晓您有这样的一件衣裳。” “你——”澜泱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同一道雷声,将宛姝的理智炸得七零八落。 “瑄妃!”皇贵妃的声音传来,试图让宛姝冷静下来。 片刻,绿意急忙赶到凤仪宫,随后拿出了那件带有绣云纹的衣裳,一时间众人都傻了眼。澜泱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大声道:“证据在此,瑄妃无从狡辩!依臣妾看,瑄妃德行有亏,应即刻打入冷宫!” “墨婕妤僭越了。”一旁的宜妃冷冷看着,“皇贵妃还未发话呢,怎的你便替皇贵妃做主了?” 宜妃开口,澜泱不屑的目光扫过去,看到人后又悻悻闭上了嘴。 “皇贵妃娘娘!”潇月瞪了一眼澜泱,继续道,“就算搜到了这件衣裳,也不能说明什么!瑄妃娘娘去御事房,说不定只是找江太医有事商议,并非是有苟且之事啊!” 宜妃轻笑道:“堂堂瑄妃,有事不去太医院商议,居然去太医所值班的御事房商议。婧嫔,你为瑄妃开脱的理由属实有点勉强啊。” 眼见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清如心里一惊,连忙上前跪在地上,“还请皇贵妃娘娘恕罪!是奴婢!是奴婢对江太医有意,才麻烦我们娘娘前去帮奴婢说和的,此事当真与瑄妃娘娘没有关系!” “清如!”宛姝怒吼道,“没有的事情你为何要承认!” 清如连忙冲皇贵妃磕了一个头,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皇贵妃娘娘惩罚奴婢吧!” 皇贵妃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她犹豫许久最终看向宛姝,缓缓道:“瑄妃,清如说得可是真的?” 宛姝的表情空茫茫的,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如连忙过去抓住宛姝的手,故意道:“娘娘!您就承认吧,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受些惩罚没什么的!” 宛姝被清如的手劲儿抓得有些痛,宛姝的思绪慢慢恢复,抬眸看向人,喃喃道:“清如...” “瑄妃,本宫问你话呢!”皇贵妃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带了几分严厉。 “臣妾...”宛姝刚想说话,却收到了来自清如的目光,她用力地点点头,宛姝只觉时间静止了几秒,声音也有些干哑,“是...臣妾的确是为了清如...还请皇贵妃降罪。” “那此事便就好办了。”皇贵妃的神色和缓了些,“清如平白无故与太医私相授受,乃是宫中大忌,本宫不得不罚你。便就...罚你杖则二十!至于瑄妃,清如是你的侍女,本宫也要小惩大诫,念在你如今有孕,本宫不便重罚,你便回宫禁足思过两个月吧。” 宛姝怔怔凝视着皇贵妃,半晌,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臣妾多谢皇贵妃娘娘。” 清如是被凤仪宫的侍卫拖出去的,宛姝伸手要拦,却被澜泱一把推开。宛姝眼中升腾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恨、是怨,以及不敢相信。 澜泱对上其双眸,冷冷道:“我也要让你尝尝什么都没有的滋味。” 话落,潇月忙上前抱住宛姝,冷哼道:“你以为你投靠了宜妃,便会有好日子过吗?你别忘了,是谁陷害的你至今都没有子嗣,又是谁帮你揪出幕后凶手的!我只提醒你一句,做人不要忘了本分!” “本分?”澜泱冷笑一声,死死掐着手心,“和你们比,我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没有宠爱,没有子嗣,没有家室,就算忘了本分,又有什么要紧。” 直到殿外清如的惨叫声结束,皇贵妃才懒懒道:“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各自回宫吧。” 潇月扶起宛姝,连同殿外的清如,清如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劳烦婧嫔娘娘了,奴婢觉得还行,还能走。”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拘着这些规矩了。”随后唤过自己的侍女,“花楹,去扶着清如姑娘。” “是。” 回到长乐宫时,宛姝亲自为清如上了药,同时为她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裳。 潇月看向宛姝的眼神带有几分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宛姝放下药罐,淡淡道:“月儿,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 潇月的眸光一略,眼底有些黯然,“我还是没想明白,姐姐对池澜泱那么好,她为何要去投靠害她的人!” 宛姝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在太阳下略显苍白,她轻启朱唇:“我怎么想都没想到,竟会是她...” “姝姐姐...”潇月的眼神亦是不忍,走近了些握住了宛姝冰凉的手,“还有我在,我是不会离开姐姐的。” 宛姝本就生的眉眼如画,清冷出尘,此刻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如同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第50章 试探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是皇贵妃身边的绿意,她缓缓开口道:“只怕要打扰二位娘娘说话了,皇贵妃的意思是,要关闭长乐宫的大门。婧嫔娘娘,请吧。” 潇月有些为难的看着宛姝,此时此刻显得她的身影更加单薄,那双眼结满了愁绪,长而密的睫羽不曾眨一下。潇月平复了下心绪,沉声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去找陛下,还姐姐一个公道。” 宛姝反将手搭在了潇月手上,淡淡道:“万事定要先保全自己。” 随后宛姝起身将潇月送到殿门口,转头看向绿意道:“本宫送婧嫔到宫门口,绿意姑娘没有意见吧?” 绿意虚情假意道:“娘娘请自便,只是不要出宫门就好。” “那是自然。”宛姝重新执起潇月的手,拉着人走到宫门前,悄声道,“我被禁足后,你万事都要小心,若有事你便可以和阮良媛商议,她是我的人,你大可放心。” 潇月的表情惊讶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了,还请姐姐放心。” 潇月握着宛姝的手紧了紧,随后在绿意的注视下,走出了长乐宫。 绿意见状,走到宛姝面前微微行礼,清了清嗓子道:“那奴婢也告退,娘娘保重。” 宛姝并未理会她的话,只见长乐宫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紧了一瞬,呼吸也极其轻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娘娘,我们也回去吧。”棠音搀扶着宛姝回到正殿,见人脸色煞白,手腕也是纤细脆弱得可怜,感觉稍微用力便能折断,“奴婢马上为您去熬些安胎药来,娘娘的脸色当真是不好看。” 宛姝虚弱的应了一声,她的脸色惨淡如霜,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手无意识的拂过发梢,声音淡淡道:“清如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清如已经在偏殿睡下了,章太医也已经开过药了,待她醒来奴婢再喂她一遍。” 宛姝点点头,声音极轻:“她是为我受的伤,倒是辛苦你了。” 棠音的眼眶也有了些许的微红,她哑然道:“奴婢从娘娘进宫开始就服侍娘娘,清如更是如同奴婢的亲妹妹一般,娘娘何须说这些呢。” 宛姝抬起手示意,棠音连忙走近人,宛姝握住棠音的手,看向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慰,“去吧。” 棠音紧忙擦了擦眼睛,“是。” 寒意散尽,阳和方起,时间已渐渐近了五月,满院子的红情绿意,让宛姝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日,宛姝正在殿中与棠音侍弄花草,只见小牧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头的汗还来不及擦拭,棠音赶忙呵斥道:“怎么了?如今娘娘正在养胎,别惊着娘娘。” “都是奴才的错!”小牧子连忙跪在地上,重重地向宛姝磕头。 宛姝放下手中的花,知道肯定出了事,便道:“无碍,出了什么事?” 小牧子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回娘娘,奴才今日正擦拭咱们宫门呢,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守门侍卫在说清如要嫁给御林军的季川,奴才赶忙大声问了问,可他们却以禁足为理由不告诉奴才,还把奴才训斥了一顿,奴才不敢多想,只好先来禀告娘娘!” 宛姝的眸色沉下半分,疑惑道:“季川?” 棠音看着宛姝,冷然道:“季川是陛下身边的御前侍卫,可...”棠音顿了顿,“可御林军对他的印象皆为不好,季川的为人宫里人都知道,虽然武力超群,但为人确是好赌沾色,若是真将清如嫁与这种人,怕是自己的后半生也毁了。” 宛姝慢慢转动着指间的指环,意味深长道:“此事先不要和清如说,免得身体的上的伤还未好,又加剧了心里的伤。” 小牧子与棠音皆点点头,异口同声道:“是。” 随后宛姝唤棠音拿过纸笔,执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随后落笔交给小牧子,肃声道:“你想办法去交给婧嫔,务必亲自交到她的手上!” “是,奴才明白!”小牧子接过信件,便是一刻也不敢耽误,想方设法与华阳宫的人联系。 棠音看着宛姝,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徐徐道:“不会又是颐华宫那位...” “除了她还会有谁。”宛姝紧蹙眉头不悦道,“现在就只能看潇月的了。” 紫宸殿 李安衡悄声走进正殿,行礼道:“陛下,婧嫔娘娘带着四殿下来请安了。” 容浔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懒懒道:“正好朕也有些乏了,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久,潇月便带着璟翊缓步走进殿内,郎声道:“臣妾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璟翊的小奶音顿时让容浔的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弯腰抱起璟翊,笑道:“翊儿重了些,可是最近没有听母妃的话,贪吃了?” 潇月看着璟翊,也和煦笑道:“陛下还说呢,翊儿如今正是贪吃的年纪。有时候臣妾好生羡慕姝姐姐,她的三殿下那么乖巧,倒是不用费什么心思。” 闻言,容浔放下璟翊,让李安衡带着他去别处玩,随后和潇月一同坐在榻上,沉声道:“最近前朝事忙,朕倒是没什么心思过问后宫中事,只是前几日听皇贵妃身边的绿意来报,说是长乐宫被禁足了,到底所为何事?” 潇月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忍不住嗤笑出声:“陛下多虑了,后宫的事儿再大也不过是几个女人家的事,就是瑄妃姐姐身边的清如犯了事,只是皇贵妃罚也罚了,骂也骂了,怎的还把舌根子嚼道陛下耳边来了,当真是扰了陛下。” 容浔看着潇月,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冷然笑道:“既然是身边人犯了错,那便解了瑄妃的禁足就是,宫中没有奴才犯错,主子也要受罚的道理,更何况朕也一向宽待下人。” “那臣妾就替姐姐谢过陛下。”潇月漫不经心的问道,“容臣妾多嘴一句,清如与季川的婚事可是陛下做的主?” 容浔点点头,目光绞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可是有什么不妥?朕记着,是前几日墨婕妤来回话,朕想着与其他们偷偷摸摸的见面,不如朕成全了他们。” 潇月笑着,以最端庄的笑容回应,不让容浔看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臣妾前几日正想着这事儿,还怕陛下不允呢,这下陛下也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倒是好事一桩。” 第51章 不堪 走出紫宸殿时,花楹不忍道:“看您和陛下聊天,当真是累得慌,奴婢都为您捏了一把汗呢。” 潇月一边笑着,一边将绯色帕子放回衣边,叹道:“我与陛下本就没有那么深的情谊,我们之间也只有一个璟翊而已,说话自然要小心翼翼一些了。” “可陛下他...毕竟也是您的夫君啊。” 看到花楹疑惑的样子,潇月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转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他是后宫中所有女人的夫君,不单单只是我的。”随后潇月的声音低了些,“你带璟翊先回宫吧。” 花楹拉过璟翊的手,疑惑道:“那娘娘您去哪儿?” “我去会会老熟人。” 来到颐华宫时,澜泱正坐在桌前写字,潇月远远看着,不管什么场合,她沉默垂首时,都有种与喧闹无关的清寂感。 潇月轻咳了两声,澜泱见人来,显然有些惊慌,她放下笔,声音和缓道:“坐吧。” 潇月随处坐下,眉梢温婉,缓声道:“算起来我与姐姐也是老交情了,怎么今日见面如此拘束?” 此刻的澜泱眼眸中毫无愠色,仿佛天生就是无情无欲,冷漠傲然一般。 潇月并未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只是继续笑着:“姐姐有什么话,今日都一起与妹妹说了,也免得我三番五次来找你。” 澜泱的眸光一略,眼底有些黯然,沉声道:“我哪有什么话,妹妹这话便是言重了。” “是吗?”潇月抬手拿起桌案上的青瓷茶杯,捧在手里抿了一小口,随后猛然摔到了地上。 “啊!”澜泱被声音惊到,吓得连连后退。 潇月收敛了笑意,隐着无限阴狠和森寒,“那妹妹倒是想和姐姐叙叙旧呢,陷害瑄妃不成,反倒害了清如一事还不算完,如今又算计着将清如嫁与小人!池澜泱,你我姐妹多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知道了?”澜泱侧头对上潇月的眼神,旋即化作一抹冷笑,“你知道也好,也免得我终日悬心,日夜不安!” 潇月起身,缓缓走近她,那双熟悉的眼睛,此时此刻看来竟是那么的陌生,“你还会终日悬心和不安吗?姝姐姐被禁足在宫内,是因为你;清如躺在床上休养半月都起不来床,是因为你;而如今清如要嫁给御林军口中的“混蛋”,也是因为你!你究竟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我看你的良心便是被狗吃了!” “我就是恨她!”澜泱终是情绪崩溃,一把将桌案上的纸笔挥落在地,神情凄然,“我每每看见她带着璟琰玩耍,看见她荣获妃位,我便恨得不行!都是一同进宫,凭什么她能获得陛下的宠爱,诞下皇子,我却不行!” 潇月看向澜泱的眼神带有几分不屑与吃惊,看着她一步步艰涩地走过来,脱力般慢慢地跪在潇月的脚边,潇月蹲下身,徐徐道:“可是你也不该伤害对你有恩的人,若不是她,你只怕现在都还不知你为何没有身孕。” 澜泱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我也是帮过她的,可我现在只觉后悔!在她失宠那时,我就应该杀了她!” 潇月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僵硬,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你当真是不配姝姐姐对你的所有好。”潇月叹了一声,随后起身准备离开。 “我与瑄妃…你便就当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吧...正是因为关系太好,我每日都嫉妒得发疯,从来没有一日睡好过。且我提醒你一句,你有与我说话儿的功夫,不如去想想办法,清如姑娘可是还有七日就要嫁给季川了。” “她不会嫁给季川的。”潇月的声音清脆利落。 澜泱微怔,眼神有一丝困惑,“难不成...你要违抗圣旨?” 潇月目光扫过澜泱,语调慢条斯理道:“我的意思是——季川,不会活到那日的。” “你杀了他?!”澜泱的声音从胸腔里震慑而出,“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潇月一步步走近澜泱,伸出手钳住她的下颚,明明是这样的动作,可她却笑得愈发明艳妖冶,“比起你,我甚至觉得,要向姐姐学习的还有很多呢。” 澜泱的眼神依旧困顿,“季川可是御前侍卫!他怎么可能...怎么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骗你?我有何理由骗你?”潇月的呼吸吐露在澜泱耳畔,语气温柔,出口的话却像淬了毒一般,“先是季川,然后是谁,你该明白吧?” 澜泱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她忍不住大笑出声,“你只是一个嫔位,到底也奈何不了我,最难堪的结局也不过是像慕容氏那般罢了,你别做得太过分!” “若你乖点,不再对姝姐姐下手,我自然不会太过分。”潇月的手逐渐上移,拍了拍她的脸颊,带了几分震慑之意。 看着潇月离开颐华宫的背影,澜泱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而急促,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嘶哑到极致,她捡起地上的笔,疯狂的在纸上乱涂乱画,直到整张纸都被她涂抹成黑色,她这才罢休。 “娘娘!”芳芷端着安神汤站在殿外,显然是吃了一惊,她赶忙将澜泱扶到了榻上,随后喂了几口安神汤后,澜泱的情绪才逐渐平缓下来。 芳芷收拾好殿中的狼藉,为澜泱掖了掖被角,心疼道:“娘娘这是病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澜泱偏过头,任思绪蔓延,缓缓道:“从我作证那时起,她就不会再原谅我了。” “娘娘别再想了,还是要养好身子,生下皇子才是,您看那婧嫔,就算再不得宠,有个皇子……” “够了!不要再说了!”澜泱打断了芳芷的话,她半阖双眸,似是要浮去满目浮华,“皇子皇子,我真是听够了这几个字,出去!” 芳芷一怔,抿了抿嘴巴,行过礼后便退出了正殿。 潇月的话一直回响在耳旁,原来在曾经的姐妹的心里,她竟是这般的不堪与狼狈。她用指甲狠狠地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痛得让她十分清醒。 “姝儿,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第52章 意外 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临来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人心浮躁。 此时,江思渡正跪在榻前为宛姝诊脉,他的神色很是不好,蹙眉道:“如今娘娘已经六个月了,可脉象却是躁动不安,娘娘万不可再劳心劳神了,否则...此胎可能不保...” 宛姝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徐徐道:“当真到这种程度了吗?” “是。”江思渡吞咽了下口水,显得无比紧张,“娘娘此次怀胎,无端被疑,又被禁足,已然是伤了心神。更何况娘娘近日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种种迹象,这胎怕是只有四成胜算。” “是吗?”宛姝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只剩下苍凉与空洞,“罢了,你只管好好保住这个孩子就是。” “微臣定拼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 宛姝闭目躺在榻上,脸庞几乎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出声道:“江太医,你最近可还好?” 江思渡一惊,瞬间恢复如常,恭敬道:“微臣无碍,左不过是太医院那些个人拜高踩低罢了,到底陛下还是未说什么。” “是本宫连累了你。”宛姝的秀发散开,无端显得凄美与悲凉,“无端出了这种事,实在是本宫的不是。”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江思渡羞愧地低下了头,“微臣能在太医院有一席之地,多亏了娘娘,如今娘娘遇难,微臣自与娘娘是一体的,微臣毫无怨言。” 江思渡离开后,宛姝唤过棠音,喃喃道:“陛下还是没来吗?” 棠音微微低下头,回道:“是...可能是前朝事多,算算陛下也已有两个月都未进后宫了,不单单是娘娘您,就连皇贵妃,陛下都未去看过。” 宛姝苍白的薄唇颤抖几瞬后,终究一句话没说,随后转过了身子,背影孤寂又脆弱。 蕊心匆匆走进芙蓉宫,在宜妃耳畔道:“刚刚小福子来报,说是瑄妃的胎像,不是很好。” 宜妃的眼神亮了一瞬,随即道:“那岂不是天助我也?” “说得正是。”蕊心继续道,“娘娘之前策划的那些事已然让她伤了心神,现在的她身体也不如从前,娘娘只需这么一推,便就能彻底解决她!” 宜妃转了转眼睛,沉吟片刻,问道:“墨婕妤那儿怎么样了?” 蕊心摇摇头道:“墨婕妤称病,已经不见人了,想必是已经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后悔有什么用?”宜妃嗤笑了一声,满脸的不屑,“是她自己被嫉妒蒙了心,才做出这许多肮脏的事情来。我也只是挑拨了两句,没想到她这么按捺不住。” “到底墨婕妤也是被瑄妃压了这么多年,哪有不嫉妒的道理,更何况瑄妃还有一个三殿下呢。” “罢了。”宜妃眸光幽深,笑意分明,“既然瑄妃自己这么不中用,那本宫也不必再怜惜她了,去告诉小福子,此事若是做不好,便就提头来见。” 蕊心会心一笑,“是。” 长乐宫内 棠音将清如的药放到一旁,准备扶清如躺下休息,谁知清如笑嘻嘻道:“棠音姑姑,我已经没事了,让我去伺候娘娘吧。”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这才修养了一个月都不到,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娘娘肯定是要问我的。” 清如抬起双腿试图展示,笑道:“你看,我这不已经没事了吗?我总躺着心里也是不安,哪怕让我去看看娘娘都行。娘娘如今怀孕,实在是辛苦得很。” “这...”棠音犹豫了片刻,随后道,“那也好,那你一会便去将坐胎药拿去给娘娘喝了,之后你一定要回来修养,记得了吗?”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清如起身将棠音半推半就地推出了偏殿,随后换了身衣裳,来到了宫内的小厨房。 坐胎药是宫女玉芝在负责,清如走过去掀开盖子看了看火候,嘱咐道:“差不多可以了,你出去做别的吧,今天我去给娘娘喂药。” “是。”玉芝不敢多说话,起身便走出了小厨房。 清如将药罐里的药倒在汤碗里,正准备端出去时,却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 “清如——” “哎!”清如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见厨房外没有人,可声音依旧在继续。索性走出了厨房外去寻找来源。 半柱香后,清如气急败坏地回到了厨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到底是谁啊,叫了人又不出声,白白浪费姑奶奶我的时间!” 清如端起桌上的坐胎药,一步步来到了正殿。宛姝见到人还有些许惊讶,疑惑道:“你不在偏殿好生养着,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服侍娘娘啦。”清如走到宛姝身前,扶起人后,将玉枕靠在人的腰后,“奴婢担心娘娘的胎,只好求了棠音姑姑来。” 宛姝摇了摇头,担忧道:“腿可好了?” “当然了!”清如将腿高高抬起,笑道,“章太医妙手回春。” 话落,清如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带有些许哽咽,开口道:“江太医他...” “放心吧,并未被你连累,还好好在他的太医院当值呢。”宛姝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奴婢一切都好!”清如笑嘻嘻的,拿过坐胎药,舀了一口喂到宛姝的嘴边,“娘娘喝吧。” 宛姝看着笑着的清如,顿时感觉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喝了一口药后,只觉这次的坐胎药与以往的不同,疑惑道:“怎么多了些苦味?” 清如同时也摸不着头脑,开口道:“以前都是玉芝熬的,今日是奴婢看着的,可能火候有些不够,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宛姝应了一声,并未在意,随后又与清如闲话了几句话,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刺痛,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便会晕过去。 “娘...娘娘...”清如也被吓坏了,她一瞬间将汤药打翻,起身大声叫着棠音,“棠音姑姑...棠音姑姑!” 棠音闻声赶来,也是吃了一惊,她大叫:“快,快去宣太医!”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赶到了长乐宫,有容浔、太医还有后宫几位高位妃嫔。此刻的宛姝已经晕了过去,由于身体的疼痛,她的脸颊只剩下惨白,额头上的汗珠正细细密密地冒出来。 容浔坐在榻边,握住了宛姝的手,祈求她能早些醒过来。 第53章 彻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宛姝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寝殿内围了不少人,宛姝慌张的眼神赶忙投向了容浔。 “陛下...”宛姝缓缓开口,随后看向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不可置信道,“我们的孩子...” 容浔握住宛姝的手紧了紧,声音颤抖道:“我们的孩子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你一定要节哀。” “没能保住?”宛姝用尽全身的力气又问了一遍,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哭得伤心的潇月后,自嘲地笑了笑,“我与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有缘无分的...” 容浔的声音也有些嘶哑,整日忙于朝政的他眼下也免不得多了些乌青,却还是柔声道:“姝儿,为了你的身体,你不能太过伤心。待你养好身体,我们再生一个就是。” 宛姝的心脏好似被谁紧紧地握住一般,她强忍住眼泪,开口道,“臣妾想知道,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没了?” 容浔刚要开口,只听见“扑通”一声,一旁的清如赶紧跪下,已经泣不成声,“都是奴婢的错,药是奴婢煎的,熬好也是奴婢端过去的,娘娘要打要骂,奴婢都听娘娘的。” 宛姝攥着衣襟,连呼吸都是痛的,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容浔也长叹一口气,“想来清如也不是有意的,她不懂药理,以至于下入了对胎儿有害的药物都还不知。不过她是你的陪嫁侍女,至于怎么责罚,你自己定就是了。” 皇贵妃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只是可惜了瑄妃这胎,明明还有三个月就能生下来了。” 清如见状,脸上溢满了惊慌,她赶忙开口道:“回禀陛下,奴婢是不懂这些,可药房都是按照江太医给的抓,奴婢是万万不敢擅自添加药物的,若是奴婢的疏忽导致娘娘喝下有毒药物,那奴婢难辞其咎。可若说是奴婢不懂而擅自添加,那奴婢是万万承担不起的,还请陛下明察!” 闻言,容浔略略沉吟,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全程按照太医的嘱咐煎药,可还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混入了其中,对吗?” “是。”清如极力回想着,“奴婢想起来了,在奴婢准备关火时,奴婢听见有人在外面唤奴婢的名字,奴婢就出去看了看,并未看到人影!现在回想起来,怕就是有人在奴婢出了小厨房那一瞬动的手!” “那就是长乐宫有内鬼也说不定!”潇月赶忙接过话,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狠起来,“陛下,定要彻查长乐宫,姐姐是为大鄞诞下皇子的有功之臣,可却有小人存了心思要如何害她,后宫中怎能有如此歹毒的人!” 容浔听着,声音也已不复先前镇定,徐徐道:“此事交予皇贵妃,定要彻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荒唐之事!” “是。”皇贵妃从容道,“如今瑄妃骤然失子,还是要好好休养才是,臣妾陪陛下回紫宸殿吧。” 容浔移过目光,不忍道:“朕在这陪着姝儿就是。” “陛下回去吧。”宛姝的美眸中泛起病态的光,迎上容浔的视线,她的声音弱弱的,沙沙的,“臣妾只觉累得很,也没有心情与任何人说话,还请陛下体恤。” 看着榻上柔弱的人儿,任谁也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容浔点点头,随后道:“若你有觉得不舒服,即刻派人来回禀朕,朕明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陛下。”宛姝说完这句话,便回过头阖上了双眸。 待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走出了长乐宫外,宛姝连忙唤来了棠音,嘱咐道:“你带着小牧子去查,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 棠音沉吟片刻,“娘娘是不相信皇贵妃?到底皇贵妃娘娘之前还是帮衬着您的。” “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后宫中哪个人不是这样,现在的我们已然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她哪里会肯再帮我。”此刻宛姝冷冰冰的视线落在棠音身上,声音淡然,“查的时候小心些,别落了什么马脚。” “是,奴婢明白,还请娘娘放心。” 棠音离开后,清如还在地上跪着,豆大般的泪珠不停地向地上砸去,整个人瑟瑟发抖,如同溺水之人,无所依靠。 “起来吧。”宛姝的声音飘来,清如打了个冷战,颤巍巍道:“奴婢不敢,娘娘责罚奴婢吧!” 宛姝半仰着脑袋,脸上还挂着泪痕,“我们主仆是让人算计了,若我还出言怪你,岂不是让那些害我们的人白白看了笑话。” 清如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眸,思忖片刻才起了身,来到宛姝身边,自责道:“可娘娘这个孩子到底也是因为奴婢才没的,奴婢真的...没脸再见娘娘了。” 宛姝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微笑,清澈的眸子里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安慰道:“我何曾怪过你,况且这个孩子...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怕也是保不住的。” “娘娘…”清如抬手用力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若奴婢当时再谨慎些,不踏出小厨房一步就好了。” “他们既存了心思要害我,自然是有周全的计划,就算你不出去,他们还会想旁的办法。”宛姝平复了一下心绪,淡淡道:“罢了,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一碗杏仁粥来,这几日除了月儿我谁都不见,去吧。” “是,奴婢马上去,娘娘只管好好休息就是!” 第54章 再相见 宛姝捧着杏仁粥,陷入了沉思,喃喃道:“此事不是宜妃就是池澜泱。” 清如低头沉吟了片刻道:“可墨婕妤称病,已经很久没见人了。” “那就是宜妃!”宛姝的表情凌厉起来,捧着杏仁粥的手也不由得暗暗使劲。 “只是奴婢不明白,宜妃为何处处针对娘娘,皇贵妃才是她最大的敌人吧?” “的确,但她想对付皇贵妃之前,一定要先解决掉我这个挡在她前面的人。”宛姝把粥递给清如,平淡道,“后位空悬,她又身在妃位,自从陛下将她的责罚免除后,她自然也有可以争一争的想法了。” 清如接过粥,神色有些不大好看,“那娘娘打算怎么办,这个孩子可不能白白去了,我们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宛姝叹了口气,面容看上去也有些许疲惫,“这个仇当然是要报的,可惜我现在理不出头绪,头痛得很。” 清如坐到宛姝身旁,抬手按上人的太阳穴,轻轻为人按摩着,悄声道:“娘娘还记得吗?以前在府邸的时候,娘娘一和老爷吵架就头痛,也是奴婢这样坐在你的榻边,给你按摩。” 宛姝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个时候,不由得浅笑出声,“是啊,可惜父亲那时候从来不心疼我,只怕他现在可有的后悔呢。” “那娘娘您后悔吗?” 闻言,宛姝身子一顿,连带清如的手劲儿也小了些。半晌,宛姝才缓缓开口道:“后悔也没用了,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也由不得我去后悔。” “奴婢是不想娘娘后悔的。”清如的脸上也带有几分心疼,“不管后宫再乱,只要陛下心里有您就是好的。” 宛姝嗤笑出声,“可惜也不知道会有多久。” “娘娘…”清如唤了一声人,又继续道,“这个孩子若是平安生下了,陛下或许会晋您为贵妃,到那时皇后之位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这一次宛姝没有制止清如接下来的话,她欣慰的看向清如,声音平淡,“怎么,你难道也很希望我去争后位吗?” “娘娘就算不想争,她们也是视您为眼中钉的,只是可惜了这个孩子,白白当了牺牲品。” 宛姝的眼神带了些不言而喻,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拿起被子躺下了,疲惫道:“我累了,你且出去吧。” “是。”清如担忧的看向宛姝,随后缓缓退出了正殿。 一觉醒后,宛姝只觉身上懒懒的,并不舒服,棠音喂了人熬好的补药,正准备起身时,却看见正殿外进来一个身影。 宛姝定定看去,看清人后懒懒掀了下眼皮,并未躲开目光,二人的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相对,时间突然变得慢了下来。 棠音拿起空了的药碗,看了一眼宛姝后,便懂了三分,于是起身缓缓退出了正殿。 澜泱显然有些拘谨,她看着宛姝,眼里也不再是往日的亲热与担忧,如今只有带有棱角的冷淡。 宛姝理了理衣裳,试图将靠着靠枕的姿势弄得舒服些,随后看向了澜泱。 “你……还好吗?” 澜泱的声音有些嘶哑,她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安生,也想过无数次来见宛姝的情景,但从未想到会是如今这般,宛姝惨白着脸虚弱不堪,而她同样带着些许的不体面,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宛姝看向澜泱些许苍凉的眼神,犹豫许久,开口道:“如你所见,你觉得好便是好,不好便就是不好的了。” 澜泱咂了咂嘴巴,环视了一圈周围,最终坐在宛姝身前的那把凳子上,轻声道:“就算你被禁过足,失去了孩子,你也依旧是陛下最爱的瑄妃,不像我。” 宛姝看着她的愁容,嗤笑道:“澜泱,我曾经以为我很懂你,你有绝美的容貌,未生育就晋到了婕妤的位置,陛下又赐居颐华宫给你,我以为你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的确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澜泱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不满足的对象只有你。我比过了后宫中的所有人,却唯独比不过你。” 宛姝眯起眼睛,似乎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所以我才说我以为我很懂你,到头来,我是不懂你的。”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到底是我对不住你。”澜泱的眼眶有些湿润,却还是佯装镇定,平复了内心的汹涌与挣扎,平静道。 宛姝闭上眼睛,没有回复她的话。 “我会用我的自己的方式向你赎罪。” 澜泱看着宛姝,不再开口讲话,她察觉到自己喉咙有哽咽之意,于是起身转过身子,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无事便就不要再来长乐宫了。” 这是宛姝向澜泱说的最后一句话,宛姝目送澜泱的身影慢慢远去,克制住自己想要把她留下的冲动,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55章 莫名 如今再回想起澜泱,那是宛姝再不愿回忆起的一个夏天。 在江思渡的悉心调理下,宛姝的身体日渐好转,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身体有好转的趋向,可宛姝心中的伤痛,却未因身体的好转而变得明媚起来。 这日,宛姝正坐在御花园内欣赏景色,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肩后,细碎的刘海散落在额前,更添了几分妩媚。 棠音在一旁轻轻为人扇着圆扇,轻声道,“快到四殿下下学的时间了呢。” 宛姝轻轻应了一声,“清如已经去接了吧?” “是,接回长乐宫先来看娘娘。” 宛姝抬眸,看着满树的花,花瓣试着揉碎进夕阳的光影里,宛姝又不可避免地失了神。 见一宫女匆匆来到棠音身边,在她耳边低语,棠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沉思几秒,摆摆手示意让宫女退下。 “你说这样好的夕阳,还能看到吗?” 话出,并未得到棠音的回复。 宛姝试着轻唤了一声人,“棠音?” 棠音回过神,眨了两下眼睛,对上宛姝的双眸,冷静道,“奴婢在。” 宛姝皱眉,察觉出一丝的不对劲,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 棠音的欲言又止加重了宛姝的疑心,她肃声道,“发生了什么,你且说就是了。” 棠音微微低下头,声音哽咽道,“刚刚来报,说是墨婕妤她……薨了。” “什么?”宛姝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发紧,随后站起了身子,慌张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没人来通知本宫?快,备轿!即刻前往颐华宫!” “是。” 棠音来不及多耽误,匆匆跑出御花园外预备轿子,而此刻的宛姝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觉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阴沉沉的天空满是压低的乌云,细细密密的雨丝飘散,像极了在为澜泱哀悼。 一群人都围在了颐华宫前,当澜泱的身体被抬出来时,虽有白布盖着和周围的侍卫拦着,可宛姝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姐姐!\"宛姝冲上去,掀开了那块白布,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接受不来,差点晕在棠音身上。 \"瑄妃!墨婕妤已薨,你这样做成何体统。\"皇贵妃的声音传进耳里,她看着宛姝,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宛姝压住内心的情感,看似平静的道,“墨婕妤好端端的怎会薨逝,还请皇贵妃下令彻查此事!” 皇贵妃皱着眉,嫌弃的看着一旁的澜泱,挥了挥手,\"快抬走,真是晦气。\" \"姐...”棠音死死的拉着宛姝,她浑身一松,没有力气般的靠在了棠音身上。 \"墨婕妤已逝,瑄妃不要伤心过度,还是身体最重要。\"话了,皇贵妃微微一笑,又道,\"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再追封,不过她生前已是婕妤,凭她的身份与资历,也算是风光够了。\"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宛姝一眼。 宛姝五指死死攥进皮肉,心脏每一声砰动都穿透掌心,指缝里溢满嗡鸣。 “启禀皇贵妃娘娘,颐华宫内发现墨婕妤亲笔书信一封!” 负责搜宫的太监前来禀告,让皇贵妃准备离开的步伐停了下来。 “什么信?” 太监将书信递给绿意,再由绿意缓缓递给皇贵妃。皇贵妃多疑的眼神环视了一圈身边的人,随后才接过了那封信。 棠音拿出手帕为宛姝擦拭着脸颊,宛姝只觉得脸上的湿润已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宛姝定定地看着皇贵妃,看着她的神色由平淡逐渐变为慌张,皇贵妃折起书信,交给绿意后,肃声道,“好了,大家都回去吧。” “皇贵妃娘娘!”宛姝叫住了人,开口道,“既然是墨婕妤的遗物,说不定是她逝世的重要证物,怎可皇贵妃一人看了便就了了?还请娘娘辛苦一下,念与我们大家听。” 皇贵妃一时愣住,很快嗤笑道:“瑄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是皇贵妃,你只是区区一届妃子,哪里会有本宫念给你听的道理?” 宛姝略略沉吟,朗声道:“既然皇贵妃遵守皇家礼仪,臣妾自然不敢多说什么,那便请皇贵妃交由陛下吧,让陛下过目。” 潇月瞬间明白宛姝的意思,于是她上前一步,开口道,“臣妾赞同瑄妃娘娘的意见,还请皇贵妃交由陛下处理!” 阮苏荷也点头道:“还请皇贵妃娘娘交由陛下处理。” 看着三人统一战线,皇贵妃的神色略有慌张,她看向宛姝的眼神带走几分挑衅,定定道:“瑄妃的话本宫自然知晓,只是陛下如今让本宫管理六宫事宜,那此事便就由本宫说得算,至于交不交给陛下处置,也是由本宫做主的。” 宛姝深以为然,对上皇贵妃的双眸,没有一丝退让,“墨婕妤逝世,的确是后宫事宜,可墨婕妤的父亲乃是大鄞不可多得的人才,在前朝为陛下尽心尽力,如今池大人骤然失女,皇贵妃也能说是由您做主的吗?” 皇贵妃神色一变,刹那间冷意翩飞,思忖片刻便道:“瑄妃的话本宫明白了,本宫自会明白,瑄妃不宜插手过多。” 皇贵妃离开后,潇月担忧的眼神看过来,哑声道:“姐姐打算怎么办?” “让阮良媛去紫宸殿告知陛下有信的存在,阮良媛如今正得宠,她的话陛下不会不听的。” 闻言,阮苏荷眉间舒展了几分,“是,嫔妾明白娘娘的意思,即可前去紫宸殿。” 阮苏荷离开后,宛姝看着此刻被压抑笼罩的颐华宫默默了良久,最终选择走了进去。潇月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宛姝身后。 颐华宫一如往日,似乎和她上次来并无什么差别,宛姝向里看去,见芳芷正跪在寝殿内泣不成声,见到宛姝后,连忙用袖口擦拭眼泪,疾步过来请安。 “你起来吧。”此刻宛姝的脸色惨淡如霜,神色也有一瞬的茫然,“你是澜泱的陪嫁侍女,你一定清楚事情的内幕,你和本宫说,她怎会走得如此突然。” 芳芷哭得停不下来,她从袖口拿出一封信,哀嚎道:“一切的一切,娘娘看了便就明白了,我们娘娘自从害了您之后整日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她只怕这样下去会得了失心疯,只好以死谢罪!” 潇月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她的声音也带了些许颤抖,“你是说墨婕妤乃是自戕?可…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她怎会如此想不开。” “婧嫔娘娘……”芳芷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们娘娘知道现在宜妃是瑄妃娘娘最大的绊脚石,所以她实为自戕,可被皇贵妃拿走的那封信却是说明了她是被宜妃逼死的!” 宛姝微微拧眉,眉宇间的痛苦尽显,她哽咽道:“澜泱为何…要至此?” 芳芷肩膀微微踏下去,颤抖道:“娘娘知道您不会再原谅她了,只能用她的命来逼死宜妃,换您的前程。” 疼痛感一瞬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再到身体上的各处,宛姝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上。 第56章 真心 回到长乐宫,宛姝颤颤巍巍地坐在榻上,她唤来棠音,无力道:“澜泱的那封信呢?拿给我看。” “是。” 宛姝接过那封信,明明是轻飘飘的,可此刻她却觉得犹如千斤重。她拿着信纸的手略有颤抖,眉目间略有茫然,她强迫自己定神,缓缓打开。 姝儿: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这几月我一直能想到我们初初入宫时,我为贵人,你为才人,位份不高,住在狭小的斜阳居与凝香阁,却每日过得都很自在。自从你搬到了长乐宫,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你有上好的家世,陛下的荣宠,还有可以傍身的四皇子,有时候我真的是很羡慕你,可我知道你是我入宫以来的第一个姐妹,我不能对你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可……在后宫久了的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善妒,或许从我去了结叶昭灵开始,一切便都不能再回头了。 宜妃了解了我的想法,她过来寻我,说我要是帮她此事,便会提拔我为墨妃,此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我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可说再多的对不住,也换不回你的孩子和清如健全的双腿。姝儿,我整日惶恐,夜夜反思怎么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情,我每每想起那日的作证,都会寝食难安。我知道,这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罢,可不管怎样,我都要为我的言行付出代价。 我想了许久,不知怎样去赎罪,最终选择了结我的生命,这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代价。我知道如今的宜妃是你登上后位最大的障碍,我便留了一封众人看的书信,讲述了我是如何被她强迫做了那些种种恶事,我希望我的离去,能将你的利益最大化。 姝儿,希望下辈子,我会是一个好人,要是……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池澜泱 读完最后一句话,信纸从手上滑落下去,宛姝瘦弱的身躯渐渐弯下去,眼眶被泪珠打湿,声音低得几乎是气音。 不一会儿,哭声响起,如幼兽支离破碎的哀鸣,整个人破碎而凄凉。 次日,宛姝从榻上醒来,还未从澜泱的离世中清醒过来,红肿的眼眶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如今她不确定皇贵妃到底将那封信交给容浔没有,也不确定阮苏荷是否将此事告知了容浔,可澜泱的信告诉了她全部真相,现在的她,在后宫众人看来,是置身事外的。 这正是一个她需要的极好时机。 宛姝起身唤来棠音,肃声道:“你带着小牧子,去散播一些关于宜妃的谣言。” “谣言?”棠音歪着头表示些许不解。 宛姝笑道:“没错,如今那封信的内容只有皇贵妃知道,或者陛下也知道了,他们并不知道澜泱以这种形式告知了我,就算让你们去散播这些谣言,他们也不会想到是我做的。” 棠音低眸沉思片刻,沉声道:“娘娘这是要对宜妃出手了…也确实不能让墨婕妤白白去了。” 宛姝眉目之间笼罩着些许憔悴,继续道:“既然澜泱出手了,我自然不会让宜妃如此好过,她若想置身事外,我便第一个容不下她。” 宛姝眯起眼睛,她深知后宫中只有流言是最快的。一条小巷一条街,便就能构成一个舆论场,更别提后宫了。 宫内的私情与利益,连接着宫外的政治与经济,以及家族的兴盛与衰落,各种作用力的交织,将皇宫这个偌大的舆论场塑造成一个如同多年酵母发酵的老坛。酝酿着、生长着,就为那一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梅雨。 “是,奴婢即刻前去,同时也会小心行事,不会让旁人疑心到娘娘身上。” 屏退棠音后,宛姝心里又开始盘算起了旁的。 除了澜泱的诬告,她需要的还有舆论氛围,以宛姝的身份和地位,要主政后宫,需要舆论的认可,关于立后这个亦公亦私的问题,一场舆论大战拉开帷幕。 三日后,宛姝打扮了一番,花了不少时间才遮住了自己憔悴的脸庞,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精神。 来到紫宸殿时,不知容浔正倚在榻上写着什么,宛姝三步并作两步,悄然来到人身边,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容浔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缓缓放下笔,看到是宛姝这才舒了一口气,“起来吧,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宛姝起身,坐在了容浔对面,接过李安衡递来的茶,尝了一口后道:“陛下明知故问,就算身体恢复好了,有些心里的伤怕也是养不好的。” 容浔叹了下气,眼里多了几分心疼,肃声道:“朕知道墨婕妤突然崩逝你心里不好受,朕已下令彻查此事,前日皇贵妃也将墨婕妤生前留下的遗书交给了朕,朕怕你伤心,这才没和你说。” “遗书?”宛姝眉心微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起来臣妾那日去看姐姐,确实有这样的一封信被交给了皇贵妃。敢问陛下,姐姐到底写了些什么?若是不知道姐姐到底因着何事就这样去了,臣妾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是她的姐妹,自然是要知晓的。”容浔不忍再对上宛姝的目光,向一旁移了几分,这才缓缓道,“她说是因为宜妃的逼迫才不得不做了伪证,以及宜妃为了争夺后位拉拢后宫势力,她接近宜妃的这些时日,心里也是惧怕得很。到了如今,怕宜妃蓄意报复,只好自行了断。” 宛姝握紧的拳头在衣裳下咯吱作响,脸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她装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惶恐道:“宜妃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瞒陛下说,臣妾这两日在宫中也听到了些许流言,只是臣妾深知流言不可信,自有皇贵妃娘娘管理,所以臣妾并未多加理会,只是今日这样听陛下一说,才明白一切原都是有迹可循的。” “有迹可循?”容浔的脸色显然难看了几分,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你的意思是,后宫早有宜妃要争夺后位的流言?” “臣妾不敢妄言。”宛姝连忙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容浔的目光。 “但说无妨,你如今身居高位,自然要留心后宫有些人的一举一动,你说来就是。” 第57章 输家 “是。”宛姝释然,重新抬眸,徐徐道,“自姐姐去了后,臣妾也是在长乐宫中独自悲伤了许久,只是那日去御花园的途中,偶然听到甬道一旁的宫女嘴里念叨着关于宜妃娘娘想要压倒皇贵妃之言,臣妾当时便就训斥了她们,可后宫如此之大,臣妾训斥得了一个两个,并不能将有此想法之人都训斥。此事只得皇贵妃出面,可看样子皇贵妃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话了,容浔默默了许久,他揉了揉吃痛的额头,瞬间将桌案上的纸笔挥落在地。 “陛下切勿动气。”宛姝起来拾起地下的纸笔,“宫中既已流传起来,就说明墨婕妤确实所言不虚,只是臣妾到底没有看过姐姐的信件,有些事情臣妾也不好说。” “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墨婕妤肯用性命来揭发她的丑陋不堪,她自然也不敢狡辩什么。”容浔眉心拧了几分,肃声道,“先前一事朕念在她尽心侍奉,才饶她一命,现在看来当真是太过轻纵!” 宛姝走近容浔,抬手为人揉着额头,“臣妾知道,若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儿,陛下也不愿太强人所难。只是如今宜妃觊觎的是皇后之位,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容浔顺势握住宛姝的手,声音柔和了几分,“朕知道墨婕妤离去你心中也不好受,朕便晋墨婕妤为墨昭仪,以昭仪之礼下葬,也算是全了她的一片心意,你可满意?” “臣妾听陛下的就是。”宛姝握住容浔的手又紧了几分,“臣妾只觉得姐姐死得冤枉,若不是宜妃,臣妾此刻定还能与姐姐说说话儿。” 容浔环住宛姝,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温热的感觉让他烦躁的内心舒缓了不少,“到底是朕对不住你,你禁足又失子,如今就连最好的姐妹也去了,朕当真是无颜再见你。” “陛下……”宛姝抬手阻止了容浔接下来的话,语气娇柔了些,“臣妾如今还陪在陛下身边,这就够了。” 依偎了一会儿后,容浔唤来李安衡,语气中充满了嫌弃,“宜妃沈氏,即刻起打入大理狱赐死,不必来回朕了。” “是。”李安衡看了一眼宛姝,随后缓缓退出了正殿。 “陛下,宜妃她……”宛姝显然也吃了一惊,“宜妃显然罪不至此。” “姝儿,朕之前看在璟莘的面子上才处处容她,那孩子乖巧得很,朕很是想他。如今墨昭仪以死告发,朕便数罪并罚,用来安慰皇贵妃以前未出世的孩子,和墨昭仪的在天之灵。” 宛姝垂下眼眸,心里泛起无数情绪,有时候觉得后宫像一滩死水,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有时候又像一锅汽油,只需轻轻一点,便就一发不可收拾。 澜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下点燃了容浔的内心。宛姝便就利用了容浔的弱点,为自己的野心服务,显然在这一刻,她是赢家。 宜妃沈氏被打入了大理狱,在后宫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除了逝去的池澜泱,还有容浔,皇贵妃以及宛姝,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感叹一时风光的宜妃娘娘,如今也变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庶人沈氏。 大理狱的空气依旧让人觉得无比稀薄,宛姝一步步向里走,只觉得一步步都榻在了死神的边缘,让她无故生出了些冷意。 沈青禾缩在一旁,像极了一只被抢走吃的的幼兽,哽咽之后只剩绝望,只能在这里慢慢感受时间的流逝。 脚步声让沈青禾瞬间恢复了清醒,见到宛姝后,意外的愣住了两秒,她缓缓站起了身子,依旧是那样清冷的笑容。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沈青禾凝视着宛姝,像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她。 宛姝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审视她一番,冷冷道:“你的笑话我早就看完了,如今看的,是你的死期。” 闻言,沈青禾大笑了两声,在这空荡荡的狱中显得尤为可怕,“若不是你勾结池澜泱那个贱人,我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只是我没想到,她竟假意投诚,到底是我失算,没算到你们还有这一层!” “不是你失算。”宛姝看着她绝美的脸庞,冷静得可怕,“澜泱背叛我是真,投靠你也是真,只是她在被你了结和自我了结之间,选择了后者而已。” 沈青禾的黛眉微微蹙起,聪明如她,又如何想不到,她自嘲道:“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真心真意的投靠我,自己死了还要留一封信来拉上我。” “她是怕黄泉路上太过于孤单,不过你这条命,也算是多活了几年,不亏。”宛姝一步步走近她,前来的压迫感让沈青禾有些窒息,“或许是在查明澜泱不孕之时,或许是在皇贵妃失去她腹中之子之时,又或许比这更早,你应该庆幸陛下容你多活下去的这几年。” “沉宛姝,你入宫才不过四年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沈青禾眯起双眼,丝毫没有畏惧,“我陪在陛下身边十余载,为他生儿育女,纵使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那双有野心的双眸里充满了不甘心,她看着宛姝,一字一字道:“就算我输了,也是输在了陛下手里。凭你,根本不配。” 宛姝笑了笑,并未把这些言论听进心里,坦然道:“就算我不配,你也是要死在我手里的。想了想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被皇贵妃压了一头,想来心里也很不好受吧?如今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可这出头之日来了,死期也跟着来了。我若是你,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好了。” 沈青禾眼底的光芒稍稍暗淡了些许,她抬头望了望这四周无边的黑暗,叹道:“你若是我,恐怕不会活到至今。你以为我死了,你的日子便会好过了吗?我告诉你,皇贵妃不会放过你的!皇后之位她势在必得,不会容许你对后位有丝毫觊觎之心的!” 第58章 静慈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沈青禾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亮晶晶的东西。突然,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瘦弱的身躯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宛姝的眉眼也染上了一丝伤感,眼里流露出一股怜悯,她偏过头不再看,终究都是宫里的可怜人罢了。 宛姝转身欲要离开此地,只听沈青禾在身后大声道:“你要小心皇贵妃。” 离开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宛姝眉心蹙了蹙,“我自会小心。” “她与慕容氏不同。”沈青禾的声音哭过之后显然有些嘶哑,“她的身后是凌氏,你若想争后位,光有陛下的宠爱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宛姝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我从未轻视过皇贵妃这个对手。” 宛姝洒脱的身影慢慢走出了大理狱,身前是即将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而身后便是那些被她讨伐过的尸体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走出大理狱时,宛姝向后望去,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像是一朵幽幽绽放的白昙,清冷又疏离。 棠音顺着宛姝的方向看过去,叹了一声道:“娘娘算是把宜妃解决掉了,也正如她所说,如今您的对手,也唯有那一位了。” 宛姝微微仰起的脸庞,泛着点点湿意,“说来也可笑,就算我无意于后位之争,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我不争了。” “说得正是。”棠音的目光凛冽了几分,“若说娘娘曾经想置身事外,可如今墨昭仪离去,宜妃也被陛下惩罚,显然是把您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恐怕后宫中都在议论您和皇贵妃到底谁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呢。” 宛姝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凄凉,“要想成为皇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抬高我家族的身份,就算父亲是通政使司副使,可和凌氏的地位比起来,便是有着天差地别。” 棠音点头表示赞同,附和道:“娘娘想得没错,后宫的争斗并不能达到娘娘的首要目的,娘娘还需要沉大人时刻留意前朝的动向,要变被动为主动。” 宛姝应了一声,脸上在笑着,可心却渐渐的冷却下去。她一步步走在回宫的路上,思绪万千。 她入宫成为沉才人,以色;一步步成为瑄妃,以情;如今要成为大鄞的皇后,便是以谋。 在这个紧要关头,静安宫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静慈法师——也就是慕容氏,今日在静安宫内发现她已经去了。 宛姝听到这个消息后,着实吃了一惊,她身子一颤,像是已经意料到的事情,却又在意料之外。 “陛下怎么说?” 棠音叹息道:“陛下拟了静慈法师的谥号,为恭让静慈皇后,下旨修陵寝,不附庙。” 宛姝应了一声,只觉得一时头痛得很,感叹道:“最近宫里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啊。” 棠音赶忙到宛姝身后,抬手为人揉捏着,附和道:“先是墨昭仪去了,如今宜妃也性命难保,再到静慈皇后...”说完,棠音一惊,望向宛姝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慌张,“娘娘...静慈皇后之事,不会与皇贵妃有关吧。” 宛姝眼底闪过轻微的惊诧,犹豫道:“眼下皇贵妃是最显眼的存在,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引火上身的事情,怕是你多虑了。” 闻言,棠音缓缓低下头,自责道:“娘娘说得是,是奴婢多虑了。只是最近宫中的事情太多,奴婢不得不想到这层。” “只怕是属于我们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呢。”宛姝的眉眼冷了几分,懒倦的靠在贵妃椅上,雍容又华贵。 皇宫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热烈的盛夏,水波纹层层晕开,涟漪叠叠,好不自在。 丧仪结束后,宛姝拖着疲惫的身躯向长乐宫的方向走,月亮渐渐升高,她穿着白色的丧服,整个人显得无力而憔悴。 宛姝瞥了一眼身前的皇贵妃,一样的一身素衣,不胜哀戚。只见她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宛姝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险些晕过去的皇贵妃,惶恐道:“皇贵妃娘娘无碍吧? 皇贵妃不稳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脸色很是不好,声音嘶哑道:“本宫无碍,多谢瑄妃了。” 宛姝依旧搀扶着皇贵妃,不敢有一丝怠慢,“皇贵妃娘娘操持着丧礼的事宜,多日来也是尽心尽力,难免累坏了身子,臣妾扶您回宫休息吧。” 皇贵妃笑了一笑,抬眼细细打量着宛姝,“尽心尽力,瑄妃这话,本宫愧不敢当,只是静慈皇后薨逝,本宫略尽些心思罢了。” “是臣妾失言。”宛姝凝神片刻,沉声道,“皇贵妃娘娘的心意,想来静慈皇后会感受到的,陛下也会。” 皇贵妃不以为意,肃声道:“听说陛下要晋你父亲的职位,奖励他为宜妃之事出力?” 宛姝声音低了些,“娘娘言重了,臣妾父亲原是正四品,年头久了,陛下心疼罢了。这才略略提拔些,也只是正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而已。” 皇贵妃似笑非笑,扬一扬脸,“正三品又如何,难保不会再晋升,再之上便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若是熬到殿阁学士,放眼前朝,那便是无人能及的了。” “臣妾不敢。”宛姝眉心微动,“若论后宫,您自是第一人。前朝也是一样的,您的父亲乃是九门提督,哪里是家父可以比上的。” 皇贵妃浅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淡然,“你是瑄妃,虽在本宫之下,却也是在本宫一人之下,陛下提了你父亲的官职也好,总不能叫一个妃子的家族,还是个正四品吧。” “娘娘圣明。”宛姝舒了一口气,“总归是顾忌到臣妾的颜面罢了,哪里能越过您呢?” “此事越不过,可未来之事,谁又能说清楚呢?”皇贵妃的脸色渐渐不自在起来,“只是瑄妃啊,本宫也不得不提醒你。本宫是和嘉公主的生母,大鄞的皇贵妃,家父是九门提督,祖父也曾为先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凌氏的荣耀你入宫多年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别错了主意和分寸,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可保不了你。” 宛姝笑了笑,显然明白皇贵妃这是在警告她,温和道:“娘娘多虑了,臣妾这种出身,怕是也只能在陛下身边做一辈子宠妃,臣妾并无他想。” 第59章 思绪 皇贵妃挑了挑眉,目光一转,威胁的意味自在其中,“如今你不做他想,可你要知道人都是有欲望的,你眼下为瑄妃,来日若是成为瑄贵妃,或是皇贵妃,难保就不会做他想了,本宫也是从妃位一步步走上来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宛姝垂眸,立刻换上一脸天真的表情看向皇贵妃,诚然道:“娘娘快别说了,臣妾可怕得很呢。说起有心思的,宜妃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如今在大理狱中等待死亡,臣妾每每想起都怕得恨。” “瞧你吓的,宜妃那是自作自受,你可比她聪明多了,怎能是前车之鉴呢?”皇贵妃脸上虽然在笑,可目光冰冷,仅仅是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而已。 宛姝拍了拍胸脯,长吁一口气,“澜姐姐可是被她害死的呢,让臣妾怎能不害怕。” 皇贵妃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宛姝,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罢了,这几日操持着静慈皇后的丧仪,本宫也乏了,先回凤仪宫了,瑄妃自便吧。” “是,臣妾恭送皇贵妃娘娘。”宛姝俯身行礼,在皇贵妃转身远去的那一刹那,宛姝凝固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目光中透出一丝悲悯。 “娘娘...”棠音搀扶着宛姝,沉声道,“看来皇贵妃还是不信您的话。” “她要是信就不会是她了。”宛姝在心里盘算着,“宜妃已经倒下,现在我便是她最大的敌人。” 棠音的眼神也幽深了几分,思考道:“扳倒宜妃是墨昭仪牺牲换来的,可皇贵妃...显然没有那么好对付,娘娘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的对手并不是皇贵妃,而是我的出身和经历。”宛姝淡然一笑,“我面对的是前朝那些老臣心里强大的正统观念,皇后之位若想当得顺利,皇贵妃无疑是最好的位置,可如今她在,我便无法顺利登上后位。若是由妃位直接封后,皇贵妃岂肯,前朝大臣又怎会容许陛下这般胡闹。” 棠音扶着宛姝手臂的手紧了两分,惶恐道:“那娘娘若想为后,看来前朝那些人是躲不掉的了。” “何止是躲不掉,前朝没有我们的人,更要费尽心思去说服他们呢。” 话落,棠音无言。 宛姝笑笑,“怎么了?” 棠音叹息了一声,徐徐道:“奴婢只觉得登上后位太难了,要面对皇贵妃的刁难,和大臣们的指责。” “不是登上后位难,是我登上后位难。”宛姝多了几分愁容,“若是皇贵妃为后,那自然是再顺利不过的,只是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久罢了。” “可若陛下执意立娘娘为后呢?” 宛姝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也听得到自己内心不安的声音,“棠音,陛下是明君,不会做出这种不利于前朝后宫安定的事情的,而我也不会让陛下如此。”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长乐宫前,棠音抬眸看着宫门上方的三个大字,失落道:“本是长乐未央的意思,可娘娘自从搬到这长乐宫,又何曾长乐过呢?” 宛姝欣然一笑,“我认识的棠音,可是不会一直失落至此的,平常开导我的那个棠音呢?” 棠音眼底骤然一亮,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勉强道:“是,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做些点心,这几日您也累了,快去正殿歇息吧。” “去吧。”宛姝看着人有了些精神,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些,刚踏进宫门,见清如慢慢走过来,欣喜道,“娘娘回来啦,婧嫔可是先您一步来了咱们宫里呢。” 宛姝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月儿来了?” “是呢。”清如笑嘻嘻道,“婧嫔娘娘说这几日你也辛苦了,特意带了你爱吃的来看你。” 一边说着,宛姝的脚步加快了些,刚进到正殿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宛姝笑道:“怎么不回宫歇息着,偏偏还先来看我。” 潇月正打开食盒一一往桌上移动,看到宛姝回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这身子又没什么病什么灾的,想着你小产后身子肯定吃不消的,这不,带了点你素日喜欢吃的,可不要好好补补嘛?” 宛姝那双明镜止水的眸子,此刻也沾染了盛夏般的阳光,“还是你有心,只是静慈皇后仙逝,皇贵妃组织丧礼,身子难免有些吃不消。” 潇月一边听着一边为人打开食盒,双眸微微一沉,“皇贵妃本就奉命管理六宫,如今静慈皇后去了这一大事摆在她眼前,她如何敢不尽心尽力?她可是要为了自己登上后位铺路呢。” 宛姝幽幽叹了一口气,拿起里面的玫瑰酥轻咬一口后道:“是了,眼下她地位为尊,前朝后宫无一不服,我便是没有机会的了。” “姐姐!”潇月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你若不争,澜泱岂肯?况且我也便是第一个不肯的,前些时日你被禁足,又连带失子,这些伤痛岂是一个区区后位便能弥补的?” 宛姝笑了笑,“月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宛姝沉下脸来,声音也不自觉严肃了些许,“可后位并不是我想争便就能争来的,皇贵妃在我之上,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更不用谈她在后宫这些年所积攒下来的人脉,什么我都是比不过她的。” “姐姐,陛下若心仪皇贵妃是最佳后位人选,就不会迟迟不立后了!”潇月的双眸陡然亮起,“说起家世样貌,皇贵妃皆在你之上,可立后不仅仅只看这些。你便是有一样是她无论如何都赶超不了姐姐的。” 宛姝抬眸,“你是说...” 潇月点点头,铿锵有力道:“那便是三皇子!自古都是立嫡立长,若陛下要立三殿下为太子,那姐姐岂不是当之无愧的皇后了。” 宛姝抿了抿嘴巴,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可我只有一个璟琰...” “这就够了。”潇月握住宛姝的手,试图缓解她紧张的情绪,“我知道前些时日姐姐让陛下抬了沉大人的官职,姐姐细想,若陛下无此意,怎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将沉大人升职呢?岂不是打了皇贵妃的脸。” 宛姝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都是震惊,徐徐道:“是了,只是我没有细想这些事。虽然说要一步步来,可我每每想到这些事,头都痛得很。” “姐姐这是当局者迷了。”潇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在姐姐眼里,皇贵妃是你最强大的劲敌,可在后宫这些人眼里,姐姐是有一个三殿下可以依靠终身的,而皇贵妃只有一个公主,如何能和你相提并论?” 第60章 敏嫔 潇月离开后,宛姝独自默默了许久,正如皇贵妃所说,如今她走到妃位这个位置,自然是对权力有着至高无上的把握和追求。她想一步步走上去,到贵妃、皇贵妃、乃至皇后。 思忖片刻,宛姝让清如晚些时候将阮苏荷唤来。 月亮渐渐升高,宛姝身着白色的纱衣,娴静而安详。手捧着一杯热茶,缓缓走到正殿,落于榻上。 阮苏荷见人后慌忙起身,恭敬道:“臣妾参见瑄妃娘娘。” “起来吧,你与本宫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宛姝将热茶放在桌上,示意人品尝,缓缓道,“听说陛下晋了你的位份,可拟了你的封号?” 话落,阮苏荷姣好的容颜上浮现一抹绯红,说不尽的温柔可人,温和道:“是,陛下晋嫔妾为嫔,赐封号为敏。”随后抬眸看着宛姝,小心道,“嫔妾拥有的一切都是娘娘所赐,不敢忘怀。” 宛姝看着人儿,只觉得火光映照之下,阮苏荷的容色晶莹如玉,美艳不可方物,她浅笑道:“敏,为多才温和,更有灵活敏捷之意,陛下定是很喜欢你。” “嫔妾不敢。”阮苏荷眼神闪了闪,“有娘娘在此,嫔妾哪里敢说这些,陛下还是最中意娘娘的。” “本宫已经老了,宫中是需要一些你们这些年轻的新鲜血液来服侍陛下,没什么不敢的。况且有沉家和阮家这样的关系在,本宫自然要提拔你。你能一步一步走到嫔位,本宫也为你开心。” 话落,阮苏荷的神色和缓了些,这才说道:“是,嫔妾多谢娘娘体恤,被晋为嫔位实非嫔妾所愿,只是嫔妾想着,嫔妾的位份若能高些,娘娘的后宫之路也能走得更平坦些,这才欣然接受。” 宛姝眼底带着一缕诧异,片刻即逝,缓缓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前些日子让你父亲帮着本宫留意前朝事宜,可有什么消息?” “是。”阮苏荷长长的睫毛眨动起来,若有所思道,“家父说,前朝一直在催促陛下立后,说着“国不可一日无后”种种,可陛下似乎还未想好。” “还未想好?” 阮苏荷点头:“前朝虽有顾敛秦执等人赞成立皇贵妃为后,但家父与沉大人的人却说皇贵妃无子,不利于国本,这才使得陛下左右为难。” “看来陛下对皇贵妃无子这件事也是颇为在意的。” “正是如此,否则陛下定会毫无疑问地将皇贵妃推上皇后之位。” 宛姝脸色不由得一变,惶恐道:“若是只在意此事,那便寻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子过继给皇贵妃就是了。” 话出,阮苏荷连忙偏过头看看正殿内有无其他人,随后压低声音道:“娘娘,此话万万不可说!就算陛下有此心,皇贵妃又岂肯?她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何能接纳一个非自己亲生的皇子呢?况且陛下并无此意,娘娘切莫自乱了阵脚。” 宛姝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继续道:“是本宫心急了,你继续让阮大人替本宫盯着前朝就是。” 阮苏荷双眸幽幽地看向宛姝,“那是一定,还请娘娘放心。只是前朝有我们的人,后宫也需要娘娘出力,目前皇贵妃是后位的最佳人选,若她此刻有了污点,那便是与后位失之交臂,任谁也越不过娘娘您去了。” 宛姝愕然抬眸,乌黑的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她淡笑道:“本宫明白,只是本宫与你终归是一条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嫔妾也深知这一点,同时也会在陛下面前多说您的好话。” “不必。”宛姝打断了人,片刻才道,“前朝既然已经有了帮我们说话的人,后宫就不必再有了,不然太过显眼了些。若得了空你在陛下跟前,倒是可以多问问皇贵妃的事情,多为皇贵妃说说话儿,也可多探听些消息。” 阮苏荷目光宁静幽深,一下就明白了宛姝的用意所在,“嫔妾明白,还请娘娘放心。” “那位与你一同入宫的兰贵人呢?倒是好久没听你说起她了。” “现在已经是兰良媛了。”阮苏荷眸色一暗,眉头微微蹙起,“虽说她是被静慈皇后引荐入宫,但静慈皇后仙逝,据嫔妾所知,现在已经为皇贵妃所用了。” “如此之快?”宛姝显然有些吃惊,但现在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有空你多留意着点吧,只是她还为良媛,到底低了你一头,不足为惧。” “是,嫔妾明白,那嫔妾先告退了。” 阮苏荷离开后,宛姝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她揉了揉吃痛的额头,起身向寝殿的方向走去。 宛姝斜靠在织锦的软榻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半梦半醒间仍能看到她紧锁的眉头。容浔来时,宛姝还在睡着,看着她眉间拢着如云雾般的忧愁时,容浔也不自觉地叹息。 “她时常这般吗?”容浔为人盖上被子,问道。 清如点点头,忧愁道:“自从娘娘腹中之子去了后,再加上墨昭仪骤然离世,娘娘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容浔将手中的明珠轻轻放在宛姝的枕边,但即使是明珠也抵不上此刻睡梦中的人的肤色熠熠生辉,容浔叹道:“是朕对不住她,让她好好休息吧。” “是。” 第61章 生辰 日子转瞬即逝,斜风带着些秋日的凉意,随着天空将层林浸染。 容浔宿在了长乐宫,看着梳洗完毕的宛姝,他开口问道:“姝儿,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宛姝放下梳子,挑开了几缕头发,把头偏到容浔那侧,疑惑道:“明日?臣妾并不知。” 容浔自觉好笑地看着她,戏谑的笑意在眼里一闪而过,“再想想,真的不知?” 宛姝那双如水的眸子似乎蒙上了江南水乡的烟雨,星光点点,不解道:“臣妾真的不知,陛下不明白告知臣妾就算了,还来打趣臣妾。” 看着那张委屈的脸,容浔不忍心道:“好了,不逗你了。是你的生辰,四年来都没有好好为你庆祝过,明日是你满二十的重要日子,自然要重视起来。” 宛姝惊愕,看向容浔。他那深沉的眼底,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一些宛姝看不懂的情绪。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可有什么生辰礼物?”宛姝歪着头问道。 容浔抬手刮了刮宛姝的鼻子,无奈道:“明日你自然就知道了。” 宛姝的双眸一闪一闪的,可爱中带着几分妩媚,他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浮起温和的笑意。 容浔眼中的宛姝,还是那个一如她刚入宫时,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可宛姝心里,却开始盘算起了明日应该发生的一些大事。 次日,九月二十九,为宛姝二十生辰的庆生家宴。容浔在含元殿设宴,后宫无一人不敢参加。 宛姝莲步轻移,一步步走进正殿,翩翩而来,身着的紫色轻纱随风摇曳,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媚态横生。再看宛姝今日的妆容,淡淡峨眉弯作新月,朱唇仿若开着桃花,回眸一笑胜星华。 “参见瑄妃娘娘。” 除了皇贵妃,在座的宫嫔们纷纷起身向这位集宠于一身的瑄妃娘娘行礼。宛姝面带微笑,诚然道:“都起来吧。” 落座后,皇贵妃最先开了口,“今日是瑄妃的生辰,本宫便携了宫里最值钱的黄铜鸾银子八锁佩赠予瑄妃,以贺瑄妃生辰之喜。” 宛姝掩面一笑,淡淡道:“皇贵妃娘娘的礼物最为贵重,让臣妾如何敢收。” “到底是皇贵妃的一片心意,你且收下就是了。”容浔示意宛姝落座,开口道。 “是,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宛姝一边笑着,一边坐到了皇贵妃之下的位置,转头向一旁的昭妃与澄婕妤点了点头。 容浔看着人落座后,温和道:“尝尝你眼前的那盘玉虾羹,可还喜欢。” 宛姝浅浅挖了一勺送入口中,温润的触感让她赞叹道:“果然是陛下小厨房的手艺,臣妾喜欢得很。” 容浔大笑道,转头对李安衡道:“可听见了?瑄贵妃喜欢,告诉小厨房的人多做几碗送上来。” 话出,在场之人无一人敢说话,还是皇贵妃打破了这寂静,她眸色骤冷,疑惑出声道:“瑄贵妃?” “是啊。”容浔并未将皇贵妃的神态看在眼里,“今日是瑄贵妃生辰之日,朕便晋她为贵妃,皇贵妃可是觉得不妥?” 皇贵妃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肃声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觉得瑄妃的资历远不至此,还请陛下三思。” 容浔微微一笑,反问道:“瑄贵妃是朕的三皇子之母,凭这一点,还做不得贵妃吗?” 看着气氛逐渐冰冷,宛姝惶恐起身,恭敬道:“还请陛下收回旨意,臣妾自知资历尚浅,如何能做得贵妃之位。” “朕说你做得你便能做得。”容浔觑了一眼皇贵妃,转头对宛姝道,“若不是上次的意外,朕还会有一位皇子,只是可惜。” 宛姝垂眸,内心窃喜,可表面却还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委屈道:“终究是臣妾的错,没有替陛下保住这个孩子。” “若你觉得为难,那朕...”容浔的目光环视了一圈,随后道,“那朕便将婧嫔晋为婕妤,月儿生下璟翊也有两年了,却还是嫔位,朕便嘉奖她抚育之恩。” 潇月一惊,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多谢陛下,定会好好抚育翊儿,将来为陛下分忧。” 容浔点点头,看向了宛姝,“你瞧,月儿如此坦然,你还有何觉得为难的?” “臣妾不敢。”宛姝垂眸,“臣妾只是不知道如何当好一个贵妃。” “皇贵妃教你即可。”容浔的目光落在皇贵妃的身上,随后道,“成为贵妃,便就可以帮着皇贵妃打理后宫事宜了,你是大鄞朝的第二位贵妃,册封礼定要好好办一场。” “陛下...”皇贵妃的脸色有些许难堪,低声道,“瑄妹妹还年轻,只怕是不懂如何打理后宫事宜。” “无碍,就是年轻才要学着,你得空的时候不妨教教她。姝儿聪慧过人,学起来也不费力。” 听到容浔这样说,皇贵妃似雪的脸上显出几分苍白,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宛姝,随后只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眼前的汤羹。 片刻,宛姝又看到几位宫女将一些食物放在她的眼前,有鲜鱼虾做成的山海都,松花黄与熟蜜制成的松黄饼,还有紫薯豆沙糕、红枣糕、桂花糕,众星拱月般,露出盘子中央的小小牡丹花纹,勾人食欲又赏心悦目,刚出锅不久,还飘散着白雾的热气,香气扑鼻。 容浔看着宛姝,笑道:“尝尝,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去做的。” 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宛姝的内心涌动,她欠了欠身子,温和道:“是,臣妾多谢陛下。” 第62章 栽赃 家宴结束后,容浔携着众人走出殿外,宫内已是一片鬓影衣香,锦衣接踵,华贵的首饰璀璨夺目,园子廊架下已备了棋盘,也端上了新鲜的瓜果和精致的点心。 潇月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今日是瑄贵妃生辰之日,臣妾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便就抚一手琵琶相送于娘娘。” 宛姝掩唇笑了几声,随后转头看着容浔道:“月儿这是自谦呢,恐怕连臣妾如今的技艺都比不上月儿了。” 潇月随即转身,鹅黄色的湘裙宛如落入人间的天使,她接过琵琶,随风入耳。趁着这水音,格外动听。 滢嫔不屑地看着眼前的潇月,小声埋怨道:“今日是瑄贵妃的生辰,也不知婧婕妤打扮得这么娇艳是给谁看,当真是人比花娇。” 一曲完毕,潇月起身行礼,走过滢嫔身旁时,潇月淡淡道:“是瑄贵妃让本宫这样穿的,不知滢嫔有何见解?” 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被正主听了去,滢嫔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连忙道:“臣妾不敢。” 潇月淡淡一笑,并不想在这大好的日子与人计较,随后走过人来到了宛姝身边,冲人微微一笑,“姐姐可喜欢?” 宛姝抬手抚了抚潇月的发丝,浅浅笑道:“我自然是喜欢的,月儿有心了。” “虽是秋日,也请大家放纵起来,本宫准备了乐舞、观鱼、泛舟、放纸鸢等活动。”皇贵妃看了一眼容浔,随后朗声道。 宛姝惊讶了一瞬,未曾想到皇贵妃准备了这些,冲人欠了欠身子,“多谢皇贵妃。” “无妨,陛下说要隆重举办,本宫总不能拂了陛下的面子不是?”皇贵妃强压住内心的不快,沉下声音道。 不知不觉家宴持续到了晚上,烟花炫目灯影的繁华之状可见一斑。 宛姝赶忙着抬头去看,只见天空无数烟花绽放而来,又忽地消散,好似从月亮中飞来的一样。宛姝不由得惊呼出声,看着在黑色天际中绽放的刹那的芳华,拼尽一生,只为这一刻的灿烂,不正如现在的自己吗? 正当众人都沉醉在烟花的灿烂中,一声惊呼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只见在宛姝身后的兰时忽然摔倒在地,在她身边的澄婕妤连忙扶起人,温声道:“兰良媛,你这是怎么了?” 兰时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拼命地抱着自己,嘴里一直在喃喃着什么。 皇贵妃见状,转头看向了容浔,开口道:“兰良媛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如臣妾先将她挪到正殿内,再细细审问。” 容浔点了点头,随后接收到来自宛姝疑惑的目光,容浔搂着宛姝的肩膀紧了两分,示意她安心。 随后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含元殿,所幸含元殿够大,将后宫宫嫔都容纳了进去。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兰时身上,不明白她的所作所为。 此时此刻的兰时被澄婕妤扶到了榻上,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紧闭的双眼有晶莹的泪珠滚落,似乎心中藏着无限委屈。 皇贵妃与容浔坐在正殿内,皇贵妃开口道:“兰良媛,你是怎么了?告诉本宫就是,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兰时依旧是那副委屈的模样,已经让在场的不少宫嫔有了些许不满。她本是和阮苏荷一同进宫,因着家世与容貌都在阮苏荷之下,所以并未得到容浔的多少宠幸,而如今在瑄贵妃的生辰之日闹了这么一出儿,很多人便认为她是在设法吸引容浔的注意。 “兰良媛,今儿个可是瑄贵妃娘娘的好日子,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儿啊?就算要争宠也得挑个日子不是?”最先不满的便就是滢嫔许幼宜,她看着榻上的兰时,内心瞬间憋了一股子无名火,仗着自己的位份在兰时之上,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面对许幼宜的侮辱,兰时并未回复,依旧犹如一个病美人般,一时之间让她有些尴尬。 阮苏荷在一旁不安地看向了宛姝,她蹙紧了眉头,总觉得背后在涌着一场巨大的暗流。 正当容浔已经有了一点不耐烦时,兰时突然开口,大声道:“求陛下救救嫔妾!有人要杀了嫔妾!” 看着几近崩溃的兰时说出这句话,再看她整个肩膀都在剧烈地抽搐,任谁都不会不相信她。 “到底发生了何事,朕与皇贵妃皆在,你慢慢说来就是。” 兰时在容浔的安慰下逐渐恢复了些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是瑄贵妃,瑄贵妃想要杀了嫔妾!就因为嫔妾与皇贵妃交好,她便要斩草除根!” 果然!阮苏荷心下一紧,她预想的事情果然来了,连忙偏头看向宛姝,只见宛姝整个人出奇地冷静,冷漠地觑了一眼眼前的兰时,似乎早已预料到。 容浔的表情也是丝毫未变,冷静道:“你说瑄贵妃害你,就说得细致些,瑄贵妃有何理由害你,又如何害的你。你要知道污蔑贵妃,那可是死罪。” 兰时的表情恐惧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她费尽心思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可怜些,于是虚弱道:“嫔妾卑贱之躯,怎敢冒死污蔑贵妃。陛下若想知道瑄贵妃是如何做了这等肮脏之事的,那嫔妾便就一字一字的说给陛下听!” 说罢,兰时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似乎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随后她眼神躲闪道:“家宴结束后,瑄贵妃来寻嫔妾,说是将方才宴上的玉虾羹赠予嫔妾,嫔妾很是欣喜,可谁知嫔妾刚食了一口,就腹痛难耐,并不敢多食。” 看着宛姝平淡的脸庞,兰时稍稍扬了扬脸,继续道:“烟火前嫔妾曾去找娘娘对峙,娘娘不仅承认了,还对嫔妾出言责怪,说...嫔妾站错了队,跟了皇贵妃娘娘,便就等着去死吧种种,嫔妾很是害怕。后来便就到了烟火的时辰,嫔妾站在娘娘身后,就怕娘娘对嫔妾下手,可还是不知被谁推了一下,害得嫔妾摔落在地。” 随后兰时的目光亮了一瞬,定在了潇月身上,大声道:“婧婕妤!是你!当时就是你在嫔妾身后!你素来与瑄贵妃交好,定是你在背后推了嫔妾!” 潇月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波澜,她平静的反驳道:“兰良媛此言差矣,本宫身为婕妤,位份在你之上,怎能站在你身后观看烟火呢?” 潇月话一出,兰时愣了两秒,随后赶忙看向容浔,“若陛下不信,嫔妾是有证物的!” “什么证据?既然有,就快些交出来。”皇贵妃不屑地瞪了一眼兰时,呵斥道。 “是。”兰时从衣袖拿出一枚喜鹊金簪,呈在了二人眼前,“这是嫔妾前去与贵妃娘娘对峙时,娘娘想要出手打嫔妾,被嫔妾制止,随即转身后她落下来的。” 宛姝一惊,那枚金簪是她封瑄妃之时容浔赠予她的,如今怎会在兰时手里? 不安感瞬间涌上了心头,宛姝转头,示意棠音去长乐宫看看。棠音会意,转身之时,却被皇贵妃的侍女绿意拦在了殿内。 绿意微笑道:“事发突然,皇贵妃吩咐了,正殿内的所有人皆不能离开殿内,还请棠音姑姑体谅。” 第63章 贪心 棠音脚步一顿,笑道:“我自然是体谅的,只是瑄贵妃也同样吩咐了,都是当奴才的,怎敢忤逆贵妃的话呢?” 绿意显然没有放棠音离开的意思,她眉头蹙了蹙,“瑄贵妃再尊贵,也是在皇贵妃之下,要谨遵皇贵妃的意思。” 话出,棠音眼神淡漠,悻悻回到了宛姝身边。 宛姝看着兰时,眼角眉梢漾开了一些笑意,和缓道:“兰良媛真是好心思,可惜你手中的证物,本宫今日并没有佩戴。” 兰时的眼神闪了闪,“若贵妃娘娘自己说,自然是说未佩戴的,可这珍贵无比的金簪,嫔妾又如何能有?只能是娘娘您掉落的。” 宛姝的眼神移到了皇贵妃身上,她嘴角半勾,却是漫不经心地敛眸,“还请皇贵妃让臣妾去检查一下这枚金簪,到底是不是陛下赠予臣妾的那枚。” 话落,皇贵妃的手一顿,佯装镇定道:“瑄贵妃难道不懂规矩吗?若真是证物,自然是不会让你随意触碰的。” 宛姝转着自己腕上的玉镯,漫不经心道:“只是臣妾记得,皇贵妃您也有差不多的一枚金簪,虽不是喜鹊,但与喜鹊的样子神似。若是放在内务府稍加打磨,便就可以以假乱真,偷天换日。” “瑄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皇贵妃猛然拍了一下扶手,美丽的脸颊因着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神里也不由得溢出了惊慌失措,“本宫是皇贵妃!岂能由得你在这里污蔑本宫。” “臣妾并无要污蔑您,只是想检查一下属于臣妾自己的东西而已,皇贵妃还不肯吗?” “李安衡,去拿。”容浔的声音传来,使得皇贵妃骤然闭上了嘴,她惶恐的眼神落在了李安衡的身上,见他走到了兰时身前。 兰时的拳头握得死死的,在李安衡马上要接过的一瞬,她立刻将手中的金簪摔落在地,顷刻间簪子一分为二。再看兰时,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满眼的慌张。 “陛下,这...”李安衡也为难了起来,连忙请示了容浔。 “拾起来,交给朕。” “是。”看着容浔双目幽深,无悲无喜,李安衡不敢再言,只得将摔落在地的金簪拾起交给容浔。 容浔接过金簪,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似笑非笑道:“这金簪上的喜鹊做得还真是栩栩如生。” 皇贵妃一言不发,觉得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想不出满意的遮羞方式,只是静静地发呆。 容浔将金簪重新交给李安衡,冷淡道:“去内务府找出打磨这枚簪子的人,若是承认打磨过此簪,即刻绞杀。” “是。” 闻言,皇贵妃的身躯下意识地颤抖一瞬,她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分明是美的,可在此刻的场景来看,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宛姝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还低头欣赏着自己的玉镯,仿佛这件事情还不如她新戴的玉镯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容浔又将目光放到兰时身上,已经是秋日了,可她额前的碎发却黏在了脸颊上,被她悻悻勾回耳后。 “良媛兰氏,污蔑瑄贵妃,即刻赐死。” 容浔的声音传来,像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陛下...”兰时感觉到一股液体从嗓子里涌出,慢慢顺着嘴角滑落。不祥的预感涌来,她艰难地抬手抹去,惊愕地发现自己满手血污。 “皇贵妃娘娘...”兰时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望着皇贵妃美丽的脸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她的任务完成了,皇贵妃便就会了结她,但没想到如此之快。 “看来有人比朕更想让你死。”容浔收敛了笑意,多了几分低沉和清冷。 众人亲眼看着兰时缓缓地死在了殿内,纷纷都惊吓出声,容浔唤过身旁的侍卫连忙将兰时的尸体抬出殿外,容浔继续道:“污蔑贵妃之罪,你们也都看到了,就算身死也还不清她的罪过。” “是。”宫嫔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就这样不欢而散,含元殿内死了人,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在此处继续呆下去,得到容浔的命令后都各自回了宫,一时间殿内只有容浔与皇贵妃两个人。 含元殿内灯光昏暗,殿外的灯笼映在秋叶上,像是被剪出了一片片的碎影。 “慕妤,成为皇贵妃的滋味,如何?” 皇贵妃偏过头,好像这样就能隔开刺耳的言语,她缓了缓,淡淡道:“臣妾与慕容氏和沉氏都不一样,臣妾比她们更有资格。” “是吗?”容浔一字一句地启唇,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透彻,“慕容氏是代代都出皇后的大家,有老祖宗的颜面。沉氏的家族虽不如你,可如今也是正三品,最重要的诞育了三皇子,你有什么?” 皇贵妃从未料到容浔会问出她这样的话,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她强忍着眼泪道:“既然臣妾的家族比得上沉氏,难道就只因为她有三皇子,就要臣妾自降身份吗?” “朕何时要你屈尊?如今你是大鄞的皇贵妃,难道还不知足吗?” 皇贵妃眼里闪着刺痛的光,扬脸道:“陛下要让臣妾如何知足?放眼宫中,臣妾是皇贵妃,母家争气,还育有和嘉公主,难道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吗?怕是陛下心疼沉氏,所以才迟迟不立后!” “啪”的一声,皇贵妃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微红的印记,如同被狠蛰了一口,她只觉得自己耳朵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盖住了她的听觉,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 “你再尊贵,朕给你的宠爱再多,你也只是后宫嫔妃,不可妄议前朝事宜。” 皇贵妃捂着脸颊,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的脸,甚至忘记了流泪。 皇贵妃自嘲了一声,眼底是死灰一样的情绪,“陛下勃然大怒,想必是被臣妾说中了吧?臣妾陪着陛下从王府到皇宫,不料却从未被陛下深信过,到头来连立后这样大的事情都未曾考虑过臣妾。” 容浔眼眸深邃地望着她,面庞清冷,嘴角却淡然一笑,“慕妤,你让朕如何考虑你?你以你的家世为傲,难道不知成为皇后不需要上好的家世吗?” 皇贵妃眼神一亮,那双桃花眼似乎将深情变为了疑惑,她试探出声,“陛下是怕我凌氏功高震主,走了慕容氏的老路。可凌氏不是那样的人!也断断不会走慕容氏的老路!” “人未到那个阶段,自然不会想到以后的事情。”容浔语速放得极慢,却掷地有声。 第64章 深渊 她看着容浔那张俊美的脸,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或许在某一晚,他也曾温柔地、呵护地、不紧不慢地和属于他心中的人说,属意她为皇后之位。 想到这里,像是有一把利刃猛然穿透心脏,反复翻搅着她的血肉,一瞬间觉得生疼。 皇贵妃握紧双拳,微微颤抖着双肩,低声道:“所以陛下是觉得沉氏的家族比臣妾更适合后位了。” “自然,况且沉蔺是文职,就算升到了正一品,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容浔淡淡道,“况且沉氏还有三皇子在侧,在子嗣上也略胜你一筹。” 此时此刻,皇贵妃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容浔语气里无意识透出来的冷漠,让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攥紧了一样,难以呼吸。 也终于让她明白了,什么才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贵妃沉默之际,容浔清亮的眸子看向她,不愠也不怒,声音清冽道:“若你安分,朕想着让你以皇贵妃的身份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容浔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好看,“你为了后位,污蔑瑄贵妃,做出这许多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如何能做得皇贵妃之位?依朕看,封个嫔位都算抬举你了。” 皇贵妃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似乎觉得眼前的容浔让她有些许陌生。 她记忆中的容浔,是在那年迎她入王府时,那欣喜而又拘谨的表情,他只知道抓着她的手,眼神很亮,似乎要把这一刻铭记于心。雪花缓缓飘落,落在她细碎的额发上,二人的眼中盈盈有光,只能装得下彼此。 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那份情愫早已心照不宣,确实不必再说出口,可如今再望着他,她只觉得一切都变了。 “原来在陛下心中,是臣妾不配了...”皇贵妃垂下眼眸,声音颤抖道,“臣妾只是惋惜,为何从王府到宫中,一切竟会变得这么多。”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慕容氏。慕容氏从不得容浔垂爱,所以永远都是那么的投其所好,可在王府时她从来都是专宠,怎会理解一个在高位却不得丈夫怜爱的感觉,这才是她一直看慕容氏不爽的原因。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慕容氏呢?或许在宛姝眼里,她亦是那个身处高位却不得丈夫怜爱的人。 容浔一步步走近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冷光,“朕不是不知道你在后宫做下的所有事情,只是念在你那尚未出世孩子的份上,不忍对你苛责。可你却变本加厉,如何?难道觉得自己成为了皇贵妃,就一定会成为皇后吗?” “臣妾要的从来不是皇后之位!”她似乎是崩溃了,连着后退了两步大吼出声,一改平日那端庄的模样,“臣妾是什么性子,陛下不是最清楚了吗?臣妾喜欢洒脱、不羁。从不喜被规矩缚着,在王府时是,入了宫亦是!” 她的眼泪一颗颗话落,悉数跌落在地上,“臣妾为妃时,上有静慈皇后主理后宫,下有陛下为臣妾撑腰,臣妾自然可以不守规矩,随心而欲。可自从静慈皇后被废去身份,您要臣妾主理后宫时,臣妾不得不去改变自己!如今又成为皇贵妃,要在意所有后宫女人的想法,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滴水不漏,陛下,你是觉得臣妾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被压抑在心里的悲伤和愤怒就这样被激发了出来,她的双拳攥地死死,似乎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继续道:“臣妾在意的不是皇贵妃或是皇后这样极具尊荣的位份,而是...能够在陛下身边的身份。若臣妾只是个嫔位或是妃位,如何能在陛下身边?而皇贵妃再尊贵,也只是妾。只有皇后,无论生死,都能够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话落,容浔却就此沉默了,垂着眉眼,紧抿着唇。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开口道:“慕妤,你是陪着朕登基的人,前朝后宫的事你如何不知晓?你又知道朕何曾是赶尽杀绝之人,就算是静慈,朕也是宽恕多回才稍加责罚。可你呢,你如今站在朕面前,对朕说了这些,是在指责朕不该太过于宠信你,不该授你皇贵妃之位,不该让你管理后宫,应该让你变成那个无忧无虑的凌慕妤吗?” 容浔就这样看着她,他自认为自己是涵养极好,从来不曾这么咄咄逼人,可能是太激动,可能是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这一刻他却怎么都压不住了,这些话不由自主地从口中冒了出来。 她自嘲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无奈,“陛下说自己不是赶尽杀绝之人,那臣妾又何曾是?比起静慈皇后,臣妾当真是太过善良了些!可臣妾此刻真恨自己的善良,为何不在沉氏入宫时就杀了她!” 容浔的双眸极黑,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让她想起来她入王府时,容浔在身后把着她的手,和她一起题诗品画。亦是容浔在桌上写着什么,她在一旁磨墨,滴点水磨出来的墨亮黑明媚,黑得那么彻底,那么动人。 可此刻,她却觉得这种黑,像无底的深渊,吸引着她移不开目光,只能束手就擒落入那无底的深渊。 容浔重新回到榻上,长吸一口气,恢复了此前的情绪,声音平和道:“你想要什么,做什么,眼下都一同说了,朕也好成全你。” “晚了。”凌慕妤那双极美的桃花眼轻佻斜睨,眉眼尽是数不清的哀愁,“臣妾想要的,陛下已经给不了了。” 慕妤屏住呼吸,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了,她只能听见血液流过时在她身体里呼啸的声音,如风一般。她抬眸,似乎也从容浔的眼神里同样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自己。 “是吗,那便这样吧。”容浔的声音淡淡的,并起身要走出含元殿,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慕妤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就好像在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 第65章 遗憾 容浔离开后,慕妤慢慢挪到殿门,她也想离开,可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下瘫倒在地。 “娘娘!”在门口的绿意见状,连忙过来搀扶起她。 慕妤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听到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一点点撕裂,崩塌,再重组,进行愈合,最后变得云淡风轻。 就这一瞬间,她好像,对这个爱了十余年的男人没有感觉了。 所有的期待与安慰,在那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娘娘...我们回宫吧。”绿意重新搀扶起她,她何尝不清楚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她强忍住眼泪,带着哭腔道。 “自然是要回宫的,除了凤仪宫,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慕妤平淡的嗓音更让绿意带了几分心疼,曾经那个骄傲无比的瑾妃娘娘,究竟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搀扶着人回宫。 容浔走出含元殿时,并未回紫宸殿,而是转了几个弯来到了长乐宫。宛姝还未梳洗,只是换了身寝衣,望着容浔,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默默陪着容浔,一言不发。 当宛姝将热茶放到榻上时,容浔突然抬眸,疑惑道:“怎么不问朕发生了什么。” 宛姝浅浅笑道:“既然陛下没有主动和臣妾提,那便是陛下不想说,臣妾为何要问?等陛下想和臣妾说了,臣妾不问陛下也会说的。” 容浔抬手抚了抚宛姝的发丝,柔声道:“今天到底没给你一个顺利的宴会。” 宛姝顺着人的手看过去,温和道:“有些事情也不是陛下能决定的,陛下用了心臣妾是能感知到的,至于旁的,臣妾自然左右不了。” 容浔点点头,显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应宛姝的话,宛姝看出容浔的心思,笑道:“不如给陛下说点开心的吧,敏嫔方才来禀告臣妾,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容浔的眼神亮了一瞬,颇有惊喜的意味在里面,声音也不由得高昂了些,“可当真?苏荷性子安静不喜争宠,若她有了身孕,当真是好事一桩。” “可不是吗。”宛姝欣喜道,“看来这刚晋升的嫔位,马上就又要得以晋封了。只是臣妾看着,敏嫔似乎也不在意这些。” “是了,这也是朕看重她的原因。”容浔握住宛姝有些冰凉的手,缓声道,“如今你帮着朕管理六宫,朕很放心。若都是苏荷这样性子的人,想来你也会轻松许多。” 宛姝感受到容浔手尖触感的温热,嘴角半勾道:“臣妾为陛下尽心尽力,没什么好觉得不轻松的,臣妾只要陛下能够专心处理前朝政事就好,后宫有臣妾呢,陛下放心就是。” 容浔的眼神带了些许欣慰,有些感慨道:“你总是这样能让朕舒心,至于皇贵妃...便是不知道自己身在其位身上的职责,说了些让朕寒心的话。” 宛姝眼底惊诧了一瞬,片刻恢复如常:“想来也是皇贵妃太过于操劳了,皇贵妃娘娘也年近三十了,有些事情自然也是有些力不从心的,臣妾定会在旁好好协助皇贵妃的。” “是了,你还年轻,慢慢学着就是,也不急在一时。”容浔看向宛姝,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浓烈的情意,和方才对慕妤时截然不同。 长乐宫外,一道身影缓缓站了许久。 绿意搀扶着慕妤的手紧了两分,心疼道:“娘娘这是何苦呢...知道陛下一定会来瑄贵妃这儿,还不死心,非要来看看。” 绿意看向慕妤,此刻的人儿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原本的那一口傲气再也撑不下去,艰难地蹲下了身子。 “娘娘...我们回去吧。”绿意也陪着人蹲下身子,拿出手帕为人擦拭着眼泪。 慕妤抽泣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他是帝王,是永远不会专宠于一个人的,可我...我还是不死心...” “这怎么能怪娘娘呢?如今您是皇贵妃,陛下还是最敬重您的。” “敬重?”皇贵妃又自嘲了一声,他想起入王府时,说好的是一生,结果也不过是十载光阴,再看如今,早已是翻天覆地,沧海桑田。只有她一个人还沉浸在年少的欢喜中。 所以最后,只留了她一人。 慕妤慢慢起身,抬眸看向长乐宫,眼中带了些遗憾,遗憾那些年少时曾许诺过的誓言,最终在皇宫内被磨的消失殆尽,黯淡无光。 “走吧。” 回到凤仪宫后,慕妤便大病了一场,因着身子越来越弱,便是抚育不了和嘉公主,宛姝想了许久,最终将和嘉放到了澄婕妤的重华宫养着。 宫嫔们纷纷猜测皇贵妃的病因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在瑄贵妃生辰那日,陛下对皇贵妃发了脾气,最终不欢而散,而皇贵妃一回到凤仪宫便就病倒了。 所有人都在猜,皇贵妃的下场会不会和先皇后的下场一样,一时间众说纷纭。宛姝对此倒是笑笑,没有出手去管这些流言,因为此时的她,需要这些流言去帮她上位。 第66章 镜花水月 日子不知不觉进入到了深秋初冬,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还未正式进入冬天时,宛姝完成了她最隆重的一场册封礼。 这日,宛姝梳洗完毕,乘着轿辇前去太庙行册封正礼,随后又去了宁圣宫拜见太后。 宛姝已有好些日子未见太后了,见人今日也是正装出席,心里不免泛起了阵阵涟漪,于是恭敬道:“臣妾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扶起宛姝,美丽的容颜并未因年龄的逝去而苛待她,依稀可见美貌,“记得哀家上次见你还是瑄嫔的时候,没想到一眨眼,已成贵妃了,是你有福气。” 宛姝贝齿隐约可见,恭谨道:“哪里是臣妾的福气呢,是太后您的福气,臣妾只是微微借了借您的福气罢了。” 此话一出,逗得太后前仰后合,伸手摸了摸宛姝的发丝,朗声道:“成为贵妃,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可出任何差池。” 宛姝点点头,应道:“臣妾明白,多谢太后娘娘教导,只是身处高位,以后臣妾有了不明白的事情还望太后多加指教。” “那是自然,哀家喜欢你,你也要争气。”随后太后弯了弯身子,在宛姝耳边低声道,“皇帝啊,这是在拿你当皇后培养呢。” 宛姝的脸瞬间红了两度,羞愧地低下了头,,忙道:“臣妾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着处理好后宫事宜就已是万事大吉了。” 太后拍了拍宛姝的肩膀,似乎涵盖所有的期望,“去罢,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还要去太庙祷告,不要在哀家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宛姝温声道:“是,哪日等太后得了空,臣妾便来宁圣宫与太后作伴,还望太后别嫌弃臣妾才是。” “你这孩子,又开始胡说了。哀家喜欢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你。” 宛姝笑了笑,随后向太后行了大礼,便离开了宁圣宫。眼看着吉时已到,宛姝跪于庄严的太庙前,听着司宫仪念着四六骈文的贺词,随后又接过李安衡送来的十二页金册及金宝。 宛姝双手郑重接过,拿起金宝一看,金玺銮钮,上面却是四个大字——“贵妃之宝” “多谢李公公。” 李安衡满面堆笑:“娘娘客气了,谢奴才做什么,奴才可是托了娘娘的福才能得到这样一个上好的差事。” 宛姝将金册与金宝移交给了棠音,随后问道:“敏婕妤那边如何了?” 李安衡俯了俯身子,思考片刻道:“敏婕妤是在含元殿举行册封礼的,虽说晚了娘娘您一步,但这会儿估摸着也快结束了。” “好,那本宫结束后去看看她,如今她怀着身子,怕是不方便。” “是,娘娘福慧六宫,想来敏婕妤会感受到的。” 离开太庙时,宛姝向含元殿的方向走去,可路过凤仪宫,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棠音似是看出了宛姝的意思,她的双眸也看向了风仪宫,淡淡道:“皇贵妃娘娘..算算已经休养快一月了。” 宛姝的神情中带了些遗憾,又或许是同情,“陛下没有宣太医来看看皇贵妃吗?” “宣是宣了,不过也是走个过场而已。娘娘是知道的,皇贵妃得的是心病,除了陛下,无人能治好。” 宛姝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了些苍凉的意味,“她是皇贵妃,从在王府里就是被陛下宠着的女人,一路从王府宠到了皇宫,有着期盼陛下能一直爱她的心思,也是正常。” “娘娘可要进去看看她?” 宛姝没有回应,她并不想踏进这座无比辉煌的凤仪宫,这座宫殿承载了太多容浔对慕妤的爱意,她也不想感知这些。可虽然这样想着,她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这座宫殿,无论是春夏秋冬,都是那么的美好。宛姝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时候,是在无数个夜晚里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似乎每一次来临,都是一场噩梦。 如今,宛姝终于可以平淡自如的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凤仪宫了。 宛姝一步步走进正殿,凤仪宫还是那个凤仪宫,可宫内的人,却和从前不一样了。 慕妤安静地躺在贵妃椅上,面容苍白,只是静静地盯着一处,像是思考,亦是发呆。宛姝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就好像万念俱灰,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躺在那里的,仅仅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宛姝一步步走近慕妤,慕妤似乎也能感觉到有人来了,可她并不想动,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你来了。” 宛姝只是望着她那张冷淡且平静的脸,就像是能感知她的情绪一般,她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美丽玩偶,空落落的。 “今日是我册为贵妃的日子,刚刚行完册封礼。路过这里,进来看看你。” “是吗?”慕妤的头稍稍抬了抬,看向殿外的天空,像是在回忆一般,“我被封为贵妃之时,也是这样好的天气,想来如今也终于轮到你了。” 宛姝偏过头,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在我生辰那日,你指使兰良媛污蔑我,你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慕妤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那日发生的事情,明明才过了一月不到,可看她思考的神情,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她眼里闪着刺痛的光,“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知道吗?当时的我,和后位,就差那么一点的距离了。我马上...马上就能得到了...” 宛姝亦叹道:“你的心如此之急,可曾想到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话了,慕妤突然开始阴笑,莫名让宛姝不寒而栗,“你不要以为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就会是最后的赢家了。你在我眼里,无论是卑微的才人,还是至高的皇后,永远都是那个向我卑躬屈膝的下人!” 明明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可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流了一脸的泪,浑身也抖得厉害。 第67章 承诺 宛姝想要伸手去为她擦拭,可理智却还是让她缩回了手,“如今你我处在这个位置,便就是最危险的边缘。这是胜者的争夺,容不得有一丝错处,你不会不明白的,可惜却还是落到如此地步,恐怕就是命罢。” “命?什么命,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正五品文职家族,到底要拿什么和我战功赫赫的凌家相比?你也好意思和我说你是胜者!你可别忘了,要是没有我,宋知微和魏静岚不会死!留着宋知微在,你的贵妃之位又怎会当得如此顺利!” 她像是疯了一般,肩膀与手臂都不停地颤抖,“我一直在熬...熬到头发散落,熬到心神憔悴,熬到如今这个年岁,我只是想陪在陛下身边,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陛下身边,我有什么错...” 正殿内的气氛不由得让宛姝有些喘不过气,她看着眼前这个失心疯的女人,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就算从王府的侧夫人一路陪着容浔到最尊贵的皇贵妃,也逃不过最平常的爱恨情仇。 岁月河流中那一世繁华如梦的过往,到最后都如轻烟一般,悬浮在半空里,萦绕着那些不冷不热的约定与誓言。 宛姝离开凤仪宫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去找个太医为皇贵妃看一下吧,到底曾经同盟过,如今她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棠音点头道:“是,总之陛下是不愿再理会她了,娘娘多关照些也是好的。” “这宫里的女人多到数不清,陛下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也是常事。就算是再尊贵的皇贵妃,一朝惹怒了陛下,便也是好日子彻底到头了,她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也是她自己死了心,不愿再过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 “想来皇贵妃这也算是看得开了。” “罢了。”宛姝觉得自己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再去想这些,便道,“不去看敏婕妤了,先回宫吧,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去唤江思渡来。” “是。” 深秋的正午,日光顺着淡蓝色的窗沿流淌进去,宛姝有些犯懒,换了身便装整个人靠在贵妃椅上,身子向后仰了仰。虽说阳光让人舒服得很,可宛姝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见过的慕妤。 宛姝看过去,看见昔日慕妤赠予她的东西,她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只觉得那些岁月的遗珠正在无声地散发着光芒。 休息间,宛姝察觉到身边有人站了许久,于是缓缓抬眸,声音平淡道:“什么事?” 棠音俯身道:“娘娘,江太医来了,奴婢看您在休息,便没再扰您。” 宛姝应了应,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进来吧。” “是。”棠音退下后,没多久江思渡就踏进了正殿,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宛姝笑了笑,打趣道,“又被清如缠着说了好些的话吧。” 江思渡诧异了一瞬,随后抬起手臂擦拭起额上的汗珠,尴尬道:“哪里,清如姑娘就是这样的性子,微臣都习惯了。” 宛姝望着人,笑道:“江太医当真对清如没有感觉吗?” 话出,江思渡的脸颊红了几分,立刻将头垂下,“贵妃娘娘…微臣只是一介太医,清如姑娘还有大好的前程,微臣不敢耽误姑娘。” 宛姝理解的点点头,又道:“从前我的地位低微,就算清如有心,本宫也无力。如今本宫已是贵妃,若是你们二人有意,本宫自然可以去向陛下说说此事,只是江太医无意,倒是本宫多虑了。” “娘娘…!”江思渡抬眸,抿了抿嘴巴,实在不知该如何将心中所想告知宛姝,犹豫道,“微臣,微臣也不知,只是觉得每次来长乐宫都很欣喜。见到清如姑娘,微臣更是欣喜。” 江思渡顿了顿,观察着宛姝的表情,这才敢继续说,“不瞒娘娘说,此前清如为着微臣的流言被伤了双腿,微臣极是心疼,也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所以开始逃避,但…但娘娘今日问起,微臣倒是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了。只是清如姑娘是娘娘身边最重要的人,微臣也不想娘娘忍痛割爱。” 宛姝脸上挂着温和的表情,安慰道:“原来江太医竟考虑了这么多,本宫都不知道。” “娘娘打趣微臣。” “此事说来也简单,江太医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清如终归是要嫁人的,就算本宫不舍得,也得清如同意才是,况且你是本宫身边的人,将清如嫁于你,本宫也放心。” “是。”江思渡俯身,“有娘娘这句话,微臣定全力对清如姑娘好。只是有一事,此事微臣还未和清如姑娘说,希望娘娘能让微臣自行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那是自然,你们之间的事本宫不过问,若是你觉得时机到了,只需告知本宫,本宫即刻前去为你们赐婚。” “是,微臣多谢娘娘!” 说罢,江思渡跪在地上,向宛姝行了大礼。 “快起来,说起来清如是本宫的义妹,算算你还是本宫的妹夫,何须如此客气。” 随后江思渡这才起身,半跪在地上,开始为宛姝诊脉,他的表情极为深沉,思考良久才道:“娘娘可是近日觉得神思疲倦?” 宛姝点点头,“总觉得身子乏得很,起初以为是诸事繁琐,可这几日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江思渡的眉头不禁蹙起,像是沉思许久,让宛姝的心头一颤,她试探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微臣不敢确定。”江思渡的表情略有严肃之意,“待微臣回去细细研究后再来告知娘娘,但娘娘要注意,这些时日任何人送来的吃食与物件定要严查。” 闻言,宛姝的表情也渐渐有了些不自在,她声音有些不平稳,“你是说有脏东西混入了长乐宫?江太医,你既要本宫注意,又不说清楚,本宫从何注意?还请江太医明白告知。” 江思渡眼底黯淡下来,缓缓道:“方才从娘娘的脉象上来看,娘娘体内似有朱砂之毒…” “什么?”宛姝险些从贵妃椅摔下,江思渡连忙扶住了人,“只是毒量极轻,想来下毒之人很是谨慎,并不想让娘娘发现,从脉象上来看,也似乎不想要娘娘的性命。” 第68章 献计 “此话怎讲?”宛姝稳了稳身子,疑惑道。 “若此人想要取您的性命,逐步增加就是了,就算那时微臣诊了出来,恐怕娘娘也是无回天之力了。现在看来,那人并没有增加剂量,只是像这样拖着您,若是不想取您的性命,也是不想让您有身孕!” 宛姝抬眼,她扬了扬脸,像是若有所思,自嘲道:“本宫自入宫起,不知受到了多少暗害,但自知那时候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是本宫未想到的是,眼下坐到了这个位置,竟还会有人不知死活的加害本宫。” “长乐宫内的物件儿与吃食微臣稍后会拿回去几件可疑的鉴定,还请娘娘放心。” “不必!”宛姝当即打断了江思渡的话,“如今她在暗处,你若是拿走,定会打草惊蛇,本宫自有办法,你回吧。” 江思渡看着宛姝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此事在她心里有了定论,便也不再打扰,随后俯了俯身子,退出了正殿。 一走出正殿,见到清如正往这边赶来,在江思渡面前刹住了脚步,装作偶遇道:“娘娘身子如何?” 江思渡缓笑道:“无碍,只是吃食方面还要加些小心,防止有心之人。” “当然,我可是防着呢,我们娘娘如今做到贵妃这个位置,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江思渡被清如说笑,对上清如的双眸,又慌张移开,“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诶!”清如叫住人,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尴尬地挠挠头,“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江思渡愣了愣,旋即严肃道:“你需要我,我就来。” “啊…?”这句话把清如也说得一愣,江思渡都已走出去好远,清如却还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棠音端着桂花糕走到清如面前挥了挥手,疑惑道:“江太医都已经走了好远了,还看呢?” 清如这才回过神,她害羞地抬手拍了下棠音的肩膀,含羞道:“你说什么呢!我才没看他!”说着自顾自地跑回了偏殿。 棠音哭笑不得,端着糕点走进了正殿,见着宛姝略有严肃的神情,猜到了定有事情发生,连忙走了过去,“娘娘,怎么了?” 宛姝挑了挑眉眼,将棠音拉到身边,随后在耳边说了自己方才想的计划。 棠音立刻会意,点点头,“是,奴婢马上去安排。” 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寒冬,枯树的枝杈在寒风中晃荡,像一只只瘦骨嶙峋手,不停地向天空挥舞着手臂。 棠音缓步走进正殿,趴在宛姝身边低声道:“奴婢近些时日倒是留意了一下长乐宫,确实有一名太监经常偷听墙角。但奴婢依着娘娘的意思,并未打草惊蛇。” 宛姝本在纸上写着什么,白纸上的字迹洒脱大气,又隐约带了点气势,直到最后一笔落完才抬眸看向棠音,表情略有严肃道:“知道了,稍后本宫带着月儿一起去宫内说话就是。” “是。”棠音接过宛姝落下的笔,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旁,随后搀扶着人走出正殿,环视了一周后,见潇月缓缓而来,便朗声道,“虽说入了冬,可今儿的天气好,婕妤娘娘肯陪着我们娘娘出来多走走也是好的。” “是了。”宛姝整理了下衣襟,垂眸看着眼前宫内的景色,故意道,“长乐宫不比外头,在自己宫里本宫自是不背着你的。只是本宫和婧婕妤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且先回偏殿就是,不必伺候着。” 棠音会意,应了一声后俯身打算告退。 潇月慢慢走近宛姝身旁,轻轻启唇道:“姐姐可是做好了万全之策?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潇月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宛姝走近了正殿内,却在关门之际轻掩了殿门,像是故意让谈话内容泄露出去一般。 宛姝轻咳了两声,为难道:“说是万全之策,我也不敢保证,若是哪天被她发现,本宫也自有说辞。” “姐姐所言有理,哪里是被她发现那么简单的事情,要是闹到了陛下跟前去,姐姐在这宫里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宛姝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又与潇月对视,徐徐道:“如今到底是我掌管着六宫,自然是先要我来主理,到那时我便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任陛下也挑不出我的错来。” “是啊。”潇月抬高了声调,就怕那人听不到似的,“放完宫中,姐姐位份最高,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她,单单只是用了朱砂,未免也太便宜了她!” “说得就是这个理儿。”宛姝咯咯地笑起来,听着让人不寒而栗,“这种事情急不得,就要慢慢看才有意思呢。” 随后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感觉到廊下没有了动静,潇月这才拍了拍胸脯,叹道:“姐姐当真觉得这个法子有用吗?” 宛姝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语气波澜不惊,“有没有用总要试过才知道,这下那人定是回去通风报信了,且看这两日谁能闹起来,那人便就是罪魁祸首。” “她会闹?”潇月略有些惊讶,“况且此事是她下毒在先,就算知道姐姐也同样对她用了朱砂,她又怎敢有胆量去陛下跟前闹起来?” 宛姝看着潇月,嘴角淡然扬了扬,“月儿,你真是太小瞧后宫里的女人了,此事就算她先下手又如何?我查不到她在我宫里的朱砂之毒,没有证据我到底不能将她怎样。可她不同,她的人是确确实实听到了我们下毒之事,有了人证,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一定会去陛下面前告发我。她有信心,就定会恶人先告状。” 潇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望着宛姝,似乎觉得她和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沉宛姝不太一样了。眼前的人逐渐变得冷静沉重,像是轻而易举就能将敌人击毙于掌下。 第69章 另一面 宛姝发现了潇月的目光,顺着人看过去,“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潇月摇了摇头,笑道,“就是觉得我的姝姐姐越来越像个贵妃的样子了。” 潇月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话,纵使是宛姝也摸不清她的意思,她刚要说话,潇月却继续道:“好像姐姐变得越来越不在意这些事情了,就像上次皇贵妃指使兰良媛害你那件事,姐姐仿佛早就知道那枚簪子的不对劲一样。” 听到潇月提起此事,宛姝的思绪也不由得被拉回那一日,她嘴角淡扬,“我要是说在我生辰的前一日,就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那日会发生的情景,你会信吗?” “我自然是信的,那时皇贵妃和你一直僵持不下,我还在想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手,果不其然便就是那日。” “当然,我也一直在等她。”宛姝挑了挑眉,“说起来那枚金簪是我封为瑄妃时陛下所赐,自然意义非凡。且那时绿意又拦着棠音不让她回宫,怎么想都是她在自导自演,可惜她的演技太差,而兰时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帮手,皇贵妃啊,黔驴技穷罢了。” “那倒是,姐姐要是让皇贵妃得了逞,恐怕她就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宛姝没有应这句话,似乎是想起那日在凤仪宫见到的她,心口不由得一颤,“都是可怜人。她自己想出的办法,同时也葬送了她自己。” “只是和嘉公主现在被澄婕妤抚养着,陛下又不愿再理会她,她自己也是一病不起,倒不是姐姐的对手了,放眼宫中,到底还有谁能对姐姐下此狠手?” 潇月的话不无道理,宛姝垂下眼眸,神情间带着些许惆怅,“月儿,我突然想到我们初初入宫时,从最开始的叶昭灵,到慧婕妤,到魏良媛,还有后来的静慈皇后,宜妃,皇贵妃…还有澜泱,居然都不在了。” 潇月闻言一震,握上宛姝的手,“姐姐,在宫里想斗还不简单吗?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不能再想着过去,你该想的是如何登上你眼前的皇后之位!宫里之事波诡云谲,哪里还有时间去回望过去呢。” 被潇月点醒,宛姝脸色一变,却还是能看出一丝黯淡,她勉强笑道:“你说得是,眼下之事还没有解决,实在是不能再去想其他了。月儿,还好有你。” “姐姐,我一定会陪着你,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位置的。”潇月握住宛姝的手又紧了两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宛姝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是宛姝主动在陛下面前提起她这位默默无闻的才人,是宛姝在她被禁足之时愿意去那没有人踏入的地方去看她,也是宛姝,帮她报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仇恨。 所以姐姐,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这是潇月未曾说出来的话,她美丽的双眸凝视着宛姝,微微含笑。 与此同时,那名太监飞一般地逃回了华阳宫,上气不接下气地闯入了正殿,着实将榻上的人吓了一跳。 “急什么!娘娘如今正怀着身孕呢,小心冲撞了娘娘,你担待得起吗!” 说话的是一名叫玉芙的宫女,她正插着腰数落着这个风风火火跑进华阳宫偏殿的太监罗世安。 “还请娘娘恕罪!奴才着实是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这才急忙赶回来禀告娘娘的!”罗世安的口气急匆匆的,听此话,玉芙的脸色好了不少,这才看向自己身前的主子,请示道,“娘娘,小安子不常回来通风报信,这次回来定有重要之事,娘娘不妨听他一言。” 听此言,那人缓缓放下了手,看来玉芙的话在她心里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于是她缓缓搭上玉芙的手,从帘后走出来,那精致娇小的五官娇艳脱俗,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这样绝美的五官放眼宫中除了她还会有谁。 阮苏荷莲步轻移到贵妃椅上,此刻的她与在任何一个宫嫔面前都不一样,明明是娇小可人的模样,可在此刻看来却增添了几分妩媚,若是宛姝在此刻看到,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阮苏荷凭窗而望,百无聊赖地看着罗世安,淡淡道:“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罗世安嗓音很清,徐徐道:“奴才听到了瑄贵妃和婧婕妤聊天儿,说往您宫中下了朱砂!” “什么?!”阮苏荷还未有反应,倒是玉芙惊讶出声,她忙问道,“你是怎么办事的!瑄贵妃怎么会知道是我们下的毒,你可知要是被发现,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玉芙。”阮苏荷打断了她的话,只这一声,像是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与平日唯唯诺诺的她丝毫不一样。 玉芙得到指令,便不再发言。随后阮苏荷示意罗世安说下去。 “是。”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道,“娘娘多虑了,瑄贵妃并未发现我们在长乐宫下毒之事。只是如今您怀有身孕,怕是瑄贵妃看不下去,来主动害您的。” “哦?”阮苏荷来了兴趣,那双眼睛此刻通透得很,仿佛把什么都看穿,让人不敢靠近,“瑄贵妃面上与本宫素来交好,就为着本宫怀孕,突然就错了主意,来加害本宫吗?” “回禀娘娘,奴才听的真真儿的,婧婕妤说了此事不能被陛下发现,瑄贵妃也说她现在执掌六宫,凭什么事她都能化解,谅您也不敢奈她何。况且奴才也不敢欺骗娘娘啊!” 阮苏荷向后靠了靠,接过玉芙端来的奶茶,弯起嘴角道:“瞧你吓得,本宫也没说你骗本宫不是?怎的自己还说起来了,你是本宫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正因如此,本宫才将你安插到长乐宫,这些时日来,本宫也未曾亏待过你。” “是!”罗世安颤颤巍巍地回应着,“娘娘大恩大德,奴才感恩不尽,所以听到消息连忙回来禀告娘娘了。” 阮苏荷晃着手中的奶茶,脸上云淡风轻,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小安子,你忠心是好,可是你这样火急火燎的跑回华阳宫,可知道会给本宫造成多大的困扰吗?” 罗世安显然有点懵,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知道消息后赶忙回来禀告,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只知道自家主子喜怒无常,不可忤逆分毫,还是继续俯身道:“是,都怪奴才,都是奴才的错!还请娘娘宽恕!” “所以本宫不能再留着你了,本宫精心谋划的事情,怎么可能毁在你一个太监手里。”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玉芙手起刀落,一刀捅进罗世安的心脏,便就看着他直挺挺地倒在了人面前。 阮苏荷率先弯起嘴角,像是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并不惊讶,只是摆了摆手,玉芙便唤人将罗世安的尸体抬了下去。 第70章 察觉 阮苏荷理了理衣袖,并未因死了一个太监而有过多的情绪,反而生出了几分讥讽之意,“就这么让他死了,当真便宜他了。” “可不是吗?”玉芙正在擦拭那把刀刃,“这个小安子,虽说很忠心,但也太笨了些,就这样跑回来,瑄贵妃定会起疑,说不定发现了都未可知。” “是啊。”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不屑地看过去,和缓道,“瑄贵妃自己放出的消息,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可惜这招不太高明。” 玉芙笑了笑,将干净的匕首重新放回衣襟内,为阮苏荷斟茶倒水,“哪里能瞒得过娘娘呢?若是瑄贵妃咬死这件事是我们做的,我们也大可将昭妃娘娘推出去,左右她也是不得宠的,陛下也不会在她身上下什么功夫。” “不急。”她的眼神变得遥远,嘴角挑过一抹讥笑,“如今该在的敌人都不在了,也唯有一个瑄贵妃在我之上了,岂不是好对付得很?” “说得正是,咱们阮家这么多年为陛下尽心尽力,凭什么一直都被沉家压一头,奴婢心里不舒服!况且老爷这么多年悉心教导您,您与萧公子……马上都要有了好结果,却为着沉家要选自己人入宫,老爷也是不得已,这才将您送入宫中。” 阮苏荷接过茶杯的手顿了顿,“恐怕我与陆言便就是有缘无分的,错过心爱的人,一味为了利益被送入皇宫内,也是我这一生的命。” 尽管她的嗓音那样的和善,可她面孔上的嫌恶与不耐烦却明显在加剧。 “是了,只是还好还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可是……” 还未等玉芙再说话,只听外面唱和道:“陛下驾到——” 二人忙对视了一眼,阮苏荷扶着玉芙的手起身,却被容浔接过,“你有着身子,这些礼仪便能免则免吧。” “多谢陛下。”阮苏荷被容浔牵着来到榻上,见人眼底一片温柔惬意,便问道,“陛下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可说来臣妾一同听听。” 容浔的眉眼透着无尽的喜悦,“眼下最欣喜的就是你的身孕,哪里能有事和你比?想来也快五个月了吧?” “是啊。”阮苏荷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欣慰道,“太医说臣妾的预产期在明年的四月左右,刚好是舒适的天气,也很适合臣妾生产呢。” 看着阮苏荷唇角微扬,容浔觉得她的笑容如同江南的春雨一般,醉人而煽情,雨丝透过烟雨巷,丝丝地困在他心上,有些痒,也有些柔,舒适得让他陶醉。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如同我们的孩子一样,带有希望。” “是啊,臣妾也很是期待呢。”阮苏荷脸上笑意盈盈,脸上的愉悦之意似要从嘴唇边的梨涡溢出来一般,与方才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陛下不去看看皇贵妃娘娘吗?听说她病了许久,像是疯魔了一般。”阮苏荷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压在容浔心底最在意的问题,也是宛姝最不敢触碰的。 别人不敢碰,甚至绕过。可她不同,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未曾爱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所拥有的,都是她竭尽全力算来的。 包括这个孩子。 她当然可以毫不在意地向他的内心戳刀子,她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闻言,容浔蹙了蹙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又无法责怪眼前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可人儿,于是便道:“近乡情更怯,眼下朕也没有想好怎么去见她,先让她把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还是在意皇贵妃娘娘的,只是依臣妾看,皇贵妃也是一时头热,才会指使兰良媛去做不明智之事,可陛下想想,这些事到底是兰良媛一人做下的,且也已经身死,没有口供,也没有证据指向就是皇贵妃所为,若只是你们二人闹了别扭,臣妾只觉可惜。” 阮苏荷虽不知那日在含元殿二人说了什么,但她显然看出容浔对慕妤的不舍之情,不然也不会拖了这么久都未对她有惩罚之意。 只是近日她知晓了宛姝察觉到朱砂之毒,不如趁机再添一把火,让皇贵妃挡在她的面前,去分散些宛姝的注意力,这样自己才能更好的去做其他事情。 “罢了,朕心中自有分晓,你且好好休养就是。”容浔眸色一暗,语气也不由得冷淡了些。 “是,臣妾说错话了,陛下别生气。臣妾也只是为您和瑄贵妃娘娘着想,臣妾不想您那么忧心,也不想瑄贵妃那么累。”阮苏荷拉住容浔的衣袖,双眸像是染了层水雾般,楚楚动人。 看着眼前人最拿手的这副模样,容浔立刻便心软了,他缓笑道:“属你最贴心,朕知道你没有恶意,你也无须想太多,待会儿带你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就是。” 看着容浔并未因此事生气,阮苏荷立马堆笑道:“是,臣妾多谢陛下,有陛下陪着臣妾,臣妾便什么都不怕了。” “说起来,你如今为婕妤,又怀着身子,和月儿一同住着华阳宫怕也是不方便。朕明日命人将颐华宫打扰出来,这个月中或是下月你便就搬进去吧。” 阮苏荷点了点头,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丝得意,但从旁人看来,却依旧是那副柔情似水的神情,“是,只是和月姐姐住在一块儿都惯了,平常能陪着姐姐聊天儿说话儿。” 一连几天,容浔都宿在了阮苏荷殿中,后宫中也没有发生什么能掀起波澜的事情,这一下让宛姝犯了难, 她咬了咬嘴唇,向潇月投来一个哀怨的眼神,“难道是那太监并没有回去禀告他主子?亦或是他主子……” 潇月点了点头,忽然静了下来,“或是猜到了姐姐在引她,并没有将计就计。” 宛姝一瞬间来了兴趣,她突然对这个对手颇有感觉,“月儿,你来猜猜会是谁。她似乎知晓我的为人,也很了解我,知道我的处事风格。” 潇月垂眸,仔细地想了想,目光显然有些黯淡,“姐姐,如今你在明处的敌人只有皇贵妃一人,可她也是自身难保,没有精力再来与你周旋这些。可眼下这个敌人在暗处,又与你有些交情,我便有些害怕,她若真想害你,我们当真是防不胜防。” 第71章 留意 因着皇贵妃病重不见人,凤仪宫的宫门自宛姝生辰那日起便就紧紧关闭,没有打开过。所以后宫宫嫔们也理所应当的不用去拜见皇贵妃,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当属长乐宫的那一位。 这日,宫嫔们齐聚长乐宫内,向这位瑄贵妃道喜祝贺。 宛姝坐在正殿之上,看着下面如花一般的脸庞,不由得想到了几年前刚刚入宫的自己,也是想,这般坐在慕容氏之下,紧张而又惶恐。 “算算今儿个都已经入了腊月,敏婕妤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吧?”宛姝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阮苏荷身上。 “是。”阮苏荷应道,在宛姝面前,她永远都是这副谨小慎微的神态,不敢有一丝反抗。 “本宫已经命人将颐华宫打扫出来,你这两日有空就搬进去吧,你如今有着身孕,应该居一宫主位,还和婧婕妤一起住着华阳宫,倒是本宫委屈你了,实在是本宫想得不周到。” 听着宛姝说出这段话,阮苏荷唇角一勾,黯淡的眼眸也清澈起来,“臣妾不委屈,臣妾和月姐姐住在一块儿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伴儿,臣妾就这样冒然走了,还怕月姐姐孤单呢。” 闻言,潇月温婉一笑,笑意却未进眼底,举止虽娴雅却带着几分疏离感,“是了,与妹妹同住这么些年,当真是有感情的。只是我也不想委屈了妹妹,待妹妹搬去颐华宫后,时常想着回来看看姐姐就是了。” “那是自然。”阮苏荷眯起眼睛,眼中闪着光芒,“别说回到华阳宫看姐姐了,待妹妹顺利生产后,定要认姐姐为义母。” 潇月笑笑,并未将人的话听进心里,勉强敷衍道:“璟翊能有玩伴,我这个做母妃的自然是开心的。所以妹妹可要安心养胎,到时候要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 听到皇子二字,阮苏荷含羞的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旁人似是已经习惯,只觉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随后宛姝目光落在澄婕妤的身上,关心道:“和嘉公主可还好?” 澄婕妤的眸子微微眯起,提起和嘉,眼底一片温柔惬意,徐徐道:“多谢贵妃关心,和嘉很好,只是刚到重华宫时哭了两日,如今已经全然习惯了。” 宛姝点点头,“那便好,骤然离开生母,小孩子闹闹脾气也是有的。只是眼下皇贵妃这个身体,显然也照顾不了公主,还望姐姐多多费心就是。” “是,虽然臣妾从未生养过,但待和嘉当真是尽心尽力,还请娘娘放心。” “姐姐说笑了,本宫既将和嘉交给你,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随后宛姝又循例问了问新人的近况,了解后宫的情况,尽贵妃的职责之后,便就以身子乏了为由,让大家各自回宫。 只是昭妃却留了下来。 宛姝也准备起身的动作被昭妃留下的身影而打断,她看向昭妃,缓缓问道:“姐姐可有话要说?” 昭妃点了点头,“说来惭愧,臣妾的确有一事要与娘娘禀告。” 宛姝的指尖悄悄一顿,“姐姐说就是了,曾经是同住的关系,哪里需要如此生分呢?” “是。”随后昭妃唤过自己的侍女,从她的手中接过一小包东西,紧接着缓慢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些红色粉末。 “臣妾昨日在自己的宫内发现了此物,因着时间紧迫,所以并没有召太医来查看,正巧着今早要来长乐宫请安,便想着先拿给娘娘一观。” 宛姝黛眉轻挑,神色淡然悠闲,她浅笑道:“昭姐姐不必担心,此物不是朱砂或是什么有毒的东西,是本宫差人送到六宫的红枣粉。正如姐姐所说,因着时间紧迫,还有一些未送到各个宫中,只先挑些送到位份高的娘娘宫中,所以本宫还未完全告知,竟让姐姐忧心了。” 话出,昭妃紧张的神色和缓了些,觉得自己闹了个乌龙,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原来是这样,想来是臣妾未经检查,让娘娘见笑了。”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也是我未及时告知六宫,只是想着如今位份低微的良媛贵人还未收到,本想等到她们收到再一起告知的,实在是本宫想得不周了。” 得知了真相后,昭妃的眉宇间显然舒缓了些,随后将那包红枣粉又重新包好交给侍女,起身道:“是臣妾唐突了,娘娘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臣妾先告退了。” 宛姝点点头,嘱咐道:“棠音,好生送昭妃娘娘出去。” “是。”随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棠音缓缓搀扶着昭妃走出了长乐宫。 昭妃走过,清如也扶着宛姝回到寝殿内,宛姝坐回榻上,目光显然有些清愁。 清如看出宛姝心中所想,淡淡道:“娘娘是不是在想,不是昭妃娘娘,那就只能是她了?” 宛姝没有回应,眉眼甚是清冷,只觉得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穿过重重的躯体,缓慢浸入她的心底。 “昭妃如此坦诚,肯将没来由地红枣粉递给我看,就说明她绝不是下朱砂之人。可是…我也不愿相信是她。” 说话间,棠音从殿外进来,她的眼神与宛姝交换了下,郑重道:“奴婢送昭妃出宫门,与她交谈了几句,看来昭妃娘娘对朱砂之事实在是不知,娘娘可以放心了。” “放心?还早呢。”宛姝嗤笑了一声,手指不由自主地敲打着桌案,如同她现在复杂的内心,“敏婕妤呢,华阳宫那儿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棠音摇了摇头,“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如今放眼宫中,只有这两位娘娘有机会陷害您,所以您将红枣粉各放入他们宫中以做试探。昭妃娘娘如此坦诚,定是没有嫌疑,可娘娘也不能因敏婕妤那边未呈给您看而疑心,她是沉大人挑选的人,不会有错。” 宛姝清冷如月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亮光,“就是因为家世的原因,我太过于信任她,这才险些酿成大祸。不过眼下看来她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也无心理会她,你们几个还是多寻朱砂的下毒之处就是。” “是。”棠音与清如异口同声,随后纷纷退出了寝殿, 宛姝不由得裹紧了外袍,寒意来袭,她却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拂,茶壶茶盏落地即碎,将殿外的二人吓了个正着。 第72章 朱砂 月光像银幕一般顺着木窗洒进了殿内,清如换了一盏蜡烛,让光线看得亮了些。 容浔今晚宿在了长乐宫,两个人凑在灯下各看各的书,一时间都没说话,气氛显得静谧而暧昧。 容浔率先合上了书,转身吹灭了一盏,随后夺过宛姝手中的书,温声道:“很晚了,小心伤了眼睛。” 宛姝笑道:“这算什么,陛下自己不想看了就强迫臣妾也不要看了,就算是一国之君也别这么欺负臣妾吧。” 容浔并未搭话,而是拉着宛姝起身,扶着人坐在镜子前,为人一一摘着头上的发饰,宛姝心里一惊,连忙按下容浔的手,“让清如她们做就是。” “无妨。”容浔笑了笑,随后拿开宛姝挡住他的手,继续为人摘,伸手将手指缓缓插进她的发丝,一时间那三千青丝瞬间垂落在腰间。 宛姝从镜中看着容浔,不由得笑道:“陛下今儿个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朕近日了解到民间有此说法,丈夫会为妻子梳洗她的发丝,说是可以增进二人的感情,朕便不信。” “原来陛下还信这些。”宛姝毫不掩饰地打趣起来他,“如何?如今亲自做了,可觉得是真的吗?” 容浔理了理宛姝的发丝,随后弯腰贴近了些人,嘴唇沿着宛姝的脸颊摩挲着,一路碾转到她的耳边。 宛姝瞬间觉得有些酥痒,气息缠在耳间,想躲开的一瞬间却被容浔环住了腰身。 正当宛姝想起身回应这个拥抱时,她看到不远处棠音在殿外难堪的脸色,宛姝悚然一惊,平静的脸庞上掠过一抹凝重。 宛姝瞬间推开容浔,示意棠音说。 棠音连忙走进正殿,肃声道:“启禀陛下和娘娘,华阳宫不好了。” “怎么了?”容浔遥遥望去,眉头不禁蹙起。 “刚刚婧婕妤身边的花楹来报,说是敏婕妤食用了朱砂,现下腹痛难耐,太医正在把脉呢!” “什么?”二人皆是一惊,立刻传了李安衡备轿,走出宫外之时,宛姝与棠音交换了眼神,棠音会意,连忙向锦绣宫的方向跑去。 到达华阳宫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只有潇月和几个侍女守在身旁,还有一个眼生的太医。 容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阮苏荷身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陛下…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床榻上的阮苏荷纤细而羸弱,那委屈的双眸更是让人我见犹怜。 “说什么傻话,朕马上传章华来为你医治。” “不必了。”阮苏荷伸手拉住容浔的衣角,缓声道,“臣妾觉得自己已经无碍了,不必再麻烦章太医漏夜前来,况且章太医如今正在医治皇贵妃娘娘,若冒然请来,臣妾心中实在难安。” “敏婕妤。”宛姝走上前,看着人苍白的脸颊,关心道,“本宫听说你是中了朱砂之毒,好好的宫内为何会有朱砂?若当真损伤了身子,定要排出余毒才是,不可忽视。” 看到宛姝前来,阮苏荷的眼神惊恐了一瞬,她的身躯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却被容浔看在了眼里。 “怎么了?瑄贵妃说得不无道理,你自己的身体更要自己注意才是。” “陛下…”阮苏荷的眼眸中仿佛在蕴含着世界最粘稠的恶意与仇恨,“臣妾只是想不通,毒明明就是瑄贵妃您下的,为何现在还装作不清楚一样来质问臣妾。” 话落,宛姝的身子一颤,她预料到了此事,却还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声音干哑着问:“敏婕妤,凡事都要讲一个证据。你也看到了,本宫是和陛下一同到的,且之前也未曾来过华阳宫,你怎么能说是本宫下的毒?” 宛姝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攥住,剧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她万万没想到,阮苏荷竟真的选择了与她背道而驰。 阮苏荷的表情也有些许疑惑,她看向一旁的容浔,见他蹙起眉头,显然有些不高兴,于是惺惺道:“瑄贵妃怎能不知?臣妾清楚地记得,是那日你遣了清如姑娘来臣妾殿内,说是寻到了一些红枣粉来赠予臣妾。只怪臣妾太相信您,竟真的信了那是红枣粉!臣妾今日放入饮食中,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枣粉,而是朱砂!瑄贵妃,您当真想至臣妾与臣妾的孩子于死地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宛姝极力思考着,她的确将于朱砂相似的红枣粉赠予了敏婕妤和昭妃,然而只是想试探他们二人的反应,之前昭妃如此坦然地告诉了宛姝此事,宛姝便知道她没有了嫌疑。 只是……宛姝美丽的双眸凝视着阮苏荷,她当真好高明的手段,自顾自地将红枣粉换成了朱砂,演了一出将计就计! 容浔显然脸色不太好看,却也知道不能仅凭阮苏荷的一面之词就定人的罪,于是看向宛姝道:“瑄贵妃,敏婕妤说得可是真的?” 宛姝看向容浔,虽知道他怀疑她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她的心却还是疼了一瞬,“回陛下,臣妾的确是将红枣粉赠予了敏婕妤,可臣妾拿的的的确确是红枣粉,不存在什么朱砂。” 听到此话,阮苏荷猛然一睁,神情痛苦道:“瑄贵妃此言是何意?难道还能是臣妾自己服用了朱砂吗,贵妃害了臣妾不要紧,可臣妾的孩子到底无辜,贵妃不该对臣妾的孩子痛下杀手!还好臣妾所食不多,不然臣妾当真无颜再面对陛下了。” 宛姝听到她这样说,顿时有些慌乱无措,然而宛姝的表情正中阮苏荷的下怀,她继续柔弱道:“陛下若不信,那些粉末如今还在宫内的小厨房放着呢,臣妾当真不知道瑄贵妃的心思,竟如此以假乱真,欺骗臣妾是红枣粉。” 容浔偏过头,唤来了李安衡:“去小厨房将剩余的粉末拿来。” 阮苏荷眼神有些困惑道:“陛下是不相信臣妾所言吗?臣妾没有欺骗陛下的理由。” 容浔压下心中的不快,忍耐道:“朕不是不信你,只是兹事体大,总得细细查来才是,别冤枉了瑄贵妃。” 宛姝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阮苏荷既已下定决心将计就计,又怎么可能留着那些红枣粉,自然是已全部换成了朱砂,来营造自己的受害者身份。 宛姝觉得荒唐至极,不禁冷哼了两声。 第73章 反击 李安衡速度倒是快,不出一会儿便捧着那包粉末回来了。 容浔刚想开口,却发现并未宣章华过来,阮苏荷看出容浔心中所想,便道:“陛下,这位太医是臣妾一直用着的,眼下已是深夜,若再宣太医前来怕是会惊动太后,不如就让他一看吧。” 话落,那名眼生的太医赶忙上前一步,跪在了容浔面前,朗声道:“微臣萧陆言参见陛下,参见瑄贵妃。” 容浔点了点头,肃声道:“也好,左右留着这包东西也丢不了,明日再拿给章华一观就是。你且说说这包放着究竟是不是朱砂?” 萧陆言看了一眼阮苏荷,随后接过那包粉末,细细查看起来,又抬手捻了一些放在手心。 宛姝看在眼里,根本不抱希望,她知道这名太医定是阮苏荷的人,怎么可能会帮着她说话。且不说这包粉末是朱砂,就算不是,他也会把白的说成黑的。 片刻,萧陆言重新包好,递给李安衡后,恭敬道:“回陛下,微臣已查看过,确定此物为朱砂无误!” 话出,阮苏荷和容浔的目光皆落在宛姝的身上,若是眼神能杀人,恐怕此刻的宛姝早已是千疮百孔。 “瑄贵妃,你怎么说?”容浔此刻发出的声音极为不稳,就像在空气中刻画出的斑驳笔触。 宛姝抬眸对上容浔的目光,坚定道:“臣妾未做过就是未做过。陛下仔细想想,若臣妾当真想害敏婕妤,又为何遣清如送来,岂非太过于显眼?” 阮苏荷根本不想让宛姝有任何辩解的机会,继续道:“就算显眼又如何,臣妾对娘娘本就毫无防备,这次是臣妾与孩儿幸运,捡回了一条命,若臣妾再多食些,贵妃娘娘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臣妾了,谁还会再细查这些呢?” 宛姝握紧了拳头,所有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迫自己压抑住,只觉得自己痛苦到极致又无处发泄。 容浔望着宛姝的神情,目光似乎不曾离开她分毫,他又一字一字问道:“朕只问你,可有做过?” “臣妾没有。” 见宛姝回答的如此坚决,容浔显然更偏向宛姝些,可阮苏荷岂能让宛姝轻易逃过,她赶忙在容浔开口之前说道:“陛下…瑄贵妃已然是存了要害臣妾的心思,臣妾与孩儿的命好苦,若不是萧太医救了臣妾,恐怕臣妾已经…已经不在了…” “苏荷,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不要口口声声说着是瑄贵妃害了你。” 阮苏荷开口还未言,只见昭妃缓缓踏入了殿内,容浔淡淡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昭妃向容浔掬了一礼,目光深沉道:“臣妾帮着瑄贵妃协理六宫,听说敏婕妤身体抱恙,臣妾也合该来看看。” 因着阮苏荷躺在床榻上,不方便起身行礼,便就只是向昭妃恭敬地点了点头,“臣妾参见昭妃娘娘,臣妾不方便起身,还望娘娘体谅。” “都是小节,况且你还有着身子。”昭妃显然不想与她周旋太多,说完便立刻看向容浔,意味深长道,“陛下,臣妾方才在殿外,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还请陛下恕臣妾无礼之罪。” “无妨。”容浔摆了摆手,似有些疲倦,“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是。”昭妃不动声色地留意了一眼身旁的阮苏荷,虽然昭妃常年无宠,但为着是老人和是二皇子的生母,所以在宫中还是有着地位,看着她如此严肃的模样,阮苏荷心下有些紧张起来。 “说来陛下有所不知,臣妾也曾收到过瑄贵妃所赠予的红枣粉,且第二日臣妾说给瑄贵妃听,也知晓贵妃是要发放六宫的,因着数量有限,所以先发到了臣妾和婧婕妤、敏婕妤这些位份较高的宫内,至于那些位份低微的,则等第二批到了再陆续发放。” 听着昭妃此话,阮苏荷的心凉了几分,只觉得昭妃的双眸里闪烁着某种令她恐惧且偏执的危险。 “而且关于各个宫内怎么发放,发放多少,此事也是臣妾与贵妃商议过的,所以瑄贵妃怎么可能会将红枣粉换成朱砂送给敏婕妤呢?瑄贵妃心系六宫,却被有心之人利用,想想以后贵妃又该如何治理后宫?以后的食物或衣物,贵妃想到此事,又该如何发放?” 昭妃的一段话,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阮苏荷的心脏,狠狠地穿透进来。划在肌肤上,叫人有些战栗。 闻言,宛姝连忙起身,跪在容浔面前,委屈道:“臣妾知道,方才的情景无论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不会相信,可此事臣妾当真没有做过,臣妾与敏婕妤素来无冤无仇,平日更是不常走动,怎敢出手害她?至于朱砂,臣妾不知从何而来,还请陛下明察!” 话落,宛姝的眼神看向阮苏荷,那目光似要将她活活剥了一般。阮苏荷也未想到,仅仅过了片刻,宛姝便卸下伪装,强势摧毁一切障碍。 容浔忙扶起宛姝,森冷的眉眼也略有些缓和,“朕没有疑过你,若你说自己没有做过,朕便相信你没有做过,只是敏婕妤对朱砂之事言之凿凿,朕要弄清到底是谁所为。” 宛姝勾起唇角,知道机会来了,于是目光沉下,“陛下,为了自证臣妾的清白,还请陛下搜查长乐宫,看长乐宫上下究竟有没有朱砂,也好让敏婕妤安心才是。” 听到宛姝要搜宫,阮苏荷的表情瞬间僵住,她再也装不住平时的柔弱可怜,脸上阴云密布。 “陛下…”阮苏荷假意抬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声音颤抖道,“既然有昭妃娘娘作证,臣妾自然是相信瑄贵妃的,只是朱砂一事并非臣妾强词夺理,实在是太过于害怕才冤枉了贵妃,还望娘娘恕罪。” 宛姝笑了笑,语气冷淡,却字字诛心,“本宫明白此事涉及朱砂,定要重视起来,所以搜宫是为了还本宫清白,同时也是为了让敏婕妤安心才是。” 对上宛姝的目光,阮苏荷瞬间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宛姝会主动提出搜宫,宛姝自己查不到长乐宫内的朱砂毒,所以借容浔之手,光明正大地搜查。 想到这,阮苏荷垂下眼眸,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唇边一抹讥笑。 第74章 眉目 “好。”容浔应道,同时唤来了李安衡,“既然瑄贵妃为了自证清白,主动提出搜宫,且事情也出在瑄贵妃身上,便就主查长乐宫。” “是,那旁的地方?”李安衡谨慎道。 “旁的地方也要派得力的人去搜查,但不要惊动太多人,寻个借口就是。” “是。” 李安衡退下后,阮苏荷在床榻上当真是坐立难安,宛姝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可她的惊恐却马上就要从心底钻出来一般。 昭妃的出现打乱了阮苏荷的所有计划,她敢确定,若没有昭妃的这番证词,容浔不会如此相信宛姝,到那时她再添油加醋一些,说不定容浔一气之下将宛姝禁足也未可知。 都是昭妃! 想到这,阮苏荷凛冽的目光看向了昭妃,好似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住。 趁着李安衡还未回来,阮苏荷向一旁的萧陆言使了眼色,示意人赶快走,如今的情形只能是能保一人是一人,若是一个不注意再让旁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便是有九条命都救不回来了。 而此刻的几人的注意力都在李安衡搜宫的消息上,一个小太医走了根本不会吸引他们的目光,看着萧陆言顺利离开了殿内,阮苏荷也长舒了一口气。 殿外自有玉芙接应,只要离开了殿内,一切便就好说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李安衡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华阳宫偏殿内,看着李安衡神情很是不好,容浔急忙问道:“如何?” “回陛下,长乐宫上下并未查出朱砂或可疑的东西。但…” “有话就快回,别啰啰嗦嗦的。”容浔的长睫落下淡淡的阴鸷,声音几乎听不出喜怒。 “是,奴才带人将长乐宫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并未查出任何,只有一事,在查完寝殿后,不小心碰到了贵妃娘娘的妆奁,所以台上的一小瓶东西便被碰倒了,洒了一些出来,奴才见流出来的颜色不对,只好先拿来给陛下看。” “什么颜色?为何会不对!”宛姝显然着急了些,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阮苏荷竟会将朱砂放入她的玫瑰露中,怪不得她当时怎么查都查不到根源,焉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贵妃娘娘,玫瑰露的颜色为粉红色,说来也是奴才之前陪着陛下去凤仪宫时听皇贵妃提起过,这才知晓。而娘娘的这瓶为红色,所以奴才觉得不对,便拿了过来。” 宛姝盯着那瓶玫瑰露,她的记忆追溯到了从前,想起那个岁月静好的夏天,阮苏荷笑着对她说,“娘娘有所不知,这玫瑰露的颜色便是越红越好,像臣妾这种粉红色的,乃是次品,想来陛下当真是待娘娘极好,最好的东西也只给娘娘用。” 宛姝对此并没在意,只是淡然道:“你若喜欢,拿去用就是了,左右我也没用出什么差别。” “那是娘娘用得少,这东西必得是长时间用才能出现效果呢。” 想到这,宛姝不由得自嘲了一声,那时的她入宫也没多久,不会知晓玫瑰露到底是什么颜色,而自己第一次用的时候,就已经是被她下了毒的。 宛姝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眼里闪着寒冰,喃喃道:“本宫却不知,还以为就是这个颜色,长久以往的敷在脸上,想来也会伤了本宫……” “来人!太医呢!”容浔此刻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在长乐宫下毒已然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而萧陆言早已离开了殿内。 李安衡环顾了一圈,“回皇上,并未见萧太医的身影。” 容浔眼底透着一丝狠戾,“朕还未发话,他胆敢擅自离职?且去太医院寻他,杖责三十!” 听到此话,阮苏荷像发疯一般,连忙道:“是臣妾让萧太医回去的,陛下要罚就罚臣妾吧!萧太医当真无辜!” 容浔皱眉,显然听不进去她的话,宛姝在旁默默道:“陛下消消气,臣妾已派人去太医院寻了江太医过来,眼下已是深夜,章太医年岁渐大,怕是不方便。江太医还年轻,手脚倒是轻快,想来也快到了。” 容浔应了一声,看着眼前如此理解人的宛姝,眼底便和缓了些。 不一会儿,江思渡便赶到了华阳宫,双膝跪地准备行礼,却被容浔打断,“不必了,你且去看看那瓶玫瑰露里是否掺了朱砂。” 江思渡一惊,接过玫瑰露的手也不由得一颤,他细细闻了闻此味道,随后又严谨地检查了一番,郑重道:“回禀陛下,此瓶里的确掺了朱砂。” 话落,宛姝险些晕过去,容浔定了定神,又道:“你再来诊一诊瑄贵妃,看她体内是否有毒。” “是。”江思渡放下玫瑰露,恭敬走到宛姝面前,为其诊脉,思忖片刻道,“回禀陛下,娘娘体内确有其毒。” 随后江思渡拿出一枚银针,又道:“微臣口说无凭,现将此针扎在娘娘手臂上,若银针发黑,便证明娘娘体内有毒。” “好。” 得到容浔的应允,江思渡便看向了宛姝,“娘娘,得罪了。”随后缓缓将银针推进宛姝的手臂内。 宛姝忍着疼痛,看向阮苏荷,见她低头沉默不语,似要将自己的脸埋没在黑暗中,明明近在咫尺,宛姝却看不清她的神色。 等了一会儿,江思渡便将银针缓缓取出,银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黑,一瞬间容浔暴怒,只听一声将身边的茶杯挥落在地。 阮苏荷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起身,跪在容浔面前,哭喊道:“陛下!是臣妾冤枉了贵妃娘娘,原来娘娘与臣妾都是这朱砂之毒的受害者,臣妾恳请陛下一定要彻查,到底是谁敢对臣妾与贵妃娘娘下此毒手!” 宛姝收回手臂,冷冷地看着阮苏荷演戏,只觉她可怕得很。或许从她入宫开始,所有的和善与依附,都是靠她一步步演出来的。 想到这,宛姝不禁打了个冷颤,所有的信任在那一刻被捏得粉碎。 第75章 龙凤 “你先起来,身为后宫嫔妃,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容浔轻掀眼皮,觑了一眼阮苏荷。 玉芙连忙过来将阮苏荷扶起,看到容浔神色不对,故意道:“小主快起来吧,如今您有着身子呢,切勿大喜大悲,否则是对胎儿不好。” 闻言,阮苏荷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故作委屈道:“是了,臣妾还要为这腹中胎儿着想。” 昭妃瞥了一眼阮苏荷,弯月一般的眉一挑,扬声道:“陛下,事到如今定要彻查此事才好,如今他想伤害的不单单只有敏婕妤,更是大鄞的贵妃,还好今日是诊出来了,若再晚些时日,瑄贵妃出了什么意外,臣妾想想都后怕。” 听着昭妃此话,阮苏荷连忙应和,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是啊陛下,臣妾事小,可贵妃娘娘千金之躯怎可有一丝损伤,还请陛下彻查!还臣妾与瑄贵妃一个安心!” 宛姝在一旁冷眼瞧着,只觉得阮苏荷做作得可怕,明明是她一手策划,却在这里贼喊捉贼。彻查?查什么,如今罪魁祸首就在这里,想来就算容浔将后宫翻了个底朝天都不会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既然借了容浔的手查到了长乐宫的下毒之处,宛姝也算颇有收获,也不愿继续在这里与人耗费时间,于是改口道:“启禀陛下,这原是后宫事宜,本不该由陛下来询问此事,实在是臣妾的失职。只是如今臣妾与敏婕妤的毒都已被发现,想来事情也已经好查很多,且已是深夜,不便再惊动六宫,还请陛下交由臣妾彻查,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阮苏荷抬起双眸,尽管那双眼眸里全是算计与计谋,却还是努力装出天真的样子来。如今她与宛姝撕破了脸,怎能接受此事由宛姝接手,那样她便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贵妃娘娘日理万机,臣妾实在是担心您的身子…” “敏婕妤怀着身子,更不宜操劳。何况今晚一事已经让敏婕妤情绪波动过大了,若你的身子再出什么问题,本宫实在是罪孽深重。”阮苏荷话还未说完,便立刻被宛姝打断。 “臣妾也觉得瑄贵妃所言有理,既然已经查出了下毒之处,便扔了也就是了,身子慢慢调养就是,臣妾也会在旁协助瑄贵妃,还请陛下放心。” 听到二人都这样说,容浔也不好驳了二人的面子,平和道:“后宫之事全权交由你,朕很放心。只是你的身子定要让江太医好好调养,不得出一丝差错。” “是。”江思渡立刻上前应声,“还好此人下毒的量不多,未伤及到娘娘根本,待微臣用些补药,再让娘娘休养半月,想来就无碍了。” 昭妃点点头,随后关切道:“已经很晚了,还请陛下回紫宸殿歇息吧。” “好。”容浔应了声,拍了拍宛姝的肩膀,“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朕明日再去看你。”随后起身走出了华阳宫。 容浔踏出宫门时,却忽地停住了脚步,目光沉沉的看着身后的华阳宫。 “陛下…?”李安衡也不由得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 他的双眸深不见底,沉声道,“明日带人也查一查此事,记住,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是,奴才明白。” 空荡的殿内只剩下宛姝、昭妃与阮苏荷三个。昭妃嘱咐了几句后便与宛姝一同离开,宛姝似乎有些逃避,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如今的阮苏荷。 二人离开后,阮苏荷的目光立刻变得阴森寒冷,低沉道:“闹了这么一出儿,没想到该解决的没解决,反倒让她借我的手查出了玫瑰露!” 玉芙走到人身边为人揉着太阳穴,语气平淡道:“小主别急,就算查到她也不能如何,总归那东西她已经用了几年了,就算要调理,也是需要时间的。” 阮苏荷冰冷孤傲的表情仿佛没有焦距,深谙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叹道:“事到如今,我也别无他求,只要能让我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就好。” “是。”说到这个孩子,玉芙的表情也温和了些,“小主绝世容光,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帅气的皇子呢。” 阮苏荷笑了笑,似乎只有这个孩子才能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笑容,随后继续问道:“陆言呢,他可安全?” “小主放心吧,奴婢方才已经将萧公子安全送到了太医院,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只见玉芙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为难道,“只是小主这样做岂非太过冒险,将萧公子送入宫内来当太医,奴婢着实为您捏了一把汗。” “那又如何?”阮苏荷满不在乎道,“左右我也根本不想入宫,更不爱陛下!只想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如今我能见到他便就是开心事,何乐而不为呢?” “是,奴婢只是担心您。” 时间一直持续到了次年四月,闲花淡春,月明星稀,阮苏荷的妊娠之期已到,颐华宫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划破了皇宫内的寂静。 此刻宛姝正于长乐宫内看书,只见清如忙不迭地跑进正殿,急匆匆道:“娘娘,生了生了!” 宛姝心不在焉地合上了书,忙问道:“如何?” “是龙凤胎,陛下欢喜得不得了,正从紫宸殿向颐华宫赶呢,娘娘也快些过去吧。” 听到龙凤胎三字,宛姝不由得脸色一变,却还是压制住内心的落寞,将书卷放到一旁,与清如来到了颐华宫内。 此刻的阮苏荷正靠在榻上,由于刚刚生产过的原因,脸色变得愈加惨白,本就将她白皙的脸映着更无血色,仿佛下一秒便会消散。 宛姝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循例查看过后,面无表情道:“可起了名字了?” “起了。”阮苏荷眼神柔情似水,看着孩子的目光满是爱意,“皇子起名为璟祯,公主为和安。” 宛姝应了一声,随后将孩子重新交给乳母,感叹道,“都是好名字,可见陛下对璟祯的期望。敏婕妤,你诞下龙凤胎,可为是大鄞的功臣。” 第76章 端倪 阮苏荷望着眼前的宛姝,端庄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可宛姝越是这样,阮苏荷内心便越是得意。 如今宫中最尊贵的瑄贵妃,却也不得不来恭喜她,虽是假意,却也足够让她内心窃喜许多。 “说来惭愧,臣妾刚刚生产,也不知道抚养皇子的不易,若是璟祯能像三殿下那样天资聪颖就好了,这样臣妾便就不用费什么心思了。” 话上虽然是谦虚,可明里暗里皆是得意,宛姝何尝看不出来,她看着阮苏荷,勉强笑道:“这有何难,若敏婕妤觉得吃力,大可送到东宫去,让嬷嬷们抚养就是了。” 阮苏荷一怔,即刻恢复如常,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多谢贵妃娘娘体恤臣妾,只是还不麻烦嬷嬷们了,臣妾身为婕妤,自是可以亲自抚养的。” “说起来苏荷已平安生产,这双生子的功劳不可不赏。”容浔突然道,“传旨,颐华宫婕妤阮氏诞育双生子有功,晋为昭仪,于皇子公主满月行册封礼。” 话落,阮苏荷得意的神情又增添了些,只是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神,看不出来人心里实际所想,她盈盈道:“臣妾多谢陛下。” “你是功臣,自然不必谢朕。”随后容浔的目光看向宛姝,“苏荷晋封之事便就由你全权负责。” “是,臣妾必定尽心尽力。” 容浔离开后,夏初的晚风吹进殿内,一瞬间觉得夜晚如此美好,可殿内的二人却没有心思去享受晚风带来的惬意。 沉默了许久,宛姝率先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苏荷嘴角含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瑄贵妃当真不是明知故问吗?事情都摆到眼前了,你却还要来问为什么?” 宛姝看着阮苏荷那双极美的眼眸,依旧不解道:“从你入宫起,本宫处处提拔你,也从未苛待于你,所以本宫自认问心无愧。” 话毕,阮苏荷突然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般,她对上宛姝的目光,不闪不避,“贵妃娘娘当真是好无辜啊,觉得自己的一点小恩小惠,便就能收买人心,放心的把这辈子都交给你了吗?” “实话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入宫,都是因为你!”她脸上带着笑意,却充满了不屑与攻击,“就因为你轻描淡写一句话,说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入宫,便将我的一辈子都毁了,入宫面对陌生的一切,乃至一个我不爱的人,你让我如何能不恨你。” 宛姝听着,眼神惊讶了一瞬,全然不知在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可宛姝却还是鼓足气势,继续道:“你若不想入宫,大可告诉阮大人前来告知家父,我自然不会逼迫你。就算你入宫后不情不愿,也可以告诉我,我定会尽全力来弥补你,你这样在背后陷害,便就能解决问题吗?” 一滴眼泪将落未落地缀在阮苏荷的眼尾上,看上去有一种楚楚可怜,却又倔强的美,“说?贵妃娘娘说得好轻松,你要我如何去说!我父亲一直以来在你父亲手下当差,若冒然回绝,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官职,家父又岂会因为我而去冒这样的险!当然,我忘了,如今沉家已经是正三品官职了,哪里会体会到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不易呢?” 宛姝看向她,那双平静的眼睛下面藏着的,是极端到疯癫的情绪,像是海面上深不可测的漩涡,“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但如今这件事你坦白告诉我了,我不会装作不知道。你陷害我在先,且我也查出了你下在长乐宫的毒,若你这次诚心,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对陛下那边也有得交差,不会供出你,如何?” 阮苏荷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瞪着宛姝,从牙缝里愤恨的挤出一句,“娘娘真是仁慈,我是没有你那样好的心肠,能够如此坦诚,你大可前去告知陛下,是我陷害的你。可你也别忘了,我刚刚诞下了双生子,如今的我,是五殿下和二公主的生母!陛下不会杀我的!” 她面目阴狠,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宛姝,更显得阴险妩媚。 闻言,宛姝不禁冷笑道:“我本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你如此不识抬举,竟还有脸提起你的孩子?” 听到宛姝这样说,阮苏荷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她猜到宛姝定是知晓了什么事,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我…我怎么不能提?那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可以提!” “阮苏荷。”宛姝叫着她的名字,却让她硬生生打了个冷颤,仿佛是在地狱般叫她一般,宛姝看着她的神情,只觉好笑,“你以为你能将你做的事瞒天过海吗,你与萧陆言的苟且之事,当真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知道了?”听到萧陆言的名字,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她顿时变得担惊受怕,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对她所彰显的娇柔之美来说,似乎显得很不合时宜。 “你是觉得我查不到?”宛姝冷笑一声,涂着牛血红蔻丹扶在了腮边,衬得脸颊更加白皙,“起初在你有孕时我就怀疑过,后宫如今是我管理着,想要查一下内务府的记档和你的月信,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是那时我还不知是你下毒,疑心过后便也就没了下文,直到那日在华阳宫我看见萧陆言。” 听着宛姝一字一字,阮苏荷那张娇柔的脸上逐渐扭曲起来,心头窜出莫名的凉意,试探道:“你把他怎么了?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说着,阮苏荷瞬间起身,想要问清楚。抓着宛姝的袖口不放手,一遍又一遍地向她确认。 清如哪里会由得阮苏荷这样胡闹下去,一把上去拽开了她的手,直接将她推倒在地。 “啊!”阮苏荷痛得惊呼出声,刚刚生产完不久的她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推搡,可她全然不在意,只盯着宛姝让她回答方才的话。 第77章 交易 “你放心,我怎么舍得杀了他。”宛姝的嘴角缓缓勾起,肆意地绽放着充满攻击性的美,“你以为他会那么顺利回到太医院吗?那日玉芙将萧陆言送到太医院时,我便让清如带了人将他捆回了长乐宫。不妨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盼的人,早就已经招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可能!”阮苏荷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心脏,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你休想诈我!他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招了,那也定是屈打成招,根本做不得数!” “是吗?”夜被拉得漫长,宛姝突然能感受到此时的惬意了,她缓缓启唇道,“那我不妨来说说我所知道的,我知道你安排罗世安在长乐宫之事,只为探听我的消息;知道你与萧陆言为了相见,买通了太医院的关系,将他安排进宫,就是为了方便你们幽会;还知道你所诞下的双生子,根本就不是你和陛下所生!” “你住嘴!”阮苏荷浑身都在发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打湿了额前的几缕头发,贴在了脸颊上面。她望着宛姝的神色那样的惊慌失措,面色苍白,踉跄地朝宛姝移去,“求求你…放过他…你怎么对我都好,但求你放过他…” 宛姝只是望着她,眸中藏着疑惑的情绪,却缓缓问道:“你当真对他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是…”阮苏荷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与他相识相伴多年,若不是要入宫,我定会嫁与他。后来我骤然入宫,彼此都接受不了,为了能一解相思之苦,只能出此下策。瑄贵妃,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求你…求你能放过他,好不好……” 宛姝眯起双眸,沉声道:“好,那我问你,除了你在长乐宫下毒之事,可还做过别的事?” 阮苏荷连忙摇头,她的唇瓣有些抖,“没了,我原也不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想着…让你身子受损,延迟有孕而已,并非真的想害你啊!” 宛姝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她,锐利的目光似要像生出爪牙,就在阮苏荷觉得宛姝一定会原谅她时,只听宛姝缓缓道,“要我放过他,可以,但你要做一件事,若是成功了,自然好商量。” “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阮苏荷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只觉得有活路可出,便什么都会应允。 “我要你去和陛下说,你产后身子虚亏,又因服用了朱砂导致气虚体弱,实在是没有精力抚养五皇子与二公主,只能交由我来抚养。” 话落,阮苏荷瞬间觉得犹如五雷轰顶般,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变得一片冰凉,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刚冒死生下的孩子,还未尽一尽母子情分,就要被迫分离。 看着阮苏荷沉默,宛姝继续道:“敏昭仪,我这是在帮你。你若将孩子留在身边,将来东窗事发,我便是神仙也难保你的,不如现在送到我身边抚养,任谁也不会想到的。” 阮苏荷抬眸,她那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她深知宛姝哪里会有这么好心,不过是借着这套说辞将皇子留在她身边而已,这样她身边便就有了璟琰璟翊与璟祯三个皇子,用来巩固她的地位,便是再好不过的。 阮苏荷的心被狠狠揪起,恨道:“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怎么能…能提出这种要求……” 宛姝不以为意,坦然道:“你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你们阮府随便抱来一个孩子就能称作阮家人的地方。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发现,可不仅仅只有你一人活不成,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命数,敏昭仪,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些。” 阮苏荷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疼痛,冷汗浸湿了后背,明明身体已经很难受了,可内心却还是要接受这样的消息。 过了许久,最终阮苏荷犹豫道:“我只求你,护这两个孩子一世周全…这是我与他,唯一的念想了…” “这个自然,我定会当成我自己的孩子般。”随后宛姝又像想到什么般,开口道,“至于萧陆言,我虽饶他一命,却也不能留他在宫内了,我会让人送他出宫,你们二人,终归是有缘无份的,你也尽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阮苏荷惨笑一声,只觉得自己从入宫到现在的一切,竟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宛姝没有再理会她,起身的瞬间只淡淡道:“明日待你身子好些,便去与陛下说明此事罢,我给你的最后期限是后日,若我一直未等到我想要的消息,那萧陆言的命,你便是知道的。他是否能活,全在于你。” “……”阮苏荷想叫住她,张嘴却是暗哑的气声。她想伸手去拽宛姝的裙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她绝望而无助地瞪大了眼睛,流着两行泪,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宛姝一步步走出颐华宫。 宛姝离开后,阮苏荷眸中的情绪翻腾起来,最终化为一声笑。里面是无奈、自嘲、讥讽、沉默与悲哀。 偌大的颐华宫内,在昏暗的烛光下,只有阮苏荷一人,她渐渐瘫倒在地,眼里涌出无声的泪水。 第78章 无声 夜色在悄然间褪去,天边渐渐变亮,霞光扫过暗淡的天际,带来了一丝光亮和希望。阮苏荷在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睛,红肿的双眼似乎在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想平日如此擅长伪装的她,竟会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 她唤来玉芙,柔声道:“安儿和璟祯呢?” 玉芙捧来一杯热茶,见到阮苏荷眼下的乌青,叹道:“在偏殿睡着呢。” “带我去看看。”阮苏荷用力起身,搭着玉芙的手缓缓走到了偏殿。 她看着眼前熟睡的两个小人儿,睫毛不由得微微颤抖,亮晶晶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下来,又被她及时擦拭。“为我梳妆吧,我要去见陛下。” 话出,玉芙的手指顿了顿,她试探道:“娘娘当真要把五殿下与二公主送给瑄贵妃抚养吗?” 听到玉芙这样问,仿佛灵魂深处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阮苏荷呵斥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要我眼睁睁地去看着陆言去死吗!瑄贵妃说得对,这样做可以帮我保全他与这两个孩子。若我不送到瑄贵妃那里,陆言是第一个死,而她同样也不会放过我,光是朱砂之毒一事咬住我,你以为我还能在这里衣食无忧吗?” 玉芙一惊,显然没料到阮苏荷的情绪会这么激动,她连忙俯身,悄声道:“娘娘既已考虑好,那奴婢就不再过问了,奴婢只是心疼娘娘...” “有空心疼,还不如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双生子马上就要为瑄贵妃所有了,我便是什么都没有的了。”阮苏荷抬手摸了摸和安的脸颊,语气充满了柔和,“和安的眼睛和他长得真像...” 玉芙也抬眼瞧了瞧,“说来女儿都是像父亲多一些的,娘娘多看看公主,也会想到萧公子的。” 话落,阮苏荷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玉芙并没有将阮苏荷惨白的脸颊完全遮上,只是抹了一些口脂,让人看着病弱中又带了几分精气神,尽显柔情无限。 阮苏荷移步到紫宸殿,见容浔是似乎刚下朝不久,她眉间松动,盈盈道:“臣妾参见陛下。” 容浔被声音惊动,神色懒懒地望过去,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担忧道:“快起,你昨日刚刚生产完,怎么今儿个就出门了,小心受了风再伤了身子。” 炽热的目光落在阮苏荷的身上,她依然保持唇角的微笑,鼓足了勇气道:“臣妾就是为此来找陛下的。” 容浔眉心微动,示意道:“有何事,你且说来就是。” 随后阮苏荷坐在榻上,细腻光滑的肌肤泛着病态的白,虚弱道:“臣妾...臣妾身子不好,生产之后身子更是亏虚,实在是没有精力与体力去抚养璟祯与和安。” 容浔望向他,眼眸里带着些温热的情意,可阮苏荷知道,他的笑意从未达过眼底,温柔也不过是他的表象。况且自己…也从未奢求过容浔会爱上她。 “朕明白,只是璟祯与和安到底是你的孩子,若你没有精力抚养,放到东宫让嬷嬷们去抚养就是了,你只需定期去看看,尽一尽母子情分。” “陛下!”此时的阮苏荷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煎熬,但想到生死不明的萧陆言,还是咬咬牙,“交给嬷嬷们臣妾还是不放心,况且东宫距离臣妾的颐华宫也甚是遥远,臣妾心中难安!” 容浔挑了挑眉,眼前人的意思他早已猜到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 “臣妾在心中择好了人选,还请陛下应允臣妾将璟祯与和安交由瑄贵妃抚养,娘娘的长乐宫与颐华宫颇为相近,臣妾闲暇时可去看看。且娘娘有养育三殿下的经验,交给娘娘,臣妾很是放心。” 话落,阮苏荷垂下眸子,轻颤着纤长浓黑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浮起的情绪,美好却又脆弱。她只祈求她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不再奢望其他。 “你可当真?”容浔走近了她几分,试探道,“那可是你的孩子,你竟肯将他们交由旁人抚养。” 容浔的话像是让她跌落冰冷的湖水中,四肢乏力,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又如何能告知他真相呢,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臣妾本不忍心,可瑄贵妃不是旁人,她是大鄞的贵妃!若能由她抚养双生子,臣妾很放心,还请陛下允准!” 容浔并未回话,整个紫宸殿便开始了沉默,像是一场无声的斗争。 “罢了。”容浔的声音传来,似是含着一声无奈,本是极好听的声音,可此刻听来却宛如匕首一般扎在心上,“若你觉得抚养她们吃力,就由你吧。璟祯倒是可以交由瑄贵妃抚养,只是如今她也要打理后宫事宜,怕是腾不出太多时间教养两个孩子,至于和安,便就交给婧婕妤吧。” “是,臣妾多谢陛下,待臣妾回去定会养好身子...”话还未说完,巨大的伤痛让她眼前一黑,像是头顶落下的雷声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正殿内。 “苏荷——” “娘娘!” 阮苏荷已经无从去听,只是喃喃着:“璟祯..和安..” 第79章 习惯 阮苏荷再醒来时,已经被挪回了颐华宫,她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像是想到什么般,大喊大叫道:“玉芙!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娘娘...”玉芙慌慌张张地从殿外进来,试图安慰着眼前的人,“娘娘别急,五殿下和二公主没事的,刚刚长乐宫已经派人来接了...” 她的眼神隐忍又克制,眼睛已经通红,却还是掩盖不住那滔天的伤痛,忍不住大叫道:“他们凭什么接走我的孩子!凭什么!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娘娘!”玉芙连忙上前扶住阮苏荷,不知该如何缓解她现在崩溃的情绪,悄声道,“您刚刚在紫宸殿晕倒了,是陛下派人送您回来的,五殿下方才也被长乐宫的人接去了,陛下不放心,也跟着去看了看。想来这会儿已经在回颐华宫的路上了,您千万不能让陛下看见你这副模样啊,否则便是前功尽弃了。” 玉芙的话如同一把重锤,把阮苏荷敲得猝不及防,她慢慢收敛自己崩溃的情绪,不由得叹道:“真是没想到,我从入宫起,就要在瑄贵妃身边谨小慎微,我原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伪装,若是哪日彻底和她撕破了脸,便就可以做回自己了。可没想到,到了眼下这个情况,却依旧要装,装得平和,装得大度,当真是…身不由己。” 话落,她深深地苦笑了一声。 玉芙的神色也慢慢沉了下去,“娘娘,别灰心,日子有得熬,您与瑄贵妃来日方长着呢。” 说话间,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袭来,阮苏荷马上压制住内心那复杂的情感,换上那副讨好的面容,柔声道:“陛下回来了。” 容浔大步流星,坐在床榻上,双手扳过她的肩膀,仔细确认无事这才放心,担忧道:“觉得怎么样?怎么好好的说着话呢,竟突然晕倒了。” 阮苏荷浅笑道:“陛下瞧,臣妾可没有诓骗您,因着之前的事儿,臣妾的身子便是经不起折腾的。对了,刚刚听玉芙说,长乐宫已经派人来接璟祯了,他可还好?” 如今的她哪里还能在意的了自己的身子如何,满心满意都牵挂着自己的孩子,不禁连忙问道。 “很好,瑄贵妃有养育孩子的经验,况且璟琰那么出色,也是瑄贵妃教导有方。只是她是你挑选的人,怎么如今倒不放心起来了?” 闻言,阮苏荷连忙垂下眼眸,怕会暴露自己内心所想,调整好这才道:“臣妾哪里会有不放心之说,只是母亲牵挂孩子,人之常情罢了。要不是臣妾身子实在不好,也不会麻烦贵妃娘娘的。” 容浔微微挑眉,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哪里是麻烦,你性子温和,不喜争宠,瑄贵妃私下里也和朕夸赞你,所以你不必有负担。要是实在想念,常常去长乐宫探望就是了。” 阮苏荷不由得在心里嗤笑,说得好听,他到底是最在意瑄贵妃的。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便就如此心安理得的交给旁人抚养,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她多一个皇子傍身,便就多一分登上后位的可能。 心里这样想,可嘴上却还是挑着好听的说,“是,改日等臣妾身子好些,便亲自去长乐宫向贵妃娘娘道谢。” 容浔点点头,阮苏荷看向他,只觉得他冷漠又多情,便偏过头不再看他,只装做是已经疲累,双眸波澜静谧。 容浔自然能看出人想表达什么,便道:“不久就是你的册封礼了,你好好养着身子。” “是。”阮苏荷柔柔应了一声,随后看着容浔起身离开,目光平静,“臣妾恭送陛下。” 初春的风波便以五皇子璟祯被接到长乐宫后结束了。 阮苏荷在颐华宫郁郁寡欢,册封礼也是草草了事,宫嫔们只是好奇,为何敏昭仪喜得龙凤这样好的消息,她自己却如何都欣喜不起来,还肯将双生子交给瑄贵妃和婧婕妤去抚养。 只是再如何好奇,各中缘由便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一转眼便又到了七月,炎热潮湿的感觉扑面而来,伴随着蝉虫在枝头鸣起,皇宫内也迎来了属于它热烈的盛夏。 “姝儿。” 循声望去,一年轻男子在前,明黄的衣衫,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一直没有得出空来陪你走走,想着你身子养得差不多,便与你一同来赏景。”随后容浔上前执了宛姝玉手。 闻言,宛姝玉容漾起连连笑意,“说得正是,只是陛下心怀天下,臣妾只好甘愿受些委屈了。” 容浔望向宛姝,执着人的手又紧了三分,打趣道:“爱妃此言差矣,既然是心怀天下,那你便也是这天下的一部分,怎能说是委屈呢?” “陛下这是在挑臣妾的理呢。”宛姝作势恼道,“只是而今臣妾有璟琰和璟祯,只是这皇子之事,便也算是国事,那就勉强信了陛下的心怀天下之说吧。” 容浔被宛姝的模样逗笑,顺手摘下一支桃花,插于宛姝发丝上,赞叹道,“甚美。”随后继续道,“有一事确实要与你说。” 宛姝扶了扶鬓边的桃花,“陛下有何事?” “再过两月便又到秋日了,也是三年一次的殿选,朕登基也不过才五年,也本不想铺张浪费,所以殿选之事,能省则省吧。” 宛姝眉心蹙了蹙,思忖片刻才道:“此事原也不难办,只是陛下上次就并未大办,只选了敏昭仪和兰良媛入宫,这次若还是只从世家挑选,恐怕太后那边会有意见。” 容浔应了一声,眯起眸子道:“太后是为了后宫子嗣考虑,朕倒是也理解,待朕见到太后自会和她老人家说清楚,你且斟酌着办就是。” “是。”宛姝轻抬眼眸,“想来时间竟已过得这么久了,不知不觉又到殿选的时候了。” 宛姝话里透着深深的落寞之意,容浔笑道:“左右后宫是你打理着,你若不愿,到时候尽管敷衍朕就是了。” 第80章 危险 “原来在陛下心里,臣妾是这种人,臣妾可不依呢。”宛姝眼角微挑,娇嗔道,“天地可见,臣妾可并未做过任何敷衍陛下的事情。只是殿选一事,臣妾着实有些不愿。” “就算有再多的人入宫,你也是最尊贵的贵妃。” 话落,容浔望向宛姝,眼中的情意不言而喻。 说来也奇怪,他对宛姝的情感,从来都是细水长流一般,并未多轰轰烈烈。只觉得从她入宫以来,有她在的时候,总能让容浔感受到舒心与清净。 不知不觉间,宛姝已经在容浔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只要看见那双漂亮的双眸,所有情绪仿佛都沉淀了,只余下平静和淡然。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似乎可以通过对方的眼睛,窥探到彼此的灵魂。 说话间,二人已走出了御花园,李安衡忙不迭地跨步而来,恭敬道:“启禀圣上,顾大人在紫宸殿求见,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好。”容浔应道,随后看向宛姝,“朕先去殿中议事,你若想逛便就留在这儿,不想逛可去偏殿休息,晚上朕陪你用膳。” 宛姝点了点头,“陛下快去吧,不必担忧臣妾,臣妾等您。” 容浔抬手,抚了抚宛姝的脸颊,深邃的眼眸浮现出少有的笑意,随后便离开了御花园。 宛姝重新打量起周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随后搭上清如的手道:“再逛逛吧,左右天气好,回宫也是闷着。” 清如笑道:“娘娘原先是最爱逛的了,以前夏日都躲在宫内不出来,如今倒肯出来了。” “你这妮子,越发油嘴滑舌了,小心我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不敢了不敢了。”清如咯咯笑着,“如今成贵妃娘娘了,反倒小气起来了。” 宛姝刚想说话,却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脚下微顿,似在犹豫。 清如看出了宛姝的意思,于是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人也正向这边走来,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儿臣见过瑄娘娘。” 正是二皇子璟羽,或是偶然,或是凑巧,又或是故意,宛姝无从去想,只是淡淡道:“起来吧,二殿下不必多礼。” “是。”璟羽起身,他的声音有些寡淡,又带着一点点鼻音,整个人显得更加谨慎。 让宛姝想起来上次见到璟羽还是两年前,只是两年时间,眼前的人仿佛变得越加从容淡定了。 “本宫也许久未见二殿下,上次见面有些匆忙,不知二殿下可否有时间,陪本宫叙叙旧?” 璟羽抬眸,探究的目光对上了宛姝的眼睛,“瑄娘娘盛情邀请,儿臣岂敢不从。” 宛姝淡然一笑,随后便与人来到了御花园中的亭台,二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有些不自在,可有着周围的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珠翠在旁,让二人的内心都舒缓不少。 “本宫记得上次见你,你似乎才八九岁的样子,不过两年时间,便如此成熟稳重了。” 璟羽微微颔首,谦虚道:“儿臣不敢承受瑄娘娘如此赞叹,不过都是每日循规蹈矩罢了。” 看着眼前过分懂事的璟羽,宛姝实在不清楚一个不过才十余岁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样谨慎小心。 “本宫既然夸你,你便是当得起本宫的夸赞,二殿下不必谦虚。”宛姝尝试着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试探道,“如今功课可还累吗?说起来在上书房璟琰倒是没少麻烦你,那孩子便是没有你这样聪明的。” 璟羽笑了笑,可眼眸中却还是疏离而遥远,“瑄娘娘说笑,三弟很用功,也很聪明,就算有不熟悉的,便也是一点就通,想来也是遗传瑄娘娘的缘故。” 宛姝同样以微笑回应,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他哪里能当得起你这么高的夸赞,再聪明也不过是小孩子学的功课,而今只是功课,还未练骑射呢。若是他有你一半的用心,想来本宫以后也不用费什么心了。” “三弟天资聪颖,依儿臣之见,瑄娘娘定是可以放心的,况且父皇也对三弟委以重任,三弟定会不负众望。” 话落,宛姝的神色复杂了几分,这显然是话里有话,可看如今的情形,却只能装作听不懂道:“璟琰到底还小,不过才四岁而已,哪里能委以重任呢?二殿下此话,便是打趣你三弟了。” 璟羽那一双狭长的双眸微微上挑,看似慵懒随意,却字字入了宛姝的心,“儿臣此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眼下谁不知道,瑄娘娘可是要成为皇后的人,到那时三弟自然就是嫡子,到那时自然就是委以重任了。” 宛姝心下一沉,怎么也想不到这段话竟是在璟羽的口中说出来的,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立后此等大事便是前朝之事,不容许后宫议论。 璟羽这番话,显然是把宛姝推到了一个最危险的位置。 宛姝眸中仍映着惊愕,却还是压下想法,平淡道:“后宫不得干政,本宫深知这一点,以后这种事二殿下还是不要再说了,以免图生事端。” “瑄娘娘不知?”璟羽似乎是比宛姝还要惊愕,他的眼神带了些不可置信,“现在的前朝后宫都在议论此事,瑄娘娘怎会有不知之理,方才儿臣在此看见父皇匆匆离去,想来便是为了此事。” 宛姝吃了一惊,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后宫会议论此事,只是从未有人放在明面上来谈,宜妃何以会入了大理狱,就是因为她有了争夺后位之心。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容浔都容不下一个将野心摆在明面上的人。 听着璟羽此话,宛姝深知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前朝去,那些个大臣本就不看好宛姝,如今知道此等消息,更是不知要如何加以议论,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茫然失措。 “二殿下不必再说了,本宫是贵妃,皇后之位也不是本宫能触及得到的,还请二殿下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第81章 密谋 璟羽不以为意,继续道:“是儿臣多嘴,还请瑄娘娘饶恕儿臣无礼之罪。只是以儿臣看,瑄娘娘自然是坐得后位的…” “二殿下慎言!”璟羽话音还未落,连忙被宛姝打断,细密的汗珠慢慢渗在了额头,宛姝起身道,“本宫有些乏了,便就先回长乐宫歇息了,二殿下自便。” “是,儿臣恭送瑄娘娘。”嘴上这么说,可璟羽的眼神却在宛姝转身的那一霎那黯淡了下来,任谁也不知,这个只有十余岁的少年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回宫路上,宛姝一路都在想着璟羽为何要说那样的话,连脚下的障碍物都未曾看见,一个不小心便险些摔倒,还好清如及时扶住了人。 清如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宛姝,担忧道:“娘娘在想方才二殿下所言?” “如何能不想,你忘了宜妃是如何倒台的吗?光有澜泱以死告发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本宫当时放出了关于她对后位有觊觎之心的流言,这才让陛下一怒之下将她关进了大理狱。身为天子,对这些事情便是很敏感的,如今在这个节骨眼,竟有人放出了我定会登后位的传言,陛下又岂会容我!” 清如不禁也担心起来,她徐徐道:“可奴婢见陛下对您的神情,似乎并未对您有戒心,也许是我们多心了也未可知。” “不。”宛姝定了定神,眼底掠过幽然的神色,“这种事便是能早则早,防患于未然是最好不过的。璟羽方才说的话不无道理,陛下去紫宸殿显然是为了此事,还不知前朝那些个人会如何议论我,只是事情从我会不会登后位变成我定会登后位,一下就严重起来了。” “娘娘,您切莫自乱了阵脚啊。”清如的话将陷入思绪斗争的宛姝拉了回来。 宛姝神情逐渐淡然了些,她捻了捻指尖,“想想为何二璟羽会将这番话告之本宫?而且他如今也没有上朝议事,前朝之事他又怎么能得知?想来是故意说给本宫听的。” 清如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狐疑,“只是二殿下素来与您没有来往,怎会故意说给您听?” 宛姝冷笑了两声,“既然我们都想不清楚,那就必定是有人指使。” “指使?”清如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宛姝,“不会是颐华宫那位吧……” “想来不是,阮苏荷虽恨我,却从未在后位一事上阻止过我。你回去让小牧子去打听一下,看璟羽是否出入过凤仪宫。” “是。”清如应着,“娘娘是怀疑皇贵妃……可二殿下毕竟是昭妃的孩子,此事说不定与昭妃也有关系。” 宛姝眉峰微敛,眸中染着风云,“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坐视不理,若是璟羽当真去过凤仪宫,那我们便就陪凤仪宫那位,演一场好戏。” 顾敛离开紫宸殿时,容浔的脸色显然不是很好看,傅太后来到殿内,抬头就看见容浔那双幽冷的双眸,容浔连忙收回视线,走下来请安。 “儿子参见母后。”容浔走上前扶着太后,温声道,“母后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太后缓缓走到榻上,嘴角掀起一丝凉凉的笑意,若有所思道:“连哀家这个老婆子都听说了的事儿,皇帝在前朝,又岂会有不知的道理。” 容浔尴尬的笑笑,脸上多了些平日不曾有的温和,“都是宫内事儿,实在无须母后多费心,您只要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太后看着容浔,语气低沉漠然,“哀家知道,你是为了新后之选的事情,只是这立后人选出自后宫,哀家在后宫已经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了,倒是可以为皇帝解忧。” “儿子愿听母后一言。” 只听太后缓缓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哀家知道你喜欢慕妤那孩子,慕妤聪慧能干,模样漂亮,又是打在王府起就陪着你的人,你自然对她会多些喜爱。只是她上次利用兰良媛诬陷瑄贵妃一事,已然是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德行有亏的人,岂能登上皇后的宝座呢?” 容浔的目光肃然了些,尽管他知道这些丑陋不堪的真相,可当这些话从太后口中说出来时,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儿子知道。” “不,你不知道。”太后的双眸凌厉了些,“你若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为后位人选发愁,也不会为后宫所传出的流言分心了。” “儿子懂母后所言,只是瑄贵妃她,资历实在尚浅,儿子怕她做不好皇后这个位置。” 闻言,太后低笑了一声,她的容貌是极其明艳的,又因着从前一直为贵妃,身在高位,倒是养出了难得的雍容端庄,所以这一笑,不得不让容浔更多了几分谦逊。 “慕容氏倒是个适合做皇后的大家,可文锦呢?她所治理的后宫,哪日不是事情不断?哀家虽不理事多年,可这双眼睛,却还是能看得清的。” “母后说得是,只是立后一事不单单是后宫之事,更与前朝息息相关,儿子不得不慎重。” “你慎重些是好,可别学了先帝的优柔寡断就是。”谈到先帝,太后的脸色不禁泛起了忧愁,“哀家倒是没当过皇后,也不知道先帝到底有没有许哀家为后的心思。皇帝也年过三十了,哀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若是有立璟琰为储的心思,就早些立后,也免得夜长梦多。光是为了立后一事,后宫葬送的生命还少吗?” “况且今日哀家还听说,璟羽那孩子特意跑到了御花园去等瑄贵妃,璟羽从小心思颇深,就连昭妃都不懂他在想什么,可就是这样的人,却特意去寻了瑄贵妃去,不用哀家多说,皇帝你应该懂哀家是什么意思。” 听到璟羽的名字,容浔眉头一皱,意识到此事的不简单,连忙道:“顾敛前脚刚到紫宸殿来议事,后脚璟羽便寻了瑄贵妃去?” 太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得正是,璟羽是众皇子中年岁最大的,若他联合前朝的大臣生出了夺嫡之心,那后果便就是不堪设想了。” “当真是放肆!”容浔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强忍着怒气道,“儿子多谢母后告知,自会明白该如何处理。” 第82章 第一步 “皇帝能懂,那哀家便就没什么说的了。”随后缓缓起身,偏过头道,“只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皇后之位,除了家世与能力之外,更是皇帝的妻子,是要与皇帝相伴一生之人。不要再重蹈文锦的覆辙了,选一个你中意的人,慢慢走到你身边去罢。” 话毕,太后径直走出了殿内,可就是这样的一番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容浔平静的内心。 是啊,皇后之位,应该是自己所心爱之人才能登上的。可长久以来,他所接受的教育便都是在其位谋其事,皇后除了是一个身份外,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不可抗拒的责任。 选一个你中意的人...太后的话一直萦绕在容浔的耳旁,倒是让他无端想起了宛姝的模样。 太后搭着衾苑的手,慢慢走出了紫宸殿内,幽幽道:“你觉得哀家说得如何?” 衾苑笑道:“奴婢跟着太后这么多年了,倒是第一次见太后如此心系后宫之事,说白了太后是心疼陛下。” “哀家是心疼后宫。”太后的黛眉微微蹙起,“自从文锦被废后,便有一群人虎视眈眈,从最开始的宜妃起,又为着宜妃的事,墨昭仪自戕,宜妃又入了大理狱郁郁而终,如今又看着慕妤在凤仪宫一病不起,哀家当真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 听着太后的声音,衾苑仿佛也回到了那个时候,叹息道:“太后在这宫里一辈子了,自是见惯了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可小主子们正是有野心的时候呢,就让她们斗去吧。太后您啊,在恰当的时候出手帮一帮就是了。” 太后启唇,刚想说话,只见远处的身影正缓缓向这边走来。太后眯起眼睛,询问着:“那是?” 衾苑顺着太后的方向定神看了看,随后道:“回太后,那是瑄贵妃呢,这个方向是回长乐宫的路。” 太后点了点头,“那难怪。” 随着身影慢慢走近,宛姝走到太后身前,盈盈俯身道:“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祥瑞安康。”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素手微抬,宛姝起身后,太后看着她,只见她并未穿符合贵妃的服饰,也未戴花钗珠冠,整个人看上去素净得很,倒是更衬着宛姝清婉动人。 “既然碰见了,不如陪哀家走走吧,哀家也是好些时候未见到你了。” “是。”随后宛姝跟在太后身边,衾苑也识趣地退到了人身后,只有二人在前走着。 太后率先开口,问道:“方才见你从御花园的方向走来,可是去赏花了?” 宛姝点点头,“和陛下一同用了早膳后,便来到御花园赏景。只是前朝有事,陛下匆匆回了紫宸殿,臣妾本也想回宫,不料却遇见了二殿下,所以闲聊了几句。” 闻言,太后抬眸望了眼天色,徐徐道:“璟羽从小心思就深,若他说了什么话,你可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宛姝笑笑,“在臣妾眼里,二殿下不过才是个十余岁的孩子,自然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皇宫内的孩子,自然和宫外的孩子不一样。皇帝二十岁就开始亲政,二十五岁登基。而先帝更是十五岁起就开始处理朝政之事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小瞧这十余岁的孩子。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宛姝心下淡然,知道太后这是在告诫她,于是恭敬道:“臣妾明白太后的意思,以后定会谨慎行事,也不会被一些事情污了清听。” “如此便好,这样哀家也就放心了。” 宛姝浅笑,琢磨起心里的算盘,“臣妾也多谢太后教导,今日一见,只觉得臣妾和太后颇为有缘,不知太后可否将身上随便一物赐给臣妾,以便臣妾牢记今日之恩。” “那是自然,你有此心,哀家自然高兴。”太后看着宛姝,目光里多了几分打探,却还是将头上的发钗缓缓取下,随后又唤来衾苑,将人身上的荷包取来一同递给了宛姝,柔声道,“这枚发钗,还是哀家为宸妃时先帝所赐,自然意义不同,今日哀家将它赐予你。” 宛姝连忙双手接过那枚金钗,又命清如接了那枚荷包,恭谨道:“太后此心,臣妾定不辜负,定当时时牢记。”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长乐宫的门口,太后徐徐道:“去罢,哀家也回宫了。” 宛姝点点头,颇有为难的意思道:“虽然这句话由臣妾来说有些不妥,但还请太后有空时,去看看皇贵妃娘娘。” 太后显然没料到宛姝会说这样的话,纵使心里吃了一惊,可表面上还有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此话怎讲?” “皇贵妃娘娘也是可怜,之前一事想来也是皇贵妃糊涂,所以才一病不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皇贵妃定是也反思了。可陛下心里却一直怄着气,不肯踏入凤仪宫一步。”宛姝诚恳道,“所以臣妾斗胆恳求太后娘娘,若是您得了空,还请代替陛下去看望皇贵妃,这样也能一解相思之苦。臣妾想着,若是皇贵妃见了太后,心里定会也好受不少。” 听着宛姝这样说,太后收回那探究的目光,脸上也柔和了些,她不由得抬手拍了拍宛姝的肩膀,沉声道:“你能这么想,哀家当真没白疼你。只是哀家再如何做,终究也替代不了皇帝,解铃还须系铃人,哀家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怎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呢?若是陛下知道,心里也一定会感激太后您的。”宛姝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她知道太后最在乎的便就是六宫祥和平静,所以许多事情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思忖片刻,继续道,“更重要的是皇贵妃若是想开一点,想来身子也会慢慢好的,也能堵住前朝的那些悠悠之口。” “好,那哀家答应你,若哀家得了空,会去凤仪宫看看皇贵妃。”太后对上宛姝的目光,像是明白了什么。 “有太后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皇贵妃身子痊愈,臣妾也能安心打理后宫事宜,否则总归是惦记着。”随后宛姝后退两步,向太后俯身行礼,“那臣妾就先告退了,改日亲自到宁圣宫陪太后说话儿。” 第83章 断崖 转身踏入长乐宫的那一刻,宛姝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她偏向身边的清如,淡淡道:“去放些我在长街上被太后教导的消息。” 清如来不及询问原因,只得应了声,便连忙跑出了长乐宫。 次日,宛姝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神色看起来颇为平静,搭上棠音的手,缓缓向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棠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宛姝的脸色有些不好,却也不敢多问,忐忑地与人来到了凤仪宫。 往日热闹的凤仪宫内,此刻一个宫人也看不到,宛姝跨步而入,径直走向殿内,只见凌慕妤长身跪坐于案前,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执了檀香,在案上的摆着的香炉里轻轻拨弄,瞬间丝缕般的烟气悠悠上浮,直到进了宛姝的鼻腔。 可宛姝此刻倒是没心思去欣赏她做的这些功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正殿榻上,仿佛她才是这个宫内的女主人一般。 “听说你被太后训诫了?”慕妤却也只是轻掀了下眼皮,她织金的衣诀长长地铺展在身后,复杂的云纹在幽暗中隐约涌动着点点光辉。 宛姝压下心中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十分柔和,“你的消息倒是够快。” “因为是你,所以本宫总要多留意些。”话了,拨弄完的她被绿意扶起了身子。 宛姝看着她,她的身子似乎比之前好多了,似乎有了些力气,不再是以前那副病怏怏的样子。 “听到皇贵妃这样说,臣妾当真觉得荣幸,竟能被皇贵妃如此牵挂。” 慕妤也同样回应她的目光,走到她身边坐下,试探道:“所以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宛姝微微一笑,拿出了太后先前给她的香囊与发钗,放到了案上,平和道:“臣妾恭喜皇贵妃娘娘。” 慕妤眉头一凝,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本宫如今困在这凤仪宫内,何来恭喜一说?” “自然是恭喜皇贵妃得偿所愿了,不瞒娘娘说,这枚香囊是太后让臣妾送给您的,只希望你要时刻牢记太后之德。” “什么?” 慕妤显然有片刻的震惊,她凝视着宛姝的眼睛,想在宛姝的眼里试图寻找到那一丝惊慌与无助,来证明此时此刻她的泰然自若全是伪装。 可终究,什么也没发现。 慕妤深吸了一口气,不以为意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耍的什么把戏,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拿来一个香囊糊弄本宫的。” “臣妾岂敢。”宛姝对上慕妤的目光,二人的眼神就这样胶着着,宛姝慢慢开口,“此香囊是衾苑姑姑一针一针做的,若皇贵妃不信,大可去宁圣宫自行比对。” “而这枚金钗,更是太后为宸妃之时,先帝亲手所赐。如此贵重的东西,岂是臣妾可以伪造的?” 慕妤起身,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绿意,只见绿意也冲人点了点头,走过来在人耳旁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打听过了,太后的确去紫宸殿寻过陛下,回宫的路上也遇到了瑄贵妃,把香囊与金钗交给了她。想来是太后说动了陛下,不然瑄贵妃也不会来此。” “都可当真?” “自然,又或是因着此前二殿下之言,又有顾大人与我们里应外合,陛下肯定会将瑄贵妃厌恶了。” “如此,便证明我们此前所做皆没有白费。” “是,娘娘放心。” 主仆二人的谈话宛姝自然不会听到,只是她也无从去在意二人说了什么,从说服璟羽,到让她的家父寻找顾敛,再到三人一同坐实宛姝定会登上后位的消息,前朝后宫联手,当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只是这样好的局,千算万算未算到一个局外人的加入,那便是太后,她的到来无疑是轻松地将这盘棋推翻,甚至会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也不会有人知道,长街上的遇见,并不是偶然,而是宛姝等待许久,只为了在这场局里扮演好这个受害者的角色。 既然皇贵妃认为自己成功了,那便成功吧,宛姝既不想戳穿她,也不想和她坦白什么,宛姝所能做的,只需要陪她把这场戏演下去就是了。至于结局,便让上天决定吧。 片刻,慕妤重新回到榻上,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失宠许久,可常年累积下来的高傲自然不可磨灭,于是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端庄,想开口,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宛姝看出了慕妤的欲言又止,于是笑道:“既然礼物带到了,那臣妾先走了,皇贵妃定要养好身子才是,这样才不枉太后对你的期许。” 话落,窗外突然起风了,打的轩窗作响,慕妤厌烦地皱起了眉头,看向轩窗的目光也有些哀怨,“太后的期许?太后能有什么期许呢,不过都是将利益最大化而已。”话毕,她的目光重新对上宛姝,幽深道,“不过,就算本宫做不成皇后了,也一定要把你拉下水。” 听着慕妤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宛姝笑了笑,褪去了那温顺平和的外壳,沉声道:“咱们都是提着影戏人上场的,何苦要戳破这层纸呢?” “可惜本宫就是喜欢看你这副模样。”慕妤嗤笑了一声,“你以为陛下很喜欢你吗?你以为你成为贵妃,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果然,宛姝在心里暗暗道,一旦皇贵妃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又会变成先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倒也难怪,一个从小锦衣玉食,从一人之下的侧夫人再到尊贵的瑾妃娘娘,哪里又受过什么磨难呢?自然没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了。 只是这次,宛姝不会再心软。 想到这,宛姝在心里自嘲了一声,哪里是她心软,恐怕心软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吧? 从她用计谋害死叶昭灵,到与潇月不约而同的合谋,置宋魏二人于死地,再到三言两语就将宜妃送入大理狱,陛下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软。 似乎死去的,都是与他毫无关联的人。 可偏偏到了慕妤这儿,似乎种种都行不通了。宛姝心里有一瞬间的难受,像是她站在断崖边,投崖而下,却忘了抛出袖囊中的软玉剑。 宛姝不愿再想下去,及时抽回了思绪,不愿再与眼前的她纠缠下去,把香囊与她认为的太后所言的消息带到凤仪宫后,她的计划就完成了。 “是,臣妾自然知道,只是娘娘先前一病不起,臣妾代为管理罢了。眼下臣妾看娘娘大好,也很为娘娘开心呢。”宛姝笑意沉在眼底,神色倒是有些意味不明。 慕妤看着宛姝笑得云淡风轻,她内心只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知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慕妤刚想开口,却见宛姝起身,淡淡道:“那臣妾先告退了,等来日便来真正的道喜。” 第84章 团圆 盛夏的光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这个夏天似乎也发生了许多为人乐道的事情。比如本就不得陛下宠爱的二殿下璟羽,却又莫名其妙的被容浔禁了足。 对外只称做要对璟羽进行密闭式的教育,可各种缘由,便也只有容浔与璟羽知晓。 转眼便来到了中秋佳节,又是一年团圆的日子,容浔自然要在含元殿开设家宴,以贺团圆。只是今年不同的是,太后也会参加这场家宴,无形中倒给了六宫嫔妃们一些压力。 以往的家宴中,都是一些不得宠的妃子们难得见到陛下的时候,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满头珠翠,遍身罗绮,只为了陛下能够看一眼自己。 可今年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加入,宫嫔们可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虽是盛装打扮,却也不敢越了界去。 此刻慕妤正落于妆奁前,这几个月内,她紧闭凤仪宫的大门,任谁来都没见,同时也没有出去过,她有些害怕,害怕见到后宫内的那一张张脸庞,宁愿不去招惹。 可自从上次宛姝来过放下太后的金钗与香囊,没过几日后,太后又踏足宫内来看望她后,她逐渐开始接受后位不再是宛姝所属的,接受自己也没有被容浔所厌烦。于是今日,她打开了风钗宫的大门。 慕妤着了一件贵妃礼服,戴着花钗珠冠,头梳高髻,外面又套了一件织金银线六幅罗长裙。慕妤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绝美的脸颊上不由泛起了一丝忧愁,她喃喃道:“绿意,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娘娘您说什么呢,依奴婢看,娘娘和刚入王府的时候没差别。” “本宫入王府那年,才十五。一转眼,本宫已经二十九岁了。”慕妤轻叹了一声,随后正准备起身时,不料绿意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娘娘。”绿意拿过太后的那枚金钗,朗声道,“今日是娘娘时隔多月第一次出宫门,定要艳压群芳才好。不如奴婢为您簪上太后的这枚金钗吧,想来也能更衬身份些。” 慕妤思考片刻,最终点点头,由着绿意将那枚金钗插在了发髻上,随着慕妤起身的动作,那枚金钗上镶嵌的明珠跟着微微晃颤,灯光珠光交相映衬,好看极了。 绿意不禁赞叹道:“太后的东西,哪怕过去了这么久,也还是好看的。” “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慕妤搭上绿意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出了凤仪宫。 夜晚的含元殿美极了,殿中还有一座阁楼,站上去可以俯瞰大半个宫内的建筑,慕妤到达后,宫中陆陆续续的人也都到了,殿内飘出一阵阵女子的欢笑声,人影幢幢。 慕妤看过去,今日的妃嫔都是盛装打扮,虽也没有过分的满头珠翠,但也足够让人眼花缭乱了。 看到慕妤的到来,众人纷纷停止了嬉笑声,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子,虽好奇她怎会来,却还是不敢表露声色,只得行礼道:“臣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慕妤径直走向容浔身旁的座位,平淡道:“都起来吧。” “是。” 看着慕妤落座后,众人也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由方才的嬉笑声变为了窃窃私语。 “姐姐,你说皇贵妃称病,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人了,今日怎么盛装出席了。”沈攸宁坐在角落里,低头向一旁的滢嫔许幼宜疑惑道。 许幼宜瞟了一眼上座的慕妤,不屑道:“今日是中秋团圆,她肯定是知道今日再不来,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呗。只可惜之前她冤枉瑄贵妃一事还不算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好意思出来的。” “咳——” 一阵咳嗽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只见宛姝缓缓向这边走来。宛姝并未从正门进来,而是从偏门进,自是将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于是清如咳了两声示意二人不要再说了。 沈攸宁的脸唰一下变得绯红,连忙恭敬道:“嫔妾知罪。,不该擅自议论皇贵妃,还请娘娘恕罪。” 一旁的许幼宜虽不情不愿,却还是起身道:“求娘娘宽恕。” 宛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耳坠,扬一扬脸道:“今日是团圆之日,本宫可不重罚,但也要让你们二人长些记性。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喜欢议论旁人。” 沈攸宁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宛姝。 宛姝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待今日家宴结束后,你们就在自己宫内禁足三日罢,且抄录十本佛经,也该让你们静下心好好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沈攸宁的声音低下去,随后看向那张端庄优雅的脸,“请娘娘放心,嫔妾抄好后定会亲自送到长乐宫去。” 宛姝应了一声,看着许幼宜那张不服输的脸,静了片刻,默然道:“滢嫔不要想着让沈良媛替你抄写,你们二人的字本宫自会分辨。所以,定要你亲手抄写,本宫才可作罢。” 听着宛姝说出心中所想,许幼宜的脸色顿时难堪极了。但奈何宛姝位份为尊,她只好低声下气道:“贵妃娘娘多虑了,臣妾定会亲手抄写,再和沈良媛送到长乐宫内,亲手交给娘娘。” 宛姝笑道:“如此便好,能听到滢嫔的保证,那本宫也放心了。” 随后不等许幼宜回话,自顾自地走过二人身旁,坐在了第一个位置上。 昭妃看过去,悄声道:“方才见你在门口那里驻足了许久,可是滢嫔和沈良媛二人说了什么惹你不快?” “没有,姐姐多虑了。”宛姝轻轻一笑,“只是许久未见二人,说说话儿罢了。” 昭妃应声,嘱咐道:“那便好,只是我可提醒你,那滢嫔素来看你是不爽的,别再做些什么下三滥的事情,到时可就不好收拾了。” 宛姝婉声道:“多谢姐姐叮嘱,妹妹自会注意。看着时辰,陛下还没到吗?” 昭妃点点头,“听说是太后身子不佳,陛下亲自去宁圣宫接太后,想来也是路上耽搁了。”话落,昭妃的目光向身旁的人微微一凝,道,“今儿个皇贵妃也来了。” “是吗,如此便就真的是团圆了。”宛姝的声音极低,看向慕妤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打探。随后她目光上移,直到看到那枚金簪,她暗暗在心中笑了一声。 第85章 重新 慕妤对上宛姝的目光,正想开口时,只听到李安衡的唱和声,“陛下、太后娘娘驾到——” 慕妤收回视线,连忙起身,与下面的宫嫔一同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容浔搀扶着太后缓缓走到最上座,随后自己坐在了身旁的座位,才道:“都起来吧,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都可松泛些。” “是。” 众人纷纷起身,容浔这才注意到身前的慕妤,他目光微微一惊,显然是没料到今日慕妤也会来。几月不见,她的五官似沾了些憔悴,不如以往那么惊艳,可眉眼间还是藏着一股端庄之气。 “皇贵妃也来了。” 慕妤轻轻应了声,显得柔弱而破碎,“是,想着今日是中秋,也盼着能够见陛下一面。” 容浔点点头,随后宛姝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惊呼一声,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她。 宛姝看着慕妤,若有所思道:“今日是中秋佳节,皇贵妃娘娘真是费心思打扮了一番,就说娘娘今日戴的这枚金钗,看起来当真是华丽无比。” 说罢,慕妤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金钗,会心一笑道:“若瑄贵妃喜欢,本宫送你就是,只是要问问太后娘娘答不答允了。” “哦?”太后饮了一口茶后,细细望着慕妤头上的那枚金钗许久,方才道,“皇贵妃今日戴的这枚,哀家看着很是眼熟。” 此时的慕妤显然不知道太后是何意,只当是太后话里有话的在指点她,于是慕妤恭敬道:“是,臣妾定当不辜负太后之意,此次一病,臣妾也反思了许多。” 太后的神色稍稍有些复杂起来,看向慕妤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疑惑,片刻才道:“皇贵妃能反思,哀家倒是很欣慰,如今后宫中你位份最高,自是应当尽好皇贵妃之责。只是你方才说的不辜负哀家之意,哀家倒是不理解。” 还未等慕妤回话,宛姝突然道:“皇贵妃今日择的这枚金钗,倒是像极了太后当日赐予臣妾的那枚,只是臣妾大意,好端端地竟弄丢了,所以一直羞愧见于太后。” 话落,慕妤心一紧,她马上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那双清浅如画的眸子骤然一缩,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后将看向宛姝的目光移回慕妤身上,柔声道:“瑄贵妃丢失的金钗,却出现在了皇贵妃的头上,皇贵妃,你来告诉哀家是怎么一回事?” “臣妾...”皇贵妃咬紧了唇,眼眸一直闪动,不知是无措,还是慌乱,“回太后,这枚金钗是瑄贵妃那日来凤仪宫交给臣妾的,凤仪宫上下皆可作证。且臣妾身为皇贵妃,又怎会去偷拿瑄贵妃的东西,那便是一点气度都没有了罢!”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见慕妤出口辩解,宛姝也不甘示弱道:“太后娘娘,皇贵妃说的不无道理,她为皇贵妃,怎会拿了臣妾的东西呢?只是,臣妾也委屈,金钗是太后赐予臣妾的,臣妾怎会随随便便的交给旁人呢?皇贵妃此话,便是将臣妾置在不忠不孝之地了。” “本宫没有!瑄贵妃不要血口喷人!”慕妤显然有些激动,未大好的身子受了刺激,便止不住的咳了两声,“太后,陛下,臣妾并无说谎的理由,怪只怪太相信瑄贵妃,只以为是太后对臣妾的期盼之心,便一丝都没有怀疑。” “皇贵妃此言差矣。”说话的是澄婕妤,她缓缓起身,眸光清澈道,“皇贵妃先前做了什么,都当咱们不知道吗?如今却说是瑄贵妃陷害你,只可惜皇贵妃做过的亏心事太多,所言便是不能服众的!” 慕妤皱起眉头,肃声道:“澄婕妤,这是关于本宫与瑄贵妃之间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插嘴!” “您是皇贵妃不假,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存在,可您也不能剥夺咱们这些位份低微嫔妃的嘴!”澄婕妤早已记恨慕妤许久,这些话也已经憋了许多,正好趁着今日全都说出来,于是开始口不择言起来,“这些时日以来,后宫便只有瑄贵妃一人打理着,你紧闭凤仪宫的大门,对后宫之事不闻不问,你倒是悠闲了,可曾想过瑄贵妃和昭妃的感受?” 澄婕妤猛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当然,还有和嘉公主,因着你生病,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无暇理会,作为皇贵妃,作为一个母亲,当真是不称职!” “澄婕妤!”容浔出声制止了她,缓缓道,“你僭越了,怎可当众说皇贵妃。” “陛下,臣妾知道这些话若臣妾不说的话,就再也无人告诉陛下了。” “你说来就是。”太后低沉的声音传来,她无视容浔的脸色,平静道,“把你想说的统统说出来,哀家倒是想知道,后宫到底有什么不为所知的事情!” “是。”澄婕妤应了一声,随后恭谨道,“太后甚少管理后宫中事,有所不知,早在皇贵妃称病前,便就指使兰良媛污蔑瑄贵妃,后污蔑不成,还亲手葬送了兰良媛一条性命!这还不算,甚至臣妾刚入宫时,所怀的腹中之中小产,也皆是皇贵妃所为!” “什么?!”太后与容浔的脸色皆是一惊,若是之前的话都是开胃菜的话,那澄婕妤的这番话,便就是之后的正餐! 容浔炙热的目光落在慕妤身上,便道:“皇贵妃,澄婕妤说得可是真的?” 慕妤连忙摇头,脱口而出道:“陛下,宫中流言如沸,臣妾也不胜其扰,陛下又怎能当真?” “流言?皇贵妃当真觉得是流言吗?你所害的是臣妾的孩子,怎能是你一句流言就能敷衍了事的!”澄婕妤神色变了变,如蒙了寒霜一般,“若太后和陛下不信,臣妾有人证。” 太后蹙眉道:“是谁?” “柳嫔柳静婉!”澄婕妤一字一字道,“太后不知,柳嫔便就是昔日的舒妃,因害了云良媛的孩子被静慈皇后幽禁于流裳居,她便是最好的人证!” “不...不是这样的...”慕妤连忙起身,跪在太后和容浔面前,听着窗外风声呜咽,同时也苍凉了自己的内心,“柳嫔是大鄞的罪人!她说的话又岂能信?” 第86章 故人 “为何不能信?是皇贵妃心虚了吧,柳嫔被幽禁流裳居数年,早已是无欲无求。况且任何人都不得与她相见,更不存在串通谋害一说。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污蔑你,所以她的话便是最好的证词!” 慕妤只觉现在头痛得很,金钗一事还未解决,却又牵连到了澄婕妤早先的孩子,心下更觉凄凉。见和澄婕妤说不通,便看向容浔道:“陛下,柳嫔被幽禁,早已是与世隔绝的状态,她的身体状况我们也不得而知,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呢?” 容浔缓缓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似乎能看出他此刻烦躁的心绪。他静了片刻,便道:“李安衡,去传柳嫔过来。” 慕妤闻言,立刻跪倒在地,不觉清泪滂然,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笑与唇似乎都是凉的,轻声道:“陛下要传,便就是不相信臣妾了?” 容浔长叹一声:“朕信不信都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还澄婕妤一个真相。” 慕妤苍白的脸颊,恍惚地看向他。罢了,罢了...自己的心早已在那时就已经冷了,皇帝的绝情,她也不是第一次才体会到。 宛姝上前扶起还跪在地上的澄婕妤,装作无意一般道:“姐姐快起来,小心地上凉,待会儿柳嫔来了,一切便就真相大白了。” 看着宛姝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慕妤狠狠地瞪着她,咬得嘴唇都出了血,恨恨道:“此事与瑄贵妃无关,什么真相大白!真相便是本宫没有做过!” 宛姝被慕妤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立刻装出柔弱的样子,道:“是,臣妾失言,臣妾不该置喙此事,还请皇贵妃恕罪。” 见宛姝这副模样,容浔亦有不忍,呵斥道:“皇贵妃,你吓到她了。瑄贵妃也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慕妤自然见过宛姝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见到这副做作样子,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偏过头不再看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陛下,臣妾很是理解皇贵妃娘娘,就算她偷拿了太后赐予臣妾的金钗,想来也只是太想登上后位而已,陛下不必太过于动气。” 慕妤一瞬间愣住了,她心中猛烈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在她的心头,她来不及思考,起身走到宛姝的面前,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宛姝的脸上。 “啊!” 见皇贵妃此举动,众人都纷纷惊讶出声,而宛姝却因重心不稳一下栽倒在地。 “拉住她!”此刻容浔也起身怒吼道,“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出手打嫔妃,到底还有没有皇贵妃的样子!” 清如与绿意连忙将慕妤拉到了一旁,慕妤用力甩开二人的手,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新伤加上旧痛,痛得她只想逃离这里。 容浔赶忙来到宛姝身边,柔声道:“怎么样,痛不痛?” 宛姝依偎在容浔怀中,挑衅的眼神直直逼向慕妤,娇嗔道:“臣妾无碍,让陛下担心了,若是这样就能让皇贵妃解忧,那臣妾也不算白白挨了这个巴掌。” 容浔抬手揉了揉宛姝通红的脸颊,“瞧你说的什么傻话,她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如此忍让。” 慕妤看着眼前的二人,曾几何时,容浔也曾这样温柔地对她说,不必去受皇后的气,在后宫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慕妤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可抬眸的一瞬间,却看见李安衡走进殿内,而后面跟着的,是数年未见的柳嫔——柳静婉。 只见她的脸色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脸庞清瘦,身形羸弱。看起来愁容满面。 尤其那双眼睛,好似一口古井一般,神秘莫测,而瘦小的身躯好似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一般。 慕妤看着那副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如今骤然相见,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终于等到今日的主角,太后清了清嗓子,肃声道:“柳嫔,你可知道如今在你面前的这位是谁?” 柳静婉的反应似乎有些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慕妤,虚弱道:“自然,是瑾妃娘娘。” 柳静婉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的时候,自然还认为慕妤是瑾妃。太后点点头,满意道:“看来你的记忆还不算差,只是昔日的瑾妃已经变成了皇贵妃。” 柳静婉轻轻地应了一声,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般。 宛姝看向她,记忆也被拉回了那个时候,那时她还是瑄良媛,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着后宫中的争夺,而如今的她,是参与者,更是主使者。 太后不以为意,朗声道:“哀家问你,当年澄婕妤小产之事,你可知?” “知道。” “好,那你可知是谁害的澄婕妤小产吗?” “知道。” “是谁?”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柳静婉的身上,可她的身段纤细得过分,还未等说话,又是一阵咳。 “快扶柳嫔坐下。”容浔连忙道,随后出声,“怎么当年静慈只是将你迁居于流裳居,降位而已,你的身子就能差到如此地步吗?” 柳静婉咳后,落下的上还有带有血迹的帕子,虚弱道:“只是臣妾身子差,流裳居那地方,也少有太医愿意去,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太后点点头,“哀家问你的话,你回答就是,若是属实,哀家自会派太医为你医治,这点你可以放心。” 第87章 往事 听到太后这样说,柳静婉那失落的眸子似乎亮起了一丝希望,只听她虚弱道:“臣妾何德何能,又得到太后的命令允准太医为臣妾医治,臣妾是万万不敢的。” “柳嫔。”太后庄严的声音传来,“此事是后宫之事,哀家自是能做得后宫的主的,况且此事你为当事人,又幽禁许久。哀家自会信你,你说来就是。”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向她说这样的话了,柳静婉缓缓闭上双眸,眼眸止不住地颤抖,像是乞求这来之不易的怜悯一般,语无伦次道:“既然太后这样说,那臣妾自然不敢欺瞒太后,当年害得澄婕妤腹中孩子未能出世的人,乃是瑾皇贵妃!” 话出,在场的人显然都吃了一惊,就算是想到真的是慕妤下手了,可当听到柳静婉缓缓说出她的名字时,还是免不了有些许的震惊。 “柳嫔,你可要为你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太后沉稳的声音传来,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在后宫活了一辈子的她,又怎能看不懂这后宫之乱呢? “自然,臣妾自然是要负责的。”柳嫔虽有些虚弱,但也直了直身子,“臣妾当年与澄婕妤交好,她怀胎臣妾自然也是欣喜的。后来由于瑾皇贵妃看不惯澄婕妤的身孕,便假借臣妾之名送安胎药给澄婕妤,因着澄婕妤以为是臣妾送的,便就没有加以防范,直到喝下腹痛,才觉中了圈套!” “澄婕妤小产后,自知无处去说理,因为众人都知道皇贵妃是假借臣妾的名义送药,臣妾又是澄婕妤的挚友,她只好忍气吞声,对外说是自己不小心才导致小产的,陛下!太后!澄婕妤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太后神色慢慢变得落寞,目光也黯淡了下去,“你之后又是怎么得知皇贵妃当时是假借你的名义呢?” 柳静婉咳了两声,眼神闪烁之间,幽深如寒潭般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无数情绪,“太后不知,臣妾后来很是惧怕,当年静慈皇后只手遮天,臣妾不得已只好投靠了皇贵妃娘娘,在与她朝夕相处中,皇贵妃亲口告诉臣妾的。” “你胡说!”此时的慕妤还在被清如拉着,她狂躁的情绪促使着想去狠狠扇柳静婉几个巴掌才能解恨,所以整个身子欲要向前,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太后与陛下面前冤枉本宫,你忘了你当初是如何像狗一般求着本宫收留你的吗,如今却在这里嚼舌根,小心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柳静婉惊恐了一瞬,连忙连容浔在的方向爬了几步,颤抖道:“陛下,事情过了这么久,已经没有证据了,您可以说臣妾是口说无凭,但您一定要还澄婕妤的孩子一个公道。” 太后沉思许久,偏过头道:“皇帝,柳嫔的话不无道理,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许多蛛丝马迹想来已经查不清了。皇帝打算怎么办?” 容浔想了想,开口之时,只见澄婕妤又重新跪在前面,委屈道:“陛下,臣妾自知微小,不求陛下还臣妾公道,只是眼下宫中瑄贵妃处理所有事宜,皇贵妃不加理会,又陷害在先,臣妾当真是看不下去!臣妾求陛下还瑄贵妃一个公道罢!” 话落,容浔的目光落在慕妤身上,见她满眼的恐慌与不安,绝望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了地上。二人就这样冷冷对视着,神秘莫测。 “这些日子,皇贵妃病了,导致不理会后宫事宜,朕倒是理解。” 慕妤神色一变,看向容浔的眼神多了几分缓和,正当她以为这次容浔还是会像以往不计较的时候,只听他的声音悠悠传来,“所以,便就让皇贵妃好好养病罢。李安衡,传旨,皇贵妃凌氏,着降为贵人,收回管理后宫之权,好好回你的凤仪宫养着吧!”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虽在她们眼里,降为贵人,回宫禁足,就连凤仪宫都准她住着,着实不算什么很严重的惩罚。可高傲如慕妤一般的人,又怎能承受如此的打击。 慕妤强忍着心脏袭来的阵阵痛楚,眸中蓄着泪水,贝齿紧咬着苍白的嘴唇,从嘴角溢出几个字,“你还是不信我,对吗?” 容浔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点,冷冷开口,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你要朕信你?就算你害了澄婕妤腹中之子朕信你,可你陷害瑄贵妃、带着太后的金钗、躲在凤仪宫不理事、当众责打嫔妃,这些事情朕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还要朕如何去信你!” 容浔的声音让慕妤打了个冷战,心生了几分退意和恐惧。她看着容浔的眼睛,她从前觉得容浔的眼睛是清澈的,充满爱意的。 可如今再看,是冷静,冷漠,以及充满厌恶的。 慕妤自嘲了一声,用力挣脱开了清如,平静道:“总之臣妾在陛下心里已经是如此不堪的人了,臣妾说什么也都是无用。” 他深邃幽冷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她:“你自知理亏,又能说什么?” “带瑾贵人下去!”容浔似乎不愿再看她,只挥了挥手,他阴沉的脸色依旧难看,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慕妤被带下去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的大喊大叫,也没有不依不饶,只是平静地跟在侍卫身后,犹如还是皇贵妃一般,高傲地走出了含元殿。 第88章 舒嫔 殿中一瞬间又恢复了寂静,太后轻咳了一声,平静道:“你们都起来吧,事情解决了,就别在地上跪着了。” “是,多谢太后。”澄婕妤率先起身,同时扶起了一旁的柳静婉,看着柳静婉虚弱的面庞,澄婕妤心下也带了几分不忍,出声道,“太后,那柳嫔她...” 太后看了一眼容浔,随即柔声道:“哀家今日做主,将柳嫔放出来就是。” 柳嫔的眸中骤然缩了一下,像是不相信一般,突然泪眼婆娑,“臣妾...多谢太后抬爱。” 容浔默然许久,才朗声道:“静婉揭发有功,朕便复你封号,就暂且封为舒嫔吧。昔日你住的华阳宫如今已是婧婕妤在住了,怕是也不方便,若你肯,也可去澄婕妤的重华宫,你们一同住着。” 柳静婉心头剧烈一颤,五年来的酸楚与委屈瞬间席卷而来,她强压着呜咽声,逞强道:“臣妾多谢陛下,虽被陛下复为嫔位,可臣妾深知自己乃是卑贱之躯,怎能再奢求陛下赐一所新的宫殿呢?能入住重华宫,已经是臣妾的福气了。” 五年间的幽禁,似乎已经将这位高贵的舒妃娘娘磨灭的没有了棱角,太后也不忍再见她这副模样,淡淡道:“好了,澄婕妤,你便带舒嫔下去吧,记得宣太医为她好好医治。” 澄婕妤眉心微动,应道:“臣妾知道了,那臣妾就先带舒嫔离开了。” 拜别了太后与容浔后,澄婕妤便搀扶着柳静婉缓缓走出了含元殿。 一路无声,澄婕妤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出声道:“谢谢。” 柳静婉那如深井一般的眼睛里,像是燃起希望一般,“是我欠你的。” 简简单单两句话,似乎将二人这些年来的恩怨与纠葛化为了乌有。 回到重华宫时,澄婕妤命人将偏殿打扫了出来,温声道:“这是重华宫内最大的偏殿了,想来也不算委屈你。” “住惯了流裳居的人,哪来的委不委屈一说呢?” 看着眼前失意的人,澄婕妤顿时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儿,她偏了偏身子,继续说道:“从前都是我一人住着,许多东西都还未添置起来。你先住着就是,我慢慢添置着,必不会委屈了你。” 柳静婉轻轻应了一声,随即踏步而入,坐在榻上之时,她突然闭目沉思,像是想起了什么。 澄婕妤见状,也不再打扰她,只是关闭了殿门,长叹了一口气。 觅云见自家主子长叹连连,不由得问道:“娘娘还是为着以前的事儿难过呢?”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缓缓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不由深深地沉醉。 澄婕妤一步一步走到正殿前,悠悠道:“如今瞧她这副样子,让我如何能不想?” 觅云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愁容:“要奴婢说啊,娘娘也不必自责。当年您与舒嫔娘娘之事,任谁能说清楚?娘娘怪她投靠了您最记恨的瑾贵人,可舒嫔娘娘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不是?” 澄婕妤苦笑一声,“是啊,当年我恨她为了荣宠去投靠害了我孩子的凌慕妤,为了报仇,我便诬陷她害了云良媛的孩子。可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澄婕妤的目光望过去,叹道:“被幽禁的这五年中,我也从未去看过她,未曾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娘娘别想了。”觅云道,“现在把舒嫔娘娘从流裳居解救出来的,也还是您。” “当年我没有扳倒凌慕妤的胜算,只能从她身边人下手,只是如今陛下怕是已经厌烦了她,我只能从旁再添一把火罢了,希望我能如愿吧。” 话落,澄婕妤不再言语,看了一眼偏殿的位置便进了正殿。 中秋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本是团圆的好日子,却为着澄婕妤与舒嫔联手,揭发了瑾贵人之事,后宫又闹腾了几日。 次日,江思渡起了个大早,连忙赶到了重华宫内。 澄婕妤也走出殿内,迎来了江思渡,“江太医来了,舒嫔在偏殿,本宫带你去。” “有劳婕妤娘娘了。” 推开偏殿的门,见柳静婉微闭着眼睛,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到有人来了,她的眼睛略略动了一下,喉咙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只得剧烈的咳嗽。 “江太医,您快去看看吧!”澄婕妤关切道。 “是,娘娘不必忧心,微臣即刻为舒嫔检查。”闻言,江思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静婉的床边,细细为人诊脉。 澄婕妤站在一旁,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写满了关心。 江思渡深吸一口气,“婕妤娘娘请放心,舒嫔娘娘乃是忧思过度导致的气郁气虚,所以时常会觉得身体虚弱,乃至上不来气。这些都是正常的表现,待微臣为舒嫔调理些时日,就会好的。” 听江思渡说完,澄婕妤这才长出一口气,“江太医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那就劳烦江太医这些时日多跑跑重华宫了。”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能为舒嫔娘娘医治,乃是微臣的荣幸。” 江思渡离开重华宫时,却在拐角处遇到了宛姝,连忙俯身道:“微臣见过瑄贵妃。” 宛姝点点头,示意人起身,随后道:“起来吧,舒嫔如何了?” “回娘娘,舒嫔娘娘乃是被幽禁太久,神思倦怠,常常觉得头昏脑热,都是一些小问题,细细调养想来也不成问题。” 宛姝点点头,嘱咐道:“那你便好好为舒嫔治疗吧,治好了本宫便重重有赏。” “多谢瑄贵妃,这些都是微臣份内之事。” 江思渡说完,一旁的清如也眨了眨眼睛,盯着江思渡不放开,也让人一时红了脸。 “好了,本宫进去瞧瞧舒嫔,你们也好长时间未见,有什么话也一同说了就是。” 宛姝看着二人,自觉地将时间留给了二人,随后微微一笑,走进了重华宫内。 宛姝走后,江思渡抬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清如的双眸,那双杏眼黑白分明,就那样的对视,那一瞬间仿佛所有嘈杂声都不见了,只有二人狂乱的内心,在胸膛跳动着。 第89章 光芒 “好久不见。”江思渡率先开口,眼底闪过一丝期待,同时又带了几分害羞。 清如笑了笑,打趣道:“可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江太医如今升了官,又被澄婕妤委托了重华宫的差事,自然是有的忙了。” 江思渡挠挠头,并未听出清如的玩笑话,只觉得人还在怪她,于是紧张道:“并不是清如姑娘想得那样,虽说太医院有些忙,但也并未到不来见你的地步。只是…只是我不知该如何来见你。” 话出, 清如有些愣怔,见江思渡正神情复杂地向她望来,突然也有一丝不知所措,“啊?不知道如何来见我?江太医此话,是什么意思?” 江思渡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想法,连忙移开了目光,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有些黯然失色,眼底多了一层意义不明的光芒,犹豫道:“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来见,自己心爱的姑娘。” 话落,江思渡不敢直视清如的眼神,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良久,突然听到一声嗤笑。 猝不及防对上清如得目光,她的眼神明亮着闪着亮亮的光,笑得那么灿烂,仰头专注的望着他,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怎么才说啊!” 清如的性子还是那么欢脱,把江思渡紧张的内心也带的放松了下来,他抿抿嘴巴道:“这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嘛。其实现在也不算什么合适的时机,只是我怕我再不说,就……” “就什么?”清如突然凑近了人,身上好闻的香味进入江思渡的鼻腔里,一时让他入了迷。 江思渡轻轻咳了两声,不让清如发现自己的不对劲,缓缓道:“就没有机会了。你这人,非得问到底。” 清如嘿嘿笑着,似乎将打趣人作为了乐趣,“可不吗?娘娘前儿个还说呢,看上了陛下身边的那个侍卫,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反正我可不愁嫁的。” “知道你不愁嫁。”江思渡也被人的神情逗笑,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人的秀发,“这不赶紧挑了时间吗,就怕你被别人抢走。” “算你识相!” 清如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只余下了平静和安然,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可以通过对方的眼睛,窥探到彼此的内心。 江思渡的神情严肃了些,“从前我在太医院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吏,幸得贵妃娘娘赏识,如今也坐到了正六品的医官。可…我还是怕不能够给你想要的生活,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向你承诺,等我坐到从四品副院使那日,我一定娶你为妻!” 话说得极有分量,清如知道,因着宛姝的原因,眼下的江思渡极得容浔的信任,坐到副院使的位置也不过是时间的早晚。但乍然听到这种话,内心还是不免起了些波澜,清如用力地点点头,眼眶也不由得有些发红,哽咽道:“好,我答应你。” 得到答复后,江思渡显得有些激动,猛然将清如揽进了怀里,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声声清晰。 可重华宫内,便就没有如此温情的场面了。 宛姝坐在正殿之上,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看向澄婕妤的目光坚定又有力,“怎么说?” 澄婕妤眼神凌厉,挑了挑眼角,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一字一字道:“我一定要把凌慕妤杀了,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宛姝笑了笑,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她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神态不变,“可你宫里那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澄婕妤向偏殿的位置瞥了一眼,冷漠道:“不瞒娘娘说,我早已告诉过江太医,就算要治舒嫔,也只得使出七成功力。另外三成,是掌握在我手里的。” 闻言,宛姝看向澄婕妤的目光带有几分欣赏,缓缓道:“要动手就趁这两日吧,趁着陛下刚刚厌烦她,若是过几日,陛下再起了怜悯之心,可就不好对付了。” 澄婕妤嘴角微微上扬,肃声道:“多谢贵妃娘娘成全。” “不光是成全姐姐,也是成全本宫。”宛姝只是懒懒地喝着茶,垂眸看着瓷杯茶梗沉沉浮浮,异常温柔,“怕还要多谢姐姐,为妹妹铲除后位之忧呢。” 话说得有些露骨,将宛姝的野心暴露的一览无余。澄婕妤也只是微笑着,可眼神却无比冷漠,“只当还给娘娘将和嘉送给我养育的恩典罢了,况且你我之间,又何须说这些。” 宛姝应了一声,凌慕妤的存在确实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除去,可眼下有人比自己更恨她,既然有人出头,宛姝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本来还想着去看看舒嫔,可眼下似乎她也不想见到我。”宛姝起身,表情淡漠,语气平和。 “娘娘何须与她计较,总之是个再也不会得宠的嫔位罢了。”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姐姐的好消息。”宛姝莞尔一笑,随后走出了重华宫。 走到长廊之时,江思渡已经离开了,只有清如一人,像是在回味着什么,丝毫没有发现宛姝已经来了。 宛姝咳了一声,清如一惊,这才发觉,连忙道:“娘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都没发现。” 宛姝笑着,与人走在回长乐宫的路上,询问道:“怎么样,他可与你说了他自己的心意?” 清如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反问道:“娘娘怎么知道的?” “从前他就与我说过,当时我要去求陛下赐婚他还不肯,说要自己与你表明心意。” 听到宛姝这样说,清如心下又多了几分情绪,“他说,待他坐到了从四品,就娶……”显然让清如说出那句话,略带了几分为难,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 才道,“娶我为妻……” 宛姝看着眼前人含羞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害羞的样子。” “娘娘取笑奴婢呢!”清如偏过头,又像想起什么般,连忙问道,“重华宫怎么样了?” 第90章 崩溃 宛姝眸色沉了沉,慵懒道:“澄婕妤有她自己的想法,本宫也不方便插手。只是重华宫如今还不是最要紧的事。” 听到宛姝这样说,清如连忙将脑中的弦绷紧了些,严肃地看着宛姝,“娘娘的意思是...” “虽说璟祯与和安都在本宫这儿养着,可也就不能为此对敏昭仪彻底信任,狗急了还会咬人呢,更别提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宛姝嘴角似笑非笑,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 清如应了一声,试探出声,“娘娘是想把敏昭仪解决掉?” 宛姝忽地停住了脚步,嘴角勾起,发色墨黑,眸子深红,都是极致的色调。 “哪里能用我亲自动手?我可不想脏了我的手。”宛姝眯起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左右今晚凤仪宫可有的热闹呢,你去托个陌生的宫女传个话,让她晚些时候去凤仪宫见见瑾贵人。” 清如有些犹豫,为难道:“可...敏昭仪与瑾贵人素来没有来往,若是这样说,敏昭仪怕不会去到凤仪宫吧?” 宛姝对上清如充满疑惑的双眸,“敏昭仪如今最在意的是什么,你可知?” “最在意的...自然是五殿下与二公主!” “那就好办了。”宛姝会心一笑,淡青色的裙带被微风吹过,飘飘飞舞,宛如九天的仙子。 同时清如也搀扶起宛姝,二人一同向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大片大片的黑肆意蔓延了天空,没有明月,也没有繁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得让人窒息。 澄婕妤悄声走到了凤仪宫,她抬眸望着上空那三个大字,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随后推开了大门,见偌大的凤仪宫内一人也没有,也是,如今也成为了贵人,自然也是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了。 说是禁足,可后宫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会见风使舵的,皇贵妃娘娘骤然成了贵人,就连看守宫门的侍卫都懒得费力气去值守。 压下内心的狂乱,澄婕妤一步步向正殿的方向走去,她眼神凌冽,满身肃杀之气。 走进正殿之时,慕妤正在窗边坐着,抬眼正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尽管看上去慕妤平静无波,但她身上流露出的高贵和威严却让人难以抗拒,即使落魄成如此样子,也依然温和又充满尊严。 听到有人来后,慕妤连忙偏过头去看,以为是绿意,便没再多想。 澄婕妤微扬眼角,冷漠地俯视着对方,走近人一些后,肃声道:“你倒是悠闲,还能坐在这里赏夜景。” “那不然呢?像你一样深夜闯入别人的宫殿吗?”慕妤不屑道,语气中透着与生俱来的权威,常年高位的威仪使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澄婕妤本就带着多年来的怒气,听到慕妤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你如今只是个贵人,本宫为婕妤!自然是你要向本宫行跪拜之礼,不行礼就算了,还语出不敬,当真是没有一个贵人该有的样子。” “贵人?贵人该是什么样子,想来你比我更清楚。”慕妤的眼神从她脸上掠过,留下一丝冷酷的弧度,“在王府的时候,可不就是你常常向我行跪拜之礼吗?” 澄婕妤的拳头死死握紧,仿佛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今时不同往日,在你害死我腹中孩子的时候,就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活该,怪不了任何人。” 慕妤冷笑一声,微微勾起嘴角,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我可真是想不到,在王府我是侧夫人,入了宫我是瑾妃,一直到最后的皇贵妃,我的恩宠都是如日中天。高莲曦,你可知,就算害死你孩子的时候,陛下都没舍得惩罚我呢。你说,到底是谁活该?” “贱人!”澄婕妤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弦,猛然冲了过去,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束缚在她的脖颈上,微微用力着。 慕妤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痛苦,她反复辗转挣扎,可如今病弱的她又怎能敌得过澄婕妤。她用力地挣脱,太阳穴与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出来,只觉得漫长的夜成了难熬的折磨。 澄婕妤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的她放开了慕妤,一把将她推到了一旁。 解脱的慕妤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筋疲力尽,无法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你莫不如就杀了我!”慕妤有些崩溃,怒不可遏道,“杀了我!我现在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像是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入心头,慕妤有些煎熬得受不住,眼眶也有了一丝微红,嘶吼着寻求解脱。 “你是该死。”澄婕妤脸上毫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慕妤,“可就这样轻易让你死了,那就太便宜你了!” 话落,澄婕妤突然从衣袖里拿出准备好的鞭绳,挥甩开一声一声抽打在地上。 此刻的慕妤慌了神,她不停地向后挪动着身子,嘶吼道:“高莲曦!想要我死就给个痛快,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本事!” 澄婕妤一只手拉住慕妤想要逃走的身躯,她眼睛充满了猩红,根本不去听慕妤的任何话,只缓缓抬起手,冰冷的鞭子打在慕妤那娇嫩的躯体上。 “啊!”慕妤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倒吸一口凉气,拼命地摇着头,眸中尽是恐慌。她眼前的澄婕妤,变得如此陌生,只是一个拿着长鞭,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的身上。“住手...住手!高莲曦...!” “现在后悔?”澄婕妤蹲下身子,像欣赏玩物一般的眼光投向慕妤,嵌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 慕妤痛得不敢呼吸,眉头也紧蹙起来,可最后的一丝尊严似乎在告诉她不能低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流了一脸的泪,浑身抖得厉害。 第91章 陪葬 见慕妤依旧不屈,澄婕妤再次抬手扼上的她的脖子,这次便是比上次更狠的力道,在近乎凶狠的力道之下,破碎凌乱的声音从喉中溢出。慕妤拼了命的忍耐,嘴角都被咬破,慢慢渗出血来,可这一切在澄婕妤眼里,都是徒劳。 “我的孩子!”澄婕妤又用了些力道,“你就算恨我,冲我来就是,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你知不知道,没了这个孩子之后,我没有一晚是不想念他的。如今时候到了,你便去为我的孩子陪葬罢!” 澄婕妤手背上的青筋一跳,触及到慕妤眼角的那滴泪时,她更用力,恨不得即刻让她死去。凌冽的目光如同刀片一样刮在慕妤的身上,割得生疼。 突然一声声响惊动了澄婕妤的思绪,她连忙转头看向正殿的门,见殿门重新被关上,澄婕妤暗叫不好,随后松开慕妤,随手抓过桌案上的削水果的那把水果刀,起身追了出去。 阮苏荷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毛孔都在颤栗,巨大的恐惧感袭击着她。 她将目光放在四周,寻找着璟祯的身影。她回忆着今天的事情,只是听着那名宫女来报,说瑾贵人接来了璟祯与和安来凤仪宫玩闹,可以让她来远远一观,凭着对两个孩子的想念,便只身前来,谁知...竟看到刚才那骇人的一幕。 阮苏荷加快了脚步,正准备打开宫门走出去时,却忽地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任凭她怎么挣扎,却还是挣脱不开她的力气。 “放开我!”阮苏荷极力挣扎着,可她生产后受了巨大的刺激,就算恢复了些精神,又如何能和澄婕妤相比,她嘶喊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放过我!放过我吧…我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啊!” 澄婕妤微微皱起眉头,她怎么可能去相信阮苏荷说的话,阮苏荷看到了她是如何对待的慕妤,来日若是说了出去,岂非酿成大祸。眼下正愁着没有替死鬼,正好有人送上门来。 “敏昭仪,你的孩子不必担心,我自会替你照顾好,一路走好啊。” 阮苏荷还想说话,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锋利的刀刃划过空气,刺进单薄的身体。阮苏荷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叫喊,眼睛也不可思议地睁大了。 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望着澄婕妤手中紧紧攥着的匕首,顿时一片红色晕过。又听“当”的一声,匕首落地,阮苏荷也直挺挺地倒在了她的面前,大片的血顺着衣衫滴落在地,如同一朵朵黑色的梦魇中,绽开了红色的鲜花。 澄婕妤长叹一口气,踢开了地上的匕首,又看着一旁的阮苏荷,幽幽道:“到了那头,记得去怪凌慕妤,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 重新回到正殿时,慕妤正蜷缩地趴在地下,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底里透出对未知死亡的恐惧之色,以及一些不甘之意。 澄婕妤蹲在她面前,让慕妤莫名有了一丝压迫之意。她抬起手,擦去她唇角边的血迹,轻轻出声道:“回想你这一生,似乎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到了那边,记得去问候一下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向他道个歉。” 慕妤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她的身体因疼痛而颤抖着,很痛很痛,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被遗弃的痛苦和绝望。 她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因痛得没有力气,澄婕妤又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只听她轻声道:“你杀了敏昭仪...你会得到报应的...” 澄婕妤不爽地蹙起了眉头,肃声道:“她不是我杀的,她是被你害死的。” “和嘉...我的和嘉...” 此刻的慕妤精神似乎已经恍惚了,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澄婕妤叹息道:“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因着和嘉是你的孩子就对她如何,我深知孩子是无辜的,自会好好对她。” “那就好...活着...也是痛苦的...”慕妤向前爬行着,曾经尊贵无比的皇贵妃,如今却在地上狼狈着蠕动着身体,那些无言蚀骨的疼痛感肆意在她的体内穿梭,所过之处,都如同冰锥刺身,疼痛得不能呼吸。 澄婕妤重新拿起地上的绳子,一步一步走近她,如同死神降临般居高临下,她托起慕妤的脑袋,眼底似乎有疯狂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去罢,去给我的孩子陪葬罢。” 说完,将绳子套在慕妤的脖颈上,慕妤一瞬间觉得胸间闷得她无法思考,嗓子也像被什么哽住一般。 不过,就算是痛苦的,也是解脱了。 慕妤凄惨一笑,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少年般的容浔冲她招手,温声道:“我叫容浔,排行老四。” “那我便封你为侧夫人罢,一人之下而已,所以不必事事都听王妃的。” “明日便就是入宫的日子了。我想了一个瑾字,意为美玉,亦为美德,况且妤儿的美貌也如美玉一般。如此作为你的封号,你可喜欢吗?” “如今就我们两人,就不必做那些假模假样的礼节了。” “你在朕面前,无需如此。” “.…….” 慕妤双眸黯然,唇边溢着惨淡的笑容。 第92章 瑾懿 次日,一声惊呼响彻了皇宫内的天空,只见玉芙正愣愣地立于凤仪宫门前,她一时惊恐得说不出话来,昨日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阮苏荷,此时此刻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玉芙移动着脚步,缓缓接近阮苏荷,像是不相信一般,蹲下身子试图碰了碰人,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不知不觉间,玉芙觉得头上有雨点滴落,那一抹凉意顺着那空隙落在她的脸颊上。 “娘娘...”玉芙轻唤出声。怎么会这样呢?她记得,不是说要来凤仪宫看看五殿下和二公主吗?她还记得阮苏荷说,两个人去怕会吓到孩子们,只她一人来解相思之苦就满足了。 可为何五殿下和二公主的身影未见到,见到的却是再也回不来的阮苏荷。 条条雨丝,交织成一片银色的帘幕,铺天盖地而下,天地间像是与世隔绝的庇护所。 “娘娘!”玉芙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殿外雷电交加,暴雨倾盆,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掠过厚重的灰黑色云团,将大地照得一片雪亮,可长乐宫内却温暖得很。 此刻的容浔正坐于正殿之上,宛姝坐在一旁剥着橘子,而下面正跪着瑟瑟发抖的玉芙。 前因后果玉芙都说了一遍,宛姝笑了笑,将橘子递给容浔,微扬眼角道:“宫里骤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本宫也需要时间去接受。至于你说的敏昭仪是冤死之说,也要等本宫和陛下再细细查明。” 玉芙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泣不成声道:“还请陛下和娘娘还我们小主一个公道,小主素来与瑾贵人没有来往,怎会莫名死在了凤仪宫,这其中必有蹊跷!” 宛姝见容浔的脸色不是很好,连忙打断了玉芙的话,“玉芙,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敏昭仪是可怜,可瑾贵人也同样失去了一条生命不是?况且这二人当晚在凤仪宫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 玉芙有些愤恨的看着宛姝,她知道阮苏荷与宛姝之间那层不言而喻的关系,自是会对阮苏荷心怀芥蒂,又怎会去查清此时事呢? 可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有些事情自是无能为力的。更何况如今宛姝是眼下后宫内地位最高的,玉芙又有什么办法去为阮苏荷报仇呢。 玉芙离开后,容浔默默了许久。 他看着宛姝的眼睛,略微有些泛红,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绝望,就连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刻都变得有些沙哑,“姝儿...” 宛姝用力地攥了攥手,未曾想到慕妤的离世竟带给容浔这么大的打击,她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道:“陛下,瑾贵人离世,臣妾知道您心中不好受,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朕知道。”容浔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清淡雅致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无奈,“若是她安分,朕想着再晋晋她的位份,给她个嫔或是婕妤的位置,让她在后宫好好生活着,未曾想到...” 宛姝眉心微动,试探道:“世事无常,那瑾贵人的后事陛下打算怎么安排?” 容浔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他望着窗外,停顿了许久,这才开口,“虽说生前是个贵人,但哀荣还是要有,就且还是以皇贵妃的礼仪下葬,谥号就为瑾懿皇贵妃罢。” “是。”宛姝应了一声,遮盖住了眼底的落寞,随后道,“那敏昭仪,陛下如何打算?” 容浔垂下眼帘,毫不在意道:“就追封为敏妃,按妃位之礼下葬,也算是全了她为大鄞生下璟祯与和安的功劳。” 宛姝应着,“是呢,只可惜孩子还在,生母却已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如今璟祯的母妃是你,哪里来的什么生母。” “是,是臣妾失言了。”宛姝应着,“只是璟祯那孩子乖巧得很,也不知是不是随了敏妃的缘故。” “敏妃温柔似水,想来璟祯与和安也定会乖巧可爱。好了,朕紫宸殿还有政事,晚些再来看你。” “好。”宛姝也起身行礼,随后目送容浔出了殿门。 容浔刚刚迈出,只见沈攸宁立于一旁,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 容浔望着她,可却也怎么想不起她是谁,沈攸宁见状,连忙行礼道:“嫔妾永宁宫良媛沈氏,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安康。” “嗯。”容浔应道,“是和滢嫔同住的那位沈良媛?” “是。” “来拜见瑄贵妃?” “是...”沈攸宁颤颤巍巍的,许久都未见到容浔的她自然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于是更添了一丝紧张,“最近宫中出了事,嫔妾想着,来看看贵妃娘娘...” “好,瑄贵妃在里面,你且进去就是。”容浔随意道,随后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宫门。 见容浔离开后,棠音这才来到沈攸宁的身前,缓声道:“小主进去吧,我们娘娘在等着您了。” “是,多谢姑姑通传。”沈攸宁点了点头,随后抱紧怀中的物品,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长乐宫。 桌案上摆着晾好的茶,宛姝示意沈攸宁坐下,“坐吧。” 沈攸宁点头,接着将怀中的那几本册子整理好,恭恭敬敬的放到了桌案上,肃声道:“启禀贵妃娘娘,这是嫔妾与滢嫔抄录的十本佛经,一本都不曾落下过,还请娘娘查阅。” “知道了。”宛姝眼神示意棠音,棠音便上前仔细翻阅着,半晌过后,冲宛姝点了点头。 宛姝端起茶杯,表情淡漠,语气却柔和道:“希望本宫让你抄录的这些,能让你和滢嫔明白,在后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是遇到本宫听见,还能留你们两条性命去抄佛经,若是旁人听了去,只怕你们二人都没命再到本宫身前了。” “是,嫔妾多谢娘娘大恩大德,一定铭记于心。”沈攸宁头都不敢抬一下,只低垂着肃声道。 第93章 祈求 宛姝轻抬眼眸,觑了一眼面前的沈攸宁后,声音有些寡淡,“知道就好,若是没有旁的事,就退下吧。” 话落,见沈攸宁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像是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刺痛,她停顿了许久,这才开口,“娘娘,嫔妾有一事...” “什么?” 沈攸宁紧紧地抿着唇,遮掩住自己内心的慌张,为难道:“回娘娘,嫔妾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不敢对娘娘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嫔妾真的不想再寄人篱下,不想再做滢嫔身边的一条狗!还请娘娘帮帮嫔妾!” 棠音的表情骤然一变,连忙看向宛姝,只见宛姝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态度,她轻笑出声,“沈良媛,你要本宫帮你,那你可要说清楚些,你是站在什么角度,什么位置,又有何资格,能来和本宫谈判呢?” 此刻的沈攸宁显得惶恐而又紧张,她颤抖着,“娘娘教训得是,嫔妾...嫔妾卑贱之躯,怎能有资格来与娘娘谈判呢?只是,娘娘若觉得滢嫔碍眼,嫔妾与她同住的这些年,知道她不少事情,嫔妾都可尽数告诉娘娘!” 宛姝看着她,似乎想起了阮苏荷那清丽的面容,有了前车之鉴,宛姝自然不敢去相信她,于是缓缓道:“你如今知道滢嫔的事情,敢全数告知本宫。那本宫可怕极了,来日若是让你为本宫所用,知道了本宫不少事情,又该如何去告知旁人呢?” “嫔妾不敢!”沈攸宁被吓着了,重重的向地上磕了一个头,“嫔妾自从入宫以来,明里暗里受了滢嫔不少委屈,她又以高位为由,强迫嫔妾去做不少嫔妾本不愿做的事情。娘娘身为贵妃,自是不知道这些新宠之间的争宠手段,更是不知道滢嫔用了哪些个肮脏手段!” 随后沈攸宁抬眼望了望宛姝的神情,见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于是继续道:“可娘娘与滢嫔不同!虽嫔妾以前对娘娘做过不好的事情,可娘娘既往不咎,也并未对嫔妾有过什么严重的惩罚,所以嫔妾觉得娘娘是好人,嫔妾愿追随娘娘!” 宛姝水葱般的指甲敲在桌案上,语调波澜不兴,“沈良媛诚心本宫看到了,不过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只靠嘴上说,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要去做。” “嫔妾明白。”沈攸宁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瞒娘娘说,滢嫔一直在找机会,想对娘娘下手,但因着之前的关系,她也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若是娘娘信得过嫔妾,嫔妾可继续在永宁宫为娘娘探听消息。” “沈良媛。”宛姝的声音高了些,“你可别会错了意,本宫从未说过需要你的帮忙,也并未答允要许诺你什么,你要记着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但是你做的事情,本宫都看在眼里,你不要心急才是。” “是,嫔妾明白。”沈攸宁这才舒了一口气,像是解脱了什么般,“那娘娘没有旁的吩咐,嫔妾就退下了。” 宛姝挥了挥手,随后起身回到了正殿,沈攸宁也悻悻回到了永宁宫。 一踏入永宁宫的大门,沈攸宁就好似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径直向偏殿的方向走去,却被一个声音制止道。 “站住!” 只见许幼宜站在正殿门口,双手环胸,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只是让你去送抄录的佛经,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攸宁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思忖了许久,开口道:“我去的时候刚好陛下在长乐宫,只好在殿外等候了些时候。” 听到陛下二字,许幼宜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身上那种能藐视一切的轻狂再次浮现,连忙走下台阶,走到了沈攸宁身边,“这么说,你见到陛下了?” 沈攸宁看着她,小心地点了点头。 “贱蹄子!”许幼宜抬手,便抬手给了沈攸宁一巴掌。“让你去送佛经,你怎去勾引了陛下!” 沈攸宁一瞬被扇得眼前发黑,血丝也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白皙的脸上很快就红肿了起来。 她强装镇定道,“我没有,陛下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怎么从你口中说出的话就如此肮脏。” “哼。”许幼宜冷哼了一声,刚才的狂怒瞬间消失不见,双手继续环抱在胸前,不屑道,“说得也对,你这种小家子气的人,陛下会理你才怪。你啊,也就只配在我身边衬托着我,能许你一个良媛之位,你就偷着乐去吧。” 沈攸宁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将一肚子的委屈与气愤全数咽进了肚子里,勉强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说完,还未等到许幼宜回话,沈攸宁径直走进了偏殿,许幼宜冲着她的背影白了一眼,侮辱道:“去一趟长乐宫,脾气还见长了,怎么,当自己是贵妃吗?真是笑死人了。” 回到偏殿以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如决堤一般流满她的脸颊,侍女念瑶像是早已司空见惯一般,熟悉地拿出柜子里的药膏,服侍人坐下后,小心翼翼地为人脸上擦拭着药。 沈攸宁一把拉下念瑶的手,无奈道:“不必擦了,擦好了也还是免不了下次,也没什么用。” 念瑶心疼的看着沈攸宁,神色满是寂落,“早知道入宫要受此等委屈,说什么也都不入宫!” 她阖了阖眼,忍住鼻尖的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怪只怪我没出息,逃脱不了这永宁宫,逃脱不了滢嫔!” “不怪小主,滢嫔总是仗着位份比您高,处处都要压您一头,在宫内怎么欺负您的,咱们当奴婢的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出了宫门外,又假装与您姐妹情深,奴婢看了真是作呕。” “别说了。”沈攸宁起身走到了寝殿内,“我今日也去求了瑄贵妃,希望她能帮我。” 念瑶的眼神燃起了一丝希望,“贵妃娘娘怎么说?” “只能说不愧是贵妃,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只说看我的表现再说。” “那就是有机会的!”念瑶放下药膏,走到了沈攸宁身边,“那可是贵妃,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贵妃,既然瑄贵妃都已经这样说了,她定会帮您的。” 沈攸宁点了点头,随后瘫在了榻上,只觉得全身像脱力般。 第94章 犹豫 秋日渐渐过了半,天气逐渐变得寒凉起来。这日,容浔照例来到宁圣宫,向太后请安。 刚刚迈入宁圣宫的正殿,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席卷了。容浔脱下外袍,感叹道:“还是母后的宫里暖和,就连朕的紫宸殿也比不上。” 太后笑了笑,示意衾苑将热茶放在桌案上,“皇帝正当壮年,自然不畏寒冷。哀家可不行了,这把老身子骨怕是经不住折腾。” “母后这是哪里的话,哪里能让您去折腾呢?” 太后顿了顿,淡道:“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后宫嫔妃的心不稳,自然事事都要来向哀家禀告了,皇帝说,哀家还能不操心吗?” 闻言,容浔的神色一变,心中顿时起了阵阵涟漪,连忙赔礼道:“让母后对后宫之事烦心,实在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看着容浔,眉眼深邃,像是一张捕兽网,把对方所有弱点都抓住,“皇帝,哀家的意思你不是不知,何故在此与哀家周旋呢?后位不稳则后宫不稳,后宫不稳对前朝也无益处,这些道理又岂要哀家来告诉你?” “是,儿子知道,可立后毕竟是关乎前朝后宫的大事,儿子也不得不考虑甚多。”容浔的声音极其平静,可这种平静里透着一股极致的忍耐,看似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波涛汹涌。 “大事?”太后嗤笑了一声,嘴角微扬,“为了这个大事,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才能成就这所谓的大事!” 容浔甚少见到太后发怒,太后这愠怒的表情却让容浔打了个寒颤,她的眼神过于凌厉,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一下倾泻而出,压了过来。 “儿子知道,回去自会好好思量,还请母后息怒。” “不必思量了。”太后毅然决然打断了容浔的话,压下内心的怒火,“后位人选如今有两人,一个是瑄贵妃,一个是昭妃,昭妃资历固然深一点,也有皇子,可入宫这么久,到底是庸碌了些,不成大器。依哀家看,这个后位,或许瑄贵妃也当得起。” 太后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审视,容浔对上她的目光,平静道:“瑄贵妃身边有两个皇子,家世也甚好,只是入宫也不过才五年而已,儿子是怕...” “文锦退位,慕妤也去了,皇帝还怕什么?”太后叹了一口气,“如今重要的不是想着瑄贵妃有没有资历,而是要安抚前朝与后宫那颗躁动的心,皇帝切莫因小失大。” “况且,若是以前慕妤还在的时候,封瑄贵妃为后的话,那确实有些不妥。可慕妤也去了,没有人压在瑄贵妃的头上,那自然便就是她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容浔平静无波的内心,两边也陷入了僵持却汹涌的沉默,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压抑。 沉默半晌,容浔应了一声,淡漠道:“是,儿子知道了。” “眼下是冬天,自然也不宜晋封,那便就等到来年初春吧,天气好些,便也就可以迎来好消息了。” 容浔视线向上抬了抬,撞上了太后凌厉的眼神,空气滞住了一瞬。 他应了声,眼神也有些黯淡。他知道太后不管对所有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插手。所以她若是开口,那必定是她看不过眼的大事。 不过立后,到底一个关乎一个朝堂的国家大事。 罢了。 容浔心下淡然了些,起身行礼道:“那儿子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紫宸殿还有事儿,先行告退。” 太后并未回应,等到容浔的身影渐渐离开了宁圣宫,太后这才缓慢地掀起眼皮,叹息了一声。 衾苑将桌案上的茶重新换了杯热的,看着太后深沉的表情,叹道:“太后这又是何必呢?想来会惹得陛下不痛快。” 太后拿起那杯热茶,眉目间带着一丝疏离,“不管皇帝怎么想,哀家都要这么做,国无后,人心浮动,便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哀家不仅仅是为了皇帝考虑,更是为了大鄞。” “奴婢明白,就怕陛下不明白。只是奴婢瞧着,陛下似乎很喜欢瑄贵妃,可为何在立后之事上如此犹豫不决?”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太后神色有些寡淡,平静道:“皇帝的心思,哀家还是能够揣测几分的。皇后之位,一定要是一个端庄权贵,为国家的稳定和繁荣做出牺牲和贡献,不仅要在后宫学习,也要掌握内政外交的人,也一定要是一个有手段、有魄力的人,这才是一个能和皇帝并肩而立的皇后。” “文锦虽做下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但论手段与心思,不输皇帝,这样才能稳坐皇后的宝座,这样的人,皇帝才不会花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专心宠着他所喜欢的宠妃就是了。” 说到这,太后饮了一口茶,神色间也变得有些深沉起来,“正因为他喜欢瑄贵妃,所以才更不忍将她放在这个位置上,就像他之前迟迟不立慕妤为后,怕也是这个原因。” 衾苑静静听完,眉宇间也带了几分愁容,“只可惜,瑾懿皇贵妃一心扑在后位上,未曾了解过陛下的内心,就这样带着怨念去了,也是可怜。” “哀家不知这样把瑄贵妃贸然推到后位上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听着太后这样说,衾苑抬手为人按摩着,徐徐道:“太后别想了,不然一会又头痛了。而且您是为了大鄞,至于旁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第95章 反杀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深冬,宛姝自觉身上懒懒的,又因着冬日难行,便就取消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嫔妃们就窝在自己宫中,好不自在。 没过多久,宫中便就传出了滢嫔怀有身孕的消息,并晋为了婕妤。 宛姝对此也只是笑了笑,有了身孕自然是要贺喜,宛姝唤过清如,“上次陛下给的紫云膏可还有?” 清如点了点头,“还有两盒。” “拿一盒给滢婕妤送去,天儿冷,就让她好生养着,不必来谢恩了。” 清如应了一声,却撇了撇嘴,“娘娘真是的,那盒紫云膏可是养颜得很呢,娘娘自己都不舍得用呢,为何要送了她去。” 宛姝浅笑,“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自从滢婕妤有了身孕后,宫里倒是没有半点风声,让宛姝不禁纳闷起来。虽心里藏着颇多疑问,却也是没有插手,闲暇时去看看璟祯,再教教璟琰的功课,倒是让宛姝享了个清闲。 直到这日,宛姝正饮着茶,轻声道:“和安在月儿那还惯吗?” 棠音应了一声,回道:“惯着呢,别看公主年纪小,却是个不矫情的。” “那便好,到时候和嘉也能有个伴儿,也不至于太孤单。” 棠音为人剥着栗子,浅笑道:“是啊,女儿家的心性是最为相近的,想来也能玩到一起去。” 宛姝欲要开口,只见李安衡缓缓走进正殿,欠了欠身子道:“打扰贵妃娘娘休息了。” 宛姝的心下一紧,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李公公,可是陛下有什么事?” 李安衡顿了顿,“陛下倒是无事,倒是滢婕妤...” 看着李安衡颇有些为难的样子,便就知道许幼宜定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于是看了棠音一眼,起身道:“知道了,本宫即刻前去永宁宫。” 深冬的路有些难走,一炷香的时间后,宛姝这才到了永宁宫。 这是宛姝第一次踏足这里,自是不比长乐宫的奢华,但却也清净雅致,如此淡雅的宫殿却赐给了嚣张跋扈的许幼宜,宛姝不禁有些失笑。 迈入正殿,见殿内见着几人,分别是昭妃、澄婕妤、沈攸宁以及一位眼生的女子。 递了个眼神给棠音,棠音也会意,轻声在人耳边道:“这是陛下前些日子新纳的柳才人,名唤思婳,与沈良媛同住在永宁宫的。” 宛姝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榻上略有虚弱的许幼宜,出声道:“这是怎么了?”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滢婕妤在孕中,有些东西自是要避免的。可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赠礼上下了毒,导致滢婕妤皮肤中毒,全身都是黑紫样的,可怖极了。” 昭妃率先说话,许幼宜哪里能听得这样的话,当即又哭了起来,委屈道:“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遭了这等毒手,臣妾...臣妾都无颜再见您了。”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朕这不是来了吗?”容浔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看过宛姝,“瑄贵妃,那盒紫云膏可是你送的?” 宛姝望着容浔点点头,“是。” 还未等容浔说话,只见许幼宜大喊道:“那定是这个了!瑄贵妃娘娘,您好狠的心,纵使臣妾曾经对您不敬,您也不该下毒来害臣妾啊!” 宛姝静静地听她说完,随即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本宫明白滢婕妤的意思,只是,这紫云膏若是与任何一种毒物混合,必是要变色的。既然滢良媛这么笃定是本宫下了毒,那便请太医来看看。” 话落,许幼宜躺在榻上脸色不由得白了起来,容浔传了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章太医前来查看,得到的答案是,的确没有任何有害物质。 随后容浔接着问沈攸宁与柳思婳,沈攸宁送的是一枚金钗,可她矢口否认自己下过毒。 一一验过贺礼之后,都不曾发现毒物,许幼宜崩溃大喊道:“陛下,此人的心思甚是高明,害了臣妾都查不出来!难道就这样让她逃之夭夭吗?” 容浔揉了揉吃痛的额头,“幼宜,贺礼也验过,并未有毒,你口口声声的说有人害你,到底也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许幼宜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痛哭道,“可就算没有人陷害臣妾,臣妾的皮肤也的的确确变成了这个样子,陛下到底要为臣妾做主吧!” 容浔看了一眼宛姝,示意宛姝来做主,宛姝向前一步,语气沉稳道,“滢婕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从未听说过没有证据就可以将人定罪的,那本宫倒想问问你,你想要陛下为你做主,该如何为你做主呢?” 话落,许幼宜一时语塞,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她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为的就是博取容浔的同情心,一怒之下最好全将她们进行处罚,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惜,她低估了一个帝王的忍耐力。 见到许幼宜默不作声,沈攸宁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诚然上前,跪在宛姝和容浔面前,故作委屈道:“陛下与娘娘有所不知,滢婕妤她…并不是故意这样说的,而是……” 沈攸宁看了一眼许幼宜,神色颇有些为难。 这一看倒是将容浔的好奇心勾引了起来,他定了定神,沉声问道:“而是什么,说下去。” 许幼宜不懂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敢轻易出声,只是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她。 沈攸宁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最终她一鼓作气,诚恳道:“滢婕妤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她有时会控住不住自己!比如今日,其实就是她自己下毒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可她却忘了,口口声声说是别人害她!” 此时此刻的沈攸宁,美丽又脆弱。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昭妃疑惑道:“沈良媛,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攸宁微微扬起头,脸上泛着点点湿意,“不瞒昭妃娘娘,嫔妾与滢婕妤同住,自然是知道的。她不光对自己这样,对嫔妾也是这样的。时常对嫔妾又打又骂,折辱嫔妾,只是第二天她又忘却,嫔妾实在是苦不堪言。” 第96章 拉扯 闻言,许幼宜蹙起了眉头,一把抄过手边的簪子,向沈攸宁的方向扔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你个贱蹄子!在这里乱嚼什么舌根!本宫有没有病难道本宫还不知道吗?要你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攸宁被突如其来的簪子吓了一跳,眼眶的湿意又多了几分。容浔见状,心中亦多出一丝不舍,转头冲着许幼宜疾言厉色道:“朕与瑄贵妃还在这里,你就敢当众责骂嫔妃。殊不知朕不在,你又是何等泼辣样子!” 容浔的话让一旁的泪人哭得更加梨花带雨,许幼宜刚想反驳,只听沈攸宁抽泣道,“陛下不要为难滢婕妤,嫔妾已经习惯了,只是姐姐的病不能再拖,还请陛下为姐姐医治。” “本宫无病!”许幼宜气不打一处来,她连忙跌坐下床,挪动着身体来到容浔身边,抬手拽着人的衣袖,娇声道:“陛下!臣妾的身体臣妾自己怎能不知晓?凭沈良媛一张嘴就要污蔑臣妾,臣妾可不依!” “嫔妾有何理由要污蔑婕妤呢?”沈攸宁一边抽泣着,一边拉开自己的衣袖,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出现几道猩红的血道,让人触目惊心。 还未等沈攸宁开口,侍女念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呵斥道:“陛下,求您为我们小主做主吧!滢婕妤心情不快时,便会拿我们小主出气,事后清醒又抵死不认,我们小主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永宁宫对她来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啊!” 念瑶说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昭妃首先坐不住了,不由得怒耻道:“滢婕妤!沈良媛的侍女都这般指认你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妾冤枉!”许幼宜怒视着沈攸宁,像要将人生吞了一般,“伤痕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弄伤的,她为了诬告臣妾,当真费了好大的心思!” “嫔妾没有,嫔妾所言句句属实!” “你个贱人!” “都住嘴。”容浔出声制止,皱了皱眉头道,“今晚谁在太医院值守?” 话落,宛姝连忙向棠音递了个眼神,棠音会意,先李安衡一步回应道,“回陛下,是江太医。” “唤来。” “是。” 随后容浔抬手,示意她们都起来,“在这里争论也无用,让太医一验便知。” 念瑶起身,扶起了沈攸宁,同时怒视着一旁的许幼宜,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许幼宜感受到了目光,冷冷道:“不用你这样瞪着本宫,到了真相大白那时,可有你主子难受的时候。” 念瑶要回嘴,却被沈攸宁按下了手臂,“莫回。” 念瑶顿了顿,勉强回道:“是…” 没过多久,江思渡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永宁宫,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却还是连忙俯身道,“微臣参见…” “免礼。”容浔打断了他,“去看看滢婕妤。” “是。”江思渡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简单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后净过手,搭上了许幼宜的手腕,思忖片刻道:“婕妤娘娘胎像甚稳,想来再用药巩固些时日,就无需再用药了。” “嗯。”容浔应了声,“再看看。” 话落,江思渡有些茫然,除了身孕并未诊出其他,可他深知事情远没有看到的如此简单,他想了想,随即低下了头,却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棠音。 只见棠音将手抵在胸前,用手指微微打着圈。江思渡了然于心,可落在旁人眼里,只以为棠音是在整理胸前衣衫的褶皱,并未在意。 见江思渡许久不出声,许幼宜的神情越来越得意,她看向沈攸宁的目光也越发带了几分不屑与骄横。 江思渡蹙起了眉,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启禀陛下,滢婕妤的脉象稍稍有些复杂,微臣不敢妄言。” 话出,许幼宜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她刚想开口,却被容浔打断,“但说无妨。” 江思渡点点头,“滢婕妤的脉象为细脉,细主气衰,想来娘娘诸虚劳损,有失眠,呕吐,易怒等症状,想来偶尔也会心神不宁,更有甚者会狂躁不安。” “你胡说!本宫怎么会有病!” 许幼宜清丽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她一下推开了江思渡,心中像是被千万个蚂蚁啃食过一般。 宛姝见状,连忙乘胜追击,“看来沈良媛说得没错,滢婕妤有病却不自知,如今已然到了伤害妃嫔的地步,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实在是不能再让柳才人与沈良媛住在永宁宫了!” “陛下!陛下!臣妾没有啊!”无论许幼宜如何平复自己的内心,可却毫无用处,反而使她更加烦乱,“臣妾陪着陛下的这几年,难道陛下还不知吗?就是沈良媛妒忌臣妾有孕罢了,才编造出这等谎言来蒙骗您的双眼啊!” “滢婕妤好大的胆子!”昭妃冷哼了一声,“若说沈良媛为了诬告你而编造倒是情有可原,可江太医是瑄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太医,难不成瑄贵妃也要诬告你吗?” 许幼宜心中一惊,这么高的帽子扣在她的脑袋上,实在是承担不起,她连忙解释道:“臣妾不敢!臣妾是说,臣妾的意思是…” “好了。”容浔不耐烦地打断她,看向一旁的侍女,漠然道,“先把你们娘娘扶起来,还怀着身孕呢,在这里大吼大叫成什么样子。” 许幼宜猛然推开侍女,她紧握双拳,眼中满是阴骘,“臣妾不起!陛下不相信臣妾,那臣妾就跪到陛下相信臣妾为止。” “简直是胡闹!”容浔再也忍耐不住,呵斥出声,“这里是皇宫,你又是大鄞的婕妤,丝毫不觉丢人吗?” “奸人陷害臣妾都不觉丢人,臣妾又为何觉得丢人!” 第97章 思婳 “你当真是不知羞耻,你爹怎会教导出你这样的女儿!”容浔呵斥出声,宛姝甚少能见到容浔发这么大的火,难道许幼宜之事,便如此严重吗。 话落,许幼宜有了些许沉默,许是说到了许大学士,许幼宜如水的眼波炯炯望着容浔,感叹出声:“是啊,陛下怕是对臣妾失望了,亦是对家父失望了吧!” 容浔眸光一掠,显然并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正当容浔开口时,只听一阵轻灵的女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滢婕妤不要再装了,若不是嫔妾亲眼见到你对沈良媛口出狂言,甚至动手责打。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嫔妾,怕是都要被你欺骗了!” 说话的是柳思婳,她的声音有些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一股清甜。 宛姝被声音吸引过去,也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位美人儿。像是人如其名,她拥有着一张极其精致的脸蛋,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但脸上却没什么笑容,犹如深潭一般的宁静。 琉璃般的眸子轻轻眨动,就像是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得她停眸注视。宛姝不由得感叹,容浔身边便是又得了位佳人,连她是什么时候入宫的都不知道。不过也是,像她这种位置的人,本也是留意不到这些的。 宛姝向下看,不禁在心里笑出声,便是这样的美人儿,那略带颤抖的手也出卖了她慌乱的内心。 “你!”许幼宜猛然转过头,她的眼神阴沉而诡谲,“你个卑贱的才人,这里哪有你能说话的份儿!快回到你的偏殿去!” 柳思婳似乎有些不甘心,淡漠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情绪,她将目光看向了容浔,那双眸子任谁看了都会令人怜惜。 “那若是朕让她说呢?” 许幼宜瞪着她,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表情是那压不下的厌恶,“陛下!” “闭嘴,在朕面前,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许幼宜被这么一吼,显然有些吓着了,她赶忙闭上嘴巴,可目光却恶狠狠地盯着柳思婳,不肯放过她分毫。 柳思婳清了清嗓子,看向许幼宜的眼神多了几分得意,随后语气娇弱道:“启禀陛下,虽然嫔妾入宫时间并不长,但住在永宁宫的这些时日,打骂沈良媛的事情便是多了去了。奈何嫔妾身份低微,是不敢上前劝阻的,不然滢婕妤会连嫔妾一起打的。” 说着说着,她晶莹剔透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在眼眶里积蓄,那夺目又稚嫩的美貌,宛若掌心中出生的小花苞,花瓣柔美白皙,守护着弱不禁风的花心。 容浔自然见不得这种场面,尤其是柳思婳那控制不住的眼泪,仿佛在他心尖尖上似的,让他不着痕迹的呼吸一沉。 “你胡说!”那副娇媚的神情刺痛了许幼宜的内心,她连忙大喊道,可谁知话还未说完,便被容浔的一个眼神制止。 “李安衡,若是滢婕妤再不守规矩的大喊大叫,便立刻掌掴她。朕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记性。” “是。” 宛姝看向许幼宜,她被吓得浑身颤抖,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波,可下面藏着的,是极端到疯癫的情绪,像是海面下深不可测的漩涡。 随后容浔看着沈攸宁,一字一字道:“方才柳才人说的可是真的吗?” 沈攸宁惧怕地向许幼宜的方向看了一眼,颤颤巍巍道:“是...是真的。” “陛下,姐姐如今已经被滢婕妤吓得不行,可以说有滢婕妤的地方就是沈姐姐的噩梦,还请陛下为姐姐做主。” 念瑶见状,也连忙跪在容浔身前,诚恳道:“还请陛下为小主做主,还小主一个公道!” 容浔看向宛姝,温声道:“贵妃有何想法?” 宛姝笑了笑,“臣妾哪里能有什么想法,有三人都能够作证,况且江太医的医术也不会出错,想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至于怎么处罚,陛下做主就是。” 容浔应了声,思忖过后,缓声道:“婕妤许氏,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念在你有孕在身,永宁宫可许你住着。”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但——”容浔话锋一转,“你只可住在偏殿,生产之后,立刻搬到流裳居去。” 流裳居,这三个字如恶魔一般,啃噬着许幼宜的内心。她没记错的话,先前的柳嫔便就是去了那个地方,回来后生不如死,容浔让她搬到那里去住,简直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回来。 不!不要!许幼宜再也控制不住,她管不了什么规则规定,此刻她只想活下去!她一步一步爬到容浔的脚下,哀求道:“不要把臣妾丢到那个地方去好不好!陛下,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会了,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李安衡,朕说过什么来着?” 容浔冷静开口,只见李安衡一把拉过许幼宜,丝毫不留情地抬手向她白皙的脸上扇了过去,在场的嫔妃都不忍心地别过了头。 许幼宜疼痛得皱起了眉头,几个巴掌让她的脸颊几乎疼到麻木,嘴角也渗出了一抹血迹,耳朵一阵阵的轰鸣,她似乎能感觉到周围戏谑的目光。 她用力得站起了身子,却还是东摇西晃,掌痕深陷,那响亮的耳光声似乎凋落了她心中所有的希望,在叹息声中许幼宜只觉得眼前模糊得很,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下。 容浔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挥了挥手,“带到偏殿去。” 在看着许幼宜被人抬下去后,宛姝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场戏,也终于是演到了尽头。 “至于柳才人和沈良媛,若你们二人还想同住,就和瑄贵妃去说罢,新的宫殿瑄贵妃全权做主就是。” “是,多谢陛下。”柳思婳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容浔的视线之中,深邃、淡漠却又隐晦不明。 “把柳良媛的宫殿安排的离紫宸殿近些。”话落,容浔便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永宁宫。 柳良媛?宛姝笑了笑,平静道:“恭送陛下。”随后看向柳思婳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打探。 柳思婳感受到目光,下意思地看向宛姝,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宛姝的目光已经挪到她的身上,漆黑微冷的眉眼,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柳思婳稍稍低下头,尊敬道:“贵妃娘娘...”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让她无端想起了昔日的阮苏荷,可她与阮苏荷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多了几分阮苏荷没有的坚韧,虽然是刚刚才知晓她,可从她身上看到了独一份的锋芒。 宛姝的神情柔和了些,“不用怕,本宫只是在想让你住什么宫殿才好。想了许久,才想出适合你的。” 思婳点点头,清澈的眼神明亮又深邃,“贵妃娘娘费心了。” “去住永和宫吧,本宫即刻吩咐人去打扫,你且回去收拾东西吧。” “是,嫔妾多谢贵妃娘娘,待娘娘有空,嫔妾亲自去长乐宫谢恩。” 她的声音温柔得仿佛一朵娇艳的花朵在绽放,宛姝点点头,随即走到沈攸宁的身边,开口道:“至于你,住在婧婕妤的华阳宫,想来沈良媛不会有异议吧?” 沈攸宁一惊,连忙应道:“娘娘折煞嫔妾了,娘娘做主就是,嫔妾哪里敢有异议。” “那便好。” 宛姝满意的看了一眼沈攸宁,随后搭上棠音的手,也离开了永宁宫。 经过此事,沈攸宁已成为她的人,将她放任在其他地方自然是不放心,不如让潇月看着她,也省着宛姝担心。 第98章 负担 宛姝离开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此刻殿内只剩下了沈攸宁与思婳二人。 沈攸宁稍稍整理了下正殿的东西,同时也缓缓出声道:“谢谢你。” 思婳的手指顿了顿,垂下眼眸道:“没什么,也不是全为了帮你。左右我也不愿与她同住,有这样好的机会,自然要成全自己了。” 话落,沈攸宁有一瞬的愣住了,她似乎觉得眼前的人很可怕,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随即她恢复常态,“那我也要谢谢你,不瞒你说,只要有她在,我没有一日睡得安稳过。不管你是为了我还是自己,总之我解脱了。” 谁料思婳却不在意的笑道:“说谎不是人之本性吗?在大多数时候,我们甚至都不能对自己诚实,更何况对别人呢?所以,你也不需要有负担。” 沈攸宁沉默了一瞬,似乎在仔细思考这句话的含义,随即她也笑道:“是啊,多谢你,我要回偏殿去收拾东西了,你也去吧,能自己一人住永和宫,真好呢。能看得出来陛下很喜欢你。” 阳光透过窗户,肆无忌惮地投在思婳的侧脸上,她脸颊被映照得有些发红,可眼神却明亮,“喜欢有什么用,要把权力把握在手上,才是最有用的。” 随后抬手拍了拍沈攸宁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正殿,她那一袭淡青色长裙,此刻却如火一般飞扬,犹如正在燃烧的不屈的火焰。 沈攸宁收回思绪,也起身离开了正殿,她的东西很少,一炷香的时间就收拾好了,她看着偏殿这间极小的空间,心中不禁感叹连连。 因着她的家世不好,入宫起便就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时但凡位份高一些的嫔妃没有一人理睬她。第一个肯与她说说话儿的,便就是许幼宜,那时她以为是救赎,可谁知是深渊。 她将东西交给念瑶,将视线投到了另一个偏殿内,犹豫了许久,开口道:“我去看看她。” “小主!” 念瑶到底还是没叫住她。 沈攸宁一步步踏入偏殿,哪怕是另一个偏殿,设施陈列也要比她那间强一点,她看着榻上神色扭曲的许幼宜,心中竟没有半点波澜。 此刻的许幼宜已经苏醒过来了,李安衡的那几个耳光彻底将她打醒,醒来之后便是不哭也不闹。 看着有人进来,许幼宜也只是将视线投了过去,并无太多情绪。 “我要走了。”沈攸宁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许幼宜拗着脖颈,不看她,也不打算说话,只是就这样躺着。 沈攸宁缓步走近她,看着她此刻无欲无求的脸,她却笑出了声,“从前看惯了你嚣张跋扈要吃人的样子,如今再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许幼宜回过头,冷清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开口的声音尽是沙哑,“你不要以为你这就赢了,只要我还有肚子里的这个,我就不会输。” “那也得生得下来才行。”沈攸宁回复道。话出,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怎么会说出这种不善良的话。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说完,许幼宜偏过头,不再理会她。 沈攸宁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她生出孩子后,陛下又将她复为婕妤后的场面,连忙吓得后退了两步。 绝不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可怖的想法在脑海中油然而生,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既已迈出了第一步,便就是第二步。 可是... 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最终经过她许久的思想斗争,沈攸宁转身离开了偏殿。或许是,坏人没有羞耻心,所有活得心安理得;而好人规矩多,思虑过多,便就成了疾。 可好人到坏人的距离,到底会有多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华阳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一个地狱来到另一个地狱。 见到潇月时,她依旧在神游,只是身体记忆让她半跪,如同行尸走肉道:“嫔妾参见婕妤娘娘。” 潇月连忙扶起她,缓笑道:“一路过来累了吧,瑄贵妃已经和我说过了,既然来到了华阳宫,便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的无需客气。” “是,多谢娘娘。” 潇月点点头,随后道:“曾经侧殿是敏妃在时住过的,若是你介意,就住到偏殿去吧。” 听到偏殿二字,沈攸宁浑身一激灵,连忙道:“敏妃娘娘曾生育了五殿下与二公主,嫔妾卑贱之躯,怎敢介意,嫔妾便就住侧殿吧。” “好,那本宫带你去。” “是。” 华阳宫到底是离长乐宫近些,即使是华阳宫的侧殿,也比永宁宫的偏殿好了不知多少个等级。这个容身之处,沈攸宁已经很满意了。 是夜,皇宫内的甬道上,有人挑灯而行,有人吞噬黑暗。此刻的永和宫却热闹得很,柳思婳的身姿优雅轻盈,如同一片舞动的云彩,宛若蝴蝶翩翩起舞。每个动作都像是精心又无意一般,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护她在怀中。 一曲舞毕,容浔拍手叫好,一把拉过身前的思婳,问道:“新的宫殿如何,住着可还舒服?” “这是自然。若嫔妾说中意长乐宫,陛下还能给了嫔妾不成?”思婳笑着,又向容浔的怀里缩了缩。她的身形苗条,如同一只娇小的精灵,发丝从脸颊垂落,露出她柔美的轮廓。 容浔将散落的发丝重新掖到人耳后,掐了掐人的脸蛋,“你这妮子,可真够贪心的。不过若想要长乐宫,也不是不可能,等来日你成为贵妃,朕自然赏你。” “陛下偏心呢。”思婳伸出手指点了点容浔的额头,“嫔妾可是听说过的,瑄贵妃为瑄嫔之时,陛下就赐居长乐宫了。到嫔妾这儿,偏偏要嫔妾成为贵妃,陛下一点都不诚心。” 话落,容浔笑了两声,抱着人的手臂又紧了两分,“好,那你何时能成为朕的柳嫔呢?” 思婳轻轻扶额,微微颔首,娇羞欲滴,“这个可不看嫔妾,要看陛下来不来永和宫看嫔妾了。” “那朕自是要常来的。” 活落,思婳的手指拂过容浔的脖颈,手指顺着精致锁骨旁的肌肤微微滑动,一点点热烈气息就在她轻柔的动作中缓缓运行起来。 容浔也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将她锁在自己的怀中,以一种宣誓主权的姿态慢慢占有着她的所有。 一连几日,容浔都宿在了永和宫,常常让后宫议论纷纷,明明许贵人之事,最应该安抚的不应该是沈良媛吗,怎么偏偏让柳良媛占了上风。 可毕竟是议论,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直到这日,柳思婳被晋为黛贵人的旨意传了下来,让后宫众人都坐不住了。 第99章 如黛 这日,宛姝正坐在正殿饮茶,抬眸望了眼天色,意兴阑珊地低首。 “娘娘!”小牧子连忙跑进长乐宫,“娘娘,出事了。” “怎么了,什么事儿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牧子缓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那个柳良媛,娘娘可否还记得?陛下已经将她晋为黛贵人了。” “黛贵人?”宛姝喃喃道,“青山如黛,以她的美貌,她自是当得起这个字。不过陛下也当真是喜欢她,这么快就成贵人了。” “说得就是啊!后宫就是因为此事不满的!” 宛姝恍若没有知觉一般,嗤笑道:“有何不满,管得了天管得了地,还能管得了陛下喜欢谁吗?” “娘娘会错意了,奴才的意思是,哎呀。” “起来吧。” 棠音悄没声的走到了小牧子身后,埋怨道:“你这跑得也太快了些,我紧赶慢赶这才追上你。” “我这不是赶着回来跟娘娘汇报嘛!” “就你这张嘴,给你十张你也说不明白,还是我来吧。”棠音推开小牧子,来到宛姝身前,鞠了一礼才道,“娘娘有所不知,后宫娘娘们都因陛下冷淡沈良媛而宠幸黛贵人而不满,都在为沈良媛抱屈呢。” 宛姝自嘲了一声,起身走到殿外,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笼中的红腹灰雀儿,圆滚滚的身子被她戳得啾啾不停。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先前的敏妃是,而后的许贵人,再到如今的黛贵人也是,陛下有新人可不是常事吗。” 棠音的脸上微微有了些情绪,将声音压低了些道:“陛下有新人倒是常事,可这黛贵人先前还未侍寝的时候就被陛下擅作主张晋了良媛,按理来说侍寝过后就不宜再晋封了。可...陛下不仅晋为贵人,还赐了封号,连越了三级,怕是太后听了都会动气,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宛姝的手顿了顿,开口道:“所以太后知道了?” “那自然是瞒不住的。”棠音看向宛姝水葱般的手指,“有些小主不敢扰了娘娘,已经去锦绣宫寻了昭妃娘娘去,就连婧婕妤那里也都是一些低位小主去诉苦呢。太后身居后宫,岂有不知的道理。” “都闹到太后那里去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在紫宸殿处理政事呢,奴婢猜测,晚些会亲自到宁圣宫赔罪。可太后那里自有陛下亲自去说明,眼下对娘娘最重要的是如何安抚六宫。” 宛姝转身走回正殿,目光幽深,仿佛是一片深海的浮萍。 “娘娘在想什么?”棠音率先看出了宛姝的思绪,疑惑道。 宛姝一步步走到榻上,幽幽道:“我只是在想,为何此事会闹得如此大。陛下虽然是越了规矩晋封妃嫔,但左不过也是后宫的事儿。” 棠音立马明白了宛姝的言外之意,沉下心思虑了一会儿,便道:“娘娘是怀疑有人故意把这个消息放大,就为了引起后宫众怒?” “可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只为了让众人看黛贵人不顺眼吗?”棠音又推翻了自己的理论,满面愁容。 “眼下我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先为我更衣吧,我先去宁圣宫见太后。” 一炷香的时间后,宛姝身着盛装,柳眉杏眼,风韵楚楚。对着铜镜打量了一番后,随即搭上棠音的手,缓缓走向了宁圣宫的方向。 深冬的宁圣宫依旧那么庄严得不可侵犯,宛姝整理好思绪,一步步迈入了正殿。令她没想到的是,容浔也在。 宛姝心中一惊,开口道:“陛下也来了。” 太后看出此刻殿内的无言,连忙道:“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儿,怕是冻坏了吧。” 宛姝勉强笑道:“是,多谢太后关心,只是臣妾的身子哪儿就那么娇贵了。” 看着太后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她的心里也舒了一口气。若是太后真在意起此事,治宛姝一个管理不严的罪,那宛姝怕是百口莫辩。 “坐吧。”太后示意宛姝坐下,随后示意衾苑上茶,这才缓缓开口道,“哀家已到知天命之年,天佑我朝,如今是国泰民安,社稷稳固,可——” 太后话锋一转,将目光落在宛姝身上,“国之大事,首在前朝社稷;可其次,便是后宫稳固,国家才能昌盛。” 太后拿起案上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后又道:“皇帝居于明堂之高,后宫这些谁去谁留的晦暗,要交给皇后。只有帝后二人联手,才能将整个皇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母后说得是。”容浔开口道。 太后睨了一眼容浔,随后看向宛姝,毫不在意问道:“瑄贵妃是否觉得近来宫中的腊梅开得太盛了些。” 宛姝被看得有些拘谨,于是躲开了人的目光,淡淡道:“是,只是冬日正是欣赏腊梅的好时节呢。” “那是自然。”太后犀利的目光投向容浔,一字一字道,“可惜开得太艳了,哀家就命人铰去了些,这宫中啊,还是要平分秋色的好。” 话落,容浔和宛姝都露出些许震惊的表情,二人对视了一眼,便就明白了沈良媛和黛贵人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 不是别人,正是太后。 宛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转头似笑非笑道:“是臣妾疏忽了,幸得太后提点,臣妾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你还年轻,犯点错误是正常的,哀家允许你犯错。”太后那端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平白生出些凛然来,“衾苑,去传哀家的旨意,将瑄贵妃晋为皇贵妃。” 话落,宛姝忽的睁大眼睛,露出骇然之色,“太后...” “母后!”容浔也有一些慌张,连忙叫住太后。 “住口!”太后制止了容浔接下来的话,“哀家已给了你太多时间去思量,可惜你终究没有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反而日夜沉浸在寻欢作乐中,惹得六宫不满,还要哀家给你收拾烂摊子!” 被太后这么一说,容浔自觉羞愧,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都像裹了刀子般,语气生硬,“另外再去传,在皇贵妃行册封礼之日,将沈良媛晋为沈嫔,至于封号,哀家看她名字里的宁就不错,就晋为宁嫔吧。” “是。”衾苑鞠了一礼,便转身去传旨时,太后又道,“慢着,晋为皇贵妃的旨意是哀家的意思。至于晋为宁嫔的旨意,就说是皇贵妃的意思,懂了吗。” 衾苑应了声,随后看了一眼宛姝,明白太后这是在为她铺路,心下一片淡然,随即走出了正殿。 “太后娘娘!”宛姝难以置信的凝视着衾苑的身影,随后连忙起身跪在地上,阻止道,“还请太后收回旨意,此事臣妾没有加以制止,已然是犯了大错,怎敢还得以晋封,实在是折煞臣妾了!” 第100章 掌权 太后看着宛姝,眉眼流露出丝丝伤感,“此事是哀家所为,你想制止,又如何制止?况且你若制止了,岂不是和哀家反其道而行之了?” 宛姝瞳孔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太后的言语陷阱中。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皇贵妃之位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快起来吧。”太后示意棠音扶起宛姝,她遮住眼底的黯淡,“皇帝不懂事,哀家却不能不为他着想。国无后,终归是不行的,你不必有负担,只当是为了帮助哀家罢。” 宛姝双眸微微一沉,“是,臣妾谨遵太后的话,以后定会以身作则,治理好后宫。” “你能这么想就好,只是哀家还要告诉你的是,这宫中的女子看着明艳活泼,可个个儿都是朝廷暗流涌动的赌注,明哲得以保身,离道就会满门抄斩,千万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的野心。” “是,太后的话,臣妾记下了。”宛姝神情从容平淡,了然轻笑。 “过来。”太后冲宛姝招了招手,宛姝莞尔一笑,起身走上身前。 太后抬手轻抚了抚宛姝的发丝,温声道:“哀家将后位属意于你,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才是。” 宛姝的眼角微微弯了弯,随即恢复常态,“臣妾明白,一定不辜负太后期望,只是臣妾要学习的还有许多,还要时常向太后请教。” “你以后大可随意出入宁圣宫,哀家也喜欢你来。” 此话一出,宛姝一时讷讷,很快又神色从容道:“只是有一事,臣妾想求一求太后的恩典。” 太后唇角微扬,“你说来就是。” “臣妾现在已是皇贵妃,自知身上的责任和担当。可太后方才您也说了,这后宫里的女子不同于寻常女子,所以臣妾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臣妾独自占了这等恩典,既已成了皇贵妃,就更要心系六宫。” 说完,宛姝向后退了两步,双膝跪地,诚然道:“臣妾想求太后大封六宫,那些新封的良媛贵人可暂且不说,还请太后故念后宫旧人,让她们得以晋封!” 话落,宛姝垂首,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宛姝不敢抬头,甚至都不敢呼吸,她深知自己的想法太后定是了然于心,此刻的沉默更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慌,于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好啊!好!”沉默过后,太后脸上微露喜色,赞赏道,“刚晋为皇贵妃,就懂得同六宫共进退,哀家很喜欢。那便听你的罢!” 宛姝抬眸,仿佛劫后重生般,笑意盈盈,“臣妾多谢太后!” “此事由你全权作主就是,皇帝忙着新人,怕也是没功夫想着旧人的事儿。” 说罢,太后眉心微低,那凶狠的目光连连扫过一旁的容浔。 “太后此话便是言重了,陛下要兼顾前朝和后宫,怕也是劳累得很。” “好了。”太后打断了宛姝接下来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下去吧,拟好大封六宫的旨意后,你便派人去传旨罢,哀家还有话和皇帝说。” “是。”宛姝觑了一眼身旁的容浔,行礼后便匆匆退出了正殿。 走出宁圣宫的那一刻,宛姝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美眸轻扬。 “娘娘似乎不太愿意和太后说话儿?” 回宫的路上,棠音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 宛姝微眯了眯双眼,“哪里是不想,是不敢。” “奴婢瞧着太后很是和善的样子,也看得出来她老人家很喜欢您。” 宛姝对上人的眼神,仿佛无意,眉宇间却深以为然,“她老人家哪里是喜欢我,不过是我对她有用罢了。太后的母家如今在朝廷上也说得上几句话,这天下,不仅仅姓容,还有一半,姓傅。” 棠音摇摇头,感叹道:“娘娘说得这些,奴婢倒是不懂,只觉得您和太后的相处太小心了些,今日还提出那样的要求,奴婢着实为您捏了一把汗。” “是吗。”宛姝黯然而轻嘲地一笑,“棠音,你知道吗?从我做到贵妃这个位置上开始,我便觉得和陛下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相爱终生,两情相悦的戏码,现实怕是没有了,不过在话本子里倒是常见。” 棠音不理解为何好端端的说到了陛下,却也没插话,只是这样静静听着。 “论治理后宫,能与陛下携手共进退,我是最佳人选。可论妆点宫中的精致,大抵还是那些娇艳的花朵来得更合时宜,我可要向后退退了。” “可您毕竟陪了陛下六年…”棠音不自觉地开口,似是在为宛姝鸣不公平。 “不在时间长短,你瞧静慈皇后,到瑾懿皇贵妃,再到我,不都是一样的例子吗?这女子啊,若是手握权力,便就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成为了一个只会工于算计的谋略者。所谓帝后的鸾凤和鸣,举案齐眉,也不过是两个谋略者的处心积虑与步步为营罢了。” 棠音蹙起眉头,回应道,“娘娘言之有理,所以陛下才会那么宠黛贵人。” 宛姝自嘲地笑道:“刚盛开的花朵娇滴滴的,不用精心呵护,随便浇些水就开得那么好看,又天真无邪,没有经受过暴雨的洗礼,换谁谁不喜欢?” “可话虽这样说,奴婢觉得陛下心里肯定还是有您的。” “有是有,只是懒得费心思罢了。”宛姝看向远方,似乎回忆起了以前喝容浔的种种,“棠音,有些东西呢,隔着云雾瞧,美得活色生香。但你走近些再瞧,其实已是一堆白骨了。” “所以你问我为何提出那样的要求,因为已经得不到陛下的心了,不如就将权力握得再紧些。”宛姝嘴角的笑意还在,却未达眼底,“既然早晚都是六宫之主,不如哄得她们高兴些,你说呢?”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了长乐宫。看着棠音依旧不明所以的脸庞,宛姝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了,别想了,去告诉清如做些点心来。你去取来纸笔,我来拟晋封后宫之事。” 被宛姝一点,棠音终于笑出了声,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这偌大的长乐宫,宛姝心中莫名溢出几丝伤感。明明自己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可这最后一步,却如此艰难。 第101章 涌动 长乐宫内,宛姝落于桌案前,执笔缓缓在纸上写着什么,清如缓步走来,将点心放在一旁,轻声道:“娘娘写了许久了,歇一歇吧。” 宛姝缓过神,放松了下眼睛后才道:“好。”随后看向清如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今日怎么有空在宫里,没去太医院吗?” 话落,清如的脸颊稍稍红了些,偏过头道:“娘娘笑话奴婢,哪有不服侍主子天天往太医院跑的道理。” 宛姝笑道:“也亏得你天天去太医院,不然本宫哪里会知道你和江太医之间的小秘密,能让许幼宜落到如此地步,也多亏你了。” 清如此刻也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说起来,奴婢也没想到奴婢与江太医头晕、神志不清的手势,会在这种场合上帮到忙,也是那许贵人自作孽罢了。” 宛姝拿起一旁的点心轻咬了一口,随后道:“好了,待会儿你去传六宫晋封的消息,切记一定要得体,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所以一定不能出错。” 清如点点头,“是,奴婢知道。” 宁圣宫内,太后依旧威严的坐于上座,眼里是不容置疑的高傲。她拿过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后,随即将茶盏看似无意般摔落在地。 容浔紧蹙眉头,可此刻却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这杯茶凉了,怕是不好喝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太后云淡风轻般,“后宫之事哀家已经替皇帝处理好了,皇帝便就可以专心前朝事宜了。” 容浔刚想开口,只听太后继续道:“一个贵人,住在永和宫实在是不像话,依哀家看,不如去到翩然殿,那里还算清净。” “母后!”容浔终于出声,“思婳入宫不久,许多规矩都还不懂,是儿子一时太过宠溺她,儿子已经知错。至于思婳,儿子定会好好教导她,还请母后放心。” 太后轻垂眼眸,失笑道:“你是皇帝,难道要整日围着后宫转吗?后宫嫔妃自有皇贵妃教导,皇帝无需费心。” 容浔看着太后,四目相对,他知道太后这是铁了心的要和自己作对,可如今太后的势力还遍布于前朝,此刻的他却是敢怒不敢言。 他握紧双拳,双目略有些惆怅,却还是缓笑道:“母后,儿子已年过三十,难道连这等小事都要母后为儿子做主吗?那儿子这个皇帝岂非做得太失败了些。” 话落,太后神色有些变化,容浔继续道:“朝廷不过就是几座宫殿,几座衙门和一群在里面吃饭的人,只要大方向没有什么变动,儿子希望母后能够尊重儿子的任何决定。” 太后冷哼一声,神色略略有些不屑,“哀家这是在帮你稳固朝局,皇帝怎么还不懂!你宠幸黛贵人太过,引起后宫不满。后宫若有什么变故,皇帝能保住前朝的安定吗?哀家没有要黛贵人的性命,皇帝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过来指责哀家!” 见太后的语气并没有和缓,容浔敛了敛双眸,声音也沉了下去,“母后以为掌控的了前朝就掌握了一切吗?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才叫权力。” “儿子告退。” 还未等太后出声,容浔已率先起身,径直走出了宁圣宫。 “陛下...”容浔的步伐显然有些快,李安衡连忙小跑了小步才跟上,他看着容浔那阴晴不定的脸庞,试探出声道,“陛下无需动气,想来太后也是为了您好。” “为了朕好?”容浔冷哼道,“太后甚少管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插手后宫之事也便罢了,居然还说是为了稳固朝堂。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呼风唤雨,那就是朕!” “是,那是自然,只是太后毕竟还是太后,陛下还是少不得要给太后几分薄面。” “什么太后。”容浔的脸色阴沉了些,“脱了那身衣裳,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李安衡被容浔的脸色吓到,便连忙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言。 他知道此事并不是单纯的因着区区一个黛贵人发生的事,是太后打算涉及前朝事宜,只是兹事体大,她便先从后宫深入。 太后的插入,使得前朝早已是暗流涌动,容浔早已处于被动状态,这不是他一介帝王所能忍受的。 “江陵王呢?”容浔出声道。 李安衡顿了顿,沉声道:“还在自己封地,陛下并未召他进京,想来王爷也不敢贸然进京。” 容浔应了声,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盘算。 两日后,大封六宫的旨意已经传到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锦绣宫昭妃晋昭贵妃;华阳宫婧婕妤晋婧昭仪;重华宫澄婕妤晋澄昭仪;重华宫舒嫔晋舒婕妤;华阳宫沈良媛晋宁嫔。 至于其他的贵人才人小主们,便不予加封,以及被幽禁在永宁宫的许幼宜,自然也不能再得以晋封了。 大封六宫的典礼与宛姝的皇贵妃仪式同时举行,时间定在了次年的二月初二。 是夜,东边几颗星星乍现,随着点点星光逐渐增多,整个世界悄悄地融入了一片温馨的夜色之中。 宛姝刚刚换好寝衣,只见小牧子前来,他立于正殿外,悄声道:“娘娘,黛贵人来了,可否要见?” 宛姝一愣,和棠音不明所以的四目相视,喃喃道:“这么晚,她来做什么?” “黛贵人深夜前来,想来是有事要禀告,娘娘还是见一下吧。” “好吧。”宛姝应了声,随后冲殿外的小牧子道,“让她进来吧,本宫在正殿见她。” “是。” 看着小牧子转身离开后,棠音嘱咐道:“奴婢再去为娘娘拿一件外袍吧,深夜到底是凉了些,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第102章 计划 宛姝又整理了下,穿好外袍后缓步走到正殿,见思婳已经立于正殿内。 “嫔妾见过皇贵妃娘娘,嫔妾深夜打扰,希望娘娘不要怪罪。”思婳屈膝,一副卑躬的姿态,可双眸却似水,带着淡淡的冰冷。 “起来吧。”宛姝一步一步走到殿内,随后道,“赐座。这么晚来长乐宫,可是有什么事吗?” 思婳一边坐下一边浅笑道:“想着娘娘最近忙着大封六宫的事宜,定是抽不开时间来见嫔妾的,只好挑了晚上前来,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宛姝看着她,见她即使在这个时间,也还是身着盛装,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 宛姝强撑着困意,语气淡漠,“无妨,本宫既然见了你,就不会怪罪。可还有事?若只是为了觐见,明日也是一样的。” “嫔妾有事。”思婳眉眼弯了弯,随后唤了声,“玉芙,把我送给皇贵妃娘娘的人参拿进来。” 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宛姝顿时精神了些,她注视着玉芙缓缓从殿外走进来,神情有些不自然。 “玉芙?”宛姝轻唤出声。 思婳像是看出了宛姝的疑问,这才解释道:“回禀娘娘,嫔妾知道玉芙从前是敏妃娘娘身边的人,只是敏妃娘娘骤然离去,嫔妾见玉芙也是可怜,便就收了她跟在嫔妾身边伺候了。此事嫔妾并未和娘娘禀报,还望娘娘恕罪。” 她笑得清浅,实在让宛姝不忍心苛责她,于是宛姝缓缓开口道:“只是一个奴婢,本宫没什么可怪罪的,你若喜欢,明儿个也大可去内务府挑选几个。本宫只是怕你芥蒂玉芙曾侍候过敏妃,并未有其他意思。” “那就好。”思婳长吁了一口气,娇媚可人,“嫔妾还怕娘娘会怪罪呢,果然皇贵妃娘娘如后宫所传,是个亲切的人儿。” “啊,差点把正事忘了。”思婳接过玉芙手中的人参,娇声道,“这是嫔妾家中的名贵人参,很是珍贵。嫔妾知道长乐宫内不缺这些个,但这是嫔妾的心意,还望娘娘千万不要拒绝。” 宛姝看着思婳那琥珀般清澈的眸底,实在是觉得看不透她,沉默过后,宛姝示意棠音接过人参,淡然道:“本宫收下了,黛贵人还有别的事吗?” “娘娘收下就好。”随后思婳起身,美眸轻阖,“那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宛姝心中一颤,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无比摄人,可思婳依旧是那副明媚模样,她俯了俯身子,“待娘娘有空,嫔妾再来请安,定不会再漏夜前来了,娘娘歇息吧。”随即带着玉芙离开了长乐宫。 正殿顿时寂静无比,棠音捧着那颗人参,神情也是有些不明,她缓缓出声,“娘娘,这颗人参...” 宛姝蹙起眉头,似乎心中也是泛起阵阵涟漪,“先搁着吧,得了空就送到华阳宫去。” “是。” 回到永和宫时,见容浔正坐于永和宫正殿内,思婳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正殿,娇声道:“陛下来了,嫔妾见过陛下。” 容浔放下茶盏,看向思婳的眼神带着一丝暧昧和温柔,“这个时候不在宫里,跑去哪儿了?” “嫔妾还能去哪儿,左不过都在这宫里。”思婳定定地瞧着容浔,叹了一口气。 “听你这语气,还想逃出宫外不成?”容浔饶有兴趣地问道。 “嫔妾哪里有这个胆子。”思婳咯咯笑着,“嫔妾是去长乐宫给皇贵妃请安了,最近她忙着大封六宫的事情,白日定是没时间了,嫔妾只好晚上去了,还好皇贵妃没怪罪呢,不然嫔妾罪过可就大了。” “皇贵妃?”容浔眉头微微一蹙,显然有些不爽。 思婳坐于妆奁前,将头上的发钗一一摘落,不在意道:“是啊,皇贵妃晋升,嫔妾身为后宫中人,定是要去贺一贺的。只是嫔妾身份低微,怎能抢过那些高位妃嫔呢。陛下当真是明知故问,笑话嫔妾呢。” 容浔偏过头,起身走到思婳身前,他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喉结轻滑了下,眼眸渐渐沉了下来。 “陛下...”思婳躲了躲,微微抬头道,“嫔妾虽然身份低微,但后宫的消息还是略知一二的。今夜还请陛下去别处吧,不然当真是让嫔妾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容浔看着思婳,眉间出现少有的柔情,“罢了,那朕回紫宸殿罢。” “陛下!”思婳连忙叫住了容浔,他的脚步也微不可察的顿了一顿。“陛下去看看皇贵妃吧,近些日子娘娘都在忙着大封六宫的事宜,可想而知有多劳累,陛下也许久没去长乐宫了。” “知道了。”容浔淡淡回应道,随后转身离开了永和宫。 此刻的宛姝还未就寝,自思婳离开后,思绪就开始充斥着她的大脑。 宛姝抬起玉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禁喃喃道:“玉芙...” “娘娘。”棠音捧来一杯热茶,放到了宛姝身前,“这是琥珀茶,可以安眠的,娘娘喝了吧。” 宛姝看着那杯茶,陷入了无穷尽的思绪中,她猛然抬头看着棠音,略有些担忧道:“那个玉芙,在敏妃死后,当真没有去依靠什么人吗?” 棠音摇了摇头,“敏妃走后,奴婢就去调查了,至少玉芙在那个时候确实是没有去寻求靠山的。” 宛姝叹了口气,懊悔道:“当初没有连带着她一起解决掉,当真是本宫的失误。” “或许也是娘娘多虑了,玉芙也只是个小宫女,就算寻求靠山,也该去寻婧昭仪或是澄昭仪不是?怎会寻了个贵人来?况且黛贵人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会因着玉芙的几句话就会对素未谋面的敏妃娘娘伸冤呢?” 听着棠音的话,宛姝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她握着棠音的手,缓缓道:“说得也是,也许真的是本宫多虑了。” 第103章 隔阂 宛姝刚刚拿起那杯琥珀茶,就听着小牧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娘娘,陛下来了。” “知道了。”宛姝颇有些无奈,“今儿是怎么了,都挑着这个时间来。” 棠音倒是有些期待,她看着宛姝,柔声道:“陛下也好久都没来看娘娘了,娘娘今晚可要好好和陛下说说话儿呢。” 随着宛姝将那杯茶慢慢饮尽,棠音和小牧子也缓慢退出了正殿。 像是察觉到殿内那道过于炽热的目光,宛姝掀了掀眼皮,二人的视线毫不意外地碰上,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她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柔情与温柔,此时此刻充满了平淡与漠然。 宛姝向前走了两步,柔声道:“臣妾参见陛下。” 那声起来像是停顿了好久,直到容浔缓缓走入正殿,落于榻上后,才道:“起来吧。” “多谢陛下。”宛姝起身凝望着他,眸中一些情绪在翻腾,终是自嘲地笑了笑,泰然自若地坐于容浔身旁,神情似水却又带了几分疏离,“陛下想吃点什么,臣妾可让小厨房去做。” “不必了,太晚了。”容浔淡淡道,随后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的那颗人参上,“那是什么?” 宛姝同时也将视线投了过去,不在意道:“没什么,听说是黛贵人家中产的,很是名贵。” 听到黛贵人三个字,容浔顿时来了兴趣,吩咐道:“那便让朕也见识见识。李安衡,差人去切了,朕来尝尝有多名贵。” “是。”李安衡点头,随后捧了那颗人参下去。 宛姝看着容浔略带欣喜的模样,不禁有些唏嘘。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了,哪怕上次在宁圣宫,也只是匆匆一见。 他的模样一如往昔,岁月对他尤为厚待。可对宛姝来说,却如恍然隔世般。 沉默许久,宛姝缓缓开口道:“陛下似乎很久没来长乐宫了。” “嗯,前朝忙,得了空朕不就来了吗。” 听着这漫不经心地敷衍,宛姝心下有些波澜,她不知道隔在二人中间的阻碍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新欢吗?还是权力? 宛姝有些想不明白,正当她想开口时,见李安衡匆匆走近,一脸严肃。 “怎么了?”容浔率先出声问道。 “回禀陛下,小厨房的人在切人参时,发现里面有异物,便交给了奴才。”说着,李安衡双手呈上,将那枚“异物”交给了容浔。 宛姝抬眼看了看,那是一枚飞燕重珠耳坠,只觉得眼熟得很,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容浔接过那枚耳坠,问道:“人参里怎么会有耳坠?” 李安衡严肃道:“奴才也不知道,只是不可能是有人无意掉落进去的,那便只能是故意为之。” 容浔将那枚耳坠递给宛姝,疑惑道:“这是女儿家的玩意,你来看看,可知是谁的?” 宛姝看了许久,最终摇摇头:“臣妾不知,也没见过。不过这颗人参是黛贵人送来的,陛下或许可以问问,或许她会知晓。” 容浔点点头,随后道:“罢了,今日太晚了,这个时候黛贵人许是休息了,明日再说吧。” 宛姝收敛起神色,肃声道:“那陛下也早些回去休息罢,臣妾也要歇下了。” “好。”容浔敷衍的一笑后,抓起桌案上的耳坠,便起身离去了。 宛姝望着容浔匆匆离去的背影,黯然而自嘲地一笑,随即也走进寝殿,一夜无眠。 次日,眼下的乌青暴露了宛姝所有的心事,她坐在妆奁前,思绪神游。 清如哼着歌走进正殿,被宛姝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三天没合眼了呢!” “别油嘴滑舌的,快替我上妆吧。”宛姝笑意全无,一脸阴沉。 清如走到宛姝身前,轻声道:“刚刚李公公来传,让您用过早膳后去紫宸殿一趟呢。” 宛姝紧闭双眸,像是意料到了什么,“可说了是什么事吗?” “那倒是没说,只是奴婢瞧着李公公那副样子,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事儿。况且陛下都多久没来了,就算有什么好事,也得紧着永和宫先来,哪能轮得到咱们长乐宫呀。” 闻言,宛姝冷笑连连,“连你都明白的事情,可惜陛下不明白。” 清如为宛姝描好黛眉后,继续道:“哪里是陛下不明白,依奴婢看,陛下是装着不明白呢,毕竟您是皇贵妃。” 宛姝没有再应,只是在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思绪万千。 一炷香的时间后,清如已经为宛姝上好了妆,宛姝哪里顾得上用早膳,换好宫服后,带着清如与棠音二人便就匆匆来到了紫宸殿。 容浔也似乎是刚下朝不久,还未褪去朝服,便就已经落于正殿之内,旁边还坐着思婳。 宛姝整理好思绪,缓缓踏入紫宸殿内,清远的目光望着容浔,“陛下,臣妾来了。” 与此同时,思婳也从榻上离身,行礼道:“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应有的礼节都结束后,容浔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肃声道:“今日把你们二人都唤来,是有一事。”随后他看向李安衡,将那枚耳坠呈上来,容浔再开口道,“这个耳坠,你们可认得?” 宛姝自然知晓昨日的事情,视线便没再看着那枚耳坠,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思婳,试图从她的神情上找到一丝破绽。 思婳定睛看了看,随后颇有些为难的摇摇头,“嫔妾没见过呢。” “黛贵人。”宛姝唤了声人,面色很快阴沉下来,“这颗人参是你赠予本宫的,你当真不知道里面有一枚耳坠吗?” 闻言,思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她挑着眉,声音轻柔,“皇贵妃娘娘在说什么?嫔妾听不懂,嫔妾何时送过人参给娘娘呢?” 第104章 争执 宛姝心中一惊,扶着椅子扶手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的神情逐渐僵硬,“昨日夜间,你前来长乐宫请安,并带了这颗人参,说是你家中特产,名贵得很。黛贵人当真不记得了吗?” 思婳垂眸沉思了些许,最终开口道:“嫔妾昨夜确实是去了长乐宫,可也只是前去请安而已呀,莫不是娘娘记错了?况且人参这种名贵的药材本是西北、西南一带主要生产的,嫔妾家在东南部,为闽中郡,哪里能盛产人参呢?” 宛姝看着思婳,眼中升腾出莫名的情绪,声音有些干哑,“陛下,昨日黛贵人确确实实是带了这颗人参前来的长乐宫,长乐宫上下皆可证明!” 谁料思婳却不在意地笑笑,云淡风轻道,“定是娘娘这些时日太过劳累,产生幻觉了。这颗人参是不是嫔妾带去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枚耳坠是谁的。嫔妾瞧着,这枚耳坠精美华丽,像是高位娘娘才能有的。” “嗯。”容浔应了一声,随后吩咐道,“若是你们二人都不认得,那也便罢了,说不定这人参在皇贵妃经手之前,谁不注意将耳坠遗落在了这里。” “奴婢知道...” 容浔听见身后声音响起,只见思婳身后的玉芙,声音弱弱道。 容浔似笑非笑道:“皇贵妃和黛贵人都不认得,你又如何能认得?” 玉芙神情平淡,从容一笑,“陛下有所不知,奴婢当真认得。因为这枚耳坠不是别人的,正是奴婢服侍多年的敏妃娘娘!” 话出,在场的人无一不吃了一惊,尤其是宛姝,她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 果然,这两日所有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敏妃?”容浔试探出声,打探的目光落在玉芙身上,“敏妃离世已有半年左右了,她的耳坠怎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玉芙低下头,语气喏喏,“那奴婢就不知了,奴婢只知道这个物件是敏妃娘娘的。至于怎么来的,恐怕陛下要问皇贵妃娘娘了。” 感受到容浔的目光,宛姝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尽管在白天,也能感受到那股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宛姝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陛下,敏妃生前虽与臣妾交好,可这种私人的物件儿却是不能时时见到的,何况这颗人参本也不是臣妾所有,想来黛贵人比臣妾更清楚是如何一回事。” 又被宛姝引到了思婳的身上,思婳楚楚可怜的模样如今见了更是我见犹怜,她娇声道:“陛下冤枉呀,娘娘口口声声说此物是嫔妾的,可嫔妾真的没有,昨日夜间陛下还来了永和宫,嫔妾也同陛下说了是去长乐宫请安,嫔妾当真是好委屈。” 容浔望着二人,缓慢出声:“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人参到底是谁的。可是据朕所知,在思婳入宫时敏妃早已离世,便是连敏妃是谁都不知晓,就算这颗人参是她的,那她又如何能拥有敏妃的耳坠呢?” 宛姝心头一紧,她明知道此事就是冲着她来的,也知道思婳就是为了帮阮苏荷复仇,可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辩解。 既然不能辩解,那便顺水推舟。 沉默许久,宛姝这才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黛贵人不知晓敏妃是不假,可臣妾与敏妃的关系陛下您也是知晓的。臣妾喜欢敏妃的性子,所以就算臣妾借口说是想留着敏妃的遗物,陛下也定会相信臣妾。所以臣妾不知就是不知,没有理由欺骗陛下。” 容浔点了点头,随即道:“皇贵妃所言不虚,敏妃在时,你们二人的关系的确要好,所以你拥有敏妃的遗物也正常。思婳,你当真不知晓此事吗?” 思婳骤然被点到了名字,她回过神,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明白的笑意,嬉笑道:“皇贵妃没有说谎的理由,那嫔妾就更没有了,嫔妾连敏妃娘娘是谁都不知道,还是收留了玉芙之后才从她口中得知的。只是嫔妾刚刚想着,既然这耳坠不是嫔妾放的,也不是皇贵妃的,那到底是谁呢?又或者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或许是想提醒我们,敏妃的死亡是否另有蹊跷...” “黛贵人!”思婳话音未落,宛姝愤怒的声音响起,“宫廷之内,不得口出狂言!” 思婳缩了缩身子,闷声道:“嫔妾也只是猜测,毕竟这耳坠出现得不明不白,若是传了出去,未必不会比嫔妾说得还严重。” 宛姝眼角抽了抽,怒视着思婳那张极其娇艳的脸庞,“后宫之事自有本宫做主,本宫也不会任由流言放出,况且此事眼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还是说,黛贵人要将此事扬言出去?” “嫔妾自然不会,嫔妾也只是好奇罢了。”随后思婳将目光移到了容浔身上,“陛下,嫔妾当真怕得很,陛下还是查查吧,否则嫔妾实在是夜不能寐了。” “知道了。”容浔的声音不急不缓,随后示意李安衡将这枚耳坠拿了下去,“好了,你们也都回宫吧,这件事朕自有分寸。” “是,陛下也要当心身体。”思婳低声道,随后跟在宛姝身后退出了紫宸殿。 “那嫔妾也就回宫了,恭送皇贵妃娘娘。”思婳向宛姝俯了俯身子,随即就要转身离开时,却被宛姝叫住了。 “站住。” “皇贵妃娘娘还有什么事吗?” 第105章 瞩目 宛姝走到人身前,带着一点嘲讽地道:“本宫刚刚就在想,应该怎么唤你才好。” 思婳怔了一瞬,牵起一丝淡漠的笑容,“娘娘是在说笑吧,嫔妾的名字娘娘是知晓的。” 宛姝轻笑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名字是知道,可姓氏又有谁能知晓呢?” 闻言,思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直言道:“娘娘的话嫔妾听不明白,嫔妾宫里还有事,就不打扰娘娘了,先行告退。” “阮思婳。” 思婳转身之际,宛姝漠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她背脊一凉。 思婳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转身淡淡道:“皇贵妃娘娘睿智,能想到嫔妾不能所想之想。可娘娘似乎忘了,凡是秀女入宫,定要严查母家三代,娘娘是觉得,嫔妾有多大的能耐,能从阮姓轻易改到柳姓呢?” 宛姝看着思婳,轻轻挑眉:“你既然有本事得到敏妃的耳坠,也当然有本事逃过所有人的眼里变成柳思婳。可是本宫也警告你,不要动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如今后宫时踏踏实实地在本宫掌握之中。陛下虽喜欢你,但你也不要恃宠生娇才是。” 思婳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目光也淡然而深远,并未有什么惊慌,:“娘娘的话嫔妾记下了,嫔妾只知道在后宫内要敬陛下与太后,其他的心思嫔妾也不会有,娘娘多虑了。” 宛姝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字道:“你最好是。”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殿前。 看着宛姝离开的背影,思婳的目光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转眼间又恢复那柔情似水的模样,自然的将手搭在玉芙的手上,回到了永和宫。 回到长乐宫的宛姝有些坐立不安,强烈的愤怒席卷了全身,她的眼睛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她唤来棠音,又问了一遍道:“敏妃当真没有义妹?” 棠音摇了摇头,“奴婢前去查了所有能查的,就连当年在京城的住址都查了一遍,他们当年的邻居都未有柳姓。” 宛姝无力地靠在榻上,长而弯的睫毛忽而垂下,“那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果当真与敏妃没有关系的话,怎会将矛头对准本宫。” 棠音接过清如递过来的茶盏,轻缓地放在桌案上,“娘娘如今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那起子不自量力的嫔妃,自然也有人想取代您的位置。” 随着茶盏落在案上的声音,似乎也在敲打着宛姝沉寂的内心。 天气逐渐转暖,宛姝便恢复了六宫请安的规矩。这日,六宫前来长乐宫请安,因着宛姝还未梳洗好,嫔妃们便在殿外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昭贵妃率先开口,缓声道:“近日天气也好了些,也该多些时候来向皇贵妃请安。” 潇月点点头,随即附和道:“贵妃娘娘说得是,说起来前些时日大封后宫,也是皇贵妃娘娘的功劳,定要当面向皇贵妃道谢才好。” 沈攸宁心下微颤,缩了缩指尖,声音轻缓道:“嫔妾今日倒是带了些礼物,也不知皇贵妃能否看得上。” 潇月瞥了一眼,和缓着看着沈攸宁,“宁嫔有心便就是好的,况且皇贵妃也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你也不必害怕。” 又闲聊了一阵儿,潇月突然看着一旁的思婳,不禁问出声,“这些日子倒是许久没见黛贵人了。” “黛贵人是盛宠,哪里能和我们这些无宠的人相比呢?”澄昭仪咯咯笑着,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思婳从容地撩了下耳畔的碎发,并未将澄昭仪的话听入耳中,淡淡道:“昭仪娘娘有和嘉公主呢,哪里是我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嫔妃能比的?” 潇月仰起头,环视了一圈,这才出声,“本宫看着黛贵人国色天香,倒是让本宫想起了一位故人。” 潇月话出,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去。 潇月顿了顿,看似无意一般问着一旁的昭贵妃,“姐姐不觉得黛贵人有些像敏妃吗?” 话落,思婳微微的,几乎以众人看不到的动作,偏了偏头。 昭贵妃显然不知道潇月的用意,只是好奇地侧过身子看了看,点头道:“似乎听着妹妹这么一说,倒是黛贵人的眉眼倒是和敏妃有些相似。” 潇月启唇,却被出来的棠音打断了,“各位娘娘,皇贵妃已梳洗完毕,请各位娘娘入正殿吧。” 过了一个冬,宛姝并未穿过正装,今日是春日第一次阖宫觐见,宛姝自然要严谨对待。 于是今日的宛姝着了一件用金丝银线勾勒出的宫装,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金光。裙身绣着层叠如画的金丝牡丹,随着宛姝的步子轻轻摇晃着,让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贵气与端庄。 宛姝落座后,正殿内的嫔妃们也都纷纷双膝跪于地上,朗声道:“臣(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愿娘娘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宛姝立于正殿之上,素手微抬,声音庄重且清朗,“都起来吧。” “多谢皇贵妃娘娘。” 随后纷纷起身,根据位份高低坐在了位置上。 宛姝执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随后道:“方才听着你们在殿外聊些什么呢,也让本宫听听。” 潇月掩唇笑道:“臣妾们在说着黛贵人和敏妃有些相似呢,娘娘可觉得?” 宛姝放下茶盏,视线落在思婳身上,若有所思道:“婧昭仪这么一提,本宫倒是也觉得有些相似呢。” 思婳微微笑着:“听着娘娘们这么说,嫔妾真是打心眼里儿高兴。嫔妾听说敏妃娘娘曾生育了龙凤胎,若是嫔妾也能沾上敏妃娘娘的福泽,那此生便也就什么都不求了。” 澄昭仪也看过去,“以黛贵人如今的荣宠,有身孕便是迟早的事儿,不必急于一时。” “那嫔妾就借昭仪娘娘吉言了,若是能得个像和嘉公主一样可爱的孩子,嫔妾此生无憾。” 谁知澄昭仪并不接茬,反而自顾自地笑着,“依本宫看啊,生公主有什么用,要是一举得个皇子,那才叫享福呢。” 第106章 争议 话落,在座的嫔妃无一人敢出声。虽说在此之前黛贵人的恩宠最多,已然是惹了六宫不悦,但澄昭仪在这里说出这种的话,也是众人未想到的。 思婳的脸色显然不好看了些,却也未搭话,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殿内寂静了一瞬,还是沈攸宁打破这尴尬,轻声道:“皇贵妃娘娘近日辛苦,臣妾们都未好好前来请安。正好借着今日,为了恭贺皇贵妃娘娘晋升,也是为了答谢娘娘大封六宫之恩,特此献上臣妾的贺礼,还请娘娘笑纳。” 宛姝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容,“本宫如今身为皇贵妃,心系六宫也是太后的教导,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只是这是臣妾的心意,还请娘娘收下,否则臣妾便要寝食难安了。” 宛姝笑了笑,随后唤过棠音收下了。 宛姝见到沈攸宁身后的位置空着,便想到了还在禁足中的许幼宜,开口道:“许贵人可还好吗?她如今还怀着身孕,还是要以身孕为主。” 昭贵妃应了声,“臣妾已经差了人去,虽还在禁足,可日常的吃食与饮用一律是不缺的。” “那便好,昭姐姐有心了。无论如何,孩子一定要平安落地。”随后宛姝看着思婳,定定道,“昭贵妃日常繁忙,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本宫瞧着永和宫与永宁宫颇为相近,便就将照看许贵人身体一事交由黛贵人吧。” 思婳一惊,却又无法拒绝,她捧着茶杯的手缓缓转了下,叹道:“嫔妾遵旨,只是嫔妾从未照看过有孕之人,怕出了什么纰漏。” “无妨,黛贵人是个细心之人,本宫相信你。” 宛姝又将目光落在澄昭仪身旁的舒婕妤的身上,定了定神,这才出声,“舒婕妤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柳静婉突然被唤,神色有点惊慌,连忙道:“多谢皇贵妃挂念,臣妾的身子也就只得这样了,还是要慢慢恢复就是。” 又嘱咐了几句,宛姝显露出疲惫之意,随后揉了揉太阳穴,懒懒道:“好了,本宫乏了,无事的话就都退下吧。虽说天儿回温了些,却还是凉凉的,定要记得添衣才是。” “是,臣妾定谨记娘娘之言。” 看着六宫都退下后,宛姝换了身便装,前来了紫宸殿请安。 容浔似也是刚下朝没多久,俊美的容颜上也带着些疲惫的乌青,宛姝缓步走入,请安道:“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你来了。”容浔见人前来,并未上前搀扶,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了桌案前,随意道,“既然来了,便一起用早膳吧。” “是。”宛姝起身,向前移动了几步,坐在了容浔的对面,缓声道,“近日臣妾看着天儿逐渐回暖,便就恢复了六宫的晨昏定省,也嘱咐六宫之间要多走动走动。” “也好,六宫和睦,朕在前朝也安心。” “还有许贵人的胎,臣妾还未去看过,只是想着她如今怀有身孕,一直闷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龙胎,陛下可要解了她的禁足?待龙胎落地后,陛下如何处置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容浔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显然他对宛姝聊的后宫之事毫无兴致,抿了抿唇这才道;“你看着处理就是,你办事朕很放心。” 宛姝应了一声,随后看着容浔不耐烦的神情,试探道:“还有一事,是关于黛贵人的。” 果然,一提到思婳,容浔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抬头看着宛姝,询问道:“思婳怎么了?” “没什么。”宛姝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近日后宫传出黛贵人和敏妃的关系,让臣妾也不得有些在意。” 容浔只当是什么,他又重新将视线放回饭菜上,“思婳从未见过敏妃,谈何有关系?” “是呢。”宛姝夹起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个笋片,笑道,“宫中这些无稽之谈是层出不穷的,陛下只当听个乐就好。” 容浔并未搭话,宛姝的笑容短暂地凝脂了一下,很快如常,“宫中嫔位只有宁嫔一人,陛下要不要晋一晋黛贵人的位份?这样六宫的位份也算是平衡了。” 容浔瞧了眼她,眸色沉了沉,“朕原也想过此事,可太后的意思你也瞧见了。思婳一未怀有身孕,二未做什么有功劳之事,眼下执意晋为黛嫔,恐怕还会引得六宫不满。” 宛姝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贴心道:“若陛下有心思,臣妾可帮陛下。” “怎么说?” 宛姝神情微敛,“臣妾可让黛贵人前去照看许贵人的龙胎,若顺利产子,这还不算功劳一桩吗?到那时,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容浔应了一声,随意道:“且再说吧,最近前朝也是事儿多,朕无意于后宫之事。若不是什么大事,你全权作主就是了。” “是。”宛姝舀了一口眼前的汤羹,再抬眸已是神色自若。 走出紫宸殿时,宛姝顺了一口气,一旁的李安衡半跪着道:“奴才恭送皇贵妃娘娘。” 宛姝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紫宸殿。 永和宫内。 从长乐宫回来后,思婳的脸色就不是很好。她的眼神像是初冬的湖面,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结冰。 “小主…” 一旁的玉芙战战兢兢,思婳怒视着她,气不打一处来,“是你透露给我敏妃的消息,说可以引起陛下的疑心,我的确按你说了做了,可结果呢?陛下并未对皇贵妃冷淡分毫,如今还传出了我是敏妃之妹这等荒诞无稽之谈!引得后宫如今还以为我是何等鬼神!” “小主!奴婢知错了!”玉芙忽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是奴婢一心想为敏妃娘娘报仇,奴婢感激小主救出奴婢,可奴婢也未曾想到陛下会对敏妃之事不闻不问,还请小主原谅奴婢!” 思婳神情微微敛了敛,眼眸中的温顺褪去,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罢了,怪你也是无用。只能庆幸此事并未让陛下对我有什么看法,只是敏妃之事就此打住,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替你去为敏妃伸冤,再想旁的法子对付皇贵妃就是了。” 玉芙擦了擦眼泪,没有将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奴婢知道您记恨皇贵妃,定会好好辅佐您。” 思婳瞥了一眼玉芙,云淡风轻道:“没有什么记恨不记恨一说,我与皇贵妃本就没有交集。只是我入宫,不是为了当一个小小的贵人或良媛的。如今宫中没有皇后,以我的资质与母家,自然也是能做得后位的,怎能白白便宜了皇贵妃。” 第107章 捧杀 入春多雨,春雨连绵,本来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思婳在玉芙的搀扶下缓步踏入了永宁宫偏殿,看着床榻上虚弱的人儿,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 自宛姝下达了让思婳前来照看许幼宜身孕的旨意,也过去了半月之久。 思婳从小是个娇生惯养的,自是不懂得如何照看,每日也只是来走个过场,一些汤羹与药材都让玉芙去做。 许幼宜从开始的倔强不服输,慢慢也开始接受了这件事,她的唇没有一点血色,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在太阳下越显苍白。 思婳盯着许幼宜姣好的面容出神了一阵儿,缓缓开口道:“你如今这副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许幼宜并未听出思婳的言外之意,她低垂的眼睫下,分不清是不耐还是厌烦,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现在有着身孕,可见陛下还是怜爱你。而我呢,眼下也算是盛宠之人,不如我们二人联手如何?”思婳淡淡道,无人瞧见的眸底泛起一丝丝涟漪。 许幼宜咳了两声,抬眼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思婳,并未着急搭话。 见许幼宜心有顾忌,也是思婳料到的。她继续道:“我知道你记恨着宁嫔,她现在在位份上压着你一头,你自然不悦。我拉拢你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宁嫔是皇贵妃的人,你对付宁嫔,我来对付皇贵妃。皇贵妃倒了,宁嫔自然什么都不是了。” 这话说得极有分量,将许幼宜平静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寒着一张脸道:“我的身子不好,你要我如何能帮你?” 听着许幼宜也有此心思,思婳嫣然笑着,“哪里需要你的帮忙,你的身孕便是最好的筹码。” 自那日之后,天渐渐晴了起来,离六宫册封之日也越来越近。 另六宫未曾想到的是,在晋封之前的两日,宛姝突然下旨:因着贵人柳氏照料许贵人母子有功,特赐晋为黛嫔。 虽不悦,却也没人敢说什么。 转眼便来到了二月初二,宛姝身着一身降红色金银丝鸾鸟绣纹朝服,头戴紫金金翟珠冠,气度沉静雍容。 而宛姝的身后,则跪着六宫,听着册封官念着骈文,一炷香的时间后,听到了那句——礼成。 宛姝率先起身,随后转过身子,朗声道:“都起来吧。” “是,多谢皇贵妃娘娘。”众人也纷纷站起了身子,整理着自己的裙身,随着宛姝走进了长乐宫的正殿。 宛姝瞥了一眼身后的思婳,担忧道:“这个时辰,是黛嫔前去永宁宫照料许贵人的时辰吧?” 思婳怔了怔,思忖过后道:“是。” “那你便去永宁宫,不用守着规矩来给本宫请安了。” 思婳目光闪了闪,“多谢皇贵妃体恤,那臣妾先告退了。” 看着思婳走后,嫔妃们也都一一走进正殿落座,澄昭仪率先出声,清冷的目光闪过一丝厌恶,“凭她是谁,入宫不到半年竟晋到了嫔位。” 澄昭仪是将后宫名分看得最淡的一个,心心念念的只有当年她逝去的孩子,能让澄昭仪出口不快的事情,那必定是六宫都看不过去的。 昭贵妃听后,神情也变得有些肃然,“澄昭仪说得不无道理,晋封事小,只怕是传出去惹得笑话,陛下清誉会受损。” “谁说不是呢?”澄昭仪目露不悦,丝毫不遮掩,“只怕咱们陛下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看着下面七嘴八舌的,宛姝懒懒抿了一口茶,笑容有几分兴味,“陛下是体恤黛嫔辛苦,毕竟许贵人的过错再大,也不该涉及到龙胎不是?” “皇贵妃娘娘心善,可惜咱们却不是这么想的。”澄昭仪心里的不爽全都写在了脸上,“后宫晋升,哪个不是有了身孕或为大鄞生下龙胎才得以晋升的?就算盛宠如皇贵妃娘娘,当年也是怀了三皇子才晋为瑄嫔。那黛嫔算个什么东西,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却如此容易坐上了嫔位。” “姐姐别说了。”沈攸宁微弱的声音传入了澄昭仪的耳里,“陛下不愿大费周章的选秀,只每年从世家挑选一二来入宫,能有可心的人儿为陛下分忧,姐姐该高兴才是。” 澄昭仪斜睨了一眼沈攸宁,本想出口反驳,因着她位份较低,也不愿和她逞口舌之快,最终作罢。 “好了。”宛姝将澄昭仪的神态尽收眼底,“宁嫔说得有理,陛下不是沉迷后宫之人,只是一个黛嫔你们便如此心急,来日若是真选了秀,进来一批新宠,你们又该如何?不过,本宫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会劝说陛下雨露均沾的。” 言罢,昭贵妃起身,肃然道:“如此,便多谢皇贵妃娘娘了,臣妾们也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与此同时,玉芙手提着那桶每日都做的红枣枸杞汤羹,跟在思婳身后,走在前往永宁宫的方向。 “哎呦——”思婳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还好玉芙眼疾手快,扶住了人。 思婳恢复神色,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叹了一口气。 “娘娘怎么了?今儿可是您晋升的好日子,可奴婢瞧您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 “好日子?”思婳冷哼了一声,如玉无瑕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复杂的神色,“皇贵妃眼下不能将我如何,便就抬高我的位份,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众矢之的。让我怎能平静。” 玉芙点了点头,颇为惋惜的模样,“皇贵妃一贯会做戏,当年敏妃娘娘也是这样死在她的手上,可惜奴婢无用,不能亲手为她报仇。” 向来在思婳脸上的淡然此刻已全然收起来,她眯起双眸,“无妨,左右如今我手里还有许贵人这个筹码。六宫不是讥讽我有宠无子吗?那又如何,我杀母夺子就是了。” 玉芙看着思婳,看着她面上挂着漫不经心地懒散笑意,突然浑身发凉,“娘娘,我们还是快些去吧,不然一会汤羹凉下了。” 第108章 技巧 永宁宫。 许幼宜独自坐在窗下,悲伤溢满了全身,她望向长乐宫的方向,又见思婳身着宫装,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淡然出声道:“黛嫔?” 此刻的思婳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道:“还不是借着许贵人的福气,不然哪有我今日呢?” 许幼宜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场面话,不过显然她也懒得应付,开口道:“近日总觉得胸口闷闷的,身上肿胀的地方也多了起来,一会儿唤章太医来瞧瞧吧。” 思婳应了声,“哪里用得上一会儿,玉芙,现在就去请章太医来。” “是,奴婢即刻去。”玉芙一刻也耽搁不得,连忙走出了正殿。思婳也打开了汤羹,一勺一勺的挖在了碗里,坐在许幼宜身前,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不知不觉,许幼宜只觉得心下一紧,眼泪慢慢溢出了眼眶。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思婳忙拿起帕子,慢慢擦去她眼眶的泪水。 “没什么。”许幼宜声音也颤抖着,眸光微动,“待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那是自然的。”思婳放下汤羹,继续用帕子为她擦拭着,挑唇一笑,“陛下肯晋我的位份,自然是看重你的,不然也不会让我来照看了,眼下将你禁足,也只是为了安抚宁嫔罢了。待你孩子落地,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还会直接晋你为滢妃呢。” 虽都是不确定的事情,可许幼宜听着还是舒服了些,她轻咳了两声,开口道:“是,不光光是为了这个孩子,也是为了陛下。” 自从被禁足后,许幼宜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一改以前那轻狂不羁的模样,如今倒有些变得畏手畏脚。 也是,从风光无限的滢婕妤降到被幽禁在偏殿的许贵人,她还如何能轻狂得起来?又或是轻狂给谁看呢? 思婳放下汤勺,轻笑着安抚她,说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而心里却在默念着许幼宜真是个傻瓜。 说话间,玉芙已经带着太医回来了。 是一位眼生的太医,此前并未见过,思婳问道:“章太医呢?” 那名太医双膝跪地,肃声道:“微臣陆淼,是章太医的徒弟。章太医去紫宸殿为陛下请平安脉,目前怕是不方便来。” 许幼宜看着他许久,沉吟片刻,温声道:“罢了,也不好打扰陛下。只是诊个脉,谁来都是一样的。” 见许幼宜没有意见,思婳自然也没有异议。于是陆淼将手缓缓搭在了许幼宜的脉上,思忖片刻道:“小主最近可有腹水之症?还常常伴有着咳嗽与气喘?” 许幼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最近总觉得胸口很闷,身体也有些水肿。” “这都是正常的,待微臣为小主开些消肿散结的药就好了。” “有劳陆太医了。”随后思婳看了一眼玉芙,玉芙便跟着陆淼下去了。 思婳见着玉芙下去后,眉眼终于柔和了些,“只是开药而已,想来无碍,待我一会儿将药方拿到太医院问一问,确定无误后再熬给你喝。” “好,多谢你了。” 随后又在永宁宫坐了会儿,思婳这才离开。 回到永和宫,思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陛下到——” 思婳连忙起身,走到正殿门口恭敬道:“臣妾参见陛下。” “起来吧。”容浔扶起思婳,牵着人的手走进殿内。“最近前朝事多,抽不出空来看你,想着今日是你的晋封日,看来朕是不得不来了。” 思婳顿了顿,闻言哽咽,摇头浅笑道:“那臣妾是不是还要感激陛下,心里还念着臣妾呢?” “你这妮子。”容浔抬手揉了揉思婳的发丝,眼见着人面容上的疲惫,略带心疼道,“近些日子照顾许贵人可是累了?待会儿朕派人送来上好的补品给你补补,瞧你如今这副样子,朕见了如何能不心疼。” 思婳身上还残留着春夜的冷香,顺势趴在容浔怀里,笑眯眯地:“那陛下心疼臣妾,可要多来看看臣妾。陛下是不知道,臣妾日日见到许贵人,不知心里有多羡慕她怀有龙胎呢。” 容浔环着思婳的手臂又紧了两分,“既然爱妃喜欢,我们生一个就是,只是你身子素来虚弱,年纪又小,朕当真舍不得。” 思婳这才抬眸看着他,眸色里尽是娇羞与温柔,轻声回答:“臣妾不怕。” 这一举动,让容浔如何能忍住,他勾起思婳的下巴,他的指腹就像个小火炉一般,温温热热地贴在她唇边摩挲,低头印下一吻。 尽管六宫都嫉妒思婳得以专宠,但其中的原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本就长得国色天香,媚骨浑然天成,就单说她的眼睛,眸里泛着秋水般的涟漪,眼波慵懒一扫,霎时妖媚得勾魂摄魄,任谁看了都欲罢不能。 聪明如思婳,自然知道自己最好的利器就是美貌,既然这幅美貌能诱惑到所有男人,那不如给了全天下最厉害的男儿,也不算负了她此等容貌。 她就是要用她的美貌,得到一切她想得到的东西。后宫争斗对她来说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握住容浔的心。 思婳拥着容浔的身体,反手将自己最外面的衣袍褪去,里面宫装得领子开得稍稍大了些,半遮半掩地露出了她的锁骨,顿时让容浔呼吸骤然一顿,心跳乱了频率。 能有着让男子把持不住的美貌,自然是重要的。但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用美貌,让男人离不开自己。 在这点上,后宫所有人,都不如思婳。 甚至说,无人敢像她这样。 思婳很会用技巧,各种欲拒还迎,怎能不让容浔动心。 看着容浔的模样,思婳不由得掩唇一笑,动作像是设计好的一般,这一笑,更是万般风情绕眉梢。 她知道,在妩媚前面,所有的恭敬大方、端庄肃然,都不值一提。而她的嫣然一笑,总是胜过所有的千言万语。 第109章 侧目 容浔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思婳抱起,可却被思婳制止了。 她盈盈笑着,轻纱之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陛下,还是青天白日的呢,也不怕传出去惹笑话。” 她那看起来矜持的动作语言,加上含情脉脉的目光,哪里能骗得过容浔,于是不听思婳说了什么,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他轻吻上思婳的眼眸,接着是眉心,再滑至到下额,密密麻麻的吻让二人都面红心跳。 再之后的画面,都只剩殿内的旖旎和交合的场景。 一觉醒来,容浔已经离开了永和宫,思婳起身穿好寝衣,见玉芙缓步踏入,肃声道:“娘娘,奴婢已经去太医院问过了,这副方子没有任何问题,的确是消肿止咳的好方子。” 思婳不以为意,坐在妆奁前欣赏自己的容貌,随意道:“是吗,那明日就根据这个方子拿药吧。记着,要在永宁宫的小厨房里熬,别让许贵人那个贱人觉得本宫会害她。” “奴婢明白。” 与此同时,长乐宫这边倒是极其平静。清如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入正殿,见宛姝极有兴致的在看书,不禁道:“娘娘还有雅致看书呢,永和宫那边鼻孔都要冲到天上去了!” 宛姝不紧不慢地翻到下一页,徐徐道:“急什么。” “奴婢当然急了!陛下一月半次都没来过长乐宫,好不容易进了一次后宫,偏偏还去了黛嫔处。依奴婢看,这不出半月,估计晋为婕妤的旨意就又下来了。” 宛姝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卷,不动声色地看着清如,“她不会的。而且此事过后,我也可承诺你,离你和江太医成婚的日子,不远了。” “啊?”看着宛姝神秘兮兮的模样,清如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娘说什么呢,说得奴婢云里雾里的。” 宛姝神秘一笑,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案,仿佛悦耳的节奏。 次日,思婳依旧带着红枣枸杞汤羹来到了永宁宫,并嘱咐玉芙在小厨房煎药,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谁料许幼宜却笑道:“黛嫔当真说笑了,这永宁宫,如今已经是是非之地,旁人躲都躲不及,还有谁会来。” “你怀着身孕,可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得谨慎着点好。” 虽不知思婳这句话中含着多少真心与假意,但许幼宜听着也舒服了些,也不愿去猜测那些是非。眼下她最重要的,就是要将腹中之子平安生下来,这是她唯一的救赎。 玉芙脚步也快,不一会儿的工夫,捧着那碗汤药便回来了。 “请二位主子放心,奴婢煎好之后也尝了尝,并无什么不妥。” 思婳看着许幼宜的神情,怕她还是不放心,于是抢先一步拿过汤勺,盛了一勺自己便喝了下去,于是便道:“姐姐瞧,我也喝了,定是无事的,放心吧。” 许幼宜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去,张口将一碗汤药饮了下去。 随后主仆二人看着许幼宜平安无事,也都纷纷舒了口气,正当思婳起身,准备收拾收拾离开时,只听许幼宜惊呼一声。 思婳连忙转过身,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捏紧了手指。 “娘娘!许贵人...她见红了!”玉芙吓得连连后退,大叫道。 “闭嘴!你慌什么!”思婳压下心头的种种猜想,呵斥道,“去告诉陛下,再去传太医,快去!” “可会不会被发现我们...” “快去!”思婳制止了玉芙接下来的话,她赶忙上前扶着崩溃大哭的许幼宜。 一炷香的时间,容浔与宛姝以及昭贵妃都来到了永宁宫,随行而来的还有章华与江思渡。 “到底怎么了。”容浔出声,见许幼宜依旧大哭,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宛姝使了个眼色,江思渡便上前诊断,思婳见状,连忙跪在地上,“回禀陛下,许贵人...小产了。” 容浔微微眯起双眼,虽然许贵人的这胎他并不是很重视,但就这么白白失去了,也让他的心头一紧。 他环视了一圈这狭小的偏殿,嫌弃道:“先让太医在这里医治,有什么话到正殿来回。” 思婳应,于是起身,刚好对上了宛姝的眼神,尽管心中不安,却还是道:“见过皇贵妃娘娘,昭贵妃娘娘。” 宛姝并未理她,先她们一步来到了正殿,坐在了容浔身边。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一说来。” 思婳低着头,好半天才理清思绪,徐徐开口道:“臣妾谨遵皇贵妃的旨意,日日照料许贵人,不敢有一丝的怠慢。昨日许贵人说自己胸口有些闷,臣妾便请了太医来开方子,那方子臣妾瞧过没有问题,且今日煎药的时候,臣妾也将那汤药饮了一口,并未有什么不妥...” 她用余光观察着容浔的神色,声音微不可见,“可不知为何许贵人喝了后,却骤然有见红之象...臣妾也茫然不知,臣妾当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浔犹豫半晌,才道:“你是说问题出在汤药?那剩下的药可还有?拿来给朕看。” “是。”思婳连忙吩咐玉芙去把剩下的汤药拿来,随后交给了章太医。 章太医先是低头闻了闻,随后倒在一个小碗里尝了一口,肃声道:“启禀陛下,这碗汤药确实如黛嫔娘娘所说,并无什么不妥。” 章太医话落,这才让思婳的心有了个谱,她装作忧心道:“既然药没问题,那便和臣妾是没有关系的。” 江思渡此刻也匆匆来到了正殿,回禀道“启禀陛下与皇贵妃、昭贵妃娘娘,许贵人的孩子胎死腹中,终究是保不住了。方才微臣已将滑胎药喂给了许贵人,还请陛下放心。” 容浔阖眸,挥了挥手。 第110章 布局 昭贵妃蹙起了眉头,担忧道:“如若章太医说汤药没问题,那便从许贵人以往的吃食中查一查吧。” 容浔面色柔和下来,淡道:“李安衡,去查。” 昭贵妃叮嘱着身边的侍女,朗声道:“翠云,你协助李公公同去,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来禀告。” “是。” 二人的脚步也是极快,不出一会儿便捧着几样食物走回了正殿,翠云开口介绍着:“这些都是许贵人这些时日的吃食,分别是闲笋蒸鹅、豆腐羹、红枣枸杞汤以及最后的蜜饯龙眼。因着许贵人的位份不高,即使是怀有身孕,吃食上也只得这四样。” 不愧是昭妃宫里的人,说话极有逻辑,容浔点点头,目光落在了章华身上,随后章华拿出银针一一验过后,摇了摇头,颇为惋惜道:“都无毒。” 这下殿内的人纷纷不解,思婳皱起好看的眉头,一缕烦躁爬上眉头。 宛姝捧起茶盏抿了口,倒是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正当众人都不解时,江思渡突然道:“请问黛嫔娘娘,那方子可还在您手里?” 思婳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你要做什么?” “微臣只是想看看药房有何不妥。” 思婳的表情很严肃,秀眉拧出一丝不悦,不耐烦道:“方才章太医不是瞧过了吗?说并无有什么不妥。” “是,只是药方会将药材更为明显的写在上去,微臣只是不想放过一丝希望。” 看着思婳犹豫不决,宛姝开口:“怎么了,黛嫔是有什么顾虑吗?” “当然不是。”随后唤过玉芙去拿,随后交给了江思渡。 江思渡捧着那张方子细细查看,容浔看着他神色复杂,问道:“怎么了?” 随后江思渡又一一瞧过眼前的吃食,双膝诚然跪在地上,目光认真又笃定:“回禀陛下,微臣方才发现此药方里加了一味药材为甘遂!” “甘遂?那可有什么不妥?”容浔神色淡漠,紧紧盯着江思渡。 “甘遂并无有何不妥,也确实是消肿止咳的好药材。但——”江思渡话音一转,“是不能和红枣枸杞汤一起服用,若是和甘遂一起服用,对皮肤和粘膜有刺激作用,食用过量会出现腹痛、下泻等症状,严重便可呼吸困难,出现循环衰竭而死亡。” 言罢,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想要许贵人母子俱亡! 思婳一愣,指尖有些发抖,她连忙看着容浔,焦急道:“陛下,此药方的的确确为太医所开,臣妾也只是按照药方拿药,当真不知那甘遂到底为何物,还请陛下明鉴!” 容浔垂眸,拇指不停摩挲着自己食指的那枚扳指,想了许久,缓缓道:“开方子的太医可知是谁?” 思婳连忙点头,“是陆淼,陆太医!陛下可传他来回话。” 话落,宛姝的脸色难堪了几分,她慢慢转了下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道:“简直是荒谬,宫中哪来的陆太医?本宫与陛下有心听你解释,你也不该凭空捏造出太医来糊弄本宫。” “臣妾没有!”宛姝的话犹如石头砸在她的心上,她刚刚明亮的眼神忽而又暗淡了下去,“是那日,许贵人有些不舒服,臣妾便派人去寻了章太医去。结果章太医有事耽搁,就派了陆太医...” 思婳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说着说着,她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她抬眸怒视着宛姝,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是跳入了她所布置好的陷阱里。 宛姝似乎是发觉有人盯着她,于是侧目对上思婳的目光,她明知故问道:“本宫突然想起来,食用甘遂本是无碍,是和红枣枸杞汤一同服用才会导致中毒。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每日的红枣枸杞汤,是黛嫔做好了送过来的吧?” 果然! 思婳握紧了双拳,那双往日总是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眼眸,在此刻突然变得极其幽深,藏着化不开的恨意。 思婳冷冷道:“的确是臣妾所做,可臣妾当时只是想着,永宁宫的小厨房忙不开,便将费时间的汤羹在自己宫中做好再送过来,这样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况且臣妾要真存了害许贵人之心,一早便就做了手脚,怎会等到此时!” 原来,早在宛姝让她去照看许贵人之时,所有的算计都已在宛姝的心中盘好了。 先是让思婳去照看许贵人,知道思婳心有不甘,便顺势晋了她的位份,让她尝到甜头后更能心甘情愿的照顾许贵人。 以宛姝的地位,知道永宁宫每日的吃食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儿。随后再将计就计,派来一位眼生的太医,彻底将许贵人腹中之子解决掉,还能顺势让思婳撇不清关系。 而宛姝的手,从头到尾,都是干干净净的。 思婳此刻再怎么想往宛姝身上引,都无济于事。 容浔嗤笑一声,扫了一眼思婳,声音淡然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思婳一愣,面上顿时出现一阵绝望的神情,“臣妾真的没有!臣妾照料许贵人已一月有余,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臣妾怎能出手害她呢!” “陛下。”宛姝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黛嫔言之有理,想来也不能因着红枣枸杞汤是她做得就妄下结论。要想还黛嫔清白,不如...” 对上思婳的表情,宛姝一字一字道:“不如搜一搜永和宫。” 言罢,思婳双眼微眯,额上的青筋不禁跳动起来,连忙道:“陛下!搜宫事大,陛下若要以此来还臣妾清白,到那时闹得满宫皆知,臣妾还如何在宫内立足...” 思婳目光锐利的扫过宛姝,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容浔进行搜宫! 第111章 局中局 宛姝突然像看好戏一般的笑了,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地笑意,“黛嫔,本宫和陛下正是想要还你清白才决定搜宫的,若是你没做过,便就是没做过,怕什么?” 思婳抿起嘴唇,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继续阻止道:“难道皇贵妃娘娘是觉得臣妾会把甘遂藏在自己宫中吗?那岂非太过于危险,臣妾又怎会留着那东西呢?” “陛下!不好了!”李安衡从殿外匆匆走进来,脸色很是难堪,低语道,“方才偏殿来传,说许贵人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神色恍惚,一时接受不了,竟撞墙自尽了。” “什么?”容浔满是震惊,可身为帝王,却也只是一瞬,瞬间恢复如常。 昭贵妃愕然地捂住嘴巴,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于是肃然道:“陛下!此事不单单只为了逝去的龙胎,而是为了许贵人,究竟是谁敢谋害许贵人母子,还请陛下彻查!” “搜宫!”容浔一声令下,“都去搜,看看这些个脏东西还有哪里有!” 思婳低着头,握着拳的手指嵌进了掌心,神色很是不自然。她连忙向玉芙递了个眼神,待玉芙明白后,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走之时,却被恭候已久的清如逮了个正着。 清如嘿嘿笑着,装作巧合道:“玉芙姑姑这是要去哪?让我陪着姑姑一同去看看吧。” 玉芙暗叫不好,心里盘算着到底如何才能甩开清如,厌恶道:“不劳烦清如姑娘了,想来皇贵妃还有事儿要你去办呢,怎能在我这耽搁了时间。” “姑姑这是哪里的话,现在谁不知道黛嫔娘娘盛宠?永和宫的事儿就是皇宫头一要等的差事,哪里能偷懒呢?” 眼见着甩不开他,玉芙便是急得一额头汗,身前有清如拦着,身后又是皇贵妃与昭贵妃在那里休息。横竖都走不开,于是回到了殿内,蹙眉看向思婳,缓缓道:“娘娘衣衫都有些脏了,不如奴婢回宫为您取一件吧。” 思婳并未搭话,见宛姝面色如常道:“难为你衷心,还肯为你家娘娘想着,速去速回罢。” 玉芙未曾想过宛姝答应得会如此痛快,于是匆匆行了礼,大摇大摆的从正殿大门走了出去。 而此刻的清如也从后门回到了殿内,递给宛姝一个眼神,便守在了人身边。 玉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永和宫,径直走向了思婳的寝殿,将那白瓷玉瓶翻了出来,准备倒在香炉里焚烧掉。可环顾了一圈儿,就在寝殿中央的香炉,此刻却没了踪影。 此时此刻的玉芙急得不行,迅速向外望了一眼,见李安衡还并未带人查到永和宫,可算吁了一口气,将那玉瓶紧紧地揣在怀里,准备走出殿内,在园中销毁掉。 玉芙缓缓走出殿内,正准备倒在花草中时,说时迟那时快,小牧子眼疾手快,一把将玉芙按倒在地,并瞬间抢过她手中的那白瓷玉瓶。 玉芙被吓了一跳,却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东西都不能被旁人拿走,她的手攥得死紧,指骨都微微泛了白,掌心被冷汗打湿,不得不更用了些力气。 可玉芙到底是个女儿家,怎能比得上常年在深宫中干粗重活的太监,于是小牧子微微用了些力气,便将玉芙的手挣脱开来,拿到了那个瓶子。 玉芙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却还是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询问道:“怎的是牧公公?还无端来抢我手中的瓶子,只是一个不值钱的白瓷玉,原是不值什么钱的,还请牧公公还给我罢。” 既然力量上斗不过他,那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着。 小牧子哪里能听得进去她这些话,他只知道得了宛姝的吩咐来到永和宫,若是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从永和宫正殿出来,无论是谁,统统抓获。 见小牧子不搭腔,玉芙急得手心的汗又多了一层,连忙道:“还请牧公公还给我,这是我们小主的贴身物件儿,轻易是丢不得的。” 说话间,李安衡便带着一行人匆匆来到了永和宫,见宫内的两个人影儿,李安衡三座并作两步走上前,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公公,旁的话就先别问了,咱们先回去交差吧。”小牧子举起手中的瓶子,冲李安衡晃了晃。 李安衡看了一眼那瓶子,随后又让人进去搜查了一圈儿,并未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那就只能是眼前的这个瓶子了。 小牧子拿着瓶子,李安衡让人带着玉芙,一行人回到了永宁宫正殿。 那人一把将玉芙扔在地上,玉芙痛得大叫了一声,引得思婳不满,她呵斥道:“到底也是本宫宫中人,公公如此做,便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那人并未理她,而是看向了李安衡,随后李安衡向前一步,回禀道:“启禀陛下,奴才带人搜查了后宫的每一处角落,都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只在永和宫,见到了牧公公和他从玉芙姑娘手里截到的这个瓶子。” 容浔蹙了蹙眉,目光落在了小牧子身上,“你来说。” “是。”小牧子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近日回春,皇贵妃娘娘嘱咐奴才,多看看后宫有无宫殿内部石材松动的迹象,若是有,便要及时告诉内务府。今日奴才正看到永和宫,见玉芙匆匆忙忙回宫,出了正殿时也是鬼鬼祟祟的,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将玉芙截下。” 容浔应声,“好,章太医,去看看那瓶子内有什么不妥。” 章华向前一步,拿过瓶子仔细闻了闻,随后又倒了些许粉末在手上,细细查验后,缓缓道:“陛下,此物是寻常的面粉,并无什么。” 闻言,宛姝纤细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曲了曲,同时心里也有一瞬间的混乱。 没错,她的确不知道思婳宫中到底藏有什么,但是当她下旨让思婳去照料许幼宜的那一刻起,便算到了思婳绝不会乖乖照做,也定会打起许幼宜肚子的主意。 既然如此,自己不如帮她一把。 因为此次中毒是宛姝所为,思婳所害人的东西还未到时间使用,宛姝想了许久,觉察到此物定还在她的宫里。 于是引出搜宫,逼她自曝。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思婳跪在地上,双眸顿时水润,看着容浔的目光亦带了几分憔悴,惹得容浔不舍。同时,她又将挑衅的目光移到了宛姝身上,难掩心中的喜悦。 宛姝很聪明,可思婳同样也不傻。 第112章 两败俱伤 宛姝能算到思婳欲要害许幼宜,那思婳自然也会算到宛姝的这一出戏。 既然许幼宜母子俱亡是思婳阻止不了的,那她能阻止的,便是容浔对自己的疑心。 这样只是让容浔对她起疑心,却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害了许幼宜之人。当然,她也的的确确要害许幼宜,那瓶子也正是她的证据。 只是,她该有多傻,会将此物放在宫中?此前让玉芙去取,也只是为了欺骗宛姝所演的一场戏罢了。只有让她将弱点暴露出来,宛姝才会将计就计的去搜宫。 容浔既已大费周章的搜了宫,未曾发现什么,就也不会在她身上继续疑心,说不定,还会多了几分愧疚,从而更厌恶宛姝几分。 想到这,思婳虚弱地半阖眼眸,显得媚眼如丝。 至于那真正的想去害许幼宜的证据,自然是在她的身上。她紧了紧衣衫,顿时松了一口气,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宛姝害得许幼宜母子俱损,想嫁祸到她的头上。那她自然也可以上演一出空城计,引得宛姝失策。 到底也要让皇贵妃尝尝这被算计的滋味不是? “先起来吧。” 容浔示意李安衡扶起地上的思婳,并搬来椅子赐座,思婳就这样顺势坐在了昭贵妃的身边,还不停地用绢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昭贵妃将思婳的神态看在眼里,有些不悦道:“即使未在宫中搜到证据,那许贵人之子也不能证明和黛嫔无关,想来黛嫔还是洗不脱嫌疑的。” 宛姝此刻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虽说并未嫁祸到思婳身上,可也如愿让许幼宜母子丢了性命。想到这,宛姝轻扬了扬唇角,仿佛一位掌控命运的至高者。 到此,宛姝也不愿再耽误太多时间在她的身上,于是道:“臣妾看着黛嫔如此委屈,却也是不忍心再苛责下去,事情已经到了这步,臣妾定会彻查此事,不让黛嫔蒙冤,也不会让许贵人母子白白离去。” 如此,便正中容浔的下怀。 他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帝王,只要后宫没有大乱,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况且此事对他来说,失去孩子的痛苦,怕是要大于失去许幼宜的痛苦。 但这个孩子,本身他也没有付诸太多的感情。就算他知道此事与思婳脱不开关系,他也懒得费太多时间。 女人嘛,只要不闹得太过,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那便辛苦皇贵妃了,如若有了情况第一时间来回禀朕。”容浔站起身,侧目看了一眼宛姝,随后便离开了永宁宫。 “陛下。”昭贵妃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连忙叫住了容浔,“许贵人的后事,陛下可有想法?” 容浔身姿挺拔,宛若一尊高山傲立,说出的话自然也带了些凉薄之意,“许氏本是戴罪之身,留她性命至今已属格外开恩,便就不做追封,以贵人之礼下葬就是了。” 昭贵妃愣了一瞬,她本以为许幼宜就算有错,但为大鄞怀上了皇嗣,就算没有诞育下来,却也是辛苦至极,怎么也要追封个良媛才是。 可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事,却被容浔如此云淡风轻的带过。 她心中为许幼宜惋惜着,口中却还是不敢说什么,只得应着,“是,臣妾明白了。” 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宁圣宫太后的耳里,听完衾苑的叙述,太后缓缓放下茶盏,赞叹道:“皇贵妃真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没来由的一句,让衾苑犯了糊涂,她不由问出声:“太后此话怎讲?” 太后的目光悠远而深沉,“她自会解决掉一切对她有威胁的人,黛嫔如今盛宠在身,可并未怀有子嗣,虽对她有些威胁,却也不足挂齿。可那许贵人,可是怀有龙胎,带她生下龙胎,皇帝欣喜,复她的位份也是指日可待之事,这两个阻碍在前,皇贵妃当然坐不住了。” 衾苑细细听着,“皇贵妃这是一石二鸟呢,既解决了许贵人,又能将嫌疑引到黛嫔娘娘身上。只是听着此事,皇贵妃似乎是被黛嫔反将了一军。” 太后和缓的笑着,“倒也无碍,最终目的倒也和黛嫔无关,能怀疑自然是锦上添花,不怀疑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可是许氏的孩子,皇贵妃如今手握两个皇子,许氏这胎若是个公主便罢了。若是个皇子,难保日后不会与她手中的皇子对峙起来,与其那时闹得难堪,不如现在就解决掉。” 衾苑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想说话,却听太后一阵咳嗽。 连忙拍拍太后的后背,关切道:“太后近日的身子又差了些,这都入了春,怎的身体还不如冬日那时了。” 太后缓了缓神色,顿了顿道:“无碍,江陵王上次送的人参可还有?” “有呢,太后您呀,就为了陛下那时晋了黛嫔的位份与陛下怄气至今,才导致您的身子变差了许多,这又是何苦呢?” “先帝走得早,哀家到底还是要让皇帝知道,后宫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说罢,又咳了起来,急得衾苑忙搀扶着太后走到寝殿,叮嘱人好好休息。 此事一出,思婳虽未得到任何惩罚,但也是被容浔冷落了半月有余。 这日,夜色如墨,宛姝身着白色寝衣,坐在妆奁前欣赏自己的素颜。 她本就生得眉眼如画,清冷出尘,可随着位份越来越高,她便打扮得也越来越端庄与大气,一丝错处也不能有,她似乎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好好看过自己了。 烛火明灭,照得她的身影更加纤薄,那双眼眸结满了愁绪,长而密的睫羽不曾眨一下。 “清如,把我琵琶取来。”宛姝唤道。 清如倒是愣怔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宛姝当上瑄妃后,便就没有时间再拨弄琵琶了,清如以为宛姝早已忘却。 “已经这个时辰了,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各宫小主还要请安呢。”清如劝说道。 宛姝对清如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道:“拿来。” 清如见拗不过宛姝,于是匆匆去了偏殿,取来了那把早已落灰的琵琶,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着。 “再去拿一壶桂花酒来,我要喝。” 今晚的宛姝异常奇怪,清如虽心藏疑问,却也不敢多问,便去了小厨房捧来桂花酒,放到了桌案上。 第113章 君心 春日里的风还是急得很,吹得殿外的树叶飒飒作响,宛姝抬手抚上琵琶,像是抚摸一件来之不易的宝物。 宛姝玉手拨动琴弦,白色寝衣与琵琶交相辉映,愈发显得宛姝肤若凝脂。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一首并不知名的曲子,随着曲调慢慢升高,如同凤凰轻吟,如丝如雾。 一曲过后,宛姝缓缓睁开眼眸,美丽又脆弱。 突然,一阵掌声入了宛姝的耳里,她一惊,连忙侧身去看,只见容浔立于殿前,正拍着双手向她缓步走来,像是深海中蛊惑人心的妖兽。 宛姝将琵琶放在一边,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不曾知道陛下前来,有失礼数了。” 容浔上前撩开长袍坐到暖座上,淡淡道:“无妨,起来吧。若是通报了,恐怕朕就听不见如此美妙的琴声了。” 宛姝应声起身,随后坐在了容浔的旁边。容浔看见桌案上的桂花酒,颇为好奇的问道:“今日怎得了这样好的兴致,竟饮起了桂花酒?” 宛姝娇媚一笑,“虽说入了春,可入了夜总还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江太医告诉臣妾,若是觉得发凉,可喝些酒暖暖身子。” 容浔应了声,点点头道:“江太医的确是有一技之长在身上,有他在你身边朕也放心些。”随后又像想到什么般,“这次也是多亏了江太医发现红枣枸杞不能和甘遂同服,也算了立了功劳。” 宛姝点点头,并未搭话,只是倒了一杯桂花酒在杯里,推给了容浔,“陛下尝尝。” 容浔饮了一口,继续道:“姝儿来说说看,给江思渡一个什么等级比较好?” 宛姝的手顿了顿,缓笑道:“臣妾哪里懂这些,陛下做主就是了。”随后又为容浔镇斟满,看似无意道,“臣妾记得,如今太医院只有章太医一个顶梁柱,只是年岁渐长,过不了多久也要告老还乡。” 容浔心下明朗了些,顺着人道:“是啊,这太医院到底也要有一些新鲜的年轻血液才行。” 时隔这么久,容浔终于肯唤她一句姝儿,上次大概是什么时候,宛姝似乎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自从登了高位以后,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自己的权力。 还是思婳的入宫,点醒了她。 不就是装柔弱吗?思婳会,宛姝自然也会。身为帝王,自然是见多了那些大气从容的女子,他为何对静慈皇后从来不上心,便就是静慈皇后太像一个皇后了,自然就会少了许多情趣。 宛姝也是一样的,初初入宫,谁不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小白兔呢?只是一步步走向高位,变成了只会攻于算计的谋略者,怎还会花更多的心思在容浔身上呢? 尽管她知道,卸下那些华丽的步摇后,她依旧是那副清纯的样子,依旧会是七年前一举得到圣心的姝儿,她也不愿再用这些去证明她的恩宠。 可如今,思婳在前,让她不得不这样。 容浔敲了敲杯子,若有所思道:“不如就封江思渡为正四品院使吧,这样也可随着章华进出各个宫中,多多学着,好早日接替章华的位子。” “臣妾觉得极好。”宛姝轻轻点头,唇角的算计随着一杯暖酒而消失殆尽,继而换上那清浅的笑意。 宛姝本就白皙的脸颊此刻被酒劲儿晕上了一丝潮红,容浔也是好久未见到这样的宛姝了,身着白色寝衣,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而身旁的琵琶,更衬得她明媚动人。 似乎和平日里盛装的她,完全不一样。 “姝儿这个样子,倒是让朕想到了你初入宫之时。就是这样,怀抱着琵琶,与朕说着话儿。”容浔的语气一改先前的淡漠,骨节“哒哒”两声敲在桌案上。 “是吗?”宛姝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时候,喃喃道,“原来陛下还记得,只是臣妾已是许多年未再碰过琵琶了,竟多了些生疏,让陛下见笑了。” “哪里的话。”容浔又将眼前的桂花酒一饮而尽,继续道,“这寻常的琵琶不配你,改日得了空,朕便让人取来恭敬端仪皇太后的凤首琵琶赠予你,也算是衬得你的身份。” 宛姝清浅笑着,并未拒绝。宫中有那么多对他欲拒还迎的女子,自然也是不缺宛姝这一个的。 宛姝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日定努力练习,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如此甚好。”容浔顿了顿,随后道,“近日虽说天气转了暖,可夜里还是觉得凉凉的。朕想着可带些后宫家眷,去青塘园小住一阵子,避开这阵春寒,待夏日便可返回宫内,姝儿意下如何?” 宛姝莞尔一笑,那双好看的双眸墨色沉沉,思忖了许久,这才道:“青塘园四季如春,想来是避寒的好去处,只是如今宫中嫔妃众多,虽说已下令修葺过,但还是不比皇宫的。陛下可要忍痛割爱了?” 听着宛姝开这样的玩笑,容浔倒是也不恼,他淡淡道:“你与母后自是不必说的,朕想着昭贵妃可留在宫中,她位份为尊,宫中有什么事儿也好拿个主意。月儿也有孩子们要带,便也留在宫内吧。” 青塘园离皇宫不远,是个绝佳之地,所以从大鄞开朝起,便就有了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子才可前去青塘园的规矩,这样一来,宛姝心中已然了解。 宛姝盯着眼前的那杯酒,却还是装作无意道:“如此能去的便也只有澄姐姐、舒婕妤、宁嫔与黛嫔了?” 容浔望了望宛姝一眼,目光便快速躲闪开了来,“你定就是了。” 容浔既然装傻,宛姝自然也不能表露出自己看出了什么,索性道:“左右后宫姐妹们同行的也少,陛下也该到选秀之时了,可要提前在青塘园选?” 闻言,容浔的目光灼热了些。自从他登基之后,便也就只有一次选秀,因着那时初初登基,朝局势力都还未稳定,容浔也不愿花费太多时间在后宫上面。 况且那时静慈皇后还在,自有她打理一切。 可现在,大鄞朝早已国富民强,容浔也不会再像初登基时那样劳累,自然会对宛姝的话动了些心思。 容浔看着眼前杯内桂花酒内层层晕出的涟漪,随意道:“没有从世家内挑选出好的吗?大费周章总归是浪费。” 宛姝看着容浔,早已清楚他是如何想的,顺着道:“有是有。只是,选秀是为了开枝散叶,太后也告诫过陛下与臣妾,如今陛下膝下只有四子两女,到底还是要多多益善才好。” 这话倒是说到容浔心坎里去了,没有哪个皇帝是不希望自己儿女成群的。 “那便着手准备吧,你全权负责就是了。” “臣妾明白。” 容浔当晚并未留宿于长乐宫,宛姝也猜到了几分,于是洗漱时,清如便多嘴问了一句,“娘娘也真是的,陛下都多久没来咱们这儿了,娘娘还撺叨陛下选秀,这样一来,陛下就更不会记得长乐宫了。” 宛姝挽着自己的青丝,不在意道:“我已经不在乎陛下是否宠着我了,与其每日去猜测陛下今日宠幸了谁,不如把权利握在手里才是真。” 清如倒是不理解,问道:“可选秀与权利又有什么关系?” 宛姝抬手点了点清如的额头,“新人入宫,都是在京都有头有脸的家世。入了宫与母家书信来往,若是知道陛下还是没有立后的打算,定会告知母家朝中无后。立后也算国事,你当前朝的那些大臣们能坐得住吗?” 清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惜还是不解宛姝的意思,只好转了话题,“过些日子就要去青塘园了,娘娘可是有得忙了。” 第114章 朝服局1 去青塘园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 消息一放出,各宫顿时可有得忙了,先是忙着这次出行所要带着的衣物,还要一一吩咐着不在宫内时的各项事端。 宛姝这边倒是没什么可忙的,正准备歇下时,只听到外面喝道:“婧昭仪到——” “月儿来了。”宛姝起身,前来正殿迎了迎潇月。 潇月踏步而来,见到宛姝的那一刻,顿时笑道,“如今各宫都忙得不可开交,姐姐这里倒是清闲。” 宛姝随意道:“哪里有那么多事去忙,左不过都是那些。倒是你,要看着璟祯璟琰与和安,才是真真忙。” 潇月与人儿一同落入暖座,语气关切道:“此去青塘园,黛嫔也去,姐姐可要当心。” 宛姝蹙起眉头道:“到底也是个嫔位而已,凭她能翻出什么天来。” “但她的心思可是不容小觑。一个嫔位,能那么容易哄得陛下开心,眼下她没有子嗣就已是嫔位,来日若是一举得子,便是婕妤昭仪都不在话下的。” 宛姝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似笑非笑道:“既然她要玩,我陪她玩就是。只是我从来都不是主动招惹之人,若是哪里她惹怒了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潇月点了点头,叹道:“有姐姐这句话我也算是放心了,姐姐先前借了黛嫔的手除掉了许贵人母子,可就算陛下对黛嫔有着疑心却也未伤她分毫,足见陛下有多喜欢她。” “新入宫的人儿,有哪个不是新鲜的。”宛姝心下微颤,即使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事情,可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伤感,“待去了青塘园就好了,选进了新的秀女,陛下的眼睛就不会只盯在柳思婳一人身上。” “如此甚好。我的愿望也唯有我们的孩子平安健康,以及——”潇月举起茶杯,碰了碰宛姝的茶杯,一字一字道,“亲眼见着姐姐登上后位。” 宛姝会心一笑,自是不言而喻。 转眼便到了三月十六,春雨下个不停,细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网。 长乐宫倒是暖和得很,棠音此刻正在不紧不慢地为宛姝上妆,宛姝瞟了眼正殿,开口道,“清如呢?” 待棠音描完黛眉的最后一笔,这才道,“娘娘忘记了,前些日子娘娘的朝服有些污渍,让人拿到浣衣局去清洗下,清如已经去取了。” “知道了。”宛姝随意应了一声,并未在意,顺手捋了捋自己的青丝。 从皇宫出发去青塘园,也算是个大活动,便是各宫都要出来相送。尤其今天太后也要出席,所以也是那些个不得宠的妃子能够见到容浔与太后的日子,恭送太后陛下,定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 约莫着过了一刻钟,清如风风火火的跑进了正殿,口中也连忙叫着娘娘,棠音心下觉得不对,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前去迎了迎。 “怎么了,娘娘正在上妆呢。” 清如的脸色很是不好,棠音隐隐觉出了什么,试探道:“可是朝服出了什么问题?” 清如点了点头,似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小声道:“我也是到了宫门口才发现,眼下再回去和他们对峙已经来不及了。” 宛姝抬眸,朝着正殿的方向瞥了瞥,肃声道:“进来回话。” 清如打了个激灵,抱着衣裳缓缓走进了殿内,随后便跪在了宛姝面前。 宛姝看过去,眸色沉沉,“说吧,怎么回事。” “奴婢去浣衣局取了衣裳回来,只检查了污渍之处,见已经没了污渍就赶忙取了回来。结果在宫门前,奴婢不小心瞧见了衣角处的图纹,奴婢…奴婢当真有罪…” 宛姝听得云里雾里,索性起身将清如紧紧抱着的衣裳拿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只见右下角本应该是属于皇贵妃服饰的金翟祥云图纹,眼前的便是属于皇后的织金立龙图纹。 这已然是越了规矩,穿出去就更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宛姝将衣裳丢在一旁,开口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眼见着清如此刻已经吓得不行,棠音连忙道:“有是有,本是还有一件的,可前些日子娘娘去看二公主的路上被树枝刮到了,奴婢已经送到尚衣局修补了。可穿那件怕也是不妥,若只有后宫嫔妃倒是没什么,可今儿个陛下和太后都会来,要是看到了娘娘的朝服破损,太后定要不悦的。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娘娘是要一点错处都不能出。” “娘娘…”清如听了棠音这番话,更加自责,“都怪奴婢没有检查好,要是在浣衣局检查出来,定不会拿回来让娘娘忧心了。” 宛姝的目光在清如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道:“与你无关,起来吧。” 宛姝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朝服上,眼下是谁弄的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如何渡过眼前这一关。 “棠音,将衣裳拾起来,替我更衣。” 棠音神色为难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朝服,不明白宛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多问一句,只好悻悻地拾起来后,跟着宛姝走进了寝殿。 “清如去拿玉佩挂坠,选一条最长的来。” 清冷的声音从寝殿方向传来,清如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抹了把眼泪,连忙跑去库房翻找着。 宛姝立于窗前,面色从容的让棠音为她更衣,可棠音却实在担心,不由得问道:“娘娘可有把握?一旦让陛下或是太后发现,那可是死罪……” 宛姝垂着眼眸,鸦羽长睫透落出了暗影,“左不过都是一劫,既然来了,迎接就是了。” “是,只是眼下还不知晓到底是何人所为,竟然用如此歹毒的方法来陷害娘娘。”棠音一边说着一边系紧了腰间的带子。 “待去了青塘园再说吧,我自有办法让她露出马脚。” 第115章 朝服局2 宛姝换好衣裳后,清如也取来了那枚从腰间一直坠到脚踝的玉佩挂坠,为人挂上后,随后退后了几步观察道,“虽说挂坠是能遮掩一些,可有心人还是能发现。” 宛姝垂眸看了一眼,又道:“无妨,让小牧子准备的暖手炉备好了没有?” 话落,只见小牧子手脚麻利的从殿外进来,将备好的暖手炉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宛姝。 宛姝接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慌不忙道:“带一件可便于更换的衣裳。” 清如此刻都要急哭了,她急道:“娘娘真的要穿这件衣裳吗?如今您已是皇贵妃了,不穿朝服也没人敢说您什么,娘娘还是不要冒险了!” 宛姝笑笑,神色从容,“此行太后也去,若前来相送的嫔妃都着朝服,只有我一人着了便装,岂非不合规矩?因为我是皇贵妃,所以更要以身作则。不必再言,按照我说的就是。” “况且…”宛姝顿了顿,神色也变得幽暗了起来,“我若是不穿,岂不是不能遂了那人的愿?” 棠音看着那暖手炉,又看了看宛姝,这才知晓她想做什么,便递了个眼神过去,缓缓道:“娘娘,我们准备好了便快些走吧,今日六宫都会来,还是不要耽搁了时辰才好。” 宛姝点点头,随后搭上了棠音的手,“走吧。” 宛姝走到朝阳门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嫔妃到了场。她们身着华丽的宫装,头戴着耀眼的头饰。莺莺燕燕入眼,果真是引人注目。 见宛姝前来,嫔妃们都纷纷朝她鞠了一礼,朗声道:“见过皇贵妃娘娘。” 宛姝敛了敛眸,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试图从她们的神情中发现什么。 “起来吧。”宛姝眸色微冷,声音清冷,“陛下和太后还未到吗?” “是,听说太后身体抱恙,怕是会晚些才到。”昭贵妃徐徐开口。 宛姝不以为意,倒还是关切了两句,“太后近来的身子都不是很好,太医可去瞧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只是太后说是长久的老毛病,时不时就会发作。” 说话间,只听李安衡唱和道:“太后陛下到——” 众妃行礼,见容浔搀扶着太后缓慢走了过来,便道:“都起来吧,太后晨起不适,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宛姝率先起身,随后上前也搀扶着太后,关切道:“都是臣妾的错,未曾发觉过太后身子不适,不然应该一早将太医备下的。” 太后和缓地笑着,“胡说,你又不是仙人,怎能预料未来之事?可见不是你的错。” 宛姝也笑得清浅,“是太后不责怪,此行去青塘园,臣妾已让江太医随行,有什么问题也好能及时知晓。” “属你贴心。” 话落,只见舒婕妤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将怀中的平安符递给了容浔,眸中全是担忧,“这是臣妾日夜缝制的,此行臣妾不能随行,还望陛下与太后一切都好。” 容浔接过,眼底眸光微转,“朕定会好好保管,朕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你有事儿就去寻昭贵妃,照顾好自己。” 舒婕妤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此时此刻眉目含笑,“臣妾知道。” 思婳在一旁冷眼瞧着,不自觉地嗤笑一声,只觉得后宫中人还在乎着这可怜的爱情,当真是可笑。 她见舒婕妤的深情戏码演完了,便将视线落到了宛姝身上,微微眯眼道:“皇贵妃娘娘身上的这个玉佩吊坠当真是特别呢。” 宛姝握着暖手炉的手一紧,她瞥了思婳一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她唤过棠音道:“得了空去库房中挑一个送给黛嫔去,既然黛嫔喜欢,本宫也不能独有了不是?” 思婳刚想接话,只听太后此刻咳了两声,宛姝见着时机正好,赶忙道:“这天儿虽说入了春,可春寒还是不可小觑,太后可别着了寒气才好,快暖暖身子。” 说着宛姝给棠音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暖手炉递给棠音,“这个有些凉了,再去换个热的给太后暖着。” “奴婢明白。”棠音满口答应,却在接过暖手炉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手中的暖手炉打翻在地。 “小心!”容浔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拉过了宛姝,可那水还是如宛姝所料一般洒在了她的身上。 棠音连忙双膝跪地,惶恐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没拿稳,冲撞了娘娘,望娘娘恕罪。” 宛姝靠在容浔身上,直接一个转身,让容浔挡住了她。而容浔此刻也未发现不对,只当宛姝是衣裳弄脏了不愿见人,不由得责怪道,“你做事一向都是最稳妥的,今儿个是怎么了。罢了,没伤到皇贵妃就好。” 太后眼见着暖手炉里的水尽数泼在了宛姝的身上,又因着是为她才换的,此刻也关心道:“没烫伤就好,眼见着衣裳都湿了,快去换身衣裳,否则着凉就不好了。” “是,多谢太后开恩。”宛姝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随后棠音将外袍披在宛姝的身上。 澄昭仪道:“这儿离臣妾的重华宫倒是近,皇贵妃娘娘移步去臣妾的重华宫吧。” 宛姝露出为难的神色,思忖了许久才道:“好,也只好这样了。” 来到重华宫时,因着棠音早就带好了要换下来的衣裳,所以一切都是有序的。可来到重华宫倒是意料之外,宛姝便改了此前的计划,缓缓道:“去取一件澄昭仪的衣裳来。” 棠音顿了顿,“您是皇贵妃,穿着昭仪的衣裳……” 宛姝清浅一笑,“这样才最真实不是吗?若是在马车里换,那自是无妨。可已经到了重华宫,再换了我寻常的宫装,难免不被起疑。” 棠音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 第116章 保全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宛姝已经着了澄昭仪的宫装,她见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想起自己为昭仪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她为昭仪,因着有了身孕,才被晋为瑄妃。可她那时,并未保住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宛姝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潮涌,低声一笑。 今时今日她为皇贵妃,成了后宫中最高贵的存在,自然不会再任由旁人对她起了心思。 回到朝阳门时,宛姝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臣妾来迟,还望陛下太后恕罪。” “起来吧,也不是你的错。”容浔走上前,搀扶起了宛姝。 宛姝心里是知道的,容浔之所以对她如此热情,是因为六宫皆在,自然是要给足她属于皇贵妃的体面。既然容浔要装,那宛姝也是欣然接受的。 于是宛姝被人缓缓拉起,双眸微微上挑,“多谢陛下。” 再看太后,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宛姝又关切了几句,容浔便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出发吧,再晚怕是到了青塘园就已经是黑夜了。” 众人应了一声,随即纷纷上了自己应乘的马车。 “啊!” 宛姝刚被小牧子搀扶着上马车,却听见一阵喊叫,连忙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只见思婳惊恐的捂着嘴,视线投在马车里的东西。 “怎么了?”宫嫔们都闻声赶来,有的拍着思婳的肩膀,有的上前从马车里拿出那个让思婳如此惊恐的东西。 澄昭仪抢先一步,从马车中拿出一块布料,待她看清那块布料上的图纹后,目光也不由得惊恐了一瞬,像烫手山芋一般连忙扔了出去。 “这是什么?”太后有些震怒,她命衾苑将那块布料拿给她看。 太后瞥了思婳一眼,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眼底沉黑隐晦。 思婳的身子抖了抖,太后虽说早已不管后宫之事,可毕竟还是后宫的高位者,是最重视宫规之人,眼下让她发现了这块绣有皇后才可有的织金立龙图纹,定是会勃然大怒。 “母后,怎么了?”因着容浔的马车在第一位,所以他是最后一个赶来的。见太后的脸色越发难堪,容浔连忙上前询问。 “你自己看吧!看看你的后妃在私底下都做了什么!”太后将布料甩在容浔的身上,容浔拿起只瞥了一眼,便立刻沉下了脸来,神色凌厉。 “这是谁的?”容浔呵斥出声,“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中用皇后才可用的立龙布料,以下犯上!” “回陛下,是从黛嫔的马车中翻出来的。”澄昭仪道。 思婳此刻浑身抖得和筛子一样,她双膝跪地,神情麻木,“陛下,的确是从臣妾这里找到的,可臣妾丝毫不知情,若臣妾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定不会叫出声来,吸引了六宫前来,岂非自掘坟墓?” “朕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你身为嫔位,藏有皇后才可用的图纹,那便是僭越!”容浔眸色瞬间冷了下去,将布料狠狠地甩在思婳脸上。 思婳见容浔动怒,将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臣妾当真是被冤枉的,就算借给臣妾十个胆子,臣妾也不敢私藏皇后可用的东西啊!” 太后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开口道:“黛嫔口口声声说是被冤枉的,那哀家想知道,是何人冤枉你?” 思婳猛然抬起头,视线投在了宛姝身上,却怎么也张不开口,“是…是……” 她明知道是宛姝将那立龙图纹裁了下来放入她的马车中,可此刻却怎么也不能说,若是说了,便就坐实了是她陷害宛姝。思婳紧闭双眼,脑海中不停在想措辞。 “是皇贵妃!”片刻,思婳终于开了口,“皇贵妃位份最高!怎知她没有登后的心思!” “荒唐!”太后出声制止,声音也提高了些,“大胆黛嫔,私藏皇后之物,还污蔑皇贵妃,其心可诛!” 太后本就对思婳没有好感,之前还为着她的原因和容浔冷战了几日。如今抓到她的把柄,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太后娘娘!臣妾当真是冤枉的,太后想想,皇贵妃前去更换衣裳不可疑吗?太后若要查,不如去查查皇贵妃换下来的朝服!” 宛姝嘴角暗然一笑,犹如清水般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明,“太后,臣妾换下来的朝服已让清如带回长乐宫清洗了,太后可派人前去查验。” 太后抬手,示意宛姝不必再说,“皇贵妃心善,是为着把暖手炉给哀家才导致湿了衣裳,本是好意,可在你着这阴险之人的眼里,却成了可疑的行为。如此之人,哀家怎能放心你在皇帝跟前伺候着!” 话落,太后仰起头,眼神犀利且凌厉,肃声道:“衾苑,传哀家懿旨,永和宫嫔位柳氏,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即刻降为贵人,幽禁永和宫!此次之行,你也不必跟着了!” “太后…太后!”思婳从来都是那副淡漠如水的样子,可此刻她明显慌了神。她连忙抓住太后的衣角,试图解释道,“求太后宽恕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还请太后宽恕臣妾啊!” 太后一把拽过衣角,不再理会她,转身上了她的马车。 “母后…”容浔轻声唤着,却也不能在六宫面前驳了太后的旨意,只好看着思婳道,“你先回永和宫好好思过罢。” “陛下!” 太后拉开帘子,冷眼瞧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幕。 衾苑为太后整理好衣襟,叹道:“太后还是心疼皇贵妃的。” 太后应声,那双好看的眼睛墨色沉沉,“皇贵妃是要做皇后的,不管事情如何,哀家都要保全她,怎能容许一个小小嫔位在此闹事。” 衾苑了然于心,从窗中看着思婳被侍卫拖走的身影,还有那声声嘶喊。可她知道,要做皇后的人,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是不能有任何差错的。 所以不管此事是谁的错,在太后眼里,只能是思婳的错。 保全后位,保全皇家,也是太后应该要做的。 第117章 头绪 宛姝直到看着思婳被拖走,这才满意地上了马车。 虽说有了个插曲,但并未影响太多人的心情,左右思婳也是众矢之的,如今被太后责罚了,六宫倒是多了几分庆幸。 直到一行人陆陆续续的出发后,棠音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拉开帘子看四下无人,这才道:“娘娘方才要吓死奴婢了,那件衣裳奴婢将那图纹裁了后,早被清如丢了。娘娘还说带回宫中清洗,若太后当真派人去查,娘娘岂不是祸到临头了?” 宛姝懒懒地靠在座上,轻轻合上眼,“太后不会去查的。” “娘娘怎知?” “因为我是皇贵妃。”宛姝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若说陛下还有可能,但太后绝不会的。太后最重六宫祥和,其他的事情她也懒得费心思,更不会大费周章的去派人去长乐宫。况且一个嫔位,在太后眼里,岂不是很好解决?” 棠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娘娘决意把清如留在宫里,也是怕宫内出了什么事儿不好应对吧?” 宛姝扬起唇角,“你以为柳思婳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将我的朝服换成皇后用的吗?” 棠音的神情逐渐变得惊恐起来,她试探道:“娘娘是怀疑黛贵人有内应?” “不是怀疑,是确定。”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褪去,繁星节缀上夜幕。一行人陆陆续续到了青塘园时,也已经接近了傍晚时分。 宛姝率先下了马车,前去搀扶太后,太后的目光灼热了些,温声道:“好孩子,方才也没顾得着和你说话,没吓着吧?” 宛姝笑道:“太后哪里的话,臣妾知道太后是肃清宫闱,学还来不及,又怎会怕呢?” 太后拍了拍宛姝扶着她的手,继续道:“皇帝喜欢黛贵人,不忍稍加苛责,这恶人只有让哀家做了才是。” “臣妾明白,以后定多多学着,为陛下分忧。” 青塘园不愧是避寒胜地,这里的温度显然要比宫内高了几度,与宫内的建筑也是截然不同。宛姝深吸了口,好似觉得逃离了宫内的喧嚣,独留下这一剪清净给她。 宛姝被分配到了显阳殿,这是除了容浔与太后所居住的殿外,最大的殿了。 显阳殿以椒涂壁,雕栏画槛,廊下声声虫鸣,殿外星沉月落,好不自在。 因着在青塘园内,不比在宫中,自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所以宫嫔们也都未去向容浔和太后请安,纷纷在自己殿内歇下了。 棠音为宛姝收拾好床榻后,来到正殿悄声道:“奴婢已经收到了清如的信件,还有一事,奴婢方才在西侧园见到了二殿下…” 宛姝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淡淡道:“听说璟羽前些日子被陛下遣到青塘园来了,果不其然。” 棠音神色稍稍复杂了些,“说来也奇怪,两年前二殿下不知因着什么事恼了陛下后,似乎就再也未听到他的消息了,如今竟跑了青塘园来。” “就因为没了消息,他才能更好的去做他的事情。”宛姝忽地笑了,“不然你以为昭贵妃何以要留在宫内?” 棠音的神情震惊了一瞬,满脸狐疑,“娘娘是怀疑昭贵妃?可这些年来昭贵妃都谨小慎微,怎会和黛贵人狼狈为奸了去?” 宛姝摩擦着手腕上的玉镯,徐徐道:“宫内能使唤的动浣衣局且还能不动声色将图纹换成皇后可用的人,除了我,也就只有她了。她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想为了璟羽挣个好前程。可璟羽前些年联合瑾懿皇贵妃以及前朝的人,来放出我定会登后的消息,这才让陛下彻底恼了他,看来这些日子,他又有了些别的心思。” 棠音还是那副惊恐的表情,她理了理思绪,试图跟上宛姝的想法,“娘娘的意思是,昭贵妃是为了二殿下,才去帮助黛贵人的?” 话落,棠音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似乎不愿相信自己记忆里那个老实谨慎的昭贵妃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她不是为了璟羽才去帮助黛贵人,”宛姝眼神转了转,“怕是黛贵人要寻求帮助,才去寻到了昭贵妃。她只是一个嫔位,能做的事情有限,可昭贵妃不同,昭贵妃位份为尊,能做的事情自然比一个嫔位要多。至于璟羽,也是黛贵人怕昭贵妃不应,说出来的一个筹码而已。” “筹码?”棠音不解。 “璟羽在青塘园我们都知道,黛贵人能来,而昭贵妃却不能。怕是黛贵人为了能让昭贵妃答允此事,才将璟羽架出来,只是眼下还不知璟羽知不知晓此事,若是不知晓还好说,若是知晓,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棠音咽了下口水,只觉得浑身很寒凉,“娘娘别担心,左右婧昭仪还在宫内,有什么事儿还能帮衬着。” “罢了。”宛姝揉揉吃痛的额头,“眼下黛贵人也被困着,暂时可以歇一阵子了。你去做些点心,我去看看陛下。” “是,奴婢这就去。” 棠音提着吃食跟在宛姝身后,二人正向着容浔所居住的兰心阁走去,只见李安衡的徒弟林德元小元子正风风火火向她们的方向跑来。 在离宛姝只有两米的距离忽地刹住了脚,棠音脸色有些不悦,却因着小元子是御前的人这才没发作,但语气中显然带了几分脾气,“林公公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小心别摔着。” “娘娘,不好了,您快去怡然殿看看吧,太后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了!” 怡然殿是太后所居住的宫殿,虽说入了春太后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却也没到要奴才前来通知主子的地步。 宛姝心下一紧,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得有些手足无措,转身向棠音道:“走吧,去怡然殿。” 小元子见状,连忙道:“娘娘快去吧,奴才得紧着去别的主子那里通知了。” 宛姝点了点头,随即带着棠音向怡然殿的方向走去。 第118章 留念 宛姝快步来到了怡然殿,此刻已经围满了许多人。 太医的汤药不停地灌入后,太后终于醒了过来,脸色也比昏迷那时好看了些,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憔悴得很。 宛姝率先走上前,双膝跪地,握住了太后冰凉的手,“臣妾来晚了,太后可还好?” 即便只来了一天,可太后的殿阁中还是充斥着浓重的草药味,就连檀香都掩盖不了,可想而知太后进了多少的药。 太后握着宛姝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可此刻的她也没有多少力气可以使出来,神色看起来疲惫而凝重,似乎连说句话都会要了她的命。 “太后怎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太医是怎么说的?”宛姝起身,呵斥道。 江思渡率先走上前,回道:“回娘娘,太后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平日在宫里静心养着也就是了,可来园中便是舟车劳顿,太后休息不好,从而加重了病情。” 宛姝眉心微动,总觉得事情没有她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本宫不管如何,都要你用尽全力去医治太后。” “微臣遵旨!” “皇贵妃…” 太后启唇,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缓缓道:“让他们都先出去,哀家有话跟你说。” 宛姝回头看着太后如今憔悴的样子,心下升起了一阵怜悯,温声道:“是。”随后看向殿内的一众人等,“都出去吧,本宫在这里。” 众人纷纷退下后,衾苑搬来了紫檀椅,“皇贵妃请坐吧。” “宛姝…”太后轻唤了一声,宛姝神色一变,有些动容。 这是她入宫这么多年来,太后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哀家早在之前,就知道自己所剩的时日无多…哀家之所以撑着,就是想…就是想助你登上后位。”太后伸出手,宛姝连忙握住,“这样后宫才不可大乱!” 宛姝摇摇头,此刻她的声音也带了些哭腔,“太后别再为臣妾之事费心了,还是要养好身子。太后只有安心养着,才能亲眼见着臣妾的那天。” “不…不……”太后咳了两声,费了半天的力气,才道,“哀家是为了后宫,为了皇帝…马上就要选秀,哀家不能让功臣和功臣之女,看笑话。” 宛姝颔首,眼角已带了些泪光,不停地点头,“是,太后的心思臣妾了然于心,太后只管安心养病,有些事臣妾会和陛下去说的。” “璟琰那孩子聪明…璟翊也是,只是璟羽他……哀家很是想念他,怕是已有…”太后在心中算着,徐徐道,“三年未见到了。” 太后的表情痛苦得很,宛姝看向衾苑,衾苑悲伤道:“太后一直以来都盼着二殿下能和陛下重归于好,只是陛下心里一直念着,久而久之也变成了太后的心结。” “二殿下他…究竟是为着何事才惹恼了陛下?”宛姝蹙了蹙眉,即便她入宫这样久,却还是不知容浔和璟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生疏至此。 只听衾苑摇了摇头,似有不愿说之意,见状宛姝也不再问下去,只得继续看着太后,说些让她开心的事情。 “太后有所不知,璟祯那孩子也会说话了,想来再过两年就也能读书了。和嘉现在跟着澄昭仪,也是越来越好了。” “都好…都好…”太后的眼眸渐渐欣喜,还是含着那最端庄的笑容。 “母后,儿子来迟,还望母后恕罪。” 宛姝回眸,见容浔立于殿内,随后向寝殿的方向走来,暖声道:“母后可觉得舒服些了吗?” 虽是关切的话,可宛姝看着容浔,丝毫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温度来。 太后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不想说话。 听着容浔如此平静的口吻,宛姝虽心中难受,却还是不慌不忙道:“太后如今心心念念的,除了陛下,也唯有二殿下了。臣妾知道二殿下也在园中,不如让二殿下前来看望太后一眼吧,也好一解太后的相思之苦。” 容浔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都没有想宛姝的话,直接回绝道:“朕是让璟羽来园中静心思过的,怎能私自出逃?那便是目无尊卑,眼中没有朕这个父皇了。” 宛姝蹙起眉头,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将要迸发出来,她语气沉稳道:“太后如今在病危之际,二殿下也合该来看望!况且太后是二殿下的皇祖母,皇祖母想见她的皇孙,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容浔的面色逐渐发青,似乎有些不能接受宛姝在此刻忤逆她。他还是那样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语气,可多了一丝不耐,“朕说过了,规矩就是规矩,不容打破!若今日璟羽来了,那宫内那些禁足的嫔妃是不是也都该解除禁足,只为了来看一眼太后?” 这话说得极其冷漠,宛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容浔。 他从不是这般不近人情之人,更何况眼下病重躺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生养他的母后啊。 宛姝刚要继续反驳,只听床榻上的太后又重咳了几声,她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痛苦,却因着没有力气而无法诉说。 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只想见见自己久未见到的皇孙,却至死不能相见,何其可笑。 见状,容浔并未安慰分毫,只是又走近了太后几分,轻轻一嗤,“不管母后想见谁,没有朕的旨意,都不能前来见您,还请母后息怒。况且母后如今的身子,也是不宜见人的,好好养着身子,才会见到您想见的人。” 话落,太后的身子逐渐软了下去,她靠在那金丝软枕,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夜渐渐来临,奴才们也都逐渐点起了灯,可却永远无法照亮到这个老人。她喘气的声音急促了些, 此时此刻,她仿佛并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而是一个努力了一生最终什么都没得到的弱者。 “母后好生歇着吧,儿子改日再来看您。” 他的语气淡漠得听不出一丝感情,仿佛在与一个丝毫不相干的人说话。 第119章 母心 看着容浔离开的身影,宛姝只觉得心下寒凉。 她只知帝王无情,可不知道原来在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时,竟也是这般。 宛姝愣在原地许久,被衾苑唤过了神,衾苑叹气道:“陛下许久都没有来看过太后一次,好不容易来看望,却说了这样的话。” 宛姝刚想说话,只听太后微微起身,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呕出了一滩鲜血。 宛姝顿时慌了,连忙道:“太医!江太医!” 守在门口的江思渡听见宛姝的声音连忙冲了进来,顾不得行礼,忙跪在地上按脉。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驻守在青塘园的太医,姓周,单字一个衡。 江思渡的眉头越皱越紧,连带着将宛姝的心也提了起来,随即忙吩咐周衡去熬药,一刻也耽误不得。 待江思渡起来,宛姝与他四目相对,于是二人来到了殿外。 寒风将宛姝的头脑刮得清醒了一些,严肃道:“你实话和本宫说,太后的病情本不至于如此,怎的到了园中却变成了这般?” 江思渡瞥了瞥四周,见着四下无人,悄声道:“之前太后的病情虽说时常反复,但也好歹能稳住。可……按脉象上来看,太后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然不会这般。” 话落,宛姝不由得想到方才容浔的那番话,她越想越不对,可此刻的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些。 于是宛姝定了定神,“不管如何,即便拼尽你一身医术,也要治好太后,明白吗?” “微臣遵旨。” 宛姝再入殿之时,太后还是那副憔悴的模样,没有一丝的生气,似乎也没有什么让她可以留恋的了。 宛姝不禁酸了鼻腔,也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太后她老人家时的样子,她坐在宁圣宫独有的问月台之上,那样的高不可攀,和她眼前的太后,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皇贵妃娘娘,今儿个夜也深了,您先回去吧。这儿还有奴婢,有什么事儿会通知您的。”衾苑道。 “好,那本宫先回去了。”宛姝应了一声,随即安慰道,“太后睡一晚定会好起来的。” 衾苑点点头,目送宛姝出了殿门。 宛姝回到显阳殿时,只觉得心力交瘁,她换了身常服,便听到棠音道:“娘娘,江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正好本宫也有事情问他。” 宛姝落于正殿,温声道:“说说吧,瞧你方才在太后那儿遮遮掩掩的神情,本宫就猜到了。” 江思渡鞠了一礼,这才道:“微臣不敢欺瞒娘娘,太后的脉象里,有中毒的迹象!” “中毒?”宛姝心中一惊,“太后怎么会中毒?你们没有诊出来吗?” “回娘娘,如今太医院是以章太医为首,且章太医又是陛下的太医,章太医都不敢明说之事,微臣们就更…” 这话说得隐晦又露骨。 “是陛下…” 宛姝喃喃道。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想要太后性命的人,居然是容浔。 “娘娘,此事您只能装作不知,即便微臣都要装傻充愣,章太医吩咐过微臣绝不能透露太后脉案之事,只是微臣猜想,许是为了前朝一事。” 宛姝静了片刻,并未回复江思渡的话。她只觉得无论是皇后贵妃,还是太后,便都是容浔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自诩陪伴在容浔七年之久,竟什么也没瞧出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殿外风声不停,肆意而狂暴。宛姝只觉得周遭都是寒气,仿佛自己也成了其中枯靡的一枝,任由逆风侵袭,不得摆脱。 宛姝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下去吧。” 这一夜,思绪万千。 第二日一早,宛姝连忙赶到了怡然殿,只盼着会有奇迹发生。 可一进殿内,便看见二位太医颓废的神情,以及依旧虚弱的太后。 她靠在榻上,此刻她觉得呼吸都费力,仿佛一根细弱的琴弦,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宛姝走上前去,本想开口询问,可她的喉咙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气紧紧掐住,无法顺利的发出声音。 衾苑在一旁已然哭成了泪人。 太后此刻也想说些什么,可身体却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动作,只能瞪着空洞的双眼,像个活死人一般。 “快,去通知陛下,和所有妃嫔!太医呢?江思渡!” 宛姝声嘶力竭道。 她的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却没有携带任何声音。 宛姝看着眼前的太后,任她操劳一生,又怎会想到,自己的生命,竟会被自己的儿子亲手了结呢? 可宛姝不能说… 太后缓缓抬起手,似乎有话要说。她竭尽全力的吸了一口气,宛姝凑近身子,只听得太后道:“哀家知道…” 言罢,那只手仿佛没了力气般,倒在了绣有凤凰图案的袍子上,同时双目也缓缓阖上。 像一只被困在无边深渊的鸟儿,挣扎了许久,最终解脱了。 宛姝一怔,她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不相信的抬起手去探太后的呼吸,随即认命般的放下了手,不敢相信地唤了句,“太后?” 衾苑连忙下跪道:“太后睡了…” “是啊,睡了,睡着了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宛姝只是麻木,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有任何情绪,只是这样坐着,随着时间慢慢逝去。 江思渡连忙上前,探了探太后的脉象,猛然双膝跪地,悲伤道,“还请皇贵妃娘娘节哀!太后娘娘,薨了!” 这句话如同击破宛姝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站起身子,虽悲痛万分,却不得不保持着皇贵妃的样子。 即便她强忍着泪水,可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棠音即刻传人回宫,告之昭贵妃,太后辞世,六宫皆缟縤,为太后戴孝!” “是,奴婢即刻就去!” 与此同时,宛姝先前让人去通报的妃嫔也赶来了怡然殿,宁嫔是最先来的,随后便是澄昭仪。 几人一同跪下,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 宛姝无从去看,也无从去听,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出了怡然殿,从来没觉得殿内到殿外的距离,有如此之长。 “陛下还是没来吗?”宛姝问着棠音,又亦是问着自己。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来,就算来,怕也只是为了百姓心中那个理想皇帝的模样,做做样子而已。 宛姝凄凉一笑,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那些逝去的日子,终究会化成圆满的长眠。 第120章 风雨 嘉定七年三月十八,太后傅氏薨,享年五十一岁。 因着还在青塘园,所以丧事并未像在宫中那样繁琐,但宛姝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 老天爷似是也知晓了傅太后长辞于世,仿若云雷闷闷,在头顶上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国有大丧,天下知。 与此同时,昭贵妃在宫内也有序的组织起丧仪的事情,潇月带着孩子们不停地叩首、起身、俯身于灵前,眼泪麻木地流着,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 璟翊紧紧地握着潇月的手,似乎知晓潇月心中不快,试探问道:“母妃,儿臣等是在祭拜皇祖母吗?” 潇月顿了顿,毕竟她对太后的感情也没有深到如此地步,却还是道:“是啊,只是皇祖母可能是睡着了,所以听不到翊儿说话,翊儿记得不要吵醒皇祖母。” 璟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拉紧了一旁的和安,同时也做了个嘘的手势,“妹妹可方才可听到母妃说什么了吗?不要吵醒皇祖母,不然母妃会不高兴的。” 璟翊还小,还对这些事情没有观念,可璟琰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潇月,悄声道:“婧娘娘,怎的不见皇祖母,皇祖母是还在青塘园吗?儿臣想要去见见皇祖母。” 潇月一愣,伸出手摸了摸璟琰的额头,温声道:“琰儿要乖,皇祖母现在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只要静静在这里诉说着对皇祖母的想念就好了,知道吗?” “可是儿臣记挂母妃。”璟琰小心翼翼道,“出了这种事,母妃定是手足无措的,儿臣想去帮母后。” 潇月欣慰地笑着,“琰儿在此,就是对母妃最大的帮助了。” “是啊三哥,想来不日父皇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有的你忙呢!”璟翊也学着璟琰的深沉样儿,肃声道。 昭贵妃瞥了一眼身后的妃嫔,只觉得那几个孩子碍眼得很。 皇贵妃有璟琰,婧昭仪有璟翊,澄昭仪有和嘉,而敏妃所出的璟祯与和安,也是一个给了皇贵妃,一个给了婧昭仪。 而她的璟羽,在三年前被容浔私自幽禁后,就再也没了音信。 如此,容浔让她身为贵妃的颜面往哪儿放。 又让她如何能不伤感。 青塘园内,宛姝满面的疲惫之意,却还是来到了兰心阁,落于容浔身旁,神情无限凄婉道:“太后的金棺这两日便让人挪回宫内,且那头昭贵妃都安排妥当,还请陛下放心。” “好。”容浔冷冷应了一声,仿佛并不上心,“姝儿这两日辛苦至极,瞧着脸色都不好了。” 看着眼前冷漠至极的容浔,宛姝不觉打了个寒噤,随即又低笑道:“太后辞世这样大的事情,臣妾辛苦些也是应该的。只是在园内还是有些简陋,待回銮之时臣妾再好好操办着。” “不必心急,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影响军心,朕想着可将殿选提上日程了。” 闻言,宛姝险些晕厥过后,棠音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宛姝。 容浔并未在意,只当宛姝是太过于劳累。 宛姝看着容浔,想看透他,可却怎么都看不透。 太后刚刚辞世,他便如此心急着殿选之事,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那些文武百官会如何议论。 宛姝稳了稳情绪,朗声道:“还请陛下三思,太后刚刚离世,若是陛下在此时选秀,传出去亦是对陛下的清誉有损。” 容浔摆了摆手,“哪里的话,殿选之事是太后生前心心念念的,她一心挂在皇嗣之上,又怎会不允呢?朕只是完成太后的遗念罢了。” 他竟会将此荒诞之事,说得如此顺理成章。眼前的人若不是帝王,宛姝只怕真的会站起身来破口大骂。 宛姝横了容浔一眼,并未回复他的话。 只是容浔都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宛姝也不好再争论什么,只好淡然道:“是,但前三天还请陛下能允了臣妾为太后主持丧仪,在园内本就简陋,可心意却不能再简陋了去,还请陛下成全。” 宛姝虽与太后的感情没有那么至情至深,可宛姝知道,从她入宫到现在,太后都没有为难过她,甚至还从中帮助过她几次。这份恩情,宛姝不能不记。 “如此孝顺之事,朕如何能不允?想来母后若是地下有知,也定会欣慰。” 宛姝笑而不语,她只觉得对眼前的人没有任何话可说。可容浔却突然道:“选了新人入宫,妃嫔制度到底还是要制定好的,如今四妃都空缺着,总是不好。姝儿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宛姝闻言,不觉双眉微挑,敷衍道:“若陛下想提拔妃位,臣妾觉得月儿和澄姐姐都是极合适的人选,况且她们二人膝下也都有皇子公主,未必当不得妃位。” 容浔慢慢饮了一口茶,思忖道:“月儿有璟翊与和安,莲曦有和嘉,都是极好的。那便先传口谕,将她们二人晋为婧妃与澄妃罢,至于圣旨等回銮再拟。” 宛姝应了一声,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事,只得应了一声,随后便以要主持丧仪之事为借口,匆匆离开了。 又是一天一夜,青塘园内哀声四起,宛姝跪在最前端,不停地叩首起身复起身,眼泪无声地涌出,却不能哭出声音,只能通过微弱的抽泣来表达内心的痛楚。 回到显阳殿之时,宛姝连换寝衣的力气都没有了,棠音忙去斟了一杯热茶,顺便帮人捏着肩膀,担忧道:“奴婢瞧着娘娘当真是辛苦,可惜陛下丝毫不领情,反而一心都扑在殿选之事上,奴婢当真为娘娘感到不值。” 宛姝叹息了一声,疲倦道:“左右本宫也不是为了做给陛下看的,要他领情做什么?况且正因为陛下对此事冷漠的态度,所以本宫更要显得上心。不然陛下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第121章 殿选 闻言,棠音也轻叹了一口气,“娘娘这个皇贵妃当得还真是辛苦。” 宛姝拍拍棠音的手,“能力越大,自然责任越大了。这还只是皇贵妃,若是来日成了皇后,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事儿呢。” 殿内的香烛忽燃忽灭,宛姝沐浴之后,她实在是太累了,躺在榻上没多久就睡去了。 梦里的她在与太后攀谈,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太后,她还身着贵人的衣裳,听着太后夸赞她懂事至极,怪不得容浔如此中意她。 宛姝只是害羞笑着,不敢应话。 太后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温声告诉她,好孩子,不要怕。哀家一定会助你成为皇后。 在亦师亦友的关系里,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温暖了。 宛姝在梦中笑着,恰逢回忆涌现,只因那时花开。 连着三日,宛姝强撑着疲惫的身子,终于将丧礼主持完毕,江思渡不忍道:“娘娘主持丧仪太过于劳累了,若是再不好好休息,这身子就要垮了。” 宛姝摆摆手,“本宫无事。”随后看向棠音,“殿选的册子可都拿来了吗?” 棠音点了点头,颇带了些为难的神情,“娘娘还是歇歇吧,如今澄妃娘娘也在园内,让澄妃操办就是了,您已经四日没好好睡觉了。” “本宫说了无碍就无碍,殿选是大事,更何况陛下许久不殿选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本宫如何能不用心?若是让澄妃操办,旁人还以为本宫这皇贵妃是死了不成?不必再言。” 宛姝坐在一旁,眼神既温和又犀利,在宛姝的注视下,棠音这才拿来了殿选的册子,交由宛姝过目。 宛姝拿过册子一一看着,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今年的秀女倒是都是世家之女呢。” 棠音略带了些愁容,“是啊,毕竟陛下许久不选秀,好容易选了一次,定要挤破了脑袋都要往宫里进的。” 宛姝看了一会儿,问道:“殿选定在了什么日子?” 棠音恭敬道:“后日巳时开始,在兰心阁旁已经开始搭云台了。” 宛姝应了一声,随意翻着,最终将视线落到了向副都统的嫡出女儿向榕那一行上,不由得喃喃道:“这向榕姑娘的家世极好,想来陛下会给个好位份。” “就算是极好的位份,娘娘也是独一无二的皇贵妃了。” 宛姝合上册子,心中掀起波澜。她有些迷茫了起来,实在是不懂如今的自己到底对容浔是一种什么感情,她觉得自己看透了这皇宫内的凉薄,早已对容浔心死,可当她看到这份沉甸甸的殿选册子时,却又不免伤感了起来。 殿选这日,是个好天气。 和煦的微风悄然掠过云朵,倾洒而下的阳光掩盖在层层树叶之间,宛姝的脸色依旧憔悴得很,棠音费了很大的功夫才遮住她眼下的乌青,心疼道:“过了今日,娘娘就能好好休息两日了。” 宛姝自嘲的笑笑,“还早得很呢。选定了入宫人选,还要为她们择选宫殿,当真头疼。” 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欲要将宛姝的灵魂晒透。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宛姝这才搭上棠音的手臂,一步一步来到了兰心阁旁的云台边,见容浔早已到来,宛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看来他还真是对选秀事如此上心。 容浔示意宛姝坐在他的身边来,宛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缓步走了过去,“今日瞧着皇贵妃的神色倒是极好。” 宛姝眼中含笑,“今日是为皇家择选妃子之日,臣妾定好好为陛下分忧。” 容浔抬手握住宛姝的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容浔坐在上首位,宛姝坐在他的身旁,而澄妃位列宛姝下面。 本应该是昭贵妃参与这场殿选的,因着她并不在园内,位份最高的便只有澄妃,这才唤了澄妃来。 眼见着时辰快到了,御前唤名的太监为林德元,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济州知府宋卫其之女宋佳儿,年十六!” “通政司参议孟光之女孟嫣然,年十六!” “知府刘平之女刘若菡,年十八!” “……” 话毕,瞧着凉亭内依序走出了六名秀女,排成一列,待小元子唤到了谁的名字,那人便上前一步,磕头请安。 一连念着好几组的名字,容浔把玩着手中的佛珠,连连摇头。 宛姝见状,劝说道:“陛下,如今后宫嫔妃多有空缺,况且没有十全十美之人,陛下到底还是要为了皇嗣考虑。” 容浔有些不耐烦,换了个坐姿道:“下一组。” 眼见着容浔有了些怒气,小元子不敢再耽搁,忙拿起手中的册子唤着下一组。 “副都统向简辙之女向榕,年十八!” 话落,宛姝提起了些精神,想要看一看这向家女子究竟是何等美貌。 只见向榕向前走了一步,她今日打扮得倒是素净,一身浅蓝色的衣衫,霜白的嘴唇轻启出声:“臣女向榕参见陛下,参见皇贵妃娘娘,参见澄妃娘娘。愿陛下身体康健,二位娘娘千金万福。” 容浔见此,脸色也不由得好看了些,他直了直身子,便道:“未曾想到向简辙征战四方,其女却如此温婉。” “陛下谬赞,臣女惶恐,实在担待不起。”她跪于台下,一阵微风袭来,她的风袖飘飘,发丝飞扬,更显得她一身清冷,只是她依旧是低垂着头,宛姝也无从去看她的容貌。 “你自是担得起,你单名为一个榕字,是哪个榕?”容浔开口道。 向榕朱唇微抿,“回陛下,臣女的榕为榕树的榕,榕树象征着长寿和吉祥,也可和陛下的名讳区分开来。 容浔笑道:“可见你父亲想让你成为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如此便好,且留在朕身边吧。” 宛姝见容浔的眼神明亮起来,唇边也挂着温和的笑意。 小元子连忙道,“向榕,留牌子,赐香囊!” 话落,向榕慢慢阖上了双眸,不知是如愿以偿,还是事与愿违。 第122章 开始 又过了一阵儿,容浔已显露出疲惫之意,李安衡此刻又上前悄声道:“陛下,安大人已经在偏殿等候您议事了。” 容浔点点头,随后握住了宛姝的手,关切道:“姝儿,朕还有事,接下来你与澄妃选就是了。” 纵使宛姝心中有几分不悦,却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恭敬道:“臣妾明白,陛下去忙吧。” 容浔起身,随即向澄妃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兰心阁。 宛姝看着容浔离开阁内,眼神清冷而慵懒,随后又将视线放在了眼前一众的秀女上。 主角都已经走了,宛姝也没什么心思再看,只是从众多的莺莺燕燕中随后指了那么几个姿色还可以的。 回到显阳殿之时,宛姝已经筋疲力尽。 棠音忙准备了些吃食,“娘娘吃些东西再休息吧,这些日子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宛姝揉了揉吃痛的额头,声音淡淡道:“把今日入选的秀女名单拿给我看。” 棠音面露不忍,“娘娘休息过再看吧,仔细再伤了眼睛。” “也是。”宛姝想了想,随后拿起汤勺舀了一口面前的桂花羹,“左右离回銮还有些日子,再慢慢定吧。” 看到宛姝肯照顾自己,棠音也笑道:“是,待娘娘恢复些精神,奴婢再把澄妃娘娘请来,二位娘娘一起商议着。” 宛姝应了一声,又吃了两口,便起身回到了寝殿。 床榻之上,宛姝睡颜安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整个人懒散地躺在榻上,或许此刻她不是那个人人面前端庄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皇贵妃,而是那个恬静温婉的姝儿。 宛姝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踏实的觉了。 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宛姝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起身坐在了妆奁前。 棠音为人理着发丝,温声道:“陛下方才来过,瞧娘娘还睡着,就没吵醒娘娘,说是去宁嫔那里用膳。” 宛姝应声道:“果然宫内是不比青塘园的,在宫内何时有睡过这么安稳的时候,怕还是要忙着请安事宜。” “是呢,奴婢也很少见娘娘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这些时日怕是累坏了。” 在棠音为宛姝插好最后一只簪子的时候,宛姝顺势搭在了她的手上,温声道:“瞧着也到陛下用完午膳的时候了,咱们正好也去瞧瞧宁嫔吧。” “是。” 正在宛姝欲要踏出显阳殿时,见澄妃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汗珠。 宛姝被惊到了,忙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慌张?” “啊?”澄妃应,却没接话,淡淡道,“知晓这些日子妹妹辛苦,这不赶忙就来看看妹妹。” 宛姝蹙起眉头,隐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悄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澄妃抬眸看着宛姝,面容从容道:“妹妹说什么呢?这青塘园就这么大,哪里会有什么事呢。” 宛姝的目光在澄妃身上停留片刻,忽地笑了,问道:“那陛下那边怎么说?” “陛下那边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虚妄之事……”话了,澄妃连忙捂住嘴巴,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宛姝挑眉,眼底眸光微转,“姐姐别瞒我了,陛下方才来过我就知道有事,只是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正巧姐姐也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瞒也是瞒不住的。” 澄妃垂着眼帘,眼神似乎也比方才幽暗了一些,抿了抿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的,都是那起子不懂事的奴才,说……” “说什么?”宛姝探了探身子。 “说你这两日给太后办丧事都是假模假样,身为皇贵妃,更是对选秀之事不上心,还说……”澄妃睨了一眼宛姝的神情,压低了些声音,“还说太后就是被你害死的……” 闻言,宛姝只觉得眼前黑暗了一瞬,身体不由得有些摇摇欲坠,棠音忙上前扶住了宛姝,并带着人向殿内走去,“澄妃娘娘也进来说话吧,我们娘娘这些时日太过辛劳了,不宜在风口站着。” 澄妃这才跟着宛姝身后走进了正殿,焦心道:“这些无稽之谈,想来也那些无事生非的奴才乱嚼舌根罢了。可事关太后,前朝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现在那些个大臣和京中的老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了。” 宛姝饮了一口茶,这才恢复些精神。良久,她嗤笑道:“这才一天一晚,就已经传得甚广,哪里是区区几个奴才能办得到的。” 澄妃一惊,“你是说背后有人指使?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后之事上做文章。”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也查不出是谁在背后,到时候大可全部将过错推到我的身上。” 澄妃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太后走的那日,说只有你守在身边,就连陛下去看望太后都被你赶了出来,流言无忌,想来会对妹妹有影响的。” “传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宛姝只觉得凄凉,她淡然道,“那一定是在园内的人了,不然怎会知道那日只有我在太后身边。” 话落,澄妃也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可此次来园内的妃嫔也不多,除了我,便也就是宁嫔、瑜嫔和高婕妤罢了,她们瞧着也不像是会散播谣言的人,只是听着妹妹这样说,可是心里有了人选?” 宛姝最终也没说,只是敷衍几句便就了了这次对话。 澄妃前脚刚刚离开显阳殿,下一秒宛姝便就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 她隐隐握拳,眉眼间难掩疲惫,怒道:“太后之死,明明就是陛下一手造成!可此刻璟羽利用太后之事打压我,陛下却能做到置之不理,由着此事发酵!” 宛姝说不下去,她缓缓坐到榻上,瞳孔微缩,好像大梦初醒一般。 “娘娘……”棠音亦是不忍,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二皇子这是眼见着娘娘要登上后位了,心里憋着气呢,奴婢看她是想为昭贵妃出气!” 宛姝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好啊,她们母子二人不是要算计我吗,那我便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123章 溺水 随着太后之事愈演愈烈,容浔便提前了回銮的时间。 这日,四月初十,一行人便从青塘园回到了皇宫内。 因着宛姝早就知道此事是璟羽暗中所为,倒是劝诫了一番容浔,好说歹说让容浔同意了此番带着璟羽一起回宫。 母子相见,定是极为感动的。 回宫之时,昭贵妃抱着璟羽痛哭流涕,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臣妾多谢陛下,能让臣妾再见到羽儿。” 容浔大手一挥,无意道:“到底璟羽也是朕的孩子,在青塘园也只是反思罢了。况且璟羽也长大了,凡事都要有些分寸,切莫酿成大祸。” “是,那是一定。”昭贵妃环着璟羽,不忘向容浔拘礼。 随后又看向宛姝,点头道:“皇贵妃近些时日也是劳累,臣妾在宫内都听说了。” 宛姝本还是冷漠的神情,见昭贵妃向她说话,连忙笑意盈盈,“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左不过也是园内的事儿。倒是姐姐,还要操劳着宫中的事宜,才是不辞辛苦呢。” 言罢,宛姝又看向璟羽,关切道:“此番跟你父皇回了宫,定要谨言慎行才对,不然又回到了青塘园可怎么行?” 宛姝的眼神凌厉了几分,璟羽偏过头不去看她,只是淡淡应了声。 看着璟羽的神情,宛姝不禁在心里冷哼了声。她大费周章的让璟羽回来,就是要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散了后,宛姝便跟着容浔来到了紫宸殿,行礼道:“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容浔换了身常服,看着宛姝的眼神带了几分和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相信你,无需多言。” 宛姝挑了挑黛眉,此事就是他一手所为,如今却大言不惭的在这里说着相信她。 “可事关太后,臣妾不能不言。就算陛下相信臣妾,可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臣妾也不愿让陛下为难。” 容浔却不以为意,淡淡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对于造谣生事之人,自有朝廷律法处置。” 只是这样吗? 宛姝嗤笑了一声,她眼底暗沉,盯着容浔的眼睛,隐着疯癫的血红。 是啊,他又怎会想不到是璟羽在背后生事,只是再如何,璟羽也是他的儿子,是大鄞朝尊贵的二皇子。 容浔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而去处置自己的骨肉呢? 既然如此,就让他尝尝失去自己亲生骨肉的滋味吧。 宛姝闭眼,长长的睫毛如春日蝶翼一般美好,然而睁开时,目光却比最锋利的刀还锐利。 在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公道。 既然入了宫门,就别再做梦有朝一日能够全身而退。 “是,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宛姝退出紫宸殿,恍惚间便来到了宝华殿,青塘园的灵堂总归太过简陋,还好昭贵妃也算有心,将宫内打理得很好。 宛姝缓步走进殿内,见一曼妙身影也同样跪在前面,宛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跪在了潇月的身边,哑声道:“是璟羽。” 潇月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着,可口中的话却犹如淬了冰般,“姐姐登后这样的大事,岂能让这些不自量力的小人物在背后指手画脚?” 宛姝整理着自己的裙摆,抬眸望向眼前的灵牌,“昭贵妃显然已经坐不住了,包括离宫之前的朝服,也是她做的。她早已经和柳思婳狼狈为奸,更有容璟羽在园内暗中支持,只为利用太后之死将我推下去呢,这样昭贵妃就是顺理成章的皇后了。” 潇月突然低声一笑,“二皇子和昭贵妃当真是母子情深,只是黛贵人被摆了一道,眼下还在禁足着,瞧着你已回宫,昭贵妃定会向陛下开口求情解了她的禁足。姐姐可要我出手解决了她?” “不必。”宛姝抬手,双手合十,诚然地向眼前的灵牌拜了一拜,眸色阴冷道,“就让昭贵妃开口解了她的禁足才好,否则便就没人去害二皇子了不是?” 话毕,潇月缓缓起身,看向宛姝,“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若是还未好,也不必硬撑。” “我无碍。”宛姝也起身,“我去青塘园的这些日子也多亏你暗中盯着柳思婳,知晓她的母家曾在昭贵妃母家手下做事,不然光凭着朝服一事,我也是不敢断定她们二人。” 潇月握住宛姝的手,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姐姐的。咱们如今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孩子们。” 宛姝看着潇月,最终淡然一笑。 五月的皇宫开始多雨起来,淅淅沥沥的,虽有些寒凉,却也不算刺骨。 宛姝亲手做了些糕点,带着清如便来到了紫宸殿,殿内茶香四溢,几盏油灯晃荡,宛姝踏步而入,将殿门关上后,外面的风和雨,竟透不进半分进来。 宛姝将吃食放到案上,笑道:“紫宸殿很是暖和,臣妾都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容浔放下笔,随后缓步走来,仿佛一切如旧,从未有过任何发生过一样,“后宫那几个多嘴的奴才找到了,朕已经下令赐死。至于前朝,不比后宫的奴才,朕还要再应对他们几日。” 宛姝打开食盒的手顿了顿,勉强自己露出一丝笑容,眼神依旧是那股清冷的温柔,“陛下做主就是了,臣妾也没什么能做的,只好躲清闲了。”随后一一摆好,“臣妾已经拟好下个月入宫秀女的位份及宫室了,陛下可要看看?” 容浔慵懒地倚在榻上,懒懒道:“不必了,只是那向家女,你给了她什么位份?” 宛姝微微一笑,“臣妾知道陛下看重她,所以拟了贵人的位份,居永和宫。” 容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宛姝道:“吃吧。” 宛姝垂眸,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一抹寒光。 宛姝拿起汤勺,正欲吃时,只见李安衡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李安衡甚少有如此慌张的时候,容浔盯着他,肃声道:“什么事?” “陛下,不好了!二皇子他……落水了!” “什么?!” 第124章 询问 宛姝闻言,那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眼底那双醉人的桃花眼中,清醒得没有一丝情绪。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落了水?可派太医去看了?”容浔顿时心焦了起来,连连问道。 “已经去派了,正值雨季,二皇子是好一会儿才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呛了不少水,说是面部已经发紫了……” “在哪里!” “回陛下,是在婧妃娘娘的华阳宫附近发现的。” 容浔没有再听下去,连忙带着李安衡来到了华阳宫,宛姝紧随其后。 因着离华阳宫最近,璟羽被救起来时便就近来到了华阳宫的殿内,十二三岁的少年此刻躺在榻上,呼吸也有些微弱,他微微翕动的嘴唇显得苍白而无力,却仍在艰难地喘息着。 容浔赶到华阳宫时,璟羽的状况还是没有好一点,他大怒道:“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若是救不好璟羽,朕杀了整个太医院陪葬!” 宛姝首当其冲被吓得连连后退,倒是甚少见容浔发这么大的火,可见即使再不喜欢璟羽,自己的孩子出了事,也是他身为一个父亲所不能忍的。 江思渡连忙下跪,恳切道:“回禀陛下,二殿下溺水时辰较长,四肢冰冷且无力,心跳也是微弱得很,微臣……微臣探不到二殿下的脉相!” “放肆!”容浔青筋暴起,怒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给朕救活璟羽。” “是…是……” “陛下。”宛姝唤了一声,“臣妾陪您去正殿等候吧,太医们都在这,二殿下定会平安无事的。” 容浔回头看了一眼璟羽,随即和宛姝走出了寝殿内,宛姝搀扶着容浔走出寝殿,却在离开之际递给了身边的潇月一个眼神。 走出寝殿内,碰见昭贵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此刻她丝毫没有一个贵妃应该有的样子,直接扑跪在了容浔身前,哭喊道:“陛下,羽儿如何?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落了水,一定是有人想要害羽儿!” 容浔看到昭贵妃如此模样,就算平日里没有感情,此刻也不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抬手扶起地上的昭贵妃,缓声道:“璟羽没事,就是呛了水,里面太医正在救治呢,你别进去添乱了。” 容浔的话像是给了昭贵妃一颗定心丸,眼泪虽还是挂在她的脸上,可却停止了哭闹,理了理自己的发丝。“陛下,此事发生在华阳宫,婧妃一定知晓是怎么回事,陛下可要问问她?” 容浔依旧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宛姝起身为人倒了一杯茶,淡淡道:“陛下喝些吧,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容浔接过茶盏,悠缓地斟了一口,看向一旁的潇月,“月儿,你可知道什么?” 潇月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镇定自若道:“回陛下,臣妾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臣妾已经准备更衣就寝了,就听宫外的声音吵吵嚷嚷的,说是有人掉在了华阳宫外不远的瑶池里。臣妾就赶忙去看,这才发现是二殿下。” 昭贵妃的眼神凌厉了些,她肃声道:“宫内的池那么多,为何璟羽却不偏不倚地掉在了你华阳宫外的瑶池?婧妃,你说得清楚吗!” 话落,潇月连忙跪下身子,惶恐道:“还请昭贵妃娘娘明察,若是臣妾有心,怎会挑选在臣妾宫中,岂非太过惹眼?况且娘娘也是知道的,臣妾与二殿下素无来往,前两日更是二殿下回宫之日,臣妾并无理由。” 昭贵妃并不买账,她自是知晓潇月是宛姝的人,于是转头向容浔道:“虽说婧妃一直都是勤勤恳恳,但这华阳宫也不只有婧妃一人住着,宁嫔不是也住在华阳宫吗?陛下不如传来宁嫔一问究竟!” 随后又道:“还请陛下明察,宫内有人要害璟羽的性命,若是由着此人在宫中兴风作浪,后果不堪设想!” 容浔放下茶盏,声音清冽了些,“李安衡,去传宁嫔!” 就在这时,章华从寝殿出来,年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启禀陛下,二殿下体内的积水已经排出来了,现下已经无碍了,只要殿下好好休息就是了,还请陛下放心。” 话落,容浔和昭贵妃皆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宁嫔沈攸宁也来到了殿内,跪下身子恭敬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皇贵妃娘娘、昭贵妃娘娘、婧妃娘娘。” “起来吧,免礼。”容浔道,“今日你可出了华阳宫,看到了什么事?” 得知璟羽平安无事,容浔也能将心思挂在此事之上,不然总担心着他的身子。 沈攸宁不由地蜷了蜷手指,神情有些怅然若失,这等细小的动作自是逃不过昭贵妃的眼睛,她连忙道:“宁嫔,你定是知道什么是不是!你一定要尽数告知陛下与本宫!” 沈攸宁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夜色深了,臣妾带着侍女去闲逛,见…是二殿下自己跳入了瑶池里……” 昭贵妃神情一顿,连忙呵斥出声:“你胡说!璟羽怎会自己跳入水中,你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对不对?” “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见状,宛姝紧紧盯着沈攸宁的脸庞,问出声,“你既是亲眼目睹了二殿下跳入水中,为何没在那时大声呼救?据本宫所知,救出二殿下之时已然是过了许久。宁嫔,你最好是实话实说,不然别怪本宫用宫规处置你!” “皇贵妃娘娘饶命!”沈攸宁忽地跪下身子,抓着衣襟的手指微微颤动着,“是那人……不让臣妾说,否则就杀了臣妾灭口……” “是谁!”昭贵妃抓着沈攸宁的身子,眼神像是嗜了血般,“你大可告诉本宫,陛下和本宫都在这呢,皆可为你做主的,你不必去惧怕那个人的。” “昭贵妃。”容浔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僭越了,皇贵妃还在这里,何时轮得到你来问话了?” 第125章 入局 话落,昭贵妃双手一顿,便松开了沈攸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是臣妾太过于心急了,还请陛下恕罪。” 沈攸宁呼吸一滞,指尖也有些发颤,“臣妾是瞧见那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宫装,因着太晚了,其余的臣妾也瞧不清,只瞧见了裙摆上面用金线绣着一片海棠……” “海棠?”昭贵妃用力想着,心下微微颤着,却不敢把想到的那人的名字宣之于口。 宛姝瞧着昭贵妃的神态,笑而不语,随后唇角微勾道:“今日天色很晚了,有了宁嫔的证词,臣妾明日定会派人去寻那件绣有海棠花的绿色宫装。既然二殿下已经没事了,陛下也回去歇息吧。” 容浔大起大落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起身去寝殿看了一眼璟羽,见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了起来,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昭贵妃也远远看了一眼,却在触及的瞬间不忍地别过了头,她自知华阳宫不是璟羽休养的好地方,于是开口道:“陛下,羽儿在此到底是打扰了婧妃,不如将羽儿挪回锦绣宫吧,臣妾亲自照看着,也好放心些。” 江思渡此刻回道:“二殿下此刻刚刚好些,是不宜挪动的,还请昭贵妃为殿下的身子考虑,况且今晚有微臣在此照看,娘娘放心。”‘ “是啊,朕知道你挂念璟羽,但也是要听太医的嘱咐。”容浔拍了拍昭贵妃的肩膀。 昭贵妃还是不忍,她垂下眼帘,心中堵得厉害,“那臣妾今晚在华阳宫陪着羽儿,这样臣妾也可心安。” 容浔见她爱子心切,便也允了,随后和宛姝离开了华阳宫。 宛姝也回到了长乐宫,清如赶忙将衣裳递给了宛姝,温声道:“娘娘快换上吧。” 月亮升得又高了些,在寂静清冷的春夜里投下点点银辉。 宛姝换上那身太医的服饰,随着月色的清浅,又一次的来到了华阳宫内。 房间内的烛火闪烁愈烈,素白的床帐被风吹得四下翻动,烛火“嘭”的一声灭了,昭贵妃一惊,连忙唤侍女翠云去点燃新的烛火。 就在灯光骤然亮起的一瞬,昭贵妃见江思渡突然出现在殿内,见江思渡微微俯身道:“贵妃娘娘,时辰到了,微臣要为二殿下把脉了。” 昭贵妃打了个哈欠,随后走出了寝殿,坐在正殿的紫檀椅上。 见江思渡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太医,身型瘦弱,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见江思渡时不时地就回头祝嘱咐着他要记清楚些。 见殿内没有什么异常,昭贵妃唤来翠云道:“你在这儿看着,本宫去偏殿小憩一会儿。” 翠云恭敬道:“奴婢明白。” 昭贵妃离开没多久,江思渡便起身对着翠云道:“我现在要去为殿下熬药,姑娘可要跟着?” 翠云向寝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名小太医守着璟羽,又怕江思渡煎药有什么不妥,这才道:“好,我跟着你去。” 四下尽暗,唯有被风吹得乱颤的灯火明明灭灭,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隐去了一切声响。 宛姝一步步走到璟羽的身边,她缓缓摘下头上的帽子,那双精致的双眸率先入了璟羽的眼里。 璟羽虽醒了,可身体却没有力气促使他发出声音,他就这么看着宛姝,双眸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宛姝自然不去想眼前人的想法,只是抬起手缓缓划过璟羽细嫩的脸颊,低声道:“可惜了,若是没有你母妃,说不定我会饶你一命的。” 璟羽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他连忙转过头,想要起身呼喊,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被宛姝捂住了想要发声的口鼻。 璟羽连忙挣扎着,可惜他落水刚醒不久,身体透支得厉害,哪有力气去挣脱宛姝呢? 宛姝死死地捂着他的嘴巴,同时慢慢逼近他,“两年前我放过你,是因着见你可怜。那时瑾懿皇贵妃去了,我以为你会学乖一些,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要与你的母妃沆瀣一气来对付我。” 璟羽牙关咬得极紧,可丝毫没有出声的力气,他先是用力摇头,可看着眼前的宛姝,发觉她的眼底已然变得一片猩红,似乎有着滔天的愤怒。 “你借着太后之事发挥,联合前朝一起对付我,你以为我都不知晓吗?”宛姝的力气又增大了些,眼底有一瞬间的刺痛,“别急,你既然这么想为你的母妃筹谋皇后之位,我定全了你们的母子之情,让你们在泉下相见。” 说罢,宛姝抽过被子,瞬间蒙在璟羽的脸上,死死压着被角,由着人在里面苦苦挣扎,宛姝依旧不为所动。 听着璟羽的哀嚎声,宛姝轻笑一声,半垂的桃花眼犹如酒酿一般醉人,然而睫毛垂下,眼神却锐利如刀刃,仿佛在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没了动静,宛姝轻掀开被子,见璟羽已然是没了呼吸,她连忙将人的姿势摆好,又将被子盖好,随后幽幽道:“本想让你就这样溺死,也好减轻些痛苦,可惜你命大,我只好这样送你一程了。” 宛姝挑唇一笑,目光似有深意流动,“你母妃的皇后之位,你的太子之位,我都会好好珍惜的。二殿下,你就安心去罢。” 江思渡回来时,宛姝依旧在床榻边站着,他走近寝殿,抬手探了探呼吸,开口道:“果然是学到了些真功夫,瞧着二殿下此刻脸色还不错,药膳便一会儿再用吧。” 随后江思渡将汤药递给了翠云,恭声道:“二殿下已经睡下了,脉象也极为稳定,微臣就待人退下了,明日再来。” 翠云接过汤药,向二位太医点了点头。随后便将寝殿的帘子拉下,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小憩了一阵儿。 翌日,一声惊呼震破了华阳宫的正殿。 昭贵妃抱着璟羽冰冷的身体,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逐渐离开了她的身体,无声无息。 从她在府邸时,因着姿色平平便不得容浔的宠爱,即使是生下了璟羽,也并未与容浔的感情升温。 因着她整日郁郁寡欢,璟羽还因着此事去求过容浔,为此容浔震怒,觉得她整日交给璟羽的东西只有这些情情爱爱,便连带着对璟羽的关切也减少了许久。 可她不急,她懂得韬光养晦。 此前瑾懿皇贵妃独大,她便小心翼翼地在瑾懿皇贵妃的权势下如履薄冰。 后来宛姝得势,她便投靠着宛姝,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给宛姝看,一步步靠着宛姝的势力坐到了贵妃的位置。 她以为,她也可以。毕竟她离皇后的位置,也只有一步了。 可她的璟羽…… 自知宫内步步是棋局,也未曾想过,自己早已入了这局内。 第126章 行刺 昭贵妃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璟羽的身体,她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只觉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 随后她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华阳宫,向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宛姝刚刚用过早膳,正准备梳妆时,却见一身影突然闯进殿内,见是昭贵妃。 宛姝正准备唤来清如招呼茶水时,却见昭贵妃猛地抄起案上的水果刀,径直向宛姝冲了过去。 只见昭贵妃面目狰狞,嘴里戏谑地吐出了几个字,“还我儿命来!” 事发突然,宛姝并未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她被吓得连连后退,正当那把水果刀马上就要碰到她的身体时,却听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冲到了她的身前,“娘娘小心——” 一滴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正好和地下的血混在了一起。 昭贵妃的那把刀正好砍在了清如的左臂上,清如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艰难道:“娘娘没事吧?” 昭贵妃见刀刃真的伤到了人,失声将刀扔在了地上,她捂住心口用力地颤抖着,向想尽力的减缓自己复杂的情绪,口中还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宛姝连忙扯过床榻上的布条,先暂时的为清如止住了血,随后大声道:“来人!昭贵妃失心疯了,拉下去,禁足锦绣宫!” 昭贵妃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同时口中怒道:“沉宛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没能杀了你,定有一日我会来取你性命的!” 宛姝并未理会她的疯言疯语,一心都扑在了清如身上,关切道:“别怕,江思渡马上就来了。” 清如摇摇头,“我没事,娘娘。” 同时来了几个侍卫将昭贵妃拖了出去,她口中还在愤愤辱骂着,可惜宛姝已经无从去听。 她拾起地上的水果刀,注视了它良久。 清如自小就服侍宛姝,自然能猜到她动的什么心思,她连忙阻止道:“娘娘不可!奴婢伤到了事小,娘娘是千金之体,怎可能丝毫损伤?” 宛姝眸光微动,终是道:“你只是个侍女,终归是没闹出人命,以陛下的性子定是小事化了。可若是伤到了皇贵妃,那就不仅仅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娘娘!不行……”清如痛得蹙起了眉头,她没有力气去拦着宛姝接下来的动作。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宛姝举起刀,双眸微微眯起,下一秒便将那把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肩上。 “娘娘!” 刀瞬间从宛姝的手上落了下来,她痛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有数百根针刺进了她的皮肤。 她冲着清如缓缓一笑,“她不是要杀了我吗,我又怎能不帮她呢?” 不知过了多久,宛姝苏醒之时,已经是未时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见偌大的正殿来了不少人,而映入眼帘的,如她所料,正是容浔。 她想要起身,可肩膀的疼痛感让她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别动。”容浔连忙道,随后又为她盖好了被子,温声道,“感觉怎么样?” 宛姝看着容浔,面上逐渐浮现出哀伤之色,“陛下,清如怎么样?臣妾亲眼见着她……” “她没事。”容浔握上宛姝的手,“她只是伤了手臂,江思渡包扎一下止住血就无碍了。倒是你,太医说若是刀把再向下走几分,朕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宛姝沉默着,忽然疏离一笑,“都怪臣妾,是臣妾没能保护好自己,让自己和清如无端受到这样的伤害。” “怎能怪你?朕已经下旨将那贱妇打入冷宫,三日后赐她自尽,竟敢伤害皇贵妃,便是天理难容的死罪。” “陛下……”宛姝反握着容浔,淡淡道,“可二殿下他……终究也是臣妾失职,未在昭贵妃面前说出凶手,竟让她觉得是臣妾。” 话毕,容浔眼前一亮,继续问道:“你是说,你已经查出了推璟羽落水的真凶了?” “是。”宛姝点了点头,虚弱道,“棠音,你来说。” 棠音恭敬地行礼,随后道:“启禀陛下,昨日娘娘回了长乐宫之后,便就秘密搜查那绣了海棠花的宫装究竟出于哪个宫中,奴婢奉命前去搜寻,最终在永和宫黛贵人的宫中搜到了。” “是思婳?”容浔蹙起眉头,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她不是一直在禁足吗?” 棠音又道:“是,据奴婢所知,陛下是未放出黛贵人解除禁足的旨意的,可那绣有海棠花的宫装的的确确是出自黛贵人的,况且那日负责洒扫的那几个太监也可作证,见过那身影确实与黛贵人极为相似。” “把那几个太监传过来。”容浔看了一眼宛姝,“传到偏殿即可,别扰了皇贵妃休息。” “奴婢明白。”棠音连忙下去。 “你先在这里好好歇息,朕去偏殿等他们。” “嗯,陛下去忙吧。” 待容浔走出正殿后,宛姝连忙唤来了江思渡,温声道:“清如怎么样,可严重?” 江思渡摆摆手,“娘娘放心,索性昭贵妃未用力,只是伤口深了些,并未伤到要害。” 宛姝这才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那就好,否则本宫当真要寝食难安了。” “娘娘也真是的,做到如此地步,当真值得吗?”江思渡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微臣看过您的伤口,根据拿刀的姿势和您的伤口来看,微臣知道是您自己……” “好了。”宛姝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何况这还没致命。” 随后宛姝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神情,“待清如的伤养好,本宫便可去求陛下,为你们二人赐婚了。” 江思渡一惊,连忙起身行了大礼,“微臣多谢娘娘。” 与此同时,偏殿内。 一共是三个太监,齐刷刷的跪在了容浔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第127章 封后 容浔的手指敲击着桌案,仿佛每一声都在颤抖着,“都说说吧,那晚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中间的那名太监率先出声,他先是左右看了一眼,随后道:“回陛下,奴才们一直都是负责打扫瑶池的,终日都在那边,因为瑶池离华阳宫最为相近,所以奴才们是熟悉婧妃娘娘和宁嫔娘娘的,可那晚奴才们见到的身影,和二位娘娘的都不符。” “嗯。”容浔应了一声,“那既然不是华阳宫的人,你们又怎么断定一定是永和宫的呢?” 有两个太监面面相觑,随后颇为为难道:“不瞒陛下说,在二殿下掉入瑶池的前两三天,奴才们见过一个身影总是去池边,也不知是在看什么。有一次奴才上前看了看,见竟是黛贵人,奴才们还纳闷呢。这永和宫离这瑶池这么远,黛贵人怎会来。” “之后的两天,那个身影总是会出现在瑶池附近,奴才们虽未再上次查看,可是能确定是和黛贵人的背影很相似的,奴才们不敢撒谎!”另一位小太监也缓缓开口道。 言罢,容浔眉头紧锁,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唤来了身旁的李安衡,“朕记得,在去青塘园之前,朕已经下令将思婳禁足了,她是怎么能够出来的?” 李安衡自然是懂得容浔的言外之意,立刻道:“奴才即刻去查。” 容浔又将视线重新放到了眼前的三个太监身上,“念在你们三人揭发有功,便就不必继续在瑶池坐做着辛苦的洒扫奴才了,待会儿自己去内务府寻几个轻松的差事,下去吧。” 话落,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跪谢容浔。 李安衡回来时,容浔还坐在那里神游。 李安衡行礼道:“回禀陛下,奴才查清楚了。陛下离宫之时,昭贵妃位份为尊,倒是可是定时让黛贵人出宫几日。不少宫人都称曾在甬道上见过黛贵人。” 容浔望向廊外的雨,依旧是没有停下的迹象,他起身回到正殿,却在走出偏殿之时,幽幽扔下一句,“昭贵妃江氏,意图谋害宫妃,又与宫内嫔妃串通,谋夺后位,赐自尽。不必等到三日后了,明日午时上路。” “贵人柳氏,谋害皇子,违抗圣旨,褫夺封号,降为选侍,冷宫安置。” 轻飘飘的两句话,如同午后的问安一样,却决定了两个人的结局。 回到正殿之时,他望着宛姝,眼底暗沉,漂亮的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沉默许久后,他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如今时机已然成熟,姝儿啊,成为朕的皇后可好?” 这句话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情感与决心,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在这一刻,时间似乎都凝固了,周围的一切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他那真挚而深情的目光紧紧地锁住眼前之人。 容浔低沉的声音传入宛姝的耳中,如同一道雷声,将她的思绪炸得七零八落。 一旁的清如与江思渡对视一眼,只觉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朕实在不愿再见到你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了,都是朕不好。” 容浔满脸愧疚,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他叹了口气,将她揽到了怀里,“你可愿意?” 耳边不由得想起太后的那些话,或者当时的她是对的。 为着一个后位,到底还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才算结束呢? 宛姝注视着容浔,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最终道:“好。” 话落,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而下。 封后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圣旨一下,各宫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既然定了封后的日子,宛姝便将新秀入宫的时候定在了七月,总不能新秀入宫还要来拜见她这个皇贵妃,总归不成体统,于是先着手办她的封后大典。 细雨悄声无息地飘落着,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空中。 潇月缓缓走进长乐宫,感叹道:“到底是要做皇后的人了,内务府当真是不敢怠慢。” 宛姝笑道:“我能登后,还不是要感谢你这个大功臣。” 潇月褪下外袍,坐在了宛姝身边,“江氏已经去了,我方才去冷宫去看了柳选侍,当真极惨。” 宛姝摆弄着手中和安的玩具,幽幽道:“那也是她自找的,凭她的容貌,若是安分守己,说封个妃位是早晚的事情,可惜她太心急,那我也只好帮她一把了。” 潇月一笑,“只是她也是可怜,被人算计了都还不知。” 宛姝慵懒地掀了下眼皮,眼底还藏着一丝困倦,“都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想到假装柳思婳去瑶池那晃悠,陛下又怎能轻易相信?” 谎言最终都是会被拆穿的,可实话不会。 宛姝要做的,就是要这场戏真真切切的上演。 柳思婳当然是一直都被禁足着,纵使尊贵如昭贵妃,又怎能胆大包天的敢放柳思婳出来呢? 不过是潇月演的一场戏罢了。 她如今身为妃位,吩咐婢子去做一件与柳思婳衣裳一样的花纹自是容易得很。她的身形也是和柳思婳极为相近,再将发髻做成与她相近的样子,而那些奴才又怎敢近距离的观看主子,自是可以以假乱真。 而潇月本身,因着她生产之后,身子更是寒凉,每每出门都要在里头套两三件内袍,倒是让很多人有了婧妃娘娘的身影颇为臃肿的固有思想。 待她脱下内袍,任谁也不会想到她就是潇月。 而推璟羽落水的人,也正是她。 她伪装成柳思婳的样子去推璟羽落水,而附近洒扫奴才也的的确确看见了这人的确是“柳思婳” 任容浔怎么查,也只能查出柳思婳与昭贵妃有染,怎会查出背后的潇月呢? 二人举起茶盏,相视一笑,茶盏碰撞的声音,宛如二人胜利的号角。 嘉定七年六月初六,是宛姝大喜的日子。 宛姝身着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 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雍容华贵。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从前都是看着静慈皇后身着如此华丽的服饰,今时今日,终是轮到了她。 清如为宛姝插好最后一支簪子,忍住了鼻腔的酸涩,感慨道:“娘娘今日,甚是好看。” 宛姝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牡丹花,笑着点了点头,“也甚是不易。” 第128章 伪装 宛姝走出长乐宫时,见册封使已立于宫外等候,于是道:“请进来吧。” 见册封使缓缓打开圣旨,朗声道:““皇贵妃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哉。” “臣妾,叩谢圣恩!” 言罢,宛姝郑重地行了跪拜大礼,随即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圣旨。 宛姝捧着圣旨和凤印,一步一步从长乐宫走向朝阳宫,她的每一步里,都包含了这七年来所发生的所有爱恨情仇。 那时,她初入皇宫,却因不懂这宫内的人情世故,被叶昭灵所陷害,连带害死了自己宫中的侍女。 她亲眼看着春柳被杖毙,那漫天雪花,还有春柳的那滩血迹,一同流进了她的心里。 那时,她刚刚得宠,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云贵人的为难;容妃的虚情假意;还有……为了保全自身同澄婕妤去加害叶昭灵。 那时,她刚刚怀有身孕,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孩子,不惜以身犯险,只为了将叶昭灵打入地狱。 那时,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好姐妹池澜泱荣获圣宠,也是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好姐妹背叛自己却无能为力。 最后,也是亲眼见着她死去的样子。 澜泱啊,若你还在,定会为我今日的模样而欣喜吧?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对慕容文锦的后位垂涎欲滴。 是与瑾妃联手之时,是慕容文锦退位时,还是自己成了至高无上的贵妃时? 宛姝也不记得了。 只是她如今做到了,她这条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终于走到了她想到的凤位之上。 长街两侧立着的宫人,在宛姝经过之地,纷纷下跪以示尊敬。宛姝就这样走在龙凤毯上,似乎看不见路的尽头。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朝阳宫的宫门外,见殿前的文武百官也恭敬而立。而上首的容浔,正在含笑着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意。 至于是真是假,宛姝也不想费心思去猜。 容浔抬手,小心翼翼地搀扶过宛姝,“手这样凉,可是冷了?” 宛姝含羞笑道:“今日这样大的日子,臣妾丝毫不敢怠慢,是太过紧张了。” 容浔拉过宛姝,让她站在自己的身旁,接受文武百官以及后宫所有后宫女眷的跪拜。 宛姝放眼望去,似宫内所有的东西在此刻的她看来都是如此渺小,原来长乐宫到朝阳宫的路程居然这么短。 可她却走了七年。 风微微吹起宛姝的发丝,她缓缓抬头,神情倨傲。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阵潮水般的声音奔涌而来,她坐在荣耀的凤位上,睥睨天下。 七年前的慕容文锦,如今已变成了她沉宛姝。 容浔朗声道:“平身!” 宛姝看了一眼容浔,也学着他的样子,神情平静,肃声道:“众卿家平身。” 典礼结束时,已经接近傍晚了,一连的琐事下来,宛姝只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傍晚,宛姝脱下了沉重的凤袍,正当她想换上素日的常服时,却见寝殿内的衣裳都变成了明黄色。 清如笑嘻嘻地跑过来,为宛姝挑选着,“骤然变成这样的颜色,娘娘还不适应吧?” 宛姝莞尔道:“为我更衣吧,我还要去和陛下去太和殿去祭拜祖宗。” “是。”清如连忙应着,随后为宛姝换上了那明黄色的常服。 来到太和殿的时候,容浔已经先宛姝一步到达,并在殿前等候了些许。 宛姝连忙行礼,“是臣妾来晚了,还要陛下等着臣妾。” “无妨。”容浔牵过宛姝的手,一如七年前对慕容文锦的那般,亲密且疏离。 二人一同踏进太和殿内,来到了灵牌前,殿内的檀香袅袅升起,有一种如雨后带着水汽的百花齐放的香味,馥郁又沉醉人心。 容浔率先双膝跪地,向面前的灵牌祷告着什么,最后双手抬起,缓缓向光滑的地面上磕头。 宛姝的眼神移动着,最终落在了傅太后的灵牌上。 她缓缓一笑。 太后,我做到了,可惜您已经不在了。 寂静而又喧嚣的夜里,天上星星暗淡,正如宛姝的内心一般。 她郑重地向太后的灵牌深深行了叩拜大礼,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此刻也沾上了盈盈泪光,如同掩盖在流云里的月亮一般。 良久,宛姝轻缓出声,“如今臣妾已为陛下的枕边人,那臣妾还希望陛下能明白告知臣妾一件事情。” 闻言,容浔的目光闪了闪,向来温文尔雅的面上倒是露出几分不解,“皇后有何不懂?” “陛下究竟是为何,要去害死太后?”宛姝语气平淡,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 容浔眸子微眯,瞥她一眼,淡淡地讥笑道:“你知道朕最喜欢你的是什么吗?是你比静慈心善,也比瑾懿识时务,入宫多年,深知不该问的都无需多问。也正如你所期盼的,你所要的,朕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朕的吗?” 宛姝冷嗤了一声,声音并不大,“臣妾倒是要多谢陛下,给了臣妾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可陛下也是没办法的吧,后位空悬的这几年,陛下也不好过,曾经想把后位给您心心念念的瑾懿皇贵妃,谁知她却死得那样惨烈。” “嘭”的一声,太和殿内的烛火灭了几盏,二人的影子在为数不多的烛火照映中又被拉长了几分,颇有些阴暗的意味。 “瑾懿的死,朕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要是朕下令彻查,你的皇后之位会当得这么顺利吗?”容浔依旧闭眼祷告着,“皇后,在皇宫中,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 宛姝抬手抹去还残留在脸上的泪珠,转头盯着容浔,像一朵暴雨中瑟瑟飘零还依旧坚韧的丁香一般。“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还望陛下谨记这句话。” “你不乖了。”容浔缓缓睁开眼睛,起身走近了宛姝一点,抬手钳住了宛姝的下颌,“你是读过书的,想来也无需朕教你。做为皇后,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你身后只是个二品文职,朕既能立你,也自然可废了你。” 宛姝蹙紧眉头,没有丝毫惧怕,“臣妾哪里懂得陛下说的那些孰是孰非,臣妾只懂若凭一己之力就能搅动风云的文职,只用手中的笔就能让陛下都想不到的人只手遮天,岂不是显得臣妾更有手段?” “沉宛姝。”容浔的手又紧了紧,“你的好日子才刚刚来,不要做得太过分。” 第129章 复宠 嘉定八年,宛姝正落于长乐宫的正殿翻着眼前的书卷。 这一年,她学着扮演好皇后这个角色,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表面上,她是大鄞朝任人敬重的皇后。可私底下,她早已不是那个凭借一曲琵琶俘获圣心的少女了,自一年前与容浔在太和殿闹得彼此难堪,二人的关系已然到了冰点。 宛姝自然知道是容浔害死了太后,她如何能不想这件事?整日和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杀人凶手在一起,让宛姝无法无论如何都不能定心去思考。 她深知他作为一国之君,掌握着生杀大权,行事果决狠辣,但同时也明白他必定会遇到一些让自己感到无能为力的事情。 可,那到底是自己的母亲。 而容浔,像是被发现了秘密一般,不愿再去面对宛姝,只是给了对皇后应有的尊重而已。 只是,容浔也在莺莺燕燕中流连忘返,自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当然,这一年,也是有好事发生。 清如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江思渡为妻,看着清如能够走出这皇宫内,宛姝笑得轻松,只觉她终于能脱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宛姝看着窗外,眼中忽然流光溢彩,“今天是个好日子,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棠音为人斟着茶,附和道:“是啊,娘娘要不要出门走走?” 宛姝并没有回应,只是定定瞧着窗外,喃喃道:“你看,杏花都开了。” 话落,微风乍起,花瓣缤纷而落。 而殿内,宛姝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下。 宛姝盯着那些飘散下来的花儿,正如无论多么浓烈的爱,多么浓烈的恨,最后也都会消散的。 况且,容浔也没有多深爱过她。 棠音看着如今的宛姝,本想说着什么,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从宛姝当上皇后,却是没有如愿的欣喜,整日都这样郁郁寡欢。 其实宛姝也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她总能在寂寂的光阴里想起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能得知他的来世,也未曾来过自己的梦里。 孩子啊,你便如此恨额娘吗?就连额娘的梦里你都不愿来。 她也曾想起被自己害死过的人,可梦到最多的,却是凌慕妤。 宛姝轻笑出声,或许她现在才能真正理解到了当初慕妤那爱而不得的心情。 况且真心错付帝王家,本就是憾事。 宛姝取消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就让这座长乐宫沉寂下来,似乎也算是好事一桩。 如今的她也不愿被任何人打扰,倒也觉得安稳,这般日复一日,飞曳无声。 容浔倒是提议过,宛姝已为皇后,自是该搬进先皇后所居的坤宁宫才是。再不济,也该是凤仪宫。 可对此宛姝的态度却是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拿起茶盏,品了一口,幽幽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臣妾如今在长乐宫,倒是也住得舒坦。” 看着宛姝没有此意,容浔倒是凝眉嗤了声,不再理会。 后宫的人如今都在传皇后娘娘病了。 其实她只是有些累了,也有些看不清前路。 潇月缓缓踏进坤宁宫,见院子里寂静异常,在春日这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倒显得有些格外冷清。 “姐姐……”潇月走进正殿,见宛姝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今日天气极好,我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是啊,可是开得极美的花,最后也是要谢的。” 宛姝口中说着潇月听不懂的话,潇月像是已经习惯了,侧过头对棠音道:“去请陛下了吗?姐姐如今这个样子,还是需要陛下来看看的。” 棠音点了点头,却颇为惋惜道:“奴婢已经请过许多次了,紫宸殿都以陛下国事繁忙为由推辞了。许是娘娘如今这样,陛下也是不愿见的吧。” “这是什么话。”潇月隐约蹙起眉头,“姐姐这样,陛下却始终不愿踏进这长乐宫看看姐姐。我也算是想通了,当初静慈皇后对着陛下事事忍让,却也让陛下不满,觉得她循规蹈矩,有失情致,所以专宠瑾懿皇贵妃。后来又觉瑾懿皇贵妃做事没有分寸,管理不好后宫,偏就喜欢姐姐对各事的拿捏有度,喜欢姐姐的善解人意。” “可如今呢?当姐姐真的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陛下转头又去喜欢那妖媚的柳思婳,觉得姐姐手握权力,就失去了最开始的那份天真。当真是凉薄之人。” 说罢,潇月来到了宛姝的身边,劝道:“姐姐,自从我知道陛下对我不曾有过喜欢之后,我便不再奢求我们之间那仅有的一点情意,也不渴望家族荣宠。我能求的,便只有让璟翊好好生活下去。可是姐姐你不一样,你有荣宠,有尊位,也有陛下的情意,所以你要更像一个皇后的样子。难道姐姐忘了这个位置来得是如何不易吗?” “皇后的样子?”宛姝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像一个皇后的样子吗?” 潇月刚想接话,只听宛姝轻轻叹息一声,“陛下立我为后,便也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在他的眼中,我的身份或许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潇月看着此刻愁容的宛姝,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这才道:“可不管怎样,姐姐既然得了皇后之位,就不得不打算起来了。”随后,潇月眉目沉了沉,那双浅瞳比平日看上去更加深沉,将声音压低了些,“陛下现在还没有立太子的打算,姐姐可要为璟琰的将来铺路啊。” 话落,宛姝的指尖缩了缩。 是啊,自己费尽心思得到来的皇后之位,又是提拔母家的地位,又是在前朝安插人手,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过得更顺心些吗?如今怎么,倒是对陛下的事情心存怨念起来。 而这怨念起来,便就是一年的时间。 宛姝浅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将茶盏拿起,懒洋洋道:“你说得是,如今我坐到了皇后的位置,最重要的便就是璟琰了。” “是啊。”潇月白皙修长的指节敲在桌面,悠然道了句,“听说那姜御女有了身孕,已经被陛下晋为才人了。再看那向贵人,她的恩宠自入宫起便就如日中天,想来离晋升的日子也不远了。” 宛姝淡淡应着,心下一丝波澜也没有。 她浅浅笑着,像是在回忆什么,“听说殿选之后,陛下倒是新封了许多小主,陛下有些糊涂了。” 潇月不知这是何意,看着宛姝的眼神略略带了些疑惑。 宛姝对上潇月的眼神,“直至今日嬉戏笑闹,不知明日何其多少,陛下已经年过三十了,终不当垂髻年少,竟害还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潇月拧眉嗤了声,“宫里该死的死,该疯的疯,可不需要一些个娇嫩的花朵来填充吗?也就是姐姐取消了晨昏定省,不然真想让你见见那些个娇俏样子。” 话落,潇月又道:“不过,只要不惹到我与翊儿,她们再如何争宠也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又闲聊了一阵儿,潇月这才离开长乐宫。 棠音过来收起茶盏,徐徐道:“还是婧妃娘娘说的话,您才能听进去点儿,自从清如嫁给江太医之后,您也是心里没了着落。” 宛姝垂眸笑了笑,“是啊,不过我也是为她高兴,他们二人在宫中熬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好结果。只是这宫内骤然少了个贴心的人儿,倒是怕你一时忙不过来。” “奴婢有什么的,左不过都是这宫里的事儿。奴婢是怕娘娘忧心,就算做了皇后,也不能闲散下来。奴婢知道,这一年您也不好过。” 宛姝摩挲着拇指上的红玉戒指,不咸不淡地开腔,“之前总觉着,靠着年轻美貌能获得陛下的心。可如今年岁渐长,未曾想到,能靠的也只有这副皮囊而已。” 再听,周围万籁俱寂,唯有那座长乐宫中传出幽幽的叹息声。 仿佛是岁月的哀叹,又似是命运的无奈。 它似乎承载着过去的辉煌与沧桑,见证了无数的悲欢离合、兴衰荣辱。如今却只剩下这一声叹息。 又沉寂了一月。 是夜。 容浔刚刚离开紫宸殿,坐在轿辇上轻轻揉着太阳穴。 李安衡看着满脸疲惫的容浔,试图从他的神情上找到一丝明朗,试探开口道:“陛下,今晚还是去向贵人的宫中吗?” 容浔散漫扬眉,似是心中也有纠结,嗓音低沉道:“去翠微宫吧。” 翠微宫在长乐宫的东侧,去到翠微宫,必得经过长乐宫。 这不,路过长乐宫的时候,只见宫殿内灯火通明,光影交织,仿佛一幅神秘而绚丽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那些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和门缝洒出来,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与影,增添了一份神秘的氛围。在这静谧的夜晚里,这些灯光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他的目光,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宫内,宛姝接过琵琶,纤纤玉指拨动琴弦,衣袖与琵琶交相辉映,肤若凝脂,玉指行云流水间弹奏出一曲。 第130章 威严 李安衡一时也有些傻了眼,如若他没记错的话,他记忆中的皇后娘娘已经沉寂许久了。 自从那日封后大典在太和殿似是和陛下有了口舌之争,之后便就没有再来过紫宸殿,而那之后也取消了每日的请安。 但尽管如此,她仍然尽心尽力地履行着自己作为皇后的职责,将后宫繁杂琐碎的事务处理得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只是,似乎不大和陛下见面了。 也不知今儿怎么了,昔日冷淡的皇后娘娘居然一反常态地在长乐宫内弹起了琵琶,要知道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景。 平日里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让人难以亲近。 可如今却能看到她如此悠然自得地拨弄着琴弦,实在令人诧异万分。众人皆暗自揣测,难不成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降临到了宫中? 亦或是皇后娘娘突然间心境大变,想要尝试一些新鲜事物呢? 无论如何,这样的变化无疑给原本沉闷压抑的宫廷生活带来一丝难得的生气与活力。 而此时此刻,长乐宫内传出阵阵悦耳动听的琵琶声,仿佛天籁之音一般,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李安衡自然是看出了容浔心中所想,连忙呵道:“落轿——” 搀扶着容浔下轿,随后一步步推开了长乐宫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那曼妙的身姿。 只见宛姝身着一袭鲜艳欲滴的绯红色舞衣,如同盛开的花朵般娇艳欲滴;头上插着精致的雀翎发饰,随着她轻盈的动作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而她那如瀑布般垂落的黑色长发,则像是一匹随风舞动的墨色锦缎,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泽。 此刻的宛姝,宛如一个从森林深处走出的灵动小精灵,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像是发现了容浔的身影,宛姝一惊,随即停下了动作,看向容浔的眼神温情且疏离,“臣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来,是臣妾失礼。” 容浔那犹如深潭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沉甸甸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故事,却又让人无法读懂其中真正的含义。 似乎吸引着她去探索、去解开,但同时也让她感到一丝不安和困惑。 两人对视许久后,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淌。 终于,容浔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全都退下。他迈着坚定而优雅的步伐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 当他走到宛姝面前时,停住了脚步。 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随后抬手环住了宛姝那纤细的腰肢。 容浔低下头,贴近宛姝的耳畔,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说道:“看来你是学乖了。” 宛姝微微一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感受着容浔温暖的拥抱和炽热的气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宛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容浔,那双凤眸依然有着不依不饶的意味,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极致温柔,“陛下也该给臣妾一些时间不是吗?这可是臣妾专门为陛下学的,可见陛下喜欢。” “朕当然喜欢。”环着宛姝的手又紧了紧,“还记得你刚入宫那年,朕也是这样,走进你的斜阳居。过了这么久,未曾想到姝儿还会树下一舞,可见长进了不少。” 宛姝低声笑着,思绪飘到了八年前。 犹记得那次初遇,秋日的落叶悄悄落进斜阳居的窗沿上,她一手执着琵琶,一手弹奏,只那一曲,便就弹在了容浔的心尖上。 再抬眸,已经撞进了容浔那充满温柔的眼神里。 如今长乐宫里,万千杨花缱绻于她一身,倾泻了她一身月光。 可此次再抬眸,是互相知晓对方皮相下的腐朽,却又不曾挑明。 他们是一样的人,相似却不相容。 走进长乐宫,宛姝亲自为容浔煮了一杯茶。 容浔拿起茶盏,细细品尝道:“这些年,唯有你煮的差最合朕心意。” 宛姝波光盈盈,笑道:“是臣妾这里能让陛下心静吧。心静,茶方上品。” 今夜,容浔自是留宿在了长乐宫。 第二日,宛姝梳洗好,准备迎接六宫的请安。 新入宫的几位小主都对这位皇后娘娘有着几分的好奇,听闻皇后娘娘并不得宠,只是和陛下相伴的年头久了些,所以陛下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可昨日,却因着皇后随便在宫内一舞,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陛下的心,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思绪间,宛姝被棠音搀扶着,缓缓走到长乐宫的正殿之上,见着这些个娇艳的花容,乌黑的空瞳孔似乎要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本是坐着的小主们,见皇后已经落座,一一起身恭敬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宛姝将视线投过去,如今坐在第一排的,已然是潇月了,不禁在内心感叹了一句真是岁月匆匆。 “都起来吧。”宛姝的眼神略略扫了一下,随后声音有些清朗道:“这一年本宫的身子有些不好,所以免了你们的请安。近些日子觉得好些了,所以也欢迎你们时常来长乐宫和本宫说话儿。说起来新入宫的这些妹妹们,本宫只是见过,倒是没亲近过呢。” 众人都不敢做声,只是略略应着,只见向榕缓缓起身道安,雪青色的对襟长袍绣着团梅,眉眼清冽,细长的眉山敛着雾气,“臣妾等定记下皇后娘娘的话,等哪日娘娘得了闲,定来长乐宫与娘娘闲话。” 宛姝看向她,似乎想起来了,是前两年在青塘园进行殿选的时候,容浔亲自选中的她。 原来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便好,本宫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得了空你们都来尝尝。” 话落,风吹竹林,发出萧萧声响,宛姝顿了顿,“本宫知道有众多新入宫的妹妹,还未正式来过长乐宫请安,那正好趁着今日,本宫一并把话说明白了。不管你们之前都是如何听闻本宫的,你们只管尽好妃嫔的职责,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打听。” 底下的妃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得惺惺起身恭敬地回应。 宛姝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眉峰轻动,“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妃嫔起身,向宛姝拘了一礼后,陆续走出了长乐宫。 第131章 复仇 送走六宫的妃嫔后,宛姝也揉了揉吃痛的额头,似乎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也是不比前几年了,许多事情倒是有些力不从心。 宛姝坐回榻上,轻叹了一口气,询问道:“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棠音一边整理着宛姝的玉钗,一边答道:“奴婢去打听过了,衾苑姑姑并未跟随太后去了,如今还在青塘园内不愿离开,想来也是怀念太后。” 闻言,宛姝冷笑一声,哪怕是跟着太后这么久了的衾苑姑姑,都还愿停留在青塘园内为太后祭奠。 而容浔……宛姝眸色黯淡得像是洒了一层灰,黑如点漆的神色之中满是冰冷。 “派人把衾苑接回宫中吧。”宛姝只留下了这么一句,便就转身回到了寝殿。 次月,衾苑从青塘园回到了皇宫内,她拜见了容浔之后,便就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长乐宫内。 衾苑双膝跪地,诚然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还未曾恭喜娘娘喜得后位。” 几年的时间未见到衾苑了,她倒是老了不少,眼角的细纹明显增多了些,像是诉说她这些年对太后的思念。 “衾苑姑姑请起。”宛姝亲自扶起衾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自太后离去,你我已是多年未见了,怎的一见面就要说这些生分的话。” 提到太后,衾苑的眼眶又微微有些湿润,她略略有些抽泣,“是啊,这也是奴婢不愿回到皇宫内的原因,只觉着处处都有着太后的痕迹。不如在青塘园内,心里还踏实些。” 宛姝自是明白衾苑心中的感念,于是扬了扬唇角,试探道:“衾苑姑姑,本宫早些年受了不少太后的教导,自是把太后当作家人一般。如今终于能唤一声母后,却也是没了机会。” 衾苑在宫中这么多年,自是听出了宛姝的言外之意,她有些愣怔,开口道:“娘娘的意思是……” 宛姝低下头,凑近了衾苑了几分,轻声道:“本宫的意思是,太后的死,是人为。” “什么?!”衾苑眉心骤然蹙起,她有些不敢相信,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是谁,敢谋害太后?” 话出,衾苑像想到什么般,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 是啊,谁能谋害太后呢?这偌大的皇宫,也便只有那一位了。 衾苑的身体顿了顿,她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宛姝在摇晃的烛光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有些森寒刺骨。 “千真万确。” 她淡淡地回应,每一个字都如冰箭般射入衾苑的心扉。 衾苑的心在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容浔,那个当今圣上,如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竟然会谋害太后? 衾苑幽幽叹息,又觉得在这皇宫之中,权力斗争如此激烈,谁又能保证,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不会有人为了更高的地位,更深的权力,而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奴婢……需要时间去查证。”衾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宛姝轻轻地笑了笑:“姑姑以为还能查证出什么吗?太后已经去了,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本宫,相信本宫所言不虚。” 衾苑沉默着,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她骤然得知此事,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容浔,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曾经应有的尊敬和信任,在此刻或许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衾苑面色紧绷,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宛姝自然知晓她的话衾苑定是听了进去,随后又幽幽道:“本宫知道姑姑跟了太后一辈子,或许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着太后一起过完后半生。可惜天不遂人愿,竟让姑姑与太后,天人永隔。” 衾苑似乎在极力忍耐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她的声音又抖了抖,开口道:“皇后娘娘,想让奴婢怎么做?”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宛姝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之上,那摘了护甲的玉手此刻正拿着一颗圆溜溜的剥了皮的葡萄,伸手递到了衾苑的眼前,声音隐隐有挑衅之意:“自然是,杀人偿命了。” 衾苑接过那颗葡萄,从未觉得葡萄的重量,有这般沉。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宛姝从潇月的华阳宫出来后,走向了紫宸殿的方向。 棠音一手为宛姝撑着伞,一手拎着宛姝亲自做的桂花糕,担忧道:“娘娘可要小心些,别淋湿了。” 宛姝应了声,似乎是有要紧的事情,赶往紫宸殿的步伐也快了些。 走进紫宸殿时,见窗外的雨还是没有停下的趋势,于是李安衡连忙为宛姝倒满了一杯热茶,“呦,这下雨天的,皇后娘娘怎的还来了。” 宛姝笑着接过那杯热茶,并未将雨天放在心上,“本宫亲手做了桂花糕,想着陛下喜欢吃,就送来。谁知走到一半下起了雨,左右本宫也当赏雨了。” 同时李安衡接过棠音手中的那把油伞,缓缓道:“陛下这会儿在正殿呢,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见娘娘。” 宛姝微微蹙起眉头,“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倒没有。”李安衡道,“娘娘有所不知,从前伺候太后的衾苑前些日子从青塘园回来了,陛下别提多开心了,说要将衾苑留在御前,做个御前宫女也是好的。” “是吗?这是好事儿。”春日的空气里充满了雨气的味道,宛姝心下沉静了几分,“衾苑姑姑从前是服侍太后的,想来也是妥帖,伺候陛下是再好不过的。” “说得正是这个理儿,当年衾苑不肯回宫,陛下还怕她是感伤许久,舍不得太后呢。看来如今已经是想开了。” 宛姝略略应着,“本宫知道了,在偏殿等候陛下就好,李公公去忙吧。” “得嘞,那奴才先下去。” 待李安衡下去,宛姝扯出一丝笑容,随后推开了侧殿的雕花红木轩窗,斜倚在窗侧观起雨来。 她悠缓地品了一口茶,什么也没说。 第132章 如嫔 宛姝在侧殿打了个盹儿,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棠音悄声在宛姝耳边道:“娘娘,陛下忙完了,请您过去正殿呢。” 宛姝懒散地睁开双眼,瞥了眼窗外,见外面的雨势渐小,打在树叶上的声音甚是好听。 “走吧,”宛姝起身,整理了下裙身,便搭着棠音的手走到了正殿。 宛姝接过棠音手中的桂花糕,一步一步走到容浔身边,眼含笑意,“臣妾亲手做了陛下爱吃的桂花糕,陛下尝尝吧。” 容浔翻书的动作突然停滞下来,他那双犹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缩,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籍,声音低沉而温柔地说道:\"若是皇后能早点像现在这样懂事,那朕也就不必再册封如此多的新妃嫔了。\" 听到这话,宛姝缓缓垂下双眸,原本温和柔顺的面容此刻竟显得有些清冷。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回应道:\"陛下乃人中之龙,贵为天子,无论做何事皆有其深意与道理。臣妾身为一国之后,只需尽心尽力打理好这后宫之事便已足够。至于其他旁的,就交由陛下定夺吧。\" 说完,她微微颔首,表示尊敬。 容浔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女子,他知道宛姝并非真心服软,只是迫于无奈才会如此。 但容浔也丝毫不在意,他只要她的皇后识趣儿就好了,无论真心与否。 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如此乖觉,容浔笑了笑,随后舀了一口眼前的桂花糕,“皇后亲手做的,甚是美味。” “陛下喜欢就好。”宛姝眸光动了动,“方才臣妾来时,听李公公说可是衾苑回来了。” 容浔点点头,“嗯,朕打算让她在御前。” 见容浔并不想说太多,宛姝也不再多问,淡淡道:“衾苑姑姑是个妥帖的人,有她在御前,臣妾也放心。” 宛姝挑了挑眉,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容浔了。 她本以为将衾苑送到御前的这步棋,实在是险之又险。况且容浔还会因着衾苑曾伺候过太后而心怀芥蒂,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她收为己用了。 宛姝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此刻的她也没心思想太多,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柔和了些,“陛下多进些,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 容浔反手握住了宛姝的手,眼神带了些温情,“姝儿,你知道吗。你与朕怄气的这一年,朕时常都能想到你。” 宛姝眸光动了动,半晌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陛下和臣妾之间,何时需要说这些了。” 容浔却不接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道:“翠微宫的沈良媛,朕打算这些日子晋她为嫔。你可知她的样子和你竟有几分相似。” 宛姝蹙了蹙眉头,试图回忆起容浔口中的沈良媛。 除了沈攸宁是沈姓外,似乎记忆里还有一个。只是叫什么名字,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容浔抬手抚着宛姝的发丝,“所以朕瞧着她,总是能想起你。便也就多宠了她时日。” 宛姝面上恬静,可内心却止不住地冷笑起来。她当然知道帝王的薄情寡义,可让他将自己的薄情说得如此理所应当一样,宛姝瞧着他的眼神,也略略变得冷漠起来。 她听着,眉眼忍不住弯了弯,“既然都要为嫔了,可要给沈妹妹一个封号?” “当然,封号你来定吧。” 宛姝眉头略略上挑,看似眼里带着笑意,笑意偏不达眼底,“臣妾与这位沈妹妹并未有过交集,就连她是什么性子臣妾都不知晓呢,何谈为她拟定封号?陛下可真会为难臣妾。” 容浔一边笑着,一边将宛姝拥进了怀里,“朕不是说过了吗,她很像你。” 宛姝一时无言,只觉得此刻容浔的拥抱如此热烈,让她动弹不得。 “就赐封号为如吧,下个月初晋为如嫔。” 容浔平淡的声音砸进宛姝的心里。 如,本意为希望人如愿以偿,称心如意之意,可在此刻的容浔看来,他似乎并不是想让那位妹妹称心如意。 宛姝嗤笑了一声,“陛下还是换一个封号吧,若是让沈妹妹知道此封号的意义,怕是心里会芥蒂。” “那有什么。”容浔松开宛姝,用勺子舀了糕点送进宛姝口中,“你是皇后,她像你,是她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宛姝怔了怔,不知为何,嘴里的甜味突然发苦,苦到她有些难以下咽。 可纵使心中有太多话想说,话到嘴边说出来的便是:“是,待臣妾回去就准备。” 离开紫宸殿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宛姝走在回宫的路上,倒也惬意。 棠音看着宛姝,问道:“娘娘在想什么?是在想衾苑姑姑的事情,还是沈良媛即将要为如嫔的事情?” “都有吧。”宛姝顿了顿,“与他疏离了一年多,倒是真真儿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棠音笑道:“这不是娘娘早就预料到的吗,可见娘娘是有心理准备的。” 回宫之际,见小牧子缓步走来,叩了一礼道:“娘娘吩咐的事情,奴才打听到了。” 宛姝被棠音搀扶到榻上,前倾的身体向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了声:“说吧,都有谁。” 小牧子起了身,“奴才奉娘娘之命,前去调查太后当年丧仪之事。果不其然,当年的丧礼除了陛下没有出席之外,还有一人,那人便是江陵王。” 宛姝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一口茶急得没上来,似是堵在嗓子眼儿一般,憋出一串咳嗽。 棠音见状连忙上去拍着宛姝背。 “你说得可是真的?”宛姝略微敛了敛眸,向小牧子确认着。 “奴才不敢撒谎!所说句句属实!”小牧子重重的点点头,随后见宛姝没说话,便被棠音使了眼色,起身退到了一旁。 气氛凝滞了一瞬儿,在宛姝没有说话前,整个正殿谁也不敢多嘴。 随即,宛姝脑海里瞬间有了想法,声音压低了些,“本宫还愁没有能帮着本宫的人呢,正好送上门来了。” 初春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除了沈枝意被晋为如嫔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只记得册封那日,沈枝意来到长乐宫请安,一身华服下,那双与宛姝有着三分相似的眉眼,确实让宛姝一惊。 随后她侧头问着棠音,怎么每日合宫请安的时候却从未见过她。 棠音笑着回答,“如嫔娘娘当时位份为良媛,得是坐在宁嫔娘娘之后的位置呢,娘娘怕是也注意不到。” 嫔位的华服本也不是太过于华丽,可穿在沈枝意的身上,却也是更衬得她肌肤剔透。待她更走近宛姝几分时,更是暗香扑面。 虽然只是有三分相似,但不得不说沈枝意却生得更美一些,更动人心魄些。 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被深深吸引住,难以自拔。 第133章 容沅 天气慢慢有些炎热了起来,柔和的清风拂过湖面,引得湖中的荷叶轻摇。 果然,夏日就是会让人心情变好的时节呢。 今日,端午佳节,容浔照例在含元殿设宴,整个皇宫都弥漫着夏日特有的芬芳气息中。 华灯初上,皇宫内灯火通明,宴会还未开始,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忙碌着布置含元殿。虽是每年都有,可今年是皇后娘娘也要出席的日子,陛下也吩咐了更是马虎不得,所以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此刻的含元殿内,摆放着金丝楠木桌椅,铺上了龙凤图案的锦缎桌布,每张桌子上都陈设着玉盘金碗,熠熠生辉。 而长乐宫内也是异常热闹,此次宴会是宛姝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出席,对她来说,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宛姝一身凤袍,绣着金丝蝴蝶的花纹,发丝便是用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盘了起来,两边各插一个碧玉瓒凤簪。眉间稍印牡丹印记,些许粉黛,佳人容颜。 宛姝走出长乐宫时,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逼近。 容浔走到宛姝身前,执起她的玉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道:“朕的皇后今日甚美。” “陛下也不赖。”宛姝被他牵着,问道,“陛下怎么先来长乐宫了。” “接你一起。”容浔淡淡道,似乎这样能让旁人体会到帝后情深一般。 路上,宛姝的手冷了下去,容浔的声音传来,“朕前些日子让人将凤仪宫整理出来了,待你哪日收拾好,就搬过去吧。” “陛下……”宛姝有些犹豫,欲要再说什么,只听容浔打断她,“你是朕的皇后,自然值得最好的一切。这凤仪宫本就是属于你的宫殿,如今重新修缮一番,也算是名正言顺。\" 容浔的语气坚定而温柔,让宛姝无法拒绝。 宛姝也懒得多说什么,只得应下了。 可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起来,经历过这次让双方都颜面扫地的闹剧后,容浔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明显转变,竟然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这究竟是为何呢?难道是因为宛姝洞悉了他那副高傲面具背后隐藏着的真相——他竟狠心到可以谋害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个发现令容浔感到心虚不安,所以才试图用善待宛姝来弥补内心的愧疚之情吗? 又或者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种种猜测涌上心头,使得宛姝愈发困惑不解。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含元殿的殿前,见着六宫妃嫔和贵族亲王都已到了,纷纷起身请安道:“陛下万安,皇后娘娘安康。” “都起来吧。”容浔唤了一声,随后拉着宛姝走到上座,朗声道,“去年皇后身子不好,所以也得了朕的允准,不必参加这些累心的活动。这些日子皇后身子见好,六弟和八弟以后还要常常入宫,多向你们皇嫂请安啊。” “臣弟遵旨!” 宛姝眼神扫过去,见起身的正是江凌王容沅和安福王容澈,容沅回应后便落了座,一时对上了宛姝的目光。 宛姝不以为意地微笑点头示意。 宴会正式开始,宫女们纷纷呈上一道道精致的冷盘,每一道菜都是御膳房精心烹制的佳作。 席间,歌舞升平,舞女们衣袂飘飘,歌声悠扬。酒过三巡后,容浔起身举起酒杯,口中说着今年国家丰收颇多,百姓也安居乐业等,底下的皇妃与亲王也都起身回敬。 见容沅似是不胜酒力,向身边的小厮嘱咐了两句,随后起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宛姝看着那道已经走出去的人影,便也起身向容浔行礼道:“陛下,臣妾有些头晕,想出去吹吹风。” 容浔的脸颊有些泛了红,语气也隐隐有了些醉意,“去吧。棠音,扶好皇后,她有些醉了,别让她摔着。” 宛姝无心再回应容浔,只是匆匆行了礼,从另一侧的门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上了刚刚出门的容沅。 “江凌王留步。”宛姝唤住了身前的人。 容沅的脚步一顿,随后慢慢转过了身子,见是宛姝,便微微垂了垂身子,“是皇嫂啊,臣弟不胜酒力这才出来醒醒酒,皇嫂可是也醉了?” 宛姝笑了笑,看着容沅。只记得她当年被册为瑄妃之际,便是容浔请来他作为自己的册封使。 自那一别,便也是多年未见了。如今再见他,眉眼间的桀骜被敛去,看上去更加沉稳了些,唯一不变的,是那双依旧淡漠的眼睛,外勾内翘,冷冽无痕。 “是啊。”宛姝点点头,“陛下的桃花酒味道极好,本宫也有些醉了。” 容沅笑了笑,鼻尖嗅到宛姝身上淡淡的花香,有些沉醉,“臣弟自小就不能喝酒,如今在皇嫂面前失态了,还望皇嫂恕臣弟无礼之罪。” 宛姝不以为意,收回方才在他身上的视线,语气有些戏谑,“江凌王说笑了,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还有恕罪一说呢?况且本宫当年伴在太后身旁时,是听说过六弟不能喝酒的。” 提到太后,容沅的脸色显然难堪了些。 容沅虽是先帝的裕贵妃所生,可裕贵妃去得早,在容沅十岁那年便就染病撒手人寰。 先帝自是要为才只有十岁的容沅寻一个得体的养母,那个人,自然就是当时为容妃的傅氏了。 所以这才让宛姝更为震惊。 太后,竟是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亲手谋害的。 若是旁人,宛姝或许还没有这么心痛。 “皇嫂与母后关系甚好,臣弟即便在府中也是听闻的。当年母后的丧仪,皇嫂可谓是尽心尽力。”容沅看似从容道,可还是被宛姝捕捉到了一瞬。 “这是本宫应该做的。”宛姝的神色隐在黑暗中,打下来的微弱灯光半明半暗的倾泻在她身上,整个人神秘又冷清,“想必六弟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宫想说什么。” ““皇嫂......”容沅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呢喃,仿佛被一股清泉浇醒,原本醉意朦胧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皇嫂是怎么知道……”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宛姝,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说笑的痕迹。 然而,宛姝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醒目,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你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到其中缘由呢?” 随着话音落下,宛姝缓缓向前迈动脚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气势。她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容沅,让他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变得越发严厉起来,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以为你替他尽心尽力办事,他就会顾念旧情,放你一马吗?你错了,大错特错!你知晓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提及的秘密,而且这件事还是由你亲自操刀办理的。对他而言,你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他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想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容沅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眼中的疑虑更深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臣弟虽然不才,但好歹也是陛下的亲兄弟。仅凭皇嫂您这几句话,就让我相信您所说的一切,恐怕有些太过天真了吧?” 宛姝听了这话,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冷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本宫。但是,你又能有多大的信心去相信圣上呢?要知道,他可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够狠心杀害之人,又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小小的皇弟呢?” 说到这里,宛姝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知道现在朝廷上下已经有人开始议论太后的死因了。虽然这些言论尚无确凿证据支持,但天下之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圣上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名声,必然会想办法平息这些流言蜚语。而最容易被拿来当作替罪羊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呢?普通百姓自然无法成为有效的挡箭牌,而你作为圣上的亲弟弟,无疑是最佳人选。” 第134章 诡谲 宛姝的话犹如雨滴,一点一滴地敲打在容沅的心头。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感觉全身从头顶凉到脚底,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脚上,让他既无法迈步离去,又难以继续留在原地。 对于当朝圣上的狠心决绝,容沅自然心知肚明,但太后之死却是由于过度干预前朝与后宫事务所致,这才最终令容浔无法再容忍下去。 可自己,一直以为都是唯容浔马首是瞻,不曾有一丝僭越之心。 可不正是如此吗?如宛姝所言,如果太后一直都是容浔心中深埋的秘密,那么自己......毫无疑问会成为他第一个舍弃的人,就如同一把被抛弃的锋利刀刃一般。 尽管内心充满了纠葛与挣扎,但容沅的外表却依然表现得异常镇静,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只见他慢慢地张开嘴唇说道:\"皇嫂,臣弟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对陛下和大鄞的忠诚!自问无愧于天地良心。而且太后的离去,也是为了国家大义,这是不可避免的牺牲。\" 听到这里,宛姝不禁挑起眉头,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她心中暗自感叹道:果然不愧为皇帝的亲兄弟啊,甚至连他们说话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宛姝看着容沅,眸光一点一点变冷下去,“江凌王,我说过,你很聪明。所以你不会不明白,陛下当初为了要谋害太后,不惜把当时远在金陵的你调回京都,事后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可实际呢?却大大削弱了你在金陵的兵权和地位。你以为这代表着什么?” 容沅缓缓抬眸,看着宛姝的眼神无比认真,“臣弟自然知晓,可是臣弟所求也不是这些。臣弟能求的,也唯有平安一生,安稳一世罢了。” “安稳?”宛姝忍不住笑出了声,“如若陛下那时真的对你起了杀心,又或是你能逃过此劫,但那时的你和阶下囚又有何区别?又怎能像你说所说安稳平安的度过此生呢?” 话出,宛姝见容沅的脸上隐隐有了担忧之色,宛姝继续道,“不过呢,江凌王不必太过于忧虑。你的为人和能力,本宫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本宫倒是有一个提议。” 容沅的眸光动了动,“皇嫂有何高见?” 宛姝笑笑,语气中不由得带了几分诱惑,“你想要后半生的保障,而本宫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我们不妨做个交易。本宫可以保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但你,要用你在金陵的兵权来换。” 容沅一时无言,但蹙紧的眉头却暴露出他内心的焦灼,“你疯了?!” 面对容沅的怒斥,宛姝并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几步,拉近了与容沅之间的距离。她的眼神犀利而坚定,宛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充满了决心,同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并非疯狂,而是深谋远虑。我需要你站在三殿下这边,全力支持他登上太子之位,日后更是要助他顺利继承皇位。当然,作为回报,关于太后之死的真相,将会被永远深埋于地下,不会再有人提及。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容沅缓缓松开手,原本紧绷的肌肉也逐渐松弛下来,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然后,他再次压低声音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宛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轻声说道:“因为你内心同样充满不安。若你不肯相助于我,那么等待你的唯有死路一条!皇帝将会逐步剥夺你手中的权力,届时,你在金陵城的地位就如同一个无用的傀儡一般,任人摆布。如此一来,即使你最终难逃一死,又有何意义可言呢?” 容沅的目光闪烁不定,仿佛正在深思熟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若是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我又能从中获得何种好处呢?” 宛姝轻启朱唇,语气坚定地回答道:“首先,你自然可以保住现有的一切;其次,作为回报,本宫将赐予你无上的荣华富贵。从此以后,你不仅可以安然无恙地掌控你梦寐以求的权力,还不必忧心来自暗处的冷箭,大可尽情享受在金陵城中逍遥自在、舒适惬意的生活。”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两人之间紧张而微妙的氛围。 他们就像站在棋盘两端的对弈者,每一步棋都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而这场博弈的胜负,此刻仍是一个未知数。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容沅微微皱起眉头,然后缓缓地抬起手,伸向宛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很好,我同意你的提议。现在我们拥有了相同的目标,但你必须牢记,如果有一天你背信弃义......\" 然而,没等容沅把话说完,宛姝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她的语气坚定且果断,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决绝:\"同样的话,本宫也送给你。对于背叛所要付出的代价,相信你我心里都很清楚。\" 容沅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紧接着他朝着殿内轻轻示意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待稍后返回殿内,就让我们以酒立誓,以此见证今日之约。\" “好,以酒为誓。” 在昏暗不明、摇曳不定的烛火照耀下,宛姝和容沅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之上,不停地晃动着,仿佛在暗示着一场迫在眉睫的狂风暴雨即将降临。 没过多久,他们两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含元殿里。宛姝稳稳当当地坐在上方的主位上,然后举起酒杯朝着容沅所在的方向示意一下。 她那炽热的目光直直地看过去,眼眸深处好似凝聚着无尽的渴望和贪欲,令人不禁心生恐惧。 容沅自是心照不宣,同样的举起手中的酒杯,挑起浓眉,不同于方才,现在的他更添了些跋扈傲然的神态,随后将手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宴会结束时,已经接近傍晚了,黑压压的云层覆盖下来,整个皇宫看起来有些阴郁。 宛姝扶起有些酒醉的容浔,柔声问道:“陛下今晚可要回紫宸殿歇息?” 容浔嘴里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楚,只说了个翠字,宛姝心领神会,便嘱咐李安衡道:“摆驾翠微宫。到了之后让如嫔给陛下煮碗醒酒汤,瞧着陛下今儿个是高兴,也是多喝了些。” 李安衡应下,“是,皇后娘娘放心吧。” 随后看着御驾慢慢离开了含元殿后,宛姝这才舒了一口气,悠悠走在回宫的路上。 夜幕如墨,浓得仿佛能滴出汁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宛如一层薄纱笼罩大地。 然而,对于宛姝来说,这样的氛围却别有一番韵味,令她心生欢喜。那股潮气似乎能够驱散酒后的晕眩感,让她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宛姝心中的计划正悄然无声地向前迈进,一切都按照她的预期发展着。但她深知,宫廷之中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她必须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在这片波谲云诡的宫廷战场上,宛姝如同行走于刀尖之上的舞者,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 而在这个充满权谋与算计的世界里,为了母家,为了璟琰,为了滔天的权势。 宛姝注定要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篇章。 第135章 拉拢 自那日在宫宴上与容沅结盟后,宛姝又将重心放在了后宫。她知道虽然后宫的力量不及前朝,但在关键时刻,后宫的言辞却也足以影响陛下的决策。 棠音扶着宛姝缓缓走到御花园内,夏日的花开得都极为漂亮,今日春光明媚,宛姝也久违地打扮得十分娇艳,乌黑的发丝上簪了两朵海棠花,绣有海棠的裙身随着清风微微飘动。 正想再向里走几步,却见一纤瘦的人影正往这边走来。 是沈枝意。 宛姝定睛看了看,见沈枝意今日着了烟绿色的宫装,衣袖间绣着蝶花,就算是如此朴素的颜色在她的身上也能穿出江南女子的风姿来。 沈枝意远远地便瞧见了宛姝,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于是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快了一些。待到走近时,她赶忙俯身行礼,说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安。” “免礼罢。”宛姝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没想到如嫔妹妹竟有如此闲情雅致,也来到这御花园中赏花呢。” 沈枝意轻轻颔首,表示回应:“是,臣妾听闻近日御花园里新引进了一批臣妾钟爱的牡丹花,故特地前来观赏一番。” “哦?那可真是凑巧,本宫对牡丹亦是情有独钟。既然如此,不如就由妹妹陪同本宫一同观赏可好?”宛姝微笑着提议道。 沈枝意见状,喜出望外,连忙应道:“能够陪伴皇后娘娘左右,实乃臣妾之荣幸。” 接着,两人并肩而行,朝着御花园的更深处漫步而去。 走着走着,她们看到前方有一群宫女正忙碌地将一盆盆娇艳欲滴的牡丹搬进内阁之中,那些花儿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宛姝不禁停下了脚步,凝视着眼前的美景,轻声呢喃道:“这些牡丹啊,即便被栽种于如此狭窄的花盆之中,却依旧能够盛放出这般绚丽夺目的花朵。” 她的语调平静温和,仿佛既在感慨又充满了无奈。 沈枝意顺着宛姝的目光看了过去,微笑回应着,“娘娘所言极是,牡丹不愧是花中之王。即使环境有限,也难掩其华贵。” 宛姝挑了挑眉,目光看向了沈枝意,语气带着一丝深意,“牡丹是,人亦是。在这宫中,我们每个人不都像这牡丹一样吗?拥有无限的潜力,却要被局限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内,岂不可惜?” 沈枝意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轻声回答道:“牡丹之所以能成为花中之王,是因为它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展现自己的美丽。宫中女子,也应如此。” “如嫔很是聪慧。”宛姝眼里的光如夕阳洒入湖面一般,细碎又温柔,“展现美丽固然重要,但若是能在这花园中找到合适的位置,或许能让它开得更长久、更绚烂。” 沈枝意低头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恭敬,“臣妾定铭记皇后娘娘今日的教诲,愿与娘娘共同守护美丽的花园。” 见沈枝意离开后,棠音不禁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些许忧虑之色。 “怎么了?”心思细腻的宛姝注意到了棠音的神情变化,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些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一边关切地询问道。 棠音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娘娘......您是否有意拉拢如嫔娘娘呢?” 宛姝微微颔首,表示认同,眼眸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如嫔的父亲乃是西南地区的副都统,手握西南的军事大权。若能将此势力收归己用,无论是后宫的争斗,亦或是前朝的政局,都会对我们大有裨益。” 听完宛姝所言,棠音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旁的宛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棠音的沉默,依旧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着:“父亲如今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一品文职官员了,以后即便是面对陛下可能会有的口诛笔伐,我也不必太过担忧。只是可惜我们沉家并没有能够征战沙场的兄弟,所以在军事权力方面,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依靠旁人的力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轻声叹息。 听着宛姝轻描淡写的说着,棠音的表情越来越忧虑,“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后宫之中波诡云谲,娘娘若是太过于接近如嫔,恐怕会引起其他宫妃的猜疑。” “猜疑?”宛姝微微一笑,“后宫中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若不先一步行动,又怎能确保自己的地位?” “娘娘,奴婢自然是信任您,但权谋之争,往往凶险万分。奴婢担心,若稍有不慎,不仅会牵连到您,甚至可能会影响整个朝堂的安宁。” 宛姝轻轻握住棠音的手,语气坚定,“你的担心我明白,但若不冒些风险,又怎能收获更大的回报?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局面失去控制。” 棠音并未多言,只是反握住宛姝的手,轻轻叹了声气。 二人从御花园离开后,离开后却见容沅前脚迈出了紫宸殿的门栏,见宛姝正向这边走来,缓缓行了个礼,“皇嫂。” “是江凌王啊。”宛姝嘴角微扬,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仿佛将世间万物尽收眼底般,波澜不惊地凝视着容沅,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淡漠之意。 “微臣与八弟前来皇宫觐见圣上,现已请安完毕,正欲离去。”容沅语气平缓,言辞简洁明了,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如此,那江凌王请便吧。”宛姝颔首示意,表示知晓,然而其内心深处却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如水。 就在容沅准备转身离去之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宛姝耳畔低语道:“安福王乃圣上身边的近臣,权势日盛,此人断不能久留于世。” 说完这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开了。 面对容沅突如其来的警告,宛姝脸上并未显露出过多惊讶之色,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仍旧保持着原有的镇定自若。 只是在她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实则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136章 容澈 容沅已经走远了,棠音愁容满面,看向宛姝道:“安福王似乎是先帝的淑惠皇贵妃所出,听说安福王喜好奢靡、贪婪爱财。但是对陛下却是忠心耿耿得很。” 听着棠音说完,宛姝缓缓将手搭在她的手之上,声音也轻柔了些,“是啊,不过淑惠皇贵妃很是惯着这个安福王,才造成如今安福王行事鲁莽、冒冒失失的性子。” 棠音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忧虑之色,她轻声说道:“安福王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想要拉拢他恐怕并非易事啊。” 宛姝微微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回应道:“本宫又哪有那般通天的本领呢?能够将所有有能力之人都笼络到自己身旁。”说罢,她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而坚定的光芒。 沉默片刻后,宛姝缓缓开口:“既然不易,那就想办法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如钢铁般坚不可摧。 这几日对于宛姝来说无疑是美好而幸福的,经过一番精心整理后,她决定搬离长乐宫,前往更为宏伟华丽的凤仪宫居住。 凤仪宫与昔日慕妤所居之时略有不同之处——听闻这些变化皆源自于容浔亲自下令整修所致。 当宛姝踏入崭新的凤仪宫之际,倒是有些些许震撼。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无一不让人惊叹其奢华程度之高;然而更令她感慨万分却是那份属于此地独有的庄严气息。 \"遥想当年本宫初次进宫之时,又何曾胆敢奢望能够踏足此等圣地半步?\" 宛姝喃喃自语道眼神中流露出无尽唏嘘与感慨:\"一转眼,却已成为本宫所有了,真可谓世事难料。” 站在这片曾经只可远观,而今近在咫尺土地的地方,回忆往昔种种,宛若昨日历历在目。 宛姝感慨着,却忽地瞧见宫内的小花园,她眸光一亮。 是她喜欢的牡丹姚黄。 宛姝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她忙唤过那边侍弄花草的侍女,问道:“这些姚黄是谁送来的?” 桃织微微行礼,恭谨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些花儿是婧妃娘娘一早送过来的。婧妃说您喜爱姚黄,还嘱咐奴婢们更要精心养护这些花儿呢。” 宛姝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多了些,她忙道:“月儿有心了,想来这些日子忙,倒是忽略了她。”随后宛姝看着桃织道,“你去,把本宫新得的那只珍珠步摇送到华阳宫去,再去取些首饰一并送去翠微宫那儿。” “是!”桃织恭敬地应了一声,迅速放下手中的水壶,生怕耽搁片刻时间。 此时此刻,宛姝心情愉悦,看着眼前的桃织,随口问道:“你刚刚调到凤仪宫来?” 桃织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之前一直在颐华宫侍奉,然而自从墨妃娘娘离世之后,就被分配到花房做事了。今日得到旨意前来照料这些花草。” “颐华宫?这么说来,你曾是澜泱的侍女啊。”听到澜泱这个名字,宛姝的脸色变得愈发温和,流露出一丝怀念之情,“后来颐华宫不是赐给敏妃了吗?难道你没有继续跟随敏妃侍奉她吗?” 桃织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当初墨妃娘娘离开人世后,瑾懿皇贵妃就将我们这些下人全部遣送到花房了,自是没有能够伺候敏妃娘娘的福气。” 宛姝的思绪似乎飘到了那个时候,叹了口气道:“罢了,本宫瞧你还机灵,还是从前在澜泱身边伺候的。以后就不必再回到花房了,留在凤仪宫做事吧。” 桃织心里一惊,连忙磕头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开恩!”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桃织。” 宛姝掀起眼皮,打量起桃织,笑容倒是有几分兴味:“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模样倒是清丽,配在本宫身边伺候。” “奴婢不敢,能来到凤仪宫伺候,已经是奴婢莫大的福气了。” 宛姝应了一声,“嗯,先去华阳宫吧。” “是。”桃织应下后,便缓缓退下了。 是夜,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只见安福王府内,王妃莲花身姿婀娜地移步到容澈的书房前,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房内传来容澈低沉而略带警觉的声音:“何事?” 王妃轻声回应道:“王爷,妾身听闻宫里似乎来了人,有要事向您禀报。妾身已将此人请至府内,王爷是否愿意见一见?” 听到“宫里来人”四个字,容澈的眼神微微一凝,心中暗自思量。 按常理,如果真有什么重要之事,应当是皇兄直接传召自己入宫觐见才对。如今却莫名派遣专人前来通报,这其中莫非有何深意? 尽管心头萦绕着诸多疑惑,但容澈还是爽快地答应道:“请进侧殿吧,本王稍后便到。” 得到应允后,王妃在门外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开始着手安排相关事宜。 当容澈来到侧殿时,一眼望去,偌大的空间里仅有一名黑衣人独坐其中。他身穿一袭黑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见容澈到来,那人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对着容澈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低着头谦卑地说道:“小人拜见王爷!” 容澈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心中有些疑惑,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与那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语气冷淡地问道:“阁下是哪位?找本王何事?” 然而,那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容澈的态度,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王爷,皇后娘娘特意让小人给您带了一些华贵之物,以此表达娘娘对王爷这段时间以来在朝堂之上辛勤付出的慰劳和关切之情。” 听到这里,容澈心中的疑虑更甚。 他以前只是在宫廷宴会上远远地见过那位皇后娘娘几次而已,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如今她却突然派人送来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还说是为了慰劳自己,这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容澈虽然平日里行事有些莽撞冲动,但也绝不是一个毫无头脑之人。他定了定神,语气平静地问道:“皇后娘娘此举究竟有何用意?还请阁下明示。” 那人听了容澈的话,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容澈耳边轻声说道:“娘娘特地嘱咐小人,近日宫内可能会流传一些对王爷不利的风言风语。” \"不利于本王?\"容澈眉头紧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警觉,\"究竟所为何事?\" 那人身形一颤,急忙又压低了些许声音,惶恐不安地说道:\"小人实在不敢妄言,但听说是跟王爷您的忠诚相关。娘娘说了,如果王爷您有意采取某些行动,她将会在背后给予默默支持。\" \"大胆!\"容澈忍无可忍,猛地拍案而起,怒斥道,\"皇后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本王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岂会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支持!\" 那人见状,还试图继续辩解,却见容澈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声吼道,\"休要再多言一句!本王念及你乃皇后之人,暂且不动你分毫,此次便权当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倘若还有下回,本王绝不姑息,定斩不饶!\" 此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身体瑟瑟发抖。正当他准备稍稍躬身施礼后匆匆离去之际,容澈突然手臂一挥,将桌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珍贵物品全部扫落在地。 \"把你的这些破烂玩意儿带走!本王根本不稀罕这种蝇头小利!\"容澈怒目圆睁,义愤填膺地吼道。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人这就走!\"说罢,那人抬手慌忙抓走了一大把,但仍小心翼翼地留下了几串,然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安福王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澈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妃姜氏见此情景,轻轻叹了口气,端着茶盏走到他身边,柔声劝慰道:\"王爷,您别忧心了,或许皇后娘娘只是一时错了主意,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王爷不必往心里去。\" 容澈听了姜氏的话,缓缓接过她递来的茶水,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一脸烦闷地摆了摆手说道:\"哼,谁知皇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本王与她素未谋面,更无往来,她如今却突然派人送来这些东西试探于我,本王绝不能对此不闻不问!待到明日,本王定当亲自面圣,向陛下禀报此事,也好让陛下明白本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王爷,请您三思啊。\"姜氏不禁皱起眉头,面露忧色,\"虽说皇后并非陛下结发妻子,但听闻她深得陛下宠爱多年。王爷若贸然将此事告知陛下,恐怕会引火烧身呐。\" 容澈并未将姜氏的话听入心,他言之凿凿道:“自从圣上登基,我等尽心尽力,更要拼尽全力尽辅佐之力。皇后此举,太过于动摇人心,本王断断不能让此等事情发生!” 第137章 疑心 次日,容澈一早便就起身欲要往宫里去,他看向桌椅下面的银凤镂花长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道:“竟然还把这等脏东西留在本王府里,当真是放肆!” 姜氏一壁整理着容澈的衣领,一壁劝道:“王爷切莫动气,这不正好给咱们留了证据来,有了这个长簪,想来陛下也知晓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不至于不信王爷您。” 听着姜氏的一席话,容澈的呼吸平稳下来,觉得甚是有理,随后唤来小厮拿起那支长簪,随后接过来放进衣襟里。 姜氏皱了皱眉,隐隐有担心之意,“王爷,妾身知道您不愿听,可妾身还是想叮嘱您几句。到了陛下跟前儿,可千万别乱说话,首要便是自保。” “知道了。”容澈淡淡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大步走出了安福王府。 容浔刚刚下朝不久,刚刚换上常服,只见李安衡踏步而来,躬身道:“陛下,安福王来了。” “请进来。”容浔紧了紧腰间的带子,随即来到了侧殿见容澈。 容浔见到容澈之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八弟啊,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朕前些日子刚得到一幅珍贵无比的名画,正愁找不到人一同欣赏呢,你就来了。” 然而,容浔的话语并没有让容澈感到太多的欣喜。相反,他的脸色依旧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忧虑之色。 只见容澈紧紧地盯着容浔,眼中闪烁着坚定而又深沉的光芒,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一般。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臣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觉得还是应当告知皇兄才好。” 容浔注意到容澈神情异常凝重,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他缓缓转身上座,斜靠在榻上,目光幽深地望着容澈,略带戏谑地问道:“哦?究竟是何事如此重要,竟然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来告诉朕?想必一定是非同小可之事吧。” 容澈轻轻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厮上前。小厮恭敬地递上一支精致华丽的长簪,然后默默退下。 容澈接过长簪,紧紧握在手中,语气低沉地说:“昨晚臣弟收到了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一批首饰和珠宝。臣弟心中倍感惶恐。所以臣弟不敢有丝毫耽搁,特意赶来将此事禀报给陛下。至于其他物品,臣弟已经命他带回去了,只是他似乎走得有些匆忙,不小心遗落了这支簪子。臣弟深知此物贵重,实在不敢私自收留,唯有交予皇兄,请皇兄定夺!” 话落,容浔并未出声,他双眸微眯,像是带了几分笑意,可却让人看着发怵。 他示意李安衡拿过那支长簪交给自己,接过那支簪子后,容浔顿时觉得一阵幽香飘入鼻腔。 是山檀月桂香。 容浔心中一惊,这并不是宛姝常用的香料。 容浔将那支长簪搁到一旁,看向容澈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打量,神色也不复那般淡然。 半晌,他缓缓出声,“八弟,你为何将这个交给朕,只是因着你内心不安吗?” 这话让容澈心生惶恐,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惶恐道:“皇兄,臣弟对皇兄和大鄞忠心耿耿,绝不想见到任何动摇朝廷稳定的行为。即便是皇后娘娘,臣弟也绝不容忍!” “忠诚?”容浔嘴角轻扬,不屑一顾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冷冽。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簪子,好似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你特意前来向朕禀报皇后的行踪,还将这些龌龊的东西摆在朕的面前,到底是想向朕显摆皇后对你的慷慨,还是别有居心呢?” 听到容浔的质问,容澈心头一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慌忙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颤抖:“皇兄明鉴啊!臣弟万万不敢有这般心思!只是觉得皇后娘娘近来行为怪异,让人捉摸不透。而且这支簪子价值连城,臣弟实在不敢私自藏匿,更不会心生任何非分之想啊!” 然而,容浔并没有因为容澈的辩解而平息怒火。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死死地盯着容澈,透露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好一个不敢!既然如此,那你今日为何要将皇后的举动告诉朕?难道你会不知妄议皇后乃是大不敬之罪吗!” “皇兄!”冷汗已经顺着容澈的额头缓缓流下,可他不得不保持镇静,缓缓道,“臣弟绝无此心,臣弟一心为皇兄着想,只是怕皇后娘娘藏着皇兄不知晓的心思,意欲对皇兄不利!” 突然间,容浔发出一声轻笑,但他的眼眸深处却流露出丝丝躁动不安的情绪,颔首道,\"很好,既然你如此替朕考虑,那么朕便告知于你。这支发簪上有着一种奇异的香气,然而并非皇后素日里使用的香料。\" \"什么?!\" 容澈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这支簪子上的香气,乃是山檀月桂香,宫中唯有一人会使用这种香料。\" 容浔紧紧地凝视着容澈,他那轮廓分明、精雕细琢般的面容此刻显得极富攻击性,\"正是如嫔所独爱。\" 容澈刚要开口解释,容浔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凌厉地道:\"那么你究竟意欲何为?莫非,你和如嫔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勾结不成!\" \"臣弟怎敢!臣弟长期居住在府邸之内,对于香料这类琐碎之事自然不会过多关注!至于皇兄所言的山檀香,微臣更是首次嗅到,实难知晓它的来源。臣弟对皇兄忠心不二,绝无半点异心啊!\" 容浔的双眸如同燃烧的火炬一般,紧紧地盯着容澈,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的声音冰冷而带着威严,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压迫力:“容澈,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朕不得不怀疑你的忠心!更会质疑你是否与皇后、如嫔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 容澈感受到了容浔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他努力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后,决定孤注一掷,咬牙说道:“皇兄!您应该比谁都了解臣弟的品性。也许……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挑起我们兄弟间的纷争,毁掉咱们之间深厚的情谊!所以恳请皇兄能够洞察真相,还臣弟一个公道和清白!” 尽管容澈说得义正言辞,但容浔依然没有丝毫动容,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容澈身上,那种令人胆寒的注视让容澈的头皮阵阵发麻。 其实,容浔心里很清楚,容澈的辩解根本站不住脚。但他也明白,如果仅凭这些就给容澈定罪,势必会引起朝堂上的轩然大波。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说道:“朕自然会调查,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倘若你有意隐瞒实情,那就别怪朕不念及手足之情。可若是你真的问心无愧,朕也绝对不会错怪忠臣义士。” “臣弟明白!”容澈叩首,心中暗自庆幸了一瞬,但表面依旧恭敬道,“陛下英明!臣弟愿接受任何调查,以证清白!” 容澈转身离去之后,容浔默默地坐在榻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深沉之色。 他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位弟弟来——难道说,容澈并非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冲动鲁莽、自高自大?那么今日他前来拜见自己,仅仅只是为了告发皇后不成? 可事情远非如此简单,甚至这其中还牵涉到了皇后与如嫔二人。 而如今朝廷文武两类官职之中,最为显赫的当属皇后和如嫔的母家,倘若容澈果真心怀叵测,那么选择这样两位作为盟友,无疑是找到了得力臂助。 容浔不禁轻揉起眉心,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无论如何,任何人胆敢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即使是亲生兄弟,他亦绝不留情! 第138章 博弈 容澈转身离去之后,容浔依然沉默不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空逐渐被黑暗笼罩,沉闷潮湿的空气如同沉重的石头一般压在他的心头。 宛姝轻盈地走进殿内,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茶。她走到容浔面前停下脚步,轻声说道:\"陛下,夜色已深,臣妾特意为您熬制了牛乳茶,尝尝?” 容浔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宛姝,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感激之情,\"皇后费心了,朕正好有些口渴。\" 说罢,他接过宛姝递过来的牛乳茶,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然后小口抿了起来。 宛姝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容浔,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出什么端倪。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近来朝廷里是否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臣妾见您这些天总是愁眉不展。\" 容浔放下手中的碗,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国事繁杂,自然难免。\" 然而,在与宛姝对视的瞬间,他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和试探。 宛姝移步到容浔身后,伸出纤纤玉手替他按摩着太阳穴,语气轻柔地叮嘱道:\"即便国务繁忙,陛下也要保重龙体啊。\"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温暖,让容浔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朕听闻,安福王近日频繁出入后宫,皇后可曾见过他?” 容浔清冷的声音传入宛姝的耳朵,宛如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脏。 宛姝的手微微一颤,但她立刻稳住心神,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是吗?臣妾见到安福王也只是他入宫给陛下请安之时,或是去太和殿祭奠太后之际。想来也无非是一些例行公事罢了。陛下何以这样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容浔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生硬和冷漠。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然而眼中的疑虑依然无法掩饰,“只是朕偶然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安福王每次来访,都是由皇后亲自接见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宛姝心中一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快步走到容浔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肃穆地说道:“陛下明鉴,臣妾从未私下见过安福王。王爷身为皇室宗亲,身份尊贵无比。若无陛下的恩准,臣妾岂敢贸然私自接待?臣妾实在不知这些谣言从何而来,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说到最后,宛姝的声音已略带哽咽,眼眶中闪烁着委屈的泪花。她抬头望向容浔,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信任与宽慰。 然而,容浔的目光始终如深潭般冰冷深邃,令人难以捉摸。容浔审视的目光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心中暗自思忖,眼前的宛姝面容沉静如水,毫无惊慌之色,似乎并未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质问所惊扰。 于是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起来吧,不必如此拘谨。并无他人传话于朕,只是朕一时兴起随口一问而已。” 眼见容浔态度转变,宛姝心头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她轻轻松了口气,动作优雅地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望向容浔,语气从容不迫地道:“后宫之事,虽说不如前朝政事那般关系重大,但亦不可小觑。臣妾身为一国之后,若真与安福王有所接触,必定会先行禀报陛下,此乃礼节所在;同时,臣妾也深知自身肩负的责任重大。” 容浔静静地聆听着宛姝条理分明的回应,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他看似随意地继续发问:“那么,皇后近来对如嫔有何评价呢?” 宛姝闻言,转头凝视着容浔,稍稍思索片刻后,方才轻声答道:“如嫔妹妹性格恬静淡泊,恪守宫规,臣妾颇为喜爱与她交谈。” “如此甚好。”容浔端起那杯牛乳茶,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之光,仿佛忆起了某事,突然开口说道:“今日早朝上,顾敛恳请朕尽早确定太子人选,以便稳固国本,安抚民心。连江凌王都附和此提议。” 闻得此言,宛姝的手指微微一颤,似是不小心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情绪。但她迅速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轻抚着衣袖边缘,轻声回应道:“陛下英明,太子乃国之根基,早日确定自是好事一桩,但以陛下目前龙体康健之况,倒也无需匆忙定夺。” 容浔的目光愈发深邃,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宛姝,似要透过她的外表洞悉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须臾,他缓缓说道:“太子之选,朕心中自有计较。然此事关乎重大,必须谨慎行事才可。皇后有何见解?” 宛姝微微颔首,以示恭敬,而后轻声言道:“依我朝之传统,皆优先册立嫡长子为太子。璟琰身为陛下嫡子,自是有成为太子之资格。然臣妾之见,璟琰年岁尚轻,阅历尚浅,不若先令其历经些许磨砺,待数年后更为成熟时,再作定论。” 容浔沉沉叹息:“朕自是对咱们的璟琰中意有加,但太子之位久悬,朝中大臣难免心生猜忌,以为朕偏爱次子。然,若过早立太子,恐又将致朝廷各方势力过早倾斜,于朕而言,实非良策。” 他边说边轻轻摩挲着拇指上那枚碧绿温润的玉扳指,心思愈发深沉如海。 关于太子之位究竟该何时确立,容浔心里实在拿不定主意。 若是立得太早,就像先帝在位时那样,早早便立下了太子,结果导致前朝那帮臣子纷纷向太子谄媚奉承,只为等太子登基后能赐予他们一官半职。 随着阿谀奉承之人日益增多,太子变得越发骄横跋扈,最终激怒了先帝,被直接废除了太子之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因为那位太子行为不检、品德败坏,自己才得以有机会登上储君之位。 要知道,按照辈分排行,自己只是老四,无论怎样都轮不到继承大统的。 想到这里,容浔的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 宛姝嘴角轻扬,如春花绽放,展现出一抹淡定自若的笑容,轻声言道:“只要陛下心中对琰儿略有偏颇,臣妾便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琐事,臣妾无心挂怀。” 她的声音宛若潺潺流水,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扰乱她的心境。 容浔定睛凝视着眼前的宛姝,眼神中充盈着钦佩之情。他徐徐抬手,轻柔地将宛姝揽入怀中,感慨万千地说道:“得你伴朕身侧,如获稀世珍宝。” 窗外月光朦胧,似薄纱轻掩。殿内,烛光随微风翩翩起舞,摇曳生姿。 帝后二人端坐相视,目光交汇之处,似有千言万语,似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庄重又微妙。 第139章 禁足 宛姝离开后,容浔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不仅苦苦思索着现在是否是立璟琰为太子的绝佳时机,还对如嫔的存在心生些许不安。 内心充斥着矛盾与挣扎的他,虽不愿轻易质疑身边之人,但身为一国之君,必须时刻警觉任何潜在的威胁。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与安福王纠缠不清,看来若要追查到底,还需从那枚长簪入手。 次日清晨,容浔退朝后回到紫宸殿,随即换了常服来到了翠微宫。 沈枝意急忙传唤侍女红螺,备好容浔爱吃的小食和茶水,又对着铜镜仔细地将一枚蝴蝶流苏簪簪在发间。 红螺看着此刻宛如少女般娇羞的沈枝意,不禁调笑道:“好啦好啦,娘娘美若天仙。” 沈枝意对着铜镜仔细端详,许久之后,听到李安衡的声音在宫外响起,她才匆忙起身,走出殿外,单膝跪地,拜见道:“臣妾参见陛下,殿内已备好陛下喜爱的茶水,请陛下入殿。” 容浔凝视着沈枝意那眉眼,几分神似宛姝,不禁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才抬手扶起她,温柔地说:“起来吧,近日风大,不必出来迎朕。” 话刚出口,沈枝意羞涩地低下头,轻声说道:“臣妾想早点见到陛下,所以才出来的。” 沈枝意起身的瞬间,容浔的目光立刻被她头上那枚蝴蝶流苏簪所吸引,称赞道:“这枚簪子,甚是别致。” 沈枝意抬手轻抚,嫣然一笑:“这是臣妾封嫔时,皇后娘娘所赐。臣妾甚是喜爱。”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殿内。 容浔撩开长袍,坐在榻上,饶有兴致地说:“是吗?看来朕也要输给皇后了,还未曾赏赐过你呢。” 言罢,李安衡应声而至,容浔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沈枝意。 “陛下,此乃何物?”沈枝意满心疑惑,却还是恭敬地伸出双手接过盒子。 “打开看看。”容浔微笑着,眼神中透着几分期待,又似乎夹杂着几丝试探。 沈枝意轻轻打开盒子,只见一只银凤镂花长簪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地将长簪取出,仔细端详着,面露欣喜之色:“此乃陛下赐予臣妾的封嫔之礼吗?” 容浔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沈枝意的反应,轻声问道:“可还称心?” “臣妾甚是喜欢。”沈枝意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长簪,随即将其递给了红螺,叮嘱她妥善收好。 “爱妃不妨一闻,这支长簪的气味是否熟悉?”容浔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 闻听此言,沈枝意兴致大增,她更加小心地接过长簪,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须臾,面露惊愕之色。 沈枝意凝视着容浔,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这竟然是……臣妾身上的香气。” 容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突然话锋一转:“不错,据朕所知,六宫之中似乎唯有你对这种香情有独钟。” 沈枝意猛地抬头,她又岂能不明白容浔话中的含意,赶忙起身跪地,说道:“陛下,臣妾委实不知这簪子上为何会有臣妾的气息,而且这簪子,臣妾从未见过,更非臣妾所有,请陛下明察。” “如嫔,你的品性朕自然了解,然而这簪子,却是宫外之人呈交于朕。那你且说说,若不是你,你也一无所知,它又为何会沾上你的味道?” 容浔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表情略显复杂地凝视着沈枝意。 沈枝意霎时语塞,她全然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此刻脑海仿佛一片空白。看着容浔的神情,她只觉得任何辩解都显得如此无力。 在入宫之前,父亲就曾告诫过她,因其母家势力强大,入宫后必然会遭人妒忌,故而务必处处小心。 沈枝意自幼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向来对这些事情不以为意。然而,如今突然遭遇,她竟霎时变得手足无措。 “陛下……”沈枝意轻咬嘴唇,面露委屈之色,“臣妾委实不知,真的从未见过啊……” 看着沈枝意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容浔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但她背后的力量过于庞大,令容浔忌惮万分。哪怕错杀千人,也决不能有丝毫疏忽放过一人。 容浔的目光骤然一凝,沉声道:“既然你无法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朕只好先将你禁足,再从长计议。” 闻此一言,沈枝意如坠冰窖,心生绝望。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微风吹起发丝,几缕零散的发丝飘落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悲凉。 入宫不过短短一年有余,她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位及嫔位之上。宫中谁人不知,她沈枝意入宫即受盛宠,风头无两。就连先她入宫的向榕,虽也深得陛下欢心,至今却也仅是贵人之位。 如此家世,荣宠加身,闻得容浔此言,她幽幽长叹一声。 看着容浔起身拂袖而去的背影,沈枝意急忙呼唤一声,轻声言道:“陛下,臣妾实属冤枉,还望陛下,能信臣妾几分。” 容浔默然半晌,随口应道:“朕会查清楚。” 须臾,翠微宫内仅剩无边的沉默。 红螺凝视着桌案上的那枚长簪,叹息道:“娘娘,此番我们怕是遭人算计了,果真如老爷入宫前所言。” 沈枝意听着红螺的话语,亦稍有触动,坚定说道:“我坚信清者自清,我未做过之事,陛下定会还我清白。” 她坦然自若,心中那仅存的一点信念,似乎愈加坚定。 第140章 进退 深夜的翠微宫,宛如一位孤寂的老者,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 沈枝意如同雕塑一般,静静地站在窗栏旁,透过狭窄的窗口,仰望着上方的天空。一轮明月宛如银盘,悬挂在夜空中,璀璨的星光仿佛钻石般闪耀。 屋内的人忧心忡忡,仿佛被忧愁的阴霾笼罩。 “娘娘。”红螺轻声呼唤着,端着那盘松仁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沈枝意身旁,“您已经三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好歹吃些吧。” “搁那儿吧。”沈枝意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目光随即落在了那盘松仁糕上,眼神飘忽不定,“陛下最喜欢我这儿的松仁糕了,如今这情形,看着真是令人伤感,拿下去吧,我实在没有胃口。” 红螺不忍看到沈枝意这般消沉,劝解道:“娘娘,这才三日,您就没了胃口,若是陛下将您禁足的时日再延长,那可如何是好?” 话一出口,红螺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急忙抬手捂住嘴巴,不敢直视沈枝意的眼睛。 沈枝意此时哪有心思去责怪她,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红螺只好默默地端着糕点退出殿内,而沈枝意依旧倚靠在窗沿前,脸上逐渐浮现出哀戚的神色。 “咯吱——” 沈枝意微微眯起眼睛,只见翠微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纤瘦的身影如幽灵般缓缓向正殿走来。 那人身着宫女服饰,三千如瀑发丝倾泻而下,竟不见丝毫珠玉点缀,这让沈枝意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那人步入正殿,褪去外袍,露出的竟是一张俏丽的面容。 沈枝意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宛姝。 她心中一惊,瞬间神色慌乱,连忙下跪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臣妾正在禁足,皇后娘娘怎会屈尊降贵,亲临贱地。实在是让臣妾受宠若惊。” 看着沈枝意的神情,宛姝心中已然明了这几日她的境况不佳,于是轻声说道:“起来吧,如嫔不必如此拘谨。”说罢,缓缓落于榻上,声音也愈发柔和,“本宫听闻你受了些委屈,特来探望。” 沈枝意心中一紧,表面却强作镇定,内心感动之情如潮水般汹涌,“娘娘厚爱,臣妾感激涕零。” 宛姝环视了一圈如今的翠微宫,不禁感慨道:“有本宫帮衬着你,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了。只是,你还需想办法解开当前的困局才行,否则时间一长,本宫也有心无力了。” 沈枝意闻此,嘴唇抿了又抿,神色愈发茫然无助,“不瞒皇后娘娘,臣妾如今真是进退两难,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臣妾已然无计可施了。” 宛姝轻启朱唇,悠悠地叹了口气,看似是为沈枝意忧心忡忡:“那本宫问你,你可晓得那日之事,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沈枝意面色如纸,声音也禁不住地颤抖:“臣妾愚昧,只知陛下龙颜大怒,臣妾恐难避此劫。然陛下已应允臣妾,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宛姝轻笑一声,那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你须知晓,在这幽深的宫闱中,有些事并非查了便有用。如嫔啊,如今你已经是这深宫里的棋子,你可明白?” 看着宛姝那优雅却又漫不经心的神情,沈枝意心中燃起一丝希冀,却又不敢轻易相信,缓缓说道:“娘娘此言,臣妾愚笨,不敢胡乱揣测。” 宛姝对上沈枝意那深信不疑的神情,叹息道:“本宫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棋子,也能左右棋局的走向。如嫔你如此聪慧,何须本宫多言?宫中之事,非一人之力所能左右,有时也需借他人之力。” “娘娘……”沈枝意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她壮着胆子道,“您贵为皇后,必有周全之法解臣妾之困,还望皇后娘娘念及往日情分,救救臣妾!” 宛姝微微一笑,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冷意,“本宫欲与你共图一事,此事若成,对你我皆有益处。但,本宫想知道,若本宫帮你,本宫能得何好处?” 沈枝意心头一沉,心中约莫明白了宛姝的企图,却不敢轻易断言,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您想要什么?” 宛姝凝视着沈枝意,遂弯下身子,轻声在她耳边低语。 随着沈枝意的瞳孔骤然放大,宛姝也坐直了身子,她的神情极为严肃,眉眼间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凛冽,“娘娘,臣妾的母家兵权,乃是国之重器,岂可轻易动用。” 宛姝不为所动,抬手轻抚着沈枝意那犹如羊脂白玉般的脸庞,娇声说道:“妹妹,本宫实在心疼你,如此如花似玉的人儿,若一辈子只能被困在此处,岂不辜负了这大好年华?本宫只是念及你我姐妹情谊深厚,不忍见你受苦罢了。” 宛姝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沈枝意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动摇,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娘娘深情厚谊,臣妾没齿难忘。只是兵权之事,关系重大,臣妾万万不敢擅自作主!” 听到沈枝意仍不肯松口,宛姝冷冷一笑,“妹妹,本宫今日前来,可不是与你空谈。但本宫也想让你明白,本宫既能助你脱困,也能让你永远身陷囹圄。” 话一出口,沈枝意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她不甘地说道:“娘娘若有其他要求,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满足,唯独此事,臣妾实在无法应允!况且陛下已经下令彻查,不久之后便会水落石出,还臣妾一个清白,将臣妾放出宫去。” 听着沈枝意的话,宛姝忍不住笑出声来,眼底却闪烁着对她的惋惜之色,“本宫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想提醒你,你可曾真正读懂圣上的心思?” 这回轮到沈枝意愣住了,眼底似有柔情万种一闪而过,“臣妾岂敢妄自揣测圣意,只晓得陛下对臣妾关爱有加,臣妾便已心满意足了。” 宛姝则垂首轻笑,将那一抹嘲讽深深地藏在了眼眸深处,“既然妹妹一无所知,那今日就由本宫来给你细细讲来。” 烛火摇曳,宛姝的面容在沈枝意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而她的心,却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撞起来,攥着衣襟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第141章 念想 “娘娘。”沈枝意满脸狐疑,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祈求,“娘娘的意思,还望娘娘明示臣妾!” 宛姝微微转头,目光冷若冰霜,“你入宫已逾一年,却始终未能怀上龙裔,其中缘由,你可曾想过?” 身孕……这一直是沈枝意心中无法言说的痛,她何尝不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呢?哪怕向太医院求了无数的坐胎药,却依旧毫无动静。 沈枝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但仍强作镇定,“或许是臣妾福薄。” 宛姝的眼神越发锐利,“你母家权倾朝野,连瑾懿皇贵妃的家世都难以望其项背,陛下又怎会放心让你诞下子嗣?你若继续一意孤行,只怕你母家与你,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枝意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宛姝,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宛姝自然察觉到了沈枝意的恐惧,于是她进一步加重了语气,“你可知道,陛下为了不让你怀孕,甚至不惜用这藏红花,断了你所有的念想!” “什么?”沈枝意如遭雷击,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臣妾,臣妾不信!” “本宫知道你不会轻信。”宛姝的护甲重重地敲击在桌案上,“你大可以自己去查,看看你每日从太医院求取的坐胎药中,是不是掺入了大量的藏红花。你还天真地以为陛下是在怜惜你吗?若没有陛下的旨意,太医院岂会无人告知你实情?想来陛下还要感激你的愚蠢,竟然主动讨要坐胎药来喝,倒省了他再去想其他法子了。” 沈枝意的面庞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眸中充满了困惑,还有愤怒与不甘交织。 她如泄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望向宛姝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陛下为何要这样对待臣妾,难道仅仅是因为臣妾的母家吗?臣妾对陛下情深似海,原以为获得君王的真心并非难事。” 宛姝微微一笑,不愿再与她纠缠,“帝王之心,犹如深海,难以揣测,本宫只是善意提醒,如何抉择,还在你自己。” “可是……”沈枝意面露难色,“即便臣妾愿意交出来,家父也定然不肯。他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忠心固然重要,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本宫相信你的父亲自会做出明智之选。” 沈枝意沉默片刻,看向宛姝的眼神逐渐温和,她轻声说道,“臣妾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旨意。” 宛姝站起身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悯和惋惜,“停下服用坐胎药吧,好好调养身体,或许还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今日的教导。”沈枝意缓缓跪地,向宛姝行了一个大礼。 随着身躯的俯伏,一颗晶莹的泪珠也悄然坠落,仿佛在地上砸出了一朵泪花。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沈枝意终于盼来了解除禁足的旨意。这几日,她终日以泪洗面,当那扇紧闭的翠微宫大门缓缓打开时,她竟有些恍惚,难以置信。 她凝视着大门,脸上渐渐涌起喜悦之情,连忙唤过红螺:“陛下终于解除了我的禁足。” 然而,话刚出口,她的脸上又掠过一丝落寞。她心知肚明,这并非容浔的本意,想必是宛姝替她求情。 尽管不知宛姝是如何做到的,但如今沈枝意清楚地意识到,一场更大的阴谋即将席卷这座深宫。 当夜,紫宸殿内,衾苑如往常一样,为容浔熬制了安神汤。当衾苑踏入正殿,见容浔的脸色略显苍白,她关切地问道:“陛下可安好?今日的安神汤陛下还未饮用。” 容浔揉捏着眉心,一股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无妨,入夏以来,朕总感觉身体有些不适。明日你传召章华来为朕诊治。” 衾苑应声答道,随后又问道:“那今日的安神汤,陛下是否要饮用一些?” “先放置一旁吧。” 衾苑手捧着那碗汤药,神色坚定地劝道:“陛下,您的龙体乃是天下之本,如今身体有恙,更应饮下这药,早些歇息为好。” 容浔看着衾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今日你倒是对朕的身体格外关心啊。” 衾苑面沉似水,不露声色,仍旧是那副谦恭的模样,颔首说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奴婢关心您的龙体,也是分内之事。” 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衾苑,容浔的眼神不由得一暗,“朕说了不喝,不必多言。” “陛下!”衾苑一改往昔的恭敬,无人察觉她的眼底已是一片猩红,她压着声音笑道,“陛下难道忘了吗?当年太后的身体便是如此,日日服用汤药,却始终不见起色,最终在奴婢眼前驾鹤西去。” 提及太后的名讳,容浔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不肯错过任何一丝神色,“大胆!太后岂容你等妄议?” 容浔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心中竟生出一丝懊悔,当初只因太后的缘故,他不忍心看着衾苑独自留在青塘园中,又见她有回宫之意,这才将她留在御前。 似乎这样,能减轻自己对太后的那一丝愧疚之情。 没想到事到如今,局面竟变得如此不堪。 衾苑凄然一笑,没有丝毫畏惧,她毫不退缩地与容浔对视,“陛下!奴婢这条贱命,自然是不怕死的,奴婢也深知必死无疑,所以今儿个想向陛下讨个明白。” “太后,到底是不是陛下所害?”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衾苑全身的力气。 第142章 挣扎 容浔凝视着眼前双膝跪地的衾苑,目光中充满了探寻的意味,他的语气凌厉狠戾:“是谁告诉你的,皇后?” 衾苑的唇角不禁渗出一丝苦笑,“事已至此,陛下知道这些又有何用。难道陛下自己做了亏心事,如今竟如此害怕被人知晓?” 容浔的眉心微微皱起,不置可否,“苑姑姑,你是母后身边侍奉了一辈子的老人了,朕自然敬重你。今日之事,朕权当你是怀念太后的无心之语,不会责罚于你,你退下吧。” 然而,衾苑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她依旧是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嘴角浅淡地讥笑道:“陛下真是口蜜腹剑啊,嘴上说着让奴婢起来,可奴婢又怎会不知,若奴婢真的踏出这紫宸殿,陛下就会立刻派人将奴婢杀了!这难道不是陛下一贯的行事风格吗,就如当年杀害太后那般。” “大胆!”容浔拍案而起,却因怒气过甚导致起身的瞬间有些头晕,险些又跌坐回椅上。 “陛下息怒。”衾苑的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陛下的龙体如今最忌喜怒无常,还是不要太过激动为好。” 听着衾苑的话语,容浔心中一惊,似乎在瞬间明白了什么,“是你......是你在朕的每日安神药中下了毒?” 衾苑轻扫了容浔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自然是奴婢,只怪陛下自己过于信任奴婢罢了。” 看着容浔的眼神,衾苑没有丝毫畏惧,她鼓足勇气问道:“所以,奴婢只求陛下给一句实话!太后娘娘,究竟是不是陛下所害!” “好啊!好!”容浔额上青筋暴起,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似是在极力忍耐身体的苦痛,怒喝道,“你不是想知道吗?那就自己去地府好好问问太后吧!来人!” 容浔那身明黄色的外袍虽流光溢彩,此刻却也黯然失色。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李安衡一人匆匆进了正殿,满头大汗地说道:“陛下……陛下有何旨意。” 容浔眯起双眼,怒不可遏:“为何只有你来了,御前侍卫呢?将这无礼的婢子拉下去处死!” 李安衡环顾四周,心中一阵恐慌,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陛下……” “还磨蹭什么,快去!”容浔气得浑身发抖,青筋凸起,脸色也越发苍白。 “陛下息怒!”李安衡慌忙跪地,叩头道,“御前侍卫,全都被皇后娘娘调走了!” “什么?”容浔的瞳孔再次骤缩,仿佛如梦初醒,喃喃道:“皇后……皇后怎会有如此大的权力?实在是放肆!” 殿内突然传来几声冷笑,衾苑嘴角轻扬,“看来陛下所不知之事甚多呢,皇后娘娘放肆之事,可远不止这一件。” 容浔痛苦地捂住额头,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李安衡!带人给朕围住凤仪宫,不许皇后踏出半步!” 话毕,眼前便一片漆黑。 容浔似乎沉睡了许久许久。 梦中他还是皇子,众人皆尊称他一声四殿下,彼时宫中之人对他喜爱有加,皆赞四殿下年纪虽小,却有着大人般的稳重,有如此优秀的儿子,傅氏自然满心欢喜。 他梦回萦绕,手持书籍于树下悠然翻读,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悚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李安衡神色匆匆地赶来禀报:“四殿下,大事不好,裕贵妃薨了!” 此后,六殿下容沅便被寄养在自己母妃的膝下。 母妃对容沅疼爱有加,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但他明白,自己身为容沅的兄长,更应展现出兄长的风范,于是只能佯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容浔再次梦到了文锦、慕妤、青禾……他的生命中曾有过众多女子,然而,他似乎并未真正爱过谁。 他爱文锦,爱的是她的端庄持重,犹如清池中亭亭玉立的红莲。 他爱慕妤,恋的是她的明媚花容,好似春日里娇俏可人的桃花。 即便是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思婳,一旦惹怒了他,也会被毫不留情地赐死,就如同扔掉一片凋零的残叶。 那么,宛姝呢?他爱宛姝吗?似乎也只是如此而已。将她推上皇后之位,不过是因为眼下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若说真心爱她,又怎会将她安置在长乐宫一年之久而不闻不问。 其中的酸甜苦辣,唯有宛姝自知。 然而,在外人眼中,他是深爱宛姝的,这便已足够。 毕竟,他是最擅长伪装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容浔才缓缓睁开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感觉异常舒适,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然入睡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在紫宸殿内,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此时,殿门缓缓开启,宛姝轻盈地踏入殿内,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容浔的榻前,轻声说道:“陛下终于醒了,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臣妾担心至极。这是臣妾精心为您熬制的汤药,陛下是否要服用一些?” 容浔凝视着眼前的宛姝,只觉得如今的她是如此陌生,不禁冷笑一声:“皇后如此费心吗?朕听闻,用心之人,往往心怀叵测。” 宛姝手持汤药的手微微一抖,面色却如静水般毫无波澜,“陛下怎会如此想?臣妾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容浔缓缓直起身子,似乎仍未摆脱疲惫之态,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字字千钧,“朕记得,你曾对朕说过,权力是最好的良药。如今,朕倒要瞧瞧,你的良药,是否是治愈朕的灵丹妙药。” “陛下言重了。”宛姝轻舀一勺,轻轻吹去热气,递至容浔唇边,“臣妾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陛下您,为了您的江山社稷。” 容浔凝视着宛姝的眼神,愈发深沉,他抬手一挥,将那碗药打翻在地,冷冷说道:“好啊,朕今日就赐予你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朕要你亲口告诉朕,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宛姝看着满地的汤药,流露出几分惋惜之意,继而直视容浔的目光,再不掩饰,平静地说道:“天下之大,岂能仅有一人主宰?近日之事,不过是顺天应人罢了。” “顺天应人?”容浔忽地笑出了声,笑声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屑,“皇后真是说得冠冕堂皇,究竟是顺天应人,还是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容浔的青筋暴起,显然是怒气攻心,身体难以承受,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第143章 相视 看着容浔那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般的样子,宛姝不禁掩唇轻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陛下还是要多保重身体的,否则又怎能知晓臣妾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呢?” 容浔又咳了几声,他的眼神犹如寒冰一般,充满了对宛姝的鄙夷。他歇息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朕倒要看看,你这点微不足道的野心,如何能撼动朕的江山。” 宛姝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李安衡如一阵疾风般突然闯入殿内,神色慌张。 容浔心中一沉,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连忙道:“发生了何事,快说!” 李安衡的声音因急切而变得有些尖锐,“陛下,出大事了!安福王……他自刎了!” 容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那震惊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宛姝,仿佛要在她身上穿出一个洞来,“皇后,这究竟与你有何关系!容澈他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何要将他逼上绝路!” 宛姝却依旧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面上毫无波澜,“陛下,臣妾实在冤枉,安福王是自刎而亡,与臣妾又有什么关系?” 容浔的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他猛地一挥手臂,将身旁的茶盏砸得粉碎,怒喝道:“事已至此,皇后,你还想狡辩吗!” 宛姝缓缓弯下身子,将容浔砸落在地的茶盏碎片一一拾起,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淡淡地说道:“臣妾已经说了,臣妾没有杀害王爷。真正害死王爷的,是陛下。” “是朕?”容浔眯起眼睛,显然对宛姝的话感到困惑。 “是啊,王爷的死,不正是因为陛下您的疑心太重吗?疑心生暗鬼,有时候这疑心,可比刀剑还要致命呢。” 宛姝看着容浔那愤怒的神情,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实王爷什么都没有做,派人送去簪子的人是臣妾,王爷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可陛下却硬要怀疑王爷,使得王爷近来忧心忡忡。臣妾无奈,不想再看王爷如此,只好派人传了陛下的旨意,要他以死谢罪。既然陛下要王爷死,那王爷又怎能不从呢?” 话落,容浔似乎有些怔住了,下颌线条紧紧绷着,眼里闪烁着暴怒的寒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一般,“皇后,你当真是朕想不到的狠毒!” “狠毒吗?”宛姝嘴角扬起一抹嗤笑,“和陛下相比,臣妾还差些火候。” 容浔艰难地从床榻上挣扎起身,却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模样甚是狼狈。他瞥见李安衡还在,突然厉声道:“还有何事!” 李安衡嘴唇轻抿,犹豫片刻后说道:“陛下昏睡的这几日,大臣们躁动不安,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容浔眉头紧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声音颤抖着说道:“朕知道了,朕这就去,你退下吧。” 李安衡退下后,宛姝移步上前,试图扶起容浔,柔声劝道:“陛下,您的身体尚未痊愈,不宜过度操劳,还是先服药吧。” “滚开!”容浔使尽全身力气甩开宛姝,怒声吼道,“你以为让衾苑下药,除掉容澈,朕的江山就会轻易易主?沉宛姝,你别做白日梦了!” 宛姝被容浔这么一推,重重地跌倒在地,如瀑的发丝垂落,贴在额前,更显凄凉哀怨,“臣妾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即便陛下为了皇位,滥杀无辜。可你不该利用江陵王,更不该算计那个对你最亲的人。” 容浔怒目而视,不再与她纠缠,奋力站起身来,虽然身形摇晃,但还是勉强能够行走几步。 宛姝也随即站起了身子,站在容浔的身后,笑吟吟道:“进来吧。” 话落,衾苑手捧笔墨和圣旨,徐步走进殿内。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将那东西落于桌案之上,那声音震耳欲聋,令人心惊胆战。 宛姝抬手轻掸衣袖上的灰尘,将那卷空白的圣旨轻轻置于案上,若无其事地说道:“如今外头骚乱四起,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若想为天下苍生着想,还请陛下顾念璟琰,立尔为皇太子,以抚天下民心。” “大胆!”容浔怒啐一口,身体颤抖着,似是有些难以支撑,“朕今日在此明言,璟琰绝无可能继承朕的大统!” “是吗?”宛姝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明艳却不合时宜的笑容,“臣妾这可是为了天下苍生啊,若是陛下不应允。恐怕今日便是你我夫妻缘尽之时了。” 容浔对宛姝的话置若罔闻,怒目而视后,转身便要走出殿内。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铮”的一声,宛姝三步并作两步,瞬间抽出衾苑腰间的长剑。 剑势磅礴,如长虹贯日,她手持长剑,直指容浔的鼻尖,怒声呵斥:“臣妾说了,要陛下亲手拟定圣旨,立璟琰为皇太子!” 夏风微凉,吹拂着宛姝的衣衫,她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此刻的她,宛如视死如归的战士。 容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他的鼻尖与剑尖相对,身体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两步,强作镇定道:“你这是在要挟朕?你可想清楚如此行事的后果!” 宛姝毫无惧色,手中之剑直抵容浔要害,嘶声道:“当然,臣妾不介意现在就去跟大臣们说,当年陛下为免皇室蒙羞,竟私下处死了静慈皇后!陛下口口声声只是让先皇后退位,却在她迁居静安宫后痛下杀手!臣妾更不介意告诉他们,太后亦是陛下亲手所杀!陛下为了集权,连自己的生母都不放过,何况是前朝为你卖命的人!” “沉宛姝!”容浔忍无可忍,怒喝一声,“你不要太过分!” 第144章 拨乱 容浔神色冷峻如冰,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汗沿着额头边的发丝滑落,仿佛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他深知不能再和宛姝拖延时间,必须想办法通知容沅。 宛姝见容浔沉默不语,向前挪动脚步,进一步逼近他,直至将他逼至榻边。 “陛下是否还指望有人来救您?”宛姝直言道,“不妨告诉陛下,江凌王虽已获悉消息,但……”她话锋一转,“若陛下不立璟琰为太子,他便会率军逼陛下就范。臣妾实在不忍心见陛下受苦,所以此刻,陛下还是乖乖执笔吧。” “什么?” 容浔心中一惊,但瞬间恢复镇定。是啊,他怎会想不到,自己昏睡的这三日,前朝定然早已风起云涌。如今消息闭塞,而宛姝又安然无恙,这意味着她的势力已遍布皇宫。 “如嫔……如嫔也是你的人了?”容浔仍抱有一丝希望,追问。 “陛下果然睿智。”宛姝轻启朱唇,微微一笑,“如嫔起初尚有犹豫,然当臣妾告知她,陛下因顾忌她的母家,故而一直不愿让她怀有龙嗣。未等臣妾言罢,如嫔便已应允。” “毒妇!”容浔紧咬牙关,强撑着身体。 宛姝将剑刃稍稍移动,吩咐道:“衾苑姑姑,陛下要开始草拟诏书了,还不快去侍奉陛下笔墨。” 衾苑应了一声,然后步履轻盈地走到容浔身旁,熟稔地为容浔研墨。 容浔瞄了一眼宛姝,眼神幽怨,迟缓地拿起笔,却久久没有落笔。只见他将那空白的圣旨高举,瞬间挥舞在宛姝眼前,趁她视线模糊的那几秒,企图起身逃出殿内。 宛姝迅速转身,抬起手中的剑,如疾风般刺入容浔的大腿。 容浔顿时摔倒在地,身体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而腿部渗出的丝丝血迹更是让他心生绝望。 显然,宛姝也被激怒了,她将剑刃抵在容浔的脖颈之上,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臣妾说过,不忍心见陛下受苦。只是陛下似乎不太听话呢,那就休怪臣妾刀剑无情。若是陛下再耍花招,臣妾就不敢保证下一个受伤的地方是哪里了。” 容浔冰冷的目光落在宛姝握着剑柄的手上,眉心紧蹙道:“朕写……朕写就是了。” 宛姝轻蔑地笑了笑,将剑刃稍稍收回,随后站在他身后看着容浔写完了这卷所谓的“圣旨”。 宛姝拿起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说道:“多谢陛下,稍后臣妾会取来御玺盖在这圣旨上面。来日若是陛下遭遇不测,臣妾定会在第一时间完成陛下的遗愿。” 接着,宛姝将剑随意丢落在地上,容浔看着宛姝缓缓走出了殿内,他拼尽全力想要伸手抓住她,却始终无法触及。 许久,宛姝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她宣读着容浔的圣旨。又听到前朝众人恭贺太子之位时,容浔只觉得内心仿佛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他软绵绵地斜倚在墙上,感觉身体逐渐失去力量,仿佛最后一丝生机也被无情地抽走。 衾苑步履轻盈地走近容浔,柔声说道:“陛下今日劳累,喝下这碗安神汤便歇息吧。” 容浔已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衾苑缓缓掰开他的嘴巴,将那碗安神汤灌入自己口中。 容浔瞬间觉得疲惫不堪,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消散殆尽。 宛姝宣读完旨意,安抚了前朝大臣,称陛下身体略有不适,明日由太子代为上朝,诸位无需担忧。大臣们这才放心地离去。 宛姝揉了揉眉心,正欲离开时,却见棠音神色慌张地赶来,“娘娘,不好了!似乎有人走漏了风声,向大将军接到消息后,率领御林军闯了进来!” “向大将军?”宛姝眼神一厉,“好啊,处心积虑这么久,还是有漏网之鱼。本宫去会会他,你让潇月派人围住永和宫,绝不能让向榕踏出一步!” “是!”棠音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转身离去。 向大将军,乃是向榕的父亲,手中虽有些权力,但与如嫔的背景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宛姝原本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毕竟向榕与自己的交情也不过如此。然而,今日向榕定然是听闻容浔昏迷不醒,得知事情有变,这才匆忙告知其父。 既然人已到来,也没有不见的道理。宛姝紧闭紫宸殿大门,严令任何人不得见容浔。 随后,她移步朝阳宫高台,只见向简辙带领亲兵也已抵达广场,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似有电闪雷鸣。 宛姝毫无惧色,冷眼看着向简辙,幽幽说道:“向将军此举何意?宫中禁卫森严,岂容你在此撒野?” 向简辙气势如虹,声如洪钟,不卑不亢地回应:“皇后娘娘,臣接获宫中密报,有人居心叵测,臣等岂能坐视不管?特来护驾!” 宛姝冷笑数声,凤袍随风飘扬,神色愈发淡漠,如寒霜笼罩,令人难以亲近,“心怀叵测?在本宫眼中,你才是那个心怀不轨之人!本宫念你是将军,给你一次机会。若向将军一意孤行,你今日的行为,便是对皇室的背叛!将军扪心自问,可承担得起这后果?” 向简辙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声音坚定如铁:“臣不偏信任何人之言,臣只效忠于国家,只忠于皇帝陛下!今日之事,臣必须拨乱反正!” 言罢,向简辙一声招呼,身后亲兵蠢蠢欲动,欲向宫内闯去。 “大胆!”宛姝怒声呵斥,“本宫以皇后之尊命令你,若再敢向前一步,本宫便以谋逆之罪灭你向家九族!” 向简辙身为武将,自然不会将宛姝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眼中,此时没有比匡正朝纲更重要之事。 只见他怒发冲冠,高声嚷嚷了一句,然后迅速整理了一下腰间的佩剑,鼓足了劲儿,如同一头猛虎,势要往宫里闯。 就在这时,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震耳欲聋。举目望去,宫外的尽头出现了一队威风凛凛的人马,他们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待这批大军走到向简辙面前时,他顿时目瞪口呆,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只见江凌王容沅端坐于马上,不紧不慢地来到他面前,那淡然的声音,如同刺骨的寒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向大将军方才说要拨乱反正?那本王倒是想问问,你要拨谁的乱,反谁的正?” 容沅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向简辙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