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婢》 第1章 入府为婢 春寒料峭的时节，闷雷裹着黑云，低低的压了过来。 临州城内，街上的小摊贩们开始撑伞的撑伞，收摊的收摊，百姓们紧了紧身上刚换的春衣，就快步的朝着家中赶。 一边赶还一边骂骂咧咧的说这倒春寒来的真是毫无征兆，明明昨儿还好端端的出着日头，今日就冷得直叫人牙根发颤。 这老天爷的脾气还真是捉摸不透！ 风意凛然，吹得枝柳作响。 临州城北，临王府内此刻倒是噤若寒蝉。 富丽堂皇，金雕玉琢的后堂院子中，乌泱泱的站了三五十人，年纪都不大，模样也都清秀，个个站得规规矩矩，不敢有一丝逾越。 苏在也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入临州城，竟就是等候在此为奴为婢。 掌心的汗早已浸染开来，而过往的记忆也一点点的就从脑海中冒出。 六年前，宣王朝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动荡之事。 太子俊不满当朝局势，竟意图谋反，命心腹羽林军左将军苏盘携三千兵马，围困明德门，险些要重现当年太宗血洗古音阁之事。 所幸太尉钱训临危不惧，与之对抗。 可惜，最后却不慎力败而亡。 眼看着宣王朝当朝陛下真宗的位子不保，谁知皇后娘家卢氏一族却奋力厮杀，要力保河山。 尤其是卢皇后之侄卢锦山，阵前射杀了左将军苏盘后，乱了太子俊等人之心，一鼓作气的便拿下了这群乱臣贼子。 为首的太子俊自然是被真宗当场赐死，一向支持他的政党几大氏族也跟着遭到了血洗和清剿。 而苏在就是从那场纷乱中侥幸得以逃脱出来的。 六年前的八岁稚女，没几人还记得她。 若没有一年前的那份查证书信，她或许这辈子都会在钦州隐姓埋名的度日，可现在，她化了假名，改了户籍，便是一门心思的要往这临州城里头钻。 半年前更是自请卖身给了这临王府常用的牙婆，为的就是今日，所以无论如何，这临王府的婢女，她都是当定了！ 头发梳得熨贴，一点垂丝都不敢有，粉绿色的束带箍了一个双丫发髻，再无旁的首饰钗环。 面容略用桃花粉整理了一下，显得还算白嫩。 小巧的鼻子，柔顺的眉眼，她倒不是什么沉鱼落雁的好样貌，唯占了一个乖巧罢了，因着从前被祖父压着读了不少圣贤书，所以，看上去颇有些舒展的书卷气。 只可惜，颠沛流离的日子中，那些“黄金屋”却用不上了。 昔日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如今却有着细细的薄茧，一看就是会做事的，料理汤水，缝缝补补，浆洗衣服，甚至是砍柴挑水也不在话下。 与一众等着卖身入府的奴婢们站在一起，倒也没觉着她有多打眼。 城外。 觉来寺之中的暮钟声悠远，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些许。 这让她不禁想起儿时祖父常诵的一句话：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只可惜，此刻的她既没有离了地狱，倒是又自请入了这火坑。 雷鸣电闪，眼看着大雨将至。 原本还规矩站着的众人，有些开始扭捏了起来，想着若是淋了雨，可不好受。 堂前廊下站着的四个嬷嬷，面似玄铁，眼如鹰勾，顷刻间就瞧出来了哪些人的心不定，于是赶在落雨下来之前，就撵走了一半。 临州城旱了好些日子，如今雨滴砸下来的时候，可丝毫不留情面。 原还只是滴滴答答，而后就成了噼里啪啦。 本就只着了单薄春衣的苏在，此刻也觉得彻骨寒冷，但心里也清楚，这是王府择婢的法子之一，自己想要入府，唯有咬牙挺着。 于是，站定原地，双手微贴在小腹前，颔首低眉，一动不动，任由那脆响砸在肩头，背上，很快就浸湿了衣裳。 落雨下了少顷，有那体弱的就撑不住了。 但凡倒下的，立刻就被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给拖走，至于留下的，则个个都愈发规矩，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撵走之人，那就再无机会入这富贵乡了。 苏在亦如此。 半晌后，眼看着脸上的雨珠顺着下颌直流，她也有些挺不住了，也不知道这王府的嬷嬷们还有多少细碎折磨人的法子等着呢。 就在她松劲前的那一刻，堂内倒是走出来一个面若银盘，看着颇为慈善的嬷嬷，朗着声音的就说道。 “行了，余下都送到后罩院去吧，挑着好的选，若有善舞识音的就送去月娘那里调教调教，半月后的家宴上总归是能用得到的。” 她说完这话，人就又折返回了堂内，来去自如，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 廊下的四位嬷嬷刚刚瞧着还一个个严肃似泥塑木雕，可见着这位圆脸嬷嬷的时候，却是恭敬的很，对着放下了的帘门行了半礼后，转脸回看向雨中的七八人，便松口吩咐道。 “都去伙房旁的屋子里头喝碗热姜汤，擦干身子，换了府内的丫鬟衣裳，就随汉秋去后罩院吧。” “是，嬷嬷。” 就这样，淋湿了衣裳的苏在，顺理成章的熬过了这第一关，入府成了这里的一名小小杂役奴婢。 伙房旁的屋子是个三开间的门，里头放着张不大的木桌，而后就是石垒的通铺上放着几套干净的帕子和衣裳。 苏在快步的朝着里头走去，拿起帕子就迅速的将发丝上的水迹擦干，她贴身的衣裳也已湿透，好在王府里头的嬷嬷备下衣裳的时候连这一步也想到了，所以肚兜里衣也换了一身。 水清色的婢女春装，料子用的是华绸，腰身处还细细密密的缝了些水波纹，以致走起来有些碧波荡漾之感。 这样的布料和绣工加起来大约要五百钱，足够外头的普通人家吃上三五个月的好酒好菜了。 想到这里，苏在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就消弭在了旁边大丫鬟汉秋的催促声中。 “换好衣裳，喝了姜汤，就随我去后罩院吧，管你们的嬷嬷还等着呢，别让她老人家着了急，那就有你们的苦头吃了。” 第2章 毛遂自荐 开口说这话的是一个着粉绿色春装衣裳的女子，腰带处用的是葫芦纹绣样，苏在一看便知这人顶多算是王府后宅院子里头的二等丫鬟。 体面或许有些，但要是和王爷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和嬷嬷们比起来，就不够看的了。 如王府勋贵这样的府邸，丫鬟仆役们的等级可严的很。 最体面的自然是王爷身边的总管和王妃身边的掌事嬷嬷，这二位的衣用大多以湖蓝和绸绿为主，绣样上也能用上福字纹。 顺之，一等大丫鬟用的是团花纹，二等丫鬟用的是葫芦纹，三等丫鬟用的彩蝶纹，而如苏在她们这样才新进的杂役小丫鬟则是用的水波纹。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曾为苏府小姐的她，自然是瞧一眼就清楚的。 一口气饮下那姜汤后，苏在暖自脚底起。 这时候她可不能生病，否则等着她的下场无非就是两吊钱打发出府，因而咬碎藏于舌下预防伤寒的药丸后，就跟着那丫鬟汉秋出了伙房。 路上经过了三道月门，跨了两座花园，绕了十几处回廊，路过了一片造价不菲的山水石景后，总算是走到了后罩院。 而刚刚还下着瓢泼大雨的临州城，此刻也放了晴。 余晖变得温和平静了不少，满铺在沾有雨露的枝桠上，倒是晶莹剔透的漂亮。 只不过苏在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这王府中的好景色，就被石阶上的嬷嬷给出声打断了思路。 “老婆子姓方，是天进二年就进府伺候的人了，说起来，咱们的王爷王妃都是菩萨心肠的人，等闲从不与下头人为难，可这是主子给的恩德，却不是你们拿乔的底气，进府做事，唯二要知道的事情就是忠和义，倘若是有人生了花花肠子，非要争闹一番，那就怪不得我老婆子下手收拾了。” 说罢，就看了一眼刚刚带路的那丫鬟汉秋。 她点头表示明白，立刻就是把府里头的规矩给念了一遍。 下头站着的人个个竖着耳朵听，生怕遗漏了什么地方，日后白遭些骂，而在二排靠右位置的苏在，同样也仔细听着。 这规矩与从前自家府中的倒是没多少区别，掌灯有掌灯的时辰，洒扫有洒扫的区域，个人有个人该尽的本分，条条分明，看得出来王府里头的管事之人，颇有条理。 想到从前的自己还是个不管闲务的小姐，如今倒是成了听人差遣的奴婢，当真是世事无常。 台阶前，丫鬟汉秋的话落了最后一个音，紧接着方嬷嬷就开口略有几分严厉的问道。 “都听明白了吗？” “回方嬷嬷，听明白了。” 她低头扫了一遍眼前的这七八个人，还算满意，最后堪堪把目光停留在了苏在身旁的女子上，泛了些冷意就加重语气的说道。 “王府里头的规矩，有功则赏，有过必罚，藤条板子什么的打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一个二个都给我识趣些，别生了不该生的心思，知道吗？” “是！” “行了，这几日就都在这儿好好学规矩吧，不许乱跑，不许胡言，汉秋比你们早进府两年，有什么不懂的问询她就是。” “是！” 方嬷嬷说完话，自顾自的就离开了，留下一众人都是提着心眼的等候“发落”。 汉秋得了这么个差事，在小丫鬟们面前自然是要抖擞两下立立威风的，于是语带几分轻傲的便说道。 “我入府的日子不算长，但承蒙王妃看重，所以在府里头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今日领了这差事来调教你们，自不会心慈手软，因而你们也别想着用什么针线荷包，吃食铜钱的就想着从我这儿得什么好！安心做事，本分做人才是最要紧的！” “是，汉秋姐姐！” 苏在的这位顶头上司倒是个明白事理的，虽然有两分倨傲但也无伤大雅，反倒是站在她身旁的那小丫头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瞧着年纪不算大，约莫十二三的样子，虽然是来做人奴婢的，但却透着少有的机灵，一看就知道是个性子明媚的小丫头。 圆圆的脸蛋上荡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很是可爱。 “汉秋姐姐说的是，咱们一定乖乖听话，绝不让您多费神。” “你这丫头倒是嘴甜，叫什么？哪儿的人？可有才艺？” 一连串的问话下来，那丫头心头一喜。 连忙绕过苏在，就径直上前走到了汉秋面前，学着刚刚的嬷嬷们行了个半礼，略带几分娇俏的就说道。 “奴婢姓赵，单名一个丽字，家住芳草巷附近，小时候跟着母亲去城南乐坊送过几次甜汤，得了乐坊秦姑娘的眼，所以跟着学过两日唱调。” “哦？城南乐坊秦姑娘，那可是个有名气的，你都跟着她学过哪些曲调？” “清平乐，采上莲，蝶恋花，还有永乐安。” 听到这话，那汉秋眼含满意的就点点头，而后笑着便说了一句。 “都是些意头好的曲调，行，那你待会儿就跟我去找月娘吧。” “多谢汉秋姐姐，奴婢一定好好的唱！” 汉秋轻笑一声，眼中既有得意又添两分不屑，瞧这丫头一脸的聪明相，内里却是一副笨肚肠。 王府的歌乐舞伎可不是什么好身份，说白了与外头刀口舔血讨生活的草莽没什么两样。 或可一步登天，或跌落入无尽之暗。 且那月娘是出了名的狠手腕，进了她的手里，日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也就由不得她们说了算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心想攀高枝的赵丽，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而后手扶了扶发髻上前两日王妃刚赏赐的珠玉簪子，便对她随意挥了挥手。 赵丽识趣的站到一旁，低含着头，眼中却满是兴奋。 苏在平静的听着这一切的发生，内心毫无波澜。 “还有旁的人会什么才艺吗？吹拉弹唱舞，什么都行。” 话落，前排左侧的第一人也有些迟疑的站了出来，瞧样子颇为紧张，所以面对汉秋说话的时候，底气多有不足。 “奴婢……奴婢家是鄯州的，所以打小就会吹陶埙，只是……只是不知道这东西上不上得了台面，请姐姐指教。” 第3章 分领差事 陶埙？ 汉秋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有才艺，那就送去月娘处看看吧，若是不中用，退回做个杂役丫鬟也没什么，于是点点头，语气可不如刚刚对赵丽般客气，带着几分疏离的就说道。 “站过去吧，待会儿一并送去月娘处，她会看着办的。” “多谢汉秋姐姐。” “余下的可还有人要自荐？” …… 众人都沉默着，无人再说一句话。 见此，那汉秋也就不多问了，指了指旁边的那册子就说道。 “既如此，你们就留下学规矩吧，这册子给你们十日时间，统统背下来，若有不识的地方就来问我，到时候方嬷嬷会来抽查，你们若是背不出，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明白吗？” “明白，多谢汉秋姐姐提醒。” “嗯，去吧。” 说完她就带着那两个丫鬟出了后罩院，直奔月娘所在的住处，同时也是王府歌乐舞伎们所在的霓裳院去了。 待她走后，余下几人才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些皱眉的各自拿册子来看。 “这些字，它们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们，可怎么办呀？” 说话的是个农家女，入府前连饱饭都没吃上过几顿，要不是被牙婆恰巧买下，只怕如今骨头都埋地里去了。 哪有什么可能会识得字？ 苏在堪堪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册子上的字倒是写的齐整规矩，便友善说道。 “汉秋姐姐不是说，若有不识字的地方可以去寻她问吗？总归是还有十日呢，咱们用心些，定能学得会。” 听到她如此的言之凿凿，那丫鬟也就没再多说。 如今眼前站着的可都是有机会往上爬的人，所以这进府的第一日，谁也不会轻易的得罪谁！ 磕磕绊绊的，总归是讨论着学了起来。 几人之中有个丫鬟叫玢儿，曾经跟着学过两篇字，于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她倒是成了这临时的“教书先生”！ 她们围在那玢儿身边就听她诵读了起来，而苏在没凑这热闹，独自一人坐在廊下，借着这春日的余光倒是把册子给通翻了几遍。 默默的背了两回，也就熟悉了七八成。 忽而想起从前在祖父面前还功课的日子，记忆悠长。 那时候她就背一篇《蒙童训》，还是兄长帮着打掩护才险过的，如今她倒是想再背一次，奈何书桌前听她说话的祖父，身影和样貌却愈发的模糊了。 苦笑上了嘴边，而后化作坚定，又盯着册子继续看了起来。 日子过得松快，转眼间王府花园里头的枝桠上就爬满了骨朵儿，有的透着红，有的透着白，一看就是满园春色前的好兆头。 十日的考核之期一到，苏在同玢儿就因略多识得几个字而被方嬷嬷挑中，要送去杨侧妃的院子里头伺候，汉秋又领了这差事，所以带着二人就走了过去。 一边走，还要一边交代道。 “侧妃娘娘如今身子金贵，你们二人去了可不能轻易冲撞到，否则别说你们那三两重的骨头，就是外头的家里人也要跟着遭殃，明白吗？” “这话来之前，方嬷嬷就再三嘱咐过了，汉秋姐姐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的。” 苏在扬了个乖巧的笑，像朵棉花似的让人生不出攻击和刻薄来。 这府里头来来回回的都进了好几拨小丫鬟了，貌美的，聪慧的，有野心的，老实的，汉秋瞧一眼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了，可唯独苏在（此刻化名湖云），倒是人如其名的很，如湖水一样平静，如云彩一般不甚起眼却也让人忽略不了。 所以她点了点头以后，便带着她们端着漆盘继续往杨侧妃院子里头走去。 正巧路过了霓裳院，里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箫合奏，伴着一清丽婉转的动听之音，倒是颇有一派太平盛世之景。 “那赵丽是个有本事的，才去几日就能献艺，听说月娘特意给她排了一出春江花月夜，说不定过两日的家宴后就要青云直上了呢！” 走在前头的汉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多有羡慕。 赵丽模样好，说话甜，唱起歌来也是撩人心弦的很。 家宴上头若是献曲得了哪位贵人的眼，只怕福气就要来了，可羡慕归羡慕，她也还是晓得自己做人丫鬟的本分，因而半回头就警告的说道。 “她自有她的青云路，但咱们也有自己的石子道，别总是记挂着旁人碗里的肉，在王府做事，最要紧的还是端紧了手里的饭，明白吗？” “奴婢明白。” 二人低垂着头，跟着汉秋继续往前头走。 跨过了两道月门后，穿了一条幽径小路，没多会儿，杨侧妃所居的桃溪院就映入眼帘。 院如其名，一路行在其中，左右栽种的皆为名种桃树，花苞开的比园子里头的还要早，且有的是白芯，有的是黄芯，可见是花匠精心培育过的，果然，这位杨侧妃在府中的地位也不可小觑。 端稳了手中的漆盘，苏在和玢儿就在汉秋的引领下，走到了这桃溪院的廊下。 五扇阔间，左右厢房，均是雕梁画栋的富贵荣华。 就连用来挂在屋门口挡风用的布帘上都是满彩绣的石榴花纹样，热闹又喜庆，正符合了当下里头这位侧妃的尊贵。 “烦请安嬷嬷通传一声，奴婢替王妃送东西来了。” 汉秋对眼前那位守门的安嬷嬷倒是格外客气，那人虽是个尖脸长眼的，可瞧着却不刻薄，眼神随意一扫苏在二人就笑着说道。 “麻烦汉秋姑娘跑一趟了，只是这两丫鬟瞧着面生，似乎不是从前王妃院子里头出来的呢。” 她倒是眼辣，一点细微末节都注意的很。 也不怪她心思重，究其根本也是因为临王爷成婚数载，膝下都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好不容易杨侧妃有了身孕，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自然都仔细的很。 见此，汉秋就端了几分讨好的解释说道。 “嬷嬷好眼力，她们两个都是才进府没几日的，规矩学得也不错，想着侧妃娘娘的院子近日事头也多，所以王妃命奴婢送了来，洒扫也好，使唤也罢，总归是帮着嬷嬷们做些粗笨伙计的，用着也趁手。” 第4章 侧妃抬举 一句话，倒是让那嬷嬷松了警惕。 既然是才进府又是王妃特意命人送来的，那就是没根基又手脚干净的。 想到这里，那嬷嬷眼前就露了几分满意，又仔细瞧了瞧苏在和玢儿的可人模样，心中就有了旁的想法，紧接着对汉秋便说道。 “汉秋姑娘且等等吧，侧妃娘娘在午歇呢，老奴进去看一眼，可要准备起身了？” “那就麻烦嬷嬷了。” 说罢，汉秋往她手里塞了个不大的荷包，里头略有些散碎银子，值不了什么，但总归能得几分好颜色对待罢了。 那安嬷嬷不着痕迹的收下后，就客气的拍了拍汉秋的手背，而后悄声打了帘，也就进了正屋的门。 三人在廊下就这么静静的候着，苏在和玢儿倒是不敢随意乱看，倒是那汉秋瞧着桃溪院的富贵，满眼的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自入府后，也听了不少府里的琐碎事。 因此这位侧妃娘娘是如何上位的，她心中也一清二楚，贱籍入府，一朝青云，有孕后更是得了侧妃的体面，若是此番还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也就都享之不尽了。 真是人比人，气煞人，命比命，不够格。 自己啊，终归还是没有这富贵运！ 候了得有两盏茶的时间，苏在端那漆盘的手便开始有些发酸，可东西贵重，不能轻易放下，因而只能咬牙硬挺着。 如今真是当奴婢一日就有一日的反思，从前的她也真是散漫惯了，也不知杏月，仲月她们遭了多少罪。 正想着呢，刚才说话的嬷嬷就打帘露了个侧身出来。 “汉秋姑娘，娘娘起身了，让你们进来说话。” “这就来。” 三人掀帘而入，满屋子的馨香就扑鼻而来，倒是也不浓烈，夹杂着些桃干的味道，甚是清甜。 孕中还用香？ 这位侧妃娘娘还真是一点都不怕被人动了手脚，看样子要么是个天真烂漫的，要么就是个手腕厉害的，或不思，或无惧。 苏在眼观鼻鼻观心的恭敬站着，倒是没有一丝逾矩，紧接着就从寝屋走出来一个身怀大肚的女子，她便是府里如今最尊贵的杨侧妃。 “奴婢等见过杨侧妃。” 她生得花容月貌，堪比仙宫娇女。 左眼下还有一颗泪痣，不大，却令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媚态。 身孕让她丰满了不少，可也带来了不少的好气色，两颊白里透红，一看就是血气充足的模样。 肚子尖尖的，看着倒是像个男胎，也难怪府里上下如此重视了。 “春日贪睡，倒是让你们久等了，王妃姐姐让你送什么过来，快递与我瞧瞧吧。” 她说话的语调轻轻柔柔的，听上去十分温婉。 “是。” 汉秋行礼后就亲自接过了那漆盘，送到了杨侧妃的跟前。 一下子卸去重压，苏在的手臂都有些酥麻了，只不过这种场合容不得她放肆，因而只能双手交叠的放在小腹前，轻轻的按压给手臂过过血。 “侧妃娘娘，这是王妃特意让人去觉来寺请的平安如意锁，说是怀化大师添了福的，定能保佑娘娘腹中孩儿平安落地，让咱们王府子嗣绵延。” 这话说到了杨侧妃的心坎上，于是看汉秋的脸色都要好上三分。 只见她纤细的手拿着刻丝玉骨团扇轻轻的摇了摇，转身在旁边人的搀扶下就坐上了那刻着莲子多福的团椅上，随后语气带着几分轻快的就说道。 “让王妃姐姐记挂了，红烛快些收下吧。” “是。” 红烛，乃是杨侧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从前就在府里头伺候着，一看就知是个端庄稳重，规矩甚严的脾气，瞧着让人略有些心颤。 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杨侧妃听了那嬷嬷的近耳低声之语后对苏在和玢儿起了兴趣。 “我听安嬷嬷说，王妃还送了两个婢女过来伺候，往前走两步，抬头我瞧瞧。” 杨侧妃话落，苏在和玢儿就听命上前。 相比起玢儿来说，苏在还算是小有姿色，虽然没法同座上的杨侧妃比，但小家碧玉也还称得上。 她的眼神中也闪过丝满意，好似可口的羊羔送到了嘴边似的，瞧二人也较刚刚和善了不少。 “嗯，不错，瞧着都是懂规矩的，多谢王妃姐姐了。” “侧妃娘娘客气。” “既如此，就都留在我身边伺候吧，日前红薰着凉得了风寒，我让她多多休养些日子，便……” 杨侧妃手指一点，就定下了苏在。 “便由你来近身伺候吧，待会儿跟着安嬷嬷下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再来。” 这一开口，便是泼天的富贵。 饶是侧妃身边的贴身丫鬟只是二等，可苏在进府不过十来日，这可让熬了好几年才爬到同样位子上的汉秋一下子就慌了神，立刻出言阻止。 “娘娘，这恐怕不妥吧，她进府不过小半月，连规矩都还没怎么学会呢，如何能做得了娘娘身边的大丫鬟，要不，先从房里的针线做起？也能磨磨她的性子？” 汉秋这话说的快嘴了些，惹得刚刚还笑意盈盈的杨侧妃便沉了脸，连带着团扇打风的手劲儿都大了些，旁边的红烛一见这场面便冷着嗓子的说道。 “汉秋姑娘，侧妃娘娘想提拔谁，在咱们桃溪院里头还是做得了主的！” 一句话就让汉秋冷汗直流，立刻跪倒在地哀声求告的说道。 “是奴婢多嘴，是奴婢多嘴，还请娘娘莫要与奴婢计较。” 说起来这汉秋在王妃面前也还是有些体面的，平日里对杨侧妃也多有恭敬，所以杨侧妃也懒得与她再计较，挥挥手便让安嬷嬷扶她起来。 “罢了，你也是为着我好，只不过我瞧这丫鬟与我有眼缘，便先用用看吧，若是不成，再送去做些细碎差事便是，也不定就能留下的。” 听到杨侧妃给了自己台阶下，那汉秋也是多余的话都不敢再提，连声点头称是，而后就借口还有差事要办，便告了退。 手脚打颤的走出了那桃溪院的门后，才长舒一口气的拍拍胸脯。 她走这一趟，原以为是个吉利差事，没想到差点惹怒了杨侧妃，真是出师不利，于是颇有抱怨的就自语了一句。 “没事多什么嘴，她短她的命，与我何干？” 说罢，就快着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桃溪院。 第5章 仔细打扮 外头春风一吹，池水倒是荡起了些许的涟漪。 正屋堂内，杨侧妃还在问话，苏在和玢儿依旧恭敬的站着。 “叫什么名？哪儿的人？从前可在什么地方伺候过？” “回侧妃娘娘的话，奴婢湖云，钦州人士，入府前只在牙婆那里小训过些日子，未曾伺候过旁人。” “口齿倒是清楚，念过书？” “奴婢家中祖父识得几个字，所以从前教过。” “哦？秀才还是举人？” “都不是。” 听到这里，那杨侧妃也就点了点头，看样子只是老童生一个，也就没再细细的究问下去。 “行吧，你们二人跟安嬷嬷下去收拾收拾，晚膳王爷要过来用，便让湖云上前来伺候吧。” “是，娘娘。” 苏在也没想到自己能爬得这么快，她原本还想走王妃的道，如今虽然另换了条路，但只要能攀上这位临王爷，那就无妨。 退了正屋，二人跟着安嬷嬷绕到了后头丫鬟们住的地方。 玢儿没有苏在这样的好运，因此与院内其他的杂役丫鬟婆子居一屋，而给苏在的则是个单间，不大但里头还算干净整洁。 苏在打眼就看到了靠窗桌上梳妆所用的首饰和衣裳，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可等安嬷嬷回头嘱咐之时，她脸上则又恢复了平静。 “待会儿会有人打了热水来，湖云姑娘仔细洗漱干净，换好衣裳，发髻会有人来帮你梳，你只管安静待着就好，等传膳的时候会来喊你，规矩什么的不用我细说了吧。” “嬷嬷放心，奴婢知道。” “你运道不错，一来就能得侧妃娘娘的看重，但能不能借着这份运道往上再争一争，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明白吗？” 苏在一如既往的乖巧，点点头便“表忠心”的说道。 “奴婢能有福气得侧妃娘娘的抬举，心中多有感激，日后无论前程如何，也都会记得娘娘恩情！绝不敢忘！” 安嬷嬷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尤其是像苏在这样温顺又聪明的，于是交代好一切后，便出了门。 苏在走到桌前，拿起一根并不属于丫鬟够格用的碧玉簪子，便觉得有三分可笑。 如此动静，怕是这位杨侧妃顾及自己的身孕，起了用身边人讨好王爷的心思吧。 那位红烛姑娘一看就是个铁面娘子，即便是送，王爷也未见得愿意收，而那红薰姑娘倒是病的恰巧，还是不得近身伺候的风寒，也不知道里头有多少人为？ 刚刚她随那安嬷嬷一路在院子中行走，遇见的都是些年岁上来的婆子，亦或者是些七八岁大小的丫鬟，人还未必有扫帚高呢，所以齐整些的只怕就是她与玢儿了。 也难怪才头一回见面，自己就能被这位杨侧妃选中，用来邀宠，苏在也不知是该叹自己可悲，还是该乐计划之顺利。 菱花镜中，苏在看了一眼她的这幅皮囊。 算不得惊艳，更谈不上貌美，但瞧多了也还算顺眼，只是不知这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临王爷，能否瞧得上她了。 宽衣解带，盘发入水。 热气氤氲，苏在将自己浸泡在其中，或许是久违的温暖让她有了一时的松懈，所以儿时的许多记忆也跟着扑面而来。 那时候，她还是京兆府中最让人倾羡的贵女之一。 祖父苏皎乃是太子太傅，跟随太子俊多年，早已是东宫重臣，眼看就要登阁拜相。 祖母出自白云山药家，乃是氏族之女，颇具贤名。 二老伉俪情深，得育两子。 长子苏盟便是苏在的父亲，曾官拜吏部侍郎，只需再潜心几年便可再上一层楼，二叔苏盘更是羽林军中的左将军，谁人见了不恭敬有加的尊称一声苏统领。 虽说她与兄长苏何早年丧母，可家里头的二婶还有堂姐苏微对她颇有娇宠，因而八岁前的日子，苏在可谓是过得比皇家公主还要逍遥自在些。 但现在，一切皆化为尘埃。 太子俊被诬谋反，祖父愤而触官，以死明志，父亲下大狱，兄长被流放，二叔更是死后连全尸都没保下，被卢氏族人马踏成泥，冤魂难聚！ 家中女眷也跟着获了罪，要不是祖母娘家人在其中斡旋，只怕她如今的下场也是要与堂姐一样沦为官妓的。 想起这些，她就忍不住的发颤。 回忆被突如其来的问询声给打断，苏在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后，便又平复了下来，换上了毫无心机的声音，扬了嗓子就问道。 “嬷嬷，何事？” “湖云姑娘可以起身了，桂婆子来了。” 安嬷嬷的话，将苏在又拉回到了现实，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了里衣，晾着头发，苏在便打开了门。 与安嬷嬷一同来的，还有一位脸方人瘦些的嬷嬷，瞧着倒是老实本分，不过手指倒是纤细白净，与她有些岁月蹉跎的脸，似乎不配。 “桂婆子是咱们院里梳发髻的一把好手，侧妃娘娘去吃席面的时候，大多都是她来伺候的，今日她得空，所以我特意请了来，湖云姑娘放心便是，她自会帮你收拾的。” 倒是下了血本。 苏在心中如是想到，可面上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对着那桂婆子也很友善。 “有劳桂妈妈了。” “姑娘坐吧，老奴来替你熏发。” 这熏发，可不是常人能得的待遇，从前苏在能有人伺候，那是因为投胎苏家，是千宠万爱的苏家小姐，但现在，这熏发好似是一场交易，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差事办好了，日子还能更往上头走些。 于是，打盹儿的功夫，就见那桂婆子手指灵活的为她盘了一个百合髻，乍一看与其他丫鬟的没什么两样，可若是细细的分辨，就能看出这桂婆子的手艺精湛之处了。 原本就是巴掌大的脸，如今更是被这墨发给包了圆，玉珠做的桥梁钗左右一个，中间用红绸绑了带，轻轻的归置在乌发之上，倒是多了几分娇媚。 脸上用了珍珠粉，特意掺了些桃花末，因而用起来倒是显得苏在整个人都明艳了三分。 本来只有五分的容颜，这么一打扮，就有了七八成的进步。 第6章 伺候晚膳 “桂妈妈手真巧。” “还是姑娘的底子好。” 二人互相恭维着，里头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待苏在将提前准备好的衣裳也穿好之后，她整个人与刚来之时可谓焕然一新。 十四岁，连及笄的年纪都还未到，可苏在如今却成了王府侧妃手中的一颗棋，亦或者是一件玩意儿。 若是能笼络住王爷，自然有她的好日子过。 可若是笼不住，只怕今日便是她在这后院中最为风光的时候了。 所以苏在面上虽然装的有几分害羞，可心里却是攒了劲儿的。 安嬷嬷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些许的满意，她们要的就是这略有姿色但不夺眼的女子来固宠。 反正自家主子离生产也没几个月了，等出了月子，身子恢复如常，那这丫鬟便没了作用，因而只要能让王爷吃个新鲜，便成。 “走吧，再过半刻钟，王爷也该到了。” “是，嬷嬷。” 安嬷嬷引了路，二人直奔桃溪院的正屋。 进了内里，杨侧妃抬眼瞧的时候，多了两分惊喜，但很快这两分惊喜就转而成了幽怨，可在摸到自己高耸着的肚子之时，便又化作了慈爱，连带着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不少。 于是对着苏在招招手，示意她上前说话。 “奴婢湖云见过侧妃娘娘。” “人都说女子如花，细心浇灌着总是能开得格外娇艳，如此一打扮，你倒是比刚才惹眼多了。” “都是娘娘的抬举，奴婢才有今日之福气。” “能瞧明白这个，你就比其他人都要机灵些，既然知道我的用意，那就别让我失望，即便是日后王爷对你失了兴趣，可只要我桃溪院不倒，你终究也还是有口饭吃，有片瓦遮身的。” “是。” 苏在低垂着眉眼，一如她刚进府时候的模样。 杨侧妃瞧了很是满意，当即就赏了她个鎏金的镯子，苏在恭敬的接了下来，刚将那镯子放在贴身处的时候，就听外头喊了一声。 “王爷到。” 听到王爷二字的时候，那杨侧妃的眼中显然是含了惊喜的。 “快快请王爷进来。” 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抬了手，那红烛立刻上前去扶，而后对着苏在看了一眼，苏在立即就明白过来，也学着红烛扶起了杨侧妃。 主仆三人往前去迎的时候，就见一名男子跨步而来，带进了一阵混合花香的气息，里头还夹杂着些酒熏，闻着并不舒服。 “王爷，您来了。” 杨侧妃原先就温婉的语调，如今更是带着几分娇滴滴。 苏在不用抬头看都知道她如今定然是眉眼潋滟，神色多情的，心中虽有些嫌恶，但想到自己的来意，就又平静了不少。 “珍儿，想本王了？” 此话一出，苏在就听到了那杨侧妃低低轻笑的声音，随后还略带娇嗔的捶了一下，而后就依势靠了上去，语气中带着三分生气的说道。 “王爷这是又去哪儿胡混了，身上都有些馊臭了。” “臭吗？这是广仙阁中柳娘子的闺房味道，她的一手琵琶弹得甚好，改日让她到王府里头来，给王妃和你听听看，如何？” 杨侧妃眼神一暗，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于是，笑着便回了一句。 “原来是柳娘子，她的琵琶素来都是有名的，妾若能听一曲，倒是妾的福气了。” 临王轻笑一声，点了点杨侧妃的鼻尖，就用余光看到了苏在，语有轻佻。 “新得的丫鬟？” “王爷就是眼尖，妾如今身子愈发重了，王妃想着怕我有不便的地方，所以特意送了两个贴心稳重的丫鬟过来，她倒是合了妾的眼缘，所以就命她来近身伺候。” 听到这话，临王饶有兴趣的就盯着苏在看了一会儿。 她并非什么绝色佳人，但甚在清秀素雅，因此才从那温柔富贵乡里头回来的临王自然是对她甚多好奇。 苏在微微的低着头，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 只不过，她才刚梳洗完毕，自然是带着几分香露的味道，那味道并不浓烈，但是却钻鼻的很，临王凑近闻了闻，眼神就变得又迷离了两分。 “好香，用的是什么？” “回王爷的话，是茉莉香膏。” “这丫鬟，品味倒是不俗。” 见此，杨侧妃心中虽有些酸楚，可为着将来计，还是于苏在的腰间推了一把，而后就略有讨好的说道。 “妾也是这么认为，王爷既然觉得她不错，要不就让她伺候用膳如何？” “珍儿安排就是。” 苏在听言也知道自己是得了这位临王爷的眼了，只不过能不能争上个位子，却还话早。 满桌的珍馐佳肴上了前，那苏在便伺候了二人净手落座。 桃木所制的筷子，金玉的碗碟，再配上菜色的浓酱厚重，不得不说，这桃溪院的东西还真是繁复堆叠出来的富贵，却不雅致。 突而想起几天前，从碎嘴婆子的口中听到了闲言，说的就是这位侧妃娘娘出生贫寒，要不是得了运道入了王府做舞伎，也未必能有今日之光。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苏在用筷子挑了烩鱼上一块腹肚的位置，少刺多肉，又在料汁里头裹了一道，便放入了临王的碗碟之中。 他细细的尝了一口，果然鲜甜伴着浓酱，入口颇为咸香。 凤眼微挑的看了一眼苏在之后，便笑着对那杨侧妃调侃的说道。 “这道菜，做得甚好。” 一语双关，既是指那道烩鱼，也是在说挑刺的苏在。 杨侧妃听后心里头钝钝的疼，可面上还是得一副大度宽厚的模样。 “王爷喜欢就好。” 座上的二人自顾自的说着话，言语中显然是把苏在当成了个物件，她在一旁细细的听着，心中并无波澜。 临王风流，世人皆知。 所以在入府前她就曾告诉自己，既然卖身为婢，就别去想自保之事，眼前的这位临王，于她可大有用处。 父亲生死不明，兄长还在流放，还有堂姐至今仍身处牢笼，她能得前几年的自由，都是家人以血肉铺就出来的，所以，即便是此路荆棘，她也不惧。 于是又认认真真的给那临王挑了一块上好的鱼腹，随后配了一块不大的苏子叶，倒是给那鱼香味道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到苏子叶上放鱼肉的吃法，临王顿了顿，而后状若无睹的仰头又饮下一杯酒，与那杨侧妃话着家常。 第7章 临王元朗 一顿饭吃下来，苏在的脖子都有些酸了。 她一直低头为临王布菜，倒是也没看清楚多少这位王爷的样子，只是瞧见了他身上所穿的衣裳颇具胡商风格，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这胡风还是盛行的如此厉害。 大宣朝自开国以来，就派了多路使者出使周遭各国，无论远近大小，统统以礼待之，百余年后，这宣朝的京兆府自然就成了天都。 无数的外来商人带入了各自国家精美绝伦的物品，同时带走了大宣朝的繁华传说，吸引了更多的人奔赴而来。 起初只是京兆府内如此，久而久之的，就连其他的城都郡县也有这些人的身影存在。 胡商带来的一切东西，都以奇绝和繁复惊艳着大宣朝的人，胡服更是曾一度风靡了京兆府，权贵人家皆以能穿上胡服为崇。 如今看来，这位临王爷也是追捧此道之人。 苏在人虽恭敬的站在原地伺候着，可心里头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可都是牢牢记下的。 说起来，这位临王与她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了。 自己七岁那年，他奉旨离京。 走之前太子俊特意在延英宫设宴送行，她陪同祖母，二婶和堂姐一同去吃过这席面。 只不过，这位声名狼藉的临王却迟迟未露面，反而是席面都快要散了他才姗姗来迟，因而隔着屏风，苏在见过他一次。 年纪轻轻就端得是一副堂堂相貌，鼻挺唇薄，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丰神挺括，才刚进门就惹得好些官家小姐议论纷纷，脸红耳热的偷看过去。 苏在尤记得自己也想探头出去看看的时候，却被一旁的二婶给拦了回来，低声在她耳旁就警告的说道。 “宁嫁农户门，不入临王府。” 只可惜，话音绕耳在，但故人却早已成了白骨，长眠黄土。 临王乃是真宗最小的嫡子，行九，与太子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本来该是这世间最富贵最惬意之人，只可惜先皇后离世，卢贵妃晋位抚养起临王以后，他们兄弟的关系就疏远了不少。 不仅如此，外头对于这位临王爷的名声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年幼，娇宠，顽劣，桀骜，风流，嗜酒，总而言之苏在还居京兆府的那几年，这种种事迹都是耳闻过的。 明明才十四岁上的年纪，府中的侍妾通房就有二十三个，日日不是在烟花之地流连，便是带着下仆于京兆府街上纵马，因着他是皇子的身份，所以更是树敌的厉害。 朝中那些言官一没有事儿奏，就拉他来凑！ 张口闭口就是九皇子乃秉性顽劣，不堪大用之人，需严格教养，否则必成大患，所以本该留在京兆府至十六岁大婚后才去封地的他，愣是提早了两年，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发放”到了临州城。 如今算起来，也有七个年头了。 七年来，他的王妃娶了，侧妃纳了，侍妾美人通房一大堆，但也还是止不住他在外头招蜂引蝶。 别的不多说，自打他来了这临州城后，城内的乐坊歌台，舞姬伶娘，多了十倍不止。 明明临州城地处中原，却愣是被他在城中造了一个仿秦淮河畔的通衢之处，每每夜幕低垂之时，城中的热闹才刚刚开始，因此也有人将临州城唤做“不夜城”，寓意灯火通明直至达旦。 这些年来，卢皇后对他也是颇为放纵。 据闻每年都有宫中送来的绫罗绸缎，金玉器盏，供这位临王爷挥霍无度，而临王爷每三年一次也是会回京兆府一趟，进宫拜见这位疼爱他的母后。 苏在，要的就是这个跟随临王回去的机会。 “王爷，饭菜用得可还舒服？” 杨侧妃的话打断了苏在的念头，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杨侧妃引君入瓮。 “你这里的厨娘从来都是好的，自然用得舒服。” “那就好，妾坐了这么一会儿也有些累了，不好伺候王爷梳洗，要不就让这丫鬟服侍吧，王爷以为如何？” 三两句话，杨侧妃就把事情给说得透透的。 便是傻子也能明白个所以然，于是一贯风流的临王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看似随意的抓起了苏在的手，也就大笑着拉她出了屋门，直奔厢房。 他的这番做派，正合了杨侧妃的心意。 但见着二人离开，她心里头又啾啾的疼，眼泪滴答就落在了手背上，一旁的安嬷嬷看见了，立刻就上前来劝慰说道。 “娘娘莫伤心，说来说去那湖云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用来给王爷逗趣解闷罢了，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等您腹中的小皇孙生了下来，那府中的一切可就都是您能做主的了，到那时候，这些人该散的散，该去的去，绝不会留下碍眼就是。” 听到这样的话，杨侧妃这才止了泪的叹息一声，无奈至极。 从前她未有身孕之时，这临王爷尚且花天酒地的厉害，每月里头顶多能留在她这儿五六晚，可自打有了身孕之后，临王每次来都是略坐一坐，用会儿膳就走的。 长此以往，杨侧妃也怕自己红颜未老恩先断，自然是要想到用身边人来固宠的！ 奈何，她入门以后一路走来都十分小心翼翼，自己行过的太平路，哪里会让旁人分一杯羹，因此院子里头略齐整些的统统都被她给打发掉了。 至现在，肚子愈发的隆了起来。 没法子，她在安嬷嬷的规劝下，才想着让红薰去王爷面前争争宠的，可惜，那红薰是个扶不起来阿斗，话才说出去没多久，人就病得厉害。 好好的人用不成了，杨侧妃这儿还焦头烂额着呢，苏在和玢儿就出现了，自然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就盼着这个湖云能是个中用的，若能帮着我拢上一段日子的恩宠又不生异心，我也不会亏待于她。” “娘娘说的是呢！老奴瞧这丫鬟也是不敢造次的，这事儿定然能成。” 听到此处，杨侧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扶着安嬷嬷的手起身，便无趣的说道。 “好几日没有给王妃姐姐请安了，红烛陪我走一趟，安嬷嬷留在这里照应着，湖云那里……你看着办吧。” “老奴明白。” 杨侧妃踏门出了桃溪院的时候，听到了临王的几声笑。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爽朗的性子，因而杨侧妃摇了摇头，步子愈发的快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自然人也就不焦了。 第8章 喜怒无常 桃溪院的左侧厢房之中，三个阔间倒是收拾得干净。 靠左边的屋子放置了浴桶，旁边就是软绸和熏香，味道有些浓郁，夹杂着的暧昧气息让人有些面红心热。 靠右边的屋子则是寝室，用软纱隔着，隐隐约约的却更添些风情。 苏在还是头一回与男子共处一室，说不紧张那是假话，可路行此处，她早就没了回头的机会，于是乎提了一口气，便佯装妩媚的说道。 “奴婢伺候王爷洗漱吧。” “先不着急，坐下与本王说说话，看你刚刚站了半天，腿脚酸麻了吧，要不本王给你揉揉？” 他出口就是轻佻之语，苏在很是不喜。 如此做派与从前话本说书里头看到的登徒子有何两样，他还真是与传闻甚合呢，于是苏在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后，就一副规矩做派的说道。 “奴婢怎敢劳烦王爷呢，还是奴婢来伺候吧，嬷嬷点了上好的熏香，定能让王爷舒展。” 临王闻言，痴痴的笑了两声。 随即一把就拉她坐到了身边，整个人倾靠了过来，故意凑到苏在的耳旁，重重的喘了几声。 眼看着她从耳根窜起来的红，临王眼中柔情的就好似一汪水，明明二人才见头一面，却好似早已缠绵了多时一样。 当年的匆匆一瞥，苏在对这位临王印象深刻，但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早已让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变得逐渐模糊了起来。 看到临王如此贴面过来，这是苏在头一回正式瞧他。 果然俊朗！ 唇若涂脂，眼如丹凤，鬓若刀裁，尤其是那他嘴角带笑的样子，让苏在不由想起当年读过的一句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在愣神的瞬间，临王便开口了。 “本王见过你！” 他肯定的语气让苏在心中不由一颤，难不成当年的匆匆一瞥，这临王还记得？可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于是按耐下心中的紧张，故作淡定的说道。 “这话，王爷大概对许多女子都说过吧。” 听到苏在如此开口，临王先是一愣，而后竟有些玩味的深看了她一眼，嘴角仍旧挂着笑，但兴趣却比刚刚要浓厚了许多。 “倒是个聪明的。” 可显然临王并不想就此打住，所以看向苏在的时候，眼神中深情的好似要把人陷进去一般。 他的手指顺着苏在的发丝滑落过了脸庞，手腹上沾染了点点桃花粉的香甜，一路向下，径直来到了苏在衣裳的领口处，显得有些蠢蠢欲动。 “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奴婢知道。” “真心的？” “嗯。” “回答的太快，一看就是假话，不过，本王瞧你倒是顺眼，假不假的也就无所谓了。” 听到这话，苏在知道躲不过，索性就不躲了，微微闭眼一副任君多采撷的样子，但眼皮处的轻微颤抖还是显出了她的紧张。 临王看着她这一副赴死的模样，觉得愈发有趣，正打算开口说两句什么话呢，就听到了些外头的动静。 眼眸瞬间锋利起来，一如刀剑出鞘般，下颚刚毅，一颦一簇间却又带着几分被惹怒后的阴鸷。 只见他突然将手边的一茶盏抓了起来，狠狠的砸向了窗外一角，随即就扬了嗓子的怒骂道。 “看够了吗？滚！别影响了本王的兴趣！” 茶盏虽然没伤到人，可外头听墙角的安嬷嬷还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就跪倒在地，她尚且没开口呢，于暗处突然闪出两人，身手敏捷，面容凶狠，立刻就架着她往石阶下丢了过去。 “要命就快滚！” “是，是，老奴这就滚！” 说完这话，那安嬷嬷也顾不得身上的摔疼，立刻就朝着外院走了出去，而她这一离开，整个桃溪院里头原先还想看热闹的奴婢们立刻四散开，再无人敢靠近那厢房处了。 顷刻之间，倒是安静了不少。 屋内，原本还有些意乱情迷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 苏在知道虽然自己也非什么珍视名节的世家贵女，但闺房事被人如此偷听后，要让她再继续下去还是有些做不到的，所以不着痕迹的站了起来。 她眼波流转间的样子，被临王看了个正着，瞧样子，还是有些心思的丫头。 只不过还没等他继续看下去，就见苏在略整理了衣服后，就轻轻的推了一把临王，随后露出一个对镜练习了多日的眼神，带着几分娇嗔的便说道。 “王爷吓着奴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临王顿了顿，明明眼中半点惊慌都不见，偏她还要故作样子，所以心中就有了了然。 “怕什么，在王府里头，本王说了算，要不咱们继续？” …… 此人还真是典型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强压下心中对于临王的不适，苏在继续说道。 “王爷，再不去洗漱，这浴桶中的水就要凉了，还是让奴婢先伺候你洗身吧。” 有趣！有趣！ 苏在的行为惹得临王愈发好奇，明明前一刻还视死如归般得要献身于自己，现在却又成了规矩大过天的丫头。 说她刻意迎人吧，动作眼神却略显稚嫩，说她没有那个心思吧，却又任由旁人打扮和杨侧妃推出来也未做反抗。 当真是个复杂的丫头。 临王什么场面没见过，想要拿下一个丫鬟还是不在话下的，所以顺着她的话就说道。 “行，本王这就去。” 走过去就站定在那儿，双手抬起，一副快来伺候本王宽衣的模样，他自小到大都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因而这些事情做起来，倒也正常。 苏在虽然没有正经的伺候过人，但是牙婆的小训，府中的规矩，还有从前自己被人伺候过的经验，加在一起也还是让她行云流水的就将临王的衣服给褪了下来。 临王露出上半身来的时候，苏在有几分面红。 精壮的胸腹，完全没有酒肉糟践过后的肥肿，反而是透着些淡淡的玉色，就好似一尊青瓷，自带华雅。 他个头甚高，苏在替他宽衣之时就感受到了。 论说起来，苏在也不算矮，但平足站在临王身边的时候，堪堪只到他的肩膀处，只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压迫之感，所以苏在并无被笼罩的害怕，只觉有些暧昧。 第9章 芙蓉帐暖 明明是挺拔的身姿，但不知为何记忆中似乎就没有他端正的印象，想到这里，苏在不由的嘴角微扬。 “怎么？对本王的这副身子很满意？” 临王开口说这话的时候，苏在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呼他一巴掌，色欲熏心，胡作非为，被卢皇后那厮养大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可碍于自己对他“有所企图”，只能忍住心中作呕的感受，装作一副害羞的表情。 “王爷说笑了，请。” 紧接着就快速的退至他的身后，半推搡的送他进了浴桶。 浴桶宽大，可他人一进去，那水就快要溢出来似的。 苏在从旁边的匣子里头拿出一白瓷瓶，随后打开就闻到了有淡淡的竹叶和梅花气息的香露。 此香名为入影香，取之“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的词句，甚是风雅，同时也是兄长最喜用的一道香，只不过价格昂贵，所以即便是用，也是熏在衣服上，而不会如临王这般直接化在水中的奢侈。 苏在抬手就滴了小半瓶，顷刻之间，屋子里头都沾染上了这味道，清淡雅致的很，只不过与现下的这情形倒是不大符合。 闻着熟悉的味道，苏在想兄长了。 岭南瘴热，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本来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可现在却不知生死。 且刚刚那动静，一听就知道这临王身边有皇家暗卫在保护，那些人查人阴私最是刁钻，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别叫临王瞧出什么破绽才好。 临王不知苏在所想，浑身惬意的就靠在浴桶中，享受着苏在的侍奉。 斜角处放着一面菱花镜，透过淡淡的雾气，他瞧了一眼身后伺候着的苏在，她倒是安静，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总是在自己耳旁欲拒还迎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因而难得的放松，他就闭眼想了些其他的事情。 帕子浸了水，热乎的擦拭着临王的肩头，可因为苏在心中想着事情，所以就有些错神，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动，临王睁眼回身就问了一句。 “你是哪儿的人？” 声音将苏在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顿了顿，就开口回答说道。 “奴婢来自钦州。” “钦州？倒是个好地方，本王有一位朋友便是钦州的，所以听他说起过一二。” 钦州于苏在而言，算得上是第二故乡了。 自打她逃出了京兆府后，就一直被祖母娘家的人养在白云山中，可族中人多，也不尽然都是严嘴之士，所以在太子俊的风波过了以后，为了她的安全，药家的人只能安排她去了钦州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起初，她也事事不懂。 可生活容不得她还跟从前那样娇滴滴的过日子，于是跟着药家的那位嬷嬷从一针一线学起，从锅碗瓢盆的洗刷开始，她就活成了另一个苏湖云。 至如今，她卖身入了王府，药家的那位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她消息呢，所以听到临王如此说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的恐慌身份会被识破，反而是还回了一句。 “能让王爷称作朋友的，大约是钦州的霍家之人了吧。” “你知道？” “钦州霍家，名声大了去了，奴婢自然是听过的。” 闻言，临王轻笑了一声，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是一把抓住了苏在的手，随后将她往下扯了扯，语含暧昧的就说道。 “过两日的家宴，你口中的那位霍家人也要来，到时候让你去伺候如何？” 苏在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入府前，她就想过此身不由自己了，但被临王如此直接的将她当作个物件似的转手于他人，让苏在很是不适。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临王便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随后就调侃的说道。 “瞧瞧，人都吓傻了吧，放心，侧妃好不容易送你到本王身边，本王可舍不得。” 苏在也不知道自己扬了一个多难看的笑，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迹，便专心服侍着临王继续洗浴。 春日撩动，热气熏腾。 一男一女独处一室，总归是会生出些旁的情愫，尤其是临王起身后，苏在给他擦拭身上的水渍之时，脸都烧得慌。 临王低头瞧了她一眼，眼神微挑，而后就问了一句。 “当真愿意伺候本王？” 苏在手中的帕子停了一停，指节有些发白，可等再抬手继续的时候，则轻轻的点了点头。 临王自小对美人就来者不拒，况且是这送上门来的，因而一把扯掉了苏在手中的那帕子，随即就拉她跌进了自己的怀中。 打横抱她走到了右侧的屋子，放平在床榻上之后，临王就解了她的腰带。 苏在紧张的抓着床沿，嘴唇上也因害怕没了什么血色。 她知道今日是避不过了，一直在静静的等着，至身上多了几分贴热的时候，被裹挟着就跌入了莫名的眩晕中。 “放松些，别怕。” 没多久，疼痛让她忍不住轻叫了一声，略有些报复的就在临王背上抓了一把，她的指甲不算长，可因为用的力气颇大，所以还是留了一手痕迹。 临王左肩吃痛，蹙眉看了一眼苏在，乌墨般的眼瞳中多了几分的余怒未消的意味。 “还是个厉害的？” 苏在一瞬间露出有些怨怼的表情来，可很快就消弭了，见此临王伸手就放下床边的帐幔，芙蓉帐暖…… 厢房里头传出来了些动静，让屋梁上蹲着的那两名暗卫互相对看了一眼，而后很是淡定的拿出平日里惯用的锦团就堵在了耳中。 这样的事情，他们跟着临王见得多了，所以压根就不奇怪。 反而是此前被掀翻在地的安嬷嬷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直躲在外头候着，眼看天色暗了下来，而王爷也没有离开厢房之举，心中也就了然。 于是半瘸着腿，挪步回了后罩院。 至月门的地方就遇到了今日也一并跟着过来的玢儿，便唤她扶着自己回房。 “嬷嬷伤着哪儿了？可要奴婢去找药来擦擦？” “无妨，窗下柜子左侧的那一格，里头的药酒拿出来便是。” “是，嬷嬷。” 第10章 唤苏娘子 玢儿拿了药酒过来，就掀开安嬷嬷的裤腿给她上药，那两名暗卫丢她的时候可没有收着力气，因此是青紫一片。 玢儿惊讶，显然是没想到那样威风得宠的安嬷嬷也会受伤，因而立刻就动手将药酒倒在掌中。 她擦药酒的时候很轻柔，安嬷嬷感受得到，故此瞧她也有三分顺眼了。 这同人不同命，眼看着那湖云都成了王爷身侧之人，可这一起进来的玢儿还在这里伺候着，当真是有两分可惜。 要是那湖云拢不住王爷的心，那这玢儿倒是可以好好调教调教，于是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谋算的心思。 翌日，破晓时分。 苏在睁眼就醒了过来，大约是从前养成的早起习惯，因而即便是有了昨夜之事，她也没能贪睡。 看着身旁仍旧好梦的男人，苏在一时半刻的心生了些落寞，若是家中亲人皆在，知道她为达目的，如此献媚讨好于人，只怕要与她立时分割了关系吧。 唇边荡起一丝苦笑，但眼神中却无任何懊悔。 轻手轻脚的起身，她挪动的时候感受得到身下的不适，也正是这种不适提醒着她，她再也不是从前的苏家小姐了。 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桃溪院中的一名奴婢而已，当不得其他人的伺候，所以只能自己伺候自己。 快速的穿戴好衣裳后，便去打水。 她尚且才走了两步呢，就听到身后发出一慵懒之声。 “你去哪儿？” 此刻的临王就好似饱餐一顿的御猫，连带着起身的动作都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昨夜二人闹腾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结束，苏在被他撩拨的早就化作一池春水，如今抬头一见着他就想起昨夜那些荒唐的举动，因而十分面羞。 所以只好找了别的理由，脱口而出就说道。 “奴婢去打水，伺候王爷梳洗。” 闻言，临王自顾自的拿起旁边放着的里衣，随意的搭在身上就对着外头扬声喊了一句。 “锦川，找人过来伺候。” “是，王爷。” 答声的自然是昨日守夜的那两个侍卫之一，平日里头虽然不见他们跟着，但也从未离开过。 而后，临王坐在床榻边伸手就指了指靴子，苏在立刻上前去拿，且服侍着他穿好。 谁知低头的瞬间，一温暖的手掌就拍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还有些不老实的游走了一番，苏在嫌弃的抖了抖肩膀，紧随其后的就听到临王磁性的嗓音。 “昨夜，你很好。” 听到这话的时候，苏在抿了抿唇，耳根也跟着泛了红。 这种话她可不知道该如何接，好在那屋子外头没多久就传来了些零碎的脚步声，正好解了苏在的围。 为首的乃是安嬷嬷，昨夜擦了药酒后，她腿上的伤就好多了，因而今日过来之时，人瞧着倒是不瘸腿了，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端盆的端盆，拿帕子的拿帕子，还有些是拿了换洗用的干净衣裳，规规矩矩的站在外头，等候差遣。 “老奴奉命前来伺候，不知王爷可起身了？” 锦川和乐川分守在厢房两侧，就好似两尊守门用的石狮，严肃的厉害，安嬷嬷说的声音若是仔细听，都还有两分害怕在呢。 没多会儿，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春风吹进来的时候，苏在忍不住的耸了耸肩，但看见门口这阵仗的时候还是有些愣住。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着说道。 “嬷嬷请进，王爷已经起身了。” 一夜而已，这苏在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昨日还只是个略有些齐整的丫鬟而已，今天就不一样了，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却多了几分丰润和明艳。 尤其是那双眼睛，潋滟中带着些我似犹怜的感觉，真真是让安嬷嬷瞧了心都漏了一拍。 晃神过来后就点点头，便带着身后的丫鬟一同进去伺候。 人多，自然就没有苏在的用处了。 她静静的站在门侧旁边，微微的低着头，态度恭敬如昨日，并没有被宠幸后的倨傲和嚣张。 安嬷嬷侧眼看到了，甚为满意。 临王安然的享受着丫鬟们服侍，随后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安嬷嬷，忽而想起昨日听墙角的事情，对她就多了两分不满。 于是指着苏在就说道。 “这丫头不错，你找人把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再送两个丫鬟过去伺候着，既然是本王的人了，也不好就这么没名没份的，便抬作侍妾吧，对了，你姓什么？” “回王爷，奴婢姓苏。” 天下苏姓何其多，因而苏在也不怕泄露出什么来，临王听后点点头，就直接说道。 “日后，你们就唤她作苏娘子吧。” 两日时间，苏在便从一个默默无名的杂役丫鬟，变成了王爷中意的苏娘子，且不论这份中意能持续几日，单就现在而言，已经是足够让安嬷嬷震惊的。 她倒是想说两句，可一想到腿脚上的隐痛便转了话头。 “王爷吩咐，老奴记住了，只是这收拾院子只怕需要些日子，若是苏娘子不嫌弃的话，老奴让她们将此处厢房先规整规整，让苏娘子住下，等旁边院子收拾妥当了再搬不迟。” 安嬷嬷的话让人挑不出错来，苏在依旧恭敬的站在门侧，临王瞧了瞧也没多话，“嗯”了一声也就算应下了此事。 待穿戴整齐后，那安嬷嬷立刻上前就说道。 “王爷，侧妃娘娘屋子里头已经要摆早膳了，特请您过去呢。” 临王瞧了瞧外面的日头，才堪辰初，挥挥手就说道。 “下次吧，昨儿本王就答应过王妃，今日要陪她用早膳的，你让侧妃自用吧，至于这位苏娘子，也该去给王妃请安的，便随本王一同过去吧。” “……是，老奴知道了。” 苏在也没想到，临王会是这么个安排。 她原还想着能洗漱一下，换身衣裳再出门的，可现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反驳，所以只能乖顺的听从。 “走吧，别让王妃等久了。” “是，奴婢知道。” 安嬷嬷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带了苏在离开，虽有两分恼怒，可却不敢随意的发火，让人整理了床铺，拿了见红的帕子后，便回了正屋去给杨侧妃请安。 第11章 初见王妃 屋子里头，杨侧妃左右顾盼。 眼下的乌青有些遮不住，眼神中也颇有些焦急，等看到那安嬷嬷进来，身后却无人跟着之时，心情一下子就落了。 “王爷人呢？怎么没请过来？” “回侧妃，王爷说要陪王妃用早膳就先过去了，另带了苏娘子一并前去请安。” “苏娘子？说的是湖云那丫头？” 安嬷嬷点点头，眼中也蕴了几分担忧的看着杨侧妃。 果然，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先是愠怒不已，而后就失落成伤，最后眼泪不自觉的就滴落了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伤心样。 红烛给她递了帕子，多有安慰的便说道。 “娘娘别难过，王爷不过是一时的兴趣罢了，这府里头除了王妃，还是您最尊贵的。” “尊贵有什么用？偌大的王府若是没了王爷的疼爱，我要这尊贵有何用？” 她抽泣着说话，像极了被抛弃的妇人一般哭得伤心。 她可不是王妃，身后有家族撑腰，入府这么些年来，全是仰仗着王爷的宠爱和腹中的孩子才能走到今日，所以失去任何一样，对于她而言都是塌天大祸，自然神伤。 红烛与安嬷嬷都是府里伺候多年之人，对于皇室王爷身边添的这许多人，早已习以为常，又怕动了她的胎气，因而只能是哄着她。 “娘娘又想左了不是，咱们既然推了这苏娘子出去是为了拢王爷的心，那只需抓牢了苏娘子就是，老奴今日瞧了，苏娘子也不是那种得宠献媚讨好之人，因而眼下咱们还有一桩要紧事呢，便是这苏娘子的肚子……” 安嬷嬷的话让杨侧妃立刻止住了抽泣，用鸳鸯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后，她闪过一丝狠戾。 “说的是啊，能让她伺候王爷已是天大的福分，若是还想得了恩宠，怀了身孕与我同起同坐，那就是笑话一场。” 说罢就看了红烛一眼，红烛躬身点头，立刻走到里屋的柜子拿了一个不甚起眼的瓶子就递给了安嬷嬷，眼神冷漠而淡定。 安嬷嬷接过那瓶子后就塞进了袖口中，随后就说道。 “娘娘放心，此事老奴一定办妥。” 说罢，那安嬷嬷行礼便退了出去，屋子里头又空荡了起来，等她走后，杨侧妃怔怔的看着窗外，而后怔怔的自语了一句。 “你也别怪我心狠，这府里头本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眼神幽怨而愤恨，连带着她姣好的面容也变得扭曲起来…… 此刻行于王府之中的苏在，可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临什么，只觉得清晨的风刚吹过来，虽有些微凉，但却透着清爽，很是舒服。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临王后头走着，身上还有些黏腻，可经了这么一路的风吹，倒是散了不少。 或许是顾念着她的步伐，也或许是府内的景致迷人，因而临王并没有快步流星的往前赶路，而是略有几分悠哉的散着歩。 临王府地处临州城的北侧，是绝对的风水宝地。 前前后后共有七进的院子，从临王来之前就开始在打造，且这几年左右跨院也用心打造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因而恢弘气派着呢。 苏在来临王府的日子不长，所以并没有全部的地方都去过，可从桃溪院一路行来，满园尽是粉绿与皎白，看得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只不过因为她身前之人，所以府内的偶遇的下人们还是会偷摸打量，这样的感觉让苏在略有几分不适。 可她也知道，从今日开始，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因而想到这里也就略微挺了挺背，不好叫人一眼就给她看低了，日后生出欺负她的心思来。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二人便行至临王妃所在的清晖院。 此乃后院正中，也是最宽敞明亮之地。 脚下的地砖皆是细墁铺就，放眼望去格外平整光洁，左右乃是抄手游廊，中间的穿堂立着一座紫檀架子嵌大理石的插屏，衬托出皇家才有的威仪。 若说桃溪院满是柔情秀美之物，那这王妃所在的清晖院则上下透着一股奢丽与典雅大气。 临王的名声不好，但是这位王妃却素有贤名。 她乃是梁州刺史王祖的孙女，背靠着王氏一族，在大宣朝中也是颇有些声望的，当初便是因为她的这份好名声，所以卢皇后才亲下懿旨赐婚于二人。 王家虽然不喜临王的作风，可到底是皇命难违，所以也只能是千里迢迢的把这位王妃从梁州送来此处，怕她在临王这里受欺负，嫁妆也是足足的一百二十八抬，运送的马车都用了上百辆，可想而知有多体面。 只是，苏在不明白。 她在府中并未听说过王爷与王妃的不合传闻，那为何王妃嫁入府内七年都未有一子而出，甚至连府中的众位侍妾也如此。 难不成是这位王妃自己身体有恙，也不许下头人借腹上位？ 可那杨侧妃又怎么说？ 谜团一个接一个的送到了苏在面前，她还在想着呢，二人就行至清晖院的正院面前了。 苏在是头一回来见王妃，收敛了心神就站定在临王后两步之地。 “老奴见过王爷。” 廊下，恭敬的站着一个脸若银盘的嬷嬷。 苏在微微抬眼看了一下，便发现是自己刚入府时就见过的那位嬷嬷，原来她竟是王妃身边伺候的老人，也难怪那些面肃的婆子们看到她之时，态度如此的恭敬。 “齐嬷嬷何必如此客气，你是王妃的乳娘，也是这府里头管后宅之人，本王早就说过免你请安的。” “老奴深受王爷王妃的看重，却不敢有逾矩之心思，否则岂不是叫下面的丫鬟婆子小厮看了有样学样吗？因而还是规矩些最好。” 这齐嬷嬷打小就在王妃娘家府里伺候，清贵人家，书香门第，自然是规矩众多，临王听这话早就耳朵都生茧了，所以也挥挥手，也就懒得与她再说什么。 本打算径直而入，可那嬷嬷却上前一步，将苏在给拦了下来，随后面色虽和善，眼神却犀利的看着苏在便问道。 第12章 随意发卖 “这位娘子瞧着眼生，老奴多嘴问一句，可是王爷新纳入府中的？” “齐嬷嬷料事如神，她是本王昨儿刚收房的丫头，伺候的不错所以便抬了她做侍妾，就先放在杨侧妃的院子里头，等过些日子新院子收拾好了，再让她过去。” 齐嬷嬷瞧了一眼苏在，微微有些蹙眉。 可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了路便对着二人说了一句“请”。 苏在感受到了那齐嬷嬷的高门乳母的压迫感，可她从前身边也是有这样的人，因而紧张归紧张，却没有太多露怯的样子，对着那齐嬷嬷略行礼后，就入了内堂。 王妃在的这正院，从里到外收拾得都很是典雅。 一如所有高门贵女的闺房，清一水的都是紫檀木的家具，上面或雕刻着牡丹花开，或雕刻着麒麟送子，都是些意头好的纹样。 入眼能看见的物件儿也都是华贵之器，最打眼的还是堂正中放了一个鎏金宝葫芦样式的三脚香炉，中间点了香，苏在轻轻的一闻，便察觉出来是寻道香。 此香甚少被人用在闺闱之中，平素里寺庙与道观用的反而还多些，看样子这位王妃倒是个脱俗之人。 “王爷来了。” 一声落，内屋之中走出来一人。 身量纤细，个头不高，面容清丽平静，可人瞧着却有几分不寻常的肤白，青丝只用一根玉簪子绾着，着一身秋香色的苏锦缎长裙，外罩了褙子，都快三月末的天气了，还用这冬日之物，看来这王妃应是畏寒体弱之人。 苏在如是想到，紧接着就立刻请安说道。 “奴婢苏湖云，见过王妃，请王妃大安。” 王妃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略愣了愣，侧眼就看到了苏在，瞧她面似桃花一样的粉嫩，心中便了然之，于是笑了笑便开口说道。 “这位妹妹倒是水灵也乖巧，想必很得王爷喜欢吧。” “嗯，伺候的是不错。” 临王一边落座，一边回了她一句，那王妃也是淡定的很，好似这样的场景经历过了无数次，也无需多说什么。 便走上前去坐在临王的身侧，对着苏在便招招手说道。 “过来我瞧瞧吧。” “是，王妃。” 王妃此人说话透着几分淡泊，明明后宅之中又多了一个来争宠献媚的，可她似乎浑然不觉得有何不妥。 且在看清楚了苏在的模样后，便轻笑着说了一句。 “王爷可定下名分了？” “今早抬成了侍妾，先暂居林侧妃的院子。” “哦？那便是可以唤一声苏妹妹了，咱们王府里头貌美的妹妹甚多，如她这样乖巧温顺的却不常见，王爷若是日后带回来的都是这样的妹妹，那咱们王府后宅的琐事也能少些了。” 王妃说的淡定，双手一摊还表现出些无奈之感，倒是临王听出来了些不妥。 “怎么？有人闹事？” “也算不上闹事，无非就是徐娘子，骆娘子，还有曲娘子她们说好些日子没见着王爷了，所以拌嘴了起来，刚巧妾身路过花园，瞧见她们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所以便下令一人罚了十戒尺，扣了一个月的例钱。” 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忍不住就盘算了起来。 扣一个月的例钱，说起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事，可这王妃开口就在临王面前告了状，所以想来这三人日后的前路怕是有些难走了。 果然，她心中所想才堪停下，就听到那临王毫不在乎的就对下头人吩咐说道。 “王妃身子不好，难得出门一趟也能遇见她们这样吵吵闹闹，看来平日没少在府里拌嘴生事，齐嬷嬷，找了伢婆来，都处置了吧。” “是，王爷。” 齐嬷嬷走了出去，就吩咐下头的人去做此事，而内堂之中，苏在听着此话，后背不由的冒了些冷汗。 如这样被主家破了身子又卖出去的娘子，只怕是没有多少好人家会要，可她们也是在王府里头享过些富贵的，外头的苦日子恐怕早已吃不消了，日后会怎么样也不知。 这位王妃人瞧着风轻云淡的，可三两句的话的事情就能引得临王打发了家宅里头的闹事之人，她自己还落了个好名声，也是个不简单的。 最要紧的是，她们这些人在临王眼中只怕还没有书房用惯了的纸笔重要吧，正想着要以后自己要如何在后宅讨生活呢，就听到王妃又打趣的开口了。 “一些琐事罢了，王爷无需动气，你看，把苏妹妹脸都吓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里头一点不容人呢。” 闻言，苏在更是低着头，装作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立刻就回话说道。 “奴婢不敢。” 或许是她的声音里头带着的颤抖，让临王给听出来了，想到昨夜之事，临王嘴角含了笑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苏在，而后顺着王妃的话便说道。 “你与她们不同。” 不同？ 二人见面至今连一日都没有，左不过都是侍妾罢了能有什么不同，苏在心中如是想。 但面上却仍旧装得楚楚可怜，好似确实是被这事儿给吓到了一般，见此，那王妃倒是深深的看了苏在一眼，眼中闪过些复杂。 齐嬷嬷倒是个有眼力见的，顺着这话就上前来打岔说道。 “王妃，该用膳了，您身子不好，府医说过可不能饿着。” 齐嬷嬷此话一出，那王妃也就点点头，而后对着齐嬷嬷便吩咐说道。 “行，让小厨房上菜吧。” “是，王妃。” 没多会儿，丫鬟们就鱼贯而入。 手里都提着食盒，一人两道菜，很快就把紫檀八仙桌给放满了，苏在知道自己该上前伺候的，可这是王妃的院子，她不开口，若是自己冒动了，只怕要惹麻烦。 所以退后几步站在离桌子远一些的位置，静候着，十分规矩。 齐嬷嬷旁观看了一眼，心里也有了些谱。 借由刚刚传膳的空隙，苏在的身份便打听的差不多了，听到方嬷嬷口中那一句“甚为乖巧识趣”，倒是让齐嬷嬷对她没那么排斥。 府里头，隔三岔五的就要多几位娘子。 这些年她陪着王妃在府中也收拾打发了不少，许多都是想要攀高枝的，所以巴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就盼着能如那杨侧妃一般，一朝青云。 可越是如此，后宅就越是乌烟瘴气。 因而她对于这些一夜伺候就做府中娘子侍妾之人，从来都没什么好印象，但今日瞧来，这丫头倒是还算规矩。 第13章 敬茶得赏 杨侧妃有孕，伺候不了王爷，想着拉拢两个房里人也正常。 只是不知怎么的会挑上她们才送过去的人，难不成是想借着自家王妃的名义好安排了这事，日后若是这位苏娘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好找个由头推到她们这院子里头来？ 思及这里，齐嬷嬷不得不防。 只不过，伺候着临王和王妃用膳之时，却还是将心中的念头给藏得深深的，没有一丝流露出来。 苏在人站的远些，可该看明白的却一点没漏。 王妃的胃口不大好，虽然是满桌子的菜，可她真正下肚的却没多少，吃什么东西都是兴致缺缺的，倒是坐在她身侧的临王胃口好，风卷残云的就吃了不少东西。 瞧他吃的开心，苏在也有些饿了。 昨日她本来就没用什么东西，紧接着又伺候了这位爷一夜，原想着洗漱后去吃点东西呢，但却被带了过来，因而这一大早的忙忙碌碌，倒是没顾上这五脏庙了。 双手交叠压在小腹上，她早年间因为养得娇气，所以被迫逃亡的时候落下了不少毛病，这几年在药家嬷嬷的照顾下，身体恢复了大半，但一饿就容易心慌。 所以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也好过饿晕在众人面前。 临王吃着吃着，忽而就跟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看了苏在一眼，随便便对那齐嬷嬷吩咐说道。 “小厨房还有旁的东西吗？给苏娘子做些吧，她想必也饿了。” 临王这话开了口，齐嬷嬷眼中虽有点错愕，但还是很快就应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王妃好脾气的说道。 “瞧我，苏妹妹伺候了王爷一夜，定然是饿的，齐嬷嬷让小厨房给苏妹妹做一碗甜羹吧。”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齐嬷嬷走的时候还将苏在一并给请走了，张口便说道。 “苏娘子先随老奴去偏厅吧，等用了甜羹再来回话如何？” 苏在没有不遵命的理由，因此跟着就出了内堂，走的时候依稀还听到了几句临王的话。 “……家宴的事情要办妥，霍家的人不可慢待。” 又是霍家。 看样子这位临王的朋友在他心中倒是地位不弱，让他如此的记挂在心上，想到这里，苏在的步子也略微的慢了些。 齐嬷嬷走至偏厅了，见她若有所思的还在后面“磨蹭”，便有些不虞。 可多年来她跟着王妃身边办事，也不是那种上来就吆五喝六之人，规矩严是严了些，但也不是随意就找人错处责罚之的。 于是便等在厅门前，还特意问了一句。 “苏娘子，可是累着了？老奴瞧你神色不大好，要不请府医过来瞧瞧？” “多谢齐嬷嬷，奴婢就是有些饿了，吃饱了就成。” 她的回答带着几分天真，让齐嬷嬷心里头的不虞也稍稍落了几分，对于苏在今日的表现，她尚且不能断定这人如何，但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心存为难，于是就淡定的说道。 “既如此，那老奴让小厨房再做一碗面过来吧。” “嗯，多谢嬷嬷。” 苏在温顺歉意的甜笑，让齐嬷嬷略微心宽了两分。 仔细看看这位苏娘子也就是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罢了，所以即便是伺候了王爷，也没有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思及这里，看苏在的面容之和善都要多了三分真诚。 王妃院子里头的人手脚都很快，没多会儿，热气腾腾的吃食就摆在了苏在的面前。 一碗汤清味鲜的面，一碗熬煮火候正好的甜羹，还有一碟佐面用的小料，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苏在特意用鼻子闻了闻，随后露出一副欣喜异常的样子来，便动起了筷子。 她虽然饿，但吃的时候还是不疾不徐的。 直等到碗里的面见了底，甜羹也下了肚，这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苏在二婶的娘家也是梁州的，所以这碗面里头她吃出了些过去的的味道来，因而她才会如此的腹饱而不停筷。 也正是如此，那齐嬷嬷如今看她的眼神都要温和了些许，大约是她吃饱喝足的样子甚是可爱吧，所以齐嬷嬷还多嘴问了一句。 “苏娘子可饱了？若是不够，老奴再让她们去取便是。” “饱了饱了，王妃娘娘的小厨房之人，做菜真好吃。” 齐嬷嬷听言，竟低声的笑了出来，但很快这份笑意就被掩盖了起来，而后对着苏在便说道。 “苏娘子既然已经吃饱，那就去给王妃敬茶吧，府里的规矩不可废。” “一切听嬷嬷的吩咐。” 齐嬷嬷点点头，而后就有人进门来给苏在净了口，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这才将她又引回了王妃所在的内堂。 “王爷大安，王妃大安。” 昨日的苏在打扮还是府里的杂役丫鬟，今日就摇身一变成了王府的侍妾娘子装扮。 双丫发髻变成了垂月发髻，上面用一根银质的素簪绾着，脸上也上了些白玉粉，瞧着人也精神了不少，嫩芽黄的束胸长裙落地，外罩月白色的蝶恋花纱袍，倒是将苏在打扮得娇俏了几分。 因而她才走进内堂的时候，临王不经意间的瞧见了她这一身就笑着同旁侧的王妃说道。 “你院子里头的嬷嬷们手艺不错。” 苏在知道这是在夸赞自己，可不该她接话。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那王妃笑笑，态度亲切的说道。 “苏妹妹如花的年纪，本来就该打扮得娇俏可人些，赶明儿让府里的绣娘给苏妹妹再添几身衣衫吧。” “这种小事王妃看着办就好。” 上头主子说话，下面的丫鬟们也没闲着，很快就有一丫鬟上前递给了苏在一杯茶，另一丫鬟拿了蒲团来放在苏在膝前，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苏在也不扭捏，立刻端了茶就挺直着身子的跪了下去，但模样上还是一副谦卑温顺的。 “王妃，请喝茶。” 那王妃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齐嬷嬷，只见齐嬷嬷略微点点头，那王妃心中就有数了，接过她手里的茶便轻抿了一口，随后赏识的说道。 “苏妹妹这茶我喝的舒心，日后照顾王爷的一应起居也要再多用心些才好。” “王妃之训，奴婢谨记。” 第14章 费心笼络 她的态度很恭敬，王妃瞧了也还算满意，于是就让齐嬷嬷端来一个首饰盒子，不大，里头却放了两根碧玉簪，两支攒花珠钗，还有两副珊瑚耳坠，随后便说道。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甚在小巧精致，苏妹妹既然得了王爷的眼，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姐妹了，这份礼便算是我的见面礼吧，你莫要嫌弃才好。” “奴婢不敢，谢王妃赏赐。” 苏在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而后便双手接过了那首饰盒子，也算是全了她这苏娘子的身份。 那王妃本来还打算再说两句呢，就见临王双手一拍大腿，就准备起身离开。 “行了，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至于苏娘子嘛，你就在这儿陪王妃说说话吧。” “王爷又要出门？” “嘿嘿，之前与韩家哥儿约好的，今日还有诗局要去赴宴呢。” 临王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如何不知道他又要去外头眠花宿柳了。 昨日才新收房了一人，今天就又要出门去，看样子这位苏娘子的新鲜劲儿就要过了，想到这里，林王妃便笑得大方，起身嘱咐了一句。 “那王爷出门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即刻就让人回来传信才是。” 临王挥挥手，对于这话显然是没放在心上的，起身就出了内堂。 他这一离开，苏在留下的意义便没有了，只是她仍旧恭敬的跪着，略低着头，无人看出她此刻的表情，而后就听那王妃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苏妹妹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既然是住在桃溪院里头，那就时刻都注意些，别冲撞了侧妃的身孕才是。” “奴婢明白。” “行，那就先退下吧。” “是，王妃。” 这王妃没有为难她，苏在并不意外。 毕竟瞧她打发那几位娘子时的表现就能明白，她们这些低如尘土的侍妾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妃面前从来不值一提，且看今日临王之态度就能明白，他身边换娘子的速度比换衣裳还迅速些，因而王妃也不会在她身上用多少的力气就是。 于是，苏在退出了内堂。 候在门口的丫鬟送她出去，快到院门口了的时候，就恰巧遇见了方嬷嬷与汉秋。 她们二人本就是王妃院里的人，因此苏在并不奇怪，还是同之前一样给二人行礼问安，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那方嬷嬷和汉秋也回了礼。 “见过方嬷嬷，见过汉秋姐姐。” 明明昨日才见的人，今天的身份却不同了。 尤其是苏在才被刻意的打扮过，因此自然是惹人注目的，因而汉秋羡慕嫉妒的表情一下子就上来了，她的不情不愿，苏在瞧的一清二楚，反倒是这位方嬷嬷并未有什么太多的情愫流露，让苏在高看了一眼。 “苏娘子这是要回桃溪院了吗？” “是，今日出来的匆忙，奴婢还没去给侧妃娘娘请安回话呢，所以得赶着去了。” “娘子说的是，那你慢走。” 语气客气且疏离，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她带过几日的人而故意生出什么亲近讨好之语，也没有因为她是王妃院里的人而对自己刻意贬低，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淡定。 如此之人，苏在起了想笼络的心思。 可她如今才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想要王妃院子里头的嬷嬷，简直异想天开，因而还得细细筹谋的好。 方嬷嬷说完话，点点头就带着汉秋直奔内堂而去，苏在也不耽搁，提步就离开了清晖院。 她走的倒是干脆利落，而汉秋那不乐意的样子却入了方嬷嬷的眼，立刻就低声斥责的说道。 “什么人有什么命，你若是再像这样心思不纯，那就别在我手底下办事了，自去求了王妃给你谋旁的生路吧。” 汉秋乍然听到这话，被吓了个激灵。 心中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甘，但再也不敢露出来了，紧接着对方嬷嬷就表态说道。 “奴婢不敢了，嬷嬷可千万别撵奴婢离开才是。” 方嬷嬷冷漠的看了一眼她，警告之意溢于言表，可碍于马上就要进内堂回话，所以暂且收了教训汉秋的心思，一入内堂，就对着王妃恭敬有加的行礼说道。 “老奴见过王妃。” “起来回话吧。” “谢王妃。” “家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整个王府后宅之中管事自然是以齐嬷嬷为首，但她手底下分管差事的也有十二三个嬷嬷，这里头方嬷嬷可是一等一的得力，因此这一回的王府家宴便是交给她来操办的。 听到王妃如此问，那方嬷嬷立刻拿了册子出来，上面细细的记着所有的东西，一五一十的统统汇报给了王妃听。 “……席面上的东西也都是汇集了各地风味，老奴已经去核实过了，必不会有一点出错。” 她面孔严肃，办事也爽利，王妃听着就觉得甚为仔细。 “齐嬷嬷果然好眼力，挑了你来做此事，还有两日就是家宴，嘱咐下头人不可松懈，等事情办妥后，我必定重重有赏！” “多谢王妃，老奴一定尽心。” 她这儿说的认真仔细，而在回桃溪院路上的苏在，也满脑子都是细节官司。 杨侧妃要她邀宠，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如今才三月末，而临王回京兆府的日子一般是定在九月初，所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因而在这些日子里头，她可不能失了宠。 入府前，她就对临王的风流有所了解，本以为他对自己起码能有小半月的热忱呢，可没想到竟第二日就“凉”了下来，所以她不得不想想，日后之路该如何走？ 论美貌姿色，她定然是不如其他娘子的。 论曲艺逢迎，她也比不过月娘霓裳院里头的。 论娇媚勾人，她更是无法与广仙阁的众位姑娘相提并论。 所以她想要不失宠，最好的法子就要能落到临王的心尖上，可这样的差事却不好办，苏在正想着要如何异军突起呢，就见安嬷嬷来了，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她给带走了。 第15章 喝避子药 苏在挣扎过，可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且想来想去能让这安嬷嬷一下子就翻脸，必然是得了杨侧妃的令，所以她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杨侧妃还指望着她能笼络临王呢，所以要她命，不至于，可安嬷嬷如此的来势汹汹，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因而极有可能是为了绝后患，所以要给她灌点避子药什么的。 想明白这里后，她也就沉稳了下来，等自己被拖着进了桃溪院后罩院的某间屋子后，人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惊慌。 “安嬷嬷，您老找奴婢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安嬷嬷原准备了一大肚子的话，要说给苏在听，奈何她从苏在的眼神中瞧不出任何的惊慌失措，而这样的苏在是安嬷嬷没料想到的，于是蹙着眉就问道。 “你不怕？” “嬷嬷说笑了，奴婢要怕什么呢？本就是因为侧妃娘娘抬举才能有奴婢今日之幸的，所以无论娘娘要对奴婢做什么，奴婢也是不敢有异议的。” 听到苏在如此说话，那安嬷嬷便宽心了不少。 “你倒是个懂规矩的，既然你也知道了侧妃娘娘的意思，那就不必我多费口舌了，这是避子药，你自取吧，若是今日用了这药，侧妃娘娘也能安心些，日后桃溪院上下也会对苏娘子多有尊敬的。” 安嬷嬷的话既有安抚，也有威胁，总而言之，苏在今日这祸事是避不过的了。 既然避不过，那就迎难而上。 苏在没有拒绝，从食盒中把那碗黑乎乎的药给接了过去，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那味道让人很是不舒服。 “敢问嬷嬷，这药是会让奴婢一辈子都没有身孕吗？” 府宅里头的避子药，也是有区别的，有的是直接伤了根本，日后也别想再有身孕，有的则是短暂的药效，能避上些时日，长短皆有。 苏在有些吃不准，这安嬷嬷送来的到底是哪一种，所以干脆就问了一句。 听到苏在的这话，安嬷嬷脸上闪过些惊讶，小小年纪遇事如此沉稳不说，还张口就能切中要害，如此人物若是能培养得当，自然是可塑之才，但若是生了离间的心思，也会是下手最狠最利的。 思及此处，安嬷嬷的面孔便冷了下来，随后颇为不耐烦的就说道。 “王府绵延后嗣的事情就不劳苏娘子操心了，别看如今府里风平浪静的，可背地里的暗涌多着呢，因此苏娘子就算是有那个运气怀上了孩儿，也未必有本事能生下来，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一劳永逸，那便是一辈子的事儿。 听到这话，苏在连眉头都不带皱的便扬头一饮而尽，反正她也不想与临王有任何的瓜葛，也省了她再费心思避孕了。 她的干脆让安嬷嬷生了几分佩服，既然没了生孩子的可能性，那她们也能放心不少。 “苏娘子办事利索，老奴自会回禀了侧妃娘娘的。” “多谢嬷嬷。” “左厢房已经收拾完毕，老奴这就送娘子回去。” 话才刚落，苏在的腹间就有了不适，她知道这是药效要起来的缘故，说不定待会儿还会腹痛难忍的打滚在地，她不想自己的狼狈样被人围看，因此点点头，额头上的汗珠逐渐冒了出来。 等她们行至左厢房的时候，苏在的脸色已经煞白了。 若不是她死死的咬住下嘴唇，只怕叫喊声就要出来，安嬷嬷经手此事也不是第一回，看了眼苏在的样子就知道，药效来了。 “苏娘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苏在就突然进了门，随后将自己锁在了屋内，没有让任何人进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屋子外头的安嬷嬷蹙了眉。 “苏娘子，你还好吗？可要老奴进来看看？” …… 她的问话并没有得到苏在的回答，安嬷嬷凑耳上去就听见了苏在因为难受而发出的低鸣声，疼痛让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空白了，好似自己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她才八岁。 本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却突然遭逢大变。 家破人亡不说，自己也成了众人喊打喊杀的对象，那时候她就是吃过这样一碗黑乎乎的药，才得以假死保下性命，眼看着疼痛愈发的明显后，那股求生的勇气就上来了。 她想也没想的就对着脐中上四寸的中脘穴狠狠的按了下去，刚刚饮下去的药酒猛的被呕了出来，瞬间她的疼痛就减弱了不少。 帕子捂着嘴巴，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毕竟若是叫外头的人听见了，只怕又要再送一碗过来。 屋子外，那安嬷嬷还在敲门，显然是不愿离开。 苏在此刻无心思再应对王府中的任何人，所以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就对那安嬷嬷说道。 “嬷嬷，给奴婢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听到苏在虚弱的声音，那安嬷嬷也就没有再敲门了。 反正药已经喝下去了，她的出路早已绝了，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逼的太紧，所以想想就回了一句。 “行，那苏娘子先歇息吧，待会儿老奴让人送些热汤食来，您好好的养两日便能大好了。” 她此刻的关心倒是不假，毕竟苏在对于她们而言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听到安嬷嬷的话，苏在心中冷笑一声，眼泪顺着面庞滑过，她虽然对这假惺惺的安嬷嬷十分不屑，可口中还是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 “多谢嬷嬷。”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这个道理，过去几年间，苏在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手里的帕子早就是乌黑一片，她紧紧的攥在手里，就是想要提醒自己，路再难也是自己选的，因此即便是跪着，也要走下去！ 身上的衣服脏了，她也没顾得上换，就径直上了床。 锦被裹了两三层，倒是让她身上的恶寒被驱散了不少，脑子里想着那些年祖母和二婶抱着她的那份温暖，渐渐的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渐晚。 窗外的余晖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要从白昼跨至暗夜，王府上下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掌了灯，苏在安静的躺在床上，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做呢，结果就再次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第16章 新来婢女 “谁？” “苏娘子，奴婢玢儿奉命前来伺候。” 这安嬷嬷手脚倒是利索，她才刚喝完了避子药，立刻就送来了伺候她的丫鬟。 玢儿，不就是与她一同来的那人吗？ 苏在对她的了解尚浅，所以不会贸然得罪。 人既然来了，就没有让她一直候在外头的道理，于是将那已经被药渍浸满的帕子仔细藏好之后，就起身去开了门。 玢儿手里端着吃食，迎面就看到了苏在惨白的脸色，还有身上那已经湿透的衣裳，面上多有担心的就闪身进来说道。 “苏娘子，奴婢端了碗热汤过来，您先喝点垫垫肚子吧，待会儿奴婢去打水，让您好好洗漱一下。” “嗯，让你费心了。” 苏在并不娇气，落座后就自己打开了那食盒，玢儿还特意寻来了一件披风，盖在了苏在的背上就颇为体贴的说道。 “娘子还是小心些，别着凉了。” 苏在点点头，略微一笑，而后就用勺子一点点的喝着那热汤。 汤是用鲜鱼熬的，味道鲜甜的很，里头还放了些淮山，豆腐，红枣和枸杞，一看就是滋补用的。 “这汤是安嬷嬷特意让小厨房做的，一直都煨着呢，就等苏娘子醒来，嬷嬷说日后桃溪院的人都要对苏娘子恭敬些，所以奴婢去取这鱼汤的时候，厨娘还特意加了两道爽口的小菜和碧粳饭，娘子可要尝尝？” 玢儿一边说，一边就把那东西给拿了出来。 “她们说娘子刚来，还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清淡的和重口的各做了一份，您尝尝，若是喜欢哪一种只管告诉她们就是，下次一定预备齐全的送来。” 苏在喝着鱼汤，看着眼前的菜色，深知这都是那碗避子药换来的好处，按下心中的不虞，随后指了指其中的一碟烩三鲜便说道。 “这个不错，我尝尝看吧。” “是。” 一口鲜嫩的番瓜吃到嘴里，苏在的小腹似乎也缓过来了，虽然说她用的不多，但总归没有挑三拣四的。 丫鬟玢儿瞧了她的这样子，心里头的不安也少了几分。 明明都是一并进府来的，原先她也觉得这湖云实在好运，这才几日就能成为她们之中的翘楚，得了王爷的垂爱，可在听说了她被安嬷嬷灌下了绝子药后，害怕就从脚底爬上了心头。 她入府，无非就是先让自己能过的好些，不用在外头受那风吹雨打的折腾，若是能往上走一走，得些富贵享享，便再好不过了。 可她也是个俗人，要她拿日后生子的事情来换这样的恩宠，她可不乐意，因而从她被分配来伺候苏在开始，她就暗下了决心，绝不能让自己走上苏娘子的老路。 她的略微一晃神，被苏在看了个正着。 苏在深知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可信赖的，所以她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的示好，就与玢儿交心，吃得七八成饱后，便开口说道。 “备水吧，我要先洗漱一下。” “好，奴婢这就去。” 她身上的这一身衣服，乃是王妃亲赏的，所以不能随意丢弃，因而换下来后，便嘱咐玢儿说道。 “这衣裳被我弄脏了，你明日送去给绣娘看看，可有补救的法子？” “衣裳脏了，奴婢来洗就好，苏娘子放宽心便是。” 苏在感受得到玢儿的刻意讨好，于是她笑笑，便没再多言。 身子再一次浸泡在热水之中的时候，苏在感叹这一日发生的事情还真是比从前几年的都还要精彩些。 她从杂役奴婢摇身一变成了没有后顾之忧的苏娘子，在王府的其他地方尚且不知，但在桃溪院里头也还是争得了一地之隅，起码就目前看来，她在杨侧妃面前还是有两分体面了。 可这远远不够！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如何笼络住临王的心，否则他去京兆府的时候若是没有带上自己，那她这一番前后谋划可就都白费了。 帕子擦着身上，最后的寒意也被热气带走了，等苏在换了一身里衣后，那床铺也被玢儿给换了一水新的，干净的很。 “奴婢给苏娘子先把头发擦干吧，要是冷到了，会落下头疼的毛病呢。” 玢儿考虑的很周到，苏在觉得她做奴婢比自己做的还要细致和仔细些，忽而想起从前在苏府中贴身伺候的杏月和仲月，一下子有些失神。 月色下，苏在整个人都清冷了不少。 玢儿没有多言，只是安静的替她擦拭着头发。 主仆二人皆是一阵静默，但很快这种安静的气氛就被打断了。 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匆匆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了安嬷嬷有几分慌乱的声音。 “王爷，您怎么来了？” 左厢房离正院不远，若这临王是要去正院见杨侧妃，那安嬷嬷的声音必然是在穿堂亦或者正屋的廊下传来，可现在这声音显然是她在靠左侧的游廊说下的，所以临王这是刻意来的左侧院。 心里头将这些弯弯绕过了一遍后，很快她就站起身。 将发丝用汉玉色的发带略微束了束，而后用手轻拍了两颊好几下，原本还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就变得红润了不少。 “你把屋子收拾一下，王爷要过来了。” “啊？” 玢儿显然是不相信的，可她没想到话音才刚落下，门口的脚步声就愈发近了，紧接着就是临王推门而入。 整个人带进来了一身的酒气，他俊朗的面容上泛着些潮红，一看就是酒意上头。 “苏娘子人呢？” 临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薄和笑意，还没等苏在回话呢，他就看到了，于是晕沉沉的朝着她走去，随后软绵绵的靠在了她身上。 因为是刚刚沐浴过，所以苏在的身上还是那么好闻。 临王凑在她的脖颈间嗅了嗅，那副浪荡子的表现倒是让未经人事的玢儿一下子就红了脸，立刻低头就说道。 “奴婢这就去打水，王爷娘子稍候。” 她对临王避如蛇蝎的模样落到了苏在的眼里，苏在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就扶着那临王到床榻旁坐下，顺便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安嬷嬷，表情仍旧平静无波，温顺恭敬。 第17章 代为伺候 “嬷嬷，王爷这……” “侧妃娘娘已经歇下了，所以苏娘子代为伺候王爷就是，只是你的身子可还行？” 苏在点点头，仿佛早上那碗避子药不是她喝的一般。 “那就好，王爷能想着到咱们桃溪院来，可见心里头也是有苏娘子的，日后啊，咱们这院子里头一定能泰盛康隆，苏娘子也定能熬出头的。” 安嬷嬷说完这话，就笑着离开了，同早上那端药给她之时可是两副面孔，苏在摇头笑笑，这安嬷嬷也真是没什么心思，一点点事情就能放在脸上，与王妃院子里头的嬷嬷们相比，可就差远了。 玢儿用来了热水和帕子，也是没有多一刻的停留就借口要收拾其他东西走了，没法子，苏在便是再不情愿，也要自己去照顾这位“醉酒”的王爷。 强忍着对那酒味的不喜，她先帮临王脱了衣袍，而后替他擦拭了脸颊和手臂，后又怕他半夜难受劲上来要吐，所以将他整个人侧身过来，后背倚靠了一个枕头，盖好被子后这才算完。 她今日本来身子就有些虚，所以弄完后已经是一头的细汗，随后略有嗔怪的就低声咕哝了一句。 “就知道折磨我……” 临王似乎是听到了一样，突然将手一下子就从被子里头抽抬了出来重重的搭在苏在的肩膀上，吓的她立刻没了言语。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临王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她才放心下来。 大约是月色照了进来，临王又是难得的“乖巧”，所以苏在坐在床侧旁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在此刻也变得没那么妖孽了，仿佛还透着些贵公子的温润。 有那么一瞬间，苏在想过。 若是没有太子俊的事情，若是堂姐能顺利的嫁入东宫，那么她与眼前的临王，还真就能算得上是门亲戚了。 只不过，一切都没有如果。 眼神逐渐清明起来，而后深邃的看着临王，但里头没有深情，只余算计。 一夜好眠。 临王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 他身上的衣服被人褪下了，而旁边还放着有余温的茶壶，似乎是怕他半夜醒来要用水，至于苏在，则是依靠着床榻边睡了过去。 可她睡的并不踏实，眼睛虽然闭着，但眉头却一直紧紧的蹙着，好似梦里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一般，眼角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昨日的她本来就身子受损，但却没能好好休息，所以一张小脸煞白的很，但手里还攥着帕子，仿佛是随时预备着要给临王擦拭一般。 如此的娇弱，怎能让临王不心疼？ 于是揉了揉眉间的酸胀后，就轻唤了一声。 “云儿……” 苏在睡的本就不踏实，所以临王这一动弹她就醒了小半，复又听到了他的呼唤，自然是有些迷离的睁开了眼睛，随后连忙拍打了两下自己，就一副担心模样的问道。 “王爷醒了？可还难受？” “嗯，韩家哥儿带来的这酒后劲真大，本王多少年都没醉过了，偏偏输在了他手里，当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昨日在王妃的院子里头，临王就说过此事，所以苏在并不意外，伸手倒了杯温水就递了过去，随后一脸乖巧的说道。 “怎么会？在临州，谁敢笑王爷呢？” “他就敢，他祖父可是手握临州城重兵之人，与本王这种花架子可不一样。” 临王说的随意，但苏在听者有心。 韩家哥儿，说的是便是临州刺史的韩永之孙，当年韩家也是跟着开宗皇帝打过天下的人，所以几辈人传到这里，韩家在临州的声望也不弱。 临州地处中原，与京兆府相隔几百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 原本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地界，可因为这位临王的到来，四处大肆扩建，所以肉眼可见的繁华了起来，毕竟这有了让人一掷千金的买卖，各处的生意自然也就跟着能做起来了。 想到这里，苏在就提了句嘴。 “过几日不是要办家宴了吗？想必这位韩家公子也是受邀在列之人，到时候在王府，王爷尽可找回面子来就是。” 听了她的话，临王轻笑了一声，随后颇为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就说道。 “你这话倒是对了本王的脾气，我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这场子必定得找回来才行！” “王爷说的是。” 而后苏在就没有继续这话头，反而转到了关心临王身上。 “宿醉一夜，想必王爷头疼的厉害，要不先让人送了热水过来，奴婢伺候着王爷先洗漱一番吧。” “你安排就是。” 苏在起身，揉了揉有些酥麻的腿，而后走到门口就唤了一句。 “玢儿，王爷醒了，叫人送了热水过来，另外吃食也可以备下了，待会儿送来即可。” 玢儿尚且没开口呢，就听到了安嬷嬷的声音。 “苏娘子，侧妃娘娘一大早就让人备好了热水和吃食，王爷既然已经醒了，那伺候着他过去就成，不劳你费心安排了。” …… 这安嬷嬷的做派还真是把她当作一个暖床用的工具，虽说她已经绝了生育的机会，可私底下连让她和临王培养感情的时间也不给。 可恶！ 但面上还是不得得罪，于是扬了笑的走到临王身边就说道。 “也应当，既然侧妃娘娘已经备下了，那奴婢先伺候王爷穿衣吧。” 她表现得一副大肚模样，让临王更是不喜那安嬷嬷的做派，于是连眼皮都懒得抬的就说了一句。 “麻烦，告诉外头的那老婆子就说是本王的意思，今儿我就是要在你这地方洗漱用膳，让她滚远点！” 临王本来就因为宿醉有些头疼，这安嬷嬷倒是会挑时候来撞枪口，苏在低顺着眉眼没有过多的示弱，倒是让临王瞧得愈发顺眼了。 后宅里头的这些女人，一个二个的巴不得将他捆在身边才好，府里头也就是王妃的院子还清净些，可他与王妃的关系…… 所以，如今多了个体贴入微，又谦卑恭顺的苏娘子，临王一时间很是受用。 第18章 立威规矩 屋子外头，安嬷嬷闹了个尴尬。 这已经是临王给她的第二次难堪了，她对于前一日被暗卫锦川和乐川丢出去的事情还记忆犹新着呢，因此看到他们二人从暗处闪身出来的时候，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她倒是想替杨侧妃再争辩几句，奈何这王爷却不是她能做主的人，于是讪笑了两声，就灰溜溜的走了。 玢儿站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嘴角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来，但还是强压着，不敢冒头叫人看见，否则她这三两重的骨头，只怕是没几天活头了。 听着外头安嬷嬷脚步匆匆的离开，苏在淡定的很，本想着补上一句，但是又怕太过明显，叫临王瞧出来了她的不怀好意，那才叫个得不偿失。 没多会儿，热水就送到了。 与前一日的位置分毫不差，苏在事无巨细的服侍着临王，态度甚好，而临王也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闭着眼，让苏在为他松了发髻，按摩起来。 这样的手法，苏在是跟着药家的嬷嬷学的。 那时候她刚到白云山，经历了那样的家中变故后，日日都是噩梦惊醒，好在有嬷嬷替她这样轻缓的揉着，所以才渐渐好了起来。 今日她有样学样，就是想让这临王能够舒服些。 既然比美貌比不过，那她总归得有些让临王记得住的本事吧，这或许就是其一。 本来依着她的学识，多少还是能在临王面前表现一番的，可那是对着“明主”才有用的，就临王这眠花宿柳的性子，她要是过于卖弄才学，只怕要适得其反。 临王闭眼不知面前的苏在心中早已绕过了十几个弯子，但正堂之中的杨侧妃见到安嬷嬷再次铩羽而归的时候，愤怒就有些压不住了。 “好啊，这真是养了条毒蛇在身边啊，不过两日的时间就能哄得王爷驳你两回，日后还不知道她要生出多大的野心来呢，安嬷嬷，昨儿你就不该给她下绝子药，应该下砒霜！” 杨侧妃本就不是什么心有城府之人，因而气急了什么都敢往外说。 “娘娘，声音压低些，王爷还在咱们院子里头呢，要是叫他知道了那事，老奴必定吃不了兜着走，也会让您在他面前失了好印象的。” 听到这话，杨侧妃的气才不得不压下来。 坐着坐着就委屈了起来，眼泪跟串了珠子似的啪嗒往下掉的厉害，红烛见到了，赶忙递了帕子上前。 可安慰的话，能说的她与安嬷嬷说的嘴皮子都要破了，也不知侧妃娘娘是不是受身孕的影响，如今一点子的不如意就要么气愤的厉害，要么委屈的不行。 “其实也不全然都是苏娘子的错，大约是老奴去的时机不对吧，惹得王爷不高兴了，这才会牵连到侧妃娘娘这里，不过，那苏娘子既然能干干脆脆的喝了药，自然也知道她的命是握在娘娘手里的，不会妄动就是，要老奴说啊，她如今能将王爷笼住一日是一日，娘娘可别忘了，过两日的家宴上，那些乐伎舞娘可用狠了心思的，要是真叫她们上了位，那还不如这苏娘子呢，起码咱们压得住，也管得上啊，对不对？” 安嬷嬷的话让杨侧妃心中的堵稍稍好了些，可眼神看向左厢房的时候，眼神中的怨愤还是十分明显。 “行，王爷如今在她院子里头，我自然是不好说什么做什么的，可等王爷走了，还是要这位苏娘子知道知道这桃溪院究竟谁说了算，她要伺候王爷，身上不得留疤，但我记着安嬷嬷是知道那些细碎折磨人的法子的，你就去让这位苏娘子警醒警醒吧。” “是，老奴明白。” 杨侧妃身后的红烛站着，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她唯一庆幸的就是红薰那傻丫头避过了这劫祸，倘若是她成了娘子，如今只怕苏娘子要受的罪便是落到她的身上了。 只不过，人心虽然是肉长的，但也分对谁。 红薰与她自幼一块在王府中长大，情分没得说，可这苏娘子与她并不相识，所以她没这份好心上赶着要去提点苏在，而得罪了主子杨侧妃，面色未有一丝动容。 日至正午，临王在左侧房用了午膳，就离了桃溪院。 走的时候也没留下话说今日还会不会过来。 苏在并没有如其他女子那般黏着他不放，这两日的伺候下来，苏在瞧得明白，她们这位临王殿下是个需要顺毛捋的主！ 轻易别想替他拿主意，也别企图拘着他，否则一个不得当，那倒霉的就会是自己了。 她坐在床榻边，难得的舒了一口气。 这两日的事情接连不断，她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如今已是眼皮子都快要打架了，就想乘着这机会小憩一下。 可谁知人才刚沾了枕头，屋子外头就又是一阵脚步匆匆。 苏在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一阵踢门声给吓了一跳，紧接着就看到三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跟着苏嬷嬷进了门，而原本给她守着门的玢儿同样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有一就有二。 苏在如今虽然算不得什么正经的主子，可她到底也不是被人吆五喝六的丫鬟了，所以见着安嬷嬷和她的手下如此的不打招呼，肆意凌辱，面色上也有些难看了起来。 “安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苏娘子见谅，老奴也是个听人差遣，为主分忧的，所以今日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莫要介意。” 话才说完，就对着身后的那些婆子发号了施令，很快，她们就簇拥着拉了苏在出门。 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这杨侧妃就想要动私刑？ 可她一无顶撞，二无逾矩，这杨侧妃闹得是什么脾气？就为着临王今日没有去她的屋子里头洗漱用膳便要下此狠手？ 苏在心中委实的怒了，可她再怒也无济于事。 她在这府中，说白了就是孤女一个，即便是哪天死了，臭了，只怕也是无人会为她叫屈的，因而等她来到穿堂看见那木箱子一般的物件之时，心凉了大半。 第19章 墩锁之刑 很多年前，苏在跟着祖母进宫，恰巧路过了一处宫殿，那里头住着的乃是皇帝颇为宠爱的一个美人。 也正是因着那份宠爱，所以她逐渐的就有些得势张狂了起来，甚至在卢皇后面前也有些不知分寸，出言不逊的顶撞了几句，这卢皇后可不是什么肚量大的人，因而当即就杀鸡儆猴起来，而她用的法子，便是这墩锁之刑。 那位美人被困着拘在了一个木箱里头，上面有两个洞口，一大一小，正好够那美人将头与手臂伸出来，可那墩锁的内里十分狭小，那美人待在里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能蹲着。 人非草木，这时间一长，身子自然过不了血，先是酥麻，后是压迫，最后动弹不得，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大小便失禁。 听闻那美人被罚半月的墩锁之刑，到第七日的时候因为受不了就投缳自尽了，因着是自寻的死路，所以连个体面的后事都没有，只有一席草篾裹着就送出了宫，至于葬在哪里，无人知晓。 所以，苏在一看到这木箱子的时候，心里头就想到了这件事。 说不怕，那是假话。 可她也知道这杨侧妃就是故意的。 因为不能在她身上留疤，免得到时候她伺候临王的时候被发现，而这样的刑法既能教训了她，也能让她无处伸冤。 这杨侧妃，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昨日是避子药，今日是墩锁之刑，明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劫难等着她呢，苏在入府是为了借临王之势去京兆府里头翻旧案，查冤情，不是要来给这杨侧妃做受气包的。 因此，她双眼微红的看着那安嬷嬷，随后就强忍着泪水的问了一句。 “嬷嬷，昨日您说的话言犹在耳，如今奴婢什么都没做，也要被罚吗？” 安嬷嬷是眼瞧过这苏在果断喝药时的样子的，所以心中想要栽培的念头大于打压，可杨侧妃那里因为有着身孕，所以好话说尽也不见得有用，因而只能是略微叹息一声的就说道。 “咱们做人奴婢的，错也是错，不错也是错，全凭主子一句话罢了，我也不想罚你，可侧妃娘娘那里却无法交代，你放心，日头虽然大，但我会嘱咐她们将你挪去凉快些的地方，你……再大的委屈也咽下去吧，说不定过了今日，娘娘想明白，也就不让你受罚了。” 话说至此，也算是仁至义尽。 安嬷嬷挥了挥手，那些婆子就把苏在关进了墩锁之中。 随后确实也是把她挪到了晒不着日头的地方，可那里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每一个人都跟看笑话似的看着苏在，这比晒日头，还要难堪些。 闭着眼，苏在强压下自己心中的委屈。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难过都是无济于事的，重要的是反击，且是一击必中。 杨侧妃怀有身孕，她即便是告到了临王和王妃面前也伤不到她的根基，还会让自己陷入无望之境。 所以心里头就开始盘算着，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出了这口恶气，同时也让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知道，她苏在不是任人揉捏的泥娃娃！ 汗珠子一滴一滴的落在那洞口处，因为怕苏在挣扎而在她的脖颈和手腕处落下印子，那洞口处还用棉布给裹得严严实实，于是那木箱子就跟个蒸笼一般，又热又挤！ 苏在的身子本来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因而如今这么一折腾更是疲惫不堪，脸色愈发的苍白。 守着她的婆子看到苏在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也怕真的出了人命，就立刻报到了安嬷嬷面前。 “嬷嬷，这位苏娘子怎么的也是在王爷跟前露过脸的人，如今还在兴头上呢，要是真的有了差错，奴婢只怕咱们会惹祸上身啊，要不……要不还是放了吧。”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是我想同她作对吗？侧妃娘娘的这口气不出了，往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这苏娘子才得了几日宠爱啊，怎么能与侧妃娘娘相提并论，别忘了，好些大夫看了以后都说她腹中的是个男胎，这可是咱们王府里的头一个孩子，日后母凭子贵，还不知侧妃娘娘会有什么机缘呢，该怎么站队，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听到这话，那婆子也就没有再开口。 她们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所以叹息着，但也袖手旁观着。 不知日头晒了多久，苏在都能感觉的到自己嗓子里头开始充血的难受了，腿脚和脖子早已麻木不仁，这样的酷刑还真是折磨的人一点脾气都没了。 “两个时辰到了，侧妃娘娘给了恩典，说是让苏娘子回去歇息吧。” 安嬷嬷话刚落，那几个婆子就立刻上前把苏在从那木箱子里头解放出来。 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没法子，最后还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婆子给她背着送了回去，她意识模糊之间，却听到了一句：明日继续。 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今日之遭遇与当年的那位美人有什么区别？ 人送回到左厢房的时候，丫鬟玢儿着急的眼睛都哭肿了。 她对于苏在这位主子，也还是有几分忠心在的，只不过因着也是无力自保的人，所以很多时候连出头都不敢。 “奴婢这就拿热帕子去，苏娘子别着急！” 苏在躺在床上的时候，眼泪就顺着面庞滑过了，她也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全身酥麻的就好似她整个人都被雷击过一般。 等到玢儿拿来了帕子替她揉揉手脚的时候，她才压着哭腔的说道。 “娘子受委屈了，奴婢……奴婢实在无用。” 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忽而想起了从前她背书没过，被祖父罚抄之时，杏月和仲月也是哭红了眼睛的说了这么一句，于是心底藏了许久的柔软，还是不经意间被玢儿给闯了进来。 于是哑着嗓子的就说道。 “别哭了，给我倒杯水吧，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是今日就把眼睛给哭坏了，那往后谁又来照顾我呢？” 第20章 艰难度日 听到苏娘子如此的安慰之语，玢儿心中也是既难过又心疼的，于是连忙起身就去倒了杯温水来，递给了苏在。 但想着她不好起身去喝，还特意用帕子垫了她的嘴角，一点点的喂过去，嘴里还紧张的说道。 “慢点，不着急。” 这两个时辰可以说是苏在自入府以后最难熬的两个时辰，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迷迷糊糊被送回来听到的那一句，明日继续。 所以用了水以后就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只不过，在算账之前她总归是要先把身子养好才行，否则只怕她还没来得及的报复回去，人就先被折磨死了，那岂不是委屈要去地府伸冤？ 于是心中有了算计后，便简单的动了动手脚，发现还是酥麻一片的时候，她就对着玢儿说道。 “你拿了我的这两根银簪，悄悄的找府医，让他给你拿些活血化淤的药回来，没事儿就帮我揉一揉手脚吧，要是真的就这么给蹲废了，也白让爹娘养一场了。” 玢儿听到这话，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她虽然与府医不大相识，但是两根银簪子还是很值些钱的，换点活血化淤的药应该不打紧。 “切记避着安嬷嬷她们，要是让她们知道了，只怕你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苏娘子莫要担心奴婢，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是。” “嗯。” 折腾了这么久，疲惫感早就上了头，所以苏在交代完那丫鬟玢儿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夜，她的额头就有些烫了起来。 玢儿用帕子一点点的给她降温，同时还不忘给她口中添些水，就怕她烧得糊涂了，那才叫个麻烦。 直至天微微亮时，苏在的烧才退了，整个人出了一身的大汗，虽然虚弱些，但因为睡了这一觉，好了不少。 侧头看见因为照顾她而没有离开过的玢儿，嘴角挂了丝淡淡的笑，可她不是那有福之人，翻案这条路走得艰难，因而她还是独身好些。 手脚经过一夜的恢复，终于好了不少。 苏在抬手起来的时候，酥麻感已经消失，只不过好似有点肿，不知是因为她蹲地过久还是发烧所致。 “玢儿，玢儿……” “苏娘子……娘子，你醒了？烧可退了？” “退了，放心吧，我有点饿了，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可以给我拿些，嗯，有糕饼就拿糕饼，有馒头就拿馒头，饭菜什么的，就不必了。” “娘子才刚烧退，自然是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汤粥或许好些。” 苏在听着玢儿的话，忍不住就轻笑了一声。 “傻丫头，昨日我才被杨侧妃给罚过的，你以为今日小厨房的人还会同昨天那样赏脸？能拿得到糕饼或者馒头都是我们运气好了，你且去看看吧。” 玢儿担忧的看着，随后就说了一句。 “那奴婢先伺候娘子换洗吧，而后我再去拿。” “不必了，我也是丫鬟出身，哪有那么娇弱，换洗的事情就自己来吧，你最好是早点去，也能避开安嬷嬷她们。” 听到这儿，玢儿也就不多废话，赶着就朝小厨房跑去，但脚步还要注意轻轻的才是。 她的衣裳，拢共就那么几套。 王妃倒是曾说过要让府里的绣娘给她做几身，但这人没来，她总不能自己厚着脸皮去请，因此就只能翻出以前的旧衣来穿。 才两日的时间，她就觉得自己的腰身瘦了些。 这副身子啊，终究还是弱了点，等到她有机会了，还是寻个拳脚师傅什么的教授两招，便是扎个马步，练练耐力也是好的。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苏在便坐在窗前，看着那面菱花镜有些出神，这府里太多的人和事，她都不确定，所以什么东西都得算计着来。 没多会儿，那丫鬟玢儿就悄悄的进了门，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等见着苏在了这才松了口气的说道。 “还是娘子有先见之明，奴婢去得早，所以赶上了这第一笼的馒头刚出锅，本来是要分给丫鬟婆子们的，但是之前那厨娘偷摸的给我装了一盒，里头有七八个呢，够咱们二人吃上几顿了。” “七八个馒头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了？” 丫鬟玢儿摸摸自己的头，苏在略有些苦笑。 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起码不怕杨侧妃哪天突发奇想的要断她粮，自己饿着肚子好吧。 有力气才能支撑下去，所以主仆二人也没多废话，一人一个倒是管饱的很。 如今已是三月，这天瞧着瞧着就开始亮堂起来。 虽说没有夏日炎炎那么夸张，但日头晒到中午的时候，多在廊下站一站也还是会被阳光晃到眼睛的，今日的苏在还是照旧受着那“酷刑”。 有了昨日的教训后，她原想着给自己在腰臀处加个垫子，起码蹲着的时候还能有个支撑的地方，缓缓压力。 奈何这是春日，衣裳本来就不厚实，要是叫那杨侧妃看出了破绽，只怕她还要惹更大的麻烦，于是就歇了这心思。 两个时辰，苏在熬得实在艰难。 但或许是睡了一个长觉的缘故，比昨日要稍稍好些，怕时间过得慢，她干脆就在心中开始默默的背起了那时候祖父让她要还的功课。 好几年了，她都疲于奔命的活着。 似乎要养活这嘴，就顾不上这些诗书礼仪，风花雪月的东西，现在倒好，受刑的同时还能得点空余，所以一遍遍的回记着，倒是让她将从前丢了那些文才又记了个明白。 “好了，时间到了，放苏娘子出来吧。” 安嬷嬷看着苏在额头上的汗珠，就跟雨似的落下来，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可这院子终究还是杨侧妃说了算，因而挥挥手，就让婆子又把苏在给送了回去。 玢儿今日见着苏在送回来时那一副大汗淋漓的样子，心疼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连忙送温水，上药酒按摩，用帕子擦拭，比昨日流利的多。 苏在见此，人虽然苍白无力，但还是忍不住的打趣了一句。 “瞧瞧，你做的多顺手啊。” 第21章 闭嘴不言 “娘子就别笑话奴婢了，还是好好歇歇吧，今日这手脚比昨天更肿了呢，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苏在原本的手指状若水葱，又白净又细嫩，每日都是要用牛乳洗几次的，可现在上面不但有薄茧，有细碎的伤口，还有不同寻常的肿胀。 苏在抬手起来想看看，那酥麻感简直要了命。 原本都擦干的额头又冒出些细碎的汗珠子，那玢儿心疼不已，连忙给她又擦了一遍，嘴里还嘟囔了一句。 “娘子，要不咱们去求求侧妃娘娘吧，或许你这罪就不必受了。” 她说这话自然是出于好意，可苏在听到了却不以为然。 “这是侧妃娘娘给我的恩赏，你以为我去求了这罪就不用受了吗？只怕是还要更变本加厉些。” 几次交锋下来，苏在早就瞧明白了，所以，求也无用。 “拿药酒多揉揉吧，等过了这风头，侧妃娘娘的气消了，也就不会再与我过不去了。” 玢儿点点头，如今也就只能是盼着侧妃娘娘能高抬贵手了。 她一点点的给苏在揉着腿，比之刚送回来的时候要好上了不少，如今略活动活动，还是有些知觉了。 主仆的晚膳，原想着恐怕是要靠那白面馒头解决，谁知道，没多会儿安嬷嬷倒是亲自过来了。 一进门就招呼着送浴桶热水，还有饭菜和药粉过来，态度之和善，连玢儿瞧了都觉得好似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定不安好心。 苏在瞥眼看了一下安嬷嬷，嘴角似笑非笑的就说了句。 “嬷嬷见谅，奴婢如今是起不来给您老行礼问好了。” “苏娘子哪儿的话，怎么说您也是这府里头的半个主子，老奴可不敢坏了规矩，要是让王妃和她身边的齐嬷嬷知道了，只怕是要给老奴些苦头吃的。” “那嬷嬷今日过来，又是有何见教呢？” 安嬷嬷轻笑了一声，走上前就对着苏在平静且带着两分讨好的说道。 “刚刚王爷差人送来的消息，说是晚上要到咱们院子里头来陪侧妃用晚膳，不好说晚上会不会留宿在此，若是留下了，必然是来苏娘子的院子里的，这两日你身子有些虚，想必也是汗淋淋的难受，所以特意送来了热水，待会儿就让玢儿伺候你好好洗漱洗漱，这药可是珍品，一会儿化在水里，对身体也有好处的。” 安嬷嬷点了点放在桌子上的药粉，眼神看向了旁边站着的玢儿，她本就是个胆小的人，所以安嬷嬷稍微这么一点到，立刻就点头认下了。 “对了，怕苏娘子吃错东西，所以侧妃娘娘特意让老奴送了过来，这老话说的好，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苏娘子如此聪慧，想必是能明白侧妃娘娘的一番苦心的，对吗？” 虐了人，还要人闭嘴不言。 这杨侧妃也真是生错了地方，要是在外头府衙里办案，只怕是冤假错案能垒得有山高吧！ 苏在看向安嬷嬷的眼神，透着两分不屑。 可她也知道，这种时候不是她能与安嬷嬷对抗之时，所以打落牙齿和血吞，紧接着就松了松眼睛里头的劲儿，对着那安嬷嬷就说道。 “嬷嬷放心，爹娘生奴婢一张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告状的，奴婢不会胡言就是。” 见此，那安嬷嬷倒是满意了。 “行，那苏娘子就且好好收拾一番吧，老奴就先告退了。” “嬷嬷慢走。” 等人走后，玢儿扶着苏在坐了起来，看着不远处冒热气的浴桶和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苏在嘴角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神里头却寒如凝霜。 “娘子，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用膳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旁的事情。” “嗯。” 苏在手痛，因此吃得有些慢，但每一道菜她都吃得津津有味，不觉疲惫。 从前在苏府的时候，祖母和二婶婶都会希望她吃得不要那么多，毕竟贵女可没有几个丰腴的，而她也不需要出什么力气活儿，自然吃的就不多。 但后来在市井间讨生活，卖力气的活计做多了以后，这吃饭的本事自然渐长，所以慢慢的她就养成了习惯，一道菜，一碗饭也能成为治愈她一日疲惫的良方。 因而，她饱饱的用了一餐，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饭后不宜直接沐浴，但好在送过来的水一直都很烫，所以她也不着急。 继续活动活动了筋骨，瞧着日头，至外面的天色已经暗的需要掌灯了，她才对那玢儿吩咐说道。 “王爷快来了，你去外头候着吧，我自己洗就是。” 玢儿不解，但有些话也不是她能多问的，于是就点点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泡在水中，她这两日身上的粘腻总算是得到了些消解。 她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声音，不多会儿，果然就听到了安嬷嬷请安的声音，这声儿可比前日临王过来的时候要小许多，因而想也知道，临王是去了杨侧妃的正屋。 依照着杨侧妃对临王的那黏糊劲儿，这顿晚膳怕是要吃小半个时辰才能见完，她舒舒服服的躺在那浴桶之中，不着痕迹的算计着。 正屋中，已经掌了灯。 杨侧妃喜好奢华，所以一应用度自然都是挑着好的来，灯火通明的就好似白昼。 可今日的临王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所以一进门就说那烛火晃眼的很，吓得安嬷嬷连忙让人熄了好几盏。 杨侧妃因着苏在的事情，好几日都不舒服，好不容易见着临王过来了，她当然是想能多留一刻就多留一刻的，所以无有不应。 等他落座后，杨侧妃就赶紧动筷子，亲自给他布菜。 可惜，临王却蹙着眉头说了一句。 “这些饭菜太过油腻了，本王有些吃不下，你让小厨房重新送点清爽可口的便是。” 听到这里，那杨侧妃的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 明明菜色和从前的差不多，但临王这一开口让她准备了一下午的心思突然就变得没用了，当然神伤，可哄好王爷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所以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就笑着问了一句。 第22章 未必为真 “王爷，这是怎么了？” “下午和韩家哥儿赛了一场马，累得慌。” “原来如此，那待会儿王爷就留下吧，妾这里新得了一个檀木锤，用它来给您放松放松最合适不过！” 临王自然听得出杨侧妃的意思，她这眉眼含笑的，无非就是想再得宠爱罢了，可惜，临王却不接招。 忽而想起这院子里头还有个苏湖云，于是调侃的说了一句。 “你如今有身孕，若是让你给本王捶腿，那王妃知道了又要说本王的不是了，你还是好好养着就成，你这院子里头不是还有位娘子吗？本王待会儿去她房里，让她伺候就是。” 临王说的那意思好似是临时起意，可杨侧妃心中怨愤，她自然是要把这些事情都算在苏在头上的，当着临王的面，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对着安嬷嬷就说道。 “安嬷嬷，你去告诉苏娘子一声吧，让她无事就过来。” “是，娘娘。” 临王今日兴致不高涨，看着这些饭菜也是无心吃，之后干脆就挥挥手说道。 “算了，不必麻烦，本王自过去吧，告诉小厨房的人，东西送到苏娘子屋里，本王在那儿用膳就行，至于这些，珍儿如今有孕，还是你多用些吧，这样腹中的孩儿也能吃得壮实健康些。” 还没等杨侧妃开口留人呢，临王便抬步离开，走的那叫一个果断，为此安嬷嬷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只能默默的退了一步，希望待会儿侧妃发火之时，别殃及到她才好。 左厢房离正屋并不算很远，所以临王赶着脚步也就到了。 正好瞧见丫鬟玢儿在门口站着，人有些无聊的时不时看看这里，瞅瞅别处的，临王瞧见了心中觉得好笑。 “苏娘子人呢？” 临王的声音从玢儿身后传来之时，同样也送到了苏在的耳朵里，她本来还闭着眼享受呢，就忽而听到了，于是眼一睁，连带着情绪也立刻就酝酿了起来。 装作一副被惊吓的样子，哗啦一声就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这声音之大，是个有耳朵的都能听得见。 丫鬟玢儿本来就怕临王，于是磕磕绊绊的就说道。 “回王爷，娘子……娘子在洗漱呢。” 洗漱？ 怎么回回二人见面的时候都离不开那个浴桶？ 想到这里，临王本来还有些疲倦的心思立刻就被吊了起来，只见他嘴角含着几分玩味的就故意推门而入，恰巧就看到了屏风之后慌乱用薄锦遮着的苏在。 屋内所燃的灯，并不亮。 俗话说，灯下看人，人美三分，这苏在还隔着一个屏风，更是把这种气氛显得暧昧不已。 “王爷，奴婢还没穿好衣服呢，还请王爷回避片刻。” “有什么好穿的，待会儿一样要脱。” 说罢，他就径直走了过来，看到眼神中满是慌乱的苏在，突然就有些被点燃了，眼神中充满了占有欲，苏在佯装害怕的退步两下，奈何却被他给圈在了怀中。 鼻息扑哧到了她的脸上，苏在感受得到自己身体也跟着逐渐发烫起来。 “王爷……” 她娇媚的推攮了临王一把，却让临王更是欲罢不能，随后干脆拉着她就做起了想做之事。 苏在也没想到临王会如此猴急，可这样一来，离她的目的倒是又近了两分，于是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伴随着临王的节奏，也陷了进去。 屋子外头，丫鬟玢儿羞红了脸。 她心中既高兴王爷能对她们家苏娘子上心，可也害怕这样的恩宠会让杨侧妃报复的愈发猛烈，所以面色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的，叫人瞧不透了。 暗处，锦川和乐川依旧蹲守着，随后乐川指着丫鬟玢儿就说道。 “瞧瞧这丫头的脸色，就跟会变戏法似的，你说她主子得王爷垂爱，不是挺高兴的一件事吗？她愁什么呢？” 乐川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压低了嗓子，可是语气中还是听得出来他的调侃，反倒是锦川要镇定的多，平静的说了一句。 “女人多，是非多，王爷府里府外的那么多女人，自然是有无数的是非，大约是怕她主子得了恩宠会遭人嫉妒吧。” “嫉妒？你是说杨侧妃？” 锦川斜了他一眼，随后便不再说话，闭眼休息了起来，见此，那乐川也不好再多问，所以也照旧塞了耳朵，继续盯梢便是。 …… 屋子内的火热，直等到月上树梢了才堪堪停下。 二人都喘息得厉害，可如此酣畅淋漓的事情，倒是把临王之前的疲累一扫而空了，拉过身侧的苏在就搂靠在怀中，打趣的说道。 “这女人本王见多了，但不知为何，你却让我很受用。” 苏在心中暗骂一句死变态，但面上还是要表现得娇羞些，只伏靠在临王的胸膛处，轻轻的拍打了他一下。 手被临王拽住，他拿到嘴边亲了一口。 苏在也没想到临王会有这么个动作，所以略楞了楞，紧接着就听他状似无意的问道。 “怎么身上有股子药味？你病了？” 这临王的鼻子倒是比书中的啸天犬还厉害些，不过他主动察觉出，好过自己开口告，但此时机会不够成熟，她告不稳自然是不开口的。 “王爷闻错了吧，奴婢好好的，哪儿来的什么药味？” “不想说？那便不说。” 临王果真是随性之人，每一步都踩在无人想到之处，苏在原以为他就是个重色好酒的，但几番接触下来，好酒或许有，但重色……似乎也不是如传言那么厉害！ “本王饿了，叫人传膳吧。” 苏在点点头，随后就对着外头喊了一声。 “玢儿，去告诉小厨房一声，送些王爷平日爱吃的过来吧。” “是，娘子。” “不必，做点简单的来就成，爽口清淡些，饱腹即可。” 他的话让苏在着实意外，这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平日里那桌子上少了十二道菜，只怕他都懒得动筷子，怎么今日在自己这儿倒是要挑简单爽口的了？ 真是奇怪。 第23章 不欲露面 厨房把东西送过来之前，苏在伺候着临王把衣裳给穿好了，自己则随便找了件外衫搭着，未施粉黛。 她的头发本来就不干，刚刚那一番折腾，澡算是白洗了，瞧了瞧身上的那些欢愉痕迹，她也很是无奈。 恰巧外头，玢儿的声音响起。 “娘子，吃食和热水都送过来了，奴婢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吧。” “是。” 玢儿带着那些婆子鱼贯而入，摆桌的摆桌，换水的换水，倒是迅速，等一切都弄好之后，就立刻退了出去，给二人留足了空间。 “你这丫头似乎很怕本王？” “王爷为何如此说？” “每回本王来，她都避如蛇蝎，这不是怕是什么？” 苏在听到临王这话，忍不住就笑了，随后解释说道。 “玢儿与奴婢是一同入府的，她胆子向来都要小些，从前也没伺候过什么贵人，刚来就到了奴婢这里，所以就怕伺候不周惹了麻烦，并非如王爷所说的害怕。” 临王对于一个丫鬟，倒是没多少重视，她既这样说自己也就过耳一听。 “嗯，用饭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在点头，随后给临王布菜起来。 或是饭菜清爽多了合他的胃口，也或是刚刚的一番折腾让他此刻饿得厉害，总而言之，临王吃得很香。 苏在没吃几口，主要是因为她提前吃过所以不饿。 可落在临王的眼里就有了其他的想法，本来打算开口问的，但一想到这苏湖云不是个直言的性子，干脆就换了个话题，还破天荒的往她碗里捻了一块笋片。 “明日就是家宴，王妃和侧妃都要去，你虽身份低了些，可若是想去见见也无妨，去吗？” 家宴，能被临王邀请来的，自然都是他熟悉的。 韩家哥儿必定在场，还有那位霍家的朋友，至于其他的苏在想不到。 这种热闹场合她没多少兴趣凑上前，尤其临王来往这些人都是权贵人家的，虽说太子俊和苏家的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但难保有人会记得，要是发现了她这个苏家遗孤，只怕是麻烦事还有一箩筐呢。 所以，她摇摇头就自谦的说道。 “奴婢位卑言轻，去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还是算了吧，有王妃和侧妃娘娘在，此番家宴一定圆满。” 本就是插嘴多提的一句，苏在不去，临王也不介意。 “你这性子倒是寡欲，要是换了其他人求之不得！” 寡欲吗？ 未必！只不过所求不同罢了。 苏在没接话，只笑了笑，随后又继续给临王布菜。 饭后没多久，二人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也就歇下了，左厢房的灯盏灭掉以后，院子里头一直在盯看的安嬷嬷才折返回了正屋。 月光撒在杨侧妃的脸上，照耀得她一半脸明，一半脸暗，带着两分凄凉。 “王爷歇下了吗？” “回娘娘，左厢房的灯灭了，大约是歇下了。” “还好咱们未雨绸缪，先断了她的路，否则我腹中的孩子只怕是要多个兄弟姐妹了。” 杨侧妃也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每日里头折磨着苏在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在入府之前，她能吃上顿饱饭就很满足了。 入府后，日日都在月娘手里被调教着，所以那时候觉得自己能过关就满足了。 可再后来，她得了宠，她有了孕，她升了位，她成了主子，这些东西让她的满足愈发变得填不满了起来，如今王爷一有个什么变动，她就心神不宁的，折磨旁人，殊不知也是在折磨自己。 安嬷嬷看得出来她的不适，于是走上前轻声就说道。 “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就是家宴，王妃差人送了消息来，说是让娘娘要好生打扮一番跟着去呢，您可得养好了精神，叫外头人也看看，咱们王府中的尊贵，你也是占了的。” 听到这话，杨侧妃的心又有些死灰复燃了。 丢掉刚刚那一点的怯弱和迷茫，转而就又变得笃定了起来。 是啊，她还有孩子要顾呢，所以体面不能丢，至于左厢房里头的事情，这些年她见得也不少，权当做王爷逗猫遛狗的就算了。 “行，睡吧。” “是，娘娘。” 安抚着杨侧妃上了榻，她的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等她转醒过来的时候，红烛已经在侧等着伺候了。 “几时了？” “娘娘，已是巳时了。” “王爷他们起身了吗？” “奴婢刚刚瞧着小厨房的人已经送了吃食过去，想必是起身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杨侧妃的心情就不那么舒畅了，可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所以也不想这时候发作，只淡漠的告诉了红烛一句。 “我瞧这苏娘子的规矩还是不够好，告诉安嬷嬷，老样子吧。” “是，娘娘。” 红烛回答的也很淡漠，上前去扶着杨侧妃的腰身就将她给缓缓的拉了起来，随后伺候她穿衣洗漱。 她这里一切照旧，左厢房中倒是饭菜飘香。 昨儿发生了什么，桃溪院上下都知道，所以小厨房的人特意炖了滋补的汤水送过来，既有临王的，也有苏在的。 白瓷勺搅拌着碗中的羹汤，苏在有些无奈，但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喝了下去，毕竟想也知道，等临王走后，等待她的还有许多折磨呢，所以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她喝得认真且快，临王还以为她是喜欢这味道呢，随后就吩咐了一句。 “爱喝的话，以后就让她们都做了送来，早上吃得滋补些，一天的精神也会好。” 日日送？ 那到时候还不定是往里面加什么料了呢。 “算了吧，太过滋补容易长胖，奴婢不想。” “女为悦己者容，你这份心思本王记下了，胖点也无所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看苏在一眼，好似自己参破了什么玄机似的，倒是苏在没有反驳，看着他甜甜一笑，默认了这种说法。 早膳吃完后，临王就离开了左厢房，直奔正屋去瞧杨侧妃了。 第24章 王府家宴 等他一离开，苏在也不管其他，当即又补觉去了。 这一晚上，临王抱着她睡得倒是香甜，可苏在心中记挂着其他的事，所以断断续续的没怎么睡好，大约是体力透支的厉害，所以她没怎么翻身呢就睡熟了过去。 至于临王，则是在杨侧妃的屋子里头一直待着，至王妃那边着人来请，二人才盛装打扮的离开，走的时候，杨侧妃只带着红烛去了，留下安嬷嬷照顾院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但安嬷嬷想着今日乃是家宴，只怕有什么风声会影响到，所以就趁着杨侧妃一人之时，把其中的厉害分析了个明白，杨侧妃虽然不满，但还是不情不愿让苏在逃过了今日的一劫。 看着杨侧妃离开的背影，那安嬷嬷也是长舒一口气，这差事愈发的难当了。 等苏在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她从前在家的时候最喜晚霞，总觉得自带一股离愁别绪之感，也像是生命最后的绽放，绚烂却不刺眼。 今日的晚霞一如从前，可心境却不一样了。 “安嬷嬷没过来吗？” “娘子睡着的时候过来的一趟，告诉奴婢今日好生伺候娘子休息就是，规矩什么的明日再说。” 苏在冷笑一声，这安嬷嬷倒是会两边讨好做人，既不得罪杨侧妃，还想在自己面前卖个好，只可惜，早一步苏在已经瞧明白了她的为人，所以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也说不上其他。 “嗯。” 话落，她们主仆二人就听到了些丝竹管弦之音，府里宴客的地方前有水榭，所以这些声音被放大不少，即便二人只在屋内，也能断断续续的听个大概。 丫鬟玢儿羡慕不已，可她也知道，那样的场合不是自己能去的，心里头还牢牢的记着汉秋姐姐此前的教诲，因而没有什么举动。 苏在瞧见了她有些失落的表情，想到这两日她用心的照顾，当即笑笑就说道。 “我今日想吃大厨房里头做的糕饼，你且绕过去看看吧，若是有，就拿些回来，若是没有，也就算了。” 去往王府大厨房的路上，总归是会经过缘音楼的，也算是让这玢儿能真切的听上一曲了。 玢儿入府的这些日子，其他地方不见得去过，但是大厨房的路还是识得的，因而听到苏在这话就有些雀跃不已，可她知道苏在如今面临着麻烦，所以还是理智的答了一句。 “娘子是为奴婢好，可奴婢也怕去了会惹出什么麻烦来，还是算了，今日王爷交代过，想必小厨房里头的厨娘们还是好说话的，奴婢去找她们取些糕饼就是。” 话说完，人就一溜烟的跑了。 苏在叹息一声，这丫头也算是规矩了。 缘音楼，此时宾客皆坐定，正中位子自然是临王，左右则是王妃和杨侧妃陪着，一个雍容大方，一个貌美有孕，可谓是贤妻娇妾，人生得意啊。 下首坐着的人之中，大多是临王来了这临州城后所结交的公子哥儿们，以韩家哥儿为首，七七八八的跟来了不少人，个个都是好酒之人，因而席面才开始呢，他们就下了大半的酒，一个个兴趣高涨的厉害。 见此，王妃就对旁边的齐嬷嬷说了一句。 “让人把醒酒汤还有厢房都快快备好吧，另外告诉月娘，该她的人上场了。” “是，王妃。” 杨侧妃手中拿着团扇，有意无意的总是听着王妃在发号施令，这些东西从前可没人教过她，因而只能是靠自己一点点的偷听和摸索，她也不甘心就只做一个侧妃的，所以学些管家的本事，于她也是益处多多。 临王就顾着与韩家哥儿他们拼酒，所以压根不在乎这些，之后更是提了酒壶就下去要与他们对拼，奈何他这酒才刚抬起来，就忽而听到外面的人高喊了一句。 “钦州霍家少主到！” 霍家少主，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临王的眼就亮了亮，随后对着那几人就狂妄大笑的说道。 “本王的帮手来了，你们等着，今日不把场子找回来，本王誓不罢休！” 说罢，就放下那酒壶，亲自去迎。 霍升廷进门之时，就撞见了早已喝开心的临王，表情十分嫌弃，于是抬手就止住了他企图搂过来的手臂，随后淡定说道。 “王爷，这席面才开就喝成这样了？” “还不是韩思政那小子，日前本王在他面前被灌倒了，今天不得把场子找回来吗？你来的正好，走，陪本王去弄他！” 声音之大，叫得霍升廷耳朵都有些疼了，但还是随着他进了门。 打眼看见的便是座上的王妃和杨侧妃，霍升廷素来规矩，因而抱拳就向二人请安。 “霍升廷见过王妃，见过杨侧妃。” “霍少主何必如此客气，您是王爷的挚友，这些俗礼就免了的好。” 杨侧妃对着这位霍家的少主，也是见过许多次的。 她头一次献技被临王看中的席面上，就有这位霍少主在，当时的他比现在要轻狂些，但眉目还是依旧那么俊朗，透着威威正气之姿。 被她抢先一句说了话，那王妃也不恼，随后便问询了一句。 “姑父姑母还好吗？” “自然，他们二人也让我带话给王妃，让您保重好身体，别被王爷的风流韵事给气着才是。”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笑开了。 这王妃出自梁州王家，同样的霍夫人也是梁州王氏女，二人是实打实的姑侄关系，所以这位霍少主可以说是王妃的亲表弟，自然也与临王是亲戚了。 二人年纪相仿，打小就是一起“胡作非为”的主，所以关系甚好，即便是开这样的玩笑，临王也不会怪罪于他，反而是直接递了个酒盏过去，就抱怨的说道。 “霍家主和霍夫人真是的，离那么远还要管本王的家事！来来来，先罚你三盏酒，谁让你既要迟到还要说话来堵本王的心！快喝！” 那霍升廷无奈的看了一眼王妃，随后端起酒盏就哐哐下了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钦州的酒烈，他从小喝到大，所以现在喝王府这样的好入口的酒自然是不在话下。 第25章 献舞不成 看他如此的豪爽，对面的韩家哥儿他们也不让步了，于是便打起了擂台，至于队伍嘛，自然是临王和霍升廷一派，韩家哥儿和他的兄弟们一派。 虽然是占了以多欺少的名，可真比起来韩家哥儿等人还是输得厉害，至第六人被横着抬出去之后，那韩家哥儿就脸红耳赤的求饶说道。 “行了，霍少主这酒量，谁能赢啊？王爷也就是寻你来做帮手，否则只怕他啊又要被咱们给灌倒了，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我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厢房在哪儿呢，王妃，快快找人送我过去吧，我要睡觉！” 韩家哥儿这一缴械投降，其他人也跟着醉得醉，翻得翻，好好的一场家宴，这菜还没怎么上呢，客人倒是喝昏了一大半，如此场面，真真是叫人瞧了想骂几句。 奈何王妃一贯是个好性子，笑着就主持大局的说道。 “来人，先送韩家哥儿去厢房歇息，再把醒酒汤送过去，至于王爷和霍少主……” “王妃，要不让妾来照顾王爷吧，他……” “你这还大着肚子呢，仔细身子要紧，齐嬷嬷找人来先送王爷回后院，嗯，就让前两日见过的那苏娘子去伺候，把升廷安排去壁光院吧，那里舒服些。” “是，王妃。” 杨侧妃愤愤不满，但此刻的场合也容不得她有半点质疑。 眼看着那醉得厉害的王爷又被人给扶走，她现在真是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这不是自己给自己送钉子吗？ 想到这，连带着腹中的孩儿也受到了波动，猛得踢了她一脚，她倒吸一口冷气。 王妃虽然没怀过身孕，但瞧也瞧得多了，看了一眼杨侧妃的肚子，便嘱咐安嬷嬷说道。 “先送你们主子回去歇息吧，今日便到此吧。” “是，王妃。” 一场好好的家宴，因为临王与客人们拼酒而被迫结束，一直等候在缘音楼下的那些舞姬们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何事，就想着终于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她们必得使出浑身的劲儿才行。 尤其是赵丽，今天打扮得甚是娇俏。 她本来就有那心思想借着今日的事情往上走一走，无论是王爷还是场上的哪位哥儿，总归都是些青年才俊，能到他们的身边做娘子，也不赖。 想着想着，就看到了汉秋走过来，她也算是得了汉秋的帮扶，因而笑脸相迎的就走过去，甜喊了一声。 “汉秋姐姐好，您怎么过来了？” “是你啊。” “是我，丽儿，当初还要谢谢姐姐将我送到月姑姑这边来呢，待会儿奴婢一定尽力，若是将来能得了贵人眼，必定不会忘记姐姐的恩德！” 她尚且还没见着人呢，心思就如此之大，夸口之话让汉秋听得有三分想笑，又有些故意想逗着她玩的就说道。 “行啊，那到时候还要沾你的光了。” “好说。” 与她话别，那汉秋就径直走到了月娘面前，月娘看着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风情，却不让人觉得谄媚，反而是有几分浑然天成之感。 “汉秋姑娘过来了，可是要去献舞了？” “让月姑姑白跑一趟，王妃说，家宴献舞一事不必去了。” 她们二人所站位置有些远，因而其他的舞姬并没有听到，还在兴致勃勃的准备中，倒是那赵丽听到这话之时，险些有点没反应过来，楞在了当场。 为了这家宴，她可是日日夜夜都在准备着，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呢，那月娘倒是个冷静的，只问说了一句。 “王爷是不是又喝醉了？” “是啊，都被送回后院了，别说是王爷，就是韩家公子那些人都统统喝倒了，不过霍少主倒是酒量大，人还是清醒的，刚刚送他去了壁光院休息。” 月娘闻言，心中就有数了。 “行，那我这就带她们回去，汉秋姑娘慢走。” 汉秋点点头，而后也就离了这地方，走的时候汉秋还看到了赵丽煞白的小脸，对于她此刻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 “你想报恩，怕是要再等等了呢。” 赵丽咬着下嘴唇，露出一副心有不甘但是却无能为力的委屈样，汉秋看了觉得心烦，挥挥手也就不再为难她。 月娘将消息说给在场之人听，那些舞姬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大好的机会说没就没了，当真是让人难过。 “行了，王府中的宴请三五日便会有一次的，这个月不成，下个月还有机会，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先回霓裳院歇息吧。” “是，月姑姑。” 很快，这缘音楼就人去楼空，等到她们行至半路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一惊，月娘面色不虞的就看了过去，只见赵丽一脸担心的说道。 “月姑姑见谅，奴婢贴身带着的平安符不见了，那是奴婢入府前我娘亲自去觉来寺求的，奴婢就这么一个念想了，还请月姑姑允许奴婢回去找找看，可是落在了缘音楼？” 她说的伤心着急，那月娘听完冷哼一声。 话到嘴边了，可想想又收了回去，随后挥挥手就让她离开，赵丽千恩万谢的便折返回去，月娘看到她快步匆匆的样子，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屑。 这些人，从来都是把霓裳院当作是跳板，人人都想要借此机会攀上高枝，可奈何从高枝上跌落也是会摔疼人的。 赵丽的天资很好，所以月娘是存了心思想要栽培的，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份心思想要沉下心来锻炼才艺的，这些东西从来都只是她们谄媚权贵时所有的招数罢了。 什么平安符，不过就是想折回去碰碰运气罢了。 既然她不撞南墙心不死，月娘也就懒得再管，是机会还是噩运，全看她自己的命吧。 “走吧，咱们回去。” “是，月姑姑。” 赵丽离开后，并没有去缘音楼，而是直奔壁光院。 她刚刚就听到汉秋姐姐说了，其他的个个都醉了，就这位霍家的少主还有些清醒，那么若是她贴上去，成功的可能性都要大些。 第26章 人命一条 霍家，她此前从未听说过。 但是既然能进这王府，能吃这家宴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她可不要一辈子都做让人看不起的歌姬，更不想以后年纪上来了被随便的婚配给马夫小厮什么的。 所以，自己的命还是自己挣的好。 于是，左绕右拐的，终究还是被她找到了那霍升廷所在的壁光院。 她会唱曲，自然就能识得两个字。 因而看到壁光院的时候，眼神都变得兴奋了不少，她也不管这里头有无伺候这位霍少主的小厮，咬着牙的就冲了进去。 谁知她倒是真的运气好，一路进来都没有撞见谁，所以轻而易举的就摸到了正屋，透过窗子的缝隙往里头看了看，果然有个人躺着。 成败在此一举，她也顾不上其他了。 轻轻的推门而入，就闻到了好浓重的一股酒味，今日不管这霍少主能行不能行，她都要坐实了自己被收房的事，才有机会往上继续，于是就心一横，将衣服和头发都散开来，就朝着霍升廷那边快速走了过去。 “霍少主，奴婢来伺候您了。” 她的话音刚落，身子正准备贴上去的时候，就突然被眼前原本睡着的霍升廷一下子掐住了喉咙，他眼中满是冷漠的看着赵丽，一丝一毫的怜悯都不见。 很快她就喘不上气了，拼命的想要呼救，可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救救……命……” 手指甲不停的挠着霍升廷掐自己的手，想要解释一二，可霍升廷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尤其是讨厌这种背地里爬床的东西，于是压根就不想放手。 赵丽根本不知道自己惹到的是什么麻烦，霍升廷看她的眼中充满了厌恶和嫌弃，可手上的劲儿还是稍稍松了些许。 正当她以为自己得救的时候，却听到身后忽而响起一道声音。 “行啊，你小子如今也有人投怀送抱了？” 那赵丽仿佛找到了救星一样，想要回头去求救，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就感受到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愈发用力了，随后便是听到咔擦一声，脖骨断裂的同时，也意味着她这辈子到头了。 瘫软的被丢在地上，她最后只看到了一男子模糊的身影走了过来，而后便永久的闭上了眼，她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杀？ “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说也是人命一条。” “王爷倒是怜香惜玉，可你突然出现在这里，她要是不死，那秘密泄露出去，死得可就是你我了。” 霍升廷拿过一旁放着的帕子就狠命的擦了擦手，随后冷漠的丢在地上，临王瞧了一眼已经断气的赵丽，没有丝毫的怜悯，要怪就怪她自己运道不好吧，条条是生路，偏她要来闯死门。 “王妃提前肃清了这路上的下人，就是为了让本王来找你找的方便些，没想到却让她钻了空子……” 很快，赵丽的尸体就被人抬走了。 她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自然，走的时候也得静悄悄的才好。 “行了，王爷快收起你这幅怜香惜玉的说辞吧，眼下京兆府都乱做一锅粥了，再不想对策，只怕当年的屠刀又要砍在你我的头上了。” 临王笑笑，眼中哪里还有往日的耽酒好色之态，而霍升廷也没有刚到府中的那份闲散和肆意，反而透着严肃和心焦。 壁光院，是东跨院里头最为隐蔽的一个院子，所以每次霍升廷来这里的时候，王妃都会给他安排此处落脚，一是方便，二是清静。 屋里的一应陈设都是按着霍升廷的喜好所摆放的，临王左右瞧了瞧，就寻了个太师椅，坐下就问。 “急什么，本王让你查六公主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她也当真是好本事，这么些年经她过手的户部之事，一件错漏的都翻不出来，那账本做得比王爷的脸面还精光些，不愧是卢皇后钦点之人。” 二人口中的六公主，乃是卢皇后所生，自小就展现出非凡的敛财天资，所以卢皇后倾力栽培，之后更是力压群臣于五年前安排她进了户部做事。 起初大家还非议颇多，可这些年也是因为她的手段让国库充盈了不少，大臣们反对的声音自然也就越来越小，因此外头都有传言道。 “户部郎，不敌六女娘。” 临王听到了霍升廷的话，并没有觉得失落，要是这六公主的麻烦和错漏这么好找，那这些年卢家和卢皇后还算什么只手遮天？ “放宽心吧，寻不到六公主的错处，那就再看看其他人的，反正卢皇后也不止这么一个孩子，本王也不止这么一个姐姐。” 他说这话，听上去倒是轻描淡写，可霍升廷知道，那是因为临王压根就没有把这些手足放在心上，一如她们也从未把太子俊这个兄长放在心上过。 “不过，此番查探也不是全无收获的，七皇子要选正妃了，便是下下个月的事情。” “内定了？” “听说卢皇后是想选萧统领之女，但七皇子似乎更中意李家的嫡长孙女。” “李孟的孙女？” “嗯。” 这个名字好久都没有从临王的口中说出来了。 当年太子俊还在世的时候，这个李孟曾是太子府中的一个小小幕僚，可如今早已爬到了太傅之位，取缔的正是苏在祖父当年的位子。 太子俊的事情过去后，真宗一直压着没有再另议太子。 不过在朝中，人人都知道这位七皇子是最有可能登上大统的，毕竟他乃是卢皇后的亲生儿子，也是卢氏族人全力相护的殿下。 与临王这个早早就被“发放”到临州的王爷可不一样，他在朝中民间的声望日隆，在卢家人的刻意打造之下，这位七皇子算得上是仁儒之德的宽厚之材，仿佛只要推崇他上位，日后这大宣朝就会如何的辉煌一般。 这里头，自然少不了李孟的手笔，否则他也不会爬得如此之快了，平日里与七皇子就和李家的人走得十分亲近，因此七皇子会瞧上他的孙女，临王倒是不意外。 第27章 何枝可依 “李孟踩着别人的尸骨爬上位这么些年，你说他半夜三更的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霍升廷恨得牙痒痒，所以如此开口就骂道。 倒是临王，听到这名字的时候，眼神中更多的则是平静和冷漠，但霍升廷知道，他心中也一样的恨！ “被刺他人者终尝恶果，放心吧，本王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原定的计划是九月，但既然七皇兄那里有这么大的热闹，我做弟弟的不去凑一凑，岂不是叫人看了以为我们兄弟不睦，所以下个月吧，咱们就启程回去，本王倒要看看，这未来的七皇嫂究竟会落在谁家？” 霍升廷点头，但回去总归是要有回去的理由，否则他如此大摇大摆的进皇城，只怕是会惹来些不必要的猜忌。 “这次又要找谁做借口？” 临王闻言，嘴角荡出一丝算计的笑容，眼神中透着旁人从未见过的睿智与笃定，整个人虽然坐姿慵懒，但城府之深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纵马横行的九皇子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接下来谈了些什么，但自打那一日过后，这位霍家的少主就跟着临王时不时的露面在了那些秦楼楚馆之中，觥筹交错间，甚是欢乐。 至于赵丽，则是彻底消失在了府中众人的眼中。 月娘至第二天都没见到人，心里头大致就明白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对院子里头的人打听一二呢，就见王妃身边的方嬷嬷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月娘人呢？” “奴婢在，方嬷嬷突然前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你手下的丫鬟赵丽真是心眼一日比一日大，竟然妄图色诱主子好做那登天之举，可惜，却被主子们嫌弃上了，王妃已命人将她发卖了出去，今日差我来告诉你一声，管好你手下之人，倘若再出现一回，那你月娘也就不用在王府里头待着了，明白吗？” 月娘神情复杂，赵丽心思不纯她知道，但她就这么没声没息的便被发卖了，也当真是有两分可怜，那样好的天赋，若是能潜心学习，将来必有成绩，可惜…… 但心中的那点子可怜，月娘不会流露出来。 她们在府中讨生活本就是步步艰难的，因而赵丽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绝不会让她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就是，所以谦卑温顺的说道。 “方嬷嬷放心，奴婢知道了，一定严加看管这些人，定不让她们生出僭越之心！” “嗯。” 方嬷嬷倒是也没有为难月娘，消息送到之后也就转身离开，月娘面色严肃的看着面前那些有些惊慌失措的丫头们，叹息一声就说道。 “人人都知道高枝好攀，可谁人又曾想过要是掉下来也是会头破血流的，这赵丽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倘若你们中间还有人如她这样的心存高远，就趁早离府去吧，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是在外头的秦楼楚馆见着你们卖唱的卖唱，卖笑的卖笑！” 那些丫鬟听言都忍不住的缩了缩手脚，她们能卖身入府可是天大的机缘，虽说日日练舞练曲的辛苦，但一日三餐，华服锦衣的还是没有断过，真要是被发卖了出去，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个个都害怕着呢。 即便是那心中有些这方面念想之人，此刻也不敢造次了，全都规规矩矩的对着月娘就恭敬说道。 “奴婢明白。” “行了，做好咱们自己该做之事，别的妄念就此打住吧。” 她的话落了没多久，那外头就稀稀疏疏的下起了春雨，倒是把那些发芽了的枝头给饱饱的灌了一次水，因而等那三五日的春雨过后，花骨朵没就冒得愈发好看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整个王府上下都透着一种平静的态势。 王妃还是照例的生着病，杨侧妃还是照旧的养着胎，至于那苏在苏娘子，还是日复一日的继续受着“恩赏”，只不过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是两个时辰的，全看杨侧妃的心情。 这段日子，临王基本上就没怎么往后院来过，因此便是杨侧妃想找茬也找不到多少，来来回回的无非就是说她家宴那一日又伺候了临王一回罢了。 所以，第二日心中不满的足足让她在墩锁之刑里头受了快三个时辰才放出来，那一次苏在差点就把小命断送在此。 或许是冷到了，也或许是受刑的时间太长了，总之她自回去以后就烧了一天一夜，脸颊绯红，嘴唇干裂，要不是丫鬟玢儿悄悄的从府医那里又给她换回来一些伤寒之药，只怕苏在已经是烧傻的人儿了。 连前来看望她的安嬷嬷都瞧着有些不对劲，只怕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所以当即回去就好好的劝说了杨侧妃一番，这才让那受罚歇了几日。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杨侧妃的性子又上来了。 所以苏在的酷刑还继续受着。 入府一月有余，她现在整个人可以说是又瘦又肿，明明腰身愈发的清减了下来，但是手脚的肿胀已经不是药酒可以按摩解决的了。 丫鬟玢儿看着她这样子，眼泪就在眶里打转。 但她也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在这宅子里头是没什么人撑腰壮胆，所以也就只能忍辱负重。 这一日，苏在又被叫去“受恩”。 等她送回来的时候，人的精神还好，并没有如一开始那般昏厥着，不过腹部的隐隐作痛让她意识到，时机差不多了，所以她一边让玢儿给她按摩着，一边就问起了旁的事情。 “这几日，我让你往府医那里来回跑，他有没有生疑了？” “嗯，府医问过奴婢，怎么娘子总是生病受伤，会需要这么多的药，可奴婢都听娘子的话没有多言，躲躲避避的也就回来了，另外，娘子让奴婢送去抵债用的攒花珠钗，奴婢也已经送到了。” 苏在点点头，一切都在她的谋算之中。 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苏在闭眼思考了起来，那珠钗是当初她随临王前去拜见王妃时得的赏赐，只不过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戴过，因此桃溪院之中无人知晓这东西的来历。 第28章 投诚机会 但那样的东西本不该是她这种无权无势的娘子该有的东西，倘若那府医聪明的话，也该知道这东西定是上头人赏赐的。 连赏赐之物都保不住，要拿出来换了药酒，府医不生疑才怪。 最最要紧的是，苏在这几回拜见王妃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府医日日都是要去王妃的院子里头请安的，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那府医一定是王妃的人。 所以苏在打算赌一次！ 就赌这王妃和杨侧妃面和心不和！ 一个是有权无子，一个是有子无权，这临王府里头将来谁做主还不一定呢，因此，苏在想借这府医的手攀上王妃，想用自己在桃溪院里头受的苦作为投名状，以借此翻身。 可说实在话，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府医一定会告知王妃，亦或者王妃知道了就会出手帮她，但这些日子她在桃溪院受得苦，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过了，若是两三日后，清晖院那边都没什么消息，那她只能走别的路了。 腹部的隐隐作痛，又上来了。 可她痛并高兴着，所以让玢儿又给她端来了一碗凉水，她喝下去，疼痛愈发明显起来。 看着她额头上出现的汗珠，丫鬟玢儿也是光着急无用，只能加大些手上的力度，好让苏娘子的血过得快些。 她们主仆二人这里还在举步维艰的过着日子，另一头清晖院中，那府医果然还是蹙着眉头说出了担忧之话。 “小的总共拿给了玢儿七八瓶药酒和两次治伤寒的丸药，这苏娘子就算是再体弱多病，也不至于一个月就要用这么多的东西啊，小的想着桃溪院里头怕是出什么大事了，所以特意借此机会来禀告王妃。” 王妃隔着屏风，神情并没有多少波动。 看着自己曾经赏赐出去的那攒花珠钗，心中对于苏在的盘算一清二楚。 “这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却是个聪明的，只怕杨珍儿那糊涂虫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吧。” 王妃从未将这位桃溪院的杨侧妃放在眼中过，如今对她的好只不过是为着她的肚子罢了，毕竟那是临王府唯一的血脉，但这不代表杨侧妃就能在府中动私刑，这就有些没将她放在眼里了。 所以挑眉看了齐嬷嬷一眼，那齐嬷嬷心中也已了然。 “沈府医，那丫鬟一般是什么时候来寻你拿药？” “两三日便会来一次，每次都是下午偏傍晚时分的样子，上一次已是三日前。” “那估摸着今明两日又会再来一次了，若是她来了，你就告诉她转告给苏娘子，王爷明日就回来，自会上门去看看杨侧妃的，这机会她把不把握得住，便是自己的本事了。” 沈府医虽然是王妃的人，可他从来不参与这些争斗，因此即便是让他传这么一句话，他也不清楚事态会如何发展下去，只能默默点头。 “必要时，推波助澜一把即可，别让王爷疑心到你就是。” “小的明白，多谢王妃指点。” 话落，那沈府医就恭敬的退了出去，等他离开后，齐嬷嬷才将那簪子又给拿了起来。 “王妃，那这东西如何处置？” “既然是送出去的，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等着吧，我倒要瞧瞧那位苏娘子能把此事办成什么样！” 王妃也不傻，不会凭空几句话就相信苏在能撬动杨侧妃在府里头的位子，所以还是先观望的好。 “这唱戏的台子和看官我都给她准备好了，她要是唱得精彩了，此次去京兆府的名单里头，倒是可以把她给添上。” 齐嬷嬷闻言略蹙了蹙眉，随后就说道。 “王妃，王爷此去怕是要待上小半年的，若是让苏娘子陪着，会不会她就成下一个杨侧妃了？” “别急，她既然敢投诚到我这儿来，也是瞧准了我对杨侧妃腹中孩子的势在必得，只不过给我寻个好由头，更名正言顺的养过来罢了，她若是真有这脑子，也就该知道，此刻若是怀孕生子，那么杨侧妃的今时便是她的明日。” 齐嬷嬷见王妃如此笃定，也就没有再多言。 心里头把这位苏娘子又好生想了一遍，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所以对于她能不能把此事给做圆满了也还是多有疑虑的。 沈府医离开了清晖院后，便回到了他的小屋。 药味淡淡的散发着，让他的心情跟着平复了不少，没多久，正如齐嬷嬷所料，那丫鬟玢儿便来了，这一次出手就是一根碧玉簪子，怎么的也值几十两银子，只见她带着几分祈求和哭腔的就对着那沈府医说道。 “沈府医，让您为难了，可奴婢身边实在是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了，还请您见谅，这簪子能换多少药酒都成，一并拿来吧。” 沈府医二十余岁，父亲乃是王妃娘家的府医，所以他打小就跟着在刺史府中伺候，待王妃出嫁之时，将他一并送了过来，为的就是让王妃能在后宅之中，有自己用得上的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每日除了给王妃问诊，给王爷请脉，和照看杨侧妃的胎儿，别的也倒没什么事儿，所以这地方少有其他人来，如今多了会哭哭啼啼的玢儿，他也是着实无奈的很。 “玢儿姑娘别难过了，药酒我这儿还有两瓶你尽管拿去就是，但依照娘子的情况，只怕这药酒不大起作用了，要不我去看看吧，诊脉后再做定夺。” “不可不可，千万不可！” 玢儿紧张的拒绝了，如此态度让那沈府医愈发的不明白了，话到嘴边，想起了齐嬷嬷的交代，随后叹息一声就对着玢儿说道。 “哎，姑娘不愿意，我也就不强求了，不过有人让我带句话给你的主子，说明日王爷自会去看杨侧妃的，到时候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苏娘子自己了。” 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玢儿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等反应过来以后，双眼激动的很，拉着那沈府医就十分感激的说道。 “多谢沈府医，多谢！” 说完这话，也不要什么药酒了，立刻拔步就朝着桃溪院跑了回去。 第29章 大戏开场 她跑的实在是快，那沈府医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就见她没影了，想到这件事，他总觉得接下来的几天，怕是不会好过了。 夕阳西下，整个王府里头都静悄悄的。 玢儿是趁着掌灯前那有些昏暗的时刻在府里来回去的，所以并未有人发现什么。 “嘎吱”一声，玢儿推门而入。 然后就看到隔着屏风正在安睡中的苏娘子，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立刻上前去摸了摸，好在她这一回没有发烧，松了一口气，准备去小厨房给拿点吃食过来的时候就见苏在睁眼了。 “回来了？” “嗯，娘子可好些？” “好些了，药酒拿回来了吗？” 苏在问出这话的时候那玢儿才着急的一拍脑袋，随后有些愧疚的说道。 “娘子对不起，奴婢着急跑回来忘记拿了，不过沈府医有话要奴婢转告给你，说王爷明日会来看杨侧妃，这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全看您自己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苏在的眼神里头也聚了光。 看样子，她赌对了。 这沈府医果然是王妃的人，且王妃既然会透过他来传递这个消息说明存了要考自己的心思，所以苏在便轻笑一声。 受了这么久的折磨，明日大戏总算是要开场了。 “我饿了，你去小厨房看看吧，今日若是有粥，我想喝粥。” “好，奴婢这就去。” 苏在受刑归受刑，但是小厨房的人还是没怎么克扣她们主仆二人的饭食，只不过没有从前那么精心烹制罢了，都是有什么就给什么，粗茶淡饭的总能糊口。 这一晚，是苏在这段日子吃过最有味的一顿饭了，明日之事若是能成，困局就解了，若是不成，只怕她就要去地府找祖父团圆去了，想到这里，她倒也不畏惧。 翌日，早早的日头就升了起来。 好似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大事似的，也跟着跑出来凑热闹，明明才四月，但却热得不同寻常。 吃过午饭没多久，外头正是毒辣的时候，安嬷嬷如约而至。 苏在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的反抗，跟着就过去了，走的时候看了玢儿一眼，她微微点头，眼神中也是充满着坚定。 行至那墩锁面前，安嬷嬷回身就看到了苏在那平静无常的表情，不知为何，她心里头总有些慌慌的，这好好的棋子就这么被杨侧妃给毁了。 现在，即便是她们还能治得住这苏娘子，日后也不可能是一条心了，想到这里，便不想再留情面。 “苏娘子，请吧。” 苏在昨日就觉得小腹疼了，这是她要来月事前的症状，一般往日疼的那一天就会见红，但昨日得知了那消息后，她就祈祷着能今日来便是最好的。 如今感受到腹部的疼痛愈发明显后，她不气反笑，嘴角微微上扬的就进了那墩锁之中，依照着旧例，被捆在里头动弹不得。 安嬷嬷瞧见她的样子，心里头的不安愈发明显。 “苏娘子，这是在笑吗？” 她害怕，所以要问出来，可苏在压根没理她，只冷哼了一声便闭着眼睛不再多讲。 如此蔑视人的态度，让安嬷嬷心中也有些不高兴了，她再怎么说也是杨侧妃身边的贴身嬷嬷，比苏湖云这个失宠娘子总归是要好上些的，如今当着这么些婆子的面就让她下不来台，所以安嬷嬷也存了让她不好受的心思。 抬头瞧了瞧今日的天，便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老奴瞧着苏娘子的脸色不大好，应该是久没见日头的缘故吧，今日阳光这样好，就让苏娘子多晒晒吧，你们也不必费心挪动了，我瞧这就挺好的。” 说罢，看了苏在那仍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后，就抬脚离开了，剩下的婆子则退后几步站在廊下看着那日头逐渐的从旁边晒到了苏在的脸上。 起初开始晒的时候，苏在还觉得暖洋洋的有些舒服。 可慢慢的，却感受了那阳光的刺眼和灼热，她虽然也是顶着日头做过事情的人，但就这么定定的放在一个地方直晒还没经历过呢，所以很快就有些受不住了。 身下，似乎是身体也受到了这份闷热感的压迫，所以没多久她就感觉到了有一股暖流出来，她的鼻子从来都很灵，尤其是对于这样的血腥味道。 若是往日，这样的事情决计不可能发生在苏在身上，可现在，她的命显然比尊严要重要的多，所以咬着牙就静静地等待着临王的到来。 王府门口，临王和霍升廷刚进门就是一股子胭脂水粉加酒熏的味道，煞是难闻。 “王爷该去沐浴一番了，你自己闻闻，都臭了。” 霍升廷说这话的时候，临王反笑他一声。 “说的好似你不臭一样，本王这就去，可怜你一人在府里孤孤单单的，要不给你把浣娘叫过来？” 闻言，霍升廷白眼一翻，他这些日子跟着临王在外头逢场作戏的，真是受够了，如今还要把那些女人往王府里头带，他可做不到。 于是手一挥，连话都不留一句，人就朝着壁光院而去，留下临王一人站在原地，身后的管事则问了他一句。 “王爷是要回琼林院吗？还是去王妃亦或者是杨侧妃的院子呢？” 琼林院乃是临王平日里自己闲住的院子，只不过他一年到头也在不了几回，不是在外头流连忘返的，就是在某某娘子那里歇下了。 临王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忽而想起左厢房的苏湖云，大约在那里能洗个舒服些的澡吧，于是抬步而去，顺便对身后的管家就说道。 “把东西送到苏娘子那里吧，本王今日就留在她的屋里了。” “是，王爷。” 他走的倒是潇洒，那管家立刻就让人跟了上去，随后对着身后之人就使了眼色，那人立刻就朝着王妃的院子跑去通风报信。 从门口到桃溪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但对于苏在而言，这一分一秒都是用生命在熬。 丫鬟玢儿躲在远处看着自家主子被人虐待的人都要昏过去了，可她却无能为力，眼泪只能是吧嗒嗒的掉。 第30章 人心恶毒 她正难过着呢，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一回头，就看到了她们日夜期盼着的王爷总算是露了面，天可怜见的，苏娘子终于有救了，玢儿心中如是想到，紧接着就鼓足了勇气，哭喊着跑了过去。 “王爷，救命啊，王爷，您救救苏娘子吧，再这样下去，娘子迟早没命了！” 临王这些日子在外头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得了空回来一趟，本想着在苏湖云这里讨两分安静的，谁知道一路进来却没见着什么人。 抬步想径直往左厢房拐过去，谁知道就见一丫鬟跑过来，哭断肠的说着话，一下子心情就不虞了起来。 “怎么回事？说清楚！” “王爷快随奴婢去看看吧，杨侧妃已经罚了苏娘子一月之久，苏娘子已经高烧过好几次，人肿的都不成样子了，若是……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人就要没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临王的面色就不好看了起来。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后宫里头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他见过不少，人命对于后宫而言，也不是多要紧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不甚起眼的美人们。 只不过，痛快的给她们个死法是常事，如这般长长久久的折磨就不多见了，所以抬步就跟着玢儿去了正屋的穿堂处。 日头晒得苏在早就是汗淋淋的难受，整个人就跟脱水了似的，但因为不过血，手脚也跟着肿胀了起来，身下更是黏糊糊，湿漉漉的难受。 苏在自打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这样大的罪呢。 她甚至在迷迷糊糊中已经看见祖父的模糊身影了，口里嘟嘟囔囔的想要说点什么，却没力气发声。 那两个看管她的婆子原本就坐在廊下说着闲话的，可谁知下一秒却被人从身后狠命的一踹，人整个的就飞了出去，砸在旁边的石阶上，瞬间就头破血流。 “哎哟喂，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 那婆子用手捂着头，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可等一转身过来的时候，那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嘴脸立刻就变得瑟瑟发抖起来，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清楚了。 “王……王爷……您，怎么是您？！” 临王瞧这些刁钻的婆子本来就不顺眼，如今看着她们倒是会在廊下乘凉闲谈，倒是把半个主子身份的苏湖云放在日头下暴晒，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上前去又是一脚，踢得那两个婆子鬼哭狼嚎的。 那声音，直接惊醒了正在午憩的杨侧妃，还有在旁边伺候着的安嬷嬷。 杨侧妃如今月份大了，本来就难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竟然还被外头人的喊叫给闹醒了如何能不生气，立刻对着安嬷嬷就吩咐说道。 “疯了吗？在桃溪院里头大呼小叫的，嬷嬷去看看，我瞧着那些婆子丫鬟是皮子又痒了吧！” “娘娘好生歇息吧，老奴这就去处置。” 她们二人并未看到穿堂中发生的事情，所以也不清楚是临王来了，因此安嬷嬷怒气冲冲的往外头走去，没多会儿就看到了临王正把苏娘子往那墩锁之中解救出来。 她整个人因为肿胀的缘故，那卡口处很难一下子将手臂和头拿出来，临王眼中多有复杂的看着苏湖云，自己也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 正想着呢，就听到身后突然冒出一声音来。 “王爷您怎么来了？老奴……” 安嬷嬷此刻真是汗如雨下，又惧又怕，她们折磨苏娘子本来就是避着所有人的，可今日竟然无一人禀告王爷回来，还让他撞见了如此情况，简直就是大难临头前的征兆。 临王没有回答她，小心翼翼的把苏在从墩锁里头抱了出来，谁知伸手就摸到了些粘稠之物，低头一看，衣裙下满是血迹。 看到这些的时候，那安嬷嬷心凉一半。 “这这……苏娘子，你怎么会有血，不可能啊！你不会小产的！” 她的话说的笃定又怀疑，甚至还在临王面前漏了马脚，只不过眼下她看到临王那要吃人的眼神后，连忙后退几步就说道。 “不是的，王爷，您听老奴给您解释，这苏娘子她恃宠生娇，冲撞了侧妃娘娘，害得娘娘险些身孕不保，所以才会有此责罚的。” 可惜，她现在解释再多，临王也不想再听一句，凌空喊了一声锦川乐川，只见那让安嬷嬷害怕的二人就出现了。 “让管家把这院子里头的婆子丫鬟都给本王捆了，尤其是这个老刁奴，把她的腿脚打断，再赏她五十个巴掌，本王不想再多听她说一个字！” “是！王爷！” 这么多年，临王虽然风流成性，但是在府中却甚少发火，以至于府内上下所有的人都觉着他们家的王爷脾气一等一的好，可今日之事却似乎让她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主子。 刚硬，凶狠，不留情面。 安嬷嬷以及刚刚那两个头破血流的婆子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先回屋，让沈府医过来看看情况，另外让人告诉王妃将延春院收拾出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送苏娘子过去静养！” “是，王爷。” 苏在迷迷糊糊的倚靠在临王身上，此刻的她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能让临王为她出头，可惩治这些刁奴不过才刚刚开始，最要紧的杨侧妃还没下文呢。 于是狠心咬了口舌尖，一下子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不能昏过去，否则很多事情就告不准了。 回到左厢房后，一进门，那药酒的味道就钻进了临王的鼻子，床榻旁放着些七七八八的药瓶和帕子，一看就是久用之物，临王的表情愈发难看。 轻轻的把苏在放在床上，可苏在却抓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虽然没说话，那受尽委屈却不敢多言，害怕又恐惧的表情落在临王眼中，他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低声就安慰了起来。 “无事，本王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话虽然说出口了，但是苏在仍旧不放手，所以临王此刻也只能是低伏着身子，二人四目相对，她眼睛红肿，他呼吸微滞。 第31章 娘子小产 没多会儿，沈府医就到了。 与之一同到的还有生病多日的王妃，即便是今日的日头烈得厉害，但是她仍旧挂着披风，似乎是不能被吹到一样。 “王爷，妾身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苏妹妹怎么样，可还好？” 王妃眼中的急促倒是不假，临王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眼神中也闪出些复杂，但最后还是被王妃的镇定和真诚给带过去了，因此消弭了心中的怀疑后，便开口说道。 “侧妃身边的那老刁奴竟然在王府里头动用私刑，简直可恶，今日本王就要好好的肃一肃这家风！” 听到临王如此开口，在场之人都知道今日这桃溪院是大祸临头了，所以一个开口为杨侧妃求情的都没有，全部低头候着，不敢乱动。 沈府医上前一步，同样看到了床边的那些药瓶子，随后侧身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苏娘子，一脸惨白，唇齿冒血。 “王爷，让小的先给苏娘子诊治一下吧，否则娘子只怕有些撑不住了。” 闻言，临王才起身，苏在也知道王妃既然来了，那么今日的戏就更要唱得卖力些，于是眼神散了些刚刚坚定，整个人都跟瘫了似的，眼泪却如同泉水汩汩冒个不停。 “苏妹妹，别难过，有王爷和我在，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王妃轻柔的言语让苏在听着安心不少，因着要让位子给沈府医搭脉，所以临王站起了身，随之他身上沾染过苏在的血迹就露了出来，一下子连王妃的表情也变得不可置信。 “苏妹妹她……” 临王心中也不十分确定，但说起来这苏娘子伺候自己也一月有余，若是真的小产了，也不奇怪，只是他有些恨，若是此事当真，那他的孩子…… 苏在此刻看着沈府医，眼神中倒是没有害怕。 只不过这说辞要如何讲出来，可全凭沈府医的了，虽然知道他是王妃的人，不会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但有的话她能借题发挥七分，可有的话她就只能借题发挥三分，总归是不一样的。 因而心中有些忐忑。 片刻后，那沈府医把脉结束，转过来看着临王和王妃就一脸的欲言又止。 瞧到他这样子的时候，临王心沉了，面色严肃的就对着他说道。 “沈府医有话直说，不必瞒着。” “是，王爷，苏娘子她确实小产了，且这段日子不知她是受到了什么折磨，让全身的气血就没有一处是通顺的，又逢暴晒发烧，吃了不少寒凉之药，所以她……她日后想要再有子嗣，怕是不能够了。” 他的话，让在场之人都颇为震惊。 临王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在，眼中有些自责，但更多的是愤怒，至于一旁的王妃则是后退两步，跌坐在圆凳上就一副欲哭无泪的难受劲儿。 “府中得嗣艰难，好不容易林侧妃有了身孕，我一直都是小心照顾着的，却没想到苏妹妹也有了，王爷，这都是妾身的错，若是我能早些知道此事，也不会任由她们这些刁奴随意的糟践苏妹妹了！” 王妃眼泪顺着面庞滑过，倒是比苏在这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还要情难自抑些。 丫鬟玢儿也是泪流个不停，她算是亲眼见证过自家主子的遭遇，所以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跪倒在地就对着临王告发说道。 “求王爷做主，苏娘子在桃溪院里头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每每娘子伺候过王爷，侧妃娘娘就有恩赏送到，每次一去就是两个时辰，等娘子被送回的时候不是晕厥就是高烧，如此折腾，即便是娘子的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啊，这段日子王爷不在府中，按理说侧妃娘娘也该消停些，可她只要是有怨愤，就拿苏娘子来出气，有时候甚至从天亮折磨到天黑才算完，若不是王爷今日突然出现，还不知道苏娘子有没有命挺过今日呢！” 她一边告一边哭，那模样真切的让人好似看到了苏娘子是如何被折磨的一般，尤其是临王。 他亲眼目睹了苏湖云被装在那个逼仄的木箱子里头，那样的酷刑他也曾在宫中见过，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心头更为气愤。 “糊涂，那你们怎么不来找王妃做主呢？” 齐嬷嬷在旁边叹息一声，就对着那丫鬟玢儿责怪的说道。 但其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想要她们主仆开口撇清了王妃的干系才好，否则要是被人说王妃故意袖手旁观，那她们清晖院才叫个委屈。 “齐嬷嬷有所不知，苏娘子每次被送回来的时候都是痛在内里，表皮一点伤口甚至是淤青都没有，您叫我们如何去告？况且这院子里头，苏娘子一步都出不去，奴婢们就是想告也告不了啊！” 玢儿的这些话，是苏在提前教过她的。 虽然她本意也不想让玢儿牵扯进来，但是她身边也就这么一个丫头了，所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能让她硬着头皮上。 而玢儿的表现落在苏在的耳朵中，也深感欣慰，到底是得情真意切了，眼下就看临王他们如何反应了。 “都是妾身这些日子身体不舒坦，所以也没怎么让后院的姐妹们来请安，若是能早一点发现苏妹妹的不适，也不至于让她的孩子……王爷，您说这该怎么办呀？” 临王一言不发，只是负手站在原地，众人见此也不敢多说一句，直等到外头传来了些呜咽的声音后，临王才让人开了门。 抬步走出去之前，就嘱咐了王妃一句。 “帮本王照看好她的身子吧，顺便把延春院收拾出来，等她好一点就挪过去歇息，至于这屋子里头的东西……就不必再留了。” “是，王爷。” 东西不必再留了，听说更像是说外头的那些奴婢。 王妃身边的齐嬷嬷看了一眼沈府医，眼中露出不少满意，而躺在床上的苏在，也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话不过是王妃的推波助澜罢了。 她的身子不能有孕，乃是因为喝过避子药的缘故，与这“小产”有何瓜葛？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么她也只能顺势而为。 第32章 惩治刁奴 腹痛还在，她整个人因为透支了太多的气力，现在有些意识不大清楚了，沈府医瞧见了，然后就上手给她扎了几针，随后便说道。 “苏娘子放心，这几日小的都会过来给您调理身体的。” 二人心知肚明，苏在点点头，眼神中多有感激。 外头。 已经是跪满了被捆得死紧的婆子丫鬟们，有一个算一个，桃溪院今日当值的一个也没落下。 她们个个都想喊冤，奈何看到临王那毫无表情的面庞时，心里已经拔凉一半，就盼着此事冤有头债有主的，别太多牵扯到她们身上才好。 “苏娘子在桃溪院里头受刑多少日了？” 临王一张口就问话，可底下的奴婢哪有敢随便开口的，所以个个都将腰弯得更低，生怕被点名到自己身上。 她们这副往后躲的样子，临王看得清清楚楚，锦川和乐川也一样，于是上前就把刚刚监刑的两个婆子给提了过来，一脚踩在她们的手上，恶狠狠的就问道。 “说！” “哎哟，哎哟，王爷饶命啊，奴婢说，说……苏娘子受刑得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与屋中的丫鬟所告并无差别。 “都受过哪些刑？” “安嬷嬷说不能在苏娘子身上留疤，所以一直都用的是墩锁，有时候是两个时辰，有时候是……是四个时辰……” 那婆子说这话的时候心虚的厉害，她曾经也出言相劝过，可是她哪里是能做这院子主的人，起初还有些怕，到后面已经是无所谓了，反正也没出过什么事。 可她要是知道今日会被临王撞个正着，那她就是打死也不会接这差事的！ 想到这里，眼神中充满了苦苦哀求。 一旁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安嬷嬷，此刻双脚全是血迹，脸颊也高高的肿着，还破了皮，流了血，血痂凝固在脸上，疼得她话也说不出来，她倒是想给自己求情，却没法子。 如今只能期盼着杨侧妃前来救命了，可是，瞧今日这阵仗，即便是她来了，也不觉得就能全身而退。 心中害怕得厉害，可她却不知道该怨怼何人？ “好，好得很，本王的府邸里头倒是出了你们这些擅动私刑的刁奴，连本王的枕边人都是说虐待就虐待的，倘若日后叫你们再得势一些，岂不是连本王和王妃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奴婢不敢，王爷饶命啊！” 临王的话，每一句都是让她们绝了生路，她们拼命的摇着头，想否认却不知道如何否认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很快，那躺在地上的安嬷嬷就看到了杨侧妃匆匆而来的身影，她身边站着的正是红烛，还有病了多日未曾出现的红薰。 比起杨侧妃的焦急，那红烛和红薰倒是显得淡定些许。 看到她，安嬷嬷好似看到了希望，呜呜啊啊的叫着，却被锦川一记眼神吓得差点尿了出来，之后便不敢再多言语。 杨侧妃也没想到，今日临王会回来。 她本来被吵醒以后还十分的不满，可谁知出去呵斥人的安嬷嬷遭人捆了，院子里头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也被捆了。 这红烛带着病愈的红薰回来，刚好错过了抓人的这个时机，否则她们二人如今也该在院子里头跪着了。 她一见到如此阵仗，腿脚就有些发软。 若不是旁边的红烛和红薰扶着，只怕她如今人都站不大稳，双眼含泪，表情哀戚的就走到了临王身边。 “王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发如此大的脾气？安嬷嬷照顾了妾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为何要对她下如此狠手呢？” 临王听着杨侧妃的话，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她对人极尽折磨就是理所当然，自己惩治一个刁奴反而还做错了？ “今日之事错在何处，你心知肚明，你的孩子是孩子，旁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苏娘子，刚刚小产了……” 临王的话，让杨侧妃不可置信。 与安嬷嬷对视一眼后，对方眼中也透着震惊的表情，她喃喃自语的就说道。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有孕呢？她不是喝过……” “喝过什么？” 临王机警的察觉到了她话里头的不妥，立刻就开口问道。 “没什么，但是这苏湖云入府才多久的时间，怎么可能就有孕了呢？王爷，您可别被她给骗了啊，说不定，说不定是她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让王爷对妾院子里头的众人下狠手啊！王爷！” 撇开刚刚的那些疑窦不说，杨侧妃的这番话也足够恶毒，摆明了就是要往苏湖云身上泼脏水，对于自己折磨人的事情倒是一字不提，瞧得出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临王看着她，觉得那个曾经温婉可人的女子终归是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恶妇人，若不是她如今有了身孕，今日之事，临王也不会轻易罢手。 “沈府医刚刚把的脉，苏娘子衣裙皆是血迹，本王寻到她的时候，人还在受刑，酷日之下还被困在那墩锁里头动弹不得，这些也是假的吗？” 杨侧妃被临王的话给问得无言以对，眼中流露出来的怨愤便是锦川和乐川也看得出来，更别说日日都流连花丛中的临王了。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那苏湖云不过是婢女一个，她顶撞妾，侮辱妾，妾心中不满罚她一二出出气有何不可？况且那沈府医乃是王妃娘家带来的人，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说不定就是这婢女故意联手王妃要陷害妾呢，王爷！” 听到她发疯似的回答后，临王的心愈发沉了下来。 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她腹中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助长她如此气焰，看着她，临王就跟看到了当年的卢皇后一样，心狠手辣不说，还总是有诸多的推辞。 随后，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杨侧妃，眼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情，取而代之的则是漠然。 杨侧妃看到了，心里也紧张的不行，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弥补她与王爷之间的感情，突然感觉到了腹中孩儿的跳动，她就跟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似的。 第33章 逆鳞之处 “王爷，您跟妾回去说好不好？妾的肚子有些疼了呢……” 她双手抱着高耸的肚子，那模样委屈的很，若是以前，临王瞧见了只怕气能消大半，可现在，他瞧着杨珍儿如此表现，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了。 “扶侧妃回去歇息吧，至生产前，都不得离开院子半步，你们二人给本王警醒些，若是再有什么不中听的消息传到本王耳中……那你们的小命也别要了。” 红烛和红薰吓得冷汗直流，尤其是红薰，人才刚好没多久，此刻感觉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再躺两日，作甚要撞到这枪口上！ “至于这些人，锦川乐川，把为首的这几个老刁奴杖毙，其他的各打十板子，找牙婆来发卖出去，府里容不得眼瞎的奴婢，连规矩都能忘的东西，留着也无用了！” “是，王爷。” 安嬷嬷和那两个头破血流的婆子听到自己要被打死的消息，如何还能忍得住，立刻就跪地求饶的对着临王和杨侧妃便哀嚎起来。 “王爷饶命，娘娘快帮奴婢们求求情啊，娘娘！” 杨侧妃眼圈红红的，这些人都是在她桃溪院里头伺候了好些日子的老人儿了，若是统统都被打死发卖，这不是明摆着要将她这些年培植的势力绝根而起吗？ 她不信，临王会如此心狠！ 所以也不顾旁边红烛对她的劝阻，立刻跑过来，拉着临王的衣袖就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王爷，妾与你多年情分，难不成真要为了苏湖云那个贱人就这样废了吗？安嬷嬷她可是照顾妾好几年的人，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您如今开口就要打死她，不若也打死妾和腹中的孩子好了！” 临王瞧着杨侧妃有些发癫的言语，眼神中透着两分轻蔑。 “你是想威胁本王？” 其实说出这话的时候，杨侧妃心里也有些慌了，可话都当着那多人的面开了口，她也没有了退路，所以只能咬着牙的坚定说道。 “妾也不想，但是王爷既然要处置这院子里头的人，那就连着妾一并处置的好，反正没了她们，妾在这院子里头也算不得什么主子了。” “好，好，既然你如此的舍不下这份情谊，那就成全你，自今日起，府中再无杨侧妃之人，等你产下腹中孩儿，就由王妃亲自抚养长大，你，杨珍儿，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若是到时候你想与这老刁奴一同赴死，那便去死吧。” 转而对着锦川就说道。 “动手，本王不想再看见这刁奴一眼！” 说罢，那锦川手起刀落的，安嬷嬷人就上了西天，走的时候双眼死死的盯着杨侧妃，仿佛想说两句什么，却没法子了。 紧接着，刚刚的那两个婆子也被一刀封喉，血溅在了台阶上，柱子上，还有杨侧妃的衣裙上，吓得她尖叫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扶着她的红烛和红薰两个人也大力的拽着她，口中还焦急的喊道。 “娘娘，娘娘……” “本王再说一次，府中没有杨侧妃了，若是你们管不住嘴巴和心思，那就同她一道离开吧。” 说罢，眼神扫过之处，众人瑟瑟发抖，不敢再胡乱说话。 “叫人，送她回去，这孩子能生则生，若是生不下来也是他运道不好，休想拿此事来做筹码要挟本王！” “是，王爷！” 很快，杨侧妃就被人给抬走了，沈府医在屋子里头听着外头乱哄哄的，看了一眼齐嬷嬷，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这门。 屋外，很快就被肃清了，尸体被抬走，那些丫鬟婆子什么的也都通通被带离了桃溪院，原本这里的桃花开的最是娇艳，可不知怎么的，今日过后就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了。 听到临王对杨侧妃的处置，屋子里躺着的苏在开始快速的思考起来。 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陪伴了月余的一个还算得体的娘子而已，想要与杨珍儿这个马上要产子的侧妃相比，自然是不能够的。 若是这杨侧妃后面没有以自己和孩子来做威胁，她横竖也就是被关几日禁闭罢了，哪里会有如此下场，因而她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同时也知道了这位临王爷的逆鳞与心狠。 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虽然“小产”什么的是编造出来的谎话，但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往上再走一步，才是最最要紧的。 王妃人站在屋里，看着苏湖云平静而又谋算的神情，心里头对于这个才刚冒头出来的苏娘子，倒是多了几分赏识，对着齐嬷嬷看了一眼后，只见齐嬷嬷走到苏在身边就低声安慰道。 “苏娘子放宽心，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您只管看准了道就是。” 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需要太直白，苏在明白齐嬷嬷的意思，点点头，随后也是温顺的回了一句。 “嬷嬷说的是，府里有王爷和王妃两盏明灯在，奴婢自然知道该怎么走的！” “既如此，那苏娘子就好生歇息吧，一应事情老奴会安排妥当的，还请娘子放心。” “多谢王妃，多谢齐嬷嬷。” 说完此话后，王妃便带着人离开了，走的时候把沈府医留下来给她开了张药方，那药方他来回斟酌了好几次，才算落笔结束，拿到苏在面前递给了那丫鬟玢儿，就说道。 “娘子的身体底子还不错，否则如此折腾早就没命了，但是确实也伤了根基，倘若是不好好养着，日后会落下病根的，生育一事小的回天乏术，但是养好娘子的身体还是不在话下的，您只管照方子吃药就是，半年，一定能好清。” 听到沈府医的话，苏在尚且没开口呢，那丫鬟玢儿就为难的哀求道。 “府医，我们娘子真的不能再有孕了吗？她年纪尚轻，若是日后没了这个指望，在王府里头可怎么活啊？” 她说这话倒是真切的为着苏在好，苏在明白，沈府医也明白，但是沈府医还是面有可惜的摇摇头，随后说道。 第34章 吃食习惯 “日后若是有机缘能得名医圣手的医治，或许还有三成机会，但是现在……恕小的学艺不精，确实无能为力。” 沈府医并不是什么心思歹毒之人，他是王妃的人，但入府这么些年也从未用医术害过任何人，所以眼前这位苏娘子的生育之事，他确实无能为力，只能据实以告。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早些认命，或许还能好些。 “好了，玢儿，别为难沈府医，他能帮着我把身体调养得当就很好了，生不生的不打紧。” 她这话说的真心，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果断的就把避子药给喝了下去，可在玢儿听来却是觉得她伤心过度所以自暴自弃，心里叹息一声，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她还是要帮着娘子寻个好大夫来看看才行。 拿了药方，玢儿简单的看了几眼，她识字，所以记下这些不是什么麻烦事情，随后便又递给了沈府医说道。 “沈府医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苏娘子的身体就是。” 沈府医点点头，便也离了这地方。 这院子里经过这么一通处置，上下安静的就好似庙里似的，沈府医的药没多会儿就送来了，苏在服下后，没多久眼皮子就打架的厉害，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是她自入府以来睡得最为踏实的一次。 梦里，她又回到了从前的苏府，家人们团坐在石凳上，赏月吃饼，好不安宁。 ……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影站在窗前，清冷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虽然高大，但瞧着却没有了往日的那般洒脱和自在。 “王爷？” “你醒了？” “嗯。” 苏在睡了这一觉，整个人都好了很多，身上那些不干净的衣裙也都被玢儿已经处理清楚，所以此刻还算清爽，最要紧的是，她从现在开始不必忧心明日还要去受刑之事，因此放松了不少。 临王走了过来，并未掌灯，二人只能借着月色互相看个大概。 或许是夜晚能让人更直面自己真实的一面吧，临王收起了许多从前的那种轻佻，转而平静的说道。 “这件事是本王大意了，此前就说过要让你搬出去住的，却不曾想刁奴大胆到如此地步，让你受委屈了，至于日后子嗣艰难一事，你也不必记挂在心上，等养好了身体，本王去京兆府的时候，自会给你请两个名医回来，调理调理，说不定就好了，你还年轻，日后还会再有的。” 京兆府，那可是苏在做梦都想名正言顺回去的地方。 所以听到临王这话的时候，心思压根就没放在什么名医身上，而是故作害怕的就靠着临王，语气中带着两分哭腔便问道。 “王爷，这是要离府远行吗？” “嗯，下月初就走。” “那王爷此行要去多久，奴婢能不能跟您一起去，这府里闹成这样，奴婢实在是怕，怕……” 她没将话说下去，但临王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后，叹息一声，没接下这话。 此去京兆府，麻烦事情还一堆呢，他原本就不打算带府中的人前往，可今日怀中之人惊惧的就好似一只随时要被抛弃的小狗，自己若是开口拒绝，怕她又会胡思乱想，所以只能安慰的说道。 “你的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长途跋涉只怕你会吃不消，府里的刁奴本王已经肃清了，别怕，有什么事情王妃会替你做主就是。” 话至此处，苏在知道今夜再多说也无用。 距离临王离开，还有十来日的时间，若是想要让他改变主意，怕是还要走王妃这条道更合适些，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哀求。 只是默默的流着泪，样子乖巧温顺的厉害。 临王见多了那些撒娇撒痴的女儿家，突然看到苏湖云如此的委屈却不敢再多言的样子后，心里还是有了丝波动。 “才睡醒，可饿了？本王让人先送了东西过来陪你用点如何？” “王爷也没吃吗？” 临王嘴角提了提，而后回了一句。 “没吃。” 苏在表现的一副心疼样子，而后扬了嗓子就对着外头喊道。 “玢儿。” “奴婢在。” 丫鬟推门而入，很显然，她一直都在门外候着。 “你去寻些吃的吧，我瞧王爷这两日嘴角有些起皮，让小厨房的人做些菜色简单又清爽的过来就好，若是有青菜，可以加一点肉末放在里头熬成粥，饱腹又不会上火。” “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临王听着她说这话，心里头还是有三分暖意的。 嘴角起皮，这样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没成想反而是这“大病”中的苏娘子发现了，他这些日子没少在外头流连花丛，山珍海味的吃下肚不少，当然上火得厉害。 现如今，听到这清粥小菜的，倒是也多了些食欲了。 “本王记得头次见你，你就拿苏子叶包了鱼块，这样的吃法在临州不多见，是钦州人也爱如此吗？” 也爱！ 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警铃大作。 钦州人可不爱如此吃东西，会有这样吃法的，是京兆府中人的习惯，她当时也没想到这临王竟然心细至此，看样子外界对他的传言还真是不实的厉害。 自己也得多加些小心才行。 “加苏子叶吗？不是钦州人的吃法，奴婢入府前曾在钦州的烟波楼里头帮厨过两年，所以见过里头的贵人们如此吃，私底下也曾跟着学过一二，觉得味道确实不错，这才有样学样的弄给王爷吃，怎么？王爷是觉得不喜欢吗？那奴婢下次会注意的。” 烟波楼，是钦州的第一大酒楼。 会在里头用膳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因此五湖四海的会有些习惯带着去，也不足为奇，包括临王也曾去过。 所以这话倒是没什么错漏，临王笑了笑。 “没什么，那味道本王甚是喜欢，只不过在临州少见罢了，王妃是梁州人，府里的厨娘是临州人居多，所以很少会做地道的京兆菜，一来二去的本王也很少吃，今日突然想起就问了问。” “原来如此。” 第35章 各有旧念 “王爷若是喜欢吃，那奴婢到时候可以做些，虽然没有烟波楼内的大厨们做的地道，但是多少还是会一点的，王爷莫嫌弃才是。” “你会做？” “帮厨了两年，里头有位郭大厨是个热心肠的，所以私底下教过奴婢几道菜，他老人家说，日后就是奴婢不在楼里做事了，凭着那几道菜在外头搭个小摊子，谋生总是没问题的。” 苏在提起从前和郭大厨的时候，眼神中泛着些温暖。 临王感受得到，她对这些事情是很记挂在心上的，难得听到这样的故事，所以顺嘴就问道。 “那这位大厨倒是个好心人，后来呢？” “后来，郭家出了点事情，那位大厨便离开了烟波楼，走的时候也没和奴婢说一声，奴婢连谢师宴也没来得及给他老人家摆一场。” 她语气中的落寞和惋惜，并不是装出来的。 那些日子可以说是她自流亡以来，过得最安心的一段时间了，因为每日都很累，所以也无暇顾及从前的烦恼，每日里头睁眼就是干活，闭眼就是睡觉的，倒是也还算其乐融融。 她那时候才十一岁，人站直了也没有三层的菜架子高，所以烟波楼后厨里头的人都喊她“苏丫头”，如今再想听这么一句，只怕是没机会了。 她这样子，让临王也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时候他还养在卢皇后的宫中，整日里头那些太监宫女的就是带他四处招蜂引蝶，不干正事，眼看着人都废了一大半，甚至还会对他自己的亲哥哥太子俊多有不满。 可哥哥从未放弃过他，三不五时的就让人送些东西过来，甚至还费心安排了锦川和乐川，若不是他们二人在暗处护着自己，只怕如今的临王，不是废物也是冤魂了。 二人皆有不可言说的过去事，所以这一顿饭用的很安静。 等吃饱喝足之后，玢儿就把药碗端了过来，那药很苦，闻着还有股酸酸的味道，临王打小就不爱喝药，所以略蹙了蹙眉头。 但是苏在却很淡定，伸手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过后连抱怨也没有一句，如此表现让临王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你好好歇息吧，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这么晚了，王爷还有事要忙吗？” “嗯。” “既如此，那奴婢就不多留了，天黑路暗的王爷小心些。” “知道了。” 简短说话后，临王就走了，如今已是四月中，所以晚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凉意了。 等他走后，丫鬟玢儿才问道。 “娘子怎么不让王爷留下呢？这种时候就是陪陪您也是好的啊。” “我才刚刚小产，若是这种时候都要留王爷在身边陪着，只怕明日我就要成这府中的众矢之的了吧，别忘了，府里不仅仅是有王妃，有正屋的那一位，其他的娘子通房还有几十个呢。” 苏在的清醒和冷静让玢儿叹息一声，对啊，她们才入府的时候就听说过了，也怪她这些日子就围着桃溪院里头的这点事情转，所以都忘记了，这王府后院里头的女人，可是如那春日桃花，一簇一簇的多得很呢。 接下来的日子，苏在都躺着好好的养身体。 三餐按时吃，药也一顿不落，那沈府医每日也都会来替她施针调理，所以她身子眼瞅着就好了起来。 她也并非是真正的小产，所以等月事去了之后，她整个人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丫鬟玢儿也是看到了自家娘子的变化，所以对这位沈府医十分感激。 在他收拾药箱的时候，就对着沈府医说了一句。 “多谢沈府医，这几日娘子精神好多了，晚上总能睡得香甜，就连食欲都上来不少，一顿能吃两碗饭了呢。” “那就好，说明药对症了，等这次的药吃完后，我再仔细斟酌一下，就可以给苏娘子换成强身健体的药了，到时候或可做成药膳，那样吃起来也好入口些。” 他是好意，不过苏在听到却笑着给拒绝了。 “沈府医放心，我不怕苦，只要药效好，便是一日喝上七八回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苏娘子的身体不是一日可以调理好的，总得慢慢来，好在您年纪轻，恢复也快，如今外面日头很好，苏娘子可以去花园里头走走，心情愉悦了身体恢复的也会更好。” 苏在听了就应了下来。 她想要恢复身体，还是为了可以有机会跟着临王去京兆府，所以她必定得在沈府医面前表现得积极些，这样说不定能借他之口，把情况说给王妃听，那她能跟着去的几率也会大上很多。 正说着话呢，就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稳重的声音。 “老奴见过苏娘子。” 丫鬟玢儿掀帘一看，眼露惊讶的就说道。 “方嬷嬷，怎么是您？” “老奴奉王妃之命，特来请苏娘子移步去延春院，里头一应布置都准备妥当了，玢儿姑娘只需给苏娘子收拾点贴身的衣物带去就好。” “这么快？奴婢还以为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行呢。” 玢儿这话，显然是对比了从前安嬷嬷所说，那时候也是口口声声说着要布置桃溪院隔壁的院子给苏娘子搬出去住，可惜，一月多了都还未见动静。 方嬷嬷自然也听得出来玢儿的意思，只不过对于这些无妄的念头，她从来都是不搭话的。 苏在见是方嬷嬷过来，起身就走出去相迎。 “嬷嬷里头坐吧，奴婢这儿有春茶，吃着还不错，如今日头大，累嬷嬷走这么一趟，先歇歇如何？” “多谢苏娘子。” 方嬷嬷倒是没拒绝，跟着苏在就进了门，正好遇见沈府医收拾好了要离开，于是就点点头，并没有任何的多嘴多舌。 如此态度的方嬷嬷，让苏在看了很是喜欢。 这样知情识趣的嬷嬷是她最需要的，可是想要得这方嬷嬷却是件难事，一是如何讨要，二是如何降服。 在没有想好如何应对之前，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方嬷嬷等苏在落座后，就规矩坐在她的对面，面对苏在递过来的茶水，也不卑不亢的接了下来。 第36章 一去一留 只不过她老人家没有先开口，而是静静的等着听面前这位苏娘子有何高见。 苏在知道方嬷嬷性子定，既然是自己有求于人，所以当然要先开口示意，于是便说道。 “奴婢运气好，得了王爷和王妃的垂爱才有幸搬了院子，只不过这延春院的地界实在是好，奴婢住进去怕身份上有些逾矩了，不知方嬷嬷如何看？” 方嬷嬷闻言，态度还算恭敬的便回了一句。 “苏娘子放宽心就是，既然王爷王妃都觉得娘子合适，那您就合适，老奴说了不算，别人说了也不算。” “嬷嬷这话就是奴婢的落心石，听您老这么说了以后，奴婢的担忧少多了，哎，说到底还是奴婢年纪小，经事也少，随便遇到个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做，身边就玢儿这么一个丫鬟，她比奴婢也就大了一岁，也是不知多少事的年纪，日后在府中行事也不知该找何人帮衬的好。” 苏在一番话，是在给方嬷嬷递枝了。 她如今得了新院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安排人进来伺候的，虽然说按规矩以她现在的身份未必能得管事嬷嬷，可提前说上一嘴，也好让方嬷嬷的心里头有个印记。 只不过，这方嬷嬷的淡定倒是如苏在所想。 她并不接话，只是端起手里的茶来又饮了一口，既不会落得个讨好苏在的名声，也算是给她回了个意思。 苏在见状就明白了，笑笑便说道。 “想来这茶还是对嬷嬷胃口的，玢儿，去包些过来给嬷嬷带回去再尝尝。” “如此，那老奴就不客气了。” 玢儿知道要搬院，手脚比平日还麻利些，也因为她们要带走的东西不算多，所以等送茶包给方嬷嬷的时候，那行李也收拾好了。 见此，方嬷嬷微笑着说了一句。 “既然东西都收拾好了，那苏娘子就随老奴过去吧，早点去，也好早些安置。” “行，都听嬷嬷的。” 反正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是苏在带来的，所以离了这里，她并没有任何的留恋不舍。 她们三人走的还算低调，可还是被从小厨房煎药回来的红薰给看见了，看到苏娘子离开时的样子，瞧着她倒是大好了。 叹息一声，她们倒是得了生路，可怜自己和红烛姐姐，还不知道等杨氏生了孩子后，会被如何安排呢。 正屋中，已经不再是侧妃身份的杨珍儿整个人都蜷缩在贵妃榻上，睡得十分不如意。 明明前些日子养胎都已经珠圆玉润了，可这才几天的日子人就消瘦了一大半，这月份的孩子，本来就是长最快的时候，所以瞧着她愈发的肚大人憔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红薰端来了药以后就看了一眼红烛，红烛放下轻轻打着的团扇，就走了过去悄声问道。 “云雀怎么说？” “沈府医让她捎了话回来，说主子的情况不大好，这药虽然苦，但是效果很好，让咱们再劝劝，若是主子想平安无虞的生下孩子，只能忍着喝下去才行。” 云雀是桃溪院新来的一个丫鬟，从前和红烛也还算有几分交情，所以此次才肯帮这么一个忙，否则她们即便是想给杨珍儿换药，也出不去这院子的门。 红烛见状也只得叹息一声。 “这可怎么办才好，主子压根就不喝这药，若是腹中的孩儿有了什么差池，日后更是没指望了，安嬷嬷已经没了，总不能把咱们都搭进去才算完吧。” 此时此刻，她有那么点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有再多劝劝主子，对那苏娘子小惩大戒的骂上几句出出气就好，怎么能真的任由她折磨人那么长时间也不管不顾呢，如今她们算是自食恶果了。 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出路是什么样的呢。 二人都是唉声叹气的，这声音也让本就睡得不甚踏实的杨珍儿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红薰手里的药碗，她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不喝，我不喝，这孩子王爷都说不要了，我留着他有什么意思，况且这药是姓沈的那个庸医开的，连苏湖云的身子都能诊错的人，我喝他的药作甚！” 她如今算是自暴自弃，没有一丝留恋。 安嬷嬷的死对她打击固然是大，可真正磨灭了她生志的还是临王的那些话，所以即便是腹中的孩儿尚且在挣扎中，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不想活了。 见此，红烛红薰不得不上前安慰说道。 “主子，这药喝下去对您的身体好，不管王爷此刻说的再怎么绝情，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对吧。” “就是就是，红烛姐姐说的对。” 红薰年纪要小一些，可也在杨珍儿身边伺候好几年了，过去的她性子可不这样，对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和气又体贴，因此在院子里头的众人也都是死心塌地的为她卖命的。 只可惜，这样的荣乐让她们早已忘记了府中当家作主的到底还是王爷和王妃，她们的主子说好听了是位侧妃娘娘，可若是说的实在些，也就是个没什么根基，只有一点宠爱傍身的女子罢了。 所以如今红颜未老恩先断，她才会如此的不眷世间。 因此为着让主子能活些心思过来，她便径直说道。 “主子可以不顾其他，但是奴婢刚刚端药回来的时候，看到那苏娘子已经跟着王妃身边的方嬷嬷离开了，走的时候面色红润，瞧着身子已经大好了，主子难道就要这样认了吗？那安嬷嬷岂不是白死了。” “红薰！别胡说！” 红烛现在看透了自家主子的性子，所以这种火上浇油的话还是不要随便乱说的好，谁知那杨珍儿一听到苏在离开的话，噌的一下就弹坐了起来。 她还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呢，原以为弄死她不过就是跟弄死蚁虫一样，可没想到这蚁虫咬人起来，也是能让她痛不欲生的。 安嬷嬷死状惨烈还在她脑子里头一遍遍的过着，凭什么她苏湖云能重获新生的去外头过好日子，因此杨珍儿那本就薄弱的求生意志倒是被这话给激的涌上来不少。 第37章 延春迎夏 “安嬷嬷尚且冤魂无处可去呢，她凭什么？” 杨珍儿恶狠狠的看着红薰，眼神中透出来的凌厉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红薰害怕的退后了一步，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怎么自己病了这些日子，主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此刻的她也有些后悔刚刚不应直言相告的。 “拿药过来。” “……是。” 看着杨珍儿眉头都不带皱的就把之前嫌弃的药给喝见了底，红烛和红薰对看一眼，都觉得怕是要有麻烦事情了。 外面日头正好，自苏在养病开始，就连绵的下了一场细雨。 如今院里所有的春意都开始有了入夏前的热闹，就连行走在路上的王府奴仆们，身上的衣裳也跟着换了春夏衣。 延春院，靠近清晖院，所以这条路，算得上是苏在第二回走了。 此前跟着临王来的时候，那些奴仆们的眼神苏在忘不了，而今跟着方嬷嬷过来，再见到那些奴仆之时，一个个的脸上倒是都挂上笑意了，从她们的眼神中还能看得出些许的讨好。 这让苏在不由的在心中感叹道，当真是恩宠大过天的后宅院子，临王偏心于谁，多看几眼谁，谁就能得意，也难怪这些娘子们总是争来争去的。 人人都道自己是一颗赤诚之心向着王爷，但这里头掺杂了多少舍不弃的荣华富贵和曲意迎人，大约连她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吧。 很快，三人就走到了延春院的门前。 延春，倒是符合了现下之景，四月末的日子，可不就是延春又迎夏的时候吗？ 比起苏在的淡定，她身后跟着的丫鬟玢儿倒是露出了些兴奋来，四处走走看看的，生怕漏了什么。 这院子与桃溪院一样，是个两进院。 同样的五扇阔间，左右厢房，只不过里头的陈设和布置却没有桃溪院那般华贵，更多的是以绿植和花枝做点缀，倒是显得生机勃勃很多。 苏在很喜欢这样的布置，随口就问了一句。 “方嬷嬷，这里布置的真好，是您老安排的吗？” 方嬷嬷脚步顿了顿，随后侧身过来就恭敬的回答了一句。 “是，老奴想着苏娘子来自民间，对那些金器玉石的或许没多少喜欢，所以特意让人挪栽了不少的花草过来，老话说的好，几抹红云，一春绿腊，苏娘子能喜欢，也是这院子的福气。” 听完这话后，苏在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方嬷嬷确实不俗。 梅三子的《赋哀情》都是张口就来，可见不仅识字，且涉猎甚广，于是心中对于要收服方嬷嬷，更是势在必得。 沿着抄手游廊走至正屋，方嬷嬷伸手就掀帘，让苏在先进了门。 这里的一切陈设与她在桃溪院的左厢房布置并无多少变化，只不过所用的家具料子更好，做工更精致罢了。 “老奴不知苏娘子的喜好，所以里头的陈设和帐子就没有私自做主，这里有样式和颜色，娘子可以挑挑看，待会儿就能送过来了。” 这方嬷嬷的行事稳重又惹人喜欢，外头院子的布置，她也是以不好挪动的花草为先，至于其他的，有些是苏在这个身份还不够格用的，所以没安排。 而有的譬如这屋子里头惯用的东西，则是让苏在自己做主，当真是笑呵呵的就把事给办妥了，一点也不得罪人！ “嬷嬷想得真周到，便用这秋香色的柔纱吧，不惹眼，也能让屋内显得温馨些，其他的东西嬷嬷看着安排就是，奴婢并无要求。” 她一个民间女子，能识得秋香色和柔纱就不错了，要是张口就能把屋子里头的所有陈设都给安排好，只怕眼前的这位方嬷嬷要心有疑窦了，所以还是藏拙些的好。 况且，单瞧院子里头的那些布置，也知道这位方嬷嬷性情雅趣，所以苏在也不怕她将此处装点的过分奢华，惹人不喜。 果然，在听到她的回答后，那方嬷嬷便点点头。 “那老奴这就去安排，稍后会有绣娘过来给娘子裁衣，您只需等着就是。” “一切听嬷嬷安排。” 等方嬷嬷离开后，玢儿才吞了吞口水，眼露欣喜的说道。 “娘子，这地方可真漂亮，比起咱们的左厢房真是又大又敞亮，瞧瞧，那里还有书房呢，这样是不是可以留王爷在此地办公了，您也能多得些恩宠？” 苏在轻点了玢儿的额头一下，随后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就说道。 “如今我只是个娘子，你也只是个丫鬟，这些事情不是咱们这种身份可以随意说的，你忘了吗？当初汉秋姐姐送咱们去桃溪院的时候如何叮嘱的？” “记得，汉秋姐姐说了，别总是记挂着旁人碗里的肉，在王府做事，最要紧的还是端紧了手里的饭。” “这便是了，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暂时的，能不能住稳这个院子，住踏实这个院子，还未可知呢，还是提着点心思办事的好，明白吗？” 玢儿用力的点点头，她倒也不是什么得势就能张狂的性子，只不过是久贫乍富，有些激动罢了，听到苏娘子的这一盆凉水泼下来，便又规矩安静了不少。 她们带来的行李不多，也就是一个首饰盒子，与几件旧衣裳，收拾起来十分简单，等归置的差不多了，苏在便带着玢儿走到外头来。 阳光正好撒在游廊的条椅上，暖暖的，好似给院子内外镀了一层金光。 苏在抬手用团扇遮了遮眼前的光，看着院子里头那些生长的很好的花草，笑得很是开心，她也不记得这样的日子，有多久没过过了，只觉得这小院与记忆中自己所在的那归云院仿佛重叠了不少。 临王刚进院子的时候，正巧就看到了她巧笑嫣然的一幕。 鹅黄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显得俏皮灵动了不少，阳光透过她的指尖，轻撒了一些在她的面庞上，将她那不算很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有质感，涌出一股浓浓的生命力。 看着她，临王好似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第38章 直言以告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身后方嬷嬷带着一众人端了东西上门，正巧就遇见了临王。 “苏娘子今日搬院子，本王过来瞧瞧，都布置妥当了吗？” “王爷放心，都布置妥当了。” “那就好。” 随后，临王就大跨步的上前，朝着苏在而去，方嬷嬷则是带人跟在其身后，也进了门。 先一步发现他们过来的是玢儿，那丫头原本也是笑得开心着呢，突然见到临王来了，立刻就紧张了不少，拉了拉苏在的衣袖就赶忙说道。 “娘子，王爷过来了。” 苏在听言侧头看过去的时候，果然瞧见了临王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他今日穿得乃是一身玄色绣金云的衣袍，明明该是让人稳重大方的颜色，可不知为何，就是能被他穿出一副轻佻的模样来。 苏在心中如是想，果然这风流的底子就是舍弃不了，而面上则是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态度，立刻就迎了过去，行礼后便问道。 “王爷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要交代奴婢？” “怎么？本王无事就不能过来略坐坐？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沈府医的药很好，吃了两副下肚，什么病痛都没了，您瞧，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不少，都是这些日子仔细养病的好处。” 难得听到苏在如此俏皮的答话，临王也跟着笑了笑。 “嬷嬷也过来了。” “嗯，娘子要的东西老奴都准备妥当了，这就去安排。” “好，让嬷嬷费心了。” “应当的。” 入了正屋，方嬷嬷就安排人开始摆放东西，原本还朴素规矩的内堂，很快就有了不少的变化，灵动雅致的劲儿就上来了。 苏在就坐在临王身边，没有对任何东西发表看法，只要是方嬷嬷来问，便都说是好，临王听了两句，就插话说道。 “方嬷嬷此前在宫里都伺候过的，因此眼光独到又雅致，你这里能让她来布置，王妃也算对你有心了。” “王爷说的是，这样好的院子，奴婢住着也觉得是天大的恩赏，待会儿就去给王妃请安，多谢王妃周全打点。” “嗯。” 方嬷嬷很快就布置得当，连带着这团椅上要用的锦垫，案上放的三足瑞兽香炉，垂花缎的门帘，还有苏在点名要的秋香色柔纱帐子都一并送了过来，博古架上面放置的东西，或雅或趣，总归都是有些小心思在里头的。 苏在看了很满意，临王瞧着也不错。 片刻后，这些人就安排妥当了，方嬷嬷上前一步就行礼说道。 “王爷，苏娘子，延春院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另在东北角也安排个小厨房，王妃让老奴领了位厨娘过来就安置在院子里，到时候若是苏娘子要吃个汤水饭食什么的，也就方便许多了。” 这话一出，苏在又添了几分感激。 别的不说，就是煎药倒是方便不少，因此她笑着就回了方嬷嬷一句。 “王妃考虑的周到，奴婢不胜欢欣。” “既如此，若是苏娘子没有其他的安排，老奴就先告退了。” 苏在看了一眼临王，见他也没什么要说的，于是点头就应下了，等方嬷嬷走后，苏在便对有些拘谨的丫鬟玢儿说道。 “你去小厨房看看吧啊，若是那位厨娘缺什么就帮着置办一下，往后都是一院子的人，客气些。” “是，娘子。” 眼见玢儿也离开后，这屋子便只剩下临王和苏在了，她拿起手里的团扇给临王扇了扇，随后就说了一句。 “奴婢才刚搬过来，院子里头也只有玢儿和厨娘两个人，所以热茶糕饼什么的也没备下，还请王爷见谅。” “无妨，本王也不爱吃那些腻得慌的东西，不过你这院子里头才有两人伺候也确实少了些，明日让王妃再送几个过来吧。” 苏在眼波微动，心中有了旁的谋算。 “奴婢位卑，当不得这么多人伺候，若是坏了府里的规矩那就不好了，只是奴婢年纪轻，玢儿也是不经事的，院子里头都没有个嬷嬷帮衬一二，奴婢怕将来会闹笑话。” 临王坐在团椅上，感受着苏在一摇一摇的风，略有几分轻柔，不过似有所指，看了一眼苏在的表情后，就随口的说了一句。 “你想要方嬷嬷？” 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再笃定不过。 这临王还真是洞若观火的性子，自己才说了一句，他已经猜到后两句，与这样的人相交，苏在不得不表现的真诚些，反而还能少被他猜忌两分，所以眼露期盼的就解释说道。 “王爷说的是，奴婢入府的时候就是分到方嬷嬷的手下听训，所以对她自然是更熟悉些，再者就是您看这院子收拾的多体面多大方呀，方嬷嬷又是在王府里头伺候许多年的老人了，想必许多事情也能提点奴婢一二，奴婢出身普通，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若是能得方嬷嬷帮扶，自然心安些。” 她倒是没有说谎，干脆把自己想要方嬷嬷的心思一并展露在临王面前，眼神清澈的就好似林间小鹿一般。 临王瞧了瞧，又想了想这段时日发生过的事情。 确实，如果她身边有个管事的嬷嬷那么许多事情也走不到今日这地步，且方嬷嬷是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有她在旁边提点着，眼前的这苏湖云也不至于走上杨珍儿的老路。 “行，那就让方嬷嬷过来伺候吧。” 苏在得了肯定的答复，欣喜溢于言表，只不过她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得了好就尽可能的谄媚献言，只轻轻的说了一句“多谢王爷”，而后再无其他。 表现的一副天真烂漫，倒是让临王心安几分。 “行了，本王就是过来看一眼，你这里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吧，等本王回来，给你带些京兆府的吃食，想必你会喜欢的。” 给她带些吃食回来，这意思不就是不要她跟着一起去吗？ 苏在心中打了个噔，错过这一次的机会，等下一次还不定是什么时候了，所以表面微笑点头将人送出，心中却在想要如何才能让临王同意让她跟随出门之事。 第39章 自来请罪 送走了临王，苏在便让去找了玢儿，顺便见见那位新来的厨娘。 东北角的小厨房里头，有一眼土灶和几个不大的炉子。 若是都生了火，三四道菜可以同时一起做，外头放了一个大缸，里头还空空如也，不过若是等蓄满了水，便是要养几尾活鱼什么也不在话下了。 玢儿帮着那厨娘正在收拾，与厨娘一并送来的还有些米面粮油，大约是半年的用量，这方嬷嬷倒是会办事，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些东西，即便是王爷不在府中，没什么油水了，她们也不会被饿死就是。 一见到苏在走进来，玢儿就咦了一声。 “娘子怎么过来了？奴婢已经在烧水了，等会儿就能送茶过去，是王爷等急了吗？” “无妨，王爷就是过来看看，眼下人已经离开了，我来瞧瞧，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哎哟，娘子您是王爷身边的贵人，这些油渍麻花的东西就别沾了您的手的，奴婢在，您想吃什么只管说就是！” 开口接话的便是那位新来的厨娘，瞧着有个四十来岁，微胖，打扮的很是普通，但苏在一眼就看中了她的鞋，上面干干净净的，饶是在厨房这样重油重烟的地方也能保持如此样子，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利落人，于是笑笑就回了一句。 “这位妈妈如何称呼？” “奴婢娘家姓许，嫁的是府里的二门管事，还有两个儿子如今也在府里头跟着他爹当差跑腿呢，所以外头人都喊我宝善家的，苏娘子若是不嫌弃，也可与她们一样叫便是。” “倒是个好记的名字，只不过咱们院子里没几个人，我与玢儿便唤一声许妈妈如何，也能亲近客气些。” 宝善家的都多少年没听有人说她的娘家名了，笑了笑，微胖的脸上多了几条笑纹。 “行，娘子叫什么都行。” “等这里收拾好了，奴婢就给娘子做几个拿手菜，娘子吃吃看可觉着满意，若是不成，奴婢再换菜色就是，这府里头主子们爱吃的口味多，所以奴婢也跟着学了不少，娘子放心，一定把您伺候得好好的就是。” 爽快人办事就是利索。 听到她的这些话，苏在也就顺嘴提了一句。 “我未入府前，也学过些菜式，到时候可以与许妈妈切磋切磋。” 许妈妈闻言，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那感情好啊，苏娘子愿意指教，奴婢也乐得再偷学几招。” 玢儿听到这话的时候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做饭不怎么拿得出手，所以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主仆三人头一回见，印象还不错，偌大的延春院里头也因为生了火，涮了锅，做了饭菜而得了几分烟火气。 简单的吃了个晚饭，苏在便带着玢儿出了门。 她搬了院子，总归是要去谢谢清晖院拜谢一下王妃的，且还有正事，所以亲自做了两盒白玉糕，便过去了。 清晖院廊下，苏在和玢儿也在候着。 这场景一如多日前她们二人跟着汉秋去拜见杨珍儿之时的情况，可不同的是，那时候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如今却是府里头都有些地位的苏娘子了。 “娘子可进来了，王妃唤您呢。” 苏在侧头就看见了兰田，说话的正是她，她笑得温和平静，一点都不似杨珍儿身边的红烛冷脸。 果然，这王家陪嫁来的大丫鬟就是不一般，于是也回了个客气的笑容就说道。 “多谢兰田姑娘。” 跟着就进了门，随后便见到了刚刚用完晚膳的王妃。 王妃依旧高坐着，看到苏在进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的端庄大方，她们这些娘子在她眼中，与丫鬟婆子也没多少区别，所以若无要紧事，也不会说见就能见的。 “几日不见，我瞧着苏妹妹的脸色倒是好多了。” “多谢王妃记挂，都是沈府医用心医治的结果，奴婢今日来就是想来谢谢王妃当日的相助之恩。” 说罢就将食盒递给了旁边站着的兰田，随后解释说道。 “奴婢也没什么能拿得出的好东西，只是会做些简单吃食，听闻王妃爱吃这白玉糕，所以奴婢就做了些来，里头加了点梅子粉，软糯酸甜，就是不知合不合王妃的胃口。” “哦？苏妹妹倒是手巧，还会做吃食，只不过我刚刚才用了晚膳，一时半刻的也用不进了，就先留着吧，改日尝尝就是。” 东西送出了，吃不吃的那就是王妃的事，苏在对此倒是不甚介意，依旧恭敬的站在原地候着。 王妃对于她眼下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继而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见苏在之前就问过沈府医了，确定了她这身子育嗣艰难，因此还没等苏在开口呢，她就先一步让齐嬷嬷拿来了那攒花珠钗，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是当初我送给苏妹妹的东西，那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所以还送还给妹妹吧。” 齐嬷嬷递过来的时候，苏在双手接了过去，而后便表决心似的说道。 “奴婢根基浅，如今能捡回这条小命也是因为王妃的庇佑，所以实不敢忘，今日来，一则是为了拜谢王妃，二则也是向王妃请罪的。” “什么事？” “延春院实在是大，而奴婢又是民间来的，身边只一个年纪相仿的丫头伺候着，都是没主见的人，恰巧王妃让方嬷嬷送了东西来，遇上了王爷，所以奴婢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在王爷面前卖了个乖，想要讨要这方嬷嬷到延春院里头做管事的嬷嬷。” 这话一出，王妃倒是镇定，就是旁边的齐嬷嬷有些不虞了，正打算开口说两句呢，却被王妃给摆手示意她停下。 苏在有些害怕的看了那齐嬷嬷一眼，而后就连忙匍匐在地上，表现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来，王妃随后便开口道。 “你继续说便是。” “是……” 苏在声音故意发了些颤抖，连带着手指也因紧张显得有些发白。 “王爷瞧奴婢院子人少，也就答应了下来，可事后奴婢想想觉得此事十分不妥，这后院的事情一向都是王妃做主的，奴婢越过了您，就直接找王爷讨要了方嬷嬷，说来说去都是对王妃的大不敬，所以今日过来，也是来向王妃请罪的，要打要罚，王妃说了算，奴婢决不吭一声。” 第40章 顺势而为 说完就砰砰的磕头两下，等再抬头看王妃的时候，苏在的眼中透着自责和担忧，如此表现倒是让一旁的齐嬷嬷松了些气，于是便提点的说道。 “苏娘子办事是有些不着调，但你如今能自来请罪也还算是对王妃敬重了，还望娘子日后行事说话什么的多在脑子里头转一转，如此也少出些错。” “是，是，齐嬷嬷教训的是，奴婢一定谨记在心。” 苏在如此一番折腾，倒是让王妃心中的天秤又有了些偏颇。 这位苏娘子聪慧，能想得到借府医之手找自己来扳倒杨珍儿的法子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但聪明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小聪明，凭借着聪明得了几回好处后就有些飘飘然了，这样的人迟早也是会为她的聪明发出代价的，而另一种则是真聪明，譬如说眼前的这位苏娘子。 顺势而为，愿意伏低做小，最要紧的是她看得明白眼前的局势，这样的人用起来顺手不说，还能少上许多麻烦，因此王妃对此很是满意，所以笑了笑，便开口了。 “这良禽择木的道理，我瞧着苏妹妹倒是比后院的许多人都要知道的通透些，有你在王爷身边伺候着，我也能多放心点，这几日将身子多多养好些，过几日随王爷出门什么的，你倒是要挑起担子好好照顾王爷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苏在心头一喜。 她今日来故作胆小的表态就是想让王妃知道，自己是拘谨怕事的人，且没有了育嗣的可能，如她这般的温顺娘子最适合陪伴王爷出行。 不但不会惹事生非，还能事事据实以告。 王妃要的就是这样的人，而苏在也知道，并且顺利的将自己送到王妃面前，这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可面上还是要装作有两分惊讶的说道。 “啊？可奴婢从未出过远门，不知……”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要回京兆府，本来该是我陪着去的，奈何杨妹妹生产在即，这可是府里的头一个孩子，不见着他落地，我心也难安的很，所以我还是留下吧，虽说王爷身边从不缺人照顾，但那些都是以色侍人的货，我想着要安排个知冷知热的才好，如今看来苏妹妹就很合适，你也莫要推辞了，谁人都是有这第一步的不是吗？” 苏在没有再回答，只是眉头略有些紧促。 看到这里，那王妃便对着齐嬷嬷说了一句。 “待会儿就安排方嬷嬷跟苏妹妹回去吧，她说的也对，身边没个经验足的嬷嬷陪着确实不大容易，既然王爷也开口了，那就让方嬷嬷去吧，顺便再挑个机灵些的丫头，跑跑腿什么的也合适。” 送来了一个方嬷嬷不够，还要再添一个机灵的丫头。 想也知道，既能“看顾”好自己，也能检验一下自己对王妃可有妄言罢了。 不过，能顺利的得到方嬷嬷，还能上了随临王回京兆府的名单，这已经是达到了苏在想要的目的，所以她也就不再扭捏，点点头，便表忠心的说道。 “王妃说的是，奴婢一定听您差遣，会照顾好王爷的饮食起居的。” “嗯，那就好。” 随后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王妃就让苏在离开了。 等她走后，那齐嬷嬷自然是带她去找方嬷嬷，屋子里头就只留下了王妃和她的陪嫁大丫鬟兰田。 “原想着这一次去京兆府，若实在挑不出人来就让你陪着王爷去的，你踏实稳重，与我又是一条心，跟着去我也能多放心些，但眼下既然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也好，省得我舍不下你去遭这样的罪。” 兰田是王家从小就为王妃培养的侍妾人选，为人乖巧温顺，模样生得小家碧玉，且家里头的人都在王家做事，所以也不怕她有什么异心，因而这兰田也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用处的。 所以当丫鬟也罢，做王爷的侍妾也罢，她都无所谓，反正最后忠心的主子都只有王妃一个，即便是她有了身孕，那也是要养在王妃院子里头的，因而她一贯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听到王妃如此说，当然是要回一句的。 “奴婢深受王妃大恩，所以为王妃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好，我知道你的忠心，且看看吧，若是这苏娘子是个能用的，倒是省了我们许多事，倘若也是个心思大的，我既能捧得上她去，自然也能拉得下她来，咱们这位王爷本就不是个长情的人，所以倒是也好处理的很。” 听到这里，兰田默默的点点头，十分认可王妃的话。 里头她们主仆二人还说着贴己话，外头齐嬷嬷已经带苏在找到了方嬷嬷，她正在后罩房的廊下，借着最后的余晖缝补着衣裳。 “方妹子大喜，王爷和王妃瞧你办事稳重，便让你去延春堂里头去做管事嬷嬷，也好多多照顾照顾苏娘子，王妃还说了让你挑个机灵些的丫头一并带过去，如此，苏娘子身边也能多个使唤的。” 几句话，就把要意思给点明白了。 方嬷嬷看了苏在一眼，苏在对她倒是一贯很客气，所以二人略点了点头，继而就听见那方嬷嬷说道。 “是，我知道了。” 后罩房里头此刻待着的丫鬟也不少，略有些前途的听到这话纷纷避让，她们好不容易才进了王妃的院子，何苦要去一个娘子的院子里头熬呢，这可不是划算的事。 但那些没什么出头之日的，倒是一个二个的往方嬷嬷面前窜了过来，多有讨好的巴不得方嬷嬷带着她们另谋生路呢。 角落里，汉秋站在阴影处，不发一言。 方嬷嬷对她有恩，此番若是跟着去也属于理所应当，可换做旁人也就算了，这苏湖云当初还是她手底下起来的一个小丫头呢，如今却要做她的主子，汉秋不乐意。 因此，她也就没跟着凑热闹的往前去，反而是躲了起来。 方嬷嬷左右瞧了瞧，没见着汉秋的身影，心中也就明白了个大概，随后扫了一眼在场之人，眼神便定在了右侧站着的那小丫头身上。 第41章 荣辱与共 “黛青，你随我去吧。” “我？” 黛青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方嬷嬷，她是和汉秋差不多时候一起进来的丫鬟，当初也是个活泼性子，如今长大了些，人自然就稳重了。 最要紧的是她嘴甜的很，平日里头说话做事的也能漂漂亮亮客客气气的完成，延春院要的就是这种丫头，在外头办事也能多得两分好处，所以方嬷嬷才会点了她的名。 齐嬷嬷瞧了一眼黛青，她如今在王妃的院子里头也就是个三等的丫鬟，要说多有能耐不至于，但是平日里见谁都是个笑脸，这样的人去了，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便“嗯”了一声。 “既然方妹子开口了，那就定这黛青吧，苏娘子以为如何？” “齐嬷嬷做主便是，奴婢都行的。” 见此，黛青也没法子，不去也得去了，只是见到苏娘子面对齐嬷嬷的时候如此客气，她不免有几分担忧自己的前程。 但是转念看到方嬷嬷神色平静的样子，那几分担忧便化做了云烟，反正跟着方嬷嬷总归是没错的，所以也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来时，苏在只是两个人。 回去的时候，便成了四个。 若是再加上小厨房的许妈妈，她这延春院里头也算是“配置”齐全了。 两地相距不远，可等几人回到延春院的时候，屋子也该掌灯了，以往这些事情，玢儿都没有参与过，所以还是听方嬷嬷吩咐的好。 “你们二人顺着廊下点六盏灯即可，屋子内也一样，等到娘子歇息了，便闭门熄灯就是。” “是，嬷嬷。” 果然，有方嬷嬷的指挥后，这院子里头就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两个丫头包括后面的那位厨娘许妈妈都对方嬷嬷是敬佩在心里的，因此等闲不敢胡来。 苏在这一日也走了不少路，对于她这刚刚“大病初愈”的身子而言，还是有些疲乏上身的，所以喝了药没多久便睡下了。 等她歇息以后，方嬷嬷倒是没有闲着。 找来了余下的三人，就在偏厅吩咐说道。 “我既接手管了这院子，那规矩什么的咱们还是先说清楚的好，否则日后要是出了麻烦事，倒是我没提前讲明白的不对了。” “嬷嬷您说便是，咱们都听着呢。” 三人里头，与方嬷嬷关系最亲近的当然是黛青，所以她此番开口也不为过，许妈妈和玢儿也不是那矫情之人，既然做了奴婢，自然知道做好奴婢的本分是什么。 “一则我要你们记住，既然做了苏娘子身边的人，那心思就都放正些，小心伺候，少惹是非，尤其是现在这个关口，还不定要来些什么人呢，咱们都警觉着点，也能少让苏娘子担风险。” “二则苏娘子如今还年轻，无论日后境况如何，咱们首要的还是要让她将身子骨养好才是，有些毛病是藏在内里的，需要长长久久的日子才能养好，所以吃食药丸，包括以后的许多生活习惯通通都要注意，什么寒凉之物，冷瓜冰水的从此就与这延春院无缘了，记住了吗？” “是，嬷嬷。” “嗯，暂且就这些吧，总归就是一句话，好好当差，好好给娘子养身便是，其他的都将眼睛和心思放正些，要是你们中的谁非要胡诌和惹事，那也别怪我心狠，当即就请奏王妃，打了板子发卖出去，至于卖去什么地方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明白吗？” 三人听到这些话，心里头都明白方嬷嬷是在给她们提醒呢，无论从前她们的主子是谁，从今日开始，她们四人就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躺在里面的苏娘子。 还好她们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听了这话，自然敬畏。 “嬷嬷放心，咱们一定好好办差，绝不惹事。” 玢儿比许妈妈和黛青都要早些日子在苏娘子身边伺候，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真诚的很。 方嬷嬷点点头，而后就让大家伙儿散了各自去休息，她今日头一天来，所以晚上她当值便是。 玢儿终于得了个空档可以歇歇，所以与黛青就去了耳房暗间休息，二人的年岁相距不大，且性子也都实在，因而相处起来并不麻烦。 这一夜，众人睡得都还算踏实。 翌日一早，那方嬷嬷就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做事了，黛青暂且负责外院的洒扫，而玢儿则负责打水来伺候苏娘子洗漱穿戴，至于许妈妈，当然是在小厨房里头将今日要吃的早膳给准备好了。 她虽是临州人，却做的一手好面食。 苏在穿戴整齐后，看着桌上的三色玲珑蒸饺就十分欢喜，那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所以坐下后就轻咬了一口，里头的虾仁荸荠味道一涌而出，让苏在突然就找回了从前的味觉记忆，所以连着吃了十四五个，才堪堪停下筷子来。 她的胃口一向很好，这一点玢儿是知道的，可刚来伺候的方嬷嬷还有许妈妈瞧见了，就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娘子的胃口真好，您喜欢吃，下次奴婢就再多做些吧，到时候给您拿一碟醋油过来，配着还能更爽口些呢。” 听到这儿，苏在便点点头，还心情颇好的补充了一句。 “醋油里头加一点点川椒和蒜末，吃起来更绝。” “哦，是吗？奴婢倒是没试过，下次就做来尝尝看！” 许妈妈会做菜，所以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透，因而苏在倒是为自己得了个厉害的厨娘十分开心，毕竟想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一定舒坦，别的不说，口腹之欲一定能得到满足。 方嬷嬷看到这儿，倒是也没多说，只上下瞧了瞧苏在，随后便冷静的说了一句。 “娘子年纪还小，说不定还能长个呢，宝善家的你记着做菜的时候多做些能补骨头的。” “行，奴婢家里头的那两小子长个的时候就是奴婢天天炖汤水养的，如今比他爹还要再高出一个头呢。” 宝善本来也不算矮，方嬷嬷见过他们家的那两小子，确实个高又壮实，所以点点头就同意了，当务之急补身子最要紧！ 第42章 随园食单 苏在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她虽然还未及笄，可是也早过了还能长大的时候，如今被她们这么一安排，好似自己还是小孩儿一般，于是带着几分撒娇的就说道。 “嬷嬷还是放过我吧，我都十四了。” “十四怕什么，奴婢家那两个小子长到十七八呢，娘子放心，那汤水补个头但不会发胖，奴婢知道的，一定好好给您安排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在便是想拒绝也没法拒绝了，只能苦笑着应了下来。 早膳过后，苏在算是彻底的放空了。 她不是王妃，还有管家的事务要负责，也不是杨珍儿，有养胎的细节要注意，所以在院子里头绕着走了几圈后，就回了书房。 博古架上的书，都是些闲散的话本子，看一会儿有趣，但是看多了也没什么好吸收的，且这些本子她从前就看过不少，所以兴致缺缺。 玢儿陪着她，还以为苏娘是不是不完全认识这上面的字，因而自告奋勇的就说道。 “娘子若是喜欢，奴婢念给您听吧。” “不用，我识字，只不过对这些兴趣不大而已。” “那娘子喜欢什么？奴婢去问问方嬷嬷，或许还能给您找些来呢。” 苏在摇摇头，说实在的，她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看什么书了，从前在苏家的时候，祖父最喜让他们翻看各种各样的“正统”书籍，她不是哥哥，不走仕途路，所以对这些也算不上有多喜欢。 突而翻到了杂本《随园食单》，眼前一亮，立刻就拿到手上翻看了起来。 从前在苏家，她压根就没有进小厨房的可能，所以对这些从不去了解，后来在民间讨生活的那些年，实操经验是有了，可却没有全面的了解过。 如今在这宅子里，她若是日日抱着什么四书五经的看，只怕没两日就要成为众人忌惮的对象，可眼下瞧这本《随园食单》倒是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于是就拿了它，坐在团椅上，细细的瞧了起来。 延春院里头伺候的人本就不多，因而十分安静，不知不觉的，苏在就瞧了大半本，津津有味的很，尤其是一开始的那一句：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禀，真是怎么看觉得怎么有道理。 玢儿也是难得见自家娘子有这样闲暇的时候，所以静静的在旁边添茶，并未多有打扰。 可闲碎总归是片刻云烟，书还没看完呢，事儿就找上门来了。 王妃身体不好，所以免了府中人的晨昏定省，因而苏在并未曾见过后院众多的“姐妹们”，好巧今日这些人倒是一并上了门，乌泱泱的，很快就把延春院的穿堂给站满了。 穿红戴绿，环肥燕瘦。 少说也来了一二十个，有风姿绰约的，也有矫揉娇俏的，活脱脱就是王府花园里头的花骨朵们成了精，如今就在这地界上说笑嬉闹呢。 黛青站在廊下，看着她们也是不知怎么办了，倒是方嬷嬷面容柔和了些许，对着她们就说道。 “请娘子们稍等，老奴这就去请苏娘子出来与诸位相见。” 她说话，并无几个人在乎。 要说从前她们能得几分好脸色，也是因为在王妃的院子里头伺候着所以才能如此，可现在，苏在这位娘子与她们的身份平起平坐，他们对苏在都未必有多少真诚，更别提苏在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们了。 能丢一个正眼过去，都算不错的了。 黛青瞧见后心里头憋屈的很，可也知道如今她们这院子势单力薄，还是别惹这些娘子们的好，所以默默的退到了后面去等着内屋的吩咐。 院子里头花团锦簇的，那些娘子们自然是有闲话要说。 这头一个发声的，便是位着青莲色衣裙的貌美女子，瞧着有些年岁了，可风韵却好的很，尤其是那一身雪白的肌肤，于阳光下照耀着，似乎添了些金粉似的，煞是夺目。 “哟，到底是新人得宠啊，看看这位苏妹妹人才入府几日啊，就能住得上这延春院，瞧瞧你我，都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少年了，还三五个猫在一处地界上，真是臊死个人了。” “阮娘子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要是个有能耐的，这院子不就该你住了吗？说到底啊，还是你没能耐，不如里头的那位苏娘子。” “佟娘子何必开口就钉铆的专戳人心头疼啊？我是没能耐住这好地方，可你不也与我一样吗？有什么好比的？乌鸦笑猪黑！” “你！” 被怼得无话可说的那位佟娘子，生的就不如软娘子貌美，可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当初正是这一技艺震惊四座，所以才让她成了王府后院里头的一位娘子。 只可惜，临王与她的情谊不过三两月，自花开始，花还没败呢，她就成了院子里头不再得宠的娘子了，所以自然怨念颇深。 尤其是在看到苏在凭空的成了娘子后，还得了这么个好地方住着，叫她们如何能不气？ 内屋，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丝不落的都进了苏在的耳朵。 敢情这些人是上门来找茬的？ 因为她年纪小所以要在她面前立立威？ 想到这里，她嘴角上扬便带了个笑出来，玢儿着急不已，连忙问道。 “这么多人，要是打起来了，咱们可不是对手，要不，奴婢去找王妃求救吧，娘子。” 听到这话，方嬷嬷略微有些蹙眉，可还没等她开口呢，就听苏在淡定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怕是往后还多着呢，什么事都要去找王妃来做主，也不怕齐嬷嬷恼了你把你给轰出来？别着急，咱们先去看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说罢，人就掀帘出了门，倒是大方的很。 方嬷嬷在身后瞧着，眼神中露出些满意来，随后看了玢儿一眼就提醒的说道。 “甭管你现在心里有多惧怕，面上都得装严实了，否则外头的那些娘子们可不是好沾惹的，别给苏娘子惹麻烦，明白吗？” “是，嬷嬷。” 玢儿提着一口气，狠狠的捏了两下大腿，随后也是跟着方嬷嬷就出了门，很快便瞧见了穿堂里头站着的那些娘子们。 第43章 各有脾气 “诸位娘子们，这一位便是我们苏娘子。” 方嬷嬷上前一步先向众人介绍了起来，苏在落落大方的站在廊下，对着她们就行了个平礼，紧接着就说道。 “湖云见过诸位姐姐，让姐姐们久等了，玢儿，黛青引姐姐去凉亭坐坐，然后将春茶和糕点送些过去，让姐姐们也尝尝。” 苏在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就都瞧了过来。 为首的那位阮娘子很快就把苏在给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轻哧一声就开了口。 “怪道说咱们姐妹在王府里头没活路了，原来是王爷的口味变了，苏妹妹瞧着，还真是青涩呢。” 她这话刚落，那些娘子们也跟着轻笑了起来，眼神言语间都充满了对苏在的不屑一顾，无非就是觉得她这样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的丫头也能上位，不过就是王爷图口新鲜吗？ 那阮娘子眼神中甚至没有了多少的敌对，只是轻蔑的看着，嘴角似笑非笑。 苏在倒是坦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别看今日来了这么多人，最出头的无非就是阮佟二位，因此只要按住了她们，其他的也就不成什么气候了，但如今苏在对她们的了解不过尔尔，因此不会贸然出招。 干脆就装得无知懵懂，一副天真活泼样，反正她年岁摆在这里，还未及笄的丫头片子，谁也不会太过在意。 于是扬了笑就走下台阶，径直朝那位阮娘子而去。 “阮姐姐可别这样说，我入府没多久，但瞧着府里上下欣荣一片，全都是王爷和王妃打理得当的好处，姐姐们才貌双全，你们若是都叫没活路了，那妹妹岂不是要羞得去撞墙？所以啊，姐姐太自谦了些。” 苏在这话说的动听，那阮娘子听完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随后瞥着眼睛看了看苏在，小家碧玉又嘴甜，倒确实让人有那么一丝怜爱了，于是用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神情带着几分高傲的就说道。 “妹妹倒是会说话，走吧，就去你的凉亭坐坐，吃你一碗茶便是。” 佟娘子瞧了阮娘子一眼，冷哼一声。 “姐姐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娘子要拜你敬你呢。” “拜不拜敬不敬的全看苏妹妹自己，我可不是你，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瞧着苏妹妹与我就很投缘，不似你，自打进了府里就闹得后院乌烟瘴气，要我说啊，王妃当初撵了骆娘子她们出去的时候就该连着你一并送走才是，这般心高气傲的德行，不像是来王府里头做娘子的，倒像是想去宫里头做贵人的！那你在这儿屈才做什么，还不速速禀了王妃，早些去过你那登天的日子去！也省得日日被我挤兑的跟个乌眼鸡似的，无聊！” “你！” 苏在站在旁边看着，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巧舌如簧，妙语连珠的本事了，当即对这位阮娘子就高看一眼。 她倒是个不让分毫的主，谁拿着刀子过来，指不定还要被她给抢了捅回去呢，心里头对于她这豪爽劲儿也有两分欣赏了，反而是那位佟娘子，动不动就说些扫人兴致的话，苏在已经示弱跟个斗鸡似的，还真是不多好相与。 心中有了计较后，苏在便上前去打圆场。 “好了好了，两位姐姐都是绝代风华之人，妹妹刚来，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要向姐姐们请教呢，这儿日头晒，仔细把姐姐们给晒伤了，咱们还是去凉亭歇歇，也好去去暑气如何？” “呸，就你院子里头有凉亭，打量着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吧，偏我就不吃你的这碗茶，走，咱们回去！” 佟娘子瞪大了眼睛就恶狠狠的怼了苏在一句，随后带着她身旁的那几个娘子侍妾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一点情面都没留。 苏在对此倒是不介意，招呼着其他人还是去了凉亭。 路上，她与那阮娘子肩并肩的走着，一个摇曳生姿，一个状若青梅，倒是别具一格。 “你脾气真好，那疯婆子这么不给你脸，都不见你生气。” “这有什么，我原先在外头讨生活的时候，见过的人比这恶多了，若我个个都要计较，那岂不是要被气死了，所以久而久之的也就不把这些闲散事放心上了，人就活这么一辈子，难不成都要怨怼着过？我不喜欢。” 听到苏在这番话，阮娘子的劲儿也软乎下来不少，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都是苦命人啊，不过你说的对，我也不喜欢怨怼着过，尤其是不会把气憋在自己头上，若是叫我不爽快了，便是王爷在，我也照怼不误，大不了就是脑袋搬家，指不定下辈子我投胎成个公主贵女什么的，过的不也是自由自在吗？” 苏在笑笑，心中有几分苦涩。 她倒是投胎得好，是正儿八经的贵女，可现在呢，哪来的什么自由自在，甚至还为了家中事，跑来王府为奴为婢的，只不过这样的话，是不好说给旁人听的，因此就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了。 延春院里头的凉亭，不过是后面的一处小院子辟出来的。 因为方嬷嬷收拾得好，所以干净清爽，用来夏日待客正正好，众人落座后，茶点就上来了，东西都是精致小巧，就连泡茶用的杯子也是春日桃花色的，倒是相得益彰的很。 或许是闲散的风吹着，苏在的脾气也软和着，所以原先还气势汹汹的众位娘子，很快就谈笑风生了起来。 “还是妹妹运气好，不管日后怎么样，如今得了这么个院子，也能享享福气，不像我们都挤在一起，日日对着看着，没事儿都要闹些气出来。” “谁说不是呢，本来咱们姐妹好吃好喝的，虽说不怎么能见得着王爷了，可王妃也没克扣过什么，比从前做舞娘歌妓的好太多，偏生就是有些人非要弄些麻烦事出来，那个骆娘子她们，不就是这样被王妃给撵出去的了吗？” 骆娘子她们被撵出去这事，说起来苏在也算是亲自见证过的。 那时候王妃杀鸡儆猴的，苏在还以为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呢，如今瞧来倒不全是，因此苏在也多了几分好奇。 第44章 或有疑窦 “哦？骆娘子？她们怎么会被撵出去的？” 苏在一副想听闲话的表情，让阮娘子突然觉得她跟从前家里头的小妹妹也无甚区别，所以看她也顺眼多了，便解释了起来。 “咱们府里这些娘子，说起来大多数都是因为舞艺或歌喉得了临王的赏识，有些是在府里月娘手底下调教出来的，有些则是外头的秦楼楚馆买回来的，骆莹莹她们就出自广仙阁，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只可惜脾气又冷又傲的，我们也不爱与之打交道。” “没想到这样脾气的人，日前竟然会在花园里头大打出手，说是为了争一个玉镯，恰巧被王妃撞见了，当即就生气打了一顿，没几日便发卖出去了。” 阮娘子说得绘声绘色，苏在听得颇觉疑惑。 又冷又傲的人会为一个玉镯大打出手，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么这玉镯大有来头，要么就是有人寻衅滋事，王妃顺手除去罢了。 可无论是什么，里头都透着蹊跷。 团扇一点点的打在苏在面前，她人虽然看着青青涩涩的，可没人知道她心里头盘算些什么，反倒是那阮娘子哧鼻一声就说道。 “管这些做什么，她们在的时候也从未与我们有过什么交集，被撵出去了，我们的院子还能宽敞些，多好。” “阮姐姐说的是呢，我也不喜欢骆娘子，有一回我拿了小酥饼去看她，人还没进她屋子呢，就被她给轰了出来，真是叫我藏了一肚子窝囊气，也活该她会得罪了王妃，落得这么个下场！” 在场的娘子们，都是底层出身的人儿，也就是进府里的这几年才过过些太平舒心的日子，因此一个个的倒是算不上有什么热心肠，招呼了一次两次还是“不识抬举”的，大约就会如骆娘子她们一般，遭到排挤了吧。 苏在庆幸自己在外头过过几年苦日子，否则若是以前的她，要和这些娘子们坐下谈笑风生，简直是不可能的。 凉亭里头的风吹得人舒服，日头也没那么晒了。 说说笑笑的，苏在倒是从她们的嘴里听来了不少的消息。 比方说这位临王看着后宅有几十个娘子，可现在就跟荒置了似的，三五月都难得去一趟，即便是去了，也就是稍坐一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王妃院子里，亦或者是杨珍儿的院子里。 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她，苏湖云的院子里。 再比方说，王妃对于她们这些人的存在从来不会多加管教和节制，只要是临王愿意，便是再多盖几处院子，再纳十个八个的娘子，她也从不过问。 “你别说，从前我以为入府要有苦头吃了呢，谁知道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们，压根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所以后院的姐妹们该吃吃该喝喝的，竟也过了这么些年，只不过有些心烦的就是，这院子里头的新人添也添不完。” 阮娘子意有所指的看了苏在一眼，随后就带着三分羡慕和怨怼的直言道。 “你算是这里头运气最好的了，起码比起姐姐我们来说，你离那个位子倒是近些。”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心中就都了然。 那个位子，说的自然是侧妃的身份，王府里头依照规矩是可以有四个侧妃之位的，可她们这些人熬了这么久都还是在原地打转，因此早就没什么可能性了。 也就是一个杨珍儿，仗着肚子里头的孩子，得了这样的荣宠，只可惜，如今也成了过去式，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新人不及旧人悲，旧人不及新人美。 苏在听了这话，自然也明白阮娘子的意思。 可有些时候该装糊涂的还得装糊涂，太过隽秀，风必摧之，她又不是真的来这王府里头要过完下半辈子的，所以藏拙些的好。 因此表现的一副天真烂漫，那不接话的样子好似她真是没听懂一般。 阮娘子她们几人瞧了瞧苏在的模样，当她还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也就没有了其他再试探的念头，乐乐呵呵的吃了茶点，坐了好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苏在也回了正屋。 迎面而来的就是方嬷嬷，她对于苏在如此表现很是赞同，老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娘子们虽然论说起来肯定没有王爷和王妃权势大，但要是得罪了她们，那后院的日子也不见得会有多好过。 所以难得脸上扬了笑的就走过去说道。 “娘子，宝善家的已经将午膳准备好了，那些娘子们可要留下用个便饭？” “不必了，阮娘子她们已经离开，走的时候说了下回再来。” “嗯，既如此，那老奴先让她将饭菜摆至屋内吧，吃完再说其他。” “好。” 苏在跨步进了内屋，没多会儿饭菜飘香的味道就钻了她的鼻子，等她回头，果然那饭菜都已经上了桌，她也就没再多想，好好地吃了顿饱饭，随后又用了药。 她干脆利落的表现，让方嬷嬷也放心不少。 瞧这架势，这位苏娘子也不是个扭捏作态之人，于她而言，伺候起来也能简单些，所以招呼着黛青和玢儿将吃完后的东西通通收走，而她则留下陪苏娘子说说话。 “方嬷嬷，您老进王府的时间长，可能与我说说看，这府里的娘子们都是些什么来头啊？今日势大的无非就是阮佟二位娘子，其他的，我瞧着倒是还好。” “苏娘子眼利，一下子就瞧出了症结所在，确实，后院的娘子们不少，可真要是有些底气在，那便是这二位了。” 苏在点点头，随后就认真的听方嬷嬷说起了话。 “这位阮娘子，算是月娘入府以后带的头一批，她身段柔软轻盈，曾经能做水中莲上舞，是王爷来临州后最先瞧上的舞娘，后面献舞了几次，也就被王爷收了房；至于那位佟娘子，则是王爷去卢家吃酒的时候带回来，听闻也是在席面上献舞得了王爷的眼，那卢老大人也就顺水推舟送了过来，刚到的那几个月颇得恩宠。” 第45章 此去京兆 原来如此。 一个是入府做娘子早，资历深。 一个是卢家送来的人，背景强。 也难怪这些娘子们纷纷站队，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还能裂成几方的势力，说起来也真是有些笑话。 王妃她们高攀不上，杨珍儿处得罪的人不少，如今她在府里头要立稳脚跟，只怕少不得要与这二人打交道了。 “今日我与这位阮姐姐谈的倒是投缘，我瞧着她爽朗大方的很，所以结交恐怕不难，倒是那位佟娘子，似乎很难接近。” “苏娘子说的不错，那位阮娘子在后院的时间长，即便是没了王爷的恩宠还能混成今日这样的风光，自然是会做人一些，至于那位佟娘子，老奴在王妃院子里头伺候的时候听齐嬷嬷提起过两句，您还是莫招惹她的好。” “怎么呢？” 苏在倒是想深究，可惜方嬷嬷却闭口不言了。 由此，苏在瞧出来了些临王府对于卢氏的态度，看样子这位佟娘子背后牵扯了不少的事情啊，想到是他们一族的人射杀了二叔，还叫他冤魂难聚，苏在如何能不恨？ 可现在，她的力量太过单薄，想要翻案简直是白日做梦，因此即便是心中恨意再大，可面上还得装样子。 “瞧我，今日与阮姐姐多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这府里头能让我是容身已是大恩，这些陈年旧事的，还是不多问了，嬷嬷别介意才好。” “娘子客气了，老奴不敢。” 苏在笑着说话，心里头却愈发的机警起来。 清晖院中，本来正吃得好好的临王突然停下了筷子，看着王妃就有些蹙眉的说道。 “这次去京兆府，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带个人在身边，本王觉着束手束脚的很。” 王妃见此，就笑着给他捻了一口虾仁，随后接话说道。 “王爷要办的都是前朝事，苏妹妹跟着你去无非就是照顾些衣食住行的，也不打紧，若是王爷不喜苏妹妹的话，那要不就让兰田去吧，她稳重妥当，照顾王爷妾身也能放心些。” 临王看了一眼兰田，她那一副淡定听从吩咐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他竟想起了头一回见苏湖云之时的事情，若是非要带一个，王妃才能放心，那他还是选苏湖云吧。 这兰田打小就是跟着王妃长大的，一言一行都被王妃教导的与她很是相似，临王不想在身边再添一个这样的人了，总觉得自己被人监视着一般，于是就放下筷子，颇为无奈的说了一句。 “既如此，那本王还是带苏湖云吧，王妃可放心了？” 王妃见此笑笑，又往他的碗里添了一块山药，随后点点头便应下了此事。 临王吃饱喝足后，就在院子里头歇下了。 王妃守在旁边给他打扇，那不假于人手的样子让人看了觉得她对临王当真是情深不可许。 两炷香以后，临王沉沉的睡了过去，王妃才起身出了寝屋，站在外头同那齐嬷嬷开口说了一句。 “去告诉苏湖云吧，收拾好东西，过两日陪王爷一道出门。” “是，王妃。” “另外，她身边的人也得安排好，此去少说也是小半年才会折返临州了，别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才好。” “老奴知道，一定安排妥当。” 看着齐嬷嬷离开后的身影，王妃回头瞧了一眼那熟睡中的临王，见他无意识的翻了个身，脸朝着里头去了，嘴角提了一丝笑，但很快就泯灭在了眼中的冷意里。 而她没看见的是，临王睁眼后的满目复杂。 三日后，临王府的马车就启程出发，奔着几百里外的京兆府而去，此行带足了侍卫，与之一道同行的当然还有霍升廷。 苏在坐在马车中，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色，兴奋肉眼可见，临王瞧见她这副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 “至于吗？外头都是些树杆子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苏在腹语一句，真是毫无情趣的臭男人，但脸上却还有装作娇俏的说上一句。 “王爷有所不知，奴婢还是头一次去京兆府呢，也不知这路上是要多久的日程，也不知那京兆府里头可是如钦州和临州一般热闹，还有……东西可好吃？” 她说的天真烂漫，临王听后心情也跟着舒解了不少。 “京兆府可比临州大了不止三倍，自然要更热闹些，咱们若是脚程快点半月就能到，至于东西嘛，本王觉得比临州的好吃，就是不知道你这个钦州人会不会喜欢？” 眼神点了一下外面骑马的霍升廷，随后调侃的说道。 “他就不甚爱吃，总觉得天下美味皆在钦州。” 听到这话，苏在捂嘴偷笑了一声，她的这样子落在临王眼中，就连临王都有些不自觉的眼神温柔了起来。 而苏在还是表现的乖巧又温顺，递了一杯茶过去就说道。 “霍少主可能是喜欢口重些的菜色，奴婢会做一道炙羊肉，里头用了不少料来提前腌制，吃起来颇为辛辣，但也很下酒，等到了京兆府，奴婢可以做给王爷和霍少主吃。” 临王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后一把就将她拉入怀中，抱着她就跟抱着个暖手炉似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就言道。 “不准，你的手艺本王都还能享用过呢，凭什么要给那小子尝？京兆府内会做炙羊肉的人多了去了，他想吃自己去找就是。” 苏在呵呵一笑，表现的很是害羞，但眼眸敛下之时，却对临王这没由来的占有欲，简直不要太嫌弃。 外头，景色甚好，车内，满屋春风。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十六七日，他们就到了雍州城外。 雍州，靠北靠西，广袤无际，乃是宣朝最大的一处地界，下设二十多个郡县，其中京兆府乃是真宗登基时御笔亲题点下的，同时也是宣朝的国都。 一路行至此处，连官道都宽敞了三倍不止。 行人有行人道，车马有车马道，船只有运河道，总归各司其职，各有天地。 苏在难掩激动的掀帘看到“雍州”二字之时，差点就落了泪。 第46章 纵马探城 回想起当年她跟着家人在京兆府生活过的点点滴滴，苏在不知该如何诉说心里头的那份难过。 “怎么哭了？” 临王心细，一眼就瞧出来了苏在的不舒服。 “奴婢没有哭，是刚刚探头出去的时候被石沙迷了眼睛，一揉就落泪了起来，王爷，这京兆府可真大呀。” 苏在的话题一转，情绪也跟着收放自如，临王瞧着她眼圈只是微微有些泛红，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接着她的话头就继续解释说道。 “咱们是从朱雀大道进的城，大约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王府，可想在外头骑马看看？” “可以吗？奴婢能抛头露面的吗？还有奴婢也不会骑马呀，这……在这里骑马，不会被抓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临王瞧她就跟瞧小孩儿似的，满眼想笑，而后宠溺的说了一句。 “有何不可？若你觉得不适应，带个面纱就行，不会骑马，本王带着你就是，省得你坐在马车里头探头探脑的，倒是叫旁人瞧见了笑话临王府呢。” “啊？王爷，奴婢莫不是做错了？” 苏在表现出一副惊慌哀戚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走吧，本王这就带你好好看看京兆府。” 说完，就对着外头喊了一句。 “停车，本王要下来骑马！” 霍升廷在队伍的最前面，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后面就不动了，还觉着奇怪呢，结果就见临王纵马而来，身前还坐着一个小小的娇俏人儿，带着面纱，双手紧张的抓着那缰绳，十分害怕。 “王爷，你要干嘛？” “自然是带本王的苏娘子好好的游一游京兆府，她难得来一次，就躲在马车里头能看个什么劲儿，所以本王就成她之美了。” 霍升廷听到这话的时候，颇为无语，可看着临王那玩世不恭的样子，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换了个说辞就讲道。 “行啊，这京兆府里头好吃好玩的地界，恐怕就没有王爷不知晓的，苏娘子好运气，能得王爷做地陪，你还是头一人呢！” 闻言，苏在就睁大了眼睛看着霍升廷，露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无辜样，霍升廷尚且没说什么呢，就见临王一马鞭抽在了他的马屁股后面，随后那骏马就飞驰出去。 很快便传来了苏在的惊叫声，还有临王爽朗的大笑。 “疯子。” 霍升廷臭骂一声，也立刻扬鞭就追了出去，一边追还要一边高喊着临王的大名。 周遭的百姓谁不知道临王？ 一听见这声音还有那匆匆的马蹄声，基本就都明白了，那位混世的魔王又来了，个个都忍不住叹息一声，尤其是家中有闺女的人家，恨不能立刻就这番回去，将姑娘们都关得严严实实，绝不让临王给祸害了去。 苏在听着耳旁的呼啸声，整个人都窝在了临王的怀里。 “别怕，本王不会让你掉下去的，靠稳了就是。” 苏在其实并不害怕骑马，反之，她骑马的技艺还不错，但她害怕的是临王在街上纵马会不会撞到人，若真是如此，那她罪过就大了去了。 心中对于临王的态度，又多了几分不满。 但好在他对于京兆府的地形十分的熟悉，路上确实也没出什么事儿，每到一处，他就仔细的讲给苏在听，这里坊道是做什么的，那里坊道居住着些什么人。 京兆府一百零八坊，坊道之间做的生意各有不同，苏在虽然是在京兆府长至八岁的，但老实说，很多地方也是今日才得以一见，所以眼中的好奇和惊喜不是假的，连带着紧张也消弭了不少。 “京兆府真大，分工也很明确，难怪会是咱们宣朝的国都，能生活在这儿的人肯定衣食无忧了。” “那也不见得，东郊往外走的阔城边上，多得是没人管的贫困百姓，若不是有善堂接济，这京兆府每年饿死冻死的可不在少数。” “王爷怎么会知道？您去过？” 苏在感受到身后的临王愣了愣，但很快就听他解释说道。 “京兆府什么地界本王没去过？只是上回去东郊瞧过一次，觉着恶心就没有再去了。” 恶心？ 要不是钱家助纣为虐，卢氏不分黑白，怎么会让爱民如子的太子俊死于当年那场所谓的“谋逆”中？ 若是他还在，这京兆府哪儿来的什么贫民？ 想到这些，苏在刚刚心中的那些欣喜就又落了下去，等再看向前方的时候，眼神中带着点点肃杀之意。 临王纵马带着苏在结结实实的游了一圈京兆府，基本上能跑到的地方都跑到了，苏在原以为他大约是舍得回府了，可谁知道他竟然停在了一酒楼面前就挪不动道了。 “王爷，咱们不回王府吗？” “王府那些厨子做的饭菜，本王都吃腻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是要挑着本王喜欢的吃，这四海楼的焗煲海味做的最好，待会儿你也尝尝看，比之烟波楼里如何？” “这样好的东西，奴婢即便是见过也没吃过，王爷就不要打趣奴婢了。” 临王闻言笑笑，转头就对着霍升廷勾肩搭背的说道。 “那便你来尝，便宜你小子了！” 霍升廷嫌弃的丢开他的手臂，随后淡定的说了一句。 “王爷回来连半日都不到，就闹腾得沸沸扬扬，看着吧，很快就有人要找上门来了。” “怕什么？无非就是请本王去多吃几次席面罢了。” 苏在静静的听着，心想这临王到京兆府的动静如此大，也难怪上头人会找来，估摸着不是卢家的人就是宫里的人，无论是哪一处，都是她迫切想要追溯的，所以缓了缓心神就跟着临王和霍升廷进了四海楼的门。 那掌柜的看到来人是临王，嘴都笑得合不拢了，立刻就迎上前来，恭敬又谄媚的说道。 “难怪小的今日一开门就见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王爷您回来了，路上舟车劳顿的，可还是老规矩给您接风洗尘呢？” “哈哈哈哈，你倒是识趣，就照规矩办吧。” 苏在还没来得及听什么老规矩呢，就耳闻了一声清脆动听之语自二楼传了下来。 “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第47章 登四海楼 一抬头，苏在就瞧见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探身下来，眉眼间皆是风情，肤白如雪，身着八团有水的芙蓉花衣裙，把她的明媚张扬给衬托的一览无余。 从前她瞧杨珍儿，瞧阮娘子都是美人儿了，可现在与这位对比起来，就逊色不少，难怪临王风流成性，外头的红颜知己真是个个赛貂蝉！ 转眼间，那女子就从二楼走了下来，眼中旁若无物的径直就走到临王面前，二话不说就依偎了上去，眼波流转间巴不得将临王整个给吞下才好。 苏在面浅，看到这场景就跟看活春图似的害羞，立刻避开了眼神，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如此表现倒是让那女子有些笑看着，随后便说道。 “哟哟哟，王爷这是从哪儿偷来了青桃子，奴家还什么都没做呢，瞧着她就脸红成这样？” 这还是苏在被人头一次调戏呢，很快面上的浅红就蔓延到了脖子根，虽然隔着面纱，可还是瞧得出来，那耳朵都快滴水了呢。 临王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那女子的亲密之举，随后就解围的说道。 “秋蝉，你吓着本王的苏娘子了。” “苏娘子，已经被王爷收房了？” “那是自然。” “王爷还真是下得去口，这么青涩，床第之事能伺候得了吗？” 苏在虽然入府前就告诉自己，自尊什么的都该抛开了来，可那是在她与临王之间，她可以曲意逢迎，也可以伏低做小，只要能达成目的。 但是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市井街头中被一个花娘如此直言，羞愤的感觉让苏在很是不耻，轻咬着嘴唇，眼泪也在眶里头打转了起来，抬眼看着那女子，淡淡的怨愤就露了出来。 “行了，你这到底是酒楼还是青楼？若是不做饭菜生意，小爷可没空待这儿了。” 霍升廷出言带着些不耐烦，但他的话还是给苏在解了围。 苏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见秋蝉眼明心亮的在三人之间扫了一下，很快就打圆场的说道。 “瞧奴家这张嘴，惹得贵人不快了不是，四海楼开门迎客，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福贵，快些安排好王爷和霍少主喜欢的吃食，上三楼雅间。” “好咧，东家。” 东家？！ 如此风尘味十足的人竟然会是东家！ 苏在委实没想到，还以为她是不是在这四海楼里头做些唱曲的生意呢，真是不可小觑！心里头正想着呢，就见那秋蝉立刻上来挽了苏在的手臂就陪笑着说道。 “苏娘子莫要与奴家计较，我这嘴啊，向来是没个把门的，待会儿奴家自罚三杯，给苏娘子赔罪可好？” 人台阶都给到这儿了，要是苏在再扭捏，似乎也有点不合适了，只能收敛起刚刚的那些情绪，点点头也就算把这事儿给遮过去了，但她对于这位秋蝉姑娘身上的胭脂水粉味道，确实不太喜欢，还好隔着面纱，因此也就能避着些了。 上了三楼，这城里的一切可就都尽收眼底。 临王的雅间，风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不仅能远眺到巍峨的皇城还能低头将这一片的坊道都看个清楚。 苏在站在窗前，眺望向远处的皇城，衣袖之中双手攥得深紧，而她脑海中，关于那场祸乱的事情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太子俊身死后，没多久就传了圣旨到苏家。 苏在记得当时父亲和哥哥就阻拦过，不让祖父出门去，可祖父却朗声笑了笑，留下一句“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就跟着那些宫里来的人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紧随其后的就是苏家满门的祸事，那时候的她，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和哥哥被上了枷锁拖走，祖母和二婶将她藏在衣柜之中，还喂了假死药。 以至于她被搜出来的时候，人早已“断了气”。 再后面便是漫无目的的颠沛流离…… 突然她肩上一重，那些冒出来的回忆立刻就被她警觉的收了回去，而后有些惊讶的回身看了一眼临王，就听他问道。 “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奴婢没见过皇城，但是听从前去烟波楼的贵人们提起过说皇城犹如一座黄金阁，不知道是不是就在那里呢？” 苏在抬手一指，确是皇城。 只可惜临王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后，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期待，反而是多了两分嫌弃的说道。 “是那儿，不过不是黄金阁，说是牢笼还差不多。” “王爷慎言。” 霍升廷冷静的提了一句，但临王却不在意，挥挥手就落座端了酒杯说道。 “怕什么，本王从来都如此说，便是在父皇母后面前也如此，母后宠本王，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卢皇后，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分青红皂白，但苏在此刻只能敛下眼眸中的恨，装得淡定无比，紧接着就听到那秋蝉媚笑着说道。 “王爷说的是，整个大宣朝里头，哪家王爷做的有您这么畅快自在的？就连奴家这四海楼，也因为是王爷常来的地方，连带着达官贵人也多了不少呢，生意红火着呢。” “生意好？怎么也不见你分本王几成？” 临王挑眉看了她一眼，而后就见秋蝉身段如水的绕在了他身边就说道。 “奴家早就说过了，若是王爷愿意，奴家愿意上门做您的娘子就是，这四海楼便是奴家的嫁妆，到时候一并入了王爷的账，王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王爷不愿意啊。” 苏在…… 霍升廷…… 二人看到这种香艳的投怀送抱，真是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这做事的人不在乎，倒是让他们这些看戏的有些尴尬了。 “行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啊？府里的娘子有几个花开百日红的？你要去与她们争做什么？” “那这位苏娘子呢？” 秋蝉手指一点，临王的眼神就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来。 苏在的面上还覆着面纱呢，所以瞧不大真切她的全貌，但临王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却多了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暖意，可一转却变成了调侃。 第48章 秋蝉姑娘 “此番出门王妃非要让本王带着来，否则就要把她身边的大丫鬟送来了，那你说是带她来还是带兰田来？” “那还是带苏娘子吧，若是带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只怕王爷日日都要在王府中守春闺了吧。”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大笑起来。 听着他们这些话，苏在心里头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个相较之下更好拿捏的物件罢了，可她对临王也全无真心。 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怎么会在乎呢？所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随便临王如何说。 雅间里头，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临王与那位秋蝉姑娘在说话，霍升廷很少参与，他对于这些没什么价值的话从来都过心的，可苏在不同。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京兆府了，所以此次来能多听一句闲话，日后都极有可能会用得上，撇开这位东家的举止来说，这地方倒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去处。 达官贵人，觥筹交错。 随随便便的漏些话出来，串联后都有可能会是一桩大事。 因而在酒菜上齐之后，那秋蝉给临王一边斟酒，一边夹菜的就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大事给“抖”了不少。 “王爷倒是赶了个好时候回来，萧统领和李太傅家最近可是热闹的很，奴仆们出门采买的东西都要多上不少，之前供应咱们四海楼的那几个肉贩菜贩，这些日子赚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怎么的？家里添人口了？” “可不是吗？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来这样多的人，不过奴家好奇，就让人多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七皇子要选王妃了，也难怪这两家人如此的忙碌，估摸着都是找各处的人来帮着争上游吧。” 闻言，苏在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那位秋蝉姑娘。 没想到她的本事如此大，皇家的事情也是说打听就能打听得到的，随后再一想，这临王才刚回京兆府，连自家门都不愿意回就奔这儿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听这些消息的？ 可他要知道这些，进宫一趟就是，何必如此麻烦。 思来想去的，苏在总感觉这里头有些不对劲，但就凭这三言两语的，她也不能说出什么地方不对劲来，所以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吃着碗中饭。 秋蝉也给她添了一只虾，表情可比看临王的时候要正常许多，只不过她习惯了眉眼就是如此的柔情蜜意，因此对着苏在就说道。 “苏娘子别客气，尝尝我们四海楼的招牌吧，生意好的时候，这焗煲海味可限量的着呢。” 苏在对她这话显然不大相信，她也算是吃过些好东西的，所以按下了刚刚的那些复杂心思后，就尝了一口。 果然，这道菜很是惊艳。 虾子很嫩滑，但却十分入味，既有原本的鲜甜，又多了些轻微的焦香，仔细一看，那煲碗的下面还放着个炉子，但里头加的却不是碳，因而苏在有些好奇。 “这是可加热的山石，奴家找了许久才找到的，既可保温，又不会破坏菜品本身的味道，若是苏娘子喜欢，待会儿可以尝尝埋在下面的梗米，酥酥脆脆的，很不一般呢。” 秋蝉在介绍这道菜的时候，整个人瞧着就很像生意人了，想起刚刚她的那些举止作派，苏在不由的佩服起来。 女子想要在这权贵如云的京兆府里头做这样大的生意，当真是要费些脑子的，若是如她这般舍得下本事，那就既能笼络得住贵人们的嘴，也能笼络得住贵人们的心了。 如此，何愁生意不好？ “多谢秋老板指点，待会儿我就尝尝看。” “秋老板？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奴家呢，你说是吧王爷。” 临王没答话，只淡笑的看了一眼苏在，随后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坐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临王就带着苏在和霍升廷离开了这四海楼，他走的时候，门口各坊各业的掌柜齐聚着，都是他在京兆府时最爱去的地方，如今掌柜们就盼能在临王面前露个脸，日后生意也能多两分。 “行了，都回去吧，等本王歇歇自会去的。” “好咧，那小的们就等王爷的大驾光临了。” 随后，临王翻身上马，拉了苏在一把，将她固定在身前后就纵马而去，留下了一地人来回张望，个个都想知道那临王带走的女子是谁？ 而雅间之中，秋蝉收起了刚刚那副谄媚的样子，一抹脸就换了个人，紧接着就把刚刚临王赏她的珠钗拿了下来，轻轻一扭，那中间空心的纸条就掉了出来。 上面写道：速查苏湖云。 “原来她的名字叫苏湖云，真是巧了，不过王爷查一个小娘子做什么？” 耸耸肩，整个人又恢复成了刚刚的模样，对着外头喊了一声福贵，紧接着就把此事给吩咐了下去。 “这名字不见得是真的，先从姓氏和祖籍查起，在王爷离开京兆府之前，我要见到结果。” “是，首座。” 秋蝉看了看刚刚苏在落在的位置，嘴角不由的提了一丝笑意，这场局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烈日当空，疾风顺着耳旁呼啸而过。 苏在才刚吃饱，如今就在马背上如此颠簸，少不得有些反胃恶心，见着她额侧滴落下来的汗珠后，临王才想起她才小产没多久的事情，有那么两分懊悔，紧接着就说道。 “抱歉，本王忘了你的身子有损，不好这么晒日头的，再忍忍，马上就回府了。” 苏在有些受宠若惊，临王的观察之细真是让她有些害怕，可现在她确实不舒服，所以也没有强求自己，只是点点头，就嗯了一声。 快马加鞭，没多会儿就进了一片华丽繁复的宅宇之中，苏在只见眼前殿楼逶迤，飞檐相连，左右相邻的都是大坊，而这一片便是宣朝王爷们所居之所，并称九王宅。 这临王府就坐落在这坊内的第三家，门前蹲了两个鎏金狮子，那叫一个打眼，苏在心中不免在默念，这样的招摇，皇室当真不管吗？ 第49章 徐徐图之 缰绳一拉，二人胯下之马就停的稳稳当当，临王抱着苏在一并落了地，就见身后的霍升廷也到了。 王府门前站着的是这里的府邸管事，姓秦，瞧着有个四十余岁的年纪，面目看着不是什么慈善人，只见他见着临王等人后就快步上前。 “小人见过王爷，见过霍少主，见过苏娘子。” 他消息倒是灵通，张口就能把自己的名讳身份给说清楚，不过苏在转念一想，他们这么多人回来，想必这位秦管事也早就知晓了吧，便点头致意，不故作姿态。 “嗯，起来吧，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什么麻烦？” “王爷放心，一切都如常，只是七王爷知道了您要回来的消息后，就派人来说过，等您到了要邀您去家中坐坐。” “七皇兄就是客气，行，本王知道了。” 七王爷，不就是如今呼声最高的那位七皇子吗？ 卢皇后嫡亲的儿子，也是卢家人要保的未来太子，听到这人的名字，苏在眼眸动了动，但很快就压了下来。 这二人还真是兄弟情深呢，说罢，几人就入了王府。 此处的临王府与临州城的临王府大同小异，或许是因为就坐落在都城的缘故，更添几分贵气，但是论地广却没有临州城的大，不过左右能看见的飞檐重楼，也意味着这地界上的贵人无数。 穿过前厅，进了后院，苏在一直都跟在临王身后。 而院子里头的那些人见着她了也个个都会尊称一声苏娘子，看样子这位秦管事的御下甚有规矩，想了想，接下来只怕还有好些日子要留在此处呢，所以此人必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正想着呢，就见方嬷嬷带人迎了过来。 “老奴见过王爷，见过霍少主，见过苏娘子。” 跟在她身后的玢儿，黛青，还有一些是苏在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婆子丫鬟俱有，此刻都在恭敬行礼。 只见临王手一挥，随意的开口便笑说道。 “王府如今没什么人掌事，方嬷嬷便担起此责来吧，上下一干人等皆听你指挥，后院的事情不可乱，明白吗？” “王爷放心，老奴知道。” 方嬷嬷得了权柄，最高兴的莫过于玢儿，毕竟这位方嬷嬷再大，也是自家苏娘子的管事嬷嬷，有王爷这么一句话，整个府里不就是听苏娘子差遣了吗？ 想到一月前，她们主仆还在桃溪院里头苦苦挣扎，如今不但跟着王爷来了京兆府，还能做如此大的主，简直是溢于言表的兴奋。 看到她如此模样，苏在不由的蹙了蹙眉，到底是年纪小，没经过事，所以只会为眼前的利益而雀跃，殊不知，这里的弯弯绕还多着呢。 “行了，就将苏娘子安排在九曲阁吧，那里山水多，夏日也凉快些，她身子骨不好，你们多费心照顾就是。” “是，王爷。” 吩咐好了这些闲碎事情，临王就带着霍升廷离开了，走的时候方嬷嬷多嘴问了一句他要去什么地方，结果临王笑笑，众人也就都明白了。 苏在对于临王风流成性的事情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压根就不关心，如今她只在乎一件事，那便是找到与当年太子俊谋逆案有关之人，翻案即可。 但话说的简单，办起来却很难。 她一个孤女，无向上之人脉，无手里之权柄，就凭一封查证书信，起什么作用呢？ 当朝之人又有几个敢对她施以援手？ 这不是明摆着要和卢家，和钱家，甚至是和真宗皇帝对着干吗？ 想到这，苏在也知道必须徐徐图之才能行，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先跟着方嬷嬷去九曲阁歇息片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嬷嬷，走吧，咱们去九曲阁看看。” “是，苏娘子请。” 这临王府，方嬷嬷来了许多回自然是熟门熟路，在她的带领之下，没过多久众人便到了。 刚进这院子，就见到一片水中植荷的景色，如今莲叶已经绿汪汪的开在池中，有那冒头的莲花已经是含苞待放的样子，想也知道等莲花一开，清风一吹，这满池的荷花香气便会萦绕在整个九曲阁之中，确实动人。 最妙的是，这荷池里头修葺了九转的石廊，所以才会命名为九曲阁。 方嬷嬷带着大家穿过了石廊，紧接着跨了两道落地罩门后，就见正屋芙蓉苑跃上眼前，古雅的书卷之气让苏在想起了从前在家时的归云院，心里对于临王将她安排在此处落脚，甚是高兴。 进了门，大家都在四处张望。 别说是玢儿了，就是黛青也是头一回来，自然好奇。 “这九曲阁从前是王府中宴客的地方，但是因为这景色确实不错，王爷就命人将这里与府中的花园给隔开了，划做后院之地，从前王爷回来，最喜欢的便是住在此处。” 听到这话，玢儿惊喜的回头就问道。 “嬷嬷，那您的意思是，王爷要与苏娘子一直同住此处了吗？” 方嬷嬷听到玢儿这话，不免有些想笑。 “王爷的去处很多，而这里，是苏娘子暂时所居的地方。” 玢儿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反倒是苏在开口说话了。 “这一处甚好，有了外头的这个芙蓉池，便是夏日炎炎的也不怕晒了，咱们能落脚在这儿都是王爷的恩赐，玢儿，别总想着非己之物，王爷要去哪儿，住哪儿，不是我们这样的身份能随意置喙的，明白了吗？” “奴婢逾矩了，请娘子恕罪。” 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攀龙附凤的性子，只不过初来乍到的被富贵迷了眼，说话也不过脑子了，被苏在这么一点，立刻就反应过来。 是啊，她们虽然是跟着王爷来的，可后院里头的娘子几十人，苏娘子不过是其中一人，仅此而已。 那一日阮娘子们的话，她也是听了好几耳朵的，花无百日红，而王府中的娘子们，还不如这花呢。 想到这里，眼神中的雀跃也跟着暗淡了下来，反倒是方嬷嬷瞧了苏在一眼，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第50章 管事试探 “娘子能如此想，是好事。” “嬷嬷放心，我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胡乱想的。” 方嬷嬷点点头，随后就带着众人稳而有序的将行李都归置好，苏在被临王骑马颠簸后的那些不舒适，都在她午歇起来后，好了许多。 而睁眼没多久，那黑乎乎的药碗就又端了过来，为此方嬷嬷还解释说道。 “娘子年纪还小，切不可落下陈疾，因此老奴让人去寿喜堂拿了些温补的药方回来，先吃上一段日子看看，总归是要把元气补回来才行。” “不用把脉，直接就下方子吗？” “老奴从前学过些药理的，所以把脉什么的还成，趁着娘子午休之时，老奴让人将脉案送去了寿喜堂，这才拿回来的方子，娘子放心用就是。” 苏在惊讶，这方嬷嬷还真是浑身的宝，竟然连脉案都能涉猎，所以接过那药碗来直接就一饮而尽，反之她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个无权无势，又不能生育的娘子，只怕都没人愿意来害之。 药没有从前沈府医开的那样苦，甚至还有些回甘，苏在喝完还拒绝了玢儿递过来的蜜饯，笑着说道。 “我不爱这东西，下次不必拿来了。” “娘子不觉得苦吗？” 苏在摇摇头，这点苦算什么？她吃过更深的苦。 眼中的那点幽愤一闪而过，等再抬头看众人的时候又恢复成从前的天真模样了。 “娘子刚刚在午歇，秦管事来过一趟又走了，如今娘子已然起身，老奴让人去请他过来吧。” “嗯，嬷嬷做主便是。” 很快，玢儿和黛青就将她给梳洗打扮了一番，她的年纪不大，身份也不高，所以费不了什么劲儿，等到秦管事的过来后，她也就端坐在了团椅之上。 “小的秦兆见过苏娘子。” “秦管事无需客气，我初来乍到的又年纪尚轻，当不得你如此行礼的。” 秦兆闻言，略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紧接着便说道。 “娘子说笑了，您是王爷身边的娘子，说起来也是王府的主子，小的不过区区管事一个，自然是不敢坏规矩的。” 苏在看了玢儿一眼，就见她上前去递了个荷包，略有些重量，那里头可放着苏娘子一个月月银呢，她心疼之余还是只能送出去，面上还多着几分讨好。 “这是娘子请秦管事喝茶，还望管事莫要嫌弃才好。” 秦管事的倒是不推拒，赶着就说了一句。 “多谢娘子赏。” “秦管事客气，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从前王府内的一应事情都是小的在打理，如今苏娘子和方嬷嬷来了，王爷也交代过，要事无巨细的来报一声，所以小的就斗胆拿来这一月的开销账本，请娘子过目才好。” 苏在听言，就眼有精光的看了一眼这位秦管事。 好大的下马威！ 人虽然是客客气气的说着话，但上来就送了开销账本，且不说她如今的身份够不够格看，单就是她区区婢女上位的这一点就不见得能看懂这账本，这不是上赶着下她的面子吗？ 果然，听完这话，方嬷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秦管事莫不是下午吃了酒，人有些糊涂了？王爷说过娘子身子骨不好，要多多的养着才成，你上来就拿这账本给娘子看，这不是要累坏娘子吗？” 她们刚到，秦管事的就出这难题，保不定背后有什么神仙菩萨的在指挥，因而方嬷嬷不好直言相怼，才以苏在身子骨不好为由给拒了。 而苏在也是知晓了方嬷嬷的心思，立刻就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对着那秦管事就说道。 “让管事笑话了不是，我原先在外头苦没少吃，但是字却不多见，有些倒是能囫囵的看个大概，但也仅仅是些简单的，可这是账本，我怕是看不太懂呢……” 方嬷嬷给她以身体不好为由遮掩，但苏在却上来就抖了自己的弱处，好叫这位秦管事或者其身后人也知道知道，她没这个能力，也没这样的心思。 果然，她这话一出，那秦管事的眉眼间就舒散了不少。 “哎哟，嬷嬷说的是，娘子跟着王爷到京兆府来是享恩的，府里头这些琐碎事情自不该麻烦您，方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小的会与她商量着来，办妥就是。” 前后不过一句话，人就变了话头，果然，能在王府里头做管事的，没有一个是弱的。 “那就行。” 得了苏在的准确话头后，那秦管事也就没多留，找了个其他的话由便离开了九曲阁。 等她走后，苏在才对着方嬷嬷谢了一句。 “嬷嬷好心护我面子，可我倒是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嬷嬷不怪罪吧。” “娘子清醒，回那秦管事的理由也很得体，老奴怎会怪罪，这王府里头盘根错节的，谁跟谁都沾着点亲，带着点故的，所以不好一棒子都打死，娘子勿怪才是。” 二人的话让玢儿和黛青听的云里雾里，可她们自己之间却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的互相肯定。 接下来的日子，那临王就跟消失了似的，整整一个月，九曲阁上下无一人见他来过。 玢儿害怕这会不会是苏娘子失宠的前兆，所以还偷偷的往前厅去溜达过几次，结果王爷没寻到，却被方嬷嬷给发现了，立刻就罚了她十手板，且关在屋子里头抄府规，什么时候抄的方嬷嬷满意了，她才会放玢儿出来。 因此，苏在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只能是黛青顶上。 好在她跟着方嬷嬷学了几年，所以一应照顾还是很为周到的，且她要伺候的苏娘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可恶之人，因而半月下来，主仆的情分倒是比从前多了些许。 这日，苏在睡醒后，就在院子里头水榭的鹅颈椅上乘凉。 她们刚来的时候，芙蓉池里头的花还在含苞欲放的呢，如今都全部盛开来了，配上绿叶田田，当真是把夏日的炎烈都给遮去了不少。 而这一月，苏在也没真闲着，人虽然坐在九曲阁中没怎么离开，但府里的情况却都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第51章 仇人下帖 如今府中正经的主子也就临王一个，而她勉强算得上半个，原先暗地刁难的那位秦管事，乃是从前卢皇后送来的，包括这府里大半的丫鬟小厮，也都是与他一处而来的，因此他们背后之人想也知道，和卢家脱不了干系。 最要紧的是，苏在打听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这位秦管事的岳母大人就是卢锦山的奶娘，而卢锦山当年射杀了二叔的仇，苏在可一直都没有忘记！ 桩桩件件的事情加起来，苏在一想起这位秦管事就愈发的笑意深沉，反倒是旁边给她添茶的黛青突然喊了一句。 “娘子您看，池子中间是不是长了一朵并蒂莲？” “哪儿呢？” “就在中间，有些反光的地方，娘子可看见了？” 苏在被她这么一说，目光就吸引了过去，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果然，那中间的一支似乎确实是并蒂莲。 花开并蒂，在任何时候都是好消息，可现在，苏在觉得这花开得有些讽刺，若是说她和临王，压根就沾不上边，所以冷静的回头就说道。 “许是你看错了吧，我扫了一圈可没见着。” 黛青揉揉眼，等再看过去的时候，确实，似乎瞧不大清楚了，所以笑笑就说道。 “大约真是奴婢看错了……”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玢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被关在屋子里头抄了这么久的府规，人也跟着白净了不少，只不过眼中此刻却噙着泪，颇有些委屈却不敢言说。 “奴婢见过娘子。” “嬷嬷让你出来了？” “嗯，嬷嬷看了那沓府规，说差不多了。” “抄了多少？” “三百零四十九遍。” …… 苏在听到这数字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的汗流，随后就对玢儿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些，接着就说道。 “嬷嬷也是为你好，当日虽说打了你板子，可紧接着就让人送了药膏过去，这些府规抄了这么多遍，只怕你如今已是倒背如流了吧，那你说说，可知道错在何处了？” “奴婢知道，不该擅自往前厅跑，不该以下犯上的想去做王爷的主，更不该让娘子刚来就因奴婢的失误而遭到其他人的非议，所以，奴婢这次是真的不敢了，绝没有下回，还请娘子莫要赶我出去才是，我家里头也没什么人了，若是出去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呢。” 她的害怕和担忧不是假的，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滴滴的往下掉了起来，惹得旁边站着的黛青也生了些心疼，递了帕子就安慰说到。 “别哭了，娘子和嬷嬷都没说要赶你走啊，你别太杞人忧天了。” “真的吗？可是……可是娘子身边不是已经让黛青姐姐伺候了吗？奴婢，奴婢还能回来吗？” 她倒不是要挣苏在身边大丫鬟的名声，而是她进府以后就伺候过苏娘子一人，旁的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所以才有如此之担忧。 听到这话，苏在便轻笑出了声。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些，总是想些有的没的，你与我也是共患难过的交情，我怎么可能赶你出府呢？黛青可以来屋里伺候，你也一样，只不过有一点要牢记着，嬷嬷的话不能不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一定不敢再胡来了！” 这次她受的教训大，倒也不是什么身体上的折磨，而是这小半个月以来的冷落和清净让她知晓了，这府里的规矩和方嬷嬷都严厉着呢，但凡有一点不认真的，下场一定很艰难。 瞧见她如此模样，苏在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玢儿自动的站到她身旁去，甚至想要接过那团扇来替苏在打着，结果就见方嬷嬷过来了。 她手里还拿着一份帖子，面色有些严肃，走到苏在面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黛青和玢儿，没有避着径直就说道。 “娘子，这是秦管事刚送来的帖子，说是王爷让您自己看着办。” “什么帖子？” “三日后，李太傅府中宴请众人，邀了王爷还有您一同前去。” “我？您老确定没看错？” 方嬷嬷摇摇头，眼神中透出了些复杂的神情，苏在也如此。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娘子，怎么可能去那样的场合？若是临王真的把她给带去了，只怕不仅仅是她还有临王也要跟着被人编排，说他不懂规矩的吧。 这李家究竟是何缘故要让她也一同出席？ 在场的，一个也没想明白。 “那王爷怎么说？” “王爷让秦管事的告诉老奴，说娘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京兆府里头还没人能威胁得了临王府内的人呢。” 这口气之大，让苏在原本就悬着的心又提高了不少。 这背后只怕还有其他的猫腻，否则怎么会用得上威胁二字？沉默了片刻，就对着方嬷嬷说道。 “王爷可回府了？” “回了，就歇在书房里。” “那嬷嬷与我走一趟吧，带上些冰酥酪过去给王爷尝尝，也好解一解夏日的热。” “是，娘子。” 出了九曲阁，方嬷嬷带路就引了苏在往王府的书房而去。 说是书房，但其实这院子却围得很是私密，等闲要是不知道路的，只怕连门都找不到。 苏在跟着方嬷嬷一路走来，都很正常，只不过要进院门之前，却被两个小厮给拦了下来，笑看着方嬷嬷就开口说道。 “娘子，嬷嬷勿怪，王爷自回来以后就说了要好好歇息不见客的，所以小的也不敢贸然放你们进去，若是惹的王爷不快，只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娘子只是想送些吃食看看王爷，也不行吗？” “嬷嬷就别为难小的了，你也知道的，王爷这……这……” 见他吞吞吐吐的，方嬷嬷和苏在也就明白了，苏在有些蹙眉，看着那小厮就问了一句。 “王爷带了女子回来？” 小厮嘿嘿一笑，轻轻的就点了点头，苏在也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这位临王殿下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厉害，想到里头可能会有什么香艳画面的存在，她就心头一阵泛恶…… 第52章 臭鱼烂虾 “既如此，那嬷嬷我们还是先走吧，等会儿再说。” 方嬷嬷也知道此刻硬闯是不成了，于是提了食盒就跟苏在折返回去，谁知人才刚走出去不过百步，就在回廊下遇到了急步而来的霍升廷。 见着面，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 苏在带着方嬷嬷就走了过去，行礼说道。 “见过霍少主。” “你怎么过来了？” 自打他们回了京兆府后，他就没怎么见过这位苏娘子了，现在突然看到她才发现她似乎是养胖了些，也比从前更水润了些。 “奴婢想着夏日炎热，所以做了些冰酥酪过来想给王爷尝尝，可听说王爷有客便不多打扰了。” 苏在说这话的时候镇定无比，全无生气吃醋之态，倒是让霍升廷高看了一眼。 “东西交给我吧，我刚好要过去，可以帮你送一送。” 苏在哑然，她的本意就不是来送这冰酥酪的，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双眼感激的将盒子给递过去，然后就对着霍升廷笑着说了谢。 接过食盒，那霍升廷也没多留脚步，朝着书院就进去了。 门口的小厮并没有拦他，甚至态度上还多了不少讨好，苏在眼神微沉，只盼着那临王见到了食盒，会想起府里还有她这么个人，过来解解惑才是真的。 书院中。 霍升廷提着食盒走进门的时候，临王正在与人谈话。 “南边布置的怎么样了？” “王爷放心，蜀地的官员家中均安排妥当，相信用不了多久，蜀地上的消息也会送过来了。” “那就好，告诉那些女子，不必心急，本王要的是事无巨细，便是一日三顿饭吃的什么，也都给本王一一记下送回来。” “是，属下明白。” 霍升廷推门而入，那女子眼眸忽而犀利了起来，但看清楚人以后，就弱了下去，紧接着就抱拳说道。 “属下先告退。” “去吧。” 等那女子出了门，原本还严肃的脸上就挂满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花枝招展的就朝着王府外头走去。 屋子内，霍升廷将食盒递了过去，临王挑眉看了一眼，紧接着就问道。 “谁送的？” “你房里的苏娘子。” “她怎么不自己进来？” “说你这里有客，不便打扰，刚巧遇着我，我就代劳了。” 临王从里头将那冰酥酪拿了出来，只看卖相都已经觉得好下口了，等他轻尝了一口，果然，碎冰中带着一股甜酸的味道，若是细细的品，还能尝出有花的味道来。 “她这手艺倒是好，本王好长时间没吃过如此爽口的冰酥酪了。” 霍升廷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临王如此夸，于是就冷嗖嗖的回了他一句。 “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劲，我瞧你这样子，还是等着孤独终老去吧。” “行了，少说废话，李家的帖子收到了吗？” 临王一边吃那冰酥酪，一边点了点头，随后轻哧一声便说道。 “说来也是好笑，那帖子上竟然还让本王带着苏湖云一同去，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听到这话，霍升廷也不由的蹙眉看向了他。 “要么是李家有人故意要你难堪，要么是有人想看看这位苏娘子到底是何人物？竟然能让一向风流的临王带着她入城四处出风头！” 霍升廷分析的直白，这也是临王心中所想。 “本王还真是让人惦记，那么久才回来一趟，也值得他们如此手段对付。” “王爷蛰伏这么些年，能哄骗的都哄骗过去了，但若是还对你有疑心的，那咱们就动手除去吧，省得碍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飘飘的，仿佛在讲今日晚膳吃什么似的，可话里头一字一句的都是人命关天。 “行啊，霍少主易个容，今晚就去太傅府中，顺着砍瓜切菜一般的将本王碍眼的都杀了便是，等过几日，我再送你入宫，血洗了这皇城，那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霍升廷知道他是故意在激自己，于是一把抢了他手中的冰酥酪，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有些不满的看着临王。 临王口中此刻冰凉的很，夏日的炎热也跟着驱散了不少，这苏湖云的手艺确实不错，想到这儿，自己似乎好久没去看她了。 看出了临王的心思已经不在书院，霍升廷也就懒得与他多讲废话，径直说道。 “晚上我约了局，你去不去？” “不去，本王都在外头应付了快一个月了，也该歇歇了，什么酒囊饭袋，臭鱼烂虾的本王都得咧嘴笑谈，脸都疼了，今日不去，明日也不去。” 看着临王一副要罢工的样子，霍升廷无奈揉揉眉头。 瞧了一眼那碗已经见底的冰酥酪，心中也知道了大概，于是起身就离开，走的时候倒是没有留恋。 他这一走，书院就独临王一人在了。 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着那碗冰酥酪，突然想起了秋蝉派人送来的消息：苏湖云一切正常。 正常吗？ 临王不觉得。 越是什么都查不出，他就越是觉得苏湖云有秘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这一次，他也愿意跟着感觉走。 想到这儿，就起身出了门，朝着九曲阁而去。 苏在回来刚歇下没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匆匆的声音，很快就见到了玢儿兴奋的表情，这表情只有在临王过来的时候，她才会露出来，于是苏在起身略整理一下仪容，便出门去迎。 只见那临王从九曲回廊一路绕过来，他今日笑得倒是灿烂，看样子心情颇好。 苏在有事相求，自然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赶着就走了过去，对着临王就规矩行礼说道。 “奴婢见过王爷。” “起来吧，不必拘礼。” “谢王爷。” “你送去的冰酥酪，本王尝了果然不错，突然想起你不是说要做炙羊肉吗？今晚如何？” 他这副轻松自在的做派，让苏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看错了人似的，不是刚刚还在书院里头有贵客要招呼吗？ 怎么转身就能过来，还要吃炙羊肉！ 不过，既然人来了，那苏在自然是不会放过的，笑着就应了下来。 第53章 炙肉温酒 “这个简单，待会儿让方嬷嬷去厨房看看，将食材都预备下，奴婢去做便是。” 听她说完这话，临王笑了笑，看她还如之前一般，倒是一丝怀疑都没表现出来。 二人进了正屋，里头放着些冰块，自然比屋外要凉快许多，临王挑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后，就漫不经心的说道。 “帖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只是奴婢一个区区娘子，跟着王爷出席那样的场合只怕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正想着呢，还是不去给王府丢人的好。” 以进为退？ 临王此刻倒是有些看不透她的用意了。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多心，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只想在后宅里头求些安稳日子过过？ 所以眼神中带着些探究的看了过去，只见苏在倒是淡定，可实则她心中也有些不大确定。 “行，既然你不愿出门，那本王就不多强求了。” 听到这话，苏在眼中闪了丝波动，被临王给抓了个正着，嘴边的笑淡淡的又扬了起来，心中觉得这小家雀，想与自己斗心思，还嫩了些。 眼下就看她如何应对吧。 其实去不去太傅府，于苏在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甚至她有些近乡情怯，毕竟那里曾是她住过八年的地方，如今换了人，她自然是有些哀怨的心思在的。 可那样的场合，能让她见识到更多的权贵，旁的不用说，卢家人必然会到，一想到这个，苏在却又觉得这席面去似乎更合适些。 但话至此处，退路让临王给堵了，她想去的话，或许还要另找由头了，心思翻浪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过。 一会儿是给临王端茶，一会儿又是给他打扇，一如既往的仔细服侍着，直等到方嬷嬷来报说食材都备好了，苏在才起身行礼说道。 “王爷，奴婢这就去厨房做炙羊肉，不知是只您一人用膳吗？” “怎么？你还请了旁人？” “霍少主不是也在府中做客吗？奴婢想着他与王爷向来交好，需不需要请霍少主一同用膳妥当些？到时候奴婢会让人将饭菜送到书院去的，也不会影响什么。” 九曲阁是苏在住的地方，她与霍升廷到底是内里娘子与外男的关系，留临王吃饭，理所应当，但若是要请霍少主过来，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所以她才会如此开口提议，而临王看着她倒是觉得这丫头规矩注重的比府里的嬷嬷们还要多些，如此的表现让他对于苏在自钦州普通人家出身的背景，又多了几分怀疑。 只不过，嘴上不提罢了。 “不必，他晚上约了人，就本王一人独享就是，摆饭在九曲阁吧，我与你也能多说说话。” 听到这儿，苏在心中了然。 想必，晚上伺候这临王的事情，又避不开了。 “是，那王爷稍作歇息，奴婢这就去准备。” “无妨，本王也好奇你的手艺，便与你一同前去吧。” 苏在拒绝不了，只能与临王一同前往，以至于厨房下人看到临王亲自过来的时候，都有些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来，而临王，却无动于衷，甚至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苏在，似乎想瞧瞧她的本事一样！ 苏在去烟波楼的事情，从来就不是杜撰的。 因而她对厨房这些家伙事儿也是真的熟悉，将衣袖用襻膊挽起来，就开始处理食材。 羊肉有腥膻的味道，可经过她的处理，料汁一点点的沁透了羊肉后，那味道就逐渐被掩盖起来，而后又用了点蜂蜜将外皮给刷了一道，等用慢火一点点的把外皮烤得酥脆后，只看卖相都觉得十分惊艳了。 “真是瞧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都是郭师傅的功劳，若没有他倾囊相授，奴婢也学不到这东西。” 现烤的羊肉，就是要立刻吃，否则就会有些腥气入鼻了。 苏在寻了把小刀子就从其中最嫩滑也是皮最酥脆的位置给切了下去，而后将肉直接递给了临王，随后问道。 “王爷尝尝看，可还喜欢？” 临王倒是不客气，一口就吞入腹中，果然味道与卖相一样的惊艳。 接连几块下肚后，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苏在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把握的，所以看到临王这大快朵颐的样子，倒是也不觉奇怪，只是厨房里头站着的其他人，此刻有些。 有的好奇，有的质疑，还有的偷偷就去告了密。 秦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一贯冷峻的脸上愈发没什么好颜色了，对着面前的那厨娘就吩咐说道。 “你先回去吧，若是还有什么不妥的再来报便是。” “是，奴婢知道。” 说罢，那身子有些微胖的厨娘就悄悄的离开了此地，只留下秦兆管事一个人站在原地思考着。 这么多年了，临王不是没有带过女人娘子回来，可是如这位苏娘子一样来了就能入住九曲阁的，却还是头一位。 原先他瞧着这位苏娘子来了一月都没被恩宠，试探了两次后便歇了心思，可现在，临王还陪着她去厨房，这可是头一回，这让秦兆不得不多想些了。 片刻后，他人就消失在了王府之中，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开之时背后早已被人给盯住。 夜幕低垂，原本说好的摆饭在九曲阁内，结果因为临王不想挪动，就干脆在厨房旁边的一间抱夏厅中给安排好了。 羊肉配温酒，这一顿，临王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苏在陪着他，也喝上了两口酒，夏日饮酒多贪凉，可那酒才上桌，苏在就发现早已是温热的了，抬头瞧了一眼方嬷嬷板正的面孔，心中多有感激。 她这副身子，方嬷嬷倒是真上心。 温补的药从未停过，而且饮食上也做了细细的调整，总是想方设法的多送些能让她身体强健的膳食来，因而一切与寒凉有关的东西，别说是上桌了，就是见也见不到。 “快哉，云儿手艺当真是不输御厨，不，甚至比四海楼的还要更合本王的口味些，怎么办？明明晚膳才吃得腹饱，本王已经想着明日的早饭了。” 第54章 夏日流萤 说这话的时候，临王可比任何时候都真诚。 苏在对于自己的手艺自信，但是没想过要成为临王的私人厨子，所以摊摊手就一副为难的样子。 “王爷爱吃，奴婢心中甚感高兴，可是郭师傅也就教了三两个菜色给奴婢，其他的奴婢也不太会了，总不能顿顿都吃这炙羊肉吧，过多不宜，且羊肉虽然是温补之物，但炙烤的总是要上火些，又是夏日，就怕王爷吃多几次，嘴上都要长泡吧，要是让外头人瞧见了，可不好。” 三两句话，苏在就把自己给撇开了。 她这次愿意做菜给临王吃，那是为着帖子的事情，可别想日日都找由头来差遣她。 临王何其聪慧，听到这话也就明白了苏在的意思，想着她大约是人有些犯懒吧，所以也就不再纠缠。 用湿帕子擦了擦手，他便站起身来。 “你陪本王去园子里头逛逛吧，就当消食了。” “王爷，外头天色都有些暗了，只怕园子里看不清路，要不还是算了吧。” 临王轻笑一声，看着她，眼神中好似多了些温柔。 “本王的这宅园就是要夜游才更有韵味，不会看不清楚路的，走吧。” 他大手一挥，就拉着苏在往外头而去，所以即便是苏在想拒绝，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去。 一路上，他的手都将苏在的手给攥着，不算紧，但也挣脱不开，苏在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怪，他每日里要应付那么多的女子，不觉得累的慌吗？ 可这话，她也不会真蠢的问出口，只是默默的跟着，扮演好她那乖巧的娘子身份就是。 临王府的花园，白日里看花团锦簇，苏在并不太喜欢。 且她住的九曲阁面前就是芙蓉池子，比之花园不知道美多少，所以她来过一次后也就兴致缺缺了。 但她没想到，一到了晚上这园子却大变样。 灯笼挂在树枝上，小小的，如同一个个的蜜柚高悬着，将这一大片的花园照得盈盈生辉，且布置的时候应当也是用过心思的，既不会让人觉得眼前太亮，可地上的每一步又都能照得清清楚楚。 临王拉着她一路走过，步伐稳健，可似乎又还有其他的目的地似的，没多会儿二人就来到了一片有些空旷的地方。 这里，苏在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并没有怎么深入看过，平日里瞧着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可至临王将她带入面前时，苏在才知道这里竟然养了许多的流萤，此刻就停歇在那不高的灌丛之中，将这一片点缀的犹如画屏般。 苏在一下子就想起了一句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眼中满是惊喜，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摸一摸那些流萤停留的地方。 临王看到她这如小孩儿雀跃的神情时，忽而想起，她本就还是个未及笄的女儿家，只不过跟了自己，又一直被打压的厉害，所以显得稳重些罢了。 如今见她能释放出真性情，临王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苏在越往里走，那流萤就聚集的越发明显，远远看，不就是银河散落人间之景吗？当真是漂亮极了。 此刻，她仿佛卸下了所有压在身上的重担，只想感受这致幻之美带来的憧憬和快乐。 “王爷，这流萤不是要在水塘边才见得到吗？怎么如今王府里头也能看到，还如此之多？” “你别小瞧了这一片地势，可是本王当时找人来特意安排的，夏日流萤，不过是这园子里头的一景罢了，春有玉兰秋有红枫，便是冬日雪落的时候，这里都能造出雾凇霜花来。” 苏在心中感叹，果然是临王。 这人间享受之事，只怕没有人比他再会的了，笑笑便调侃了一句。 “王爷为博美人一笑还真是煞费工夫，可惜了，奴婢不是什么美人，与这些流萤比起来，就暗淡无光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本王瞧云儿就很是不同。” 大抵是夜色动人吧，苏在看向临王的时候，险些被他眼中的那份情浓给迷惑住了。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他后院那么多娘子侍妾，自己究竟不同在何处？顿了顿，多了几分疑惑的问向临王。 “这是王爷第二次说奴婢不同了呢，究竟为何？” 临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走至她，而后将头低下来，凑到她的面前，随后轻轻的捏了捏她有些圆润的脸蛋后，便柔情蜜意的说了一句。 “若这世间情爱之事都要求问为何，大约也没什么你侬我侬的情意绵绵了吧。” 苏在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就如同被火点燃了一般，一下子就噌的烧了起来。 如此直白的表达，她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但她却不是那些听了甜言蜜语就会深陷其中之人，临王此人不堪托付，这是她老早就刻在心中的，可同时她也在想，难怪那么多女子皆折在他手里，不得不说，他的撩拨人心弦的本事还真是高明。 轻轻回避开他的手，苏在转身就从他的桎梏中绕了出来，而后声音里头也多了两分清明。 “奴婢在来京兆府之前还见过阮娘子她们，闲谈间听过不少王爷从前待她们的好，当时就觉得羡慕不已，可奴婢也自知不比她们出色，所以王爷这些话日后还是少说吧，奴婢怕自己听得多了，就当真了，甚至还生出些其他不该有的心思那就不好了。” 她这话，既是说给临王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临王瞧着她的月下侧容，心中的涟漪更添几分。 在此之前，他对苏在不过是有些好奇她的身份和觉得她伺候的颇为周到罢了，可现在，她还是头一个如此义正严辞的拒绝自己的撩拨之人。 得不到的总是会骚动，临王还从未尝试过如此滋味呢。 于是轻扯了苏在一把，就将她拉到面前，一整个的附身上去就吻住了她的那张小巧的唇，苏在推拒，却没想到被他给固得死死的，最后在自己身子都快要化成一汪水以后，那临王才堪堪停了下来，可眼中皆是炙热的欲望，低头在她耳旁就说了一句。 “好利的一张嘴，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当真能守得住这颗心吗？” 第55章 互相试探 当夜，苏在被折磨得不浅。 直到天都擦亮了，二人才沉沉的睡去，苏在本来是很易惊醒的性子，都因为累的太过，至平日该起身的时辰都没有醒来。 九曲阁外头，方嬷嬷嘱咐所有人不得靠近主屋，免得扰了王爷和娘子的清梦，而玢儿知道这样的消息后，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打招呼，恨不能让王府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们苏娘子有多得宠。 日过正午，苏在先醒了过来。 身子随意挪动一下都觉得疲乏又疼痛，再看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心中对于身旁的这位临王真是恨不得捅他两刀，消消心头恨。 临王被她挪动的身子给扰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苏在怨愤的眼神，而后一把就扯她入怀，下巴颏抵在她的额头上，就慵懒的说道。 “不闹，陪本王再睡会儿吧。” 苏在也想睡，可是她肚子空空的早就撑不住了。 “王爷，奴婢……奴婢要起身了，再不起，方嬷嬷该说了。” “日头这么大，外面一丝动静都没有，想也知道是方嬷嬷吩咐过不许打扰，所以你别拿她做借口，安心睡着吧。” 苏在有些气恼，怎么这人什么都听得到也想得明白啊，于是挣扎了几下都有些脱不出身，而后干脆长叹了一声。 “奴婢饿了。” “嗯？” “奴婢还在服药，所以平日里吃得十分规矩，今日早膳和午膳都没有，自然是饿的，王爷不饿吗？” 听到这话，临王看了一眼已经苏在，转而低笑了一声。 “行，本王也饿了，让她们进来伺候梳洗吧。” 苏在借着这话，总算是从临王怀中给挣脱了出来，随后将里衣穿好，对着外头就高喊了一声，很快就见方嬷嬷带着玢儿与黛青进了门。 玢儿照常伺候苏在，黛青和方嬷嬷帮着临王穿衣，两边都麻利的很，就是方嬷嬷瞧了一眼苏在那有些腿软的样子，心里不由暗自想到，这两日可得给苏娘子好好补补才是。 “午膳已经做好，王爷和娘子是即刻用饭，还是稍作歇息？” “先用饭吧，苏娘子……和本王都饿了。” 听到临王如此说的时候，苏在脸红了红，可很快就消退了下去，她肚子饿也是被临王给折腾的，想吃东西也是天经地义。 很快，二人就吃起了午膳。 苏在饿了，但毕竟是有临王在面前坐着，也不好狼吞虎咽的，只能是慢慢的进食，临王瞧着她这样子，颇有些好笑。 所以破天荒的就给她捻了不少菜，随后还嘱咐说道。 “不是饿了吗？就吃这么一点怎么抗得住？放心，本王喜欢圆润些的美人儿，你多吃点，本王不嫌弃你胖就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本意是为着苏在好，可这话说出来就总是多了些高高在上的口吻，让苏在听得很是不喜。 她的身体，好坏胖瘦皆由自己做主，什么时候要为了临王的不嫌弃而改变，这临王也真是上等人做惯了，总觉得所有人就该臣服于他，巴结于他，以他为核心才行。 苏在没有答话，还是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饭。 临王察觉到她情绪上的波动，可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就有些生闷气了，或许是昨日的欢愉让他十分受用，因而此刻看向苏在也多了几分耐心。 “本王想了一下，太傅府的席面，你还是同我一道去吧，整日待着王府里头也没什么趣儿，不如去外头看看，太傅府内有一块太湖石，乃是七皇兄所赠，听闻甚是精巧。” 太湖石吗？ 这样的东西不该都是往宫里头送吗？怎么会出现在太傅府里，还能如此的明目张胆？ 而临王似乎是瞧出了她的疑惑，便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 “李孟乃是七皇兄的恩师，授业解惑多年，去年他过整寿之时特意送来的，李孟为表皇恩浩荡，就将那太湖石给放置在了府中花园最显眼的位置，每次去人都要大赞一番七皇兄的情谊，倒是京兆府里头的一段佳话了呢。” 苏在听着这话，似乎有种拈酸的口吻。 “王爷，是不喜欢李太傅吗？” “你从何得知？” “太傅既然是七王爷的恩师，那想必七王爷也对他敬重有加，王爷却直呼其名讳，只怕是……有些龃龉，不过这都是奴婢胡乱猜测的，您别当真。” 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倒是透着单纯，就好似只是与临王随意闲聊一样，可临王却好似抓住了什么，忽而就转了话题说道。 “李孟为人假善，本王最是不喜，明明都是太傅，说起来，从前的那位苏太傅却是个刚硬的脾气，当着父皇的面都敢大放厥词，最后不惜以命相博，要不是他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他这副做派倒是合本王之心意。” 苏在还是头一次听到临王如此评价祖父。 她心中纵然已是涛浪冲天，可面上还是得表现的淡定无比，随后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顺着临王的话就接了下去。 “哦？苏太傅，倒是与奴婢一个姓。” “天下苏姓何其多，不过定然都是本宗，苏氏抄家的时候，死伤无数，他有两个孙女，可惜却都没保住，说起来，小的那一个若是能活到今日，也该有十五六岁了吧。” 临王口中的惋惜，苏在听得出来。 可她压根不知道临王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话，为免身份泄露，于是大着胆子反其道而行之就问了一句。 “啊？什么样的祸事竟会牵连到家中满门？活到现在？意思是那位苏家小姐没了吗？” 苏在此刻眼中的吃惊且好奇倒是不假，临王深深的看了一会儿，而后就端了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就把话题给岔开了。 “陈年旧事而已，不说这些了，到时候去了太傅府中，你且好好看看那太湖石就是，旁的，莫要多言。” 苏在听到他把话题岔开，脸上还荡起了一丝小小的失落，做戏做全套，哪怕是她此刻心中淌血，也要在临王面前表现得无辜又镇定。 第56章 萧氏兄妹 接下来的日子，临王哪儿都没有去，就待在九曲阁中。 直到该赴宴的那天，才带着苏在出了门。 今日的苏在，可是仔细打扮过的，有方嬷嬷的指点，黛青的手艺，倒是将她身上的书卷气表现的很是突出。 尤其是那双眼睛，潋滟之态给苏在增分不少，朱唇皓齿，她轻笑起来，比之刚入府的时候，可要漂亮了不少。 上了马车，他们就直奔太傅府而去，霍升廷也一同前行，在看到临王将苏娘子带上之时，也没多言。 马车稳当，一路去的时候经过了三四处热闹的坊间，苏在听着外头的人声鼎沸，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临王抓住了她的手，暖暖的，倒是比此前的冰凉要好上了许多。 “别怕，跟着本王就是。” “嗯。” 苏在倒也不是怕，而是时刻需要提醒自己，即便是见着卢家的人，也不能冲动行事才好。 太傅府所在，离九王宅并不算很远。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临王府的马车就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太傅府的门口，透过帘子，苏在隐约能看得到外头宾客盈门的样子。 这样的盛况，曾几何时，苏家也是有过的。 六年了，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接下来要见到的那些名门贵女，夫人小姐的，只怕会有旧相识。 她不惧被人发现，是因为她长得其实是与早亡的母亲多有相似，京兆府中原本那些与她多有来往的贵女，也都受到了太子俊谋逆一案的牵连，死的死，走的走。 如今能登太傅府的这些后宅女子，只怕连曾经的苏在都记不清楚了，更别提她这个临王身边的区区娘子，所以苏在不担心。 掀帘下了马车，今次跟着她来的是黛青。 方嬷嬷怕玢儿胆怯，这样的场合要是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就不好了，因此没有敢让她跟着过来。 黛青怎么的也是在王妃院子里头见过些世面的，所以跟在苏在身后，时不时的还能说些提点之话，倒也合适。 霍升廷下马就朝着临王这里走来，可惜人刚站定，突然就被身后之人给唤住了，声音之大让苏在觉得此人中气十足。 “升廷。” 几人看过去，霍升廷眼中就满是惊喜，随后快走两步上前，就与之抱在了一处，脸上挂着的笑容，可比在应付那些酒局的时候真诚多了。 “姐夫，你怎么来了？” “今日休沐，原本说带着你姐姐一并过来凑凑热闹的，可文哥儿有些不适，所以就只带了二妹过来。” 很快，便从那男子身后走出来一个打扮娇俏，容色出尘的女子来，见到霍升廷的时候就微微行礼，大方得体的说道。 “萧歆见过霍家哥哥。” “萧家妹妹不必多礼。” 那女子服饰华贵，钗环夺目，浑身上下透着贵女气派，一看就是家中多用心培养过的，而霍升廷的姐夫，瞧上去则魁梧许多，看着似乎是武将出身，可苏在却并不认识。 说话间，那人就往临王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连带着他身后的那名萧家小姐也看了过来。 二人行至临王面前，开口就说道。 “萧翎广见过临王。” “萧歆见过临王。” 苏在能感受的到这位萧家小姐似乎对临王颇为倾心，不谈别的，仅仅是她给临王和霍少主请安的音调以及神情就能看得出来。 少女怀春，总是有些难以抑制的情丝会溢出来，而这位萧小姐似乎也没有想过要避讳，以至于起身的时候，看向临王的眼神都多有期待。 临王瞧她，却正常了许多，并没有如对待其他女子那般多情。 得不到回应，那萧歆的眉宇间就多了些哀怨和尴尬，转而就看到了一旁的苏在，眼神闪过些不满和嫉妒，但碍于她身份的缘故，还是缓了缓脾气就问道。 “这位是？” “本王的苏娘子，这次的席面带她来看看。” 此话一出，萧翎广的眼神就不大满意了，不过不是对着苏在，而是看向临王，似乎觉得他此举甚是荒唐。 可人已经来了，总不好在太傅府的门前说教那些话，只能忍下去，倒是那位萧家小姐瞧苏在，眼中的不屑渐露。 “奴婢苏湖云，见过萧公子，见过萧小姐。” “原来她就是苏娘子，看着倒是不如王爷府中的其他娘子绝色，不过听闻刚入京兆府，就能令王爷带其纵马游城，想来定然很得王爷喜欢吧。” “自然。” 萧歆没想到临王会回答的如此之快，甚至都不用思考就答了一句，让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眼中逐渐盈了些委屈，看着临王，仿佛他要是再多说几句，那萧歆就能哭出来似的。 苏在默默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而觉得她有些明白那帖子为何要邀她了，只怕是有人对临王倾心，所以但凡他身边多个什么女的都要找来看一看吧。 想到这里，她便有了对策。 拈酸吃醋的事情，总归是要好对付的多，从前是杨侧妃，如今她倒是要看看何方神圣？ “走吧，就站在门口说话算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太傅府上备了许多好酒吗？王爷不去尝尝？” 霍升廷的解围，让场面稍稍好看了些。 临完也不管其他，拉着苏湖云就径直往太傅府内走去，张扬之姿与他平日里没什么区别，旁人瞧着不觉得惊奇，可落在萧歆眼里可就是刀子割肉般的疼了。 萧翎广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自然知道她心中想什么。 可萧家也不是什么不上台面的门户，绝不可能让女儿嫁入临王府的，当初的正妃之位，他们都没想过，更别说是什么侧妃之位了，所以只能低声安慰说道。 “行了，该收收你的心思了，再过几月就十六的人了，你的亲事姑母和父亲会看着办的。” 萧歆藏在衣袖下的手，狠狠的掐了两把。 她爱慕临王许久，可能接近他的机会却不多，好不容易如今能盼得一个，却没想到他身边多了碍眼的苏娘子，对于哥哥的话她无法反驳，但要收拾一个娘子，即便是在太傅府中也是不难的。 脸上缓了缓，又重新挂上了平日里的温和做派，跟着萧翎广进了府。 第57章 刻意针对 苏在跟着临王入太傅府的时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很多儿时的记忆统统涌了出来，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有家人的疼爱，有知心的朋友，还有总是帮着自己躲避责罚的丫鬟和嬷嬷们。 就连回廊旁的花花草草都充盈着苏在的心，她还能隐约看得到从前她与兄长和堂姐在这里的欢声笑语。 可越往里头走，那些记忆就开始变了味道。 发生在这里的诸多血腥场面和嘶吼分离也伴随而来，那也是她记忆中最痛苦的时候。 很快，她那原本还温热的手就开始有些发冷，连带着她的唇齿也有些发白，若不是今日出门的时候，黛青给她用了些绛红色的点唇膏，只怕此刻要让人瞧出破绽来了。 临王一直都牵着她的手，自然能感受得她情绪变化后身体的反应，略略低头，瞧她看向不远处一片石凳之时有些发愣的样子，心里的疑团愈发冒了出来。 苏家，苏湖云…… 天底下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临王不觉得。 可昨日自己故意那般询问的时候，眼前女子的回答却也滴水不漏，临王抿抿唇，握着苏在的手稍微带了点力，而后就打断了她的出神。 “今日来的女眷里头，都是京兆府内有声望的人家，便如你刚刚看见的那个萧家小姐，就是羽林军萧统领之女，她与这太傅府的孙女李小姐关系甚好，此刻说不定正想法子要让你出出丑呢。” “为何要让奴婢出丑？”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也想不到？” 临王有些逗趣的看着她，不过提醒她这件事却是真心实意想做的。 苏在有些无奈，看向临王的时候忍不住的就抱怨了一句。 “站在王爷身边的风险，还真是不一般的大。” 她本来只是有感而发，奈何听到临王的耳中却生出来些其他的意思，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反而是看着苏在，眼神比之从前多了些疼惜，随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就淡定如斯的说道。 “放心，本王会护着你的。” 是吗？ 苏在对于临王的这话很是怀疑，她一个小小娘子，如何能与这些贵女相提并论，更别说她们各自背后都有神仙，即便是临王不在乎那些人的权势，可也未必真的愿意替她出头得罪。 所以苏在心中从不会把指望放在临王身上，毕竟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但面子上的虚礼还是要做给临王看的，于是仰着脸笑笑便回了一句。 “那奴婢就跟在王爷身边，哪儿都不去了。” “好。” 他们这里柔情蜜意的，可这一幕落在萧歆眼中的时候，更是刺眼的厉害，手里的帕子攥得死紧，恨不能冲上去把苏在给挤开才好。 萧歆第一次见临王的时候，她才有五六岁大。 她的姑母乃是皇帝的妃嫔，她跟着母亲进宫拜见的时候就在皇宫大道上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那可是皇城，人人都要提着胆子过日子的地方，偏巧有人就是可以这么自由自在，肆意妄为的活着，她便生出了不少的好奇。 笑声越来越近，她看到临王与自己擦肩而过。 可就是那一次，临王便在她小小的心里埋了一颗种子，以至于后面见一次，萧歆都会更添两分心动，等自己有了少女心思以后，才发现那早已成亲了的临王，变成了自己想而不得之人。 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怪自己为何投胎于萧家。 倘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那她就能有理由去到临王身边陪伴着了，心中的痛一圈圈的化开，忽而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惊断了她的怨念，等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这太傅府中的孙女李舒然。 她与萧歆乃是多年的好友，二人见面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所以太傅府中办席面大宴宾客，这萧歆自然是要来祝贺的。 只见李舒然着一身酡色石榴裙，上面用金线绣了不少出水芙蓉纹样，整个人既有主人家的气派，又不失女儿家的娇俏。 论容貌，她比萧歆要更添几分艳丽，是一眼望过去，就能让人惊艳的美貌，尤其是眼如月牙，笑起来甚是动人。 “歆姐姐，你在这儿看什么呢？如此出神，我在后头喊了你好几句也不见你回？” “让妹妹见笑了，这不是临王爷来了吗？还有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苏娘子了。” “哦？我瞧瞧。” 顺着萧歆的手指看过去，李舒然便瞧见了他们二人。 临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逼人，可他旁边的那位苏娘子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于是淡了心思便说道。 “临王的口味怎么变了？我记得他看上的女子不都是些妖艳的货色吗？” 对于李舒然而言，那些女子都是出身不好的风尘女，用货色形容她们足以，只不过眼前的那位苏娘子瞧着不像是从那些地方出来的人，忽而就想起了当时的趣闻。 临王回来第一日就带她四处招摇，听闻还带了面纱，个个都好奇这位娘子到底是何人物呢，结果，就这？ 李舒然知道萧歆的心意，于是就出言安慰说道。 “歆姐姐看过以后可以放心了吧，她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闻言，萧歆苦涩一笑。 她是构不成什么威胁，可这话也要等她嫁入临王府才有可能，现在说这些，不是自打嘴巴吗？ 这位苏娘子构不成威胁，可她就日日陪在临王身边，她倒是自诩各方面的条件与临王十分相配，奈何却不容家族同意。 想到这些，心里的怨气就没处撒，看向苏在的神情中，也变得不甘了起来。 “舒然妹妹，可否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 萧歆凑到了李舒然的耳旁，对着她就耳语了几句，很快那李舒然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玩味的心思，点点头就多有算计的说道。 “好啊，这席面上正愁没个助乐的人呢，苏娘子是吧，我有把握，等从太傅府出去之后，她这辈子的轻松啊算是到了头了，也算是做妹妹的给姐姐你出口恶气就是。” 第58章 同气连枝 听到李舒然打包票的话，萧歆舒坦极了，等看向苏在之时，眼神中的狠劲尽露无遗。 今日的席面并未分男女席，因此众人都在太傅府的花园水榭中游玩着，苏在跟着临王，倒是识了不少人，只不过这些人瞧着就知道与临王乃是臭味相投的，因此苏在也不觉得他们有多能耐，不过就是仗着家中的势力罢了。 临王正与人寒暄着呢，就见大步走过来一人，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富贵公子打扮模样的，一瞧就知他乃主心骨。 上前来抱拳对着临王，也算是有两分恭敬，笑着就说道。 “见过临王。” “哟，是李家的大公子啊。” 临王旁边的一人听到这话也顺着打趣就回了一句，而后还不忘调侃他。 “今日这席面倒是热闹，可见李大公子面子大啊！” “邱兄说笑了不是，这些人哪是冲着我来了啊，那都是七王爷和祖父的面子，我不过是前头打阵的小兵罢了。” 一句话，说得他眉飞色舞。 七王爷正是要选正妃的关口，这位李大公子恨不能直接把七王爷与他们太傅府的关系钉死才是，所以张口闭口的都是七王爷。 众人心知肚明，心中对于太傅府要攀上七王爷这门亲就愈发肯定了。 唯有临王，瞧着那李骁然上蹿下跳的跟猴子似的，脸上的不屑已经遮都遮不住了，随后冷笑着就回击说道。 “七皇兄在哪儿呢？本王怎么没看见，别人不清楚，可本王会过来全都是因为苏娘子的面子，要不是她想来看看，本王才没兴趣在这里站着吹风呢。” 他如此的不给人面子，那李骁然也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顷刻之间就变得乌雨磅礴了起来，看着临王想回嘴两句，可临王在宫里很得宠爱，这种时候上赶着去与他作对，不是明智之事。 所以调转了矛头就直接看向了苏在，似笑非笑的就说道。 “原来这位就是苏娘子，看来王爷如今是收心了，恕我眼拙没瞧出苏娘子有何本事，不过既然王爷喜欢，定然是个会伺候的，不知苏娘子有没有姐妹啊？也让我等尝尝看，究竟是如何本事竟能让临王都对你这般维护？” 他这话一说完，苏在的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话里话外的不都说她是个只会伺候床第之欢的人吗？眼神看向他，如同看死人一般。 而后想到太傅府被这样的一群人住着，当真是觉得天道不公，觉得他们德不配位的很，所以也是扬了笑便回说了一句。 “让李公子见笑了，奴婢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罢了，可比不上府里的小姐，日后若是有了好前程，想要多少奴婢这样的丫头也都是不在话下的，若是李公子喜欢，倒是可以让府中管家先帮着看看，届时送些去给李小姐做陪嫁，一定伺候得主人家服服帖帖就是。” “你！” 苏在看似自贬，实则威胁的话，在场之人谁听不出来。 不过众人一直都以为她不过是个柔弱的性子，只不过得了临王两眼重视罢了，没想到竟还是个会刺手的，眼看着李公子吃瘪，他们也乐得在一旁瞧个热闹。 临王一脸的高兴，站在苏在面前对着那李骁然就回了一句。 “太傅府若是缺人，回去本王就让管家送几个过来，你妹妹也及笄了吧，正好，跟在她身边伺候就是，到时候嫁了人，指不定怎么忠心为主分忧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那李骁然给气的够呛。 这意思不就是要给自家妹子身边塞通房丫鬟吗？且这还是临王送来的，若是没名由的除了，只怕还麻烦，还为主分忧，有这样的婢女在旁伺候，明明就是埋个祸端！ 李骁然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苏在一眼，若说刚刚还是因为临王的缘故而对她不喜，此刻的讨厌则是针对她本人了。 “苏娘子好利的嘴，难怪王爷会喜欢，太傅府虽然没有临王府财大气粗，可伺候的丫鬟还是不缺的，如苏娘子这样的，王爷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我忽而想起祖父那边还有事情要我去办，就不多言了，王爷，见谅。” 临王居高临下的瞧了他一眼，心中对这太傅府上上下下还真是嫌弃到了骨子里。 果然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种。 还未等李骁然拱手行礼离开呢，临王倒是快一步拉着苏在就转身而去，一点面子都不给李骁然留，他站在后面愤愤难当，可也无济于事。 这处的热闹散了，别的地方还有。 京兆府里头的这些公子哥小姐们，从来都是哪儿有好戏就往哪儿聚的，因此这儿的情况也没惹得多少人注意，只不过一直盯着临王的萧歆，面色愈发难看。 她虽然没听清楚几人在说什么，可看着临王走时拉了苏在的手，真恨不能上前去砍了才好。 可正主临王握得生紧，直到在廊下停住后，才回神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倒是个胆大的，连太傅府的公子都敢阴阳怪气，从前在府中不是装得唯唯诺诺吗？怎么出来就亮爪子了？” “王爷还说呢，奴婢这会儿腿都还在打颤，李公子说奴婢，奴婢听着忍着就是，可他话里话外的都捎带着咱们王府，无非就是说府里的姐姐妹妹们都不规矩，这样的名声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有碍王府，奴婢这才大着胆子的回怼了几句，还好王爷帮着奴婢说了两嘴，否则……否则奴婢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知道怕了？” “嗯。” “本王当你从前都是演的呢。” 苏在心中咯噔一下，她是演的伏低做小，也是演的小心翼翼，可那是在王府里头，无人为她撑腰，但现在，她瞧得出来临王对那李公子的不屑一顾，也痛恨那李公子挑软柿子拿捏的德行。 所以，借力打力。 因为她知道，即便是她开口说得过分了些，临王也还是会保下她的，亦或者说是怼那李公子的。 想明白了这点，苏在才会开的口。 第59章 七王爷到 日头大，苏在原本还算红润的小脸此刻有些苍白。 临王想她到底还是个小丫头，被太傅府的人这么一吓，自然会怕，所以抬手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多有安慰。 “今日之事，那李骁然定然是记在本王的头上，与你无关的，别怕了。” 苏在本想着回两句话呢，就见不远处的霍升廷和萧翎广走了过来，萧翎广的眉头还是蹙着，看向苏在的眼神说不上喜欢，也不至于会讨厌。 “王爷。” “来了。” “嗯，刚听李骁然那小子又在满嘴喷粪，怎么的，你们二人给他吃瘪了？” 霍升廷直来直去的形容，让临王忍不住大笑起来，就连苏在也用帕子捂了嘴角，偷摸的笑着。 “这太傅府上下没一个本王瞧得上眼的，整日就知道扯别人的虎皮来做自己的脸面，也不知道七皇兄是中了什么迷魂汤，日日就爱往这太傅府里头跑，再多在一会儿，只怕是连李太傅本王都想骂了，我们先走了。” 临王本来就是随心所欲之人，旁人瞧这席面有趣，爱来，偏他是个最不能拘束的性子，但凡什么地方让他不爽了，立刻就能翻脸开来，因此他说出这样的话，霍升廷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他们今日来是有正经事的，现在就离开，这可不是原先的计划。 “王爷，还是多留一会儿吧，来都来了。” 出口劝阻的不是霍升廷，而是一旁的萧翎广，显然他已经明白了临王的意思，大约是怕这位苏娘子留在这里继续树敌吧，所以想明白这点后，话虽然是对临王说的，可眼神却看向了苏在。 苏在默然，这世上的还真是喜欢牵强附会。 明明要离开的临王，怎么落在这萧家公子的眼里，她倒成那个罪魁祸首了一般，仿佛只有她让临王留下，才能将功赎罪一样。 苏在不喜，可也知道，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卢家的人她一个都还没见着呢，就这么离开，她也不甚甘心，所以轻轻的拉了拉临王的衣袖，颇为大方的就说道。 “萧公子说的是，奴婢难得出来一趟，您不是说要带奴婢去看看那块太湖石吗？胜景尚且未观，此刻走不大合适，况且于王爷的名声也不大好听。” “名声？这京兆府里头还有人敢妄议本王的名声？云儿想多了，本王能来已是给足了太傅府的面子，是去是留，他们可拦不住！” 说话间就准备拉着她先一步离开，奈何突然被身后的一声“九弟”给喊停了脚步，等几人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正是七王爷。 说起年纪，他比临王只大了不到半岁，可整个人却稳重端正的多，眉长入鬓，丹凤挑眼。 一身玄色螭龙纹的长袍锦服加身，中间用玉色的腰带束着，脚蹬玄色长靴，上面用金线绣满了祥云纹，如此打扮，比临王还要多凸显几分皇家的贵气。 站在他身边的则是李太傅和李骁然祖孙二人，一有些老奸巨猾，一有些谄媚得瑟，怎么看都不是忠义之辈。 不过，让苏在没想到的是，这位李太傅竟如此面熟。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他曾经还是太子俊府中的小小幕僚，怎么一转眼都成太傅了。 眼中的惊愕还没落定，就见三人已经走了过来，那七王爷多有关心的看了临王一眼，随后便带着笑意的说道。 “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是不愿意见我？” “七哥哪儿的话，弟弟来了可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是你久久没出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瞧你这急性子，让你回来以后去我府上坐坐，日日找借口，一会儿在外头与人饮酒，一会儿在家中陪苏娘子下厨，你倒是清闲自在。” 临王笑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弟弟本来就只喜好美人与酒，七哥的府里不是书就是棋，弟弟可没兴趣，去了也是无聊的很呐。” 他们兄弟二人打趣着说些闲话，其他人都是没什么反应，唯独苏在微微颔首，眼神中透出了一丝紧张。 陪她下厨这种事，在府里都没多少人知道。 可七王爷张口就来，看样子这临王府内也是耳报神众多啊，不过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从管事到小厮，从婆子到丫鬟，一大半的人都出自卢氏之手，他们心有效忠自然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苏在不明白，这临王与七王爷和卢氏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被人如此监视也不在乎，瞧着似乎也不是他的性子做得出来的事才对，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些临王曾经的举动，她此刻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难不成，这位临王也是有两幅面孔之人？ 心中如此想，可她面上还是规规矩矩的，忽而就被人点名给喊了一句，抬头正好看向了七王爷的眼睛。 “你就是九弟这几日盛宠的娘子？” “奴婢……奴婢苏湖云见过七王爷，见过李太傅，见过李公子。” “规矩倒还好，只不过瞧着无甚特别啊，九弟转性子了？” “云儿胆小，七哥别吓她。” 临王抬手就将苏在给揽在怀中，那副深情的样子让七王爷瞧了眼中愈发的藏着笑意。 “行，是你心尖上的人，不过这话怎么我听着如此耳熟，是不是从前在哪儿听到过几次啊？” “七哥！” 临王维护身边的女子，苏在自然不是第一人。 从小到大，这样类似的场景已经出现过很多回了，别说是七王爷，就是跟在七王爷身后的胡侍卫都早已习惯。 因此，七王爷笑了笑，也就不打算当面拆穿他，转而看着临王身后的萧翎广和霍升廷就温和备至的说道。 “本王带了些离殇酒过来，那酒烈口的很，你们二人不是爱喝吗？今日就一并过去尝尝看吧，至于这位苏娘子，要不让人先送去二姐身边吧，她今日把小外甥也带来了，苏娘子过去也沾沾喜气，早点给九弟府中添口人才是！” 第60章 贵女发难 “二姐也来了？” “嗯，表妹陪着呢。” 二人口中的二姐，说的就是二公主庆仁，自两年前赵驸马病逝后，她就不爱出门了，别说日常席面，就是宫宴上也难得见一回，因而临王听到连她都来了，还是略有些惊讶的。 “你想去吗？” 临王倒是没有一口就应下，毕竟他也知道这府里的人个个自诩尊贵，估摸着无人会瞧得上一个王府娘子，自然也不会有人与她作陪，可若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喝酒，只怕在场之人又会有些觉得束手束脚了。 苏在对于二公主，小郡王什么的没兴趣，可她刚刚听到了七王爷口中的表妹，那不就是卢家的人吗？ 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于是点点头，还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说辞。 “奴婢也想去看看小郡王，一定很可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还流露出些期待的感觉，众人瞧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她正是盛宠的时候，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只怕这身份上也要往上再走走了。 故而，临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往后看了一眼，树丛中的暗卫锦川便明白了，立刻分身就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苏娘子的身上。 “行，你去吧，略坐坐就先回王府吧，本王今日定要与七哥不醉不归！” 苏在恭敬的行礼点头，而后就目送着临王他们离开了此处，略站了站，就在府中丫鬟的引路下，去往找二公主的路上。 太傅府内的格局并没有大改，只不过这里已经没有了从前她们一家人生活的气息，原本祖父喜欢的那些松柏常青，秋兰盆景也统统都被换掉了。 夏日风热，她们虽然是沿着廊下走过去的，但走着走着，苏在还是有了些微微的细汗，刚抬手就见黛青把她惯用的那柄团扇递了过去，并且轻声说道。 “娘子，嬷嬷想着怕您热出门前给奴婢拿了个冰丝帕子，此刻要用吗？” 冰丝帕子，造价不菲。 她虽然热，可要是在九曲阁里倒是没问题，但这是在太傅府中，想也知道她一个娘子若是拿了那帕子出来会惹得其他人议论非非，因而就摇了摇头。 “不必了，咱们快去快回就是。” 绕过了水榭，很快那丫鬟就带她们去到了一处院子，还算安静，不过三三俩俩的总还是见得到些贵女在闲谈。 到了屋子门口，那丫鬟便告退了，苏在深吸了一口气，黛青还以为她是不是有些害怕见公主呢，可只有苏在知道，她这是告诉自己待会儿要是见到了卢家的人，切莫乱了分寸才是！ 调整好了心态，苏在就对着里头扬了嗓子的喊一声。 “奴婢苏湖云，前来拜见二公主。” 她这话落下，里头就有人打帘而出，看到苏在之时，眼神都不带有波动的，既不亲近也不傲慢，行礼后便开口说道。 “苏娘子，里面请。” 看到熟悉的宫女所着衣裳，苏在忽而又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她跟着祖母和二婶也进宫赴宴过好几回，对于这些公主们还是有点印象的。 先皇后只生了两子，一个是已故的太子俊，一个是临王。 卢皇后则生了三女一男，除了七皇子，大公主，三公主还有六公主。 而这位二公主，则是萧贵妃所生。 原本她还有一个皇子，奈何刚出生就是死胎，萧贵妃产思过度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也就再无所出，所以二公主，说起来还是萧家的那位公子和小姐的亲戚。 进了正屋，思绪一下子就被里头坐着的众人给拉了回来。 正中的自然是二公主，她穿得素净，面上也没施多少粉黛，但人瞧着还算精神，她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与她倒是有三四分相似，此刻正乐呵呵的瞧着盘子里头酥饼，直流口水呢。 下首右侧坐着的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姐，不过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想必就是临王刚才提醒过的李家小姐了吧，她旁边坐的正是萧歆。 这二人看向她的表情并不友善，苏在知道，今儿少不得要听些难听话了。 不过，这些她不在乎，左侧坐着的那一位，看上去似乎与七王爷有点相似，所以她便是卢家的小姐了吗？ 苏在快速的在心中猜测着，而后就对着她们行礼说道。 “奴婢临王府苏湖云，见过二公主，见过小郡王，见过李小姐，萧小姐，卢小姐。” 她的规矩一丝不差，可还是有人要挑毛病。 “临王如今可真是什么菜都吃得下去了，从前的那些起码还有点看得顺眼的地方，如今的苏娘子，我倒是瞧不明白了，也不知道临王喜欢你什么呀？” 开口的正是李舒然。 她倒是直来直去的脾气，只可惜是个蠢的。 苏在瞧了一眼那李家小姐，她眼中并没有什么嫉恨的表现，也就是说她会如此对自己发难，完全是为了旁边那压根不开口的萧歆。 好一个姐妹情深。 不过这太傅府的人怎么一个二个的脑子都不大好使，前面李骁然才被她和临王联手给怼了，如今妹妹又来，话里话外的还都是一个意思，真是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我的话很好笑？” 李舒然最见不惯的就是这些爬床的奴婢们，更何况自己还是要给好友出气的，自然语气也跟着拔高了不少。 苏在听到这话，却临危不乱，抬头看向李舒然之时，眼眸中甚至还带了点挑衅。 “奴婢是觉得太傅府上下真是一心，刚刚王爷与奴婢说话的时候，府上的公子也过来说过类似的话，您猜王爷是怎么答的？” “怎么答的？” “王爷说，若是府上缺人手，可以让管事的送几个丫鬟过来，正好小姐也及笄了，就留在身边伺候吧，将来定是能忠心为主分忧的。” 李舒然没想到，自己还没出嫁呢，这临王就想着要往她这儿塞通房了，一下子气恼的厉害，啪的一起身就将桌上的茶盏也给扫落在地。 动静之大，吓到了那位小郡王，只见他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上立刻就大哭了起来，二公主等闲不轻易生气，此刻看着李舒然和苏在这样，也窝了点不愉。 第61章 因祸得福 萧歆最是知道自己这位公主表姐的性子，所以轻易不敢招惹，连忙上前就拉了一把李舒然，而后使着眼色的便说道。 “妹妹这衣裙好看是好看，就是袖子未免长了些，稍微一动就能拂到旁边的东西，真是连我都被吓着了，更别说小郡王，表姐莫要动气，李家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李舒然自然知道皇家的人不能惹，尤其是现在。 她还存了一门心思的要嫁入七王府呢，那么这位二公主日后也是她的皇姐，多一份和气总比多一份恼怨要好些，因而就转身对着那二公主立刻说道。 “公主恕罪，舒然不是故意的。” 她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二公主也不好揪着不放，毕竟是在太傅府做客，多少还是要留两分面子的，所以脸虽然冷着，但显然已经不是想追究她们的表情了。 看着那还在啼哭不止的小郡王，苏在想起了从前在钦州时，她隔壁一户人家的孩子，也是这般的白嫩可爱，那时候她还在家破人亡的阴影中一直没怎么走出来。 后面是那户人家的孩子，时常来找她玩，这才一点点的把她的忧思给解了的，因而看到孩子，苏在是喜欢的，想了想，便上前一步对着二公主说道。 “都是奴婢不懂事，惹得小郡王不高兴了，奴婢愿将功补过，不知公主能否让奴婢哄哄看，说不定小郡王就不哭了。” 她的话，让在场之人十分不满。 她们都是闺阁女子，对于哄娃娃这种事情可不擅长，即便是萧歆家里头已经有个三四岁的侄儿，可平日里都是大嫂和嬷嬷照看着，她顶多就是送点东西逗个乐什么的，还真没上手去哄过。 更别提李舒然和一旁坐着并未出声过卢家小姐了。 “你会哄吗？” “奴婢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可让小郡王这么一直哭着也不是办法，二公主让奴婢试试看吧。” 自驸马去世后，她就没什么心思带孩子了。 每每看见他总是会想起很多从前之事，尤其是驸马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二公主连孩子也不愿意见，因而孩子对二公主也不甚亲近。 加之今日被吓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嚎啕大哭。 眼看孩子鼻涕眼泪的直流，二公主虽心疼，也只好让她接过去试试，于是便点了点头，苏在快步上前，就将小郡王给抱了起来，轻声细语的便拍着他的背，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 “哦，吓着咱们小郡王了是不是？没事儿，奴婢给您喊喊，就会好的。” 紧接着就一边踱步，一边轻拍，而后还哼着点清幽的曲子，一看就十分贯手。 那小郡王起初也是有些抗拒的，奈何这左右摇晃的感觉十分舒服，慢慢的哭声渐弱，等晃了快一盏茶时间，那小郡王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小小的脑袋就靠在苏在的肩头，原本扑扇扑扇的眼睛此刻有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半睁着，手紧紧的攥着苏在的衣裳，小嘴巴吧嗒了两下，人就睡熟了过去。 眼看着她竟然将人给哄睡了，二公主也是生了几分佩服。 “这孩子哭闹起来最是难哄，别说是我，就是常带他的乳娘和嬷嬷也拿着难办的很，你倒是会哄。” “小孩子其实很好哄的，奴婢也是从前跟着一位邻居家的嫂嫂学的，且小郡王如此可爱，奴婢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他的。” 苏在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掺假。 她喜欢孩子，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虽说这路是自己选的，但不妨碍她对孩子的上心。 况且这小郡王也着实可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二公主看着孩子安静了下来，对苏在的印象倒是好了三分，侧眼看了那萧歆一下，大抵也知道了为何这李家小姐要突然发难的念头，于是挥挥手，就对苏在说道。 “你随我去厢房吧，先将孩子放下，一直这么抱着也不是回事。” “是，奴婢遵命。” 说罢，二人就扬长而去。 屋子内，卢莘莘看着对面的李舒然和萧歆就有些调侃的说道。 “李妹妹还真是沉不住气，竟被这小小丫鬟给拿捏了，这还是在你太傅府中，若是去了外头，指不定被她怎么收拾呢！我原先还觉得奇怪呢，一个区区娘子，也配来今日之席面，如今倒是瞧明白了，萧妹妹的心思还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她一句话，就把二人都给点明白了。 若是没有太傅府的帖子，这临王府的一个娘子如何敢登门，可太傅府要请一个娘子过来做什么？想也知道是这位萧大小姐的意思，要不是她撮着李舒然下帖子，今日也不会有这桩难堪事情在。 两人还是极有可能要成为七王妃，成为她们卢氏之助力的人，可一个蠢笨如猪，一个心思压根就不在七王爷身上，想到这里卢莘莘就颇为不屑，这事定要让皇后姑母知道才行，否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而后，也不想再看这些，冷着就掀帘出了门。 等她们都走完，屋子内就只有李舒然和萧歆在了，那李舒然恨不能将屋子里头东西都给砸了，可又怕动静太大，惹出什么麻烦来，就忍不住把气都撒在了萧歆身上。 “姐姐看到了，为了给你出口气，妹妹可是丢了好大的面子，她们二人一个是七王爷的皇姐，一个是七王爷的表妹，都是我要拉拢之人，如今个个瞧我的脸色都不好了，这不是上赶着给妹妹找麻烦事吗？” 萧歆对于李舒然的脾气甚是了解，所以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妹妹，让你受委屈了，我也没想到这苏娘子如此伶牙俐齿，话里话外的，既挑拨了临王与李家哥哥的关系，又挑拨了你与二公主和卢家小姐的关系，当真是个不省心的货色，你且宽宽心思，别生气了，待会儿还要见七王爷呢，让他瞧见了你不高兴，可不好。” 萧歆对七王爷从来无意，因此李舒然会出手相助她，也算是提前给自己化解一个对手，争取一个朋友罢了。 第62章 偶遇故人 临王妃乃是梁州人，与她根本没什么来往。 但萧歆不同，二人也算是多年的好友了，倘若她能嫁入临王府，那自己与她也就是同盟的妯娌，很多事情上也能互相照应着。 可现在…… 李舒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为了一个不值当的娘子惹了这么些麻烦，眼中俱是不耐烦。 “行了，先出去吧，留在这儿我更窝火了。” 萧歆点点头，倒是让着这位李家小姐的很。 厢房中，苏在将睡熟的小郡王放在了床上，而后将被子角放在了他的怀里，其他的则盖在他身上。 如此细致的关心，二公主均看在眼里。 等她弄好这一切后，二公主才对她招了招手，继而压了些嗓音的说道。 “九弟顽劣，平日总是不着调，没想到这新纳的娘子却是个细心的，也难怪九弟妹会让你跟着来了。” “二公主赞誉，奴婢不敢当，王爷王妃的看重奴婢谨记在心，不敢有一刻松懈。” “在王府做事，确是要提着点心思，不过……你也太张狂了些，那样的话也是能对李家小姐直说的，这里可没有九弟在，若不是小郡王突然哭闹打断了，只怕你现在已经被掌嘴了，不怕吗？” “怕，可奴婢也没法子。” 她的话让二公主听了有些疑惑，于是看着她，想看看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这次的席面，本来不该有奴婢在的，可帖子送到府里的时候，却点明了让奴婢也来，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缘由，奴婢不清楚，但既然是出门在外，奴婢自当顾及着王府的脸面，若是奴婢丢人，是小事，但若是王府丢人就是大事，所以奴婢只能如此回答，却不曾想惊扰到了小郡王，皆是奴婢的过错，还请二公主责罚。” 她说完就恭敬的低头行礼，态度倒是比那李舒然端正多了。 二公主也不是爱与人计较的性子，且看在苏在哄睡了小郡王的份上，也就不与她当真了。 “行了，今日之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你日后自己小心吧，九弟张狂，本来就容易被人诟病，你一个娘子也如此得理不饶人，临王府上下都要被人编排不成？” “二公主所言皆良药苦口，奴婢知道了，日后一定注意。” 她的谦逊让二公主听了很是受用，随后就点了一句说道。 “此刻你出去也不便，就留在这儿看着小郡王吧，待会儿乳母会过来，等她来了，你再离开就是。” “是。” 二公主看了一眼孩子，见他睡得十分香甜，想着外头还有事，便先一步离开了，她才刚走，后脚伺候着小郡王的乳母就进了门，身旁还跟着一个丫鬟，一看就知道也是伺候小郡王的。 乳母与苏在互相见了礼，倒是没什么，可苏在与那丫鬟对视之时，却满目震惊。 二人都强压下心中要脱口而出的话，而后苏在强自镇定的说了一句。 “乳母既然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只是外头的路有些难绕，不知可否请这位姑娘带看一二？” 乳母瞧了一眼苏在，心里头还有些奇怪呢。 她们也是头一次，对路尚且不熟悉，带路也该找这太傅府内的丫鬟才是，何以要让身边之人过去呢，不过碍于苏在的身份，她还是好脾气的应下了。 “杏儿，你去吧。” “是。” 等二人都出了门，绕过那回廊，就直奔院子的一隐蔽处，从前这里可是她们儿时躲藏用的地方，若不是仔细的找，压根就找不到。 苏在激动的一把抓过那丫鬟就紧紧的抱住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带着哭腔的就问道。 “杏月，你怎么在这儿？” “小姐，小姐，奴婢总算是见到你了，还以为这辈子都……都……” 杏月比苏在的年纪要大上三两岁，太傅府被抄家以后，她与府中的下人们就统统都被带走发卖了。 她那时候才十一二岁，年纪小，模样好，办事也稳妥，所以伢婆攥在手里又调教了好几年，而后给她们用法子改了身份，这才卖入公主府去的。 如今在公主府伺候也有两三年了，因为性子沉稳，所以才被送去给小郡王的乳母打下手，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自家小姐。 她哭的那叫一个情难自抑，还好这里等闲不会有人过来，否则她们二人只怕又要惹麻烦了。 “好了，不哭，知道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嘉月她们呢，怎么样了？也都在公主府吗？” 杏月擦擦眼泪，看着苏在似乎又想起了那场灭门的祸事。 “被人带走后，嘉月姐姐就与我们几个冲散了，奴婢和榴月，桐月倒是都在一伢婆手下当差，而后分别卖入了公主府，七王爷府和萧家，但是嘉月姐姐的去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小姐，你如今是在临王府里头……做娘子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苏在叹息一声，只能点点头。 “小姐……” 这可是她们苏家千尊玉贵的小姐，竟然沦落到去临王府做娘子，杏月心中既委屈又心疼，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别难过，路是我自己选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刚刚说榴月和桐月也在京兆府，你们三人之间还有联系吗？” “有，但是不多，奴婢们也害怕从前的罪奴身份被查出来，所以不敢随时见面，大约一年才会见到一次吧，都是借着去给伢婆送东西的时候，偷偷在外头见的。” 听到这里，苏在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连累你们了。” “小姐说的什么话，苏家对我们有恩，可我们却没什么能耐可以回报，您如今这样，奴婢也是……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小姐……” 杏月伤心，苏在何曾不伤心。 可现在能听到她们三人的消息，对于苏在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主仆见面一场却还要顾及着时间，所以话也没说上几句，苏在就要离开了。 “中秋节前三日，奴婢们会去看那伢婆，她就住在归义坊罗家巷第七家，外头有个小茶馆的雅间，就是我们每次见面时候会去的地方，小姐若是出得来，咱们就在那儿见，若是出不来，奴婢也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们的。” 第63章 再度怀疑 归义坊，罗家巷，小茶馆。 苏在将这些都给记得牢牢的，点点头而后又不得不让杏月先离开了，等她走后，她才从那隐蔽地方出来，看见黛青的时候，又表现出了一副有些哀戚的样子。 “让你看笑话了，这杏儿是我原先在钦州老家时的一个婶子家的姑娘，前些年在家里头看灯会的时候走散了，我们还以为，还以为……她是不是……” 一边说，还一边流露出些眼泪。 黛青再厉害，也就是个丫鬟，听到这样的话也难免会有自感身世的时候，也就信了苏在的这套说辞。 “娘子别难过了，起码找着人了，这位姑娘能在公主府里头当差也是她的缘分，听闻二公主为人宽厚，她又是在小郡王身边伺候的人，想来也是颇得重用的，说句僭越的话，指不定日后有多少福气呢。” 苏在对于骗了黛青这事，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可事关她们几人的性命，若是都被抖了出来，那全部都要被牵连，因此还是慎重些的好。 “走吧，我们先回王府。” “是，娘子。” 出了院子门，她们就找了个丫鬟带路。 这里的路径其实苏在都很熟悉，但是黛青在，该装傻的地方还是得装傻。 她心中全藏的都是今日之事，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也正是因为她离开的早，所以李舒然和萧歆想要找她麻烦却还未来得及就已经结束了。 坐上马车回去的路上，苏在不断的回想着杏月的话。 一个伢婆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让她们三人都脱身？且再次卖入的还是权贵之家。 二公主府，七王爷府，还有萧家…… 苏在总觉得背后似乎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参透的地方，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苏家呢？ 马蹄声哒哒哒的回了临王府，而苏在心中的猜想却还是一团乱。 九曲阁中。 方嬷嬷和玢儿见到她们回来的时候，心中悬着的大石才堪堪落下，尤其是方嬷嬷，拉着苏在就上下检查了一遍。 见她衣裙，妆容和神态与去之前的没什么两样，这才松了心思。 苏在笑笑，为方嬷嬷的认真对待还是很感动的。 “嬷嬷放心，王爷护着我的。” “娘子得宠是好事，但也是惹人打眼的很，京兆府里王爷的盛名一直不减，多少人家的小姐姑娘对王爷都是倾心的很，你此番去本来就有些不合适，所以老奴就多操心了些，还望娘子莫怪。” “嬷嬷哪儿的话，你老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方嬷嬷眼中带了些感动，她们对主子好，是本分，可主子能记得住，这就是情谊了。 于是招呼着玢儿就立刻给苏在卸妆更衣洗漱，等全都换成了在家之时的舒适衣裳后，苏在说她有些饿了。 方嬷嬷嘱咐玢儿好好照顾她，自己则去了小厨房，同时还把黛青也跟带走了。 路上听着黛青将今日之事统统告知后，方嬷嬷原本松懈的脸色又紧张了不少。 “这一趟出门就把太傅府的公子小姐给得罪完了，嬷嬷，你说日后娘子还有出头的机会吗？” 王府里头的娘子何其多，但是侧妃却只有曾经的杨珍儿。 如今更是四角空缺，所以黛青也希望苏娘子能往上挣一挣前程，这样一来，她们做丫鬟的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些。 可这侧妃一位，既要有内里的帮扶，也要有外头的权衡。 太傅府与临王府的联系虽然不多，可七王爷却是夹在中间很有说话权的，要是那李家公子和小姐都在七王爷身边说些什么，那估摸着苏娘子往上走的路就要断了。 所以黛青才会如此着急的托盘而出。 方嬷嬷听了一圈下来，对于得罪了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反而是对那个“杏儿”有些好奇了。 “娘子与那公主府的丫鬟，关系甚好吗？” “奴婢觉得是好的，二人说话出来以后两个人的眼圈都有些红，而且，奴婢看着娘子回来的路上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想着事情，估摸着与这丫鬟也有关系。” 无巧不成书。 方嬷嬷虽然一时之间参不透二人的关系，但是也还是在此事上留了个心眼，只不过不让黛青知道罢了。 “哎，都是些苦命的孩子，能遇到也是缘分一场，此事就莫要再和旁人提起了，免得别人总拿着娘子的出身说话。” “奴婢明白。” 交代好黛青后，方嬷嬷便不再多说，带着人就朝着小厨房走去。 九曲阁内倒是无忧，只不过从太傅府“醉酒”被人抬回来的临王此刻面色倒是不甚好看了。 暗卫锦川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临王，临王听到她回怼李舒然和哄睡小郡王的事情，还觉得甚为有趣，可在听到了她与公主府的丫鬟藏起来说话之后，眼神中的怀疑就忍不住的冒出来了。 “听清楚说了些什么吗？” “王爷恕罪，黛青还在前头放哨，所以属下不好接近，不过说话的时间很短，连一盏茶都不到，可二人出来的时候属下看到了眼圈皆有泪意。” 泪意？ 她一个临王府的娘子，与公主府的丫鬟见面皆有泪意？ 这里头若说是没有猫腻只怕临王自己都不信，查苏在查了一月有余，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如今倒是多了个线索。 临王当机立断的就吩咐说道。 “告诉秋蝉，把公主府那丫鬟的情况给本王翻出来，我倒要看看咱们府里的这位苏娘子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其实，他心中隐约有些想法了，却不肯定。 倘若那丫鬟的身世能查得出来，那么一切就可以见真章了。 “是，王爷。” 很快，那锦川就消失在了书房中，直奔城内的四海楼。 彼时的秋蝉正处理着许多机要秘闻，听到又要去查一个与苏娘子有关的小丫鬟时，眉头蹙了起来。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浪费时间反复的查一个身边的娘子，难不成他怀疑苏娘子有什么作乱的动机？” 锦川话少，面对秋蝉的问询也是摇摇头，随后就点了一句。 “秋姐姐按王爷说的办就是，无需多想。” 第64章 搬入书院 听到这话，秋蝉笑笑，对着那锦川就调侃了起来。 “嘴巴这么甜，再叫声姐姐来听听。” 锦川闻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冒了出来，此刻的他是由衷的佩服王爷了，他面对那么多女人的时候，不知是何感受呢。 所以，也不接话，立刻就原路折返。 看着他遛得之快，秋蝉笑得更是天花乱坠，但事还是要办的，没多会儿就交代了下去。 而此刻的苏在压根不知道杏月已经开始被查，脑子里头想最多的便是中秋节前如何出府，并且赴约一事。 因而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人虽然是看向那芙蓉池中的，可却一直在出神。 花开花落，夏日的雨总是磅礴些，至七月末的时候，接连不断的几天大雨，就见芙蓉池中的盛景一扫而空，莲花凋谢，荷塘也跟着逊色了不少。 这样的光景若是落在外头，百姓们自当高兴，毕竟又可以掏藕卖钱了，但在王府中，这芙蓉池的花一凋谢，就变得索然无味了许多。 九曲阁中，府中的绣娘正在给苏在量体裁衣。 “再有些日子，便要转秋了，苏娘子的衣裳奴婢们一定尽快送过来。” “不必着急，瞧这天气还得再热上一两月呢，到时候再送来也不迟。” 绣娘听到此话，心中一缓。 奈何却被旁边的方嬷嬷把话头接了过去，语气虽然没多少变化，可还是透着些不容置疑。 “京兆府的天气不同临州暖和，入了九月，只怕就要开始有些变天了，如今府中就只有王爷和娘子两个主子，娘子的衣裳不可慢待，还得早早送来才是。” “方嬷嬷说的是，奴婢回去一定告诉她们加紧时间。” 说着说着，那绣娘就量到了腰腹的位置，轻轻一拉，眼神中就露出些笑意来。 “娘子的腰身虽粗了两指，可还是那么纤细，真是叫人羡慕。” 粗了两指？ 苏在伸手就摸了摸，果然，比她刚刚受刑完的时候是胖了一圈，于是看向了方嬷嬷，眼神略有些幽怨的就说道。 “嬷嬷，快别给我补气血了，你瞧，这衣裳都快要穿不下了呢。” 可方嬷嬷显然对于药效很是满意，于是苦口婆心的就同苏在说了一句。 “娘子放宽心，您如今的腰身距离老奴心中所想还有段距离的，那药虽说是让娘子的腰粗了些，可对您还是大大有益的，最近手脚都暖和多了不是吗？” 这一点，苏在无可反驳。 她自从那次“小产”以后，身体还是受损了，虽说在王府中那沈府医的药帮着把月事调理了一番，可此前喝过的避子药，后来反反复复的折磨，还有她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惨一些，不停的灌了些良药下肚。 所以即便是身体再好，也还是被折腾得不轻。 方嬷嬷接手后，至现在一碗药也从来没落下过，不仅将她把手脚冰冷的毛病给调理的七七八八，还连带着身体也变得轻盈但不短气了起来。 所以，腰间这一点肉，对于方嬷嬷来说一点问题都不算。 见此，苏在也只能无奈看着那绣娘，而绣娘则是觉得这主仆二人的关系倒是不一般的好。 正量着呢，就见外头候着的黛青进门来请安。 “娘子，秦管事来了。” 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自打苏在来了这王府后，秦管事总共就出现过那么两次，如今过来又是为何？ 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于是开口就让秦管事进来了。 隔着屏风，绣娘的手也没有停下，依旧在量着尺寸，倒是方嬷嬷走到外面去，对着那秦管事就行礼问道。 “娘子在量衣，就不便见秦管事了，你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那秦管事难得脸上带着笑，紧接着就对方嬷嬷说道。 “王爷说这九曲阁中的芙蓉池落败了，娘子住在这里难免有些不适应，因而让小人把书院里头的左厢房给收拾出来了，这两日娘子便可搬过去。” “搬去书院？王爷的意思？” “正是，方嬷嬷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和我一样，不过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在府中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哪个娘子可以入书院呢，苏娘子好福气，只怕喜事要来了。” 秦管事口中的喜事，无非就是两样。 一则有孕，二则晋为侧妃。 无论是哪一样，对于目前的苏娘子都是大大的好事，他从前不来巴结，是觉得不过区区娘子而已，且她来了王府后，王爷也没少在外头拈花惹草的，甚至还带回府中过。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破天荒的让她挪院子到书院去。 这就不是一个区区娘子能有的恩宠了，因此今日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比从前要多恭敬些。 苏在人在里头量衣，耳朵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觉得甚是奇怪。 好端端的搬什么屋子？ 且当日从太傅府回来后，临王也就来过这九曲阁两次，每次都是略坐了坐就走的，今日这算是怎么回事，突然的惊喜？ 不，肯定有问题。 所以隔着屏风，对着外头的秦管事就问询了一句。 “秦管事确定吗？” “娘子放心，那边都收拾好了，左厢房离王爷常宿的正院最近，虽说是个厢房，可面前也是有小院子的，风景也不错，移栽了不少四季常青的花草过去，看着就让人欢喜的很，娘子等过去瞧一瞧，便知道小人没说假话了。” 苏在满头雾水，可在府中她也不是能当家做主说了算的，因而瞧了眼这住惯了的九曲阁后，心中也是多有不舍。 “王爷可曾说要何时搬过去？” “就这两日上吧，刚好下了雨，天也放晴，若是再往后拖，小人怕又是连绵大雨，到时候恐怕会湿了娘子的鞋袜。” “既如此，那方嬷嬷安排吧，什么时候搬都行。” “是，娘子。” 说完此事后，那秦管事自然就退下了，等方嬷嬷绕进来的时候，都不必她开口，那绣娘主动的就说道。 “娘子放心，奴婢回去就让她们按着尺寸再做几套夏日的凉衫过来，知道娘子怕热，此事一定快快办好！” 第65章 识破身份 苏在点点头，对于绣娘特意说的这话，倒是没什么排斥，拜高踩低的，她见多了，况且这绣娘的说辞也算不上。 等绣娘走后，方嬷嬷才上前去。 苏在左右瞧了瞧，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的就说道。 “好不容易住习惯了，现下又要搬走，终归是在府里没有多少地位啊，才会连个固定的院子都没有。” “娘子宽心，搬过去有搬过去的好处，离王爷倒是近了不少。” “是离王爷近了，可也离外头的那些风波近了，王爷宴客的时候，咱们恐怕就要满园子的去溜达了。” 方嬷嬷对于苏在这话，心中也很是认可。 以临王的风流，她们搬过去少不得要与那些女子碰面了，想到从前杨珍儿的做法，方嬷嬷也在想，这苏娘子还能够守得住本心吗？ 主仆皆默然，但既然搬院子的事情已经答应了，那就得提上日程，东西要打包的比来时多了不少，但在方嬷嬷的指挥下，倒是也不嫌乱。 第二日的傍晚时分，苏在睡醒后，该挪动的就都挪动完了，她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就往书院的方向去了。 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从前在这儿守院门的那两个小厮，如今瞧她比之前可要客气了不少，连带着眉眼间的笑意都明显了。 “早就听说娘子要搬过来了，小的们等候多时了，日后进出皆有小的们看守，娘子放心住就是。” 苏在从不得罪这种笑脸相迎之人，因此也是对着他点点头，而后让玢儿送了两个荷包上前。 “那就麻烦二位了。” 得了赏钱，那二人皆是笑得愈发开心，面对苏在这种随和的娘子，也觉得日后好伺候的多，随后就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便放了众人进门。 书院之中，除了方嬷嬷，其他人都是头一次来。 别说苏在与玢儿，就是黛青也未曾跟着王妃进来过，因而也好奇的很。 方嬷嬷引路，走了会儿就走到了左厢房的门前。 这里的风格与九曲阁中别无两样，甚至更为精湛和奢华，且山石水景搭配的愈发绝妙，走进屋子内，苏在对于秦管事的安排还是甚为满意的。 “看来秦管事办事还是挺周全的，这里的布置与娘子在九曲阁内的甚为相似，也是用了心的。” 玢儿感慨了一句，便四处瞧了瞧，果然，连她们平日爱用之物都基本是原位放回的，所以并不需要怎么适应，就能顺手而来。 苏在也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大饼”为何会砸到她的头上，眼下最要紧的便只有一件事，出府。 距离杏月她们所约时间顶多只有半月了，可她还未曾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借口出府，因此人虽然换了地方，但心思还是集中在要如何处理此事上。 很快，那机会便送上了门。 当夜，左厢房中苏在已经洗漱好准备睡觉了，突而就听到了外头有些闹哄哄的，不多时便传来了临王的喧哗之声。 那声音，苏在很熟悉，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又喝多了。 “去，去苏娘子的房里。” 他人虽然醉得厉害但是意识还有些残存，因而扶着他的小厮们也是马不停蹄的就将人给带到了左厢房。 “娘子，王爷来了。” 门外头站着的玢儿高兴的厉害，她就觉得此次搬院实在是明智之举，本来王府中就只有娘子一人在伺候着，若是每次王爷回来都能进娘子的屋，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因此叫得大声的很，苏在却不如她这般高兴。 可人都来了，该她这个做娘子做的自然是不能少，于是打开屋门，就让人把临王往里头扶了进来。 果然，酒气熏天的厉害。 “玢儿去打水，黛青让人送醒酒汤过来，这里我来伺候就行。” “是，娘子。” 这也不是苏在头一次伺候临王，因此并不显得手忙脚乱，且那临王人虽然醉了，但配合的还挺好，让他脱鞋就脱鞋，让他脱衣就脱衣，甚为乖巧。 苏在帮他把衣服褪去后，那股子冲天的酒味就散了不少，她刻意凑近闻了闻，那衣裳上似乎是被酒浸泡过似的。 “估摸着是喝醉了把酒盏洒在衣裳上也不知情了吧。”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却没注意到身后临王半睁开的眼睛中闪过些不明的复杂，而后又闭了起来，仍旧是一派装模作样。 东西送来以后，她先给临王灌了一碗醒酒汤，而后又拧了帕子将他的脸上，手上都擦拭了一遍，而后换了套干净些的里衣，这才让将他侧身过来。 “下去吧，这里我看着就是。” “是，娘子。” 等玢儿和黛青走后，苏在将面前的那盏灯给熄了，接着爬到床里侧去睡，旁边有这么一个“酒熏桶”的味道，她其实也睡得不甚踏实。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月色将内屋还是照得能看清身旁之人的，苏在看着此刻睡得香甜的临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那日在花园中看流萤的事情来。 轻笑一声，对于临王的性子和行事作风，她真是一日有一日的新见识和理解。 随后也就平躺下，吐息调整着慢慢的睡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黑夜中，那原本就是装醉的临王待到她睡平稳以后，翻身就转过来看着她，眼眸中既有复杂也有心疼。 宽厚的手掌轻轻的落在她的脸颊上，此刻的她也算是被方嬷嬷养出一些肉来了，可不知为何，临王还是觉得有些硌手，总觉得还要再胖些才更好。 想起她自入府以后的那些事情，嘴边就荡了丝苦笑。 “为何不与本王说你的真实身份呢？要是早知道你就是故人之后，怎么会让你流落他乡至现在，还要隐姓埋名的过这等日子？” 叹息一声，这也不过是临王的腹语罢了。 想起今日下午收到秋蝉送来的消息，那纸条上将杏月的身份给调查的一清二楚，她会与那丫鬟如此熟识，想也知道是何缘由了。 所以即便秋蝉那边还在查证中，可临王心中早有肯定，她便是当年那个苏家身亡的小女。 第66章 王爷有后 是他曾经想保，却没保住的那个人。 尤记得当年他会离开京兆府，完全是他自己在人前“胡作非为”以及哥哥太子俊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那时候的他不过小小少年郎一个，想要与权势滔天的钱家和卢家对抗，胜算极小，所以那时候的太子俊就做了两个打算。 若事成便接他回来，若事败则也能保住他的这一方机会。 太子俊谋反的消息传到临州城的时候，临王借着荒唐的性子大醉了几天，而后就过上了这表里不一的日子。 白日间人群前，他还是那个好色嗜酒的临王爷，可暗地里，他凭着当初太子哥哥和母后家中残留下的势力，寻了那些旧臣，一点点的收服了他们为自己效忠，并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暗桩临渊阁。 阁中四大首座皆为女子，和他一样皆是表面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的娘子们，可暗地里，各地的消息都统统收集了起来，这么些年积累了不少，自然也握了不少宠臣们的罪证。 尤其是卢家的，可眼下并不是什么下手的好时机，所以他原想着再蛰伏几年，又动手。 可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本来已经死了六年之久的苏家小女，竟然会活着，还以这样的身份来到他的身边。 想起这个，他就有些唏嘘。 对于苏在，他之前只是有几分喜欢却不会为她乱了大局，可现在，就看到她这么平静安稳的躺在自己身边，临王庆幸，此番荆棘之路，身边多了这个故人。 眼眶有些泛红，可看着苏在的眼神却比从前多了不少温柔。 头靠在她的身侧，酒味淡淡的传了过去，苏在睡梦中都有些嫌弃的想要推开，无奈临王却抱得十分紧。 翌日，天光大亮。 苏在是被热醒的，等她睁眼看到自己被临王一整个的给箍住了以后，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王爷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舒服。 “王爷，王爷……” 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反应，苏在无奈，只能任由那两条大臂死死的搂着自己，若说是还睡着，这还能忍过去些，可现在醒来了，时辰就难熬了。 片刻后，她尝试着将临王的手臂挪开，几番未果后倒是将人给成功的“吵醒”了，临王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咧嘴就笑了笑。 “大早上的就在本王怀中如此扭动，你安的什么心？” 原本苏在还没理解临王这话的意思，结果下一刻就感受到了被子中的火热，脸颊瞬间的腾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日后不必自称奴婢，你的身份也该变一变了，本王今日就进宫与母后说一声，将你的位分提一提便是。” 提一提？ 那不就真应了秦管事的那句话，她的喜事还真来了。 苏在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晋位于她的目的而言是好事，王府的侧妃身份与娘子可是天壤之别，虽说比不上王妃的地位，可也是能上玉碟的了，于她要方便许多。 可这也意味着，她日后若是想脱身而去难度也会增大不少。 心中纠结片刻，还是报仇心切的念头占了上风，但面上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于是一脸受宠若惊的就说道。 “王爷，这恐怕不妥吧，奴婢出身普通，于王爷于王府也没什么泼天之功，晋位一事只怕不好，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只怕是会说王爷胡闹的。” “本王若是会听外头的胡言乱语之人，也不会活得如此肆意了，你的身份怎么了？本王就是喜欢，要不是王妃陪伴多年，便是那个位子你也坐的。” 这话一出，苏在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不少。 一则，她从未想过临王会说这样的话，简直是胡闹，二则，要是让临王妃听见了只怕她小命难保，三则，她对于临王此刻的“真心”是一点都不信，因为这一听就是兴致所至，并非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若是她应了下来，怕是将后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所以再次郑重其事的说了一句。 “王爷饶命，当初您就是多看了奴婢两眼，多进了几次奴婢的屋子，杨……杨氏就那般的折磨奴婢了，这话要是让王妃知道了，恐怕奴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您高高在上，做事肆意些也无妨，可奴婢便是地里的尘埃，人人皆可踩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还请王爷怜惜。” 这话，落在临王的耳中仿佛有了别的意思。 是啊，他现在的势力还不足够肆意妄为，若是给了苏在太多太重的恩赏，只怕周遭嫉妒的暗算也会多上不少，于是借着酒劲也就缓了一句。 “瞧本王，酒醉了就是脑子也糊涂些，行，你不愿，本王自是不会逼你的，但若有一日你想要，那本王也定然许你。” 苏在默然并未答话，而是立刻喊了外头的人进来伺候。 方嬷嬷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多余挂了些喜色，可玢儿的脸上却有些忧愁，苏在不解，可碍于临王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结果在二人准备用膳前，方嬷嬷便告知了一则喜讯。 “王爷，王妃刚送来的消息，说是春溪院的那位杨主子诞下了一位哥儿。” 苏在这下算是知道玢儿为何愁眉不展了，可她却不以为然。 手里舀粥的动作一气呵成，很快就把一碗鱼片粥送到了临王的面前，笑着便恭喜说道。 “王府大喜，王爷大喜，府里有了哥儿，日后定然会添更多的孩子的，到时候王爷也会子嗣绵延不绝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真诚，可听到临王的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而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苏在，想说些什么，但似乎觉得不合适。 苏在看着他也觉得甚是奇怪，怎么当爹的一点都不高兴？ 难不成他说不要这孩子的话，竟不是气话？ 为了杨珍儿，能连孩子都讨厌上？ 一时间，对于临王，苏在又有些看不大明白了。 第67章 调查伢婆 这顿饭，临王吃得有些沉默。 杨珍儿腹中的孩子并非他一开始就想要的，可后面月份大了，自然就不好再做其他打算，原想着就让她安安稳稳的生下，好生养大就是，可没想到，后面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以至于让他对于这个孩子的出世，并没有什么喜悦，反而觉得有些负担。 苏在静静的看着临王不发一眼，见他的表情一直都有些凝重，心里头也是打鼓的很，但见面的机会就这么一次，她不想轻易就放弃，且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借口，她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的提了一句。 “王爷，府中有喜，奴婢也想给孩子准备点什么贺礼，不知能否让奴婢可以出趟府门，也好看看外头可有合适的东西，先备着总归是好些。” 听到这儿，临王的筷子顿了顿，看向苏在的眼神中多了些不解。 “东西让秦兆去准备就是，你出府做什么？” “准备贺礼自然是亲自动手的要更合适些，奴婢对刺绣一事并不精通，但听闻城东南的归义坊有许多民间小孩子常用之物在售卖，奴婢想去看看，若有合适的就挑一个。” 归义坊？ 临王对那一片知道，但是去的并不多，原本想拒了苏在的请求，可见她眼中满是期望，一时不忍便点头应下了。 “行，你去吧，到时候本王安排你多带些人，以防路上有个什么不妥的地方。” 能出门就是好事，这带人不带人，带哪些人就是后话了，所以苏在笑着答应了临王的话，而后继续殷勤的给他添了几口菜，但临王却吃得十分敷衍。 早饭过后，临王就离开了。 玢儿给苏在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痕迹，心里头有点点小小的失落，但想着日子还长，娘子还有大把的机会呢，也就放宽了心思。 另一头的苏在则是在兴奋中又想着别的事情，出门的机会有了，但是要带哪些人去，然后如何甩脱她们便又是另一件麻烦事。 王府外头，一片肃静。 但去到了朱雀街上就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临王离开了左侧院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应酬，而是面色有些凝重的直奔四海楼。 秋蝉刚刚送走了一群贵客，眼见临王过来，惊讶之余也猜到了几分临王过来的目的，于是脸上还是挂着那副美艳勾魂的样子，就迎了上去。 “王爷来的还真是巧，奴家刚买到了些成色很是不错的酒呢，这就送去雅间给王爷尝尝看。” “嗯。” 临王没有如以往那般笑意示人，径直上了雅间以后就看着秋蝉，还未等他开口呢，那秋蝉就正经了表情，立刻说道。 “王爷要查的丫鬟，属下已经查完，且顺着那伢婆的线索还发现了些其他的事情，不仅仅是杏月，还有桐月和榴月也都以相同的法子送入了七王爷府和萧家，这是整理好的消息。” 临王快速的接过去就翻看了起来，上面连她们头一次入苏府前的家中事情都记录在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若说一个丫鬟的情况可能有误，但是三个丫鬟加在一起，临王不得不怀疑了。 “那伢婆呢？仔细查了吗？” “查过了，手脚干净，底细也清白，表面看并瞧不出什么特别来，不过，她倒是常做这京兆府权贵人家的生意，与各方联系都很多，所以背后主使大约也是看上她这本事，所以才会有此安排的。” 听到这里，临王的牙根不免紧了紧。 当初事败，他人不在京兆府内，许多事情有心无力，只能是事后补救，所以别说是忠仆了，就是如苏在这样的小姐公子，他能救下的也不多。 可是他没想到，这城中竟然还会有人关心苏家的奴婢，不但冒着风险的保下她们，还替她们都寻了些妥善的去处。 处置几个丫鬟真要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可那个时候谁会轻易为了苏家去惹卢家和皇室呢？ 定是与苏家关系匪浅之人，可究竟是谁呢？他一时间也没有思路。 秋蝉见临王看得仔细，随后还补充了一句。 “对了，那几个丫鬟每年都会在中秋节前去看那伢婆，顺便见个面，属下已经找人盯着那地方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有消息。” 见面？ 看伢婆？ 临王忽而想到了今晨苏在的那个想出门的请求，随后看了一眼，那伢婆所居正好就在归义坊，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只是越明白，嘴边越是苦笑的厉害。 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情，可苏在却为了这样的团聚不得不做出很多复杂的举动，心中多有难受。 “不用了，这事你不必管了，本王自会看着办的，而今最要紧的是七王妃人选的落定，人都安排好了吗？” “王爷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临王对于秋蝉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随后他就从秋蝉处拿了那伢婆具体的住址，就纵马而去。 归义坊，与九王宅位置可谓是相差甚远。 一个在东北角，一个在西南角，便是临王纵马也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按着地址找到那伢婆所在的住处后，临王并没有轻举妄动，而后在附近观察了一会儿，很快就瞧见了那间茶水铺子，唇角一勾，心中便有了想法。 对着身后的锦川就吩咐说道。 “找人把这儿给卖下来，全都换成我们的人，苏娘子外出若是在此地歇息，但凡她接触过的人，说过的话，统统报于本王。” “是，属下明白。” 锦川对于临王的命令从来都是听从且不多问的，而此刻生意一般的那茶水铺子压根就没想到这泼天的富贵很快就要落到自己头上来了，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门口迎客呢。 回身上马，临王沿着来路返了回去，跑马的声音，风吹过耳旁的声音都让他有些静不下心来。 苏在的身份，他已经知晓，可什么时候说破，临王还没想好。 如今他在做的事情，步步艰难，若是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还会步上太子俊的后程，苏在会出现在他的身边，想也知道是要为苏家报仇昭雪，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二人倒是合拍。 第68章 开诚布公 可若是真的就把这窗户纸给捅破了，以苏在这幅大无惧的性格，只怕是死也不会下船的。 临王不忍她在外漂泊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最后还要把命也搭在自己这不甚安稳的船上，故而有几分顾及。 心烦意乱的跑马回来，他没有直奔临王府，而是半路去寻了霍升廷。 霍升廷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明里暗里的又搜集了不少消息，统统都与卢氏有关，可也不总都是顺利的，比方说最近让他有件颇为烦闷的事，扰得他不得清净。 那便是六公主得知了他回来的消息，总是让人送帖子来请，他不想去，尤其是不想遂了六公主的心思，所以正烦恼着呢，就见临王过来了。 抓起他面前的酒猛灌了几口，那酒烈得很，临王却不担心自己会醉，霍升廷拉了他的衣袖一把，随后就蹙眉说道。 “我借酒浇愁理所应当，王爷这又是怎么了？” 临王闷完了那口酒，方才落座，看着霍升廷就平静的说了一句。 “本王找到她了。” “找到谁？” 霍升廷被临王这话给说的有些发懵，可见临王那严肃中又带着几分心疼的表情后，他脑子里就快速的把能想到的人都给过了一遍，除去了那些不可能的答案后，他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颇为震惊的看向了临王，见他脸色虽然平静，可眼眸中却极尽克制，心中就大概明白了。 “她，不是死了吗？” “没死，估计是当时用了假死药吧。” “那人呢？在哪儿。” 霍升廷震惊，所以连忙问道。 “就在府中。” 府中？霍升廷不明白，可越想越不对劲，而后看着临王有些不大确定的就问道。 “是苏娘子？” 临王点点头，随后又饮了一杯酒，眼中多有复杂。 霍升廷真是压根就没想到这本来该是死透了的人竟然就这么活了，活了也就算了还能站在他们面前，巧笑嫣然的伺候着。 还真是……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沉默了片刻，霍升廷就有些担心临王了，于是开口便说道。 “这位苏娘子可不知道王爷的宏图大论，因而一定和外人一样都觉得你是卢氏的走狗，是皇后娘娘身边用来牵制旧势力的人，如此一来，她处心积虑的出现在你面前，还得你如此恩宠，会不会是想……” “想什么？难不成她还想杀了本王不成？” “那倒不至于，但是想要借王爷之手，为苏家讨回公道，是必然的！” 霍升廷分析的一点没错，临王也清楚，可他明明知道苏在的来意，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落忍。 “那现在王爷打算怎么办？” 临王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么些年多少困难事，他都能冷静的处理和分析，可现在，面对苏在这个故人之后，他倒是觉得棘手了，可唯一知道的就是绝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我本打算晋她为侧妃，身份高些，她也能过得更好些，可是如今这情况，本王也没法子完全的护她周全，若真是晋位了，只怕她要面对的太多，要是让人知道了她的身世那更麻烦。” 苏家能保下她，可见是用了许多手段的，要是因为自己而致使她陷入险境，那临王就对不起苏家众人的用心了。 “本王已经让人加紧时间在南边寻人了，等到寻回了她堂姐，或许再开诚布公的谈会好些。” 霍升廷没有多话，他也觉得临王做的对。 更重要的是临王如今身上的担子很重，不仅仅是临王府，还牵连了王家，霍家，和其他支持他的世家大族，若是因为苏在这个孤女的身份暴露致使他们的大计也跟着要变动，他可不愿意。 抬手拍了拍临王的肩膀，直接就表示说道。 “王爷切莫为了她一人坏了咱们的大事才是，否则这么多年的筹谋，还有这么多人的性命，可就麻烦了。” “本王知道，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 “那就好。” 说罢，临王又烦躁的猛灌了几口酒下肚，整个人的脸色并不好看，霍升廷人虽然是陪着临王在喝酒，但心中已经有了许多的念头。 他跟随临王已经许多年了，可从未见过临王如此自乱阵脚的时候，因此他猜想或许连临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位突如其来的苏娘子，或许比他心中认为的还要更重要些。 他一边饮酒，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若是有朝一日，这位苏娘子的存在影响到了大局，那么他就来做这个恶人吧，定会把她送到远远的地方，叫临王再也找不到才好！ 二人在这里喝闷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外头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这儿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他们不过就是如往常一般喝酒享乐罢了。 六公主府。 此刻那位六公主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户部的册子，一点马虎都没有。 别的公主金尊玉贵的享受着，要么是赏赏花，要么是郊郊游，可唯独她觉得看户部册子的时候是最开心的。 外头，掀帘而入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一盏金丝燕窝乳，随后恭敬的走到六公主面前，就轻声细语的说道。 “公主，您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先歇歇用点东西吧，也好养养精神。” “嗯，放着吧，本公主待会儿自会用的。” “是。” 那丫鬟将托盘中的碗盏放在八仙桌上，而后人就站回到了六公主的身边，继续研墨。 过了会儿，那六公主审完最后一笔账之后，这才合了本子，舒展了三分身体，而后一边用那金丝燕窝乳，一边开口问道。 “霍家的帖子送去了吗？” “回公主，每日都送过去的，但是霍少主并未给答复。” 六公主听到这话，一点也不吃惊，甚至还有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露出来，而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才是霍家哥哥的脾气，若是本公主送去的帖子他直接就应了下来，那我才是要怀疑是不是换人了呢，收拾一下这儿，将册子都锁好，而后陪本公主出门一趟，我倒是要去看看霍家哥哥忙什么呢！” 第69章 强取豪夺 霍家，内院中。 霍升廷与临王喝的正在兴头上，两人心中都烦闷，自然一个比一个喝得凶些，脸上都有些晕了红，可还是不打算停下来。 六公主尊驾到了霍家门口之时，那小厮连忙就往院子里头跑去报信，而门口的其他人，则无一人敢拦。 她入霍家，犹如入公主府般的简单自在。 一路行至霍升廷他们所在的院子，人还在廊下走着呢，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六公主轻笑一声。 “定是和九哥又在喝了，大白天的，他们二人倒是不怕被骂。” 推门而入，其他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果然，六公主一进门就看到了二人都有些烂醉的睡倒在了桌旁，她走近到霍升廷身边，推攮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有些无奈的说道。 “还真是……让人送了醒酒汤过来吧，消息要是传到外面，只怕他二人的名声又要被编排了。” 霍家上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对这位六公主多言，毕竟身份放在那里，就是他们的主子见了六公主也还是要行礼的，所以六公主吩咐什么，他们都只管照做。 醒酒汤灌下没多久，二人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霍升廷头疼得厉害，正打算骂两句临王出出气呢，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六公主，醉意都被吓醒了不少，本能往临王身边就挪了挪，而后多有气恼的就对着外面吼了一声。 “外头那些的都是吃闲饭的吗？怎么说放人进来就进来？” 听到自家少主的痛骂，外头那些管事小厮也是为难的很，这可是颇得盛宠且有实权在握的公主啊，他们能如何拦？ 骂了外头一句，那霍升廷还觉得不够解气，对着那六公主也是多有抱怨的就说道。 “公主，这是臣的府邸，你怎么进出犹如无人之境啊，这要是传出去影响了您的名声，只怕皇后娘娘要唯臣是问了。” 六公主听了这话，也是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回答说道。 “霍家哥哥这话好生无礼，要不是本公主今日得空来这儿走一圈，只怕你们二人醉死也无人管，好心好意却被当作狼心狗肺，你也真是没良心的很……” 她话还没说完呢，霍升廷就连忙摆手。 “别，这份大恩臣当担不起，公主还是请回吧。” “怕什么，本公主从来都说只要你点头，驸马之位立刻奉上，若是真的名声毁了，那正好遂了本公主的心意，立刻嫁给霍家哥哥便是。” 霍升廷气哼一声，双拳紧握。 如此样子倒是让那六公主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一副就是要逗他玩下去的表情。 自打几年前，他在马球会上救了六公主一次后，这位六公主就看上她了，原本卢皇后给安排了许多亲事，都被六公主给拒了。 要不是霍家并非那些可以随意拿捏的人家，只怕赐婚的圣旨早就送到钦州去了，这也是他不理会公主府送来那些帖子的缘由。 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是“算计”下的情感。 她乃是卢皇后的女儿，还在户部任职多年，早已是卢家争权夺利的核心之人，可自己却是站在临王身边的，表面看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但中间却横隔着许多条人命。 因此，别说是霍升廷对她无意，就算是有意，也需得挥泪斩情谊才是。 躲开六公主三步之远，抬手就阻止了她还想继续上前的动作，眼圈虽然是红的，可此刻霍升廷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对着那六公主就发了狠的说道。 “六公主莫要再执着了，驸马爷之位我可从没肖想过，钦州路远，且家中闲杂烦事很多，臣即便要娶，也是要娶一位能镇得住家中小鬼，能应酬霍家来往之人，绝不可能留在京兆府内做个闲散的驸马爷，因此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这样重的话，从前霍升廷也说过，可现在当着临王的面，倒是头一回，将六公主给狠狠的下了面子，颇为怨恼的就看向了一旁那半醉半醒的临王。 霍升廷的心思，临王比谁都了解。 可他们查这六公主好些日子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若是能借机有进一步的可能，也未必不是个偷入敌营后方的好机会，于是扶着那桌子起身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霍升廷，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随后也不管他的死活，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你们慢聊，本王就不留在此处碍事了。” 说罢，人就往外头走去，霍升廷想抓他留下，却被六公主给伸手挡了，眼神中透着些不死心，她听这话都好几次了，一开始还会伤心难过，可现在，执念之深已经无人能再劝得动，反而落落大方的坐下便对他说道。 “那不是正好，以本公主的身份和手段，钦州霍家内的那些人谁敢与我争锋相对？再说了，你人虽然是少主，可霍家大部分的财权都旁落在你那个庶长兄手上，若是本公主嫁过去了，他……怎么配与我斗？你想要财，我予你财，你想要权，我予你权，若是你想要儿孙满堂，本公主也定会圆你心愿的，我实在不知，这么划算的一笔买卖，你为何要拒绝？” “买卖？这可是臣的终身大事，六公主倒是会安排的很呢，臣……臣心中已有所属，等过段日子回去就要成亲的，公主还是收收心思，早日觅得佳婿才是最要紧的。” 六公主看着霍升廷上下打量了一遍，仿佛在想他这话是真心的还是胡诌的，片刻后，见他坚定不移的表情，心里头的火一下子就蹭得冒了起来。 “谁？本公主竟不知道有情敌了，说吧，是谁？” “臣可不敢胡言，否则公主恼怒，要是一杯毒酒赐过去，臣岂不是要做鳏夫？” “那不是正好？本公主可不嫌弃你再娶。” 这回轮到霍升廷无言以对，他对六公主说不上有什么感情，若非要讲有，那便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吧。 有心上人一事是假，可他不想娶六公主是真。 第70章 盘活棋局 尤其是这种强取豪夺的架势，让他十分的反感，所以，想了想还是怪自己没有把名声糟践的跟临王一样，否则此刻也不会有什么公主追着他想嫁的戏码上演了。 可惜，六公主这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样子，看着像是要硬逼到底了，无奈，那霍升廷只好叹息一声，换了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就对着那六公主说道。 “六公主就放过臣吧，我若是做了你的驸马，那母亲的靠山就倒了，父亲偏爱柳姨娘，对她所生之子也是多有器重，我能得这少主之位，说起来不过占了个嫡子的名头罢了，我要是再从那个家里头出来，那她就别想活了。” “笑话，本公主的婆母还能被个姨娘欺负？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我成亲后，只管将婆母接到京兆府来住着就是，若是她想去公主府也使得，到时候我再去求母后几道旨意，别说是柳姨娘，就是你的庶长兄也别想越过去！” 六公主对付霍升廷，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原本或许是一片真心，可接连遭拒之后，就变成了一桩自己务必要促成的买卖了，毕竟这么多年在户部还有卢家掌权她还没有出师不利的时候呢，偏偏在这霍升廷的身上，她栽了好几回跟头，所以也是丝毫不肯退让。 霍升廷无奈，与她说不通，最后只能抱拳告退。 “六公主喜欢此处，那你就多待会儿吧，臣就不陪了，今晚还有宴饮，先走一步！告辞！” 说罢，也不等六公主答话，迅速的就逃离了院子，可明明这里还是他们霍家的宅院，此刻却跟是六公主的别院似的，主次有些颠倒了。 见他又跑了，六公主倒是不在乎。 端起手边的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旁边的丫鬟红玉瞧不上霍升廷这幅做派，觉得他一点都配不上自家公主，可碍于还在人家的宅子里头呢，就没有多说什么。 喝完了茶，六公主倒是慢悠悠的离开。 走的时候，一点气恼都没有，好似万事都成竹在胸。 九王宅，临王府的书院内。 苏在本来还午歇着呢，可没多会儿就被外头的吵闹声给扰醒了，她蹙眉看向外头，就喊了一句。 “玢儿。” 很快，玢儿从屋外进了门，连忙走到她面前就笑嘻嘻的说道。 “娘子自打来了书院后，比往日在九曲阁还能睡些呢，果然，还是书院的地界好，养人！” 苏在没接她的话，只是问了一句。 “外头闹哄哄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刚那声音是霍家少主喊的，似乎是来找王爷有事情要说吧，他一来就直奔正屋了，所以奴婢也不清楚。” 他们二人平日里关系甚好，进进出出的总是左右相陪着，苏在对那头的事儿虽然好奇，可她也知道，不是她能随便开口问的，于是就起身下了榻。 “过几日，我要出府去，带上你也去走走吧，咱们来这京兆府也好几个月了，可还没见过什么呢，如何？” “好啊，奴婢都听娘子安排就是，只是，方嬷嬷说奴婢的规矩学得还不够好，所以外出总是让娘子带着黛青去，不知这一次会不会同意？” 玢儿没什么心思，也想跟着苏在去外头走走看看，可方嬷嬷这一关着实难过，因而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苏在沉默，玢儿好糊弄些，黛青却精明机灵不少，若是她想要趁着那个机会与杏月她们见面说话，就得让玢儿跟着去才行。 “放心吧，我来与嬷嬷说，这又不是去见什么达官贵人，不过是在外头走走逛逛罢了，也不需要什么规矩的。” “行，那奴婢就等娘子的好消息！” 二人相视一笑，倒是多了几分患难与共的真感情。 这里主仆间其乐融融，可另一头，临王听霍升廷已经念叨得耳朵都有些疼了，看他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干脆起身就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本王都可以做的事情，你为何不能做？再说了，也不是让你一口应下这事，与六公主多接触，于咱们而言，也更有机会抓住她的把柄和卢家的痛脚，何乐而不为？” “王爷说笑了，我可不是您，游走在万花丛中还能如此来去自如，且那六公主也是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之人，我便是与她同床共枕，也未见得能挖出她的秘密来。” 临王轻笑一声，看着霍升廷也多了几分打趣。 “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格外清晰，真不想？” “我若是想，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霍升廷眼中都有了不少火气，拿起临王手边的茶盏就一饮而尽，随后就坐在他身旁长吁短叹的，弄得临王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行了，不想就不想吧，咱们再换别的法子，要想让她不盯着你，这个也简单，给她寻些烦心事做做，自然就顾不上你这里了。” “王爷的意思是……” “七王妃花落谁家尚不得知，六公主作为七王爷的妹妹，若是能得她的帮忙，只怕机会会大大的增加，你说这样的消息放出去了，最先上钩的会是太傅府的人，还是萧家的人？” “自然是太傅府，萧家……以我对萧歆的了解，她可不想嫁给七王爷，而是想嫁王爷你吧！” 临王淡定的喝着茶，对于这样的消息丝毫不觉惊讶。 “她想嫁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家的人想要让她嫁谁？萧贵妃病了多年早就伤了根本，压根不可能再有生育的机会，她又只得二皇姐一个女儿，萧家在后宫算是没什么盼头了，但若是能跟七王爷搭上线，这盘棋就能被盘活，若你是萧家的人，你会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送家中最得力的女儿来本王府里做个未必得宠的侧妃？” 霍升廷看着临王，对于他的判断自己从来都是信服的。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 “借这机会，重挫太傅府和萧家，顺便扶本王想扶之人上位，只不过如此一来，你姐姐和侄儿或许会因萧家的波动而受些委屈了。” 第71章 苏在出府 霍升廷眼眸暗了暗，虽有些自责但却没有阻止，对着临王就径直说道。 “萧家实力不弱，若是叫他们和卢氏一党联合起来，那咱们的胜算就又要再降三分，因而王爷要对付萧家也是在所难免的，至于姐姐和侄儿那里，我自有安排，只是请王爷高抬贵手，即便是要对萧家下手，也留姐夫一条命吧，不管怎么说，他对我姐是真心的。” 霍升廷的话，临王听进了心里。 当年之事，萧家并未参与过，所以说起来太傅府和卢家是他要收拾的，但萧家若是能拉拢过来，于他们而言也是如虎添翼。 只不过，萧家有贵妃在宫中，轻易不好动，若是透了秘密，那要死的人就太多了，所以此番之事，用他们来做个障眼法或许能与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嗯，本王答应你，届时不会伤害你姐姐一家就是。” “多谢王爷。” 话至此处，霍升廷便没有其他的话了，抱拳就说道。 “我晚上还约了人，就先告辞了，至于苏娘子处，王爷还是好好想想吧，若要按我的意思，还是远远送走的好，这样也可保她平安。” 临王没有回答他，只继续喝茶。 那意思，霍升廷也明白了个大概，不再劝告，转身就离开了，徒留屋内的临王一人看着左厢房的方向，有些难以抉择。 若说是她刚进府的时候临王就知道她的身份，那么想都不用想定然是会送她出府好生安顿的，可现在，日积月累的竟被她闯进了自己心里头。 如此，怎么还能轻易放手？ 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头灌，比喝药还要多几分苦涩味道。 霍升廷离开的时候，正巧遇到了玢儿去厨房端点心，在这里见到她，自然是有些意外的。 “你不是苏娘子身边的丫鬟吗？怎么会在这儿？” “回霍少主，王爷已经让娘子搬院过来了，如今就住在左厢房那边。” 都搬院至此了？ 霍升廷心中只剩一声轻叹，临王如此举动，从前可没有过，想也知道怕是要泥足深陷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左厢房的位置，而后没有多话，快步就朝着外头走去。 留下玢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收拾了心情，开开心心的给自家娘子送点心去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苏在出府的那一天，这段日子，因着中秋的事情，那秦管事时不时的就会来与方嬷嬷商议。 苏在瞧准了机会，便给方嬷嬷揽了些琐碎的差事以做牵绊，因而她出府的时候，便让玢儿和黛青陪同着。 一大早的她就起身了，想到要见杏月她们，苏在整个人都透着些难以言明的兴奋。 伺候她的玢儿和黛青也能感受得到她的雀跃，二人还以为她是不是因为这段日子临王时常留宿而高兴呢，便在一旁偷笑。 黛青最近每日都要给苏在梳洗打扮一番，为的就是让苏在的气色和容貌都好看些，以便于让王爷可以多留留。 玢儿也没闲着，正在挑选合适的衣裙。 “奴婢就觉得娘子此次搬院真是明智之举，从前在九曲阁中景色好是好，可一月也难得见王爷一次，可现在，王爷留宿的日子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些，真好。” “是啊，你看看这王府上下的人，这些日子谁不殷勤？娘子分例外的东西送了多少过来，小的点心茶水，大到衣裳摆设，便是连奴婢们在外头走着，也是多得两分笑脸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说着娘子得恩宠后的好处，她们跟苏在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自然是盼着苏在能更得宠些的好。 苏在也明白，不知为何，最近临王对她真是好得没话说。 虽然以前他也未曾对自己有过什么不好的举措，可苏在总觉着那些表现都不够真心，亦或者是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没什么特别的。 但最近这几天，临王眼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深情，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苏在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位临王爷野花嗅多了，这会儿瞧她这颗小青梅感兴趣了？ “贫贱不移，富贵不淫，你们还是将心思放平些吧，如今府中就我一个娘子伺候，王爷自然来的多些，可若是回了临州城，那就不见得了，你们要是把以后的日子想得太容易了我怕你们到时候有落差的。” “娘子不争不抢的，倒是显得奴婢们有些急功近利了。” 黛青打趣了自己一句，而那玢儿也想起了方嬷嬷耳提面命日日都在说着的规矩，立刻就将活络的心思又束了束，拿着手中的衣裙就走到苏在面前说道。 “娘子今日穿这个可好？” 水面青的缎子上绣了蔷薇花的纹样，外罩一件同色的短衫衣，瞧着倒是清爽也不惹眼。 “行，就穿这个吧。” 两人赶着给苏在弄妥帖以后，主仆三人就出了左厢房的门，朝着外头而去。 到了大门口，那处早就有秦管事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和几个看着孔武有力的小厮，苏在明白，这些都是安排了保护她的，所以拒绝不了，笑着跟秦管事致谢后，就上了马车，往她心心念念的归义坊去了。 当日临王纵马且用了小半个时辰，别说她们是用的马车。 虽然稳稳当当的行着，可速度却快不起来，三人都是早起，此刻正好在马车之中打个盹。 外头吆喝的声音也陆陆续续的传了进来，苏在藏在衣袖中的手此刻也是有些激动的按不住了。 折腾了一个时辰还多些，总算是到了归义坊。 而这个时候正是归义坊最热闹的时间，加之马上就是中秋佳节，百姓们自然也是要上街逛逛买点东西的。 下了马车，苏在特意带了个帏帽，倒也不是说她见不得人，只不过她现在毕竟是王府的女眷，出门在外，还是多注意些的好。 黛青和玢儿左右跟着她，身后则是那些壮实的小厮，去哪儿都是以半圆的阵势挡着，因此归义坊中的百姓也猜得明白，大约又是哪家的小姐夫人出门了吧。 第72章 再次相见 苏在知道今日的行踪要掩人耳目，所以一路上都在走走停停，一会儿是看一看这个花篮，一会儿是看一看那个棒槌，好生仔细。 王府的头一个孩子，虽说不是王妃亲生的，可现在得王妃亲养，地位也低不到哪儿去，苏在当然知道送那些金锁玉项圈什么的，最合时宜。 可她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闲钱，若是为了送了个礼，要让她将本不富裕的家底给掏空，她倒是不甚乐意，因此想取个巧。 民间百姓的孩子所玩之物，肯定没有权贵的精致，但不乏有些巧思在，所以她逛了十几家铺子后，便看上了两个响球，是以陶土制成的，上面还绘了些五彩斑斓的图样，都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瞧着还不错，于是苏在就问了一句。 “店家，这东西可是你们自己做的？” “这位娘子好眼力，桌上放着的都是小老儿的大儿子动手做的，就是给孩子们逗个趣儿的。” “可还有类似的响球，但是用料再精致些的？” “哎哟，普通人家都是玩这陶响球，再贵些的材料便是做出来也没人买得起，不过若是娘子有需求，咱们可以下定专门为娘子做，便是要用好一点的玉石做也是没问题的。” 店家不傻，一看苏在身后的架势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 这样的生意若是能成一单，那他可以歇店一月也有饭吃了，因而殷勤的很。 无奈苏在兜里也没多少银子，这次出门也就带了点散碎的银钱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就这银票还是苏在攒了好几个月的份例钱才得了的，自然是要讨价还价看看。 “好些的玉石又是什么价呢？” 那店家一听这话，就知道生意有机会能成，故而大着胆子的就开口说道。 “就看娘子的心思了，若是贵价些的几十两也有，若是稍微便宜些的十几两也能成。” 听到这话，苏在心中的气舒了一大半。 果然，这权贵生活的地方和百姓生活的地方，论价都有天差地别，若是在九王宅附近的铺子看东西，只怕起价都得上三五百两吧，可在这儿，几十两已经是天价。 估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苏在就平静的说了一句。 “行，那就挑你们店里好一些的玉石做料吧，只不过要做的快些，嗯，十日为期如何？” “好好好，娘子说什么都好！小老儿一定让大儿子好好做，一定让娘子满意就是！” 于是，付了定钱，又拿了字据，约定好十日之后再来取，苏在一行人就朝着外头走去了。 不出门不知道，一出来才发现她们刚刚闲逛闲看的竟然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日头行至正中，周遭也开始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食物香味。 对于苏在和玢儿来说，她们进府的时间不长，所以这些味道还算熟悉，可对于黛青而言就有些新奇了，所以看哪儿都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什么。 苏在瞧见她这样，很快脑子里头就有了些想法，故而走到那茶馆门前的时候便对着黛青说道。 “要不这样，你带着两个小厮去街上找找看，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到时候咱们都尝尝看，嗯，就……就在这茶馆里头吧，我待会儿多付店家些钱，应该没问题。” “娘子这主意好，只是会不会吃得太杂，闹肚子？” “偶尔一次无妨的，咱们就是尝个新鲜罢了，也不是说全都要吃完的。” 黛青想了想，也觉得甚有道理。 故而招呼了两个小厮，拿上了荷包就朝着刚刚来路的香味寻了过去。 支走了黛青，玢儿就要好应付的多。 至于那些小厮，苏在瞧着倒是有分寸的很，保护着她的同时，又都是在三四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不会逾矩。 因而进了那茶馆后，他们也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觉得并无异样也就只是守在外头了。 天助我也，苏在心中如是想。 等进了那茶馆后，就寻了处离那雅间最近的位子坐下，而后故意装作有些被晒到头疼的样子，对着玢儿就提了一句。 “我这身子果然还是没养好，才走几步路就晒得头疼。” “啊，娘子头疼了？那要不奴婢先给您揉揉？” “无济于事，还是要吃点药缓一缓才行。” 玢儿心眼少，她就记着一件事，娘子好了她们才会跟着好，若是娘子因为生病伺候不了王爷而失宠，那她就是大大的犯错了，所以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想起来，就着急说道。 “奴婢记得刚刚我们来的路上好似有个医馆，我这就去瞧瞧可有什么丸药买些回来给娘子缓缓吧，娘子且坐着等等，奴婢快去快回！” “好。” 看着玢儿快步离开的背影，苏在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忍心，可为了能见到杏月她们，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等她一走，苏在趁外头的小厮不注意就悄悄的进了那雅间。 里头，杏月等丫鬟也是等得焦急得不行，来回踱步的都要把地给擦出火星子来了。 苏在一进来，那榴月和桐月就齐齐跪下，对着她就磕头，强忍着泪水的说道。 “小姐，您还活着……奴婢，奴婢们真是……” 二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一旁的杏月也是泪眼婆娑，可是比起二人要好一些，起码她见过小姐一次了。 苏在也是心头一酸，赶着走上前去就扶着她们二人起身，将之搂在怀里就说道。 “让你们受苦了，苏在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眼下她能做的能说的只有这个，其他的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也希望杏月她们能再回到自己身边，可以她现在的情况，压根就做不到。 主仆几人都压抑着情绪，即便是哭也不敢哭出多大的声音来，就是怕让外头的人听见，惹出什么麻烦事情来。 故而，苏在擦了擦她们的眼泪后，就认真交代的说道。 “我如今在临王府，也还算有一席之地，你们不必担心，只管在各自的府中好好当差就是，日后，若是有机缘，我一定想法子把你们都找回来，现在，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明白了吗？” 几人都重重的点点头，对于还有机会回到自家小姐身边伺候她们一百个愿意，可也知道这不会是简单的事情，所以只能静静的等待。 第73章 母亲嫁妆 三人中，杏月的年纪要大些，所以自然是此刻的主心骨，她拉着苏在的手就说道。 “小姐莫要记挂着我们，您在临王府也是要多加注意才是，临王爷可是卢皇后面前的红人，若是让他知道了您的身份，只怕更是麻烦。” “别担心，我既然敢入府，自然也有脱身的计划，等将手里的事情都办妥后，我们就离开。” 杏月重重的点点头，而后突然跟想起什么似的，然后从怀中就掏出了几张薄薄的单子拿给了苏在，眼神坚定的说道。 “小姐，这是大夫人从前的嫁妆，她去世后就不再算是苏家的财产，因而抄家之时这些东西都没有被带走，二夫人离开之前特意让奴婢几人各自保管两张，如今这里有六张，还有两张是在嘉月手中，这些年奴婢们都保管的很妥善，从未被人发现，如今小姐既然回来了，那么也该物归原主了。” 苏在接过那几张单子的时候，手都有些忍不住的发颤，这些东西，她压根就不知道，若是杏月她们拿了这些自己逃了用了也无一人会怪罪。 可现在，它们就这样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见她们三人之忠心，苏在实在憋不住了，搂过她们三人就无声的又哭了不少。 她的母亲，曾经也是名门出身的小姐，虽说后面外祖家落寞了，可嫁入苏家的时候还是风光的很呢，因此嫁妆也不算少。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二婶在负责，可她没想到的时候，二婶竟然还会留下这些给她，想起从前她对自己的疼爱，心里头钝钝的痛着。 “我知道了，你们为我做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放心，一定会有好日子的！” 三个丫鬟对她齐齐点头，那么难的岁月都熬过来，再往后，一定会都是坦途的！ 几人没有多少时间，各自也还要回府当差。 杏月她们如从前一般给苏在擦了脸，重新上了妆便让她先出门去了，而她们则是从茶馆的后门悄悄离开，走的时候十分小心。 叹息一声，苏在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变重了不少。 从前只觉得孤身一人，大不了就是把命丢了而已，可现在，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记挂着她，所以便更要打起精神来。 关难过，就关关过。 即便是咬牙，即便是切齿，她都要让苏在昭雪，让杏月她们光明正大的回到自己身边。 在外头的桌上坐下没多久，就见黛青回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都是满满当当的拿着不少东西，至于她脸上的兴奋劲儿谁都看得出来。 走至苏在面前，黛青原先还雀跃的心思一下子就疑惑了起来，立刻就问道。 “娘子，玢儿呢？” “我有些头疼，她去前面的医馆给我买药去了。” “头疼？娘子可是被晒到了？要不，咱们先回府吧，让方嬷嬷看看如何？” 黛青对她也是真心实意的，见她不适自然要开口问问。 苏在此刻的心情还未从见到杏月她们之中抽离出来，见到黛青如此对她，心中也多有安慰。 “无妨，坐了一会儿好多了，如今外头更热，要是回府少不得也要一个多时辰的颠簸，什么都不吃，只怕更难受，咱们就在这茶馆歇歇，吃饱喝足了，等日头没那么晒了再出发也一样。” 黛青听着倒是很有道理，而她坐下没多久，玢儿就赶了回来，额头上还挂着细细的汗珠，手里攥着个瓶子，一见着苏在就立刻说道。 “娘子，那医馆的大夫说您大约就是有点中暑了，让您先用药等舒服些了再吃东西。” “好。” 一颗药而已，苏在不怕吃出什么毛病，就着面前的水一口吞下，过了会儿，果然有镇定的效果，而后就对着二人说道。 “舒服多了，我瞧瞧都买了些什么，咱们趁热吃吧。” “是，娘子。” 黛青做事一贯周全，因此酸甜香辣的都有买一些，每一样的分量不多，但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也有十好几样。 玢儿虽然对这些东西不陌生，可是也从未如此阔气的全都放在一起吃过，因而童年时候的局促似乎在这儿都得到了满足，拿起其中一个她曾经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就剥了壳，递到苏在面前，笑着就说了一句。 “娘子尝尝看，热乎的最香糯了。” 苏在点点头，拿了一半入口，果然栗子味道十分浓郁，不过她还是更喜欢杏月做的栗子糕，比这个要松软且没那么甜腻。 只不过，这些话不会当着她们二人的面开口，因此主仆三人就在这茶馆里头倒是吃了个肚饱，就连跟着来的小厮们，也轮换着去不远处的面摊上吃得很是畅快。 时至申正，苏在才带着她们启程回了临王府。 吃饱喝足，人自然是昏昏欲睡的。 看着黛青和玢儿都有些疲惫的睡容，苏在却满腹心事。 得了母亲的嫁妆，这是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可同时也为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毕竟她一个无权无势无根基的王府娘子，莫名其妙的就拥有了这些，是个人都会怀疑吧。 因此，这时候可不是随意动这些东西的合适时机，但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清楚，以便日后寻回哥哥和堂姐，还有杏月她们，能将日子过得下去。 可这样的机会，短期内不太会有。 所以苏在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这些东西给藏好，别让院子里的人发现才是。 心中一直在想这些事情，至马车回到临王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折腾的一天当然累倦，方嬷嬷倒是早早就准备好了沐浴所用，因此她一回去就可洗漱，至于那几张单子，她则藏在了床底下的一个暗格中。 左厢房内雾气缭绕，书院的正屋之中，则有些冷寂无声。 临王听着锦川的回禀，心里头的那个答案算是得到了最终的肯定。 能让杏月她们称之为小姐的，除了当年的苏家小女儿还能有谁？即便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可等完全的肯定后，临王还是有种心落地之感。 第74章 掌家之权 以她的性子，想也知道定是要把那几个丫头给弄出来的，这事倒是不难，可麻烦就麻烦在他还未查出关照这几个丫头的背后之人，倘若是贸然动手，估摸着就要打草惊蛇了。 因此，临王也不打算立刻就办此事。 锦川冷静的将今日在茶馆发生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而后还补充了一句。 “苏娘子还拿走了几张单子，说是当年苏大夫人的嫁妆，虽说那笔财产早早的就跟苏家没了关系，可要是被有心人发现有了变动，那恐怕会追查下来的，王爷接下来该如何做？” 锦川都能想到的事情，临王自然也能想到，他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沉默了片刻，而后对着锦川就吩咐说道。 “让秦兆过来。” “是，王爷。” 很快，那秦兆就麻溜的来到了临王面前，躬身问道。 “小人见过王爷，不知有何吩咐？” “中秋家宴，本王要入宫，府里就苏娘子一人，可都安排好了？” 秦兆没想到临王找他来竟然是为了这事，于是冷静的点点头，就从容不迫的回答道。 “王爷放心，一切都是按着往年的规矩来，今年苏娘子在府里该准备的小人也已准备妥当。” “那就好，不过本王瞧她日日都缩在屋子里头也不爱动弹，难得外出一次回来倒是生气勃勃的了，想也知道人还是忙些好，这样，你将庄子上的事情送些过去给她看看吧，另外告诉方嬷嬷，让她多指点指点苏娘子吧，王妃身体不好，在临州城管事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身边一个能办事的都没有，本王的后宅岂不是要乱？还是让她学着些吧。” 临王的话说的轻飘飘，可落在那秦兆耳朵里头就变了味道。 小小娘子如何能掌家管事，虽说只是庄子上的事情，但一开了这个头，谁还知道日后会有什么结果。 “王爷的意思是要让苏娘子学管家理事吗？” “怎么？本王说的还不够明白？” 临王不常回京兆府，所以这府里向来都是秦兆一人独大，可他毕竟只是王府里头的一个奴才，即便是再大，也越不过主子去，所以临王的话，他不敢反驳。 “是，小人明白，这就去安排。” “行了，先下去吧。” “小人告退。” 等他汗流浃背的离开了正屋后，临王才缓了些心思，先让她学庄子上的事情，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最要紧的是她可以趁机在里头将很多苏家大夫人的嫁妆给浑水摸鱼。 或买卖，或置换，总归都是有洗白的法子。 临王相信，以苏在的聪明，顶多两三年的时间就能将手里的这些东西都给处理干净，到时候人不知鬼不觉的，还能多些底气傍身，也是好事。 出了屋门，那秦兆就看了一眼左厢房那边，还是不能小看了这苏娘子。 平日里也没见她们主仆有什么谄媚王爷的招数，结果今日出趟门反而给自己拢了不少的权利在手，当真是厉害角色。 匆匆走到外院，就让平日里的心腹将王府的账册统统送了过来，他仔细挑选了几本庄务，就在里头动了些手脚。 “管家，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娘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到时候管出些什么乱子，那就不是我能收拾的烂摊子了。” 冷哼一声，看着那几本账册，眼神中投射出不屑。 苏在不知外头发生的这些事情，待洗漱好以后就准备用晚膳了。 她们今日在外头吃的多，也吃的杂，所以方嬷嬷做主送过来的只是些清淡可口的粥和小菜，苏在吃着觉得不错，也还是用了两小碗。 夜色眼瞅着就暗了下来。 屋子里头挑了灯，苏在又拿着那本《随园食单》细细的看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做一些备注，想着等哪日亲自去试试才好。 看得正入神呢，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这几日，苏在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因而不必玢儿在外头喊，她也知道是临王来了。 起身下榻，迎面上前。 正好撞见临王走了今天，他今日没有饮酒，整个人闻着比之前要清爽许多，或许是因为出了门，见到了杏月她们，苏在对临王还是有几分感谢的，因此面上多了不少真诚，看着临王就笑问道。 “王爷怎么过来了？” 临王瞧她眉宇间舒展了不少，也知她这是心结放下了些，柔了语气就回了一句。 “今夜没什么事，索性过来陪陪你，过几日宫里头办中秋家宴，本王要入宫，只你一人在府里过节怪冷清的，所以来问问，可有什么不适应的，本王着人改就成。” “王爷放心吧，奴婢这里一切都好。” “嗯，本王记着你是八月十六的生辰对吧。” 八月十六？ 那个生辰是苏在入府的时候随意编纂的，事实上她真正的生辰乃是九月初八，比之要晚上一些，可现在临王既然都问了，她当然要回答。 “王爷如何知道的？” “这个简单，册子里头一查便知，八月十六，正好，到时候本王与你重新吃一次团圆饭，顺便将你的生辰也过了，及笄日是大日子，本王会嘱咐方嬷嬷和秦兆好生操办的。” 苏在惊讶，她一个小小娘子的及笄礼有什么好操办的，能得两桌席面吃吃就不错了，可现在，临王这一开口，好似她多重要似的，于是连忙就开口拒绝说道。 “奴婢能得如今这日子已是心满意足，万不敢让王爷为奴婢操办及笄礼和生辰宴，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又要对王爷的名声有损。” 听到她的这话，临王心疼之余还多了些不可违逆的霸道。 走到她面前，俯身低头看着她，眼神虽然是温柔的，可也充满了不容置疑。 “本王再说一次，名声于本王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女子的及笄礼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本王不希望你办得寒碜，云儿是本王心中在乎之人，所以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明白了吗？” 第75章 庶务门道 苏在对于临王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听得有些不明所以。 明明她该感动的，可不知为何就总是觉得临王此人动心比收敛的速度还要快些，因此笑了笑，就顺着临王的话给接了下去。 “王爷厚爱，奴婢感激不尽。” 话里虽然说的是感激之言，可听到临王耳中却觉得她也并非真心。 许多话，如今他还说不了，所以眼前之人不相信他也是理所应当，慢慢来吧，日久总归是能见人心的。 落座后，就将吩咐秦兆一事也说给了苏在听。 这样一来，别说是苏在了，就连旁边的方嬷嬷也有些暗自讶然，深深的看了临王一眼，不过她没有多余的话说，沉声就应了下来。 苏在知道该适当拒绝一二的，可母亲的嫁妆单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自己手里，不是件安全事，因此机会既然来了，那她也不会轻易放手。 “王爷既然相信奴婢，那奴婢一定努力好好学，不辜负王爷的一片心意。” “嗯。” 就着月色，二人闲聊了好一会儿，说着说着人自然就困了，临王今夜歇在左厢房，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翌日，临王有事外出，他走后没多久那秦兆管事就来了。 手里还拿着几册厚厚的账本，脸上虽然是挂着笑，可心里头不定怎么等着看苏在的笑话呢，于是将账本一一上交后，就对着苏在佯装客气的说道。 “苏娘子先看看，这些都是还算简单的庄务了，若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您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还算简单，就从这厚度上瞧着也配不上这几个字。 苏在知道，这是秦管事故意的，但能让她练手，还能让她乘机藏匿好母亲的嫁妆，便是比这再厚十倍的庶务，她也要学。 所以笑着回了一句。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若真有不懂的，一点麻烦秦管事。” “应当的。” 等秦管事离开后，玢儿就上前去拿那些册子，她也算是有些力气的人了，可这么厚厚的几大本要抱起来，还真是有些吃力。 “娘子，是要放在书柜上吗？” “不必，就挪去书桌吧，反正也无事，只当是多学些字吧。” “您现在就要开始看？” “不然呢，还要焚香沐浴过后才行吗？” 苏在调侃了一句，那玢儿也就没再多言，麻利的把账本都搬过去后，就开始在旁边陪着研磨。 苏在小的时候跟着二婶学过半年的家宅庶务，可那时候她还小，二婶教得也还浅显，因此她学会的并不算多，后面在外头颠沛流离的更别说什么学庶务了，能活命就不错。 所以，账本上的字她都认识，简单的算也会，可看着看着就开始一头雾水起来。 明明是张家庄的收成，怎么要记到王家庄的名下。 明明该是李家庄出的纳粮，最后却算到了郑家庄的头上。 这些账目不能说不清不楚，完全就是乱七八糟，苏在不敢相信这都是秦管事负责的部分，乱成这样的，王府的人竟没有一个发现？ 一个时辰过去了，苏在的眉头紧锁就没有松下来的时候，方嬷嬷送了药过来，进门便看到了这场景。 “娘子，先喝药吧，有什么事，晚点再看。” 苏在听到她的声音，如同看到救世主一般，自己看不懂，不代表方嬷嬷看不懂，她在王府当差也有几十年了，说不定对这些东西颇有谋算，于是起身走过来，将那药一饮而尽，而后拉着方嬷嬷就去到书桌旁，将自己摘抄下来觉得有疑问的地方统统递给了她。 “方嬷嬷帮我看看吧，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我是越看越糊涂了。” 谁知方嬷嬷上下扫了几眼后，面上不改颜色，对着苏在就淡定的提了一句。 “娘子本末倒置了，账本乃是人为，要想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看这些可不成。” 苏在聪明，被她这么一提点立刻就反应过来。 是啊，这些庄务她大致都看了一遍，里头涉及到了七八家庄子的事情，可家家都是一笔糊涂账，她既然看不明白，那就听吧，顺便也好瞧瞧这王府的老仆们平日里都是怎么做事的，而她也能从里头探出些猫腻。 “还是嬷嬷有经验，一句话就点醒了我，只不过要让这些庄头来见我一个小小娘子，似乎有些困难，可要是让我出府去巡庄，身份上也多有不匹配之处，嬷嬷可有其他的法子？” “娘子莫着急，如今已经八月，每年的九月初都是庄头要来府中报收成的日子，到那时候引来见见娘子就名正言顺的多了。” 闻言，苏在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提醒。” 方嬷嬷得了临王的授意，自然知道是帮着苏娘子多学的，可方嬷嬷也知道，这人的聪慧与否乃是天定，她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瞧瞧苏娘子的慧根如何？ 若是个聪明伶俐的，那她就按照聪明人的法子教。 若是个笨肚肠的，那她就按照笨人的法子教。 至于能学到什么程度，那就是这位苏娘子自己的本事了，因此她倒是不心急非要让苏娘子在此事上表现出多大的能耐来。 一切，静待花开。 有了方嬷嬷的提点，苏在进步神速。 账本上看不懂的地方就统统记下来，记着记着倒是还寻摸出了些规律，比方说每个庄子报收成的日子虽然是统一的，但账目记下的日子却不同，这意味着庄子上的作物不同。 有的庄子地多人也多，可收成却不见得是最好的，所以苏在就在王府中寻那些婆子老人来打听，发现庄子所在的位置也很重要。 除去这些天然的条件，能让庄子变动最大的就是庄头和把手。 有些把手厉害的，能以最少的本得最多的利，且年年收成还比较平均，可有些把手笨些的，则只能跟着老天爷的脾气走，账目也是一年高一年低的总是不够平稳。 她闲来无事就抱着那几册本子反复的啃嚼，还真就让她摸出了些门道。 第76章 逛太安寺 而她专心致志的研究中庄务的问题，那八月十六的生辰宴倒是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一大早的她就被临王给闹醒了。 身上的酸乏让她眼睛睁也睁不开，而罪魁祸首的临王此刻则亲吻着她的眼睑，弄得苏在痒痒的有些难受。 “王爷……” 娇软中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落在临王心里使得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说起来，若她还是苏家小女的话，只怕此刻还是闺阁在室女，哪里会在这儿承欢，因此临王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唇瓣，上面的殷红提醒着自己昨夜的疯狂。 “这么累吗？” 苏在忍不住的翻身用背对着他，自己这副小身躯，哪里经得住如此勤快的折腾，也不知道这临王是吃错了什么药，如此可恶。 临王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其拢在怀中，半哄半求的就开口说道。 “下次本王注意些，但今日是你的生辰，本王打算带你去太安寺走走，祈福请愿什么的都很灵验，你可是不想去？” 听到能出门，苏在的瞌睡就散了不少。 她侧头过来看到临王一脸笑意和温柔，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被人如此疼爱当真是个不错的体验，只不过她心里的那根弦从来就没有松过，想归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以，白日梦不会乱做。 “王爷不早说，奴婢这就去更衣洗漱。” 起身，拿过一旁的里衣穿好后，就伺候着临王也开始穿衣，而后唤了在外伺候的玢儿和黛青进来，该洗漱洗漱，该打扮打扮，不多会儿，二人就弄好了。 今日的临王特意选了身雨清色的锦袍长衫，以玉冠束发，倒是比往常多了几分平易近人，而苏在身上的秋香色折枝花卉抹胸裙也衬托出她的好气色来。 往日二人站在一起，一看便知是王爷与娘子，今次的打扮看上去倒是像极了民间富贵人户家的少爷与少夫人。 黛青给苏在上妆的时候，玢儿喜笑颜开的打开了一旁的首饰盒子。 她们来这儿之前，满打满算也就有一个盒子，可如今整整齐齐的八个臂长的紫檀玲珑盒中放满了钗环与耳坠。 有些是成套的，有些则是分开的。 但无论是什么，总归用料讲究，造型别致，一看就是用了心思打造的，自然造价不菲。 “王爷对娘子的生辰真是重视，别说是寻常人家，恐怕连权贵小姐也未见得能在及笄礼这一日收这样多的贺礼吧。” 玢儿的话听到了苏在的耳中，不免让她想起堂姐及笄的那一日。 太傅府上下宾客盈门，堂姐收礼收的手都酸了，事后她还去看堂姐院子里头的丫鬟们把东西都登记入册，整整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可比眼前的这些要更加贵重。 可苏在却也很感动了。 倒不是说临王送的这些东西贵重，所以她感动，而是他认真准备的心意让苏在觉得受宠若惊。 “是啊，王爷待我好，我知道。” 可也就仅仅是知道了，别的，她还真回应不了。 “那娘子今日就用那并蒂花的发簪吧，与您的裙衫也相配，您看可好？” 苏在笑着点点头，任由她们梳洗打扮。 等弄好后，自耳房回来，桌上的东西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临王并没有坐在桌前，而是低头看着书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誊写，似乎很入迷。 “王爷。” 苏在轻声一唤，临王就抬头看向了她，眼中涌出不少惊喜，而后就跨步走了过来。 “今日打扮得甚是好看，这珠钗可还喜欢？若是喜欢，本王让他们再做一批送过来就是。” “收礼讲究个缘由，奴婢得王爷此赏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万不敢再要，且这么多，尽够了。” “哪里就够了？云儿配得上最好的珠钗和衣衫。” 这样的甜言蜜语，苏在这些日子没少听，因而自然就不会放在心上，她如今比较感兴趣的还是外出去太安寺的事情。 所以拉了临王落座后，就替他布菜起来。 如今的厨房对于临王和苏在的口味调和的很好，因此上上来的菜色也都是二人好入口的，心情好，吃得也格外香些。 等用饱之后，临王就带着苏在和方嬷嬷等人一道出了门。 太安寺，就在京兆府内，说起来离九王宅的位置并不算很远，从前乃是皇家圣地，只允许皇室宗亲来此上香，后来因为寺中四季变换之景实在是美，所以就开放给了百姓们，只不过每年的十一月和四月会还是会有封寺之举，那两个月就只接待皇族中人了。 苏在小的时候跟着祖母去过好多次，所以太安寺说起来也算得上是苏在熟门熟路的地方。 马车一路前行，没多会儿就到了太安寺的门前，如今才八月中旬，因而这里倒是人头攒动的厉害。 “本王听说这里求姻缘和百岁最为灵验，所以本王想着今日带你来，生辰日求个百岁，倒是不错。” 苏在听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想起来一些过去。 那时候二婶也是说求百岁很灵验，故而时常带祖母来为全家祈福，可世道如此险恶，佛祖也保不了他们苏家的一朝倾覆，因而苏在是不大相信这些神佛之论论。 “王爷想多了，若是靠祈求就能得百岁，那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生老病死，意外亡故，可见不是心诚不诚就能应验的，还得是将脚下路给走稳了，才最重要。” 她说这话不过是针对临王刚刚的那一番言论，可临王却听出些其他的意思，脚下路走稳了才是最重要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给他解困不少。 故而沉思了片刻后，就将苏在的手握着，拉着她便朝那寺中走去。 “行，云儿今日说什么都对，不过这处的地也不算很平，本……本君拉着你，你也能走得顺遂安稳些。” 二人皆是一语双关，只可惜，这时候的他们互相都没听白对方话里的意思，眼中挤满了太安寺的盛景，两道的金银桂开得极为繁茂，因而此处的香火缭绕中还带着些桂花的清甜，煞是有趣。 第77章 两个选择 一路往前行，愈发的人声鼎沸了起来。 寺庙中的众人脸上都格外的虔诚，苏在瞧着他们的表情，与当初的自己家人无甚区别。 跨步走到大殿之中，时隔多年，佛祖还是那位佛祖，依旧慈悲的望着众生，可跪拜之人却不是当年的心境，因此也谈不上什么虔诚不虔诚了。 相比起苏在的心思复杂，临王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更上心些，闭眼祈求的并非其他，而是希望佛祖能保佑身旁的苏在活得轻松畅意些就好。 二人皆跪在主殿之中，来来往往的百姓走了一波又一波，可临王仍旧没有起身的念头，苏在有些疑惑的侧头看着临王，心想不是吧，这临王难不成在求什么大事吗？ 都跪这么久了还不起身？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言打断呢，就听到身后突然的一声唤，等回头见着来人，苏在嘴角微微上扬，敢情这又是一出大戏了呢。 “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乃是萧歆，她眼中露出不少惊讶，显而易见的还有兴奋。 她今日会来上香，完全就是兴致所至，并非提前计划，原想着略拜拜就回去了的，没曾想竟然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临王，当真是让人开心。 可这样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她余光看到临王旁边跪着的是苏在后，脸上就不大好看了，可也就是一瞬的事情，很快就扬了笑脸望着临王。 “王爷所求何事呀？如此虔诚，我也要来求一求。” 说罢，人就要跪在临王的另一侧，结果临王却起身了，眼皮都不抬一下，而后就开口说道。 “大殿上，萧小姐别这么激动。” 此话一出，一下子就扫了萧歆个没脸，她有些尴尬，脸色也跟着红了起来，眼神略有哀戚的看着临王，仿佛在说为何要如此对她。 站在萧歆旁边的乃是一位美貌妇人，看上去年纪也不算大，可眉宇间却多是英朗之气，因而即便是妇人打扮，也还是看得出她的性子一定不是娇滴滴的柔弱之辈。 “二妹，莫要逾矩了。” 二妹？能让人如此开口称呼的，只怕她就是萧家的媳妇，也是霍少主的姐姐了吧。 苏在心中如是想，很快临王就解了她的疑惑。 “见过霍阿姐。” “嗯，王爷今日兴致倒是好，难得会在此处见着您。” 霍家阿姐的这一句话可是将临王的老底给翻了出来，确实，他平日里去的多是秦楼楚馆，哪儿会来这种青灯佛寺里头待着，因而话一出口，那临王也笑了。 一把将苏在搂过来，对着那霍升月就开口说道。 “霍家阿姐说笑了，不过今日本王也不是自己来的，主要还是陪云儿，她今日过生辰，帖子不是早就送过去了吗？阿姐没收到？” 听到这话，苏在震惊，霍升月也震惊，更别提一旁的萧歆了。 她的眼神立刻泛着寒光就看向了苏在，若不是此刻还有临王在，只怕她就要气的上手了。 霍升月闻言也觉得不太妥当，可碍于临王的面子还有弟弟的事情，只能缓了缓脾气的就说道。 “帖子自然是收到了，只不过文哥儿又有些闹肚子，所以我们应当是去不了了，贺礼已经送到了弟弟那里，他自会代为转达就是。” 这话前前后后的，霍升月都是对临王说，丝毫没有苏在什么事情，苏在也明白，要他们来参加自己一个小娘子的生辰宴，有谁会赏脸。 因此，听到这话也不觉得委屈，依旧淡定的站在原地。 可临王却不是能容人拒绝的性子，他既然说了要给苏在办一场热闹的生辰宴，那必然是会做得到的，于是笑笑便回了一句。 “霍家阿姐还真是爱子如命的性格，不过，升廷一早就去萧家接文哥儿去临王府玩了，只怕到时候要让霍家阿姐跑一趟去接孩子回家才是。” 临王谋算他人的时候，从不会失策，因而霍升月怒在胸口可碍于场合以及临王的身份也无法说太多，点点头也就应下了此事。 萧歆讨厌苏在，可能多见着临王一次，这席面她也是想去的。 苏在在一旁亲眼目睹了临王的所有做派，心里头对于临王还真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惧怕，如今对她的一切做法还真是捧在手心上了，可这样的举动又能维持多久呢？ 苏在不清楚，但现在的她，显然也是需要临王的这份宠爱，如此才能让她更快速的成长起来，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行，那霍家阿姐先拜吧，本王与云儿先去外头看看，这时节的桂花开的正好，可不想错过了。” 说罢，就自顾自的带着苏在离开了。 萧歆看着临王离开的身影，又气又难过，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霍升月看到眼中后，立刻就低声告诫的说道。 “你的亲事，很快就有结果了，这种时候万不可闹出什么麻烦来，萧家养你一场，既然予了你富贵和宠爱，那你就不能再任性了，明白吗？” 霍升月何尝不是这样嫁进萧家的，因此她对于萧歆可能要嫁入七王爷府的事情，并没有觉得有甚奇怪的。 “嫂嫂，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我……我不想啊。” “可以，但你舍得下萧家小姐的这个名头吗？若是真舍得，那就自请出府，如同临王旁边的那位娘子一样，在他后院做个默默无名之人就好，但你真的愿意吗？” 霍升月并没有跟她说什么不可以的强迫之话，路摆在面前，至于想走哪一条，萧歆自会选择。 果然，听了这话，那萧歆的眼神就暗了暗，她是喜欢临王，可这份喜欢若是要让她委曲求全的用萧家女的身份来换，她又不是很乐意了。 霍升月看得清楚萧歆的脸色变幻，所以笃定的跪在蒲团之上，就潜心为家人祈福起来。 因为临王妃的缘故，他们霍家和临王走得也很近。 尤其是自己的弟弟，如今他跟着临王也来这儿京兆府落脚了，不知道家中母亲的情况如何？ 第78章 宴客场面 还有文哥儿，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的，也不知道日后会长成什么样？ 萧家如今的前程，若是真的接了更重的担子下来，夫君自然是能扛得住的，可文哥儿…… 霍升月心中也多有烦心之事，与她对比起来，此刻的苏在倒是放松了不少。 鼻尖嗅着那桂花的香气，心里似乎都多了一分甜，就连陪伴在身边的临王都看着好似比平时顺眼多了。 她一放松，临王很快就感受到了。 “你喜欢桂花？” “嗯，奴婢还喜欢玉兰，还喜欢檀梅，只要是有香气的花，奴婢大多都喜欢。” “为何？” “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闻一闻这样让人舒展的花香，心情也能跟着好上不少，另外这些花香还可用做调制香囊，也很不错，奴婢从前还学过些制香的手艺，所以多了解了一些。” 苏在说的轻描淡写，可临王这次听了却更是心疼。 “你当真是什么都会。” “没法子，小老百姓一个，总归是要讨生活的，且这世间能让女子有发挥的地方不多，左不过就这么几样，其实若是可以，奴婢也想学学医术呢，虽不至于到开医馆的地步，但关键时刻能护住自己，护住身边人，也是好事一件。” “本王不会有事的，且本王也会护着你的。” 临王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深情一览无余，倒是苏在觉得他有些对号入座了，于此刻的自己而言，身边人有方嬷嬷，有玢儿，有黛青，当然还有杏月她们，可怎么算都算不到临王头上。 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苏在也不会拒绝，笑了笑，看着临王，眼神也表现的很真诚。 “王爷说的是。” “你不诚心。” 苏在有两分错愕，这也看得出来了？可还没等她解释呢，就听临王自顾自的说道。 “不过，本王是诚心的就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苏在听了这话，并没有再往下接了，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桂花树，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从太安寺回到临王府的时候，那王府门口已经开始迎客了。 临王亲自下的帖子，有几人敢不来？ 故而，即便名义上是为府中的一个娘子庆生，但众人都觉得定是临王有什么不得已之举才会如此，但贺礼还是要带的，所以苏在从外头游玩了一圈回来后，那收礼的册子都已经写满了小半本。 “奴婢还以为王爷不过是玩笑之语，真请了那么多人？” “自然，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苏在此刻倒是真有些头疼了，上回在太傅府的时候她就体会过什么叫人情世故，冷暖自知，如今竟然就在府里，还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苦”。 “哎……” “怎么？云儿不喜欢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奴婢一介娘子的身份，这些达官贵人的会来不过都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罢了，今日自然风光，可往后呢，在王爷护不住奴婢的地方呢？这些风光只怕都会反扑过来的，奴婢一无傍身的本领，二无掣肘的能力，三无体面的身份，自然只能为人鱼肉了。” 临王听后，并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才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本王会抓紧的。” 苏在蹙眉看着他，抓紧什么？ 她刚准备开口问呢，就见之前在太安寺见到的霍升月和萧歆走了过来，二人的脸色各有各的难看，但出现在这里，便是再多的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咽。 临王瞧了一眼，抓起苏在的手，而后就跨步进了王府。 那些来参加席面的客人们看到这儿都纷纷行了注目礼，似乎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娘子，竟然能让临王如此的大动干戈，宴请京兆府内的众权贵们。 苏在今日打扮得不算隆重，但胜在体态轻盈，气色也被方嬷嬷调养的很好，因此白里透红的显得很有生气。 从前不觉得，今日跟随临王一同进门的时候，众人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印象。 李舒然原本与好友说着话呢，没想到一回头就见到这场面，想起自己在太傅府内在苏在面前吃瘪的回忆，脸色真是拉胯的厉害，冷哼一声，就径直离开了此地。 她回来，不过是因为听说七王爷也会来，而不是真心实意的要给苏在庆生，因此贺礼也是随意挑的，并不是什么好货色，能让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她的一离开，那些贵女们也自持身份尊贵的跟着离开了。 众人来这儿的原因都并非为着苏在，所以她们也不会舔着脸的上前去跟苏在装什么好姐妹。 眼看着周围无人过来问津，临王眼中的怒意隐隐有些上来了，只不过女人面前，他发火似乎没什么道理，于是嘴角一扬，拉着苏在就入了男边宾客的局，每见一人都要介绍一遍苏在，一口一个本王最喜的苏娘子，让不少人都跟着思考起来。 临王风流，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可如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介绍身边的娘子，可是连临王妃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那些人时不时的会看向苏在尚且平坦的肚子，总觉得会不会因为这位娘子有孕了，所以才得如此重视呢。 而后各自找借口离开就直奔各自的家眷，他们一介男子问这些总归是不合适的，可要是家眷开口，那就是妇人们的闲谈了。 所以一盏茶的时间后，苏在身边就围满了人，个个笑意盈盈的，与刚刚的冷面孔相比判若两人。 有一富态的妇人率先就打了头阵，拉着苏在左看右看的就直接夸了起来。 “苏娘子好福气，一看这模样，这身段就是福气之人啊，如今偌大的临王府里就您一人伺候王爷，如今又弄这么大的阵仗给您庆生，看样子王爷怕是要收心了呢。” “谁说不是啊，苏娘子年纪轻轻的就能得临王如此宠爱，他日若是生个一儿半女的，恐怕王爷要笑得合不拢嘴了呢。” 说话时，还瞄了瞄她的肚子，苏在也就听出了她们话里头的意思。 第79章 兄弟见面 她微微颔首，打算装傻。 只是微笑着看向众位夫人们，但却不接话，如此态度让那些夫人们心中更是疑惑，左右掂量着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呢，就听到外面喊了一声，“二公主到，小郡王到。” 众人的视线，立刻转了过去。 今日的二公主看着与上次在太傅府见到的她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一样的淡雅素衣，整个人的神情都淡淡的，即便是身至热闹的场合，但似乎与这些都格格不入。 旁边的小郡王则是被杏月抱着，三四岁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且丝毫不怯场的见人就笑。 尤其是在看到苏在的时候，小小的脑袋歪着想了想，突然就伸手对着苏在奶乎乎的喊了一声。 “抱抱。” 在场之人皆有震惊。 这二公主的门可不是那么好登的，从前驸马还在的时候她多余脸上还能有些笑色，偶尔也会办席面，宴客人，但现在谁也不敢随意凑上去。 因此连带着可爱的小郡王，她们也很少接触了，但小郡王似乎和这位临王府的苏娘子很熟络，所以众人就有些奇怪了，难不成是因为她得了二公主的眼，所以临王对她格外重视些？ 旁人猜测她们的，苏在则有些激动的看着杏月。 对比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孩子，苏在当然是更惊讶能在这里见到杏月，于是走上前去，给二公主行礼后，就将小郡王接过来抱着。 那小郡王凑到她的身上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笑着搂住了苏在的脖子，那份亲昵，平日里连二公主都未曾和他关系那么好过。 “他倒是与你有缘。” 二公主平静的说道，随后就走到前面找了个位子坐下，原本那些围着苏在的夫人们轻易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只能默默的退开了些距离。 不远处，霍升月和弟弟在聊天，手里还牵着儿子文哥儿。 “你也真是胡闹，文哥儿身体不好，你还日日带着他来这些人多的地方，真是为了临王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阿姐莫生气了，你看看，文哥儿出来玩一趟，人都精神了不少，这么大的孩子不就应该出来玩呢，日日锁在家里做什么？养小媳妇儿吗？” “你！” 霍升月气恼，她也觉得弟弟说的没错，弟弟有文哥儿这么大的时候，连爬树都不在话下，可文哥儿毕竟体弱，万一回去又烧起来了，岂不是麻烦？ 因此眼神中既有心疼，也有无奈，低着头就对文哥儿说道。 “好孩子，母亲带你先回家吧，这里人杂，若是染了什么毛病给你，又要吃苦药了，行吗？” 文哥儿自打出生以后，药就没怎么断过，因此人也被磨得有些沉默寡言，一点都没有孩童该有的笑脸，听到母亲的话，淡定的点点头，收敛了不少刚刚露出的开心。 霍升月心疼，霍升廷更是如此。 蹲下将文哥儿抱了起来，看着自家阿姐就有些生气了。 “今日是人杂，明日是地乱，越是注意这些，孩子越是容易生病，再说了我带文哥儿过来也没接触过旁人，那边，小郡王也在，我带他过去打个招呼，两个孩子怎么说也是表亲关系，你看看人家那生龙活虎的样子，阿姐，孩子不是你这样养就能长大的！” 说罢，霍升廷就抱着文哥儿离开了，走的时候霍升月快步追了几步，可眼见文哥儿脸上升腾起了一些喜悦后，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眼泪在眶中打转，这些道理她如何能不明白。 可是孩子体弱，这么多年了一直养不好，她做母亲的再不注意些，还能怎么办？ “夫人，要奴婢去抱大哥儿回来吗？” “算了，给他去看看吧，过上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再去也一样。” 总归都是今日出来溜达过的，早一刻晚一刻也没多少区别了。 文哥儿搂抱着霍升廷的脖子，此刻虽然日头有些晒，但他们走的是廊下，因此还好，他的小脸没什么血色，但看得出来眼神中颇为兴奋。 “舅舅，文哥儿喜欢和你在一起。” 童言童语，听的霍升廷心头一酸，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招惹到哪路神仙，竟然会让文哥儿小小年纪就受这些罪，于是头靠了靠他的小脑袋，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舅舅也喜欢和你在一起，文哥儿别怕，今日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便是你想跟着舅舅回去住也没关系的。” “可以吗？” “当然。” “可是，母亲会担心我的，且我再过一个时辰也到我要喝药的时候了，不回去那药怎么办？” 霍升廷气血翻腾的厉害，恨不能立刻冲去萧家把药罐给砸了的好，可是又怕吓到自己的外甥，只能强压下愤怒的说道。 “没事，不喝一次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文哥儿有些不确定，毕竟他的药从来没断过，他甚至都喝不出多少苦味来了。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霍升廷就到了内屋，看到苏在怀里的小郡王就喊了一声。 两个孩子碰着了，自然都是开心的。 “表哥！” 小群王甜甜的喊了一声，他对这个表哥的印象一直都有，即便是两人很少在一起玩，但该喊人的时候绝不含糊。 孩子要过去，苏在自然也只能抱着他过去，本来还好好的，可一走近到文哥儿面前，苏在就有些蹙眉了。 好浓重的药味，这孩子是生病了吗？ 而后看向他那挂白的脸色和眼下有些乌青，苏在愈发肯定了。 小郡王热络，好不容易见到自家表哥，当然是要抱一抱的，霍升廷和苏在同时将他们放下，而苏在拉着小郡王过去之时，刻意在那文哥儿身上细细的嗅了一番。 不对，他身上怎么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貊香的味道，这东西可是用来给女子做胭脂时候会用的东西，出现在一个小孩儿的身上，完全不应该。 除非，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难不成这位萧家小公子的病是人为的？ 第80章 药里下毒 可她不会医术，把不出这个脉案来，忽而想到了方嬷嬷，可是又要怎么让方嬷嬷有机会给孩子把脉呢？ 很快，思绪就在苏在的脑子里头过了一遍，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了小郡王身上，没法子了，只能让小郡王“调皮”一二了。 想到这里，苏在立刻就付诸行动，蹲下身子来就对着两个孩子问道。 “小郡王和小公子想吃桂花糕吗？要不奴婢带你们去拿些？” 一听到有桂花糕吃，小郡王眼神就亮了，拉着苏在的手就甜甜的说道。 “要，要！” 他倒是立刻就同意了，可文哥儿却没回答，而是抬头看着舅舅霍升廷，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一块糕饼而已，文哥儿想吃就吃，别贪多就行，待会儿舅舅来与你母亲说就是。” 听言，那文哥儿才松了口气，看着苏在点点头，瘦细的小脸上挂着些开心，但言语却很有礼的说道。 “多谢姐姐，文哥儿可以吃一块。” 姐姐？ 霍升廷顿时有些眼黑，被文哥儿这么一称呼，他们岂不是就岔了辈，要是让王爷听见了，只怕文哥儿会被狠狠教育一番的，于是咳咳两声就解释说道。 “文哥儿，这不是姐姐，是临王身边的苏娘子。” 苏娘子吗？ 文哥儿想了想，立刻就纠正了说辞，恭恭敬敬的称呼了一句。 “苏姑姑，好。” 苏在听到姑姑二字的时候，心底的那份柔软又上来了，孩子果然是这世上最纯净的，看着他，心里愈发有想要查下去的念头了。 于是拉着两个孩子就去不远处的桌前拿桂花糕，杏月跟在身后，她与苏在虽然好几年未见，但心意还是相通的，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杏月就明白了，自家小姐一定是想做些什么，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就把他们往桌前带的。 果然，他们才走过去，小郡王刚伸手去拿那桂花糕，“不小心”就碰到了茶壶，好巧不巧泼了些在文哥儿的袖口处，杏月立刻就喊了起来。 “呀，小郡王小心！” 话刚出口，原本还放松的霍升廷一下子就快步走了过来，众人也瞧向了这边，苏在立刻用帕子给他将袖口的水擦拭了一下，还没法子，还是湿了不少。 “文哥儿，没事吧，烫到了吗？” 霍升廷伸手去摸发现茶水只是温热，一下子绷着的心弦就落下来不少，但袖子湿了也不行，可能会让孩子着凉，而后就见杏月接话说道。 “小公子可以穿我家小郡王的衣衫，他们二人个头差不多，我们出门时带了好几套呢。” “如此甚好，那就先换衣裳吧。” 霍升廷开口了，苏在要的就是这个机会，而后对着玢儿立刻吩咐说道。 “去，让方嬷嬷准备好厢房，替小公子更衣。” “是，娘子。”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是孩子之间不小心碰到了茶壶而已，因此等两个孩子离开后，众人也就散了。 二公主还是平静的喝着她的茶，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似的。 厢房外，方嬷嬷已经候着了，杏月去拿衣衫去了，所以苏在牵着小郡王，霍升廷则抱着文哥儿。 方嬷嬷上前一步就对着霍升廷说道。 “霍少主把小公子交给老奴吧，老奴来换，或许快些。” 伺候文哥儿的人不在，他一个大男人却确实不太会，于是便点点头，对着文哥儿就说了一句。 “别怕，舅舅在外面等你，换好衣衫我们回去吃桂花糕就是。” 文哥儿乖巧的点点头，倒是小郡王撅着嘴，眼中透着些抱歉，苏在也是不得已，才会利用他，因而看到他这有些自责的样子，连忙蹲地就安慰说道。 “小郡王，是奴婢没拉好你，所以别难过了，我们陪小公子把衣服换好可行？” “嗯，听姑姑的。” 他与文哥儿是同辈，他叫苏在姑姑，那自然也就跟着一样的叫了。 杏月快着脚步的就把衣衫给拿来了，孩子们的夏日凉衫，颜色都差不多，因此几人进了门就开始给文哥儿更衣。 苏在拉着方嬷嬷，在耳畔低语了一句。 “嬷嬷，烦你给小公子把个脉，看看他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方嬷嬷眼眸一瞬间就露出些震惊来，可碍于在场的人多，她也不敢乱说什么，所以只能轻轻的点点头，而后趁着给文哥儿换衣衫的时候，好好的把了一会儿。 文哥儿奇怪，可这样的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只是为何这位老嬷嬷要给自己把脉呢？ 另一旁，杏月也没想自己竟然这么快又能见到小姐，所以眼神中多是重逢的喜悦，但同样也碍于方嬷嬷在场，她不敢多说什么。 等换好之后，出了门，文嬷嬷的面色就有些凝重了，可她在府中伺候这么多年，收敛情绪快得很，苏在瞧见了她变脸的样子，心里的肯定就有了七八分。 所以确实有人在这萧家小公子的药里下毒了，只不过用的是寻常女子皆可接触得到的貊香，但方嬷嬷能把脉出来，萧家专门伺候小公子的大夫，会把不出来？ 苏在想不透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但也不会放任着这么一条小生命因为遭人陷害而死去，想来想去的，不知怎么，眼前就浮现出了临王的面庞。 若是告诉给临王，以他跟霍家的关系，定然能好好查一查背后是谁在捣鬼的。 想到此处，苏在就对着霍升廷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霍少主，小公子体弱，吃桂花糕恐怕会有些难消化，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奴婢改日做点孩子好下肚的糕点吧，还有烦您送去萧家，也算是临王府的赔礼了。” 霍升廷有些莫名其妙，袖子湿了一点而已，至于要到用上临王府的赔礼这样的话吗？ 可他见苏在的眼神坚定的很，所以鬼使神差的就点点头。 “行，你做的东西一向是好的，那我就跑一趟。” 文哥儿错失了能吃到桂花糕的机会，眼睛里的期许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苏在看见了，但现在找出谁在他药里下毒才是正经事。 等养好了身体，一碟子桂花糕，她做便是。 第81章 卢后心思 苏在拉着小郡王回到了刚刚的主屋，她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想着萧家小公子中毒一事，对于这生辰宴并不在乎。 可她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 黛青葱前面快速走了过来，对着苏在就说道。 “娘子，七王爷来了，咱们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七王爷来就来，要她一个娘子过去做甚？可当着这么多人，苏在也拒绝不了，所以半蹲着身子就同小郡王说道。 “小郡王且在这儿玩一会儿，奴婢去去就回，可以吗？” 小郡王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自己依恋之人，如何肯轻易放下，上前搂着苏在的脖子，怎么的也不肯松手，他身份尊贵，谁也不敢真的上前去拉，只能在围在旁边好言相劝。 “不要，不要离开姑姑。” 听着他这抗拒的小奶音，苏在也觉得当真是奇怪了，她与这小郡王见面不过两次，怎么这小郡王对她就如此的放不下了，无奈，只能抱着他起身，看了一眼二公主那边，见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一位老夫人说着话呢，也就不好打扰。 “行吧，那奴婢带您过去，杏月也一起来吧。” “是，娘子。” 杏月差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小姐，好在还是及时改了过来，她委实是没想到，多年以后她还能跟在小姐身后，心口有些微微的泛酸。 临王看到苏在抱着小郡王过来的时候，眼中有些疑惑。 不仅仅是他，连带着旁边的七王爷也有些没想到，等反应过来后轻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温润。 “九弟，你这娘子倒是个逗人喜欢的，印儿这小子平日里连咱们这些舅舅都不爱搭理，没想到竟能这般亲近苏娘子，委实是没想到。” “七哥说的是啊，我也是头一次见。” 开口说话的正是六公主，她接到了临王府的帖子自然是要来的，刚好在门口就遇上了七王爷，自然一道过来。 临王上前两步，有些蹙眉。 他都还没这么紧凑的搂过苏在呢，就被这小子给提前了，所以语气中有些严厉的便说道。 “印儿，下来。” 那小郡王本来对于九舅舅的印象就没多好，现在听到这声音，他更是勒得紧紧的，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恨不能粘在苏在身上。 “不要，舅舅凶。” 临王吃瘪，倒是让苏在轻笑出了一声。 她从来见临王都是一副万事众人皆在掌控之中的样子，对什么都留意，但对什么都不真心，可现在，见他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自然觉得好笑。 也正是这毫无遮掩的一笑，让临王有些错了神。 即便是见过她笑那么多次，可临王能感觉得出来，那些不过是做样子罢了，如这样发自内心的，还真是头一次。 想到这儿，便也觉得她怀中的小子没那么可恶了。 “行了，舅舅抱你就是，你也不想想你有多重，一路抱着走过来，你倒是开心了，她呢？” 临王说的就是苏在，小郡王脑袋歪歪的不太明白，平日里他若是走不动了，都是有人抱着的，怎么今日舅舅这样说？ 他被临王的话给弄得有些懵懵的，于是那临王就趁机把他给抢抱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临王怀中。 小郡王自然不乐意，强扭着身子就喊道。 “姑姑抱，姑姑抱。” “抱什么抱？想什么呢，走，本王带你去见七舅舅和六姨母。” 说罢，也不管小郡王想不想，径直就走了过去，快走两步发现苏在没跟上，复又折过来拉着她一同前去。 如此态度，在场之人都看在了眼中。 七王爷嘴角依旧笑着，可笑意却未达眼底，至于旁边站着的六公主，看到苏在这模样，也不免想起了一些传言。 外头都在说，万花丛中过的临王如今身边多了位娘子，魅惑之手段无人能及，所以才引得临王青睐有加，可现在瞧来，传言不真啊。 她对苏在倒是有了些兴趣，但兴趣归兴趣，她乃堂堂一介公主，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的与这娘子先开口，所以静静的等着苏在前来请安。 到了七王爷和六公主的面前，苏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眼前的这对兄妹就是卢皇后的亲子女，她苏家与卢氏不共戴天，可现在的自己却不得不对二人恭眉敬眼，当真是笑话一场。 “奴婢苏湖云见过七王爷，见过六公主。” “苏娘子，上次见面匆匆，本王瞧着你如今气色倒是更好些了。” “多谢七王爷关怀。” “看来还是咱们九弟会养人，他这府邸可是九王宅里头地气最旺的一处，就连府里的花草都要开得格外茂盛些。” 听到这话，临王笑着就把话给接了过去。 “七哥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弟弟府里的花草开的好，那是因为弟弟我肯花钱，花匠请得也是最好的，就连冬日都引了温泉水来滋养着，如何能不好？地气旺？还不如说是本王的钱袋子富裕呢！” “你啊，真是不知谦虚为何物。” 七王爷摇头苦笑，一旁的六公主便插话说道。 “九哥最得母后疼爱，每年都要从自己的私账里头拨出好大一笔来供九哥花销，就连他王府门口的那两尊鎏金狮子都是母后让人特意打造的，七哥就别比了，你加上我，也未必能有九哥这么富裕！” 临王挑眉看着六公主，对于她的话是一点都不否认，甚至还觉得十分的骄傲，但苏在听到耳朵里，却萌生了些其他的念头。 卢皇后如此对待一个不是亲生的王爷，到底有几分是真心？ 难不成就是为了做给世人看的？ “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本王还请了许国公家的太老夫人，她老人家亲自过来给云儿当正宾，先观礼再说其他吧。” “许国公家的太老夫人，她老人家九哥都请来了？” “自然。” “苏娘子，好福气啊。” 六公主的这一声赞，几分真心，几分吃惊。 许家一贯都是清贵门户，与谁都不甚亲近，而这位许国公家的太老夫人曾经还是她们皇祖父的救命恩人，可想而知这地位。 第82章 及笄簪木 苏在自然是知道这位许国公家的太老夫人，年少的时候，祖母还带她去看望过几次，她老人家若是论说起来，也算得上苏在称呼一声太祖奶奶，因而她老人家要过来，苏在也很吃惊。 “老太夫人都快百岁了，你还如此折腾她老人家，仔细被父皇母后知道了，收拾你！” 听到这话，临王笑了。 “这不是她的身份有些弱吗？本王才去求了老太夫人，七哥是不知道，本王跪了两个时辰呢，才得她老人家的同意。”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静默。 苏在已经不知道为何临王突然对她上心至如此地步了，她何德何能啊？ 而七王爷也是深深的看了苏在一眼，而后收回了那有些探寻的目光后，便抬步先去了正屋，六公主紧随其后，路过苏在身边的时候也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等二人皆离开后，苏在目光中透着些复杂。 “王爷，奴婢不值得你如此对待的。” “云儿莫要妄自菲薄，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本王说过不会让你委屈，一定说到做到。” 苏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落泪起来。 看向临王的时候，也是充满了矛盾与无奈，她入临王府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若是有朝一日为苏家昭雪，那么临王府自然也会跟着卢氏的倾覆而受牵连。 临王要是知道了她的目的，还会如此待她吗？ 苏在不知道。 “别哭，大好的日子你该笑着面对的。” 说罢就一边抱着小郡王，一边拉着苏在朝着正屋而去。 众人见到他们仨这样过来的时候，竟生出了一种一家人的感觉，萧歆看在眼里，手中的帕子都被搅得乱七八糟，恨不能立刻弄死苏在才是。 而李舒然粘在七王爷的身旁，眼神可没有离开过他，对于苏在她也不喜，可有七王爷在，什么苏娘子，还是张娘子她都可以不在乎。 二公主淡淡的看着小郡王，对那杏月就唤了一声。 “胡闹，怎么能让九弟抱孩子，还不快快接过来。” “是，公主。” 小郡王也听到了母亲生气的语气，所以不敢再多停留，立刻伸手就朝杏月那边，脸上满是快把我抱走的表情。 正屋中，有许国公家的太老夫人在，场上无一人比她老人家更尊贵了。 即便是有皇族，可在这位老神仙面前，还都是玄孙辈的身份，因此人人尊敬。 在看到许老太夫人的时候，苏在刚擦干的泪，又有些克制不住了。 六年了，她老人家的精神瞧着比从前差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与那白发都是岁月给予的沉淀，人也佝偻了些，唯独眼神，还是亮亮的。 许老太夫人看到临王和苏在过来的时候，也是微微愣了愣。 太多的往事涌上心头，可今日人多，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对着她招招手，慈爱的笑了笑。 临王拉着苏在连忙上前去请安，而苏在更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语气中带着些淡淡的哭腔，对着那许老太夫人就说道。 “奴婢苏湖云见过老太夫人。” “好好，苏丫头是吧，与小九这孩子倒是相配。” “谢老太夫人赞。” 临王倒是会顺杆儿爬，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在场之人无论是成亲的还是没成亲的此刻瞧苏在的眼神都热烈的很。 或激动，或羡慕，或嫉妒，或憎恶。 可这些情绪等到许老太夫人拿出一根及笄礼所用的簪子后，全都变得越发明显。 “这簪子，是老身当年及笄所用，也不是多好的料子，但这么些年了，一直都陪在老身身边，也算是经历了些事情的老家伙，如今我瞧你这孩子倒是亲切，所以便赠予你吧，今日替你簪上后，让它也年轻一回，再过一过不同的人生，也盼着你与小九能顺遂得过完这一生。” 她老人家说完这话，就从那锦盒之中将簪子拿了出来，那簪子造型古朴，若是初初的打眼一看，也就是只普通的木簪，可只有凑近了看，才能瞧出那簪子的绝妙之处！ 木纹里头竟然藏着连绵不断又细如龙须的金线，那金线就好似是活的一样，细细的看似乎还有游动之感，精美绝伦。 而站在许老太夫人身边的一名中年美妇看到这簪子的时候，也是眼中流露了些震惊，她可是听说过这簪子的事情，如今就这么轻易的给了一个外姓人，还只是个临王府的小小娘子，一时间不免有些生气。 但场合如此，即便是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先暂时按着，等来日有机会的时候再做打算。 苏在不知这簪子背后的众多事情，只觉得簪子的寓意太好了些，她这样的情况，不配拥有，想推拒，奈何簪子已经被簪入她的发髻，而许老太夫人也是眼中隐隐含泪。 那一瞬间，苏在明白了。 太祖奶奶这是认出她来了，一老一少，此刻相顾无言，但又好似说尽了所有的事情一般，苏在眼圈也逐渐红了起来，而许老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没有松开。 观礼之人皆在身后，看见的都是许老太夫人，所以对于苏在的情绪异样，并没有发现什么，临王就站在苏在的身边，因此将她的表情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让苏在光明正大的于人前展露自己，而他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及笄礼的流程顺利而又平稳，今日之后，京兆府内所有的权贵人家都知道临王府有这么一位娘子，享尽了临王的宠爱不说，还得了许老太夫人的眼。 因此，即便她如今的身份还是个普通的娘子，可大家也都知道，此女子前程无量了。 送客的时候，小郡王对苏在依依不舍的。 二公主没有多少反应，只是语气清冷的说了一句。 “过两日我要去太安寺为驸马做佛事，本来也就不打算带着印儿去的，苏娘子若是无事，可以过府去看看他。” “奴婢可以吗？” “有何不可？” 苏在笑着点点头，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了她许多事，既能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出门，还能见到杏月，真是再好不过。 第83章 知晓中毒 送完宾客，苏在觉得这一日笑得脸都僵了，可她没时间休息，当即就找到了苏嬷嬷询问萧家小公子一事。 方嬷嬷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压低了嗓子凑到苏在面前才说道。 “娘子，那小公子的身体有日积月累的中毒迹象，老奴医术也没有多高明尚且能把得出来，萧家的大夫却隐瞒不报，里头定有缘故。” 听到这里，苏在眼眸中生了些不解。 今日观那萧夫人对小公子的关注就知道平日里肯定很小心，所以下毒之人定然是她周围的，且连大夫也买通了，这不就是要让外人觉得这小公子是意外亡故的吗？ 因此，贸然去说不妥当。 苏在想了想，就对方嬷嬷说了一句。 “嬷嬷，还是请王爷过来吧，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你我二人就能办得了的了。” 方嬷嬷也是这个意思，霍少主与她们王府关系密切，所以这个忙理应要帮。 她走后没多久，那临王就过来了。 苏在也没多废话，赶着就把今日的事情全都说了个清楚。 “王爷也知道，奴婢的鼻子一向很灵，且对香料也还是有些研究的，说起来那貊香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寻常百姓尚可拿得到，更别提萧家里头的内鬼了，那人联合着大夫，是要让小公子拖着拖着拖死的，还请王爷看看此事如何办才好？” 临王听到这话的时候，起初是震惊的，而后又陷入了沉默。 那孩子是霍家阿姐的眼珠子，每日里头看顾的比什么都要紧，这样还能被人钻了空子，说明那人不简单啊。 难不成里头掺合了萧家人的手笔？ 防的就是有霍家血脉的孩子？ 临王不能完全的肯定，但既然知道了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管，当即就对苏在说道。 “云儿心细如发，本王替文哥儿谢谢你。” “王爷不必客气，只是小公子的身体……” “不怕，霍家有的是好药，若是萧家贼人多，搬走便是。” 苏在不知道临王的计谋，因此只能等着看，临王走后，她整个人才落座在椅子上，浑身觉得疲累不堪。 霍家，书房内。 霍升廷听到临王送来的消息，恨不能立刻就冲去萧家救人！ “该死的，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姐姐姐夫也真是的，内鬼都害到文哥儿头上了，却全然不知！” “这种时候说这些没用，还是尽早告诉霍家阿姐此事，也能少让文哥儿受罪些。” “知道了，我这就去。” 霍升廷走的匆忙，脸色黑如锅底。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这一去，只怕最先被开刀的就是那大夫了吧，但是打草惊蛇可不行，因而想了想，他又快步追了过去，反正他们二人从来都是哥俩好，同去萧家也没什么事。 霍升月刚刚把孩子哄睡，这一日累得不行。 心疼的看着儿子的消瘦的脸庞，她恨不能这些病痛都在自己身上，给他盖好了被子，就嘱咐看顾他的乳娘和丫鬟仔细照顾着，她则回了正院。 今日出门一趟，她在儿子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脸。 她也知道孩子是拘不住的，所以也在想日后该怎么办，可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法子来左右权衡呢，就听身边的婆子说，弟弟和临王来了。 这么晚还过来，难不成是有事？ “大爷在书房，请他们二人过去吧，我这就去。” “是，夫人。” 四人在书房见到的第一眼，萧翎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小舅子一副想收拾他的表情，而旁边的临王也是一脸严肃。 “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要跑来，可是遇着事情了？” 霍升月开口就问，随后就听那霍升廷愤而说道。 “还问我怎么了，阿姐，你与姐夫是怎么做文哥儿爹娘的，他喝药中毒那么久，你们竟不知道？” “中毒？！” 萧翎广和霍升月一下子脸就白了，二人对视一眼，满眼震惊。 “怎么可能？文哥儿是天生的体弱，打小就在喝药，他的药也一直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熬制的，从来没出过差错，他怎么可能会中毒呢！” 霍升月不信，可她还是感觉到了后背一凉。 但很快萧翎广就上前扶住了她，给她传递了不少温暖，而后对着霍升廷就严肃问道。 “升廷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究竟是哪儿得出的这结论。” 霍升廷气愤，临王自然接过这话头，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越说那霍升月就越是有些站不住了。 “方嬷嬷的医术，你们也是知道的，本王从前受伤都是她老人家照顾的，从未留下任何的旧疾，所以她都直言诊脉的结果，相信不会有错，云儿此前对香料也颇通，因而两方一比对，这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霍升月听到这话，险些没昏过去。 若那毒真是下在了药里，那这些年她一日三顿不落的岂不是给儿子喂毒药？ “月娘别怕，此事我们求证后再做打算，如今文哥儿已经睡下了，就不必折腾这一晚了，明早咱们带她去霍府看舅舅，顺便在那儿重新找几个大夫再看便知真相了。” 霍升月眼泪滚滚而下，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这结果的出现。 可她更害怕儿子会有什么大碍，一下就软了身子的要哭出声，见此霍升廷也上前去扶着。 “阿姐，这种时候可不是软的时候，若是确认了文哥儿中毒，你身边的这些人，只怕是都有问题了，怎么处置他们？” “若是文哥儿真是叫她们害的，我要她们全家去死！” 此刻的霍升月如同一个护崽的母兽，恨不能把那些可能伤害了自己儿子的人统统都杀掉，可同时她也恨自己，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若不是今日的这场席面，若不是弟弟带着文哥儿去了临王府，若不是苏娘子察觉到…… 只怕孩子走了，她都还浑然不知。 片刻后，霍升月心情稍微缓和了些，对着临王就说道。 “此事若是真的，那苏娘子就是我儿的救命恩人，日后有任何差遣，我霍升月绝不推辞！” 第84章 讨要名份 “萧翎广也一样！” 夫妇二人紧握着手，此刻说不出心中的更多念头，而临王跟着跑这一趟，终归也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出门以后，回到府中。 他身边藏着的锦川和乐川都出现了，二人玄衣夜行，也找到了不少的蛛丝马迹。 “如王爷所料，那萧家漏得跟筛子似的，你们在书房说话的时候，外头候着好几个人都想要打听消息，另外跟在萧家小公子身边的内鬼，就是那乳娘和丫鬟，至于大夫也都是早早被收买好了的。” “谁？” “卢锦山。” 果然又是卢家，临王此前还觉得奇怪，这文哥儿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做什么要被害，如今既然查到背后之人是卢锦山搞鬼，那他也大致能想明白了。 “大公主之女怀意郡主甚得父皇喜爱，虽然才三岁，可所得恩宠比印儿他们多多了，原先就听父皇提起过说想要为怀意找门好亲事，估摸着瞧中的就是文哥儿，卢氏不想要与萧家结亲，就干脆对文哥儿下手，还是心狠手辣！” 听到临王的分析，锦川和乐川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那王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莫要打草惊蛇，明日本王自会把消息告诉升廷，至于后面的，你们只需盯紧了和那大夫还有内鬼，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什么人与之联系，到时候一锅端了就是。” “是，属下明白。” 二人退出了正屋，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夜中。 临王看着皎洁的月色，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亮堂，可不知为何觉得黑幕愈发低沉了。 翌日，苏在起了个大早。 她昨晚睡得并不踏实，对于萧家小公子她虽然是头一次见，可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她自然会有所记挂。 玢儿和黛青伺候着她洗漱后，简单的用了早膳，而后就听方嬷嬷来报。 “娘子，王爷一大早的就进宫去了，说是让您在府里等着，等他回来后带您去霍府。” 苏在心里明白，这是要去瞧萧家小公子之事了，点点头就表示自己知道了。 外面，日头刚好，阳光洒在院子中，翠绿的叶子上有浇水过后的痕迹，显得点点波光。 皇宫，卢皇后正在用早膳。 她年岁不算大，但整个人却拥有至高的威仪，等闲的宫人随意看上一眼都觉得瑟瑟发抖得厉害。 眉目间都浸着权势和富贵的滋养，因此身上并无平和之气，只不过今日来了客，她瞧着面容上要多三分笑容。 临王自然就是那个客。 他在旁边陪着，态度殷勤的很，如此模样一看就是有事求人的嘴脸，卢皇后笑笑径直就揭穿了。 “说吧，又是看上什么东西了？你啊，回回来本宫这里，定然都是有事相求的。” “母后就是聪明，也难怪这宫里被您管得服服帖帖。” “别说这些场面话了，本宫今日还有事儿要办呢，你要是再耽搁下去，我可没法子了。” “行，那儿臣就直说了，我府上有位娘子甚得我心，虽说入府的时间不久，可伺候上却十分用心，此次我回来，王妃也是特意让她跟着来伺候的，说的就是她周到又仔细，儿子想着，给她晋一晋位分吧，这王府总不能让个娘子管家，该当是侧妃才好些。” 听了他的话，卢皇后不动声色的就问道。 “昨儿不是给府上的娘子刚过了场热闹的及笄宴吗？还请动了许家的老太夫人给她做正宾，怎么？你那小娘子还不满意？” “怎么可能？云儿最是胆小，那些事都是儿臣瞒着她做下的，昨儿送完宾客，她还特意跟儿臣说了不能这么铺张浪费的，这不，儿子还求了升廷去找霍家阿姐，想着……想着让她帮儿臣说和说和。” “吵架了？” “也算不上，只是……只是她使小性子不让儿臣进她的屋子了。” “所以，你要拿了这侧妃的名头回去哄她？小九，这也太失皇子的风度了。” 卢皇后并没有指责这位未曾谋面过的苏娘子，只是对着临王开口就质疑了一声，谁知临王却一改往日作风，变得哀怨了起来，叹息一声就说道。 “其实，这侧妃的名号也不全是儿臣要拿去哄她，她刚入府就因为杨珍儿的嫉妒小产伤身，如今陪在本王身边都已经快半年了，却毫无消息，大夫说她的身子想要有孕怕是不能够了，儿臣自知也不是什么心安即定之人，就想趁现在还对她有情意的时候，多给她些保障吧。” “哦？不能生了？”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惩罚儿臣呢，府里那么多人，如今就得了一个儿子，王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过也好，儿臣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卢皇后闻言也跟着叹息一声，精致的面容上并没有多少的波澜不惊。 “她一个奴婢出身，能仰仗着你的恩宠爬到侧妃之位，也算是她上辈子积德所致了，行了，本宫待会儿就让人送了玉碟过去，你说的也在理，府里是该有人管管事了，只是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只怕困难些，到时候本宫再送两个嬷嬷过去，帮着她处理问题吧。” “那再好不过，还是母后想得仔细啊。” “你啊，就会油嘴滑舌的哄本宫开心，先用膳吧。” “是，母后多吃些。” 这一顿饭吃得倒是其乐融融，等到临王出了宫门以后，那卢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就上前来了。 “皇后娘娘，临王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不然为何要让一个小娘子插手管家之事？” 皇后轻抿了一口茶，随后眼皮都未抬，漫不经心的就说了一句。 “他能发现什么？秦兆不过是送了些消息罢了，只要他安分守己的做这九王爷，他的荣华富贵，本宫保一辈子就是。” “那娘娘，咱们送谁过去合适些？” “就挑赵嬷嬷和洪嬷嬷吧，他们从前也是在伺候过临王的，主仆一场，出宫养老也算是本宫的恩赐了。” 那老嬷嬷眼神一亮，恭敬的点点头，随后就出门去安排此事。 第85章 救治孩子 苏在坐在廊下看着外头盛绿景色之时，临王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的比平时要多隆重些，玄色长袍上绣金丝云纹，行走间颇有龙行虎步之势，面容上虽然挂着笑，可苏在觉得今日的他与往常相比，多了几分……王者的气势。 “王爷。” “怎么坐这儿了？刻意等本王过来？” “不是说要去霍家吗？奴婢想着别耽误事情，所以就提前准备好了。” 临王笑笑，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盛满了温柔。 “本王进宫一趟，找母后给你要了个侧妃的名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是云儿，本王对你的情意昨日已昭告天下，若是你的身份还只是个娘子，许多时候只怕被动的厉害，因而本王也顾不上那些东西了，下午，会有两个侍婢送过来，她们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你日后若是遇着什么为难事情，交给她们办就是。” 苏在吃惊，怎么临王动作如此之快。 “对了，母后到时候会送两个嬷嬷过来，估摸着与方嬷嬷还会是旧相识，既然来了府里，做了你身边的人你就大大方方的用便是，无需过多顾及，明白吗？” 苏在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帕子，可面上还得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哎，王爷做都做完了，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自会与她们好好相处就是。” 临王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心里不由软了软，上前搂她在怀中，下巴颏就抵在苏在的头顶，声音中还带着些笑音。 “王爷不是还着急要去霍家吗？咱们还不出发？” “行，这就过去。” 霍家离临王府不算远，离萧家更是近，萧翎广夫妇也是一早就来了霍家，这里早就等着两个临王安排好的大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给文哥儿检查了一遍之后，二人面色皆有严肃。 “夫人，这位小公子是有些先天弱症，但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毛病，按理来说出生后好好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总就该与寻常孩子一样了，可现在的这情况，不容乐观。” 霍升月一夜都没睡，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差得要命，此刻听到大夫如此说，强撑着的那口气都要没了。 萧翎广上前扶着，对那大夫就问道。 “不容乐观，意思是孩子……孩子没法治了吗？” “也不尽然，若是从现在开始祛毒，或许会有效果，只是小公子本身的身体太差，只怕他撑不住。” “大夫，你们想要什么药尽管说，我们一定找来，还望你们能出手救救我儿，他还那么小，就……大夫……我们做父母的如何能忍心？” 那两大夫也是一脸愁容，为医者如何不想救人，可也要真的能救才行，就现在的情况，他们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霍升廷听得愤怒不已，临王和苏在都没有过多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听着，脸色上也颇为凝重。 “奴婢在民间的时候，听闻钦州不是有一药仙吗？据闻他老人家手里就有药到病除的灵丹，霍少主或可一试。” 苏在提到药仙之时，霍家姐弟二人忽而就眼前一亮。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那药仙与父亲还是旧相识，找他要点灵药来给文哥儿治病，想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阿姐，我这就回去，一定尽快把药带回来！” 霍升廷性子急，等不到别人送消息。 他这一来一回的，若是快马加鞭，顶多一个月的时间，总比都在这里束手无策的好。 “那弟弟你一路小心，大恩不言谢，文哥儿要是得救了，也会记你这个舅舅一辈子的。” “阿姐别说这些话，我既然做了文哥儿的舅舅，自然是要照看好小外甥的，只是这一月的时间，阿姐和姐夫还是要把家中的内鬼都处理干净的好，文哥儿的身体，可再也禁不住折腾了。” 霍升廷这话是说给他们夫妇听的，萧翎广和霍升月二人的脸色上都挂着些戾气，本来两人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好脾气，如今连他们儿子都能算计到，不管背后是什么人，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才是。 于是二人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没多会儿，那霍升廷就纵马离去，来的潇潇洒洒，走的无影无踪。 霍家中，夫妇二人商议还是将孩子留下照顾的好，所以佯装吵架，那萧翎广就离开了。 文哥儿熟睡之后，霍升月也离开了。 这次是把文哥儿身边所有伺候的人统统都给关了起来，清一色的人都用成了自己身边的。 书房中，霍升月对着苏在就打算盈盈一拜，苏在瞧出来了她的阵势，立刻上前就说道。 “萧夫人不必如此，奴婢当不得您这样的大礼。” “苏娘子何必客气，若不是你，只怕我们还蒙在鼓里，日前在太安寺多有得罪，是我霍升月不识好歹，所以这礼既是谢恩，也是赔罪，还请苏娘子允准。” 苏在为难，一直还托着霍升月的双臂。 而临王也借机扶了她一把，随后语气放缓的说道。 “霍家阿姐要改称呼了，云儿如今是本王的侧妃，过些时候母后的懿旨和她的玉碟就会都送到临王府内了。” 霍升月略有惊讶，一无背景，二无子嗣，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变成临王府的侧妃，由此可见这苏娘子的本事。 不过她如今对自己儿子有救命之恩，霍升月觉得她这身份晋得也很恰当，于是笑着回了一句。 “恭喜啊，苏侧妃。” 苏侧妃，这还是头一个人如此称呼苏在呢，她有些不大适应，但想到日后要面对的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让萧夫人见笑了。” 王爷府中的侧妃娘娘，身份可不是娘子能同日而语的，且名字上了皇家玉碟，等闲连没有诰命的官眷见着她也是要行礼请安的。 “霍家阿姐，云儿这小小年纪就是我王府侧妃，日后还要掌管王府庶务，哪怕是身边有方嬷嬷帮着做事，在外头多少也会有镇不住场子的时候，若是本王不是，她，我可就托付给你了，千万别人欺负了才是，那样本王可心疼的很。” 第86章 赵洪嬷嬷 霍升月听到这些话，嘴角都忍不住的有些上扬。 “难得啊，这样的话我还从未在王爷这里听到过呢，放心，我日后一定会照看好苏侧妃就是，绝不让人委屈了她。” 霍升月在京兆府内的贵妇圈子里头还是很有地位的，毕竟她夫家也得力，娘家也得力，她要力保之人，自然没多少能与之正面硬刚。 所以得了她的肯定回答，临王也放心不少。 苏在心里暖暖的，这种感觉许久都没有过了。 “这是本王昨夜让人搜集的消息，或可有用，霍家阿姐看着办吧。” 薄薄的几张单子，里面写的什么苏在并不知道。 而霍升月双手接了过去，眼中既有感激，也有压制的愠怒，而后但是扬了唇边的说道。 “大恩不言谢，王爷，苏侧妃，你们也出来许久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核桃酥，那东西是才刚做好的，我记得王爷很爱吃。” 话说的周到客气，二人明白，霍升月这是要清理门户了，于是点头致意后，就离开了霍家。 回程的路上，临王打开了盒子，里面的核桃酥的香味扑鼻而来，他拿来一块递到了苏在的嘴边，而后解释说道。 “霍家阿姐身边的有位厨娘，做这核桃酥乃是一绝，外人去还未必吃得到呢，尝尝看，你一定喜欢。” 苏在并没有推辞，轻轻一咬，酥香满口，果然很赞。 “王爷爱吃，那下次奴婢去寻这位厨娘学学手艺，说不定能复刻出这味道。” “你如今已是苏侧妃的身份，就别自称奴婢了，与本王在一起时，无需这般拘礼。” “妾明白了。” “霍家阿姐的脾气硬，这次的内鬼定然会被收拾的很惨，他们背后牵扯的人，想必也要有苦头吃了。” “王爷已经查到背后之人了？” 临王笑笑，并没有回答苏在的问题，他不是不想说，只是现在这情况，卢氏还算得上与他一头的，他可以提前告知霍升月，那是因为他想要借此事得到萧翎广的支持，而不想那么早与苏在揭破，是怕她参与的太多，太过劳神。 等他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了，这最后一刀，一定会送到她手中让她亲自报仇就是。 回到了临王府，苏在就收到了晋为侧妃的皇后旨意以及自己的侧妃玉碟。 陪同而来的当然还有那赵嬷嬷和洪嬷嬷，见到她们二人之时，临王丝毫不觉意外，在卢皇后宫中养着的那段日子，就是这二人与他表面作对，实则乃是真心实意的护主。 她们可是太子哥哥想方设法送到自己身边的人，如今能借着晋位侧妃一事顺利的接出来，他心中对于皇后最后的念想也就没了。 于是等那传旨的宫人走后，赵嬷嬷和洪嬷嬷立刻到临王这里来请安，二人年过五十，但看着身体格外硬朗，一个圆润和善些，一个清瘦细高些，但从她们二人的眼中，苏在并没有看到什么坏心思。 “老奴见过王爷，见过苏侧妃。” 卢皇后会这么好心，当真是给她这个侧妃送帮手来？ 苏在心中如是想着，而临王就与她介绍了起来。 “这位是赵嬷嬷，这位是洪嬷嬷，从前在本王身边伺候，与方嬷嬷还是旧相识，有她们三人在，这王府内你就是横着打滚儿都没人敢再置喙一声了。” 临王的调侃让苏在不由脸红，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是小孩子，哪儿就需要横着打滚儿了，因此瞪了临王一眼。 “王爷，莫要胡说。” 那赵洪两位嬷嬷都是知道临王本色的人，也是难得见到他会这般真心实意的重视一个人，因而都对这位苏侧妃有了些旁的念头。 “好了，本王与两位嬷嬷交代些事情，稍后会让她们去你那儿的，你如今位分有变，住在左厢房也不大合适，交代下去，搬至凝芳院吧，着人把本王书房里头常用的东西也搬过去，省得我两处奔波了。” 凝芳院，是这王府里头最养人的一处院子，就在王妃的院子隔壁，从前无一人住过，但修葺的时候却是临王最用心的，他那时候就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能遇到心爱之人，此处必定会留给她。 这事儿，三位嬷嬷皆知晓。 因此听到临王这安排的时候，众人心中就跟明镜似的知道了。 回了左厢房，苏在至今都还有些没完全接受。 来这王府才多久，院子都搬挪了三回，她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很多事情于她而言就方便的多了。 就拿母亲嫁妆之事来说，她有把握定能在两年内全都安排妥当，而这两年的时间她也要把杏月她们三个给找回来，如此才能将许多事情交给她们去处理。 心中谋算着很多事，而书房中的赵洪两位嬷嬷在得知了苏在的真实身份之后，也是震惊之余又有惊喜。 “没想到，老天爷还是开眼了，到底是给苏家留了条血脉，王爷放心，就冲苏家满门对太子殿下的忠义，老奴们一定会照顾好苏侧妃的，定不会让其他人伤害到她。” “嗯，不过此事你们二位还是瞒着些，她并不知道本王已知晓她的身份，所以……” “王爷放心，老奴们也不是多嘴之人，不过这府里的管事小厮们也确实该好好收拾一番了，里里外外的出了多少卢氏的探子都不知道，也就书院这里还多余有些清净。” “不急，这几日内必然有好戏登场，到时候卢家还不定怎么吃瘪呢，你们也可以顺手帮着云儿将府里给清理一番，没道理咱们日后要住的院子，还得看卢家人的眼色。” “是。” 交代好一切，锦川把选好的两个武婢也送来了，只看眼神都知道她们不是善茬，不过这样也好，能对外人有一定的震慑。 而后就让两位嬷带着一并过去了，临王有事先离开了府中。 如今，府里也算是有正经的女主子了，从前苏在的身份是个得宠的娘子，许多人许多事都还握在秦管事的手中，可现在不一样了，以侧妃的身份统管全家，再合适不过，旁人也无需质疑。 第87章 管家理事 搬了新院子后，苏在身边伺候的人就多了一倍不止。 整个凝芳院若是收拾起来，定然是要需要不少人手的，临王并没有让秦兆重新挑了送过去，反而是将书院内的人手放了一波过去。 那些人，无论男女可都是临王信得过之人，因此临王府中从前是书院围得跟铁桶一般，如今则是凝芳院了。 苏在看着三位嬷嬷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情，整个人完全陷入了一种插不上手之感，难怪临王会说有她们在，自己便是横着打滚都无人敢说什么。 因为，她见到了一向有城府有谋算的秦管事在见到了赵洪两位嬷嬷之时的那副谄媚样，说实在的，他连对临王的时候都没这样的恭敬，可想而知他是谁的狗了。 “行了，秦管事先去准备吧，单子上的东西越快越好，如今府里有了侧妃娘娘主事，你日后也能有的放矢的办事了，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赵嬷嬷率先开口，那秦管事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吗？他以为应该是和他一头的才对，怎么里外里的倒像是要夺权一般。 “不敢不敢，这些都是小人应该做的，不过这府里的一应事宜繁复的很，小人是怕苏侧妃打理起来多有疲倦，要不就慢慢来吧，日前王爷让小人交给苏侧妃看的庄务不是还没什么结果吗？想必侧妃娘娘也该是有些不大适应的。” 听到他话头的拒绝之意，那赵嬷嬷立刻就严了声音。 “皇后娘娘派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替侧妃娘娘分忧的，有我们在还怕会累到侧妃娘娘吗？秦管事只管送来就是，其余的我们会看着处理妥当的。” “既如此，那小人稍后就让人整理一二，过两日便送来。” 听了他这毫不确切的话，洪嬷嬷有些想发脾气了，冷了脸的就说道。 “秦管事好大的架子，如今赵姐姐好言好语的跟你说着话呢，你倒是会找由头，皇后娘娘掌管偌大的后宫都能做到一丝不苟，怎么让你送册子账本的却如此困难？敢情你是瞧不上我们二人，不相信我们有能力会帮着侧妃娘娘打理好这些？” 几个大帽子扣下来，即便是秦兆还想藏着掖着，这下也没了法子，额头上的汗珠子跟着啪啪的滚了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随后点头哈腰的便说了一句。 “明日，明日我就让他们送过来，嬷嬷言重了，我哪儿敢瞧不上嬷嬷们啊，皇后娘娘既然送了您二位过来，想必是多有重视的，交给你们，小人一百个放心。” 见威吓有了作用，二人便不再一味的压制。 须知这王府上下可是他经营多年的地方了，所以压得太狠了些，也未见得能有什么好成效。 苏在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了好大的一出戏，等秦管事离开后，她看向两位新来的嬷嬷已经有了佩服之感。 方嬷嬷与她多熟悉些，因此就开口说了一句。 “侧妃娘娘无需担心，咱们这些人无论出身何地，最后都是站在您身边的，只要您需要，老奴们一定尽力。” “方嬷嬷说的是。” 三位嬷嬷一并朝她表忠心，如此态度让她委实有些惊讶。 忽而想到了临王此前与她不经意的几次对话，不知为何，她心里的一直崩着的那根弦，似乎稍有缓和了。 “嬷嬷们的心意，我明白了，本就是王爷的恩赏，才有了今日的苏侧妃一说，我此前位卑人轻，也没识过多少字，管家理事更是一窍不通，但我年纪小，脑子也不算笨，还望嬷嬷们可以多多指教，我一定会做个好学生就是。” 听到这里，三位嬷嬷也跟着轻笑了起来。 她们并不是从前的旧仆，也没有过多的接触过，虽然知道苏在真实的身份，可怜惜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做个掌事理家的侧妃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听到苏在如此表态后，众人就知道了，这个苏家小女不简单。 临王府内，自秦管事把管家大权移交到了凝芳院后，这院子里的人基本上就没怎么出过门。 尤其是苏在，日以继夜的学习着。 看得懂是一方面，做得好又是另一方面。 正如她所说，她确实是个好学生，许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通，无需嬷嬷们如何的费力，因此进展迅速。 有几次临王来，看到苏在的时候都伴随着那些厚厚的账本，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候被太子哥哥逼着读书的回忆，因此也没有怎么打扰她。 苏在顾不上临王，很多时候都是临王默默的坐着，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所以她也生了不少愧疚。 毕竟没有他，自己走不到今日。 于是在月底的时候，特意空了小半天出来，为临王再次炙烤了一次羊肉。 “云儿这手艺，当真是让本王吃了你做的就对外头的不感兴趣了，不过，今儿怎么这么好，还亲自下厨了？往日本王去看你，非得喝三四五盏茶，你才发现得了。” “这不是妾给王爷赔罪来了吗？嬷嬷们各有本事，妾能得她们的指点，自然是要加倍学的，如今上手了不少，旁的不讲，这账本里头的弯弯绕还是能看出七八成问题来了。” “事情很多？” “嗯。” “那就不着急，挑简单的开始，抽丝剥茧，不愁见不到真章！” “妾不以为意，打蛇就该打七寸，一招制敌，等最棘手的解决清楚了，其他的便不是问题。” 临王听着她这副豪情壮志的言语，眉眼间皆是笑意。 “行，有本王在，便是蛇不死，也绝不会让它反咬一口就是。” 苏在笑笑，对于临王这种答复似乎很习以为常了，不过这还是她头一次拿家事练手，当然不希望出差错，见她如此的兴致勃勃，临王倒是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若有时间，你倒是可以去找霍家阿姐聊一聊，她出手之快，如今文哥儿身边的人尽数都给处置了不说，连带着萧家里头藏了几十年的内鬼也给找了出来，统统打死了丢出去，你猜，丢哪儿了？” 第88章 欲扬先抑 在京兆府中能与萧家作对的人家少之又少，苏在用了排除的法子，最后便锁定在了卢氏的身上。 于是有些不大确定的开口问了一句。 “难不成与皇家有关？” “你倒是个聪明的，霍家阿姐把那些死人的尸体全抬到了卢家门口，还亲自出现在门前就细数了卢家是如何在她们身边安插细作，以及借着文哥儿的先天弱症下药的，她一个妇人，带了一个孩子，围观的百姓多有议论，不过矛头都是对准了卢家，如今卢家的人进进出出都被人指摘的厉害，更有甚者，连与卢家有关的人家也被骂得厉害。” 与卢家有关？ 那京兆府里的就太多了，卢氏出了位皇后，又出了一个卢锦山大将军，连带着大公主府，三公主府，六公主府，七王爷府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临王虽然没有开口说，但苏在可以想象，估摸着连临王府也被骂得厉害了吧。 只是为何苏在还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种时候，不是该义愤填膺吗？ 回想到那一日临王交给了萧夫人的单子，难不成，这些都是眼前之人故意谋划的？ 那他意欲何为？ 对付卢氏，于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他也想要那至尊之位，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对付卢氏干什么？对付七王爷不是更直接吗？ 因此苏在看向临王的眼神中多了些不确定，而临王并没有直言自己的心思，总觉得这些事情还得让她自己看明白才好，否则说的再多也无用。 指不定她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故意套话，意图在她身上挖掘出些其他的秘密呢。 “可这样的声势浩大，对萧家来说不是很麻烦吗？公然与卢氏作对，可她们家的小姐不还是七王妃的人选之一吗？” 话出了口，苏在才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 “放心吧，霍家阿姐敢这么做，必然是想好后路的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就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即便是卢家的人心有不甘，那也不敢贸然对她们出手，否则这罪名就真的要钉死在他身上了，所以看着吧，不出三日，替死鬼一定会有一大群，到时候咱们王府也该响应一二，让那些背主求荣的东西，统统滚出去才是。” 背主求荣，所以临王自己是知道秦管事的心思的，只不过他从前并没有开口直言罢了。 也难怪会突然将自己置于高位，为的就是让这些事情更顺理成章罢了，心中冷笑三分，原来如此。 果然，这位临王看着桀骜不羁，风流成性，可真是要算计起人来，一步步的，谁也逃不了。 原本心里对他已经有些感动的地方，顷刻之间被抹得一干二净，是啊，她们二人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至于为何要如此宠信自己，那就是临王要做给旁人了。 想到这里，眼神暗淡了一下复又变得温柔。 此道中，她也不遑多让。 临王未曾注意到苏在眼神之变化，因此心思没放在这儿，如今萧家与卢家公然对抗，他要是不做些什么，可就太对不起这天赐的良机了。 二人吃着那炙烤羊肉，各有心思。 翌日，临王一大早就离开了凝芳院，苏在浑身疲累的爬起来，看着身上那些欢愉的痕迹，自嘲一笑。 但很快就收敛了心思，让玢儿她们进来伺候。 收拾妥当后，简单的用了早膳，原还想着要趁那些庄头们来报收成情况的时候再做打算，如今晋了身份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很。 “侧妃娘娘，府里的庄头们都候在花厅了，是现在就过去吗？” 苏在看了黛青一眼，虽然有三位嬷嬷坐镇，但是她整个人也没有松懈，并且自觉要求更高了些，大约她也瞧出来了，跟着“苏侧妃”走，总归是前程似锦的吧。 因而苏在点点头，就吩咐了一句。 “先不着急，让人把茶点送过去，随后就不必管了。” “是，侧妃。” 对于她的这吩咐，玢儿不明所以，但方嬷嬷却眼含笑意，知道苏侧妃这是要重拳出击了，所以且磨一磨他们的性子呢。 凝芳院中，苏在倒是惬意的看着其他的账本，将这些日子从嬷嬷们处学会的东西都统统思考了一遍，眼看着外面的日头逐渐升起来后，那花厅中的气氛也跟着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这都快到午时了，怎么还不见侧妃过来？” “就是，平日里咱们兄弟几人找秦管事禀报收成，不过三两句话就解决了，怎么如今这么费力不讨好？” 几人凑在一起就悄声讨论着，他们本来就是和秦管事一样从卢家过来的人，这些年在下头的庄子里可没有捞油水，王府里头的那些烂账，基本上也都是经过几人手的，因此他们会有抱怨，也很正常。 不过，抱怨的归抱怨，也有几人并未参与。 一则是他们负责的庄子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得脸的，因此每回来凑个数就是，如今这些好茶点平日可吃不上，所以看着外头热外头的，他们坐在这里倒是不显着急。 吃过了午饭，苏在有些困了。 想着午休片刻后再去花厅的，可黛青从外头过来，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侧妃，您还是过去看看吧，那些庄头可不像话，有几个已经骂骂咧咧起来了。” “哦？这么快刺头就冒出来了？” “何止呢，骂得最凶的那几个人还撺掇着旁人呢，说是苏侧妃既然贵人事忙，那他们就先走了，改日再来回禀就是。” “话倒是也没说错，如此场面不请人来看看，着实可惜了，去吧，告诉秦管事，说花厅里头的庄头想闹事，我一介女流可招架不住，让他过去帮着劝劝吧。” “是，娘娘。” 等黛青走后，苏在后脚也跟着去了花厅，只不过这花厅有些妙，里外里的隔了两层，里头的倒是可以看见外头的情况，可外头的却对里头丝毫不知。 玢儿会写字，日常记录没什么问题。 再加上跟在苏在身边的婢女们也都是能听会写的，所以人手一本空白册子，倒是上赶着听“这出”好戏去了。 第89章 正面硬刚 苏在她们到的时候正碰上了秦管事也刚到，那些庄头一见到秦管事就叫苦不迭的开始说着苏在的坏话。 “秦管事，咱们府里的这位苏侧妃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一上任就给咱们这么大的下马威，如今都过去两三个时辰了，也不见她差人来说上一句话，怎么的，是瞧上不我们这些在田间地头做活的吗？那何必大清早的就让我们过来？” “就是，我瞧这女人就是毛病多，原先在您这儿管事的时候，不是都很顺畅吗？怎么的，是不是瞧不懂账本上写的什么，所以怕丢人就躲着不敢见我们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可丝毫没有把苏在放在眼中。 一来，这府里压根就没来过什么侧妃娘娘当家作主，平日里都是秦管事负责的最多，二来，他们在花厅等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路过，因此众人这才大着胆子的胡诌了起来。 玢儿等人忍着气的录抄着那些不中听的话，倒是苏在表情一点都不显难堪，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秦兆这几日被下权后，正烦闷憋屈的很，且因着府里的一应事宜都被三位嬷嬷接手过去，因此管的比从前严厉不少，他倒是想出门去找人求救一二，可却没合适的机会。 这不，听到苏侧妃派人来“求助”的消息后，是一刻不歇的就过来了，他也想让这些人去外头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助他翻身。 于是在听到那些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苏侧妃的坏话后，整个人表情都变得舒展了不少。 “哎，你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过是等了三两个时辰罢了，我在府里熬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来了位得宠的侧妃，上来就卸磨杀驴，别说是你们，我还没地儿诉苦呢。” “这个简单啊，秦管事上面可是有人罩着的，您直接去说说便是，临王爷又不管府里的这些私事，若是您去上面活动活动，指不定这位侧妃娘娘，位子还没坐稳呢，就被拉下水了，到时候摔个狗吃屎，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有没有那么大的排场。” 哈哈哈哈哈，众人听到这话就笑出声。 玢儿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神看向苏侧妃，似乎在问这要不要写，可还没等苏在回应了，那方嬷嬷就示意她继续了。 于是册子上空白，一页页的被填满，至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倒是记了个满满当当。 “再耽搁下去只怕是天色要黑了，我们回去也不方便，既然这位侧妃娘娘如此的金贵不肯出门见我等，那我们还是先离开吧，等下次秦管事主持大局，我们再来，到时候还可约着去外头吃桌席面才是，听说四海楼可是临王常去的地方，那里的老板娘最是会卖弄风骚，我们也去瞧瞧，到底平日里王爷吃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那人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隔着门帘，屋内的丫鬟们都感觉到了恶心。 唯有几人看着他们说的越来越不像话，皆是眉头紧蹙的不发一言。 “都记好了吗？” “侧妃放心，都记好了。” “行，那就出去会会这些能说会道的庄头吧。” “是，侧妃。” 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苏在带着人从内厅走了出来，大家一看她人在这儿，一下子就有些慌乱了。 刚刚可说不少的难听话，要是都被这位苏娘子给记了仇，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因此一个个的可不像刚刚那样耀武扬威的开口了。 “侧妃娘娘怎么过来了？您不是有事吗？” 秦管事倒是不怕，这么多年了，临王都不敢动他，更何况是一个侧妃，他虽然不是什么狠角色，但架不住他背后有人，若是真惹恼了，也不是什么任人搓扁揉圆的下场。 因此想到这儿，腰杆子都挺直了三分。 “瞧秦管事这话说的，我如今统管府里的事情，庄务自然也在其中，所以今日找了庄头们过来问话也在理啊。” “哼，那你还耽搁到现在？” 人群中有人悄声说了一句，声音不算大，但苏在还是听到了。 “秦管事日前送了些庄务的账本过来，我原想着是看的清楚明白些，再找大家来的，不曾想今儿起晚了，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已经是这个时辰，让诸位久等了。” 果然是个只会媚色勾引的主，想到这儿，那些庄头看她的眼神中也多了些不屑一顾。 苏在并不介意，随后让黛青就把账本拿了出来。 秦管事看到这厚厚的一大摞，心想自己送去的顶多只有这一半多，怎么现在这样了。 可他还没想透呢，黛青就点名问了起来。 “张家庄的庄头是哪一位，请上前来领？李家庄的庄头又是哪一位，同样的上前来领吧，这些账本，侧妃娘娘统统给了批注，若有不懂的，今日来问便是。” 批注？这又不是话本子，有什么好批注的？ 且那些都是陈年烂账，随便拿出一样都是牵扯了几十年或者好几个庄子的问题，怎么可能会批准得完。 秦管事如是想到，可马上他就被打脸了。 侧眼随便看了一下，虽然没看清楚写的是什么，可上门确实密密麻麻的用朱砂批注了许多，只这么一眼，就让他心中略有些不安了。 这账本可是自己交过去的，这么多年都没事那是因为他把上下关节都打通了，人人都有肉汤喝，自然不会有人来掀他的锅。 可现在，天降一盆冷水，直接就倒在了他那原本该沸腾的汤锅里头，一下子，浇的他心头凉意四起。 再看众人的脸色，原本一个二个还有些趾高气昂，不屑一顾的，现在说是眼神恐惧，汗流浃背也不为过了。 苏在瞧着他们这害怕的样子，心里觉得这多天的准备当真是没有白费，于是静静的等着看他们打算如何辩解，而她都已做好了回击的准备。 有一不怕死的，看到了这账本后，先是烦躁不安，而后就觉得这都是多少年的老账了，就算是现在要翻，也未必就能让她说翻便翻的。 第90章 内部瓦解 所以强平了自己心中的害怕后，对着那苏在就开口质问说道。 “侧妃娘娘，咱们兄弟都是在王府里头几十年的老人了，从来都是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您这些个账本上面画得都是什么东西？恕小人之言，我可看不懂。” “哦？哪儿看不懂？你尽管提，我解释便是。” “哪儿都看不懂，自古账本当时事，当时记，过后了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拿这里来说，天进八年的时候，小人都还没有为王府效力呢，您如今写的这密密麻麻的批注，我可都瞧不明白，这意思是要让我们为从前的那些旧债也要负责了？” 说这话的也是卢家送来的人，他本就是卢家的家生子，与秦管事一样，同卢家那边沾亲带故的一大把，因此说话的底气都要比旁人硬些。 “我没看错的话，你说的这些旧债，当时经手的庄头是你爹吧，父债子偿，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苏在平静的说着狠话，那人一下子就给噎住了，查账本就查账本，竟然连往上几辈人都查了个清清楚楚，瞬间就让那些想要钻空子的人，无话可说。 “侧妃娘娘，当时我爹管这庄子的时候，这庄子姓卢，可现在，这庄子是挂在王府名下的，怎么买卖过一手的庄子旧债也要小人来偿？” “说到这个，我正想问呢，天进十二年的时候，这庄子就通过买卖到了王爷的产业里头，不过那一年我看了其他庄子的收成，还问询了当年有印象之人，说既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何故这庄子的价格被虚抬三倍不止？里外里的加起来可是也有几万两银子了，所以这事是你来解释，还是我差人去问问你爹？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我想着，都是在卢家做老了的人，总不至于是个健忘的吧。” “你……你少胡说，怎么就虚抬了三倍不止，怎么就几万两银子了？这不是硬要往我们头上陷害吗？” “陷害？巧了，我这人就喜欢追查到底，所以连你们家在外头置办的家业也着人去打听了些，买卖庄子以后的第二年，你们就在京郊置办了处两百亩的良田，价格还比旁边的要少五成以上，对了，城西还多了三个铺子，和一处两进院，也都是落了你的名，我出身普通，但也知道这庄头人家不过是领工钱办事的人，我倒是瞧不出来，你们父子这么厉害，家业倒是没少置办啊！” 被人当面拆穿了他们以买卖牟利之事，一下子那人就慌神了。 “别，别瞎说，你往哪儿打听来的不实消息？这不是要害死人吗？” “是不是瞎说，只需去官府一查便知真假，倒是你可敢去？” 那人心虚，被这么一吓就没了声音，在场者，原先还觉得苏侧妃好糊弄的，都害怕极了。 秦管事也是虚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他这些年中饱私囊的好处也大多是置了业，不管是京都，还是老家，都有他的产业，若是这人被查了底清，那意味着他应该也被查了。 先别说这差事能不能保住，头一件需要关心的就是脖子上的脑袋还能顶得住吗？ 接着，苏在就连点了四五人的名字，将他们是如何利用庄子里头的收成和当年的天气做手脚，为自己牟利不说，还逼得佃农们没了活路。 让他们签下不少的高利贷，且日日夜夜的干活也跟不上那利息的上涨，直至说到了逼死了七八条人命的时候，原先还站着的那几个庄头，统统吓得跪倒在地。 个个都高呼冤枉又求苏在饶命，包括这中间嘴巴最硬的秦管事，此刻也是面色上难看的厉害，对着苏在立刻就求饶说道。 “侧妃娘娘饶命啊。” “秦管事劳苦功高，我怎么会和你过不去呢，只不过是你手下这些人实在是过分了些，贪财也就罢了，还为了钱财谋夺了百姓的命，这要是被人翻出来，那就是王爷的罪过了，因此我也没法子的事。” “是是是，侧妃娘娘说的是，都是这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小人这就撤了他们的职，再勒令他们将这些年不义所得统统交出来，充作王府公帐，娘娘看如何？” 苏在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们见她这表情，还以为是不是有活路可走了，于是个个都求饶起来，表示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连带着自己的置业都能统统交出来，只求苏在放他们一马。 “侧妃娘娘，王爷一向对下人都很体贴，这次的事情要不就抬抬手吧，日后若是再有敢胡乱来的，那就新账旧账一并算？” 方嬷嬷适当的在旁边提了一句，所有人感激的看着她。 “哎，我这才头一回理事管家，就这么抬手算了，怕是王爷会觉得我软弱了些，可要是太过严苛，也是会伤了大家的心，日后无人肯效忠也麻烦，秦管事既然是王府里头的老人，要不，这摊子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人人的罪过都点的清晰明了，可苏在话里的意思就还是要杀鸡儆猴给王爷看。 最一开始讲话的那人此刻都快要尿裤子了，尤其是见到秦管事眼神冷漠的扫过他之后更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对了，我来之前忘了跟你们说，刚刚诸位所说之话，我身边的丫鬟皆有记录，有些不堪入耳的不知道送到了官府会有什么结果，估摸着是要按刁奴欺主的罪名打下来吧。” 她这话让众人简直是再跌一层地狱，一下子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我想着秦管事应该会将此事处理好的，便先算了吧，倘若处理的不妥当了，那我再问问王爷，至于该如何定罪，那就是官府的事情了，是吧，秦管事。” “是是，小人明白，请侧妃放心，小人一定把此事办得干净利索，绝不让外头多一句闲话。” 有了秦兆的这句话，苏在便笑笑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后，秦管事就开始快刀斩乱麻，那人可谓是墙倒众人推，人人都想要保命，自然是要让他去做替死鬼的，于是一人一拳脚，等那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抬着走的了。 第91章 刁奴下场 接下来的日子，苏在过的就叫一个平静和滋润。 有了庄头们做铺垫，而后苏在在查铺子查掌柜，还有查这些年来与临王府有关的各家店供之时，人人自危。 除了被推出去做替死鬼的那个枪头鸟以外，其余人在归还了这么些的贪污之银钱后，就安安稳稳的继续过日子了。 众人瞧王府的这位侧妃娘娘确实也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于是人人都舍财保命，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过去，王府里头的公帐上足足多出了百万两银钱。 一下子，原本就富贵无极的临王，更是腰包鼓了又鼓。 众人皆道这位侧妃娘娘不但是临王心尖上的宠妃，更是他的财神爷，要知道这些下人可都是积年的旧仆了，若是有一个不合适的，闹起激愤，可就难处理的多。 临王宿在凝芳院，表面上看是因为这位苏侧妃得宠，可实际上，苏在忙得脚不沾地，临王很多时候都是独守空闺。 有那么一次，苏在“心疼”的说了一句。 “要不，王爷去外头走走？多见见其他的娘子，若是有喜欢的想要迎回府中也可以，妾一定好生操办。” 她那一副我不吃醋，且我很大度的样子，让临王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于是临王咬牙切齿的也不管她手里的事情做没做完，拉着她就狠狠的折磨了一番。 让苏在好几天都下不来床，而罪魁祸首的临王则每日都是春风满面的离开，又兴致勃勃的归来。 导致苏在现在是一句多余话都不肯说了，毕竟自己年纪尚轻，什么事情都还没办完呢，要是就这么死于闺房事，那她可太冤枉了。 所以，临王府里头倒是过了好些安生日子。 至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外头的事情也有了了结。 霍升月脾气刚硬，临王借她的手重挫了一次卢氏的锐气，紧接着京兆府内各家各户也开始闹腾了起来，不是这个食物中毒，就是那个私自敛财，家中奴仆或打或骂，更有甚者直接发卖。 一时间，各家府内的奴仆们人人自危。 若是清白的，倒是不怕这场风波，可就是有那些不清白的，就着这场大火，倒是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临王府中，秦管事好些日子不敢出门了。 他自上回被苏在压着收拾了一次后，心中就多有记恨，本想着回卢家去找岳母大人做主的，谁知他人还没进府中就听说了，此前因着要给萧夫人交代，所以追溯来追溯去的竟怪到自己岳母头上。 如今她可不是秦管事的擎天之人，若是有可能，秦管事恨不得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因此蒙着头的在府里躲着，外头的事情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关注，生怕惹祸上身。 可害怕是无用的，该来的总会来。 这一日秦管事人还在被窝里头睡着呢，就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了，冲进来的乃是身着衙门衣裳之人，七八个，个个凶神恶煞，进门也不管其他，立刻捆了人，堵了嘴，就宣告说道。 “卢家的罪奴徐氏（秦管事的岳母）已经招认，这么多年她在背后操纵着你们这些外家子敛财，谋权，甚至还有人命官司，如今京兆府尹老爷让我们拿人，回去自会审问，另外这里还有一列名单，单子上面的人统统缉拿一并带走。” “是！” 秦管事连一句冤枉都还没能喊出口，人就被带走了。 跟着他一并被带走的还有三十余人，都是他平日里的心腹，他们这一走，整个临王府算是干净了一大半。 方嬷嬷把消息送到凝芳院的时候，苏在正在看账本。 这些日子，她通过管家理事可是给母亲的嫁妆找了个好去处，但眼下她还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出来替她看守着才行，可这人在临王府内是找不到的，还得是以前的旧仆。 杏月伺候着小郡王，一时半会儿的恐怕离不开，而榴月和桐月倒是好人选，只是怎么把她们给买回来又是一件麻烦事。 因此在听到了方嬷嬷的回禀后，苏在突然心生一计。 这么大规模的抓人，买卖奴仆，她倒是可以浑水摸鱼一番，先把二人给带回来就是。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自然是就要付诸行动，只是免不了要委屈她们二人一番，让她们背着些不好的名声出七王爷府和萧家了。 “嬷嬷，安排下伢婆上门吧，府内这么一大批的人都被带走了，可日子还是要过的，就让她再挑好的来吧，嗯，至于伢婆人选嘛，就找住在归义坊罗家巷的那一位吧，不是说京兆府内好多人家的奴仆都是从她那儿买的吗，估摸着用起来也趁手。” 苏在私心想要给这位伢婆多些生意做一做，毕竟不管怎么说，是她保住了杏月三人的命，且还给了她们好归宿，这点恩，她一直都记着。 “是，侧妃，老奴这就去安排。” 等方嬷嬷走后，苏在便陷入了沉思。 这次的事情颇有几分误打误撞的味道，大约连卢氏的人自己也没想到会被萧夫人如此刚硬的攻击吧，还连带着这么多人家都出事情，若是说背后无人动手，她才不信。 可动手的又会是谁呢？ 苏在此刻怀疑最多的便是霍升廷这位霍家的少主。 霍家从来都不是京兆府内有声望的权贵，可那是从前，此次由萧夫人开道，霍家倾力，能撕出一个大口子不说，或许还能让霍家在京兆府内有名有姓了。 如此快狠准的方式，苏在觉得甚是符合这位霍少主的脾气，只是临王呢？ 他对于此事又知道多少？ 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他名义上的母族之人，岂非是会陷入两难？ 念头一闪而过，苏在很快就压了下去。 反正都是互相利用之人，何苦为他费心劳神的想这些，若是霍家真的拿卢氏铺路，也是活该，没道理叫他们能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前，而别人不能拿他们做下酒菜。 想到这里，苏在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霍家示好了。 第92章 当街行刺 临近年关，整个京兆府都变得喜气洋洋的不少。 无论是权贵王府，还是普通人家，都在为这一年要结束而做着准备，张灯结彩，囤积年货，而如临王府这样的，则还需要备置年礼。 往常临王很少会在京兆府过年，因此年礼都是秦管事准备的，如今管事被囚，苏在做主，自然是新人新气象。 有三位嬷嬷在，她们皆有经验，苏在却想着在里头多添一份各自家乡的特产，也算是让人觉得这年礼备的用心了些。 果然，东西送出去没多久，临王府陆陆续续的就收了不少回礼。 而苏在的名声也有了许多进展，如今人人都说临王府有一位贤德无双，且善管家理财的侧妃，连带着临王的名声都跟着好了不少。 许多人都在说好久不见临王在烟花之地流连了，且近来张口闭口的就是要早日回家，多陪侧妃等话，以往他身边可是聚集了不少的纨绔子弟，如今来往也不甚密切了。 因此，大家都将这事归功在了苏在的头上。 言道，侧妃果真贤惠，相夫的本事京中一绝，只不过他们从前以为的侧妃有孕，等了好几个月也没见着出什么动静，她的腹部还是平坦的很。 如此，夸赞与嘲讽的话就分级了。 有的说她好本事，凭自己的能力就将临王给收服了，也有的说她伪善，因此老天爷才不赐子嗣庇佑。 临王府上上下下都只有一个养在王妃名下的儿子，若是这位侧妃能有所出，那么临王府可就“热闹”了。 外头流言纷纷扰扰，或好或坏，可对于苏在而言，什么都没有比能将榴月和桐月顺利接到庄子上重要。 管家几个月，她已经将母亲的嫁妆安排好了一部分。 里头有一个庄子就在京郊不远的鹤家地，那里通过正常的买卖，已经变更到了榴月和桐月的名下，对外她们二人曾经的奴仆身份早就死于那场雪崩的祸乱。 现在的她们，是一对从南地刚回来的姐妹，唤作苏月生和苏月影。 而这处庄子就是早逝的爹娘留给二人的嫁妆之一，二人落脚之后原先的庄头就辞退了，给了些散碎的银钱让他回去养老，而佃农也跟着换了一批。 都以家户为名，每家每户能分到手里的银钱比周遭要多个两成，且到了收成的时候，上缴的斤头也比周围的庄子要少两成，如此里外里加起来，这儿就多了近四成的钱和粮。 因此，有把子力气的农户都想来试试，“招兵买马”的很快就把庄子给规整好了。 苏在自救了她们二人之后，一次面都未曾见过。 之所以能安排这么多事，完全是因为杏月的缘故，毕竟她与杏月见面光明正大，也是因为去的次数多了，所以公主府上下对于临王府的这位苏侧妃都很有印象。 这日，苏在正要出门，结果就被刚从外面回来的临王给撞了个正着。 “这么冷的天，云儿要去哪儿？” “日前与小郡王约好的今日见，妾还做了些糕饼给他带去尝尝。” “那小子倒是好福气，日日有你惦记着，本王上回吃你做的东西，还是上回了呢！” 临王说了一句废话，惹得苏在和身边人都笑了，他自己则也眼含笑意，将其搂过来就亲昵的说了一句。 “今日无事，本王陪你去吧，正好也许久没见印儿了，他一定也很想念本王这个舅舅。” 他的自信真真是苏在从未在旁人身上见到过的，一整个无语，可也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挡回去，只不过她今日走这一遭本来还有旁的事情想要吩咐给杏月，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马车朝着公主府而去，路上也没多远，苏在听着临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自己说话，不由自主的就问了一句。 “王爷，年关在即，您当真无事做了吗？” “怎么？云儿嫌本王多余了？” “怎么会？” “你的话是真是假本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别笑了，就跟要花三千两把本王卖了似的那般奸诈！” …… 苏在无语，明明自己比他小好几岁，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好似倒置了过来，苏在才是那个年长之人。 临王笑意快要从眼神中漫出来了，他整个人都斜靠在窗边，看向苏在的样子充满了勾引，可还没等他下一句话说出口呢，外头就忽而乱了起来。 “临王，拿命来！” 外头的刺客一身玄黑，对着那马车就冲了过来，本来今日就是苏在出门，临王起意跟着来的，因此他们身边也就是有些婆子丫鬟，连小厮都只有四人。 苏在身边的武婢倒是一下子就冲出去对抗了，可敌方来势汹汹，武婢以一敌十，可就没了再回护苏在的能力了。 临王将她护在身边，脸色难看得不行。 “找死，天子脚下都敢当街行刺，简直是没有王法！” 说完就准备冲出去，却被苏在一把拉住，眼中多有担心的说道。 “王爷，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出去看看是哪些宵小敢如此胆大！” “可你……” “放心，本王死不了。” 留给苏在一个宽慰她的表情后，临王就冲了出去，那些刺客见到临王现身，发疯似的就冲了过去，可惜人还没有走到他面前呢，就被忽而出现的锦川和乐川给打退了。 临王的功夫好与坏，苏在没瞧出来。 但是他身边这两个暗卫的本事，倒确实不一般，游刃有余不说，还留了气口，似乎是想要抓活的，看看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那些刺客也瞧出来打不过，于是为首的看到了马车中露头的苏在后，也不再与两暗卫缠斗，反而是对着那苏在就冲了过去。 临王对付面前三两个小鬼，尚且有些力竭，可眼看为首之人朝着苏在奔过去后，一下子就红眼了，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 苏在被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得有些呆愣住，一时不知躲避，看着那冰冷的利剑即将刺穿过来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噗呲一声，利剑入肉，疼得临王倒吸一口凉气。 第93章 故意演戏 “王爷！” 苏在上前去抓他的手，一摸全是虚汗，她彻底的被吓到了，鼻头一酸，眼泪就给珍珠链子断了似的，啪啪往下掉。 这还是临王头一次见到她因为自己哭得如此伤心呢，故而肩膀上的伤虽然疼，但他心里头却从未有过如此的痛快。 “怕什么，本王说了不会死就不会死。” 回头一脚踢开了那人，锦川和乐川也过来了，有他们二人死死护着，那些人即便是想上前也有些心虚了。 此处离二公主府本来就不远了，因此听到动静的管家立刻就派了人来相助，他们府内虽说没有什么大内高手，但是训练有素的府兵还是在的，匆匆冲过来几十人，把马车给围了起来，对方见无法再有结果，立刻就翻身离开。 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王爷，你的伤！” “没事，先回府。” “是！” 苏在扶着他上了马车，锦川和乐川亲自驾着马车，一路飞驰的朝着临王府赶去，与此同时也送了消息去给霍家。 他们家为了给文哥儿治病，可是把远近闻名的大夫都找来了，所以让霍少主带了大夫来，或许还能快些。 苏在死死的捂着那伤口处，口子不算大，但因为是从背后贯穿到了前面，因此血流不止。 她今日出门穿的衣裙，褙子，披风皆被染上了血红色，一如当年她苏家被灭门时的惨样，额头的汗珠，眼中的害怕，手里的颤抖都被临王看到了。 他也吃痛，可他更怕苏在的心魔重现。 于是有些无力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后，就还是强撑着用调侃的话说道。 “定是本王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才会如此，云儿跟着我，可是害怕了。” “王爷……” 苏在从来没想过临王会为她挡剑而受伤，虽然这伤看着也不致死，可毕竟血流成这样，日后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也不清楚，一时间想起来无数他从前说过的话。 那时候苏在以为不过是他情场上惯用的话语罢了，却不曾想，竟然会是真心的。 眼泪不停的流，她原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哭了。 可现在，她看着临王，心中的那道防线似乎是有些破了，明明与她是最不该有牵扯的一个人，明明双方都在互相利用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明明他们本该是仇敌的，明明…… 再多的明明，此刻都不如临王背上的伤，她无法说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盼着临王能够安好无虞。 回到王府，众奴仆见到临王身上的伤，也是个个都吓了一跳。 “王爷这是被人行刺了？” “嗯，王爷是为我挡剑才受伤的。” 方嬷嬷与苏在的一问一答，让众人都沉默了，三个嬷嬷对看一眼，心中都有了更确切的答案。 众人合力把临王抬到了床上，立刻就开始止血。 药粉抖了不少上去，但是似乎没什么作用，眼看着临王脸色越来越白，苏在也慌神了，她害怕，害怕临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呢，就见外头霍升廷匆匆而到。 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大夫，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他们入了屋子，连请安都来不及，几人就冲上去开始给临王治伤。 霍升廷看了一眼眼神已经有些呆滞和脱力的苏在，再瞧瞧其他的人，立刻就对着方嬷嬷吩咐说道。 “这交给我们吧，方嬷嬷先带苏侧妃去换身衣裳，另外准备好要的东西，该熬煮的熬煮，该封锁消息的封锁消息，临王遇刺，这可是大事，若让有心人知道了编排一二，那么麻烦就大了。” 方嬷嬷看了苏在一眼，很快就明白了霍升廷话里的意思。 若是临王单独被刺，那么外人只会说刺杀之人胆大妄为，可现在是为了替苏侧妃挡剑被刺，要是发酵起来，那么苏侧妃成了不祥之人。 处理不好，皇家归罪下来，苏侧妃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后，立刻表示明白，让黛青和玢儿架着苏在立刻就出了门，而她此刻也是惊吓的人都有些呆滞了，被带走前还想着反抗一二，结果霍升廷上前一个手刀就砍晕了苏在，表情严肃的让人快将她带走。 内屋中，大夫们都是合力给临王治伤。 霍升廷眼中窜起一股无名火，看着临王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 他的伤，说重也重，但不到致命的地步，但说不重也不重，只是脸色因失血过多，难看得厉害。 等大夫们包扎好后，就出门去安排煎药，里头只留下临王与霍升廷二人的时候，霍升廷就低声痛骂了一句。 “你疯了？为了她值得吗？” 临王满不在乎的表情中，透着绝不放弃的固执，而后对着霍升廷就冷静说道。 “下次演戏的时候别伤及无辜，云儿胆子小，要是真吓出个好歹，本王定找你算账！” 霍升廷无语至极，看着他身上那渗血的绷带，忍住就回骂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王爷会突然扑过去？本来就是想故意装作劫持苏侧妃，而后逃离现场的，你那不要命的做法，都吓着我了。” “你什么场面没见过，会吓得到？” “对，我是什么场面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一向独善其身的临王会为一个女人不顾自己的死活，王爷难道忘记了我们身后背负了多少人命吗？你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你让他们怎么办？” 临王没有回答，这事确实是出乎他的计划了。 这些日子，他们暗地里利用萧霍家对卢氏的不满，可是动了不少卢氏的利益，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便开始彻查起来。 为了不让人知晓他们的计划，所以二人才合计着演这么一出，目的就是想要让人知道，与卢氏相关之人皆受了攻击，那么也就不太容易怀疑到临王的头上。 可是霍升廷也没想到，临王竟然真这么不管不顾。 一时间恼火的厉害，他们这几年的布置里头，临王向来都是算无遗策的那一个，有时候冷漠的比谁都要可怕些。 第94章 过府探望 但现在瞧来，苏侧妃便是他的软肋。 这条复仇路上，若是被对手发现了软肋，那他还谈什么远大抱负，因此霍升廷是生气的。 “行了，把卢氏派人刺杀本王的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能诈出多少暗线来，今日之事，不受伤有不受伤的法子，受伤有受伤的好处，这样一来，本王可以名正言顺的躺着歇息，且接下来的波涛汹涌可就与我无关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霍升廷骂过之后也就没再继续追究。 留下了几瓶伤药之后便离开了，走的时候一点多余的关心之话都没有说，临王笑笑，自然是知道霍升廷的脾气。 于是找来了锦川和乐川，对着他们二人就吩咐说道。 “分一队人去保护苏侧妃，顺道告诉霍升廷，不许他对云儿出手！” “是，王爷。” 等他们都走以后，临王肩膀上的伤又开始痛了。 可这一次，他就要借着这伤口，与卢氏彻底划清界限，以便日后图谋。 腊月的雪，基本上没怎么断过。 时而大些，时而小些，就连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在走，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京兆府内的谣言却没断过。 临王当街被刺杀，苏侧妃挺身相护，二人皆重伤。 刺杀之人乃是临王从前得罪过的某某大臣，而他背后主使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卢将军。 之所以要刺杀临王，就因为他的身份，虽然是卢皇后亲自养大的，可他却是先皇后之嫡幼子，论说起来身份才是所有皇子中最金贵的。 一时间，矛头直指七王爷府和宫里的卢皇后，说法也简单，无非就是想要铲除所有一切可能阻拦七王爷登基之人罢了，所以即便是荒唐如临王，也只能送他去黄泉。 无数的流言蜚语在外头传得像模像样，可这场舆论中存在感最强的临王，此刻却在凝芳院中静心修养。 他的伤口，早就结痂，因为医治的及时，用药也精准，所以并没有留下什么不妥的地方，顶多就是现在还不能随意舞剑罢了。 本来临王会武功一事就很少为外人知晓，因此他也不会在府中舞刀弄枪的，只不过明明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人就是日日都犯懒不爱起身。 今儿是头疼，明儿是伤口疼，后日是胸口疼，总归是有他无穷无尽的疼法，至于他为什么要如此疼，自然是因为要博取苏在更多的心疼与亲自照顾罢了。 那一日，苏在被敲晕后再次醒过来，身上已经干干净净，恍若是做了一场梦似的，可等她回到主屋看到临王一脸没有血色的样子，心还是揪着疼了起来。 即便是临王安慰着她说自己无事，可苏在还是红了眼眶。 自那之后，无论是日常起居还是换药喂药，从不假人之手，都是自己亲自照顾的，久而久之，临王也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这份关心。 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苏在变了。 但变得并非是容貌，而是没有从前那样的违心刻意讨好之态了，如今的她若是有不满的地方，直接就会说出来，若是气急，还会骂上几句，临王看到她如此变化，心里头也跟着高兴。 因此有时候会故意逗她玩，听着苏在骂骂咧咧的，他反而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期间，霍升廷来过一次，看到临王笑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后，白眼一翻，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丢下伤药就走了。 苏在自然知道霍少主为何不喜她的缘故，毕竟临王也是为了自己才会受伤的，所以她甚是理解。 对于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而言，这世上除了家人恐怕没什么能比自己的命还金贵，更何况只是她这么一个出身平凡的婢女侧妃。 这一日，外头大雪纷飞，内屋中地龙倒是烧得火热。 临王在喝牛乳燕窝羹，但却是苏在一勺一勺喂的，他吃得心安理得，明明伤口是在左肩，可偏偏他连右手都“抬”不起来，因而苏在只能自己上手去喂。 正巧这一幕被前来探望的二公主和小郡王看见了，小郡王歪着脑袋的就问了一句。 “舅舅手断了吗？怎么总是云姑姑在喂他吃东西？” 孩子天真的话里头全是满满的疑惑，可听到这话的众人便都捂嘴偷笑了起来，就连苏在眼中也染了些笑意，起身对着二公主就行礼问安。 临王还是斜靠在贵妃榻上，一副娇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可眼神盯着小郡王的时候，却泛着丝寒光。 “小没良心的，若不是舅舅为了去看你，怎么会受伤？你不心疼舅舅就算了，还如此说我，真真是白瞎了舅舅对你多年的疼爱啊！” 他惯会颠倒黑白，可惜小郡王却不吃这一套，拉了拉旁边二公主的衣袖后，就一脸无辜的问道。 “母亲，外面不是都说舅舅是做了坏事所以被人捅了吗？与孩儿有什么关系？” “谁在胡说八道？舅舅怎么可能做坏事？” “不是吗？他们都在说啊，说舅舅好色，抢了太多人家的闺女，所以被报复了。” 听到他的话，临王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狗屁的抢人闺女，被人报复，他从前是荒唐，可那些都是做给世人看的，且与他有密切接触之人，都是他谋划中得力的下属，那也能叫做抢？ 真真是无语至极，于是临王矛头对准了二公主就有些生气的说道。 “二姐，我记得印儿不是说话不利索吗？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这副嘴皮子厉害了？府上是藏了什么碎嘴婆子丫鬟吗？这种事情也能在他面前胡言乱语的？教坏了小孩子怎么办？” 苏在轻笑一声，他不是说自己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吗？ 如今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脚，算怎么回事？ 二公主向来淡定，坐下之后就平静无波的回了一句。 “你与印儿上次见面是八月，如今都腊月了，他本就是学说话的年纪，怎么可能还不利索？且他说的也没错，九弟的风流债向来很多，打小都是如此。” 第95章 公主旧事 临王强压着自己想要送客的念头，看了一眼苏在，见她脸上更多的是瞧热闹的表情，心里也就没那么执念了。 二公主也善察言观色，看到这里大约也就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这次九弟倒是陷进去了，不过苏侧妃这人，她平日里瞧着还算不错，与自家儿子也多有来往，因此她倒是没什么反对的情绪。 喝了口茶，她也没有避讳，径直就说出来今日的目的。 “今年宫宴的帖子想必已经送到九弟府上了吧，怎么样？你们二人去不去？” 苏在自然知道帖子送来了，可是临王受伤，如今看着人虽然没事了，可是参加宫宴是件费体力的事情，少说也是大半日要待在宫里，因此她不太想让临王去，还是休息好要紧。 “不去，本王伤都没好呢，去了干什么？看大家喝酒我又喝不了，不去不去。” 临王不想去，还有一点担心的是卢氏之人必然会到场，他才算计完的卢氏，估摸着卢氏现在对他也是有些不爽利的，堂而皇之的对付他不见得敢，但是要对付苏在便易如反掌。 所以他不去，这样一来，也可以让苏在再缓一缓，等她将自己的根基扎得再稳一些，就会好很多。 二公主对于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于是就开口说道。 “行，不去的话就在府里养伤吧，这孩子已经说了好多日要来府上找苏侧妃玩，那便留几日吧，等我参加完宫宴，再接他回去就是。” 她的话让苏在还是多了两分惊讶的，不知为何，二公主表现出来的母爱实在是少，对于小郡王，她虽然说从未苛刻过什么，但她确实也没有多疼爱。 韩驸马去世也有些日子了，便是再痛再思念也不至于对孩子如此冷淡，因而苏在是有几分心疼的。 于是看了一眼临王，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且也看出来了二公主不愿带孩子进宫的缘由，因而便点点头同意了。 “行，二姐都放心交给我，我自然是会让人照看好这小子的，不过别想着日日缠在本王的侧妃身边，她还要照顾本王的身体呢。” 与孩子争宠争的理所应当，临王倒是一点也不脸红。 苏在看着小郡王，小郡王笑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还要高兴些。 略坐了坐以后，二公主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苏在作为府内管事之人，突然来了这么一位小郡王，当然是要好生照顾的。 于是，特意将方嬷嬷调过去，帮着杏月和乳娘一并照顾他。 院子也不单独去找了，就在凝芳院的左厢房，一排五间大屋，也足够他住了，且又不是长久的住下去，几天而已，小郡王对此也很满意。 方嬷嬷带孩子下去安顿，苏在仍旧照顾着临王，待他喝完了牛乳燕窝羹后，才解释说道。 “二姐的母妃是萧贵妃，如今萧家和卢家杠上了，前段日子卢家名声尽毁，倒是霍家阿姐出得手，虽说二姐已经出嫁，可她手里并没有什么厉害人，小郡王年纪尚幼，宫里头又是个吃人的魔窟，不带去，也是为着他好。” “原来如此，不过，恕妾直言，二公主对小郡王似乎……似乎有些冷淡。” “二姐性子一向如此，我们小的时候也很怕她，觉得她太过冷淡不好接触，她唯一会展颜一笑的人大约就是过世的韩驸马了吧，刚成亲那几年，我们看着她就如同牡丹般绽放得灿烂，可现在，凋零的比寒梅还冷些，哎，也真是世事无常。” “如此，那韩驸马定然是个才情绝伦之人，否则怎么会惹得二公主如此喜欢？” 临王听着苏在的猜测，不由的笑了笑，而后将过去的许多事都说给了她听。 “韩驸马并非什么才情绝伦之人，更甚者他都不怎么识字，因为他曾是二姐的马夫，宫中皇子公主，年满十二以后皆要出宫各自建府，韩驸马便是那时候入了公主府，起先就是个老老实实的马夫，后来不知他是怎么与二姐遇上的，这一见便是天雷勾地火，萧贵妃当时已经给二姐选驸马了，身份皆是权贵之子，容貌堂堂，前途无量，可二姐就是不喜欢，最后……直接委身于那马夫，萧贵妃恨极，但二姐已经有孕，怕外头的风言风语闹得太大，所以只能点头应了这门亲事，可在萧贵妃眼里，门不当户不对，别说是韩驸马了，就是印儿她也不喜。” 苏在听着临王将二公主的过往一点点的说出来，心中也是震惊的。 那些年，她若是在京兆府里可能还会听到些风声，可那时的她尚且在外地挣扎着温饱，所以听到二公主为了心中情郎甘愿如此作践自己的名声，也委实是不知如何评价。 “说到底还是二公主有胡闹的底气，听闻贵妃娘娘只她一个孩子，自然是只能迁就了。” “不尽然，贵妃对二姐的要求自小就很高，尤其是痛失爱子后更是如此，仿佛要让二姐满足她所有的要求才能得贵妃的一点关心，所以久而久之的二姐也变成了这幅冷淡性子，对谁再好，也不会宣之于众了。” 说这些话，也让临王想起了太子哥哥从前对他说过的话。 “你二姐，在萧贵妃手底下过得太苦了些，待日后若是能寻到一个知心体贴的人，无论身份如何，我都会支持的。” 也正是这句话，所以二公主嫁了韩驸马后，临王与他们走得最近，其他的皇室宗亲并没有怎么接触过，一直到韩驸马去世，二公主孀居，好些人起了让公主二嫁的心思后，那宴请的帖子就越送越多了。 可惜，二公主本就冷淡的心思在韩驸马离世后更是哀莫大于心死，若不是小郡王还年幼，只怕她也不想活了。 果然，苦难才不会关心你的身份如何，境地如何，只要你稍稍表现出一些无力和悲痛，它就会愈发张狂的侵蚀过来，直到吞没。 曾经的苏在如此，而现在的二公主亦如此。 第96章 王妃来信 “看不出来，王爷还有如此贴心的一面。” “这有什么，本王的千万面孔你还没识全呢，但云儿放心，本王便是在外头如何的胡作非为，皆有缘故，待他日自会与你交付真心，坦诚布公的谈一谈的。” “为何不是现在？” “许多事关系了许多人，并非本王一人之力能处理的，所以再等等吧。” 临王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苏在却沉默了。 他为自己挡剑一事，着实还是让苏在心里头多有感动的。 事实上临王刚出事的那几天，苏在也想过要不要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往后走，她看着临王又恢复了生气，恢复了以往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后，便歇了告知实话的心思。 可今日听他这么提起后，苏在也还是想要坦诚布公的谈一谈，因为她，对临王似乎没那么防备了。 于是，郑重其事的看着临王，眼中也多了几分真心。 “王爷，那到时候妾也有事想与您说。” 临王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略有惊讶，可忽而想到若是她真的愿意把这个秘密都亲口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是她心中能信赖之人了。 这一点让临王倍感受用。 果然，这伤没白受，若是能让眼前之人全身心的信他，他就是再被捅上两刀，也是愿意的。 抓起苏在的手，轻轻的握着，二人相互看向对方，外头的雪似乎也被屋子里头的暖和，逐渐融了不少。 开宫宴的那一日，临王府上下也跟着很是热闹。 临王，苏在，加上小郡王，他们三人倒是莫名的有些和谐。 午膳用的是羊肉锅子，暖暖的羊汤下肚之后，苏在有种自脚底升起的暖意，而后就听到旁边的小郡王夸赞了一句。 “云姑姑做的饭真好吃，我喜欢。” “喜欢就好，日后有机会给你常做就是。” “真的？” 小郡王眼前一亮，他对于如今待在临王府的日子可是日日都觉得舒服自在的很，虽然舅舅还是那么讨厌，总爱与他斗嘴玩，可云姑姑却很好。 会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时时陪着他玩耍。 所以，小郡王对于苏在，那就跟个小尾巴似的，可爱又招摇。 “今儿是最后一顿，等你母亲从宫里回来后，你就快些回公主府吧，日日留在舅舅这里，我可没粮食招待你了，小小年纪这么能吃，还今日要吃这样，明日要吃那样的，你倒是会安排，累得你云姑姑一日到头都在厨房里头，绞尽脑汁的给你准备，哼，这种好日子舅舅都还没过过几回了，你倒是会享受！” 临王一边喝酒一边调侃着小郡王，可惜他人虽小，心思也不笨。 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而后就对着临王说道。 “外面人都说舅舅大方，哪里大方？我吃的这样少，怎么可能！” “少吗？这羊肉锅子一小半的都入了你的肚子，你看看你比来的时候起码胖了三斤！还敢说你吃的少？” 小郡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后，就笑了。 而后他拉着苏在的手，一副讨好的模样就说道。 “云姑姑的手艺好，不过你会嫌弃印儿吗？” “自然不会，小郡王喜欢吃就多吃，别听你舅舅胡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多吃些也能长得快些。” 听到这话，小郡王得瑟的看向了临王，仿佛你能奈我如何！ “你这小子欠抽啊！” 伸手正打算逗他一逗，就听外头来人了，方嬷嬷进来的时候，脸色虽然淡定，可苏在还是瞧出来了些不同。 只见她手里拿了封信，径直就递给了临王。 “王爷，王妃来信了。” 苏在跟着临王到这京兆府也有半年之久了，府里一直都只是他们二人，如今王妃来信，倒是把苏在给惊醒了。 是啊，他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他在临州城，有王妃，有孩子，还有曾经宠爱过的娘子们，想到这里，苏在眼神中的笑意渐渐的就收敛了不少。 伸手给小郡王捻了一块软糯的羊肉后，自己便没再什么胃口继续吃了。 临王不傻，当然看得出苏在情绪上的变化，可王妃的信，他不能不看，于是展开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后，就对着方嬷嬷吩咐说道。 “着人把王妃的院子收拾一下，她带着英哥儿要过来了。” 英哥儿，自然就是杨珍儿所出，也是临王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孩子，又是王妃亲自抚养，因此身份尊贵。 苏在也知道，真论说起来自己不过是个后来者，因此对于临王的这番吩咐并没有异议，只不过，她有些自嘲。 入府前，不是反复的告诫过自己不可动心吗？ 怎么被临王娇宠了几日，心防就破了？ 真真是可笑。 筷子捻起锅里的一块羊肉，薄薄的，入口却满是肉香，苏在切身的感受着这份舒服，倒是把这些日子融化掉的外壳，又一点点的找回来了。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全然没有刚刚的那种温馨之感，临王瞧了苏在一眼，她脸上眉宇间都还是一脸的平静，可临王知道，有些东西不太对劲了。 “英哥儿病了，在临州城治了许久都不见好，王妃带他过来是为了看病的。” “原来是这样，王爷放心，妾定会收拾好一切等王妃和小世子来的。” “本王从未说过要立英哥儿为世子的话。” 他一出口，苏在的筷子就顿了顿，而后冷静的说道。 “是妾逾矩了，想着府里就英哥儿这么一个孩子，还以为世子之位顺理成章，日后不会了，妾一定注意。” 临王感受到了身边人从松弛之态又恢复了从前的隔阂，好不容易他才敲破了苏在的心防，如今却因为这事变了。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后，临王先离开了，至于他的去处，苏在并没有过问，而是把心思都放在了与小郡王的玩耍中，且脑子里想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要早点把母亲的嫁妆安排妥当，否则王妃一到府里，将管事之权接过去后，那她再想要处理，就被动了。 第97章 交还权力 临王妃带着孩子入府的那一日，天色难得有些放晴。 孩子被厚厚的锦被包裹着，一丝寒风都不让他被吹到，因此苏在并没有怎么看清楚。 等临王妃落座后，她才上前请安，态度一如从前，没有丝毫的倨傲。 “多日不见，妹妹的气色倒是见好不少，不似我，整日忙着照顾英哥儿，瞧着倒像个黄脸婆了。” “王妃说笑了，您乃是金贵之躯，又添了孩子在身边承欢膝下，大公子不过有些不适罢了，等大夫看一看，定能妙手回春。” 临王妃听着苏在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嘴角上扬，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三位嬷嬷，多了不少兴趣。 “我看呐，还是妹妹的福气好，从前得了方嬷嬷，如今又添了赵洪两位嬷嬷，都是王爷跟前的得力人，有她们在，你定然是吃亏不了的。” 她的一句话，让那三位嬷嬷将头弯得愈发低了。 这可是临王妃，是有名的贤惠之人，不说方嬷嬷就是从她院子里出来的，就是赵洪两位嬷嬷在卢皇后宫里见到她之时，那也是要恭敬的请安问候的。 因此，她的话虽然是夸赞，可三人皆不敢胡乱答话。 瞧见她们这样，临王妃身边的齐嬷嬷脸色才放松了些，只不过看着苏在的身影，也仅仅是表面的和善了。 “行了，我有些累了，妹妹就先退下吧，晚上等王爷回来咱们一并用膳就是。” “是，王妃，不过妾今日来还有一事那便是交还掌家之务。” 说罢，就将账本，对牌钥匙等东西，统统送到了临王妃的面前，态度之恭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苏在想得很明白，她所要的从来就不是王府之权。 如今母亲的嫁妆都归在了苏月生和苏月影的名下，因此这给王府管账的事情费心劳神的，她还不如早早送出去的好，也省的让人当作眼中钉。 临王妃沉默了片刻，而后轻笑着就让齐嬷嬷收了。 “妹妹还是和从前一样，性情恬淡如菊。” “王妃过奖了，妾不过一介蒲草，都是王爷王妃关心才有今日，自不敢忘。” “好，那妹妹就多歇歇吧。” “是，王妃。” 苏在带着人离开了院子后，齐嬷嬷那边已经让人接手了这些账目，简单的翻看了一下，账目清晰，收支也合理，临王妃微抬了抬眼眸，淡定的就说了一句。 “倒是个勤学苦练的，这才多少日子，就管家管得如此仔细了，告诉咱们的人，就按着苏侧妃管家的规矩办，别多生枝节。” “娘娘，王爷可是放出去话过的，若是您这边有什么不适，那苏侧妃即刻就要接手掌管府里的事务，如此的盛宠还能这般伏低做小，一看就比杨珍儿厉害多了，您不打算出手对付一二吗？” 临王妃笑了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怕什么，来日方长，如今最要紧的是英哥儿的病，医好了他，往后我的位子才稳当，苏侧妃再厉害，膝下也空空，翻不起多大的浪来，与其整日想着如何对付她，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给英哥儿看病吧，霍家不是请来了不少名医给文哥儿瞧病吗？你吩咐人拿了王府的帖子，去霍家求医问药吧。” “是，王妃。” 她们会过来，完全是因为听到了京兆府内的动荡。 与朝廷相关之事，临王妃很少过问，但萧家小公子文哥儿也是先天体弱的毛病，听闻如今治得七七八八了，所以她才会有带英哥儿来试试的想法，若是真的不成了，那她还得早做其他打算才是。 凝芳院中，去了一趟王妃院子的苏在，回来就有些累了。 对着方嬷嬷交代了一句，人就午歇去了，见她睡熟络之后，玢儿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关了门轻轻叹息了一声。 好不容易她们侧妃才将府中一应事宜给打理妥当，可现在，说交出去就交出去了，手里有些权利，她们日子还能过得舒服自在些，现在，王妃来了，她们凝芳院的只怕又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可这些话，她不敢胡乱开口。 一是怕给自家侧妃惹麻烦，二也是知道王妃的手腕，从来都是笑着就把路给堵死的人，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胡言乱语，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关了门，凝芳院中静悄悄的。 丫鬟婆子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并没有因为临王妃的到来而有太多的变化。 苏在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了床榻旁边坐了个人，多日的熟悉让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是临王，只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临王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这种话，自打她搬入凝芳院后就从未说过，那时候二人日日都形影不离，可如今王妃来了，这一切就变了。 心中有些沉闷，但看向苏在的时候，还是笑着回了一句。 “本王听说你去见了王妃后，回来就一直睡着，担心你是不是病了，所以过来看看，不过瞧你这睡醒的样子，倒是自在，是本王想多了。” “原来如此，王爷不必担心，妾就是有点困，睡一觉好多了，王妃早上就说了今日要一家团聚的，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王爷先过去吧，妾收拾妥当了自会去的。” “何必麻烦，本王等你就是。” 一道过去，那王妃岂不是要想多了？ 以为自己是不是占着恩宠想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苏在好不容易才脱手了王府的管家之事，能落个清净，可不想与临王妃针尖对麦芒，所以摇头拒绝了。 “王妃和大公子舟车劳顿的过来，自然是有些话想要与王爷说的，妾跟着去不太合适，且王妃过来，妾也理应去厨房看看，所以王爷先去吧，妾稍后就来。” 临王知道她此话之意，因而也就没有多言。 眼眸垂了垂，等再抬头看向苏在的时候，多了些坚定，并且张口就解释说道。 “本王与王妃成亲数载，她也帮了本王许多，我知你心里头委屈，但她那里，本王不能过分。” 第98章 吃团圆饭 苏在听着这话，心中并没有半丝的不舒服。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临王与临王妃多年相伴，互相扶持着到现在，王妃贤惠持重，温婉大方，从来也没有做过什么抹黑临王府之事，她理所应当的可以得到临王的敬重。 只是她不明白，临王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安慰她，还是提醒她，不要轻易和王妃作对吗？ 想到这里，苏在懂事的点点头，一副我明白的样子，可临王看她这样，心里头越发的觉得这事难办。 在苏在未出现前，他从没有对谁认真动心过，自然也为了将来做过不少表面荒唐之事，可如今苏在出现了，还堂而皇之的住进了他的心里，他当然想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 可唯独就是有一样不行，那便是临王妃的位子。 且不说他与霍家王家本就是结盟之渊，即便是单从临王妃个人出发，她也一直都是相伴自己至今，从未出过一丝差错的。 所以，要让他因为对苏在的情感而彻底抛弃临王妃，他做不到，而他能想到的法子便是让二人分掌一府，一个在京兆府，一个在临州城，待到日后大事已成，他再做其他打算就是。 只是没想到，两难的决策如今就摆在他面前。 王妃大方，他不忍伤害，苏在也清醒，可他又觉得揪心，于是起身离开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等他走后，苏在就让玢儿她们进门来给自己收拾打扮。 “今日要去王妃院子里头用膳，小厨房那边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食材，我去做上两道，表表心意。” “东西都是备齐全的，侧妃想做什么都可以，只不过王妃未见得爱吃您做的菜，可还是要去？” “心意而已，并非一定要让王妃喜欢，但若是不表，那便是我不懂事了，平白无故的招惹是非，不是我所愿。” 这话，玢儿曾经也听自家侧妃说起过，只不过当日的她们乃是小小娘子，被彼时还是侧妃的杨珍儿收拾得很惨，如今她们已经成了得宠的侧妃，可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 玢儿心中感慨，在府里过日子，果然没有永远如意的时候。 临王到王妃院子正屋的时候，英哥儿刚好醒了，他如今也有四五个月大了，人看着还算精神，可脸色和个头瞧上去却不大好。 黄黄的，有些孱弱。 “病得很重吗？” “嗯，临州城有名的大夫，妾身都安排人来看过了，可都不成，这么大的孩子每日连吃奶都吃得不好，乳母们也是换着喝药，也不见效果，再这么折腾下去，妾身真的是怕府里唯一的孩子要留不下来了，这才不怕麻烦的带他来治病。” “升廷说，稍晚些会带人过来的，文哥儿病了那么多年都有法子治好，他应该也没问题。” 对着这个孩子，临王并没有什么感情。 既不觉得他是长子就多有疼爱，也不曾因为厌恶他的母亲而对他有什么过分之举，只是淡淡的，却没有一丝父亲该有的情绪。 临王妃抱着孩子走进到临王面前，眼神中也带着些期盼。 “王爷，要不要抱抱英哥儿，他打生下来这还是头次见您呢，不管怎么说，父子间没有隔夜仇，杨氏错得再多，这孩子总归还是王府的血脉。” 临王眼神复杂的看着孩子，这孩子眉宇间与杨珍儿长得很是相似，不过他的口鼻却和临王一样，人中也很深很长，老话说这样的面相，倒是个长寿的。 他抬手准备接过去抱一抱，可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陌生，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死死的抓着临王妃的衣襟不肯放手。 临王也就没勉强，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去了。 苏在进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临王妃让乳母带孩子下去哄睡，错身经过的时候，苏在瞧了一眼，瘦黄瘦黄的还真是可怜。 不过也就一瞬的事情，她倒还不至于要上赶着去心疼。 毕竟也轮不上。 于是让人摆饭上桌的同时还从食盒里拿了两道菜出来，一道清烩三鲜，一道酱爆肚丝，卖相都很不错，给临王和王妃行礼之后便说道。 “王爷，王妃，可以用膳了。” 她明明已经是侧妃，这些事情不必亲自做的，可她还是做了，如此态度让临王妃很是受用，只是临王暗地里却背手握拳，有些心疼。 “妹妹巧手，难怪王爷这日子都胖了，看样子定是妹妹做的东西好吃，才会如此，只是有些可惜，我如今还用着药呢，肚丝和河虾皆是发物，我吃不了，只能让王爷独享这口福了！” 临王听言没多说，落座后也让二人坐下。 他率先动筷尝了一口那肚丝，味道确实很好，于是赞了一句，苏在不冷不热的看着临王回了一句。 “王爷喜欢就好。” 平平淡淡的，仿佛今日是其他人吃，她也会如此说一般，临王顿时失了吃饭的兴致。 说是团圆饭，可这一顿三人吃得安安静静。 临王心里头想着事，吃的自然不多，王妃生病，平日里胃口本就不大，所以吃的也不多，苏在倒是饿，可面前的两人筷子都不怎么动，她若是敞开了吃，似乎也不大合适，所以只好默默的饿着。 至下人收拾桌子的时候，那热气腾腾端来的菜，却基本没怎么动过。 回了凝芳院，苏在也饿过头了。 让人烧了水，倒进木桶之中，便一股脑的钻了进去，这种温暖紧紧的包裹着她，让她长舒一口气。 是啊，人活着本就不是只有眼前的这三两个人，更何况她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还很多，因此不纠结，朝前看，才是最要紧的。 用帕子仔仔细细的将身子擦拭了一遍，苏在觉得舒服多了。 只是这一夜，她把临王拒在了门口。 临王也知道她没睡，只是以往直接推门而入的动作，此刻却有些做不到了。 外头的雪又开始飘了起来，临王站在凝芳院的廊下回头看了一眼，静谧的天空上，连往日皎洁的月亮都似乎不再出现了。 第99章 早做打算 冬雪消融，春来夏至。 转眼就是六月，京兆府内热浪滚得四处都是，在路上多走几步，那汗珠子都会往外冒。 临王府中，自四月就开始用了冰。 苏在的凝芳院中，冰块从未断过，只不过相比起那靠冰化降温的屋子，她更喜欢躺在院中的凉荫处的摇椅上躲热。 正好前后有风口，时不时的吹过，凉飕飕的，格外舒坦。 这一日，她正躺着凉荫处躲热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小跑的脚步声，格外熟悉。 来人不是其他，正是那贪吃的小郡王。 自上回被二公主留在临王府的那些日子后，小郡王就有些离不开这位云姑姑的手艺了。 “云姑姑，我又来了。” 他倒是不客气，一上门就对苏在笑着喊了一声，见她乘凉呢，立刻上前就接过玢儿手中的扇子，凑近了给她扇着。 一边扇，还一边开口问道。 “公主府今日到了些新鲜的果子，我特意拿来给云姑姑尝尝看，你若是喜欢，我日后就多拿些过来。” 讨好的意味可是三里地外的人都能听得明白，苏在自然也知道。 只不过，今日的她小腹微痛，所以不便行动。 “知道你爱吃我做的东西，可也不能见天的就跑过来，你看看，都晒黑了，若是二公主知道，定然会说你的。” “母亲才不会呢，她一年到头有七八个月都在寺里头为父亲做法事，我在哪儿，她才不关心。” 小郡王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有时候母亲冷漠的好似一块冰，对他也颇为疏离，他身边最多的便是乳母和丫鬟的陪伴，也是在遇见了苏在后，他才又多了个贴心的长辈。 因此，小郡王很喜欢到临王府来找她玩。 苏在拉他在身旁坐下，而后让人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牛乳冰酥酪，只不过小小的一盅，只能了做解渴罢了。 但尽管如此，那小郡王还是很爱，整个人明媚的就好似每日早晨刚升起来的初阳，苏在看着他，有时候也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他才到没多久，外头跟着就来了人，正是王妃身边的齐嬷嬷，她倒是客气，见到苏在和小郡王的时候，都按着规矩行礼了。 “苏侧妃好，小郡王好，老奴过来是替王妃说一声的，今日有贡果送至府中，所以请苏侧妃和小郡王过去尝尝。” 苏在笑笑，整个人又跟着慵懒了几分。 小郡王对于这位王妃舅母并没有什么排斥，但要说是喜欢也说不上，所以一脸童真的看着那齐嬷嬷便开口说道。 “嬷嬷客气了，公主府也送了贡果过来的，我已经拿来给云姑姑尝鲜了，东西也不多，还是舅母享用便好。”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小郡王拒绝的意思也很明确了。 自打王妃来了以后，苏在就不怎么爱出门了，平日里都缩在这凝芳院中，一是躲懒，二是不愿意折腾。 所以对着那齐嬷嬷也是客气的就回了一句。 “多谢王妃厚爱，可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不好去见王妃，还请嬷嬷谅解。”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团扇虽然轻轻的摇着，脸上也挂着笑，但若是细细的瞧，嘴唇却有些发白，因此一看就知道是月事来了。 齐嬷嬷对于她这幅久宠无子的身体，甚是满意，于是也和善的笑着回了一句。 “既如此，那老奴就回了王妃，苏侧妃身体不适，还要多多注意才好。” “嗯，多谢嬷嬷关心。” 至齐嬷嬷离开后，那小郡王才凑到苏在面前，小脸上满布紧张的问道。 “云姑姑，你肚子疼？” 小郡王人小鬼大，心眼也多，看到苏在摸着肚子自然就这么以为了，苏在看着他，觉得这孩子真是贴心，于是回他了一个哄着的表情就说道。 “天太热了，我不想动弹，所以找借口呢。” 小郡王一副我明白，但我不会拆穿你的表情，让苏在更是忍俊不禁，之后带着他就进了屋子。 屋内有冰块，所以一进门就能感觉得到凉意袭来，不过很快就被带进来的热风给中和了不少。 小郡王到这儿来就跟回自己的屋子似的，且左厢房内他从前的东西也都没变过，还放在那里，为的就是万一他要过来小住，省了收拾的麻烦。 他跟着苏在上了垫好冰丝的坐炕上，不由的感慨了一声。 “还是云姑姑这里舒服，舅舅呢？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王爷这段日子总是往霍家跑，你忘了吗？王府内的大公子是来看病的，所以自然忙碌些。” 小郡王点点头，想起见过的那个表弟确实病得厉害，想到这里也觉得他可怜，叹息一声就说道。 “希望他能早日好起来，生病吃苦药的感觉可难受了。” 小郡王的话，苏在觉得有道理，可对于她而言，吃苦药也没什么，倒是母亲嫁妆里头有一个医馆，生意不错。 她不会一辈子都困在王府中，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母亲的嫁妆这些日子她也让苏月生和苏月影卖得卖，换得换，都挪成了方便的银钱，等着去外地发展。 只不过去哪儿还没想好，苏在想要去离哥哥还有堂姐近一些的地方，可又怕若是自己跑了，牵连出来所以格外谨慎。 因此这两日倒是想了个法子，只不过还没来及和她们姐们二人说，这不，小郡王就上门了。 他一来，杏月自然也要来。 杏月来了，消息就好送出去的多。 二人对看一眼，倒是也不着急，毕竟已临下午，很快就要到小郡王每日午歇的时候，到时候她们再谈论不迟。 于是，苏在与小郡王，一大一小的就闲聊起来。 二人的年岁，说起来是长幼，可在小郡王这里，他觉得云姑姑不仅是疼爱他的长辈，更是他能说话谈心的朋友。 不管什么事情，他总是会说与云姑姑听，即便是今日吃了两碗饭这样的小事，可每次云姑姑都能听的津津有味，这让他格外高兴。 临王来的时候，就正好听见了苏在的笑声，还有小郡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第100章 各有心思 心里头柔软了不少。 忽而身后的咳嗽声让他一下子眼中的暖意就散了不少，回头就看到了霍升廷取笑他的眼神，临王一拳就砸了过去。 “王爷，打我作甚？” “本王生气，自然是要拿你练手的！” “你！” 真要打起来，霍升廷其实打不过临王的，可临王对外从来都是一副风流有余，本事不足的样子，所以他自然是要收力不少。 外头的动静这么大，屋内的二人肯定是听见的，苏在对于这些日子临王小心翼翼的示好早已习惯了，可是闹腾成这样，还真是头一回。 所以下榻带着小郡王就去外头看。 二人打斗了一番，也倒不是什么毁天动地的，只不过苏在才让人挪栽好的那几盆花遭了秧。 “王爷，停手吧。” 听到身后传来消息，临王顿了顿，结果就被霍升廷“不小心”打在了此前受伤的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起来。 苏在就是再想与临王分割，此刻她也只能上前去看，毕竟那伤口是因为她才会有的。 扶着临王，看他表情还是一副痛苦的样子，苏在不自觉的流露出心疼来，对着霍升廷也有了几分不满。 “霍少主，王爷年前才受伤过，你们要比试也该小心些，若是伤口有什么后遗症，岂不是麻烦？” 霍升廷无语，那伤好得不能再好了，明明就是临王自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故意让他打上去的，为的就是让这位苏侧妃心疼，没想到自己还真是背上了黑锅。 想解释，可临王那凉飕飕的警告眼神扫过来的时候，霍升廷忽而觉得自己好多余。 于是从怀中拿出帖子递给了苏在后就淡定的说了一句。 “我霍家三日后设宴，是阿姐专门为了感谢你的，文哥儿已经大好，若不是你之前的提醒，只怕如今我们还蒙在鼓里呢，所以大恩大德，还请苏侧妃莫要推拒我等的一片心意。”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自从临王妃来了京兆府后，他就再也没有在任何的席面上见过苏侧妃了，每次临王都是露一面就走，临王妃倒是与京兆府内的贵人们交道打得甚好。 就连去宫里拜见卢皇后，也是临王妃去的。 这几个月，曾经在京兆府内盛传十分得宠的苏侧妃就跟消失了似的，而他也在临王的脸上很少看到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所以才会如此开口。 苏在拿着那帖子，心里头不是很想去。 但是霍家还有萧家如今和卢家闹得水火不容，她若是去了或许还能听到些有关之事，因此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去。 思考了片刻，她扬着笑就回答了一句。 “好，我一定到。” 听到她会去，临王心里头也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霍家阿姐亲自出马写的帖子和邀请，苏在一定会去。 到时候他想把这些日子对卢氏的安排，统统让霍家阿姐“不经意”的说出来，也好缓一缓她的心。 只可惜，临王并不知晓苏在心中所想，还以为自己如此做，能让她日后更光明正大的站在身边呢。 “那我呢？我也要去，舅舅，没有我的帖子吗？” “你也会说舅舅要去，怎么可能不带你呢？你这小尾巴就跟长在了云儿身上似的，不带你去，你还不闹翻了天？” 临王知道小郡王在苏在这里很有面子，所以带上他，也能让苏在高兴，自然是会带着的。 小郡王闻言，走到苏在身边，牵着她的手，仰头笑了笑，开心的很。 霍升廷将消息带到后，人就离开了。 小郡王也识趣的去午歇了，屋子中只有苏在和临王，苏在还是照常会嘘寒问暖，可眼中并没有什么波动。 反倒是临王，张口就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都说了遍。 “英哥儿的身体好多了，那些大夫本王也让人都两三日入府查看一次病情，都说至多一年就能病愈，到时候王妃自然还是要带他回临州城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想告诉苏在，他们不会久留的，可苏在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留与不留，所以只是温婉的回了一句。 “那王爷，我们也要回临州城了吗？” “不，若是你喜欢，我们可以一直待在京兆府，本王也会留在这儿陪你就是。” 临王急切的言语暴露出他想表达之意，苏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两头占的事情，临王愿意，她可不愿意。 手缓缓的从他掌心抽出来，眼神透着坚定。 “王爷的封地在临州城，久留京兆府会让人说闲话的，如今不就是等七王爷的婚事结束后，各自就要打道回府了吗？咱们也不例外，等回了临州城，妾想去钦州接个人。” “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吗？” “是此前照顾过妾的一位邻家老奶奶，从前就说过若是妾有了落脚的地方会接她老人家来享福的，这一晃也快两年了，不知道张家奶奶怎么样了。” “这个简单，本王这就让人去安排，既是照顾过你的人，本王自会厚待，要不直接接来府中如何？留在你身边作伴也是好的。” 苏在摇摇头，眼神中有些无奈。 “张家奶奶偌大年纪还要入府为奴，妾不忍心，且京兆府比临州城要冷得多，还是算了吧，妾原想着就是因为临州城的天气暖和所以才接她老人家去颐养天年的，来了京兆府只怕腿疾的毛病要犯的，所以还是等回了临州城再说吧。” 临王不疑有他，可苏在心中却满是计划。 那张家奶奶可不是什么寻常人，而是她与外祖母娘家药氏的联系人，当年她们既然能帮自己逃出生天，如今定然也可以。 所以，等回到临州城的时候，就是苏在离开临王府之时，只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为苏在洗刷冤屈，并且找回哥哥和堂姐。 而这些，她想要去求助一人。 那便是许国公家的太老夫人，及笄的那日，她就知道太老夫人已经认出她了，因此这些日子苏在都与许家有联系，偶尔还会登门，这不，乞巧节的那一日，便受邀要去许国公府，因此她也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第101章 郭家爷孙 霍家的家宴，苏在原以为今日会来很多人。 结果等她和临王带着小郡王出席以后才发现，只有霍家姐弟还有萧翎广，以及病愈的文哥儿。 从前瞧着文哥儿体弱面白，现如今病好了，人也长高了，一下子看出来了他的英气，论长相，他更神似霍升廷，外甥肖舅，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他眉宇间的神态与父亲萧翎广还是有些相似，所以看着他的面孔，就忍不住的感慨，这血缘当真是神奇的东西。 还好自己这张脸，完全像足了母亲，否则就这么日日与京兆府里的人打交道，只怕身份早就泄漏了。 文哥儿见到了苏在，跨步走过来，人虽小，但规矩却做得很好，对着她恭敬一弯腰，再抬头的时候，神色中充满感激。 “云姑姑，救命之恩，我当永记。” “大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是凑巧碰到罢了，你们无需如此挂怀的。” 霍升月和萧翎广上前，看着苏在，也是同样的感激。 “苏侧妃才是不要与我们客气，若是不嫌弃，也可随王爷唤我一声霍家阿姐，报恩不报恩的话日后我们也就不再提了，可你从今以后，就是我霍升月认下的妹妹，定不让你委屈就是！” 霍升月的话，说一不二。 她的意思，也是萧翎广的意思，更是临王想要听到的答案。 且有了霍萧两家的支持，苏在的底气也会硬上许多。 苏在看到了霍升月眼中的真诚，这样的话，从前她在堂姐处也听过许多次，那时候觉得不过言语一句罢了，可现在她即便是想听，也无人会再多她说起了。 鼻头有些微微发酸，她看着霍升月，便含笑着喊了一句。 “霍家阿姐。” 这一声落定后，在场的人都笑了。 小郡王自然是和文哥儿坐在一起，二人年纪相仿，且小郡王话多又甜，有他在，文哥儿不会孤单，甚至耳旁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 大人们落座一桌，吃得乃是正宗的钦州菜。 “我听王爷说你也是钦州人，所以今日特意让家中的厨子做的是钦州菜，你尝尝看，若是有喜欢的，改日我让她们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苏在点点头，便浅尝了几口。 在这些菜里头，她竟然还吃出了些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将她的记忆给拉回到了在钦州的那些年。 “果然地道，且我尝着还很像当年在烟波楼时候尝过的味道。” 霍升月挑眉一笑，向来严肃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佩服。 “我说你厨艺怎么这般厉害，原来是有高人指点过，巧了，府里的厨子便是烟波楼里出来的，说不定你还认识呢。” “当真？” “自然，他姓郭。” 听到这话，苏在也是觉得天下事情巧得妙不可言，等见到了郭大厨过来的时候，更是激动的连忙上前就去拉他。 “郭师傅，好久不见。” 郭大厨自离开了烟波楼后，也是好多年没见苏在了，如今看到她，先是一愣，后是一喜，紧接着就有些诚惶诚恐了。 “小的刚从厨房过来，身上沾了不少油气，贵人还是远着些的好，仔细坏了您的衣裳。” 一句话，苏在眼中的光亮就有些淡弱了下去，但重逢的喜悦还是在的，而后对着他就说道。 “郭师傅，不必客气，您当年也是对我有授业之恩的，所以无论我如今是何身份，在我心里，您老都是师傅。” 郭大厨感激的看了苏在一眼，那句“苏丫头”梗在喉前就想唤出来，可席上的都是贵人身份，不是他能随意攀交关系的，所以笑着点点头，也就不敢再多言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本王听云儿提起过这位师傅，没想到竟然是在霍家阿姐这里当差，要不，阿姐就给本王个面子，割爱让我带回临王府如何？” “王爷真是敢开口，不过给面子也是要给湖云妹妹面子，既然她与郭师傅是旧识，那便去吧。” 苏在也没想到临王会开口，她其实更想知道的是郭师傅为何会入了霍家的门，以他的手艺，就是在外头开个铺子想必都会平安顺遂的过下去，何苦为奴？ 但这些话不是能在这里说的，所以看着郭大厨便问了一句。 “郭师傅，你愿意吗？” “小的听安排就是。” 看着他从前还很挺直的背脊有些佝偻，苏在说不心疼是假话，所以就借口让他下去收拾行装，那郭大厨自然就走了。 苏在折返回来落座，看着霍升月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府里就郭师傅一人吗？我记得当年他可是一大家子呢。” “没有一大家子，他来投我霍家门的时候，只他和一个孙儿了，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吧，如今就在二门上跟着管事跑腿，我瞧着倒是机灵。” “霍家阿姐，我能否有个不情之请？” “你想连着小孙子也带走吗？” “嗯。” “没什么不行的，本来就只有祖孙二人，不好叫他们还要再分离，你带去就是，奴籍也一并转到你手里，自己看着办吧。” 霍升月不傻，既然这位郭大厨对苏在有恩，想必这奴籍也是要带走的，与其等她开口，不如自己主动，果然，苏在也回了她一个感谢的眼神。 这顿饭的意外之喜，并没有只有郭大厨和他的孙儿，而是席面上苏在确实听到了很多与卢家有关之事，甚至还有太傅府李家。 七王爷的亲事定在了九月末，最一开始众人都以为这七王妃会出在萧家或者李家之中，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卢家女胜出。 还是苏在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卢莘莘，想想还真是觉得世事无常。 “卢家如今的名声臭了，家里头待嫁的姑娘也无人问津了，如今却被这位卢小姐闯了条路出来，看样子她之后的那些也要有样学样了。” 卢家会有今日之功，乃是因着卢贵妃的本事。 卢氏本来已经是没落的贵族，家里头除了个门楣什么都不大剩了，自打她入宫以后就一路高歌猛进的生孩子。 第102章 阿姐追忆 三女一子，这可是难得的本事。 又踩着太子俊谋逆一事，顺理成章的晋位，后面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霍家阿姐这么一出手，那便是老臣对新贵，且本就是卢氏有错在先，因为无论是外头传的名声，还是宫里头皇帝的不啃声，都让卢氏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原本，他们也不会想要让卢氏女嫁入七王爷府，毕竟七王爷本就是他们卢氏的血脉，再浪费嫡女联姻，这可不是划算的买卖。 可现在，卢氏摇摇欲坠，只能紧紧的依附着卢皇后和七王爷，至于这位卢莘莘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令所有贵眷看到她与七王爷拉拉扯扯的，那就是她的手段了。 “听说太傅府的李舒然，日日都在哭闹，七王爷心疼说是想同时纳为侧妃，却被李太傅给拒绝了。” “李孟的骨气总是用在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当初投诚可比谁都跑得快些，如今让他孙女去做侧妃，他反倒不乐意了？” 霍升廷嘲讽一笑，在场之人皆沉默。 苏在心里略有些紧张，他们话题中的“投诚”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当初也是踩着太子俊一事的累累白骨往上爬的？ “如此更好，省得麻烦了，一锅炖汤，便谁也跑不了。” 霍升月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笃定比上过战场的弟弟霍升廷还要厉害些，她一边说，一边将菌汤盛了碗放到苏在的面前，看着里头杂炖的食材，苏在忍不住的有些作呕。 “怎么了？你这是不舒服？” 看到她的动作，临王有些着急的问了声。 霍升月眼中冒出一丝惊喜，抬头就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道。 “这是有好消息了？” 临王惊讶，但转而就变得兴奋和狂喜起来，若是真的，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会和自己永不分离了？ 连忙高兴的抓着苏在的手，这一抓把苏在给吓着了，略有无奈的说道。 “妾是最近胃口不好，所以才这样，并非……并非有孕。” 她的回答，让临王刚刚的兴奋变得有些可笑，是啊，她曾经小产过，养了那么久的身体也不见好转，否则以自己对她的宠爱，若是真的有孕，早就该有孕了，可现在却没有丝毫动静。 看样子，他们与孩子的缘分未到。 “不妨事，云儿年纪还小，多养身子就行，即便是一辈子没有孩儿，本王也不介意。” 听到这话，霍家姐弟二人对看一眼。 临王如今所谋他们皆知道，日后若是真的成了，那便是天下至尊，一个没有孩子的宠妃，生前自然风光无限，可将来的日子就不好说了。 站在他们的角度，临王妃乃是他们的表亲，自然养在她身边的英哥儿也会是他们霍家要支持的人，可现在，中间多了这层救命的恩德，霍家人不得不多一重考虑。 霍升月轻拍了拍苏在的手背，而后安慰说道。 “无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慢慢养好身体就行，诚如王爷所说，你年纪尚轻，有的是机会。” 苏在笑着点点头，可心里却一点都不想要有孕。 孩子现在于她而言，是负担，是累赘，是走不掉的牵绊，所以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但为了日后能顺利的离开，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 酒过三巡，临王有些醉了。 霍升廷酒量好，萧翎广也不差，二人“围剿”他一个，自然是要输的，苏在和霍升月并没有劝阻，而是在一旁聊着天，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一些从前事。 “我认识王爷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整个人看着意气风发的厉害，与我弟弟一样，都是不肯退让的主，所以他们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表妹嫁了过去，我们与王爷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紧密，只不过我一点也不喜他的作派，对谁都那个样子，可却丝毫都不真心，有时候我也在想，他这辈子恐怕是没人能治得住了吧，直到在太安寺遇见了你。” 霍升月既看明白了，自然是要说的，苏在默默的听着，并没有接话。 “你不知道，他从前可不入寺门，说最多的便是他不信命，也不信运，若是什么都交给那泥塑的菩萨保佑，他宁愿靠自己，可说这话的人却陪着你去了寺庙祈福，所以那一日看到你的时候，我是震惊的。” “后来，他做了许多的事情，包括大张旗鼓的给你过生辰宴，办及笄礼，亲自去请封侧妃之位，还腾挪了凝芳院给你住下，我瞧他这架势，一度以为，若是表妹有什么过错，只怕他还要将王妃的头衔也给撸了给你捧来呢。” 霍升月说的轻描淡写，可苏在听得却有些坐立不安。 “岂敢，我不过小小奴婢出身，如何能与王妃相提并论，霍家阿姐折煞我了。” “我霍升月认可之人，怎能如此轻易作践自己，湖云妹妹，你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是我看不透的，可唯有一点我能肯定，你绝不是小小奴婢出身。” 苏在被她笃定的语气给吓到了，自始至终她的身份还无一人揭穿过呢，知道的也就是曾经与她有过来往的许老太夫人，可霍升月此前，二人从未接触过，如此斩钉截铁的说法，让苏在忍不住在想，她是不是哪里出纰漏了。 正是她眼中的这一抹慌乱，让霍升月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她今日并非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因而拉着苏在的手就安慰着说道。 “我今日要与你说的，并非你的身份如何，而是王爷的真心，他既已交付给你，那便是你的，你无需多想。” 苏在蹙眉看着霍升月，许多话至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向不远处还在拼酒的临王，有那么一瞬间，苏在觉得她们二人之间的鸿沟，若是闭闭眼也是能跨过去的。 可那是苏湖云。 她不一样，若是苏家得昭雪，她便是苏在，要她囚于后宅和那些女子争宠夺爱，互相陷害，她做不到，即便是再爱也做不到。 所以，这鸿沟自然也就不想跨了。 第103章 略有危机 回府的路上，临王醉得厉害。 他整个人都倚靠着苏在，两颊有些坨红。 临王醉酒后，就喜欢一直睡，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举动，所以酒品还行，苏在原先还在烟波楼中做事的时候，便见识过一些耍酒疯的客人。 那种情况下，她们后厨的这些小丫头压根不敢上前，既怕自己吃亏，也怕惹恼了客人，因此她对于醉酒之人印象并不好。 但临王如今这乖巧的模样倒是与他平日不同，因而苏在看着他，脑海中满是霍家阿姐的那句话。 “他的真心既已交付给你，那便是你的。” 苏在从未奢求过这份真心，如今就这么赤裸裸的摊在面前，她倒是不知该如何去处理了。 凝芳院中，苏在将临王已经收拾妥当，还是照旧让他侧身睡着，以防半夜呕吐呛咳，但她躺在临王身边，却没怎么睡着。 闻着旁边人身上那浓郁的酒味，苏在心里头隐隐的生出来了些不安。 她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可总觉得这眼下的太平日子怕是没多久了。 翌日，临王醒过来的时候，苏在还沉沉的睡着。 看着她那平静的面容，临王嘴角勾了勾，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比之刚见到的时候倒是多了些肉感，只不过身上还是瘦得一把骨头。 还得再养才行。 见她睡得香甜，临王也没多打扰。 起身就去了耳房，将自己好好的冲洗了一番，至他出来，苏在还睡着呢，见此临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抬步就去了王妃的院子。 入院之时，正好碰到她要用早膳。 眼见临王过来，那临王妃还有两分意外，不过很快就安排下去。 “让厨房做几道王爷爱吃的过来。” “是，王妃。” 临王与她倒是也不客气，坐下后便问了一句。 “英哥儿的病情如何？” “好多了，可能是人也长大了些，所以吃东西比此前要多上不少，如今他睡的也多，不过大夫和乳娘都说是好事，多睡才长得快些。” 临王听着王妃的话，默默的点着头。 “那就好，再过两月便是七哥的婚事，本王想着等他办完后，你就带着英哥儿先回临州城吧，久居京兆府也未必安全，你们回去了，本王也能多放心些。” 临王妃并没想到临王过来是说这话的，愣了愣，但很快就扬了得体的笑，对着临王便回问了一句。 “那王爷呢？是否跟我们一同回去？” “不回，本王好不容易才拉拢了萧家，自然是要在京兆府多稳固些的，另外不日霍家家主也要过来，等他们到了，许多事不在眼前盯着，本王不放心。” “妾身明白了，既如此那妾身就着人收拾东西吧，英哥儿身体不适，路上舟车劳顿的于他身体恢复也不好，可能也等不到九月了，过了中秋吧，妾身就带他回了，至于大夫……” “这个你放心，本王已经同霍家打过招呼了，他们自然是要跟着你们回去的，本王许了他们一人一座宅子，加黄金千两，无人不心动。” 临王妃对于临王的安排并不否认，英哥儿可是她手中最重要的筹码，所以别说是宅子和黄金，必要的时候便是要她割肉做引，她都不会眨眼。 “行，王爷既然安排好了，那妾身回去就办，至于母后和七皇兄那里，妾身也会提前走动告知的，只不过到时候要让苏妹妹多费心了，她呀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出门应酬这一点不妥当，妾身在，自然是妾身去，可妾身不在，王爷还是要多带苏妹妹出去才好，日后……于她也是好事一桩。” 临王妃的话虽然没说透，可意思很明确了，现在与众位夫人多多走动，对她日后的位子稳固也有好处。 但临王此刻觉得王妃的这番好意怕是要被辜负了，他何尝不想带着她出门，但她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呢？ “嗯，本王知道了。” 临王妃一向大度，不然也不会容忍了临王后院那些七七八八的娘子，想到这个，临王忽而还对她嘱咐了一句。 “王府之中那些娘子们，王妃看着处理一二吧，若是愿意留在府中的，那便照看好，若是不愿意的，就给了钱送走吧，与其这么长久累月的待着没出路，不如去外头挣个前程的好。” 临王妃听到这话，忽而就想到了这些人曾经都是王爷为了掩人耳目而宠幸过的，留着她们，确实于王爷的名声也会是一个麻烦，继而便回了一句。 “王爷放心，妾身定会处理妥当。” “嗯，有劳王妃了。” 他们二人相伴至今，也快十年之久，临王对于这位王妃虽然没有情爱的念头，但心中的敬重很多，且以她的本事和手段，倘若自己大事能成，却是后宫之管理落在她手中，临王都会放心许多。 因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抹灭王妃的功绩一说。 只不过，这样身份和情况的他注定了不能给予苏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所以他才会如此为难。 早膳用过之后，临王便离府而去。 他如今要做的事情，要见的人很多，临王妃慢条斯理的吃完早膳，而后便对身边的齐嬷嬷开口说道。 “我倒是小瞧了那苏湖云，王爷如今让我带着英哥儿回去，不就是为了不打扰他们吗？自我们来了之后，她以退为进的，表面看避我锋芒，实则却把王爷的心抓得牢牢的，她倒是乐得做个规矩又谦卑的侧妃，我还要给她让位了呢。” 齐嬷嬷脸色也不善，自她们家小姐嫁入临王府后，还未遇到过对手呢。 人前人后的，谁不赞一句临王妃贤惠得体。 如今倒是蹿出来了位侧妃想要迂回争锋，这可不是她们能容忍的。 “王妃，要不要老奴去敲打一番？” “不必，如今王爷正在热炕头上呢，你去说这些，倒是给她添了三分委屈，慢慢来吧，中秋节后咱们才走呢，走之前定会送她一份大礼就是。” 临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就好似在讲今日吃了什么。 第104章 出府谋生 齐嬷嬷在心里头转了一圈，很快就明白了临王妃所说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了。 眼中含笑，却带着几分森然。 凝芳院中的苏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临王妃给盯上了，待醒过来后，想到的头一件事，便是乞巧节受邀去许国公家要准备些什么。 许国公府，祖祖辈辈的都是勋贵，姻亲遍交天下。 如今的许老太夫人，生有四子，个个皆在朝中任职，孙儿孙女十几个，连玄孙辈也有了七八个，若是许家的姻亲皆在一处，只怕没有二十余桌都坐不下了。 这样要权有权，要财有财的人家，乞巧节送什么贺礼，一时间苏在还真是想不到。 所以她就将心思放下，找人寻来了郭大厨和他的孙儿。 两人一见到苏在，立刻就要跪下行礼，苏在连忙让玢儿去扶，语气中透着些世事变迁的味道。 “郭师傅，与我不必如此生分，当初一别，您老走的匆忙，我至今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会卖身入霍家的呢？” 听到苏在的询问，那郭师傅也是老泪纵横，叹息一声，将过往之事三言两语的给说明白了。 “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日日烂赌不说竟还偷着把家里头的房契田契也给卖了，本来存了钱是打算回老家去做点小买卖的，再给这小子寻个私塾，好好读书改改命的，谁知道……被逼成这样，家里头死的死，跑的跑，最后就剩我一个老头子带着孙子，没活路了，是半道上卖身入的霍家，所以跟着他们来了京兆府。” “原来如此，也难怪后来我在钦州再也没听到过你们家的消息了。” “哎，不过，苏丫……侧妃娘娘又是怎么来的京兆府？还成了贵人啊？老头子见到你的时候都惊了，还以为是不是人有相像呢。” 苏在笑笑，转而就把话头提了上来。 “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经人介绍就入了临王府，后面得了机缘，所以才走到今日这一步的，说得好听些是侧妃，但与你们也没什么不同。” 郭大厨听到这话，没敢往下接，倒是那郭家的小孙子是个机灵的，连忙就搭了一句。 “侧妃娘娘困境里头都能过好，顺境中定然也能如意的。” 听言，苏在目光赞赏的看了一眼那人，与她比起来，也没小多少，但整个人瞧着却又老成一些，眼睛中冒着光，一看就知道是聪明人。 但这样的性子，苏在也没有把握能否靠得住，于是就多嘴问了一句。 “郭师傅从前对我有恩，如今既然遇上了我自然是要回报的，如今叫你们来也是想问一问，日后想如何？是打算出府去做点自己的生意过日子，还是想留在府里，那我可以帮着你们安排点差事。” 两条路，无论是哪一条苏在都会帮忙。 若选了前者，那苏在便给钱，若选了后者，那苏在便让他们在府里继续做事，爷孙二人也没想到竟然能得这般好事，所以互相对看了一眼，就都想好了。 “若是有的选，那老头子还是愿意去外头奔前程，这小子脑子活，我也有手艺，饿肯定是饿不死的，若是能攒些钱下来，日后即便是他读不成书，孩子总归是有机会的，所以侧妃娘娘，我们想选出府去。” 他的话，是万千百姓心中最认可的一条路。 这代不行就下一代，下一代不行就下下一代，只要繁衍下去，总归是有机会能替家族改命的，所以苏在也愿意成全他们。 于是找人拿来了二人的奴籍，随后还有一百两的银票。 “消奴籍的事情，我会让人去官府报备的，这是你们的奴籍，到时候会作废，这里有一百两的银票，说不上多，但也是我能拿得出来的心意了，郭师傅收下就是，也算是当年拜师该交的。” “不不不，这钱我们不能收，侧妃娘娘能让我们二人不交赎金就放了奴籍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我手里还有些散钱，能活的。” 郭大厨不是贪心的人，且他也知道苏在一个能去烟波楼帮厨的丫头家里头定是没什么背景的，能走到今日完全是运气好，所以这一百两说不定对她而言也很重要，所以说什么也不肯要。 最后苏在将银票递给了那郭家的小孙子，而后就说道。 “我没什么家人了，如今能遇着你们，也算是半个亲人，若是还念及往日的旧情，便收下吧，出去寻个地方落脚，等日子过得火红了就来信告诉我一声，让我也能跟着高兴高兴，人生路还长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你们帮我，所以别推拒了。” 郭家那小孙子见此，立刻跪地对着苏在就磕头说道。 “小人位卑，但既然侧妃娘娘不嫌弃，那我愿意认您做阿姐，等我们在外头过上安稳日子了，必定会告诉阿姐就是。” 苏在亲自扶了他起身，接着就说了一句。 “行，我还真没有弟弟，认下你，也算是我与郭家的缘分了。” 郭大厨在一旁老泪纵横，他也没想到当初因着可怜这丫头而动的善念头，竟然能有今日之结果，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 郭家爷孙二人当日下午就收拾好行装离开了临王府，更准确些的说法是离开了京兆府，至于去往何方，就无人知晓了。 苏在入府，有自己的目的和打算，但能帮到郭家爷孙二人离开，她困了许久的心情也跟着好上不少。 心情好，思路自然开拓。 所以她也知道要送什么东西去许国公家作为乞巧节的贺礼了。 忙碌了一整日，临王回到府中的时候就直奔凝芳院，刚入院便发现院中之人个个也都在忙，好奇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都被苏在喊去帮忙了。 等临王一脸疑惑的到了那凝芳院小厨房的时候，他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婆子丫鬟，个个上手揉面的揉面，筛粉的筛粉。 若是利落些的倒是快，可若是不太懂就弄得到处都是。 不过气氛却很融洽，大约是人人也都没有参与过，所以个个好奇吧。 第105章 渐入佳境 “你们在做什么？何以弄得厨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临王开口的时候，众人瞧见他来，起身行礼，只不过有些慌乱。 苏在从小厨房里头走出来，看到临王之时，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身上并没有被弄到什么粉面，只不过因为在细作雕工，手里拿着些工具罢了。 “做什么呢？如此兴师动众？” “王爷来了，妾在做面糕，乞巧那一日不是答应了许家要过去吗？妾想着送贺礼，若是能自己亲手做或许更有意思，所以就动手试试看。” 临王跟着她走进厨房，看到那案板上已经略有雏形的面糕，着实有些惊讶，因为与他见过的不一样，这面糕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能吃吗？” “自然是能的，染色用的都是花与菜的汁水，且都是上锅蒸熟了的，妾不过是捏成了不一样的形状罢了，粘合在一起，拿下也成，镶嵌也成，都可以的。” 临王眼前看到的是一座小小的面山，上面各自有两个不大的山峰，中间似乎还有连接的桥段，模样初成，又因着是为乞巧日做的，所以临王大胆的猜了一句。 “你做的是鹊桥相会？” “王爷好眼力。” 牛郎织女的故事，话本子里头，戏台上也有，所以别说是他们，就是丫鬟婆子也熟悉的很，只不过临王从没有想过可以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面前。 不由得佩服起苏在来。 倒是也不嫌弃，开口就对她说道。 “本王也想试试看。” 苏在倒是对他的手艺报以十二万分的不信任，但他是王爷，他都开口了，自然是要应下的，于是就替他净手，随后拿起一团醒发好的面递了过去，让他自由发挥。 临王的手并不巧，面团在他这里被折腾的七七八八，可还是一团面，但在苏在的手里就不一样了，很快便呈现出一个有趣的造型。 临王定睛细看，一下子就瞧出来是人，不过男女未定。 心中那不服输的念头倒是被很快勾了起来，奈何天分放在这里，不行就是不行。 在折腾了好几坨面团也不成人样后，临王终于放弃了，看着苏在就有些哀怨的说道。 “真麻烦，本王还是不折腾了。” 苏在轻笑了一声，看着他一贯春风得意的脸上满是挫折，就忍不住的调侃了他一句。 “王爷这就放弃了？不像您的作风呀，平日里您若是喜欢一个人，一样东西，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吗？” 闻言，临王也不管还有丫鬟在场，修长的手指就拂过苏在的面庞，最后落在她的脖颈处，眼神带着几分情欲说道。 “是啊，本王对你倒是从未放弃过，可云儿似乎就跟着面团似的，总是让本王捉摸不透。” 几句话，让苏在面红不已。 周围的丫鬟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退了出去，不大的厨房之中只有临王和苏在二人面面相对，旁边的蒸笼中逐渐有些上气了，氤氲之感，让临王似乎有了些旁的心思。 忍不住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临王看着苏在，特意凑到她的耳旁说了一句。 “云儿总是有法子，让本王心动。” 苏在轻推了他一把，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这临王倒是打蛇绕棍上。 接下来，面团也没得做了，人也从厨房离开了。 丫鬟婆子们个个偷笑，但面上却为自家主子能得王爷如此疼爱而高兴，于是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凝芳院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月上眉梢。 临王已经沉沉睡去，苏在在他身旁躺着，又困又累，却睡不踏实，今日临王的放纵似乎带着些从前没有过的轻柔和恳切，苏在不傻，在听过霍家阿姐的话之后，当然明白临王的意思。 借着月色，临王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苏在隔空描眉画唇，手指不忍落在他的面庞上从而弄醒他，他的鼻梁很高，嘴唇也有些薄，眼皮舒缓的闭着，倒是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给遮住了。 若是仔细看，他眉间还有一颗痣。 不大，却很黑。 苏在与临王同床共枕的日子也不短了，可像这样认认真真的看临王，还真是头一回。 嘴角有些不自觉的上扬，可她却并未发现。 临王翻身咕哝了一句，又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似乎是怕她跑了，所以格外的用力，苏在试过反抗，可她的力气如何能与临王相提并论。 最后无奈只能放松，倒是放松后，临王也松力不少，可想要挣脱还是有些困难，苏在躺着躺着，睡意也上来了，也随着临王一同沉沉的睡去。 自那日过后，二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王妃没有来时候的甜蜜，临王以为苏在或是想明白了，所以也跟着她的心情变好而整个人明朗了不少。 他自去年入京到现在，名声也跟着好了不少。 如今外头人对于临王风流一事，说起来都是言道从前，更多谈论的还是临王府中有贤惠的临王妃，有得宠的苏侧妃。 乞巧节的那一日，苏在去了许国公府。 她带着的贺礼自然是做好的面糕，外头用红布罩着，等送到了许国公府一打开的时候，许家上下人都还是有些被惊喜到。 许老太夫人，眼神虽然没有从前好了，可这样的面糕她也还是头一次见，因此欢喜的很。 拉着苏在的手，就不肯松，还问了一句。 “你在哪儿订的这面糕，瞧着真有意思。” “订可能订不到，是我自己做的，特意送来孝敬您老的，上面的面团也都是蒸过的，若是太祖奶奶喜欢，再回锅蒸一下就可以吃了。” “哦？你做的？” 许老太夫人先是一惊，而后看着苏在的眼神中就透露出了些心疼，这样的东西，没个三五年的本事如何能成？ 一想到她因为苏家家破而在外头受尽了委屈，许老太夫人就心疼的很。 屏退了左右，独留她一人在身边，眼中含泪，鼻头微酸。 “好孩子，你受苦了，若是你祖母她们还活着，见到你这样还不知道要如何心疼呢。” 第106章 得添助力 “太祖奶奶不难过了，我如今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老面前了吗？” “是啊，她们拼了命的让你活下来，你能过得如意，她们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苏在轻轻的拍了拍许老太夫人的手背，而后面色就郑重了不少。 “太祖奶奶，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事相求，望你老能帮帮我。” 她开门见山，那许老太夫人也似乎早已料到，叹息一声，目光中带着坚定的就说道。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回来一定是做这事的，能忍到今日才说，也算是有谋有划了，说吧，你怎么打算的？” “太子俊从未谋反，苏家还有当年受牵连的人家也都是平白无故的遭陷害，这里头少不了钱家和卢家的陷害，这段日子，我多方打探，发现这里头似乎也还有太傅府李家的手笔，若是我要报仇，那便是要和朝中势力最庞大的三家作对，所以我今日来求太祖奶奶，是想让您为我指一条明路，敢问当年被太子俊隐了的那支赤羽军，如今在何处？” 她会知道赤羽军的存在，完全是意外。 二叔苏盘在战死前，就负责训练这一支赤羽军，但具体有多少人，在哪儿训练，建制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当年在假死前，听到了二婶在她耳旁提过一句，可这些年，她保命尚且艰难，如何能得知赤羽军的下落。 所以她能问的，就只有眼前的许老太夫人一个了。 老太夫人听到这话，一点都不觉惊讶，随后点了点她头上戴着的那个不甚起眼的及笄簪子就说道。 “它一直在你身边。” 苏在吃惊，拿下那簪子仔细看，还特意重力的握了握，也不见有什么变化，于是抬头看了一眼许老太夫人，她笑笑，随后就解释说道。 “不是这么用的，且这东西也不是诏令赤羽军所用，而是一支只有三十人的暗卫队，他们潜藏在京兆府内已有多年，消息灵通，原本是我许家的隐刃，如今给了你，也算是一重保障，即便日后复仇不成，也能护着你安稳离开。” 苏在也没想到，许老太夫人出手竟是这样的东西，她老人家倒是淡定，可苏在却受之有愧。 暗卫可不是谁都能培养的，皇家有很正常，临王有也不奇怪，可许国公府能有，一看便是私下里暗藏的，唤做隐刃也倒是符合这意思，可现在就这么给了她，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恩。 “我从前不知道此礼这般重，竟然就收下了，太祖奶奶，您老收回吧，这样的隐刃，我愧不敢当。” “笑话，老身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你也不必担心，这暗卫可是先祖当年赐我一人的，救命之恩，许我编制自己的暗卫队，所以放心用就是，谁也不敢说你半分。” 紧接着许老太夫人就把那几十人的名单给了苏在，而后慈爱的看着她。 “你如今孤身一人，要做的事情太多，我这把年岁，即便是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了，且许家枝繁叶茂，牵一发要动的地方太多了，我也不能不顾虑，所以，这支暗卫队，也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东西了，保管好，无论是用它来沉冤昭雪，还是隐姓埋名，我都希望你能把日子过顺遂了就好，我想这也是你祖母她们的心愿。” 苏在多年未曾感受过这种有人撑着的硬气了，一下子就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随后贴面靠在许老太夫人的膝前就说了一句。 “太祖奶奶的恩情，苏在铭记。” “傻孩子！” 许老太夫人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嘴角含笑，眼睛却看向了远方，似乎想到了许多的过去事。 今日登门，苏在虽然没有知晓赤羽军的下落，可得了这支暗卫队，还是为她添力不少。 回临王府的路上，苏在一直在想，这支暗卫队她要怎么用？ 还有当年的赤羽军，又藏在何处？ 哥哥和堂姐的下落也无音讯，她头疼脑热的，当日回了家就有些不舒服了。 临王一直都在凝芳院中等着，见她回来的脸色不大好，还以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就上前去扶她，并透出急切的关心。 “本王让大夫过来看看吧，云儿这样，着实让人心疼。” “不妨事，就是这几日一直崩着那根弦，如今乞巧节过了，所以松了力有些身乏罢了，妾去泡个热水澡就好。” “当真？” “妾的身体，妾自己清楚，王爷放心就是。” 临王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呢，结果却被外头的人给打断了，齐嬷嬷亲自过来请，说是王妃有要事商议。 苏在见此，立刻就对着临王说道。 “王爷快去吧，王妃等闲是不会来麻烦您的。” 临王也知道，所以也想着到底是何事让王妃如此急切的找人来寻，因此就安抚她说道。 “行，那本王去去就来，你先洗漱吧。” “嗯。” 临王匆匆而去，苏在整个人都脱了力，方嬷嬷让人在耳房备好热水后，还特意给她把了脉，眼中略出些微微的吃惊，但因着不太肯定，所以就没有多言。 “侧妃先泡吧，老奴给您按按头，也能舒服些。” “嗯，多谢方嬷嬷。” 热水环裹着她的全身，头上又有方嬷嬷轻柔的按摩，苏在整个人比之刚刚要舒服多了。 可她脑子里却没有停下思考，当务之急，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一找到哥哥和堂姐，二找到赤羽军的下落。 至于那三家人的罪证，不是一两日就能搜查得到的，她或许借力霍家阿姐，还能更快些！ 因此，与霍家阿姐那边的情分也得好好维系才是。 眉头就没有松懈下来过，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方嬷嬷感受到了，对着她低声说了一句。 “天大的事情，侧妃且都放放吧，你如今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好些。” 听到这话，苏在有些疑惑，她身体一直都好好的，有什么好顾的，不过一晃，这念头就压下去了，直等到日后发生了那事，她才明白，今日的方嬷嬷为何这般开口！ 第107章 云来绣房 自那日回了临王府后，苏在就一直不太舒服。 睡了两三日后，人才清醒了不少，方嬷嬷一直都给她送药，可最近的药味闻着却有些不同了，苏在好奇的问了一句。 “嬷嬷，这药怎么变味了？是不是加了其他什么东西啊？” “侧妃好灵的鼻子，确实添了两味其他的药材，您最近睡得不踏实，吃了这个或许能好睡些许。” 听到这话，苏在感激，还好身边有这么个会医术的嬷嬷，适当的给她调理着身子，也是省时省力的很，若是日日都要叫大夫来请平安脉，那她这个侧妃的派头就做得有些大了。 苦药一饮而尽，苏在觉得整个人舒畅多了，还自嘲的调侃了一句说道。 “我定是苦药喝多了，如今不来上一口，都有些不适应了。” “良药苦口，且这些都是对侧妃身体好的药，所以别担心，老奴会斟酌着用药的。” 苏在笑笑，点头后就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问了方嬷嬷一句。 “嬷嬷，这京兆府中哪家绣房的成衣做得好？马上就是中秋了，我想着找家绣房的料子来看看，若有合适的，就给小郡王和文哥儿做一件，孩子的料子最是需要细心，还是比对看看再选合适。” 听到这话，方嬷嬷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云来绣房，她们家的手艺可是陛下亲口说过甚好的，所以京兆府中她们的名气最大。” “既如此，就让她们家送些料子来看看吧，咱们也挑一挑，若有合适的，也可以给王爷做一件。” 苏在不善绣工，所以提这话的时候，方嬷嬷也不觉得她是会亲自动手，想着大约是找到了合适的布料后，让绣房再做便是。 这倒也没什么，于是就下去安排了。 苏在看着方嬷嬷离开的身影后，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那份隐刃的名单，单子早已牢记在心，不得不说许老太夫人还真是会安排，这些人大多是后宅女子平日里容易接触得到的，不是胭脂水粉铺子，就是布料绣房，便是进进出出的也无人会注意到。 而这云来绣房，便是其中最重要的据点，所以苏在必须要与她们搭上线，这样才好安排事情。 当日下午，那云来绣房的人就到了。 因为是临王府的人亲自去关照的，所以带着料子来的人也是云来绣房中最有资历的绣娘管事，姓玉，外头人都唤她做玉夫人。 “劳烦玉夫人跑一趟了，主要是此前也没见过你家的料子，所以今儿突来兴致想要看看，若是有合适的，日后我便在你家下订即可。” “侧妃娘娘喜欢，那就是云来绣房的福气，听闻是要给孩童做衣裳，所以这一次奴家带来的都是些极柔软细腻的料子，大人小孩儿皆可用，贴身又舒服。” 那玉夫人倒是巧嘴，随后就仔细介绍起来。 苏在借口看得不够细致，便让她绕过了屏风，走到跟前来，一点点的听着那玉夫人说话。 随后，那玉夫人便见到了苏在发簪间插着的那根金丝簪子，眼中闪过一丝明白，很快就又扬了笑的与这位苏侧妃介绍起料子来。 “料子都是绣房与江南那边特别订下的，所以外头买不到，云来绣房做贵人们的生意也有多年，无论是绣工还是样式，一定能做到侧妃娘娘满意就是。” 一语双关，苏在明白这是玉夫人代替隐刃们表决心呢。 于是笑笑就接了话过去说道。 “还好日前去拜访了许国公，她们家的许老太夫人听说了我想要寻好料子，也是顺嘴提了你们家，几位婶婶嫂嫂的也对你家赞不绝口，看样子，玉夫人倒是没哐我。” “哪能啊？咱们家就在天子脚下做生意，贵人们能看中眼，也是云来绣房的福气，自然是要更精益求精才好，侧妃娘娘放心，大人孩童的成衣，我们那儿应有尽有，您只管提要求就是，一定在期限内做出最好的衣裳送来给您看的。” “那就好，就定这两匹吧，孩子的尺寸待会方嬷嬷会给你就是，我再看看其他的料子，若是有合适的给王爷也选一匹。” 玉夫人知道临王，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他打马走街串巷的时候还是碰到过两次，因此也知道他的个性张扬，不爱被拘束。 于是拐了个弯的便说道。 “云来绣房新来了一批胡娘，专门做胡服绣样的，花纹也富丽大气，奴家觉得倒是适合王爷，且胡服的袖口皆窄，骑马什么的甚为方便，若是侧妃娘娘觉得可以，那奴家就给您看那匹料子。” 玉夫人很擅长做买卖，因为她一句话就能点中客户的心思。 临王确实喜欢骑马，所以他的服饰也多有胡服，这玉夫人没见过临王还能揣测的如此正中靶心，也难怪隐刃会以云来绣房为据点了，果然厉害。 苏在点点头，而后就让她将那匹布料拿了过来。 二人接手的时候，苏在就把纸条塞到了玉夫人手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便是方嬷嬷就在一旁看着，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选了片刻，料子就定下了。 苏在让方嬷嬷去拿三人的尺寸，随后对着那玉夫人就低声说了一句。 “日后还请玉夫人多多帮忙了。”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尽力。” 二人不过两句话，复又回到了刚刚的样子，等方嬷嬷进来交付了那尺寸单子后，玉夫人也没多停留，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正巧遇见了王府院子里头的二等丫鬟，她看了一眼被送出去的玉夫人，回头就将此事告诉给了齐嬷嬷。 临王妃刚刚看着英哥儿服了药，瞧他现在能坐稳了玩手中的彩球时，眉眼间也多有安慰，不枉自己辛苦一场。 看到齐嬷嬷过来的时候，就问了一句。 “出事了？” “倒也没有，只不过凝芳院的那一位请了云来绣房的人，说是要给王爷，小郡王和文哥儿做衣裳，独独撇下了咱们英哥儿，王妃，你说这苏侧妃是何用意？” 第108章 有孕风波 “能有什么用意？无非就是怕出差错，她敢送来，我还未见得愿意让英哥儿穿呢，就不必在这些小事上操心了，庄子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王妃放心，人已经启程了，算算日子，大约还有半月就能到了。” 半月，那便是八月初。 距离中秋也不远了，好好的一个团圆佳节，若是只有她们如意，那岂不是有些过分？ 想到这里，临王妃将手边凉得差不多的米粥喂了那英哥儿一口，孩子喜欢这个味道，因此对着临王妃笑了笑，露出三颗白白的小牙，甚是可爱。 ……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就入了八月。 因为苏在很喜欢金银桂的味道，所以临王特意让人挪栽了两棵在院子中，味道不算浓郁，但只要是打开窗子，总归是能有些许入鼻。 她这些日子懒懒散散的，没有怎么挪动。 人也有些嗜睡，方嬷嬷告诉她这是药效，苏在也没多想，可方嬷嬷却很仔细，每日都要诊脉看看，让苏在一度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刚“小产”的那段日子。 玢儿她们摘了些金银桂，说是要做桂花蜜糖糕。 苏在觉得这法子不错，所以也参与其中，倒是不累人，只不过方嬷嬷不让她进厨房，总是时时让她要多休息。 “方嬷嬷也太小心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不是担心侧妃娘娘的肚子呢。” 玢儿一句话，突然点醒苏在，她原本还云淡风轻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讳莫如深，手不自觉的抚摸上肚子，那里仍旧平坦一片。 不应该呀，她可是服过避子药的，杨珍儿对她的防备有多深，那药下得就有多足量，怎么可能还会有身孕？ 可转念一想，这些日子那方嬷嬷确实有些不对劲，总是提醒她要多休息，要按时喝药，而那药喝完之后总是困意来袭，难不成就是要让她养胎的？ 一下子，心里头凉了大半。 没有孩子，她自然是不想要的，可这若是真有了，打掉他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没有做过母亲，之前因为临王的名声也是真真切切厌恶过他，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可现在呢？ 她有些不确定了，可若是这孩子生下来了，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就注定要捆绑在这府中？ 苏在一时难以抉择，沉默了片刻后，她就对着那玢儿说道。 “你去请方嬷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玢儿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侧妃，脸色并不好看，还以为是不是她身体不舒服呢，立刻就放下手中的桂花，快步去把方嬷嬷请了过来。 方嬷嬷人一来，立刻就搭脉在她手上，随后有些焦急的心思也变得平静了下来，随后对着苏在就说道。 “侧妃放心，一切都好，您身子没什么大碍的。” “玢儿，你不是想做桂花蜜糖糕吗？这就去吧，我与方嬷嬷有话要说，告诉外头人不许凑过来。” “是，侧妃。” 如今玢儿对于苏在的忠心，不亚于从前的杏月她们，所以苏在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也不会多言多问了。 等玢儿离开后，方嬷嬷也知道苏在要问什么，走上前两步，对着那苏在就低声说道。 “侧妃娘娘有孕一月了，不过如今胎像并不十分稳定，所以老奴一直用药调理着，府中如今事头多，身孕不满三月不坐稳，老奴觉得还是不要外传的好。” 果然，方嬷嬷的一番话让苏在心凉得透透的。 见她压根没有想象中的欢喜，那方嬷嬷也是多了几分疑虑，还以为她是不是担心过甚了呢，所以立刻出言安慰道。 “侧妃放心，老奴一定会保您母子平安的，您如今要做的就是莫要焦虑，须知多思伤身，于您可不是好事。” 苏在惨笑一声，她若是早知今日，当天就是再喝一碗避子药也甘之如饴，现在，真真是作茧自缚。 不自觉的便泪流两行，那方嬷嬷见状也跟着着急了起来，连忙用帕子给她擦拭，还焦急的问了一句。 “侧妃这是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 听到这话，苏在宛若溺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着那方嬷嬷就恳求的说道。 “嬷嬷，我不能要这孩子，还请您老成全。” 方嬷嬷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侧妃娘娘，你原本就身子有损，能得这孩子已经是老天恩赐，若是不要他，再服药堕之，您这辈子就再无生子的机会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苏在听到这话，眼泪也是漱簌而下。 不是她不想要，是她不能要，她若是要了，那苏家的那些冤屈怎么办？那她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 苏在摇着头，哭得甚为凄惨。 可她还是凝着最后的一点清醒，对着方嬷嬷就径直跪下说道。 “我出身不好，能得王爷怜爱已经是偌大的福气，这孩子如今投胎在我这儿，并非前路平坦光明，他能不能长大都还是一说，即便是长大了，也定是要遭受无穷委屈的，我过过的日子不想让他再经历一遍了，所以方嬷嬷，求您了！帮帮我吧！” 听到这里，方嬷嬷也是深深的叹气一声，联想到她真正的身份，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顾虑。 若是苏家能翻案成功，那还好些，可若是翻案不成功，这孩子可就是罪臣之后，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住，瞬时觉得这孩子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可堕了他，对苏侧妃的身体那就是致命的伤害。 一时间，方嬷嬷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办了。 凝芳院中愁云惨雾一片，消息却被走漏了，齐嬷嬷一脸凝重的对着临王妃耳语几句，她原本还淡定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确定吗？” “那药渣子老奴已让人送出去查验过，确定是保胎药无虞，苏侧妃肯定有孕了，只是几月未知。” 临王妃冷笑一声，觉得这世间也确实没什么人能前后一致。 “她倒是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既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再留手了，早些安排吧，让王爷看看他心疼得这位苏侧妃到底是怎么个心思就是。” 第109章 二人决裂 方嬷嬷看着那药罐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厉害。 明明与平日里煎药的时候是一样的步骤，可不知为何此刻就是心绪不宁的厉害。 脑子里头不断的回想着苏侧妃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决策。 若是将此事告诉给王爷，依照王爷对苏侧妃的疼爱，这孩子定是要保下的，可这样一来，苏侧妃留在府中多一日就多一日的怨气和委屈，只怕于孩子也不好。 可若是真就这么打了，那她罪孽就深重了。 不仅仅是一条命，还有可能断送的是苏侧妃日后生子的可能性，所以她纠结不已。 黛青过来帮忙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贯淡定的方嬷嬷今日表情严肃又带着几分纠结，一时间她也觉得奇怪了。 “嬷嬷，您怎么了？” “无事，可能是前两天冷着了，所以头疼的厉害。” “那要不这药我替您老煎吧。” “不必了，侧妃的身体也不舒服，你去叮嘱一下院子里的人，让她们无事少往内屋去凑，让她多歇歇吧。” 黛青不明所以，听到方嬷嬷如此吩咐，自然也就点头离开了。 至她端了药碗去到苏在的寝屋这段路，是她走过最难走的一段路了，叹息又叹息，方嬷嬷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碗，实在是为难。 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玢儿看到了她，这才出声惊了一句。 “方嬷嬷来了，怎么不进屋呢？正好侧妃还让奴婢去找您过来呢。” 话至此处，那方嬷嬷不进也得进了。 苏在看到她手里的那碗药，眼神中也流露出哀戚，可玢儿还在，她不能有太多的举动，以免让她多心。 接过到手里的时候，她也想学着从前那般一饮而尽，但不知为何，嘴唇搭上那药碗边的时候，手竟然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方嬷嬷见状，上前扶着她，将药碗抢了过来，眼中也是多有担忧，蹙着眉的说道。 “侧妃，这药煎出来的时候老奴放了一阵，现在想是有些凉了，要不老奴重新给您再煎一碗吧，反正一日三次都在吃，也不在乎短这么一次。” 她自然是不希望苏在真的把这孩子落掉，可能说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苏在闭眼，将所有的纠结和反复都化作苦水咽到肚子里去，手紧紧的拽着那方嬷嬷，不肯松手。 等再睁眼的时候，整个人平静又决绝。 “不必了，一碗药有一碗药的效果，凉些也好，我也不会被烫到的，有些事，想多了反而还徒增烦恼，就这样吧。” 她与方嬷嬷的话让一旁的玢儿听得云里雾里，可她也没多说什么。 苏在接过那药碗，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嘴唇搭上那碗沿正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却被窗外的一根发簪击落，黑吞吞的药尽数撒在那枚同心簪上，原本上门镶嵌着的华丽宝石，也被染得有些看不清楚原本的样子了。 主仆三人皆惊，随后就看到了面前突然出现的临王。 他眼眶微红，盯着苏在全然没有过去的那份柔情蜜意，更多的是一种不可置信和被骗后的愤怒。 他身后还站着一人，以斗篷为衣，看上去单薄的好似要被风吹倒了一般，可若是细细看，就知道那是位故人了。 “你要喝什么？” 苏在心漏一拍，不知为何，总觉得临王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但未有定论前，不会自己主动招供，于是扬了个有些心虚的笑就说道。 “王爷吓着妾了，妾自然是喝药啊，我身子不好，方嬷嬷特意送来的。” 被提到的方嬷嬷，此刻也是面色一紧，按理来说，她乃是临王身边的老奴，有这种事情也该偏向临王才是，怎么被侧妃娘娘哭诉了几句，就跟着了魔似的，真端了药来。 于是膝盖一软，话没多说，整个人低沉得就好似落到了尘埃里，等候临王的处置一般。 见此，临王的心更是沉了大半。 “进来。” 临王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很快那些本该在王妃院子里给英哥儿看诊的大夫们鱼贯而入，便走到了苏在和那碗药的面前，一人想搭脉诊治，一人则低头查看那药。 至此，苏在也不挣扎了。 想也知道她有孕一事已经传了出去，而她也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不想要这孩子，所以说再多也是无用的，木讷的看着那些大夫们检查完以后，去回禀了临王。 “王爷，侧妃娘娘确实有孕了，脉象还算稳健，看得出来是有人用药调理过的，所以娘娘此刻无碍，但是那摔碎的药碗之中却掺了不该掺的东西，还好娘娘未曾入口，否则后患无穷。” 大夫没有明说，他们既然是服务如霍家和王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自然知道里头的规矩，许多事都不是他们能随意置喙的。 但话至此处，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丫鬟玢儿整个人完全呆愣住了，怎么侧妃娘娘还真有孕了，可她一点消息都不清楚，现在这药被人掺了东西，她也不知道，难不成这府里有人要害她？ 一下子也跟着跪倒在地，对着那临王还无辜哭诉说道。 “王爷，请为侧妃娘娘做主啊，娘娘这些日子嗜睡，奴婢们还以为是前些天冷到的缘故，所以都不曾注意到，眼下竟有歹人想要谋害娘娘和孩子，还请王爷明察啊！” 她的话，让临王顿时就疯狂的笑了起来。 眼中的飞泪顺着他高扬的头划过了眼角，进了鬓发，看得玢儿一愣一愣的，而地下跪着的方嬷嬷则伏低了身子，生了死意。 坐炕上的苏在自嘲一笑，她原就想过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可他替自己挡剑的那一次，苏在明白，终究是他情根深种了。 现在，这个本该是带着万千宠爱和期盼落地的孩子，却要被她这个亲生母亲给堕之，饶是再疼爱她，再关心她，只怕临王此次也不会谅解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默默的等着临王的发落。 许多事情，她既做了决定，那么后果也该是她来承担的。 第110章 多条人命 “好啊，当真是本王真心爱护过的侧妃，苏湖云，你的心还真是如顽铁一般捂不热啊，当初自服一碗避子药，还能用计安排成小产伤身，本王也真是蠢，竟然就这么信了你，原还想着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厌恶本王之血脉，那你当初入府又是为何？就因为本王是卢皇后看中的幼子吗？！？” 临王怒吼着将当日之事给抖落了出来，一瞬间，苏在就明白了那斗篷之中的人是谁！ 定是杨珍儿！ 果然，那人将斗篷放下来后，眼神淬毒的看着苏在，嘴角还露着些讥笑，声音还是如从前那般婉转动人，可却多了几分尖细。 “许久不见了，苏侧妃。” 她喊苏侧妃的时候，仿佛舌尖上带了刀，每一个字都恨不能割上对方一下，让苏在血流不止。 苏在看见她，神色倒是没什么改变。 杨珍儿虐她是真，她借此事设计也是真，且小产一事原也是她心中所想，无非就是借王妃之人说出口罢了，她既得了这些利，那就不会此刻做出什么无辜的姿态来。 所以杨珍儿告的状，临王怒吼出来的这些话，她全都认。 起身走到方嬷嬷身侧，她也跟着跪了下来，面目平静的说道。 “王爷所言甚是，妾出身卑微，入府也不过是想求个安稳之处，至于孩子，妾确实也不想要，所以王爷如何处置都是妾应得的，只是方嬷嬷和这院子里头的所有人皆不知我的心思，她们无辜，还请王爷明察，若要治罪，对着妾一人就是。” “哈哈哈，看来你也不是无情，只不过是对着本王一人无情罢了，好，本王满足你，你不是不想要本王之血脉吗？行，本王就成全你！” 临王此刻犹如夜间恶鬼，盯着苏在的时候，恨不能剥皮抽筋，他这副模样让那杨珍儿兴奋不已，有种大仇得报之感！ “王爷，这贱婢欺瞒您，还陷害妾，罪大当诛，不如一碗药送她们母子下黄泉吧！” 她疯魔的以为此刻的临王还是从前那个对她疼惜过的临王，竟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可惜临王还未开口对苏在处置，此刻看向她的眼神时，除了厌恶不剩其他。 “哼，她骗本王，你又何尝是什么好东西？杨珍儿，本王还没治你擅自逃离庄子的罪呢，你还敢在这里叫嚣？好啊，你既然开口定罪了，那本王也成全你，送她走，黄泉路上，苏侧妃也不孤单了！” 杨珍儿至死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临王，竟然被他手下之人给灌了药。 疼痛袭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上就仿佛被巨石碾压过一般，口鼻眼耳疼得厉害，五官似乎被剥夺了，尖叫着打滚，整个凝芳院中都是她的惨叫声。 玢儿被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最后七窍流血而死，如此的惨状别说是她，院子里头的众人也都是看得心慌不已。 又端进来一碗药，玢儿看到那药径直往苏侧妃过去的时候也不要命了，立刻扑上去就求饶说道。 “王爷，侧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奴婢，是奴婢撺掇她设计此事的，王爷，要杀要剐您冲着奴婢来，侧妃娘娘她还有孕啊！怎么能喝这样的穿肠毒药呢！” 她挣扎着，想要去抢那药，可惜，临王身边的乐川却将她压制得死死的，锦川端了那碗药，走到苏在面前，神情复杂的就递了过去。 期间方嬷嬷也想抢，同样被锦川给压制住了。 苏在看着同样是黑乎乎的药，心中有几分凄凉。 她的命是苏家上下许多人努力才救下来的，她也想过要好好的活，可她路行此处，仇没报，雪没昭，却因为情爱一事深陷其中，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还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苏家的众人。 可她若是不死，那么这凝芳院中真心帮过她的人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了，她们从未知道过苏在真实的身份，也并非自小陪伴长大的情谊，能做到今日这一步，着实让苏在还是很感动了。 笑着看了她们一眼，满是感谢。 等再抬头看向临王的时候，眼中无欲无求，苏在扬声说道。 “王爷，所有一切祸妾自一力承担，等我去后，还请王爷莫要为难她们了，都是无辜被牵连之人，妾不想再背负那么多条人命在身了，求王爷成全！” 临王眼睛通红的看着她，她若是能为自己求一句情，亦或者是想为腹中的孩子求一句情，大约他都能将今日之事抛诸脑后，原谅所有。 可她却硬气得好似自己能舍，孩子能舍，唯独这些丫鬟婆子不能舍，一时间，临王觉得自己对她的疼爱和真心宛若笑话一场，嘴角提了笑，冷冷的看着苏在。 “本王真希望这辈子都从未遇见过你。” 说罢就转身离开，他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药碗落地的声音，而那丫鬟玢儿和方嬷嬷也哭喊了出来，二人声声惨切，让临王的脚步似乎有些挪不动了。 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掉了出来，而他的胸口也跟着涩涩的疼了起来，突然呕得一声，一口心头血就喷了出来，锦川和乐川立刻着急上前，扶着临王，急声就问道。 “王爷，您没事吧。” 临王挥挥手，哀莫大于心死的说了一句，“处理了吧。” 而后就强撑着离开了凝芳院，一路上的丫鬟婆子跪倒一片，个个都害怕，会不会因为苏侧妃一事牵连到自己头上。 …… 当日，临王府就挂了两盏白灯笼。 那位曾经十分得宠的苏侧妃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暴毙了，众人皆惊，还以为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呢。 等多方打听后才知晓，原来是临王从前的那位杨侧妃买通庄子里头的奴仆逃了出来，竟然趁乱跑到了苏侧妃所在院子，在她的膳食中下了毒。 一尸两命，那杨氏自然也没有好下场。 临王妃自知管理疏忽，导致府中接连发生人命，所以自请带着英哥儿回了临州城，与此同时带回去的消息，还有临王散尽后宅内的所有女子。 一时间人人都在说，过去那位风流成性的临王爷只怕跟着心死了…… 第111章 提前布局 自苏侧妃去了后，临王就在京兆府中销身匿迹了。 直到七王爷大婚的那一日，他才出现，穿着一件全新的袍子，袍子上绣的是水波纹，若是细细看，上面还有月白丝线勾勒过的痕迹。 原本上面应该还有东西的，只不过被取缔了。 他的脸色不大好，从前见人都是笑脸相对，张狂肆意，现在却变得阴郁不少，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副模样，与当年二公主丧夫之时也没多少区别。 七王爷一脸喜气，看到他过来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叹气一声，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的说道。 “催了你多少回才肯出门一趟，今日若是你都不来，那皇兄还真是要登门去请了，逝者已逝，你再难过日子还是要往下的，总不能为着一个侧妃就意志消磨成这般！九弟，不可。” 他的话，说得贴心，也是真真切切的为这临王好。 可临王如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脸色一直寡淡冷情，霍家人也统统到场，霍升廷走过来看了一眼临王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气不打一处来。 “七王爷，九王爷。” “好了，升廷既已过来，皇兄就不与你多废话，母后说了好几次让你进宫去陪陪她的，你还是早做答复吧。” 临王沉默的点点头，七王爷看了一眼霍升廷，示意他好生陪着，而后就离开了。 水榭中，霍升廷看着临王如此模样，走近后低声说了一句。 “卢家的雷埋好了，什么时候引爆，王爷看着办吧。” 临王那冷清冷性的表面，忽而扯了一丝笑，算计之深。 “太傅府不是也要办喜事了吗？就等李骁然成亲后，与董家亲密三个月，便动手吧。” 霍升廷在脑中迅速的算了算，这时间，约莫就是那一位临产的日子。 到时候卢家倒台，曾经被陷害的太子俊及其追随者自然都是要翻案的，届时那一位不就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小女了吗？ 以这样的身份再入宫，前途无量。 霍升廷实在是不懂，一个女子竟然能得临王如此大费周章的用心思对待，偏人家还不领情，说出去也真是笑话一场。 “她怎么样？” “吃喝不多，但起码不似刚刚去庄子的时候那么求死了，胎像还算稳当，唯一就是阿姐对我们的做法比较生气，所以好些日子都没理我了。” 临王惨笑一声。 他又何尝想这样，本来他就想着若是京兆府内冲突升级，那他就把苏在秘密送走，在暗处保护着总比放在明面上成为攻击的目标要好很多。 谁知道，杨珍儿出现了。 还带来了这么个秘密，再加上她确实也准备喝那堕胎药，所以临王便真真切切的发了怒，提前将这布局安排出来。 如今京兆府内谁人不知，得宠的苏侧妃已死。 临王算是达成了他的目的，可他与苏在之间的裂痕，仍旧无法修补。 “过些日子，让霍家阿姐去看看她吧，她现在的身子，若是太过忧思，于她和孩子都不好。” 霍升廷无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王爷，大事当前，您可是不能有一丝差错的，咱们谋划了这么久，若是因着那位出了纰漏，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你敢！” 临王眼神阴鸷的看着霍升廷，霍升廷也丝毫不惧，露出一个要死大家一起死的表情来，有那么一瞬，临王后悔把苏在交给霍家去安排了。 这可是他现在最大的软肋！ 他当然恨苏在，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寡义，但同时他又没法子，极致的恨意背后，说白了还是蚀骨的爱。 她“身死”的这段日子，临王府里头冷得跟冰窖似的。 从前竟然没发现，此刻才觉得凝芳院空旷的瘆人。 忽而软了脾气，看着霍升廷的时候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祈求，霍升廷一拳砸在他胸口，咬牙切齿的就说道。 “王爷，该醒醒了！你就是再难过，她也活不过来！” 他被打得接连后退，惹得不远处的人纷纷侧目过来，众人都跟着叹息一声，连平日里与临王走得最近的霍少主都没法子，他们又有什么去劝慰的必要了呢。 过了会儿，许国公府的人来了。 正是那位陪着太老夫人去给苏在过及笄日的夫人，她目光复杂的看向临王，最后还是上前一步说道。 “臣妇见过王爷，我家祖母说她那里还有原本要送给苏侧妃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噩耗传来，所以劳您有时间的时候，就过去一趟，她老人家如今腿脚也不大行了，就不往外头跑了。” 听到这话，临王嘴角勾了勾了，但目光却是正然的，看着那夫人就回复说道。 “好，本王明日就过去。” 夫人与临王也没有多深的交情，话既然带到了，自然也就不再多留，可等她离开后，那萧歆倒是一下子就窜了出来，伸手就想要去扶临王，却被他给拒了。 萧歆眼眸暗了暗，可也知道现在是自己的最好时机。 所以也不管面子不面子的事情，对着临王就情真意切的表白说道。 “前些日子，我的婚事无法自己做主，所以不敢多与王爷有接触，害怕惹出什么麻烦来，可现在，七王爷婚事已定，我仍旧是自由身，就想着对王爷说上一句，我倾慕您许多年了，虽然知道不该，但感情事从来也是由心不由己，王爷，我自请入府做您身边的侧妃，还请您能够成全。” 霍升廷在旁边看热闹，着实是被眼前的萧歆给惊到了一下。 他对于这人没多少好的印象，无非就是万千贵女中稍微才情好那么一些，家世好那么一些罢了，可她倒是自信无比，上赶着就要自请入府做侧妃。 别的不多论，她怎么敢如此肯定临王就一定会同意呢？ 所以她那副楚楚动人，委曲求全的样子着实让霍升廷有些想笑，而他也确实笑出了声。 一下子，那萧歆脸红到了脖子下，可她还是哏着那口气，想着临王应该不会让她太过丢面子吧。 第112章 庄子囚禁 可惜，她从未看明白过临王。 他虽然人跌坐在地上，身后靠着的是水榭倚栏，有些落魄潦倒之感，但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听完了萧歆的话之后，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冷漠。 “萧家小姐慎言，今日这话本王就当没听过，那是看在萧翎广和霍家阿姐的面子上，下次你若再这般风言风语，那本王就报了宫中的太医，入萧府给你治治这薏症疯病了。” 说罢，人就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身后的七王府还热热闹闹的，可他却好似独行之人，众人的欢乐与他再无瓜葛。 萧歆哭得很伤心，她抱着一分能成的心思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可她万万没想到，临王连这么点机会也不肯给她。 甚至还说要让太医给她治疯病，这样的消息若是真的传出去了，那她后半辈子就别想过什么舒坦日子了，毕竟谁家会要一个有疯症的女子入门？ 而萧家，又怎么可能护她一生一世呢？ 绝望再次袭上心头，她用帕子捂了脸就悄悄的也跟着离开了水榭。 等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好几月都下不来床。 萧家人皆以为她怕是熬不过去了，差点要去定门亲事来给她冲冲喜，结果她却自己扛过来了。 病一好，人也看淡了许多。 从前不以为然的亲事，此刻却还不错了，因此便应了下来。 …… 秋风萧瑟，冬日落雪。 眼看着又是年关将至，霍家在城外一不起眼的庄子上，此刻围得水泄不通。 方圆几里地的人全都被换成了临王最信赖的，他们誓死会守着那庄子，以及庄子里头临王最在乎的人。 庄子正屋，早已被腾挪出来。 里面的一切摆设与苏在在凝芳院中的布置相差无几，屋子内地龙烧得正暖，临窗而坐的她面色平静的看着外头的落雪，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自八月初，她在临王府喝下了那碗药，如今过去已有三个多月。 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在庄子中了。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侥幸逃脱了，结果后面看到杏月被送过来照顾她的时候，苏在才知道，自己藏了多年的身份，早就被临王给挖了个一清二楚。 想起自己那些曾经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忽而就明白了，原来背地里一直都有临王在做铺排。 苏在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成了临王圈养的金丝雀，真是可笑至极。 “别想着寻死觅活的，否则，所有与苏家相关之人，本王定会送他们去给你陪葬，包括你的哥哥和堂姐。” 这话萦绕在她心里已经好几个月，却无解决之法。 眼看着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小腹处已经微微隆起了一个似小簸箕一样的肚子，硬硬的，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叹息一声，等抚摸上肚子之时，又升腾出一些难得的母爱。 对于这个孩子，她曾想过是不能要的，但随着它留在自己身体里同吃同睡了那么久以后，苏在不想要的心思就愈发的动摇了。 尤其是最近，孩子时不时的会动一动，让她愈发的被捆绑住了，她不想一直以苏湖云的身份活下去，可更不是以现在这样的情况活下去，所以苏在也在积极的寻求着离开之法。 这几个月，她都被困在庄子里。 内外走动都没有问题，唯独就是出不了大门。 她手里除了杏月这几个丫头外，就只有许老太夫人曾经给了那队隐刃，可现在，别说是让他们带自己走了，恐怕他们连自己在何处都找不到吧。 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倘若真的等到生了孩子才离开，她能不能走是一回事，能不能带着孩子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临王府中有英哥儿，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出生。 可她，苏在，终其一生很可能就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了，所以若是能，她当然要把孩子带走。 临王从未来看过她，许多的消息也都打听不到。 她会知道那句话，还是霍升廷特意跑了一趟过来告诉的，所以这庄子很有可能就是霍家的。 当初，她还在临王身边做侧妃的时候就知道，霍家绝不止于此，可他们家少主如此的忠于临王，她也就想明白了，那便是临王表现在世人面前的那副嘴脸，定是装的。 身为皇家之人，苏在不相信真的会有云淡风轻的皇子，很多时候可能不是不想要那至高之位，只不过得不到罢了。 表面看，临王与那皇位毫无关系。 但若是细细的理上一理，似乎很多事情就能说通了。 他本就是先皇后之嫡子，从身份上说，比现在的任何一位皇子都要尊贵些，加之他又有梁州王家，钦州霍家做支撑，文有官员，武有战将。 入了京兆府后，更是借着文哥儿之事拉拢了萧家。 萧家的贵妃并无皇子，二公主与临王的关系也甚好，且最要紧的是，她的儿子小郡王，深得皇帝喜爱。 这些人，都还是只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头说不定这临王还拉拢了不少人，只不过那些，苏在就不得而知了。 越想越是觉得曾经的这位枕边人可怕，他骗过了天下人，也骗过了所有的枕边人，苏在怀疑归怀疑，但从未真真切切的见过他露出马脚来。 如此缜密的心思，如今精湛的演技，想必也是骗过了卢皇后，七王爷，六公主，甚至还有卢氏一族的人了吧。 想到这些，苏在隐约觉得他或许还有别的谋划。 自己的身份如此敏感，他尚且能护着周全，难不成他想要谋划的也是与自己相同之事？ 可惜，这样的问题她找不到对象去问。 临王不肯来，霍升廷也不见踪影，这庄子里头的全是不说话的武婢，她即便是想开口问，只怕也不会有答案。 咯吱一声，门响了。 杏月端了盏燕窝羹送来的时候，身上也带了些寒意进来，苏在如今体热多了，倒是也不怕，看到她进来，苏在脸上才算多了丝安慰的笑意。 第113章 来客探望 “小姐，该用燕窝羹了。” 杏月如今已是被临王找了“兄嫂”从二公主府赎出来的人了，自由之身被送到了苏在身边伺候，所以她自然是跟从前一样，唤面前的苏在为小姐。 苏在知道她是自由的，因而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提醒一句。 “我如今算哪门子的小姐，不是说过许多回了吗？你是我娘家的姐姐，唤我妹妹就是。” “奴婢不敢，小姐与我们终归是不同的。” 杏月一直谨守本分，因为她知道自己与榴月桐月不一样，她们二人在外头帮小姐做事，自然是要有些名头傍身才好，可自己以后都会在内宅照顾小姐，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换称呼。 苏在无奈笑笑，知道有些事情她也改变不了，于是就由杏月去了。 燕窝羹熬得很好，这些日子苏在有杏月的陪伴，身体养得也不错，只是看着外头下雪下得厉害，她觉得自己还不如那片片飞雪自由呢。 所以，吃了几勺，便歇下了。 “小姐，为着腹中的孩子也还是再用些吧，否则你若是不吃，孩子也会跟着饿肚子的。” “一日三大碗的安胎药下肚，它还能不安稳？我不想吃了，待会儿让厨房做两道酸辣口的菜过来吧，我就着吃几口米饭便是。” “好，奴婢这就去吩咐。” 她人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外头突然打开了，闯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杏月有些惊讶，立刻行礼就说道。 “奴婢见过萧夫人。” 萧夫人，那不就是霍家阿姐？ 听到杏月的请安之声，苏在也有些讶然了，起身看向外头，正准备下坐炕的时候就被进来的霍升月给止住了。 “你如今的身子还是少动弹吧，外头风雪大，我寻了个由头才得以在这里停留两日，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霍升月是真真切切的关心苏在，并非因为她是谁谁谁的女儿，谁谁谁的侧妃，而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这一点，苏在看得明白，所以也很感激。 “我这儿一切都好，霍家阿姐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王爷也是胡闹，你这样的情况竟然还做这种事，升廷这小子也跟着乱来，我早先就想来看看你的，可又怕风头没过去，叫人盯上了那才麻烦，如今京兆府内该热闹的都热闹的差不多了，你的死讯也被淡化了不少，我才能来看你的。” 霍升月解释了一番，苏在温婉一笑。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是临王要让她金蝉脱壳安全些吧，不过她能来看，想必她与临王也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苏在想借机问问看外面的情况。 “阿姐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过我在这儿住着，大约王爷也能安心做事吧。” “这个倒是，我瞧他们最近动作挺大，七王爷成亲后，接下来就该是太傅府家的孙子和董家的亲事了，如此一来，该捆绑的都捆绑得差不多了，一锅端，也省得麻烦了。” 霍升月的话，印证了苏在的猜测。 果然，临王要办的事情，与她的乃是殊途同归。 这一刻，她倒是真心实意的盼着临王能够成功，如此一来，他登他的王位，太子俊，苏家，还有那些被冤的氏族也能跟着昭雪了。 见她神态放松了不少，霍升月还以为她是在为临王担心，压根就不知道这里头还有那么多事情掺合着，所以就问了苏在一句。 “如今倒是护着你周全了，可日后呢，你要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戏耍那么多人，于你于王爷的名声可都不好听。” 苏在压根就没想过要再回到临王身边，所以想借霍升月的手，联系上云来绣房的隐忍，所以叹息一声，装作无奈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可王爷既然这么做了，大约就有他还能转圜的余地吧，阿姐，我如今只想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来这儿之前，我原想着给孩子添几件小衣裳的，可你瞧这地方别说是针线了，就是连点像模像样的布匹都见不着，所以我想麻烦你若是有机会给我捎几匹布来吧，也算是让我打发点时间。” “这个简单，萧家霍家要什么没有，几匹布的事情，不麻烦。” “嗯，料子要软些的好，上回我找了云来绣房去给文哥儿和小郡王裁衣的那料子就不错，阿姐觉得呢？” “那倒是，还挺吸汗的，你这孩子算一算日子也是要生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孩子体热，穿得舒服些也自在，那等我回去看看，若是云来绣房还有那布料，便买来送给你吧。” “嗯，多谢阿姐。” 苏在也不敢太过张扬，别到时候她没联系上隐忍，反而把云来绣房给暴露了，那才叫一个麻烦。 所以她也盼着那云来绣房的玉夫人能够足够细心，抓住这次机会，寻到她在的地方。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霍升月开口苏在安安静静地听，霍升月把这些日子在京兆府里头发生的事情，大致都同她说了一遍，其中提到小郡王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你的死讯传开的时候，听闻小郡王在公主府中哭得十分伤心，他倒是对你真真切切的喜欢和敬重。” 说起那小郡王，苏在也是觉得万分抱歉。 他本来就经历过丧父之痛，如今还要多一个她，真是怪可怜的，但临王决计是不会让小郡王过来这庄子的，所以苏在也无奈。 “若是有时间，还劳烦阿姐多带文哥儿去看看他，那孩子看着活泼，实际也敏感的很，我怕这事给他落了阴影，日后就麻烦了。” “放心，文哥儿与他本就是亲戚，常来常往的也很应当。” 听到这话，苏在才算放心了些，不知不觉的她对小郡王的感情倒是要深厚不少。 忽而想起了临王与她决裂时说过的那句话：看来你也并非无情，只不过是对着本王一人无情罢了。 嘴角忍不住的有些自嘲，脸色也跟着低沉了些许。 第114章 羊肉汤锅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两日。 霍升月一直就以被困在庄子为由，陪了苏在两日。 她在，苏在吃饭有人盯着，所以吃得比来庄子以后得任何时候都要多些，杏月看了也高兴，巴不得这位萧夫人就一直住在庄子上，但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第三日送走了萧夫人后，她就折返回了内屋。 看到自家小姐又在打盹儿，就轻手轻脚的上前去给她盖羊羔毯子，结果还是弄醒了苏在，她有些神色迷离，咕哝的问了一句。 “人送走了吗？” “送走了，小姐若是困，去床上歇歇吧，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您日日吃着药，嗜睡也正常。” 苏在确实困，于是点点头就去了床上躺下，睡之前还特意交代了一句，我这两日胃口不错，让厨房多做些菜吧，重口些，太清淡的我也吃不下去。 杏月难得听到她说这话，自然是高兴的。 “行，奴婢去与她们说，让她们年前多准备些，再过几天，怕是外头就不卖货了。” 庄子里头的吃食，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 虽然是冬日，可小厨房旁边有一片菜地是特意搭了棚子的，所以比外头暖和，该有的菜一样不少，所以苏在吃的很新鲜。 唯一麻烦些的就是鱼鲜之类的东西，所以每次都是庄子外头的人定时送来。 从前这些东西基本上没什么用武之地，如今好了，只要自家小姐愿意吃，那么小厨房便有地方施展了。 一日又一日，外头风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至除夕的这一夜，院子里头已经是堆得高高的雪白一片，杏月让人刻意洒扫开，是怕那雪白得晃人眼睛。 苏在倒是不觉得，坐在屋内就说了一句。 “若是有会搭雪人的，便让他们搭着玩吧，反正留到后面也是要化的，堆出来大家看看也是乐趣一桩。” “行，那奴婢去外头问问，看谁有这手艺。” 庄子里头的人，不似京兆府内各权贵家中的奴婢小厮，日日都能见世面，所以白雪堆玩是他们平时很喜欢的一件事，只不过怕惊扰了贵人，这才不敢乱动。 如今贵人都开口了，于是一个个的就开始动手，不一会儿，各种各样造型的雪人都出现了。 苏在没有出门，只是隔着窗子往外头看了看，嘴角一直挂着笑，此刻的她倒是真正放松了。 “等你出世的时候，可看不到这样的光景，不过半年后，阿娘倒是可以让你见见。” 她不自觉的和腹中孩子说起了话，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很日常的聊天，时不时的还能得到些孩子的回应，这让苏在觉得很是神奇。 从前她就是家中最小的，所以没经历过孩子降生的时刻，因而现在腹中孩子的一切动静对她而言都很新奇。 杏月陪在她旁边，笑着就说了一句。 “小姐如今倒是很有当娘的派头了。” 苏在回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就说道。 “我原以为这孩子会是个累赘，却没想到如今与它待在一起的日子长了，就离不开了，日后任凭它风浪滔天吧，它都会是我的命。” 杏月听到这话，眼眶微红，走上前也对着苏在就保证的说道。 “奴婢也和小姐一样，定会好生护着小主子的。” 苏在握着她的手，主仆二人在这雪日之中倒是过得温馨。 临王府中，凝芳院。 自从苏在离开后，这里就变得冷清了不少，如今府中就临王一个主子，他也不去别处，日日都睡在这凝芳院的寝屋中。 今日是除夕夜，本来是可以进宫宴饮的，可临王不想去，他倒是想去庄子看一看那个狠心之人，但一想到日后的打算，便又歇了心思。 这些日子，方嬷嬷她们都以为苏在是真的死了，个个都精神不佳，尤其是玢儿还小病了一场，等好了后，脸色还是一直有些寡白。 方嬷嬷怕临王睹物思人的牵连到她头上，所以就让她一直都在院子外头帮忙了。 至于她，则是硬着头皮的去继续伺候，什么时候临王看她不顺眼了，大约也就是她缘到此处了吧。 内屋，地龙烧得很暖。 临王看到方嬷嬷进来的时候神情依旧很冷漠。 “王爷，今儿是除夕，府中就您一人用膳吗？是否需要请霍少主过来？” “不必，霍伯父他们都来了，一家团聚，让他过来陪本王这么个孤家寡人做什么？” 方嬷嬷沉默着，即便是她已经伺候了很多年临王，但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劝了。 “让厨房备份羊肉汤锅吧，本王想吃那个。” “是。” 羊肉汤锅，暖暖的，最要紧的是他曾和苏在一起吃过，现在他吃上这么一口，也算是与她团聚了吧。 汤锅上桌，一闻就知道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可临王吃着却食之无味，脑海中不停的回想着当日与她还有小郡王一同用饭的场景，最后放下筷子就离开了凝芳院。 方嬷嬷看着那滚烫的羊肉汤锅，基本上没怎么动过，也是忍不住的就叹息一声。 庄子中，今日的苏在也是用得羊肉汤锅。 比起在临王吃的，这里的羊肉要稍微没那么可口些，但一碗羊汤下肚后，她还是觉得暖和了不少。 杏月今日破例坐下陪她一起用膳，主仆二人面前放了酸辣的碟子，一个吃得津津有味，另一个却觉得重口过了些。 “小姐这身孕怀的，口味变了又变，老人都说酸儿辣女，小姐这又爱吃酸，又爱吃辣的，奴婢倒是有些受不住了。” 说罢，就拿起旁边冷了些的茶一口灌下，嘴里倒是舒服了些。 苏在独自沾着那碟子，倒是吃得开心。 她也想到了曾经与临王和小郡王一同吃这羊肉汤锅时候的场面，但她也仅仅是想一想，更多的却是珍惜现在。 她多吃一口肉，孩子就能养得再好一些，因此她是乐意的。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风雪天的夜晚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很快，内屋就燃了灯。 一路上躲避着所有人冒雪而来的临王在看到了面前屋子中的那抹灯下身影时，原本已经枯死的心又活了。 第115章 二人斗气 临王推门而入的时候，主仆二人吃得差不多了。 杏月本来正打算让人进来收拾，结果却看到了临王，眼睛中露出吃惊的模样，临王快步流星的上前，也不管其他，径直就坐在了苏在旁边。 眼中没有多看她一下，但身上的风雪早在入门前就掸得差不多了。 “王爷，你怎么会过来？” 临王沉默着，苏在忽而觉得自己问这话也确实是多余了些。 庄子离临王府有多远，她不清楚，可看他身上还有寒气，便知道一路跑马过来定然是饿的，想了想，就让杏月去准备些吃食送过来。 “就让他们再送一份羊肉汤锅过来吧，这天气吃着正好。” “是，奴婢这就去。” 杏月走的时候，心口还有些慌慌的，可她也知道，王爷不会对她们家小姐有什么坏心思，所以许多事还是他们二人说开了或许会好些。 待人离开后，苏在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临王有些生气，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他，可偏偏最先低头的却是他，往日里所有的高傲全都被苏在这小小女子踩在脚下，他真是气恨的厉害。 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对苏在的恨意远没有当日之深，反而是思念愈发加重，他瞧不上现在的自己，可也控制不了。 索性就随心所欲的来了，即便前面骇浪滔天。 二人都沉默着，唯有那羊肉汤锅因为炭火的缘故，略有些咕嘟咕嘟，而苏在吃得有些撑，正打算起身走走活动下筋骨的时候，腹中的孩子却不合时宜的踢了一脚。 “嘶。” 苏在倒抽一口冷气，临王见她这边有动静，看过来的时候就见她抚摸着肚子，还以为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事情，立刻就紧张的起来。 “大夫呢？可要让他过来看看？” “不必了，只是孩子动了一下，而我起得有些急，扯到罢了。” 临王轻蔑一笑，看着苏在的时候，眼中的怒气不减。 “这时候便自称是我了？从前你不是惯爱自称奴婢和妾吗？” 他挑骨头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刻薄，苏在心中如是想到，而她也因为这几个月的被囚禁，心里头窝火的很，所以她也不服输的回了一句。 “那是临王府中的苏娘子和苏侧妃才有的自称，与我何干，我乃是苏太傅之孙女苏在，称呼一句我有何不可？” 她的身份在临王面前早就是一层薄纸，捅破了便捅破了，苏在压根就不在乎了。 只不过她如今这副模样落在临王眼中却有些不同，他原本还在盛怒中，忽而一笑，看着苏在，眼神中又多了些别的情愫。 “果然，苏湖云是苏湖云，在本王面前从来都是伏低做小善解人意的样子，而现在的你却跟个刺猬似的，也是，苏太傅若不是硬脾气之人，也不会触棺而死，累及全家。” “你！” 陡然被人这么提起祖父之亡，苏在潜伏在心中多年的恨意一下子就喷涌而出，看着临王那似嘲非嘲的样子，便忍不住的骂出口来。 “祖父忠肝义胆，为的是世间百姓，为的是与太子情份，你懂什么？他老人家在朝堂之中与人对峙僵持的时候，你不知在哪儿的烟花柳巷里头宿着，所以你不配说他老人家一个字！” 苏在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柔软之人，且年幼时候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祖父对她虽然严厉，可这么多年他老人家一直都是苏在心中最重要之人，是她的主心骨，陡然被临王这么一说，脾气自然就上来了。 见到她如此模样，临王挑眉也有些吃惊。 从前以为她就是个温顺平和的性子，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火气，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该说声抱歉，还是继续与她掐架下去了。 二人对峙僵持着，门外却传来了杏月的声音。 “小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奴婢是现下送进来吗？” 苏在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随后见她脸色和缓了不少，对着外头就应了一声。 “进来吧。” “是。” 杏月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恭恭敬敬的把东西送进来，而后又把苏在她们原先吃过的收拾好以后就悄然离开。 全程没有抬头看过临王一眼，表情也很镇定自若。 她们对于临王的到来一点都不好奇，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人也全都是临王布置的。 如此看来，庄子虽然是霍家的，可人手却都是临王安排的，一时间苏在对于被困在这里的不满又升腾了不少。 羊肉汤锅的飘香入了临王的鼻子，他是真的饿了。 也不管旁边的苏在是否还在生气中，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他的胃口从来都很好，这一点苏在也清楚。 见他大快朵颐的吃着，苏在心里的气似乎也跟着消了不少。 说起来，自打她入府以后，临王也从未对她有过什么不妥的地方，后面来了京兆府更是如此，对她的宠爱可以说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今日还是除夕夜，苏在也不想这种时候还要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过到新的一年里头，所以自己将自己哄得没那么生气了后，一旁的临王也吃得差不多了。 苏在心想，他总不会是特意跑一趟就为吃这口羊肉汤锅的吧，便开口直问道。 “王爷此行究竟是为何？” 临王看着她，并没有答话，苏在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三四个月都不曾出现过的人，突然就这么冒出来，定然不会是简单事，所以脑子里头全部过了一遍后，才有些疑惑的问道。 “难不成是小郡王有事？” 此刻的临王手边若是有刀，真的想剖出面前之人的心看一看，究竟是熔铁做的还是黑的，怎么会这般无情！ 所以他也是不遑多让的就回了一句。 “他能有什么事情？公主府的小郡王，这样的身份谁又敢对他做什么？” “没事就好。” 苏在轻轻的松了口气，而后看着临王，她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二人的关系可不是能同床共枕的了，所以若是临王今日要留宿，那她就去侧室凑合一晚。 第116章 临王交心 “别的呢，你无话要对本王说了吗？” “说什么？你我之间横隔的沟壑从来就不是一道两道，而是千道万道，若是可能，还请王爷放我一条生路吧。” 听见她又是如此措辞，临王心中的怒火又噌噌的冒了起来。 “苏在，你果真无心！” 无心吗？或许是的吧，苏在也想过若是闭闭眼睛，继续做那苏湖云，她或许也能过得很好，可那却不是真正的她。 也算是死过一回了，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因此她沉默着，并没有回答临王，而临王看到她这副模样，生气的一把将她拽到怀中，发泄似的亲吻着那张利嘴。 明明人是如此温顺，可说出来的话却一句赛一句的难听！ 临王此刻只想让她闭嘴，谁知这一吻就让他有些不舍离开了，尤其是感受到苏在的拒绝后，他更是发了狠的想要攻城掠地。 结果却尝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临王略松了松才发现是苏在的眼泪，一下子心里头的那口气便消了一大半。 伸手擦去的她的眼泪，自己也并不好受，轻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在哭得有些情难自抑，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临王，当初要报仇，要昭雪也该走旁的路，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的困境之中，进不得退不了。 她哭得伤心，临王也跟着心疼。 随后紧紧的搂她在怀里后，才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那些话都说与她听。 “本王刚出生没多久，母后就故去了，太子哥哥为了护着我，暗地里安排了许多事情才让卢后起了养我的心思，这一养便是多年，这些年明面上她对我十分疼爱，可我的名声何尝好过一天？若不是太子哥哥后面点醒了我，只怕我如今还在她面前做那听话的好儿子呢。” 太子哥哥，不就是太子俊吗？ 苏在从未听他提起过，一时间也知道临王这是要与他交心了，故而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挣扎。 “后面为着我的安全，太子哥哥让我演了出戏，也正是这种荒唐的举动惹怒了朝中本来就对我颇有怨言的言官们，他们一同上谏，我便顺利的被放逐去了临州，与此同时，王家的亲事也安排了过来，所以本王成亲之早，恐怕是本朝第一人了。” “王妃是梁州王家的女儿，贤名在外，许多人都说她嫁给本王是桩孽缘，可本王自问对她从来都是敬重有加的，原也想过要相互扶持的，可惜王妃心中念想的却没有本王这个人。” 苏在闻言略惊，她想要抬头起来看看临王，可惜却被抱得很紧，大约只有看不到苏在的表情，临王才能继续说吧。 “这些年，本王与她都是表面夫妻，从未有过圆房之举，你信吗？” 苏在此刻心跳加速，她确实没想到。 临王妃嫁过来都有七八年了，竟然还未曾与临王在一起过？这消息着实让人震惊。 “你不是精通香道吗？也该知道王妃的房中常年燃着一味寻道香，那东西便是她心系之人所调配的，本来是她们二人的定情之物，可惜最后却成了催命符，王家不容那人的存在，所以便弄死了那人，王妃嫁过来的头一日晚上就与本王全盘托出，自那以后，她做她的临王妃，替本王遮掩着许多事，而本王也做好自己该做之事，那便是不逾矩不勉强。” “在你出现之前，本王有过很多的女人，想必你也见过了，有些是逢场作戏，有些是兴致所至，她们也在本王这里各取所需，因而我从不觉得宠幸一名女子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你例外。” 苏在心情复杂的听着他说话。 其实这些她也都明白，眼前之人是皇子，日后所谋还会是更高的位子，他的三宫六院必然不会空着，如今是些不起眼的娘子，可日后很有可能就是前朝重臣们的女儿，妹妹…… 要让他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本就是苛求，因此苏在也从未这般幻想过。 只不过，祖父唯有祖母一人，父亲和二叔也如此，苏家一贯的家风让她接受不了成为临王万千女人中的一个，这才有了如今的为难。 听到了苏在的叹息，临王也知她心中所想，继而说道。 “初次见你，你不过是个曲意逢迎的小丫头，与后院那些女人也没什么两样，可你就是有本事让本王在想放松的时候第一个想起你来，所以才三番两次去找你，结果却累得你遭人虐待，当时将你从抱回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本王是害怕失去你的，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我想，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后面，王妃以退为进的让本王带你来了京兆府，路上你表现的也很滴水不漏，唯独就是在你身边的那丫头之时露了些马脚，若不是她的身份被秋蝉查了出来，只怕本王还真以为你就是普普通通的钦州苏湖云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不是我在处理母亲嫁妆的时候被王爷给发现了呢，没想到，竟然那般早你就知道了。” “你伪装的确实很好，本王也差点就被骗了，可论起骗人这种事，本王骗了天下人小半辈子，谁也不会比本王更知道这骗人的破绽在哪儿呢。” 苏在嘴角略略上扬，是啊，她骗临王不过两年的时间，可临王骗天下人却二十几年，如此道行，败在他手里苏在似乎也觉得很正常了。 “你母亲的嫁妆你处理的很好，哪怕是方嬷嬷她们也未能发现，便是你的本事。” “她们也知道我的身份？” “自然，她，本王一早就告诉过的。” 听了这话，苏在回想了方嬷嬷对她那些点点滴滴的照顾，一开始或许是出于奴仆的效忠和临王的叮嘱，再后面或许就是出于对她的怜悯和对苏家对太子的忠心了吧。 “王爷还真是用心良苦，我身边来往之人皆知道我的身份，唯我一人还在步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被人发现了秘密。” 第117章 打开心结 临王听出了她口气中的不满，此刻的他也在想，若是二人能早一些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许也走不到今日这地步了。 沉默了小半刻，临王率先将话头引到杨珍儿逃出来的那件事情上，一个被送到庄子上无亲无故之人哪有什么可能卖通庄户还一路逃进京兆府。 所以这里头没有王妃的手笔，他才不信。 “本王原先想着等这些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我们二人再坐下谈的，可没想到王妃带着英哥儿来了，而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杨珍儿会逃出来，是王妃在其中牵头的，你假孕小产一事也是沈府医下的断论，避子药是安嬷嬷送去的，这些事情本王都查清楚了。” 苏在静静的听着临王说这些，她手不自觉的抓住了临王的衣袖，而后就对他说了一句抱歉。 听到这两字，临王多日来的郁结总算是消散开了。 对于苏在，临王原本有许多种可以舍弃她的方式，可他舍不得，如今怀中之人能开口真心实意的说上一句抱歉，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本王知道你的顾虑，那时候你孤身一人入王府，前途渺茫，即便是有孕了也未见得能护住，而后这些年，我也从未勉强过你，本王子嗣不多，就英哥儿这么一个，方嬷嬷是在给你调理身子，可我也没说硬就要逼你生下来。” 说着说着，临王就激动了起来，拉她在面前就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碗堕胎药若是喝下去，别说孩子没了，你日后也会落下大毛病的，你以为母后是怎么去的？她生我之时本就没养好身子，后面忽而有孕接着小产，血崩之症药石无医，最后就这么没了……” “本王已经因这种事情失去过母后了，真的不想再有什么闪失，这孩子若你实在不喜，它出生后本王自会妥善安排的，绝不让它在你眼前晃，可现在不能不要，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说到最后的一句话，苏在也不知怎么的竟跟着他落了泪。 自家破后，如此关切她的人真真是没几个了，很多时候她都得靠自己硬撑着，临王今日之话让她的防线全部匮乏，最后只得掩面而泣。 她哭得伤心，临王心中也不好受。 荒唐了小半辈子，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让自己上心之人，却没想到她竟一点都不在乎二人之间的情份，甚至将孩子避如蛇蝎。 临王起先的所有恨意，此刻也在苏在的眼泪中尽数消亡。 二人一抱一哭，就这么坐了好久，直到外头的飞雪又渐渐的大了起来，那锦川才不得不出现提醒临王。 “王爷，再不走，恐怕回不去了，明日一早您还要入宫呢。” 听到这儿，苏在眼眸暗了暗，要不是她的一念偏差，也不至于让二人如今见面都如此困难，想到这儿，便擦了擦眼泪，随后对着临王说道。 “王爷先回去吧，我会好好想想的，至于孩子，它如今与我血脉相连，我也是舍不下的，至它瓜熟蒂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你我之事，且等之后再说吧。” 苏在并没有把话说死，而临王听到这种不算很决绝的口吻后，总算是落下了一颗心。 果然，真诚好过一切手段。 尤其是在对待苏在的时候，临王觉得从前那些法子都不灵了，最好的还是这样，交心而谈。 于是起身抱了抱她，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后，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回头看了苏在一眼，见她暖和的衣裙下腹部微微隆起的样子，就好似等待丈夫出征而归的孕妻似的，心中也下了些决心。 他不想再受制于人，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主动出击。 京兆府这摊子事情也等了许多年了，在孩子出世之前，他一定会全都安排妥当。 风雪一点点的咂在临王几人脸上，很快，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庄子外头，于暗夜中再无影踪。 而他倒是离开了，却让留下的苏在不免陷入了更多的烦恼之中。 睡了一觉，但是却不太好。 于是早上起身的时候，杏月看到苏在眼下的乌青时，叹息一声就安慰说道。 “小姐，您如今是双身子，睡不好腹中的孩子也会难受的，要不奴婢服侍您吃了早膳，服点安神药再睡会儿吧。” 苏在摇摇头，她睡不好的问题完全是因为昨夜的那番谈话让她一直很坚定离开的心思产生了动摇，所以才会如此，喝药也解决不了这困境。 “先吃东西吧，也不知这孩子是不是饭量大，稍微饿一会儿我就头晕眼花的厉害。” “好。” “待会儿让大夫过来看看，我没睡好，于它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 住在庄子里头这段时间，苏在从未主动要求过大夫来看诊，每次人来的时候她都冷着个脸，好似那大夫是来谋财害命一般，如今这般主动积极，杏月也知道，临王的话起作用了。 她盼着自家小姐好，若是小姐想要真心和临王在一起，她高兴，若是小姐不想留在这里要离开，那她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忙就是。 吃过早膳，大夫来了。 仔细的给苏在诊脉后，便回答了一句。 “夫人有孕，本就容易多思多想，于孩子而言，接受了太多母体的不适确实是会对身体有一定的伤害，所以还请夫人宽心，等天气暖和后，您的月份也大了，到时候多去外头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自然会好的。” 苏在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此话。 “知道了，从前是我自己心中有念，故而放不开，此后不会了，还请大夫替我保全这个孩子，我要它平安降生，健康长大。” “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全力，保夫人母子均安。” 此人一直话不多，但医术很好，这几个月苏在这么折腾孩子都能顽强的在她腹中生长，可想而知他也是有些本事的，且又是临王安排的人，所以苏在也多有信赖。 伸手抚摸上那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后，她比之从前，淡定了不少。 第118章 堂姐下落 冬去春来，自那日除夕夜后，苏在再没有见过临王。 只是二月二龙抬头以后，霍家阿姐上门了一趟，带着苏在要的布匹和不少新鲜的吃食送了过来，顺便还极不情愿的替临王送了个不大的木匣子。 苏在打开的时候，就看到里面放着一根同心簪，瞧样子，便是那日她们二人决裂之时，临王用它打掉了苏在手中的堕胎药碗。 同心，同心。 虽然没有任何的话，但苏在还是明白临王的意思，嘴角不免勾了勾，惹得旁边的霍升月忍不住的调侃了一句。 “王爷果然手段了得，妹妹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便原谅了他吧？” “也算不上原谅不原谅，我与王爷的事情，若是真论起来，我对不住他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霍升月挑眉看了一眼苏在，而后轻笑出声，随后拿出了那些布料继而就对苏在解释说道。 “这布料果然难寻，便是云来绣房也没有存货，花了三两个月才从江南又送了一批过来，她们家的管事玉夫人送来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说这布料轻易不要碰到火苗，说是里头的蚕丝会融，所以特意找了油纸做封，到时候你们裁剪时也小心些。” “好东西总归是都是要麻烦些的，多谢阿姐。” “你现在看着倒是比上次我见你时开朗了许多。” “大约是外头春景也要来了吧，总觉得日子有盼头了，否则日日缩在屋子里也没个去处，自然是烦闷的。” “也是，文哥儿如今和小郡王在一处上学，二人关系倒是好的很，我瞧着小郡王比从前用功得多，你也不必再牵挂了，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那就好，小郡王和文哥儿都是聪慧之人，将来定是朝中的肱骨。” 苏在提到这一句话，霍升月不免想到了临王如今的谋划，他若是真的成了，萧家和霍家就有从龙之功，到时候文哥儿的前途确是无量。 她这个做娘的，没什么别的心思了，就盼着孩子能一生顺遂，至于这些荆棘，便由她们做父母的来开路吧。 闲聊中，霍升月提起了太傅府的亲事。 “说起来，那董尚书也没什么眼力，挑来选去的找了这么个女婿，听闻他家女儿嫁过去的第三日，那李骁然的府中就闹出了通房有喜，董家小姐回门日哭得伤心，还是李太傅亲自登门接回了孙媳妇并保证绝不会让庶子女生在嫡子女前头，这才哄好了董家。” “你是不知道，这事被大家传得有多可笑。” 霍升月并不喜欢太傅府的李骁然和李舒然兄妹俩，都是无脑且自大之人，尤其是那李舒然，明明还未嫁入七王爷府呢，却日日都以七王妃的派头拿乔。 如今卢氏已经嫁过去，听闻那七王爷私底下和李舒然也是不清不楚的很，叫人都没脸听那些事。 她的厌恶表情从脸上迸发出来，苏在看得一清二楚。 太傅府有手笔掺合了当年之事，这事儿她且还让隐刃们查着呢，倘若真的有，那她少不了要在里头“帮帮忙”了。 陪着苏在吃了个午膳，霍升月便离开了。 她走之后，苏在立刻让杏月拿来了烛火，且关了门，点燃后就在那云来绣房送来的布料上仔仔细细的烘烤了一番。 可惜，却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杏月觉得奇怪，好好的布料为何要这般处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呢，就见苏在又看向了那堆不起眼的油纸，也是放在烛火上烘烤，很快在角落处就显现出了一排排的字迹。 苏在仔细看了一眼，上面乃是玉夫人的亲笔。 “堂姐，他们找到堂姐了！” 苏在惊喜不已，抓着杏月的手就要去看，可惜，那烛火挪开后，字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苏在还想要去再看一遍，却怎么也看不到了。 “隐刃办事果然利落且周到，这种只显现一次的药水竟然也能被他们调配出来，当真是痕迹无踪影。” 杏月一脸奇怪的看着苏在，而后问了一句。 “小姐在说什么呢？奴婢一个字也听不懂，什么隐刃，什么字迹？” 苏在把发簪拿下来递了过去，而后就将当日在许国公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杏月听的吃惊，紧接着也联想到了自己几人被保下来的事情，就有些不大确定的问了一句。 “小姐，那奴婢们会有这样的脱身的机会，是不是也是许老太夫人帮得忙？” “极有可能，当时那种情况，祖母她们也是无能为力，我若不是年纪小又提前服了假死药，只怕下场没有比你们好到哪里去，其他与苏家有来往的氏族也被冤的冤，杀的杀，谁还顾得上你们。” “倘若真是这样子，那奴婢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谢太老夫人才是。” “等一等吧，一定会有机会的。” 如今云来绣房送来了堂姐的消息，于苏在而言可是大大的好事，自己虽然被关，但好在外头仍有人在积极营救。 等堂姐被救回来，苏在一定会照顾好她，一生一世！ 三月的春风吹绿嫩芽，四月的细雨让花苞吐露出芬芳，一转眼，苏在的肚子就已经有九个月大了。 入了三月后，她整个人就体热的厉害。 所以提前穿上了夏日的凉衣，肚子高高的耸立着，夏衣单薄，可她还是觉得热，所以屋内早早的就用了冰块，杏月手中的团扇也是从不离手。 苏在偷偷的吃了一碗冰酥酪，整个人才算是活了回来。 “若是方嬷嬷在，一定又要耳提面命的说我了。” 她提起方嬷嬷的时候，嘴角挂了丝笑，有种怀念长辈之感，她现在已经是要生的人了，待产的屋子，还有稳婆也都早早预备好了，就等她的发动。 原先她还有很多的抱怨说是出不了这庄子，如今看来倒是不错，起码她不用担心有人会来害她和孩子。 心宽自然体胖，原先她那清瘦的面庞此刻倒是养出不少肉来，因为整个冬天就没怎么出过门，所以皮肤养得愈发娇嫩细腻。 第119章 生产艰难 “小姐自有孕后，整个人都变了样，奴婢瞧着倒是很像是女儿呢。” “哦？有什么说法？” “从前奴婢听府里的婆子说过，生女儿的妇人会变漂亮，小姐就是如此，所以奴婢才这么猜的。” 听她说这话，苏在轻笑了起来。 “我倒确实是盼着能生个女儿，然后定会好好的教养她，绝不让她再吃苦头。” 养儿如同养自己，苏在抚摸上了肚子，若真是能得偿所愿，一定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给腹中孩儿。 说话间，肚子便有些发胀。 她这几日总是会有相同的感觉，但每次都是疼一会儿也就不打紧了，可这一次却不同，疼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过上片刻又开始了。 苏在提前问询过稳婆，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估摸着就是要生了。 立刻让杏月找了人过来，她躺下检查一番后，那稳婆就开口安抚着说道。 “夫人莫担心，确实是有些发动的迹象了，不过人与人不同，有些发动的快可能几个时辰也就生了，可有些发动的慢，估摸着三五天也是可能的，你腹中的孩子不算大，胎位也正，生下来不是问题，所以配合老婆子们就是。” 疼痛间隙，苏在点点头。 “孩儿若是顺利产下，你们的厚礼我定会送上，还请多费心呢。” “夫人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接下来的时辰，对于苏在而言就有些难熬了，时不时的疼痛，裤子上的见红，以及还要忍着恶心的往肚子里吃东西。 她也算是经历过磨难的人了，但面对产子的这份痛楚和未知的恐惧还是让她深深的害怕了起来。 这种时候，她多么盼望着身边能有人。 临王，苏在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想他，想他陪在身边。 可她从不知道消息要如何往外送去，因而只能咬牙挺着，现在想想母亲当年生她还有哥哥，还真是痛苦万分。 折腾了两日，苏在的肚子总算是有了新的动静。 随着哗啦啦的一声破水，预示着孩子也快要出来了，稳婆们合力将她送到了单独布置好的产床上，而后开始接生。 她原以为前两日的那份苦楚已经是峰顶了，可现在才知道痛的还在后头呢。 嘴里咬着红布绸，她拼尽全力。 奈何不到时辰，孩子就是不肯出来，压抑的惨叫一声声的传到屋外，可此刻门前却没有焦急等待的人。 霍府，书房内。 霍升廷早已接到消息说是苏在要生产了，可他将此消息全面封锁起来，为的就是不想让临王分心。 这些日子，他们都准备妥当的，如今正是刀插心口的时候，绝不能让此事给毁了，因此临王在说话的时候，他有些分神。 至临王与霍家主讨论结束后，看向他时才多嘴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昨日酒喝得有些烈，头还有些疼罢了。” 自苏侧妃没了后，临王就再也不出席任何的活动和酒局，因此这活儿就推到了霍升廷的头上，所以听到霍升廷如此说，临王也有那么一丝愧疚。 拍拍他的肩头，继而说道。 “用不了几日了，这些酒局再不必应酬。” 到时候整个京兆府乃是大宣朝都在他们囊中，何须还要做这些事，那时候喝酒便成了兴致所至的愉快事了。 霍升廷听着这话，心里头也是有几分愧疚的，可他还是认为自己做的没错，所以只能转移话题。 “后日，董家的大戏就要上了，王爷可准备好了？” “筹备多年，就等后日，你说本王准没准备好？” 二人相视一笑，这些年所遇到劫难终将成为他们问鼎皇位的踏脚之石。 回到王府，临王照旧去了凝芳院，想着睡上一会儿。 可还没等他走到院门口呢，就见锦川忽而出现，单膝跪地的请罪说道。 “王爷，夫人临产了。” “今日？” “是，消息是才刚送到的，本来于两日前就开始腹痛了，但不知为何消息却没送到我们这儿，若不是今日属下起了疑心仔细问询了几句，恐怕还诈不出来呢。” 临王闻言整个人都怒气升腾了起来，脑子里头转了一圈，很快就明白过来。 “升廷让人封锁的消息？” “是。” “找死！若是云儿出了什么问题，本王要他偿命！” 接着就快马加鞭的出了城，走的时候连掩饰都懒得装扮，临王好些日子没出现了，因此百姓们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一路奔着庄子而去，他顾不上其他，但锦川和乐川还得在后面打扫痕迹，因此就慢他不少，至临王赶到庄子的时候，苏在已经生得有些脱力了。 “怎么办？孩子头一直卡在夫人下面，若是再出不来，大人和孩子都要有事，你我的小命还怎么保啊？” 稳婆们也有些慌了，她们是经验丰富，可不代表真的就能令每一个产妇都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明明眼前这位夫人的所有条件都很好，可为何偏偏就是生不出来。 山参片压在嘴里，红糖水也一勺一勺的喂着。 起先苏在还能喝上几口，但慢慢的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杏月急得哭出了声，连手都有些打颤了。 “小姐，你醒醒，马上孩子就要生出来了，你再喝点用用力吧。” 苏在听得见杏月的声声呼唤，可她却没什么力气回答。 她也不想脱力，她也想平安的诞下孩子，但却觉得身子越来越不听指挥，除了痛，还是痛，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抵抗这种痛楚，只能任由它不断的侵蚀着自己。 至她感觉自己意识快要磨灭的时候，忽而身边多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她挣扎着张开眼睛，竟看到了自己最想见之人。 一下子眼泪就夺眶而出，意识也跟着恢复了些许。 “本王来了，云儿，过去种种我们既往不咎，你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我们还有孩子，日后一起好好过！” 他的话，并非什么甜言蜜语，可对于现在的苏在而言，却是一剂有力的强心针。 第120章 产后离魂 或许是山参有效了，也或许是老天爷不忍苏在再受折磨。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伴随着她最后的一次吃痛发力，孩子总算是生了下来。 “生了，生了，是个女儿！恭喜夫人，恭喜王爷。” 稳婆提起孩子的时候，她的哭声嘹亮响彻整个庄子，一看就知道是个顶健康的孩子。 苏在此刻觉得人都要瘫了，那口气顶得她生疼，此刻却终于不再难受，抓着旁边之人的手，眼泪停不住似的，又哭又笑。 “是个女儿。” “嗯，是本王的女儿！” 临王只有一个孩子英哥儿，可从他出生到现在，临王都甚少抱过，连他的模样也记得不甚清楚，他以为自己就是这般冷心肠之人。 可没想到，等稳婆将女儿洗净抱过来的时候，他却有些颤抖了。 小小的，红红的，看着还没有他的一条胳膊那么长，是那么的脆弱，是那么的娇小。 一瞬间，临王的鼻头也有些酸胀，可他还是忍住了。 轻轻的用脸蹭了蹭她的额头，随后就抱到苏在的面前，轻声细语的说道。 “你看，她长得好像本王。” 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满脸无奈。 “王爷，孩子才生出来，怎么可能看得出像谁？再说了，女大十八变，日后也有可能会像我的。” “不，她就是像本王，与本王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是本王最心爱的女儿，说破大天去也是像本王。” 听到这话，旁边的稳婆也跟着笑了，随后讨好的说道。 “女儿像王爷，等夫人养好身子再生个儿子像夫人，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定是大好事！” 临王听到这话，高兴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立刻就朗声说道。 “赏！” “多谢王爷！” 苏在此刻疼得脑仁难受，她一点都不想去说任何的以后事，但不知怎么的，眼皮越发的沉了下来，她想笑笑，还想再看看孩子，可她却没力气。 最后一眼瞧见的是临王那有些急迫的脸色，而后就听到身边慌乱不已的声音，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漫步在一团迷雾之中。 她明明该是在庄子上的，可现在却不知在何地，她叫喊着无人应答，她赤足跑着却找不到出口，仿佛坠入了一个迷障深渊之中。 双手环住膝盖，她将头蜷缩进去。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浸湿了衣裳。 曾几何时，她想过要逃离临王的身份，也不要孩子的降生，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为苏家昭雪之事。 可现在，当她真真切切的找不到他们父女俩后，苏在才惊觉自己心如刀割。 未曾拥有过，就谈不上失去。 可若是一旦体会了失去的滋味，苏在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后悔之中。 她越想越委屈，哭的就愈发放肆。 至感受到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后，她才泪眼滂沱的抬头起来，竟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家人们。 有祖父，有祖母，有爹娘，自然还有疼爱她的二叔二婶。 她怔怔的看着大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直到祖母蹲下搂她在怀中后，她才反应过来，哭嚎的愈发大声。 “祖母，袅袅好想您。” 苏在的小字便是袅袅，自家破后，她再也没有于人前袒露过一次。 她哭得伤心，苏祖母也跟着难过，可还是轻拍着她，好似小时候哄她睡觉一般。 至她没那么难过了，苏祖母才开口说道。 “袅袅做的很好了，我们不在你学会了照顾自己，且照顾的很好，往后的日子，也给自己松松绑吧，苏家从来就不是你的责任，我们让你活着，也不是要让你复仇的。” 她的话一句句的砸在苏在心里，苏在一下子委屈涌上心头。 “不，就是孙女的责任，你们含冤而死，孙女却苟活于世，倘若不将这些事情翻案，孙女便是死也死得不安心。” “哎，好袅袅，你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希望，倘若你真的为复仇为翻案舍了命，那才真是叫我们没了指望，你明白吗？” 苏在摇头，哭得十分倔强。 苏祖母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发，随后慈爱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好孩子，回去吧，你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呢，我们也会在远方祝福你，记着祖母今日的这些话，你活的舒心自在，才是告慰我们的最好方式。” 苏在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而后祖母，和她想念的所有家人都如同无形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苏在拼命想抓却徒劳无功，她挣扎着喊了一声，等再睁眼时，面前却是临王那满脸胡茬的样子，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见她醒来，甚至还落了泪，苏在想伸手替他擦一擦，可却说不上话。 “醒了，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 醒？ 意思是她昏迷了吗？ 苏在此刻的脑子犹如浆糊一般，浑浑沌沌的，很快就有人搭上她的手腕诊脉起来，她迷糊中似乎听到了些断断续续的话。 “夫人……难产出血，保命……再无生产的可能……” 她甚至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想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只是看着临王，又昏睡了过去，唯一记得的便是她闭眼前，临王那绝望而哀求的眼神，只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苏在时而醒时而睡，但随着日子的增加，意识却渐渐的恢复了些。 她人虽然睁不大开眼睛，但她能感觉的到有人轻柔的用帕子替她擦拭身体，也能感觉得到日日额头有人落吻，甚至每日里孩子会在她身边睡上一会儿。 她想亲亲孩子，可不知怎么就是抬不起手来。 眼睛鼓溜溜的转着，她也想睁眼看看，但等待她的还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渐渐的，耳旁也能听到些声音了。 “咱们女儿吃奶可有劲儿了，本王找了两个奶娘，将她喂养的很好，等你醒了一定会高兴的。” “今日她有些腹泻，不过人还算精神，用了药此刻好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你了，她每次啼哭的厉害时，放在你身边总归是会安静许多。” “本王给她取了名字，叫如意可好？本王希望她一生如意，无忧无虑……” 第121章 终于清醒 浑浑噩噩的，苏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熟悉的屋内陈设，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好似挪了位置一般，想起身，却一下子扯住了下腹的疼痛。 倒吸一口冷气，随之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见人推门而入，她还以为是杏月，结果看到的却是临王，他大约也没想到苏在会在此刻醒来，于是先略有惊讶，而后就整个人扑了过来。 “你醒了？” 临王眼中的惊喜，让苏在也有些不解，她不就是长长的睡了一觉吗？怎么面前之人如此大的反应。 不过，有人记挂着总归是好的。 “嗯，醒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夫就在府中，本王即刻让他们过来。” 大夫？府中？ 苏在有些不明所以，她不是应该在城外的庄子吗？ 怎么就成了府中。 见她一脸迷茫，临王心疼又后悔，抓着她的手感受到了那温热之后，才长长的叹气一声说道。 “你难产生下了如意，而后就大出血个不停，要不是升廷带了大夫去庄子，只怕你我现在就天人永隔了，自你生产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三天，你情况好转些后，本王就把你带了回来，你如今是在凝芳院里。” 临王的话太多地方需要苏在去消化。 可其他的苏在都还能暂且缓一缓，回握住临王的手后就着急问了一句。 “孩子呢？她没事吧。” 苏在眼中的着急落在临王心里也知她是真的想要这孩子了，想到这儿，忍不住用抚摸上她那好不容易养肥些，但此刻又瘦骨嶙峋的脸颊，随后就说道。 “如意没事，她自出生以来就好的很，如今看着比刚生出来的时候要大了一圈，方嬷嬷在尽心照顾着，你放心就是。” “我想看看她。” “好，等她睡醒，本王就让方嬷嬷送过来，但你现在才刚醒来，情绪不可激动，另外肚子饿不饿，本王让人送些米汤过来吧。” 苏在不觉得饿，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得亏现在面前没有铜镜，若是有，那她只怕要被镜中的自己给吓到的。 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就跟白纸似的，又因为一直昏迷着，所以只能灌药和米汤进去维持着，所以也是瘦得厉害。 寻产妇人坐月子至现在，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可她却绕着鬼门关跨了好几脚，都被临王给生生拉了回来，如今能得这条命，她整个人也仿佛获得了新生，看向临王也难得的给了一次笑脸。 临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眼神温柔的看向了苏在。 “还好，你没事。” 苏在此刻脑子一下清醒，一下晕眩的，但听到这话之时还是忍不住的落泪了。 她这一哭，临王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神色颇为担忧，对着外面就喊了一句。 “夫人醒了，让大夫过来！” 杏月激动的推门而入，想上前去说几句，却突然想起要找大夫，立刻就哎了一声跑出去。 很快，大夫就被她带了过来，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后，一直凝重的脸色也变得好了不少。 “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接下来只需好好养身子就是。” 听到大夫肯定的诊断，在场之人都松了口气，包括这些日子也基本上就跟长在王府里头的霍升廷。 他隐瞒了苏在临产一事，是怕临王会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可谁知听到属下来报说临王发疯似的往城外而去后，他突然就担心了起来。 生孩子，自古都是妇人的鬼门关。 倘若苏在真的因为生产而出事，只怕他与临王之间也要有隔阂了，于是火速召集上霍家的大夫，带了不少救命的灵药就直奔庄子而去。 还好，最后还是把苏在救回来了。 她昏迷了二十三天，霍升廷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了二十三天。 进门要被王爷的冷脸死盯着，出门要被阿姐怒骂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巴不得躺在床上醒不过来的是自己，那就不必再承担这些了。 所以听到苏在今日醒来的消息后，他也跟着就赶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老天爷终究还是没那么狠心了，忽而想起阿姐还不知道此事呢，于是抬脚就往外头走去。 内屋中，苏在一点点的喝着米汤。 她才刚醒来，也不能吃太多的东西，否则伤了身子更麻烦。 临王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喂着，时不时的还会有帕子给她擦拭嘴角，如此模样，在场之人却无一人奇怪，可见在苏在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面都是他在照顾着，以至于大家都习惯了。 用了小半碗米汤，喝的比漏的多，临王见此不由感叹说道。 “总算是不用费帕子了。” “嗯？” “之前你一直躺着，本王也喂不进去多少，每次都用帕子给你垫在侧面，如今醒了，就只用擦擦嘴角，所以费不了多少帕子了。” 他说的好似一件普通事，可苏在听着却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临王这样的人，只怕从小到大都是别人伺候他的份，恐没有他伺候别人的时候，如今自己成了这头一个，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我好些了，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王爷若有要事就去忙。” “不忙，天大的事情也没你重要。” 他如今说起情话来，真是一说一个众人不吱声，杏月提了口气，外头都闹成什么样了，王爷竟然还是没什么大事，还真是哄自家小姐开心了。 苏在也不傻，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又出现在了王府，想也知道外头定然流言蜚语不少，可她现在没气力想要如何解决，只能尽量别捆绑着临王在身边，让他去处理这些事情的好。 可惜，临王自她醒来后，整个人就跟长在她旁边似的，一步也不肯挪，就连日常擦身这样的事情也都是他亲自做，惹得苏在脸红不已。 想换人，可人都被临王给打发得远远的，最后只能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布。 第122章 如意郡主 临王的动作轻柔又熟悉，将苏在打理得很好。 尤其是给苏在用玉梳梳头发之时，就好似在对一个珍品似的，呵护有加，生怕弄疼了她。 仔细清洗了一遍后，苏在觉得舒服多了。 临王用簪子简单的给她绾了绾发后，外头就传来了一声请安之语，一听便是方嬷嬷的声音。 苏在激动不已，临王却提醒说道。 “你的身子血崩过，大夫说了不可大喜大悲，如意日日都能见的，你别太激动了。” “好。” 她想要坐起身来，临王扶着她，又在身后给她倚了一个枕头，而后才开口让方嬷嬷进门。 人一进来，苏在头一眼就看向了方嬷嬷怀中的孩子。 用薄薄的锦被包着，并没有乱动，可却看不清楚样子，苏在抬手，眼含热泪的就说道。 “方嬷嬷，给我看看吧。” “是，夫人。” 说罢，就把了孩子上前，怕苏在手上没力气，所以半蹲着靠在床榻旁边给她看。 一看到孩子，苏在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悦，而这份喜悦伴随而来的便是止不住的眼泪，临王在一旁看了，蹙眉想说几句，可见苏在那爱女心切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如意，我是娘亲。” 苏在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小脸，那孩子刚刚睡醒，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可眼前之人的味道却是她熟悉的，所以并不排斥。 比起刚出生的时候，如意此刻的眼睛已经能睁开不少，圆溜溜的看着格外有神，小脸也粉粉嫩嫩的，头发乌油油的亮，一看就很健康。 不知是不是因为乃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苏在觉得她格外好看，眼神柔得都能出水了，感叹的说了一句。 “我们如意真漂亮。” “那是自然，如意生得像本王，该当是这世间最绝色的美人儿。” 听到这，苏在抬眸看了临王一眼，他在自夸一事上倒是从不心虚，反而是一旁的方嬷嬷听见了，也跟着点点头的就说道。 “确实，王爷刚生出来的时候，老奴也就近照顾过的，的确与如意郡主长得很像。” 如意郡主？ 她还未曾满月呢，就得封郡主的名号了？ 若是让临王妃知晓了，岂不是要为英哥儿鸣不平？ 苏在不想让孩子平白无故的再卷入这些是非中，所以状似无意的就提了一句。 “如意就是如意，只是我的孩子。” 方嬷嬷不傻，一下就听出了苏在的意思，可她却抬眼看向了临王，临王也不似从前那般步步逼近，只是顺着她的话也说了一句。 “嗯，是你的孩子，但也是本王的孩子，郡主一称你若不喜就不要，反正日后也要换，但她往后是必定要在本王身边长大的，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话不狠，但意思却坚定。 苏在经此一事，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因此想开了不少事。 且孩子留在临王身边，日后能过的日子必定顺遂，因而她也不会如从前那般非要想着带孩子走了。 二人心照不宣，没有再把这话说下去，而是看着如意时不时会吐舌头的可爱模样，父慈母爱的很。 逗如意玩的时间里头，苏在并不觉得累。 可等孩子要去吃奶睡觉离开后，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了。 临王看在眼里，将她身后的枕头放平，而后给她按了按头上的几个舒缓疲惫的穴位，一边按还一边说道。 “你如今就跟如意一样，需要多睡多吃才能把身体养好，她那里不用担心，方嬷嬷盯得跟眼睛珠子似的，倒是你自己，若是不快些恢复，本王怕你等如意百日也没力气抱她呢。” “王爷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又不是什么金贵身子，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呢，定然是可以恢复的了。” “行，那本王等着看，满月宴就不办了，你要精心养病，百日宴本王定要隆重的办一场，也好让世人知道，你与如意都是本王最在意之人。” 苏在静静的看着临王，眼神中有些妥协。 她好不容易才从苏湖云苏侧妃这个身份里头挣脱出来，难不成又要折转回去了吗？ 可若是她不名正言顺，那如意的身份也要跟着被人诟病。 侧妃之女总好过外室之女吧，所以这么想着以后，苏在默默的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 “王爷做主吧，我累了。” 临王有心解释一番，可惜她却不想再听，看到她眉宇间的疲惫，临王也心疼，想起她遭罪这一场，许多话，还是等有眉目了再说吧。 而后就轻哄着苏在，不多会儿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呼吸均匀以后，临王这才出了门，走到门口之时就对杏月交代说道。 “护好夫人，本王去去就来。” “是，王爷。” 说罢，临王就离开了凝芳院，径直出了王府的门。 他此行有一目的，那便是京兆府的诏狱，那里关着这些日子皆因董尚书之子捅死姐夫一案的相关人员，他身为此事的督办，自然是要去问问情况的。 苏在昏迷的这些日子，外头天翻地覆了一遍。 原本太傅府和董家乃是姻亲，虽说回门的时候闹出了些不愉快，可到底已经是成了亲的，所以董家和太傅府也还是过了些平静日子。 谁知道，就在苏在产女的第二日凌晨，太傅府的门口就陈尸一具，便是那太傅府李孟之孙李骁然，胸口赫然一个血窟窿，早就干透了。 他整个人死得僵直，李家上下也跟着哀恸不已。 京兆府内多年未曾出过这样的大案，自然是要彻查的，可怜李孟一把老骨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面临着断子绝孙的结果，一夜间就吐血昏迷了。 李家的主心骨倒了，七王爷便出手了。 至于他是冲着恩师李孟，还是太傅府小姐李舒然，那就是他自己心里才清楚的事情了。 雷厉风行的追查了大半月，凶手竟然是董家幼子。 好好的一桩姻亲却变成了世仇，于是两边就斗了起来，太傅府要为孙儿报仇，董尚书也要护着唯一的男丁，自然是不肯松手让七王爷带人走的。 拉扯间，不少秘密自然而然的也就“抖落”了出来。 第123章 攻心为上 诏狱中，一路幽暗。 临王所路过之地，无数人都在叫冤，他们身上都有被刑罚过的痕迹，血衣斑驳，神情悲戚。 这样的场面，他见过不止一次，因而心早就被修炼的无所畏惧了，跟在他旁边的，还有霍升廷，比起临王，他此刻更像是地狱的使者，眼神之狠戾，让人侧目心惊。 二人一路行到最深处，里头睡着一个人。 多日的折磨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瘦骨嶙峋，胸脯微跳，如是不细细的看，只怕还以为他已经是死尸一具。 一瓢盐水泼在他身上，那人一下子就惨叫起来。 可他的惨叫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只发出了濒死挣扎的气声，那人正是卢锦山身边的一名悍将，叫做魏朝文。 曾经参与过太子俊谋逆案的平叛，而后跟着卢家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做到了右羽林军的统帅，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可惜，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魏朝文，你还不说吗？” “说什么？你们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是打算拉多少人下水？他们没做过，我凭什么要说！”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卢氏一族。 时至今日，临王已经把当年参与太子俊谋逆案的所有人都串在了一起，击破其中一个，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成散沙了。 而眼前的魏朝文，就是一颗非常好的棋子。 他只要肯招认，那么所有的与此事相关的家族皆会受牵连，可刑讯逼供了小半个月了，也不见他开口泄漏或承认一句，再打下去，只怕此人就没命了。 到时候再想找这样能撬动棋盘的棋子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临王冷漠的看着眼前人，该用的法子霍升廷早就用过了，哪怕是以九族相逼，此人也不肯松口。 于是蹲下靠近那魏朝文，而后就冷清的说了一句。 “你想做卢家最忠心的狗，没问题，只是卢家未见得也这么想，你被抓以后，你的小儿子和宠妾就失踪了，本王派人查了查，倒是也没跑远，就关在卢家城外的庄子里，派了一百余人看管着，那庄子你应该熟悉，就在花岗岭附近，那附近听闻还有野兽出没，倘若是不小心挣脱庄子跑了出去，大约也不会留什么全尸了吧。” “哼，你别想用这种招数来吓唬我，有本事你就屠了我魏氏全家，我倒要看看，若是皇后娘娘和将军知道他们身边养了你这么个豺狼，日后会不会把九王爷府给踏平！” 被他骂得狠，临王却丝毫都不在意。 俯身看着他，眼中满是算计，而后低声说了一句。 “有时候本王觉得你们这些武将当真是没什么脑子，本王连你都敢抓，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卢皇后，你以为她此刻还在宫里头过那高高在上的日子？” “你要做什么？你要对皇后娘娘做什么？” 魏朝文不怕全家牵扯进来，是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咬死了不乱说，以卢皇后和将军的本事定能保他们全家平安，所以哪怕是舍了自己这条命，他也无所谓。 可现在，临王说这话，不就是在告诉他说靠山岌岌可危了吗？ 那魏朝文心中的防线就有些守不住了。 起身，临王只留了一句。 “若是你现在交代，那本王还可酌情处理，不至于让你全家丧命，但若是你不肯，便也无所谓了，反正卢家的好日子也几天了，到时候即便是你想说，本王也不想听了。”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走的时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魏朝文看着霍升廷，眼中的恨意迸发的好似岩浆想要将他给烧个干干净净。 出了诏狱，霍升廷略有担忧。 “王爷，他要是还不肯说怎么办？” “找人，假扮成卢锦山周围的心腹一个一个的抓到魏朝文旁边关押着，隔三差五的审问，本王就不信了，他能守得住多久的秘密？” “那审出来了要怎么办？” “当即抓捕，反正朝廷中有董尚书的势力撑着，七王爷此刻也不能过分干预，抢了这个时间差，至多一月，咱们该抓的也就抓完了。” 到那时，便可箭指皇宫。 二人皆将目光投向远处巍峨的璀璨夺目的皇城，这一日终究是要到了。 当日下午，魏朝文旁边的牢笼中就送来了一个同样被打得半死不活之人，他原先还没注意，直到狱卒喊那人吃饭的时候，唤了声名字，他陡然睁开眼睛。 竟然会是户部的王侍郎！ 看他身上的那些新伤，就知道他所经历的也很可怕。 且那人还是个文官，与他这种武将的底子压根就不能相提并论，户部里头除了六公主外，这位王侍郎便是知道他们最多秘密的人。 如今连他都被抓过来以后，魏朝文着实有些紧张了。 他拼命的喊着王侍郎的名字，可惜那人却毫无应答，一想到他们这种弱不禁风之人受了刑，只怕要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抖出来了。 魏朝文就有些顶不住了。 可惜，自那日后临王和霍升廷再也没出现过，王侍郎被抓进来的第三天也咽了气，死后被人拖走。 可没过多久，同样是卢家的拥护者，城防司的宋副指挥使也一样被抓了，他相比起那王侍郎，受的罪更可怕。 眼睛被戳瞎，舌头被拔掉，四肢也都瘫软无力的，一看就知道是被废了。 整日里只能啊啊啊啊啊的喊个不停，即便是听得到那魏朝文的喊话，也无法回答。 他们二人就轮岗似的，一会儿是这个被提审，一会儿是那个被折磨，就这么折腾了整整三天，魏朝文此刻是真的相信了临王走前说的话了。 这些人可都是卢家的左膀右臂，要是统统都被抓了，那定然早就吐露了不少秘密，即便是他能守得住，也未见得还能保得下卢家。 卢家一倒，他更是什么机会没了。 “来人啊，去找临王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他大声的呼喊着，却无一人应答，可暗地里，那位“宋副指挥使”却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表情来。 第124章 以后打算 外头风声鹤唳，王府内，凝芳院中倒是一派祥和。 苏在重新回到王府的事情，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这地方被临王派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里头的人轻易不能出，外头的人也轻易不能进。 如此一来，苏在倒是落得个清净。 正如临王所说，她的身子跟女儿如意一样需要仔仔细细的养着，所以每日里头的三顿药是少不了的，时不时的还要以药浴和针灸做配合。 不过也正是如此精心的调理下，很快她就能下床了。 蹦蹦跳跳的不至于，但是走走动动还是没问题的。 “小姐的月子没坐好，所以接下来也一样，不可贪凉，不可吹风，以免日后落下病根。” 苏在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后平静的说了一句。 “怕什么，反正也不会再生了。” 她说的时候很淡定，反而是杏月眼中噙着泪，还怕惹得自家小姐不开心，所以躲着擦了擦，见此，苏在还安慰起她来。 “生孩子可真疼啊，你应该庆幸你小姐我只有生这么一次，且能得如意，这辈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不能生就不能生吧，我们好好的护着如意长大，也一样！” 苏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母亲的温柔。 若是从前有人告诉她，她今日会有这样的言语她必然是不会相信的，可事实是真的发生以后，她就离不开如意了。 每日里头最盼望的就是方嬷嬷带孩子过来看她的那几次，所以苏在如今想要快些好起来的一大动力也是想要早点出门去看如意。 满月的那天，府里没有任何宴请，只是临王，苏在还有睡在摇床里头的如意他们三人静静的吃了顿饭。 可如意的床头却摆满了所有带祝福的贺礼，一看就知道是临王精心准备的。 当夜，临王歇在了凝芳院的主屋。 二人虽然只是相拥而眠，但却不同以往。 过去，她们之间互有隐瞒，即便是有真情流露，但也少不了虚情假意，尤其是苏在对临王，总是隔着厚厚的防线，不肯让他轻易的闯进来。 可经过这事之后，二人倒是比从前相处自在多了。 “过几日，本王就要忙了，未见得还能日日来看你和如意，但你放心，这凝芳院铁桶一般，即便是羽林军来也未见得能攻破，所以你只管好好养身体就是。” “王爷，是在忙当年太子俊谋逆所牵扯的案子吗？” “嗯，只不过还没到那一步，如今抓的都是卢锦山身边之人，该审该问的也都差不多了，董家之力也被消耗殆尽，估计太傅府的人要与七王爷联手给本王送大礼来了。” “所以，王爷不留在府里是怕我与如意被人发现且针对吗？” 临王沉默了，但他不想骗苏在。 二人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着实不易，所以临王告诉过自己，日后哪怕真相再丑陋，也绝不会再有隐瞒。 “嗯，你假死一事，如今京兆府内已经没什么人再说了，可你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如意也一样，所以扫清这些障碍后，本王才能给你这样的身份，现在，为着你们二人的安全，本王得自己作饵了。” 说话的时候，将苏在往身边又搂了搂。 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心里头才觉得踏实不少。 “王爷……是想称帝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临王手中一紧，他的野心从来都没有在她苏在面前收敛过，可是二人也并没有这般直接的谈论过，想了想，而后就轻轻的点头。 “嗯。” “小时候本王想着等太子哥哥称帝后，我一定要做个最闲散的王爷，四处游山玩水就好，可惜这愿望终究是实现不了，所以太子哥哥去世后，本王就发过誓，定要将这江山夺下来，因为只有这样，本王才能让身边人过上本王曾经想过的那种日子，云儿，王位我不会放弃，你和如意也一样，但……” “但若是你真的不想，那本王也不会迎你入宫就是。” 苏在惊讶，临王的这番安排她想都没想过，她原以为临王若是能称帝成功，一定是要让她们母女二人进宫才对，无论封赏的是什么位分，终归是自己最后落脚的地方都会是那该死的皇城。 却没想到，临王竟给了她这般回答，一时间她还就真不知要怎么应话了。 “当年的苏太傅，宁可触棺也不愿与人同流合污，苏家上下亦如此，所以本王知道，流着苏家血脉的你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禁锢，强逼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若真是要圈你囚你一生一世，那本王宁愿你不入宫，这样你我之间尚有情分在。” “再者，那种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勾心斗角，利欲熏智，本王有本王不得不去做的使命，可你与如意，我希望能一辈子都过得顺心顺意。” 苏在听了这些，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或许是做了母亲吧，她整个人都变得比从前柔软了不少，且这些日子临王为她和为如意做的，她皆看在眼里，所以今日听到他的这番话，苏在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将头埋在临王的怀中，眼泪顺着那衣襟一点点的滚入他的衣裳，能感觉到那一小片都浸湿了，可临王却没舍得放开。 “本王在金陵已经买下一座府宅，里头皆按着你的喜好布置过了，若是本王事败，自会有人护着你与如意南下，府宅中有铺面和田契，以你现在的本事去管家，想必也饿不死了。但若是本王事成，那就将临王府改做公主府，你与如意照常住在这儿就是，本王得空自会出宫看你们。” “所以，无论你想走哪条路，本王皆会全力待之，唯一的请求便是你与本王莫要离心，就好。” 听到最后一句，苏在不免笑了笑。 “堂堂临王，竟只求这么一点了吗？” “本王倒是想多求些，可你这样宁可死也不愿留下的性子，我若是强求，只怕再来一次，连你的影踪都找不到了吧，我才不干这种蠢事！” 第125章 互相袒露 “王爷倒是把我看的很明白。” “经过这么多事，本王若是还看不明白，岂不是白活一场。” 苏在回抱着他，不禁在想，果然被偏爱的感觉就是有恃无恐些，从前她竟然没发现，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为她放弃很多原有的想法的。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自己该好好斟酌了。 她是厌恶入宫，也讨厌和别人争权夺利，但若是临王以真心交付，以后半生为诱饵，似乎入宫也不是什么让人极难决定的事情了。 “多谢王爷成全，我会好好想想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了外头的那些人才好，我这里有一封查证书信，不知是何人所寄，当初会入临王府为婢，也是因为这个，上面写了不少有关太子俊一案的事情，王爷可以参谋看看，若有用，也算是我助力一番。” “查证书信，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之前是因为身份隐瞒不敢说，而后在庄子上我即便是想说，也找不到王爷人啊。” 她这么一开口，临王也点点头。 “行，明日你找给本王吧，而后的事情，本王会看着办的。” “嗯，还有一事，我哥哥和堂姐……” 苏在还未开口说话呢，就被临王给打断了。 “你哥哥不难找，就在岭南，本王早就让人暗中救济他了，所以此刻他生命无碍，但要恢复名声，还需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才行，但是你堂姐，本王手里的人已经搜寻了许久，还是没下落，不过你别当心，本王会继续找的，是死是活一定给你个交代。” 他的话让苏在更添一分感动，原来于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也在做着这许多的努力！ 想了想，二人之间不该有更多的隐瞒，于是就把隐刃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祖奶奶知道我的困境，所以把这支隐刃给了我，目前我只单线联系过云来绣房的玉夫人，其他的还未动用过，他们给我送了消息，说是找到堂姐了，但是后面因为我生产这些事就耽搁没再联系，所以这事王爷不必再烦扰，我有法子。” 听到隐刃成了苏在手中的势力，临王说不吃惊是假的。 许家的这位老太夫人可非同一般，即便他们是皇族，可见她老人家的时候也得恭恭敬敬的，且她有隐刃一事，临王此前从不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铺就的情报网如何的厉害，结果他查不到的事情，隐刃查到了，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想而知这群人的本事。 “有人护着你，本王也能多一层放心了。” “王爷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要不然我把这隐刃的情况告诉给你吧，或可借用一二。” “不必，这是许老太夫人特意留给你的，自然该为你所差遣，你用它保护好自己与如意就是，本王蓄力多年，外头的那些本就是我自己的战局，若能赢，臣服者必誓死效忠。” 他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加之筹谋了那么久，联合了那多人，要是还没法将这朝廷拨乱反正，那即便是多加了隐刃，也无济于事。 听着临王的话，苏在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雄心壮志又多了些其他的理解，临王在她这里，还真是一日有一日的惊喜。 二人说了许多话，直到最后是谁也睡着的也不知道。 苏在第二日起身后，旁边已经空空如也，但余温还在，眷恋的将被子拿到鼻下嗅了嗅，不自觉的脸上就挂了笑。 求证书信她让人送给了临王，而后便让杏月去找了云来绣房的人，玉夫人见到来人手持苏在的那根簪子，也是警惕的立刻就让人将绣房给围了，生怕消息泄漏。 “我家小姐说请玉夫人务必将堂姐救出，然后送到金陵城的这个地方安顿好，若有机会自会去相见的。” “姑娘放心，该安排的我们都安排好了，至多三个月，一定将人送到指定之处就是。 “多谢，另外小姐的行踪不可让人知晓，因此若是有什么事，便送消息去给城东何家鱼铺，之后自会带到。” “明白。” 何家鱼铺的人是临王安排的，每日都会往府中送鲜鱼，因此不会惹人注意，现而今苏在能隐蔽的越好，那么对于临王而言就是功劳一件，起码可以让他的后方多几分安心。 杏月来去匆匆，很快就又折返了临王府。 她本就是乔装打扮过的，因而也无人发现她的踪迹。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苏在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每日里头又有方嬷嬷带了如意来与她作伴，因此心情愉悦，对于她的恢复也有好处。 这天，如意刚刚吃饱喝足，方嬷嬷在给她换好衣裳后，便带着来了苏在所住的内屋。 她如今还在双月子中，虽然不至于像月子那般围得严严实实，但透风也还是十分注意。 天气渐渐热起来，她现在随便动弹一下就是一身汗，所以每日里头都要擦身，可这种始终不如泡在浴桶里头舒服，因此也是熬日子一般的数着过。 “夫人，老奴带如意小姐来看你了。” “嬷嬷快进来吧。” 说话完，方嬷嬷就抱着如意进了门，苏在看见她即便是身上再不舒服此刻也是高兴的。 从方嬷嬷的怀中接过孩子，看着她又圆了一圈的脸蛋和开始有些手舞足蹈的样子，就含笑的说着。 “如意，我是娘亲，是不是已经吃饱饱了呀？” 如意现在只会啊啊啊的发着音，连笑都只有动作没有声音传出来，可每次见到苏在的时候，总是咧着嘴，模样可爱的很。 她越长大，与临王的相似就越明显。 临王长得本就妖孽，所以现在的如意已经初具小美人的姿态了，时不时的吐露些舌头，苏在的心都要跟着化了一般。 “如意小姐最近的胃口极好，两个乳母每日都要喂上七八次才够她吃，睡得也不错，大夫日日都请平安脉，也说小姐健康的很。” “那就好，咱们如意定要快快长大呀，等你长大了，娘亲给你做好吃的，你一定喜欢！” 第126章 双方对峙 也不知她是不是听懂了，小手也跟着挥舞了一下，好似在回答一般，逗得众人就笑了起来。 日子顺心顺水的过着，临王府内的众人各司其职，而外头，临王却因为抓了不少与卢氏相关之人，腹背受敌的厉害。 今日，他在霍升廷的陪同下，特意出席了六公主的府宴。 府宴也没有旁人，仅仅是七王爷和七王妃罢了，不过他们二人代表的就是卢家，因此也算是自董李两家交恶后的头一次对峙。 过去的七王爷温润如玉，可今日看着却凌厉了不少。 胡茬有些发青，看上去略有颓败。 旁边的七王妃更是死瞪着临王和霍升廷，看他们二人好似巴不得食其人，啖其血。 “九弟如今是贵人事忙了，抓人抓的连哥哥也不见了。” 七王爷率先开口，就是一阵阴阳怪气，这样的口吻他之前从未对临王说过，原本他还以为这弟弟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董家的人散散火气，谁知道抓进去的就没有放出来过，还越抓越多，越抓越凶。 以至于后面他们反应过来开始干涉了，却发现怎么朝中之人大半的都在为临王说话。 说他果敢刚毅，说他铁面无私。 之前他的名声可不这样好听，一时间，就好似朝局的风向被调转了一样，而七王爷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他早已失去了先机。 自然是怨恨的。 至于七王妃，她对临王的恼怒更多的是源于她动了卢家人，虽说卢锦山如今还在卢府内好好的坐着，可其他与卢氏相关的家族却没这般好运了。 抓的抓，关的关，被撤职的撤职，被查办的查办。 自李骁然死后，到现在两月的时间都没有，卢氏身边的人竟倒了七八成，如此来势汹汹，若说没有提前准备，她不行。 所以夫妇二人今日特意让六公主组局，为的就是要与临王对峙，若是他确有不臣之心，那么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临王笑笑，端起手边的酒闻了闻，而后就说道。 “酒倒是好酒，就是不知里头放没放什么其他的东西，所以本王还是不喝为好。” 随即对着那七王爷就回了一句。 “皇兄找我，无非就是为了那几人的事情，可他们的事，我都写了折子送到父皇那里去了，该说能说的也都在朝堂上讲过，可若是不能说的，弟弟我也只能把嘴闭上了，总不好让父皇以为我不守信用吧。” “父皇都多少年未曾临朝，怎么可能还会看折子，九弟，你撒谎也找点好的理由，七哥我也不是好糊弄的。” “七哥这话说的就让我委屈了不是，父皇就算过去不临朝，但他总归是我大宣的皇帝，我将折子送到他面前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难不成这天下竟不是我元家人说了算，反而是其他人该行此权利了吗？” 临王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了旁边瞪着他的七王妃。 “七嫂也不必如此咬牙切齿，须知有些事情手伸得过长，终究是要被打的。” “临王如今倒是会教训人了，你过去荒唐的时候我们王爷也没少为你遮掩，皇后娘娘更是待你如亲子，卢家也从未有过与你为敌的时候，如今这是什么意思？王爷翻脸就不认人了？还是说瞧着局势有变，就生了踩踏的心思？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我卢家可不是任人欺负的鱼肉！” 听到她的这番话，霍升廷嗤之以鼻的就笑了出来。 “七王妃久在后宅，对外头的事情大约也没有过太多的了解吧，卢家以及你们卢家的亲戚在民间的声望可有些惨呢，百姓提起你们，可没什么好话，我们从前不知，今次借着这事情抖落出来的可还真不少。” “圈占民田，驱赶民居，买卖官爵，甚至还有四十三条无辜人命牵扯其中，七王妃现在说你们卢家不是好欺负的？怎么这些冤死之人晚上没入梦找你索命？” 啪的一声，七王妃怒摔了面前的杯子。 “胡说，这些都是欲加之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霍家盼着能将我们拉下水，而后坐上卢家如今的位子，什么无辜人命，什么买卖官爵，你说有就有？那本王妃还说没有呢！” 她赌气一样的话让霍升廷听了觉得好笑。 “难怪卢家出事后无人顶上，看看王妃的做派就知道了，卢氏后继无人了啊。” 他的话，狠狠的刺中了面前的两人，他们一个是卢氏女，一个是卢氏女所出的孩子，要是说卢氏后继无人，不就是将他们二人都没放在眼里吗？ 听到这话，七王爷也跟着怒了，可惜他的怒在霍升廷这里不值一提，甚至还不如牢里骂人的魏朝文厉害呢。 “放肆，你将母后和本王置于何地？” 七王爷很少发脾气，他在卢氏的保护下成长的十分顺利，朝中的大臣也多是对他以恭敬为主，陡然遇到霍升廷这么一个混不吝，他还真是除了骂人再无其他法子。 可惜，霍升廷不吃这一套，他发狠起来，可是连砍了敌军几百人的，区区七王爷叫嚣，他如何会怕？ 正打算回嘴呢，却被临王给按住了。 他看着七王爷，眼神中留了一丝怜悯，可很快，野心和仇怨就让那个他再次正视起了面前之人。 从他打算上位的那天起，他注定了只能与卢氏相关之人虚与委蛇，因此七王爷对他而言，就是敌人。 对敌人心慈手软，那便是对盟友的背叛。 因此看着七王爷，他就提前把遮羞布给撕开了。 “卢家行至今日，全是咎由自取，皇兄，我就问你一句，若有一日卢家的人势大到要夺位，你猜，你这位王爷在他们眼中还能活几日？”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卢氏一族效忠王爷，辅佐王爷，那是世人皆知的，王爷若是顺利登位，我们便是他的母族外家，放着这样的权势地位不要，去做那乱臣贼子？简直是笑话！” 听到这话，临王笑的讽刺。 “今日刚得的消息，卢锦山自八年前就开始拉拢群臣，暗中练兵，意图谋反，皇兄，这样的消息，你从前怕是还一无所知呢……” 第127章 意图谋反 临王这话一出，七王爷和七王妃双双震惊。 这罪名与其他的可不相同，那些罪名即便真的最后都定下来了，卢氏的人或许也还有脱罪的机会，可谋反二字，那便是乱臣贼子，想起八年前那场太子俊谋逆案之时，七王爷有些坐不稳了。 手掌死死的抓着面前桌角，无意识的颤抖让桌上的酒都有些立不稳而撒出来了，而一旁的七王妃更是愤怒之余，起身指着临王就痛骂说道。 “无耻！为了拉我卢氏下水，你竟然编排出这么一桩大戏，为的不就是自己上位吗？你以为卢氏倾覆，王爷受损，你就能得占便宜了吗？别忘了，你也是皇后娘娘养大的孩子，也曾受过我们卢氏的恩！” 她发疯一样的嘶吼着，让暗处藏着的乐川很是生气。 这么些年，若不是他们兄弟俩在暗中护着王爷，还不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了呢？ 里头有多少是皇后的手笔，又有多少是卢锦山的手笔，她怎么不算！ 可惜，他隐于暗处，许多话不能说，但不代表明面上的霍升廷不行，忽而起身，迅速的像疾风一般，冲过去就用短刃在七王妃的脸上狠狠的划了一刀。 伴随着她的尖叫，那血顺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啊啊！霍升廷！你敢毁我容貌？！” “七王妃不也是受皇后娘娘庇佑，得卢氏恩惠长大的人吗？怎么，这招不灵了？我就是要告诉你，你今日这点伤不过尔尔，临王长这么大，可不是你口中的这两尊大佛护的！” 七王妃疼得眼泪直流，她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美人儿，可也是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被他这么一弄，肯定要留疤的，一想到日后都要顶着这疤出门，她如何还能忍！ 连忙抓着七王爷的衣袖就哭喊了起来。 “王爷，他胆大包天敢对妾身下如此毒手！您还不快，让人处置了他！” 七王爷手背上的筋都因过分用力而变得突出不少，今日来之前，他原也不想与临王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事情的走向变化之大，让他不得不思考起对面二人是否还有离开的必要性了。 “九弟，你当真要与本王撕破脸？” 临王坐在那里，宠辱不惊的说了一句。 “撕破脸的可不是我，而是该你们还的账也终究要还。” 他虽然直言相告，可是七王爷心中已然明了，当年之事他虽然没有参与策划过，可背后的真相他还是知晓的。 曾经他也为自己有那样的太子哥哥而骄傲，他对兄弟姐妹友善包容，对臣子礼贤下士，对百姓生民仁泽待之，若他能顺利登位，想必会是一位明君的。 可这些终究都成了过去，他的改革触动了朝中世家们的利益，自然是要反的，所以这才有了史书上大手一挥落下的“谋逆”罪名。 而正是因为这个，他的母后，还有卢氏一族才在其中分了一杯羹，他也跟着扶摇直上，成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他不止一次想过，登基后也要给做个明君，可现在，这个他曾经视作亲弟弟的临王终究还是因为宿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那他也不想再手软了。 看着临王，眼神也从愤怒，继而到悲悯，最后透出决绝的意味，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而后就高喊了一声。 “拿下！” 很快，就从公主府的四面八方钻出不少人来，他们都是七王爷的暗卫，个个身手不凡，眼神锐利的盯着临王和霍升廷二人，继而就扑了上去。 很快就打斗了起来。 霍升廷本事大，这一点七王爷早有领教。 因此那些人都想着擒贼先擒王，所以直奔临王而去，他在外头的名声可是花拳绣腿一个，结果却没想到，仅仅是用手中的筷子，便可横穿三人眉心，当即暴毙。 不出招时则已，一出招就是致命伤。 七王妃吓得连连后退，看着那死得干脆的暗卫心中的害怕达到了顶峰，而站在她旁边的七王爷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花天酒地的弟弟竟有如此本事。 他还一直以为霍升廷会跟随临王乃是因为临王妃出自王家的缘故，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凭自己的能力震慑住了这位霍家的未来少主。 想起他过去那些荒唐模样，七王爷觉得自己被骗得好狠！ “所有暗卫听令，不留活口！” “是！” 他也知道今日过后，他们兄弟二人能活着走出公主府的只会有一人了，可他不愿意死的那个是自己，那就只能是临王了。 过去种种的兄弟情分，皆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临王听到他的这话，心中的最后一点怜悯也跟着消散了，手起刀落，又拧掉一人头颅。 他的功夫，都是从生死关头练出来的，因此招式并不复杂，但出手必定要见血。 霍升廷也一样，如砍瓜切菜一般横扫面前的六个暗卫敌对，虽然肩膀上被砍了一剑，可对方躺下的却是六具死尸，他倒是也不亏。 乐川于暗处死盯着那些人，巴不得立刻出手去帮忙，可他还有王爷安排的任务，所以轻易不能乱动。 数百名暗卫发疯一样的朝着临王和霍升廷而去，也都是下了死手的砍杀，一地的鲜血和残肢，吓的那七王妃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看了。 临王身上也被砍了两刀，但其避开了要害，因此血流的不多，相比较之下，霍升廷的伤还要稍重些，他杀的有些红眼了，最后干脆把目标盯在了七王爷身上。 “敢害小爷，妈的，找死！” 说罢，连劈两人，就朝着那七王爷而砍了过去。 七王爷会点功夫，但在霍升廷面前却不够看，接连后退，眼看着霍升廷的刀就要砍到他身上了，余光看见吓得瑟瑟发抖的七王妃，立刻一把就将她推了出去。 刀入身体，七王妃甚至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霍升廷就已经抽刀而回，看着七王爷就狠啐了一声。 “拿个女人出来做挡箭牌，七王爷还真是卢家的种啊！” 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第128章 卢锦山死 腹部中血顺着流了出来，七王妃吃痛的倒在地上，事情发生的太快，她尚且还没反应过来，生命就流逝了大半。 她伸手看着七王爷，眼中满是惊讶。 可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话来，一颗人头就从临王脚下踢过，滚到了她的面前，疼痛加惊吓，她立刻就昏死了过去。 七王爷看了一眼又是王妃又是表妹的卢莘莘，虽有愧疚但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往旁边跑开。 那么多的暗卫竟然还拿不下临王和霍升廷两人，那么他们杀光暗卫也是迟早的事情，自己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于是脚底就跟抹油似的，快速的就朝着六公主府邸的内院而去，身后的霍升廷一边与暗卫缠斗，一边痛骂着七王爷，他此刻可顾不上这些骂名，当然是先逃命要紧。 殊不知，他逃跑的背后，早已被人盯上，以至于他钻进了那暗室之时，进门的机关已经被乐川看了个一干二净。 等他折返回到刚才的战场后，七王爷所有的暗卫都被屠杀殆尽。 临王和霍升廷二人皆有战损，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都是浴血奋战过的，自然不会将注意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于是看到乐川过来之时，临王开口就问道。 “暗室找到了吗？” “找到了，王爷。” “好，发信号让锦川带人过来，今日就把公主府内的全部查抄一遍吧。” “是，王爷。” 霍升廷站在一旁听着临王下命令，他对于要查抄公主府一事并不奇怪，毕竟他们今日做戏给七王爷看就是要将暗室给搜出来的，只不过，那被他们已经控制住的六公主…… 还未知她的结果。 “王爷，若有可能，六公主的命能否留下？” 卢氏能有今日之风光，少不了六公主在里面替其运作财产，因此若是卢氏倒了，她作为主谋之一也该被审理的。 可霍升廷终究有那么一丝不忍，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的开口了。 临王瞧了他一眼，生了些逗他的念头。 “怎么？当初六妹要嫁你，你死活不同意，如今她要下诏狱，你反而心疼起来了？后悔了？” “王爷胡诌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以公主之才能，若是能收编，于王爷将来登基也有些好处，毕竟她经手过的户部，确确实实是国库丰盈的状态，王爷日后要大展宏图，没了这会生财之人，也麻烦。” 听到霍升廷的话，临王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当初本王喜欢云儿的时候，你倒是劝慰的厉害，如今却自陷泥潭了，霍升廷啊霍升廷，你也有今天！” 霍升廷皮子厚，没有过多的说什么。 但若是仔细看，耳朵尖尖处还是有些冒了红。 “六妹之事，你自看着办吧，但她若是依旧冥顽不灵，那就怪不的得本王了，云儿难产之仇，我就报在她头上，让你也尝尝这替不了却心疼不已的滋味！” 霍升廷瞥了一眼临王，在锦川带人冲进来以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至于他是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当天，临王就带人从六公主府里搜出来了许多的私产和账本，每一样的剑指卢氏这些年是如何敛财的，且还找到了不少陈旧之物，竟然与当年的太子俊谋逆案有关。 一时间，朝廷上，百姓口中都好似是排演一般，纷纷要求重查当年之事，皇帝依旧躲着不上朝，但却把监国之权送到了临王手中。 至于曾经那位呼声最高的七王爷，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清查之事浩浩荡荡的经历了一月有余，至日子跨进了七月初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当临王亲自踏入卢大将军府的时候，整个府内已经是萧条一片，毫无往日的风光。 推开门，里头散发出些刺鼻的恶臭。 临王拿帕子捂了口鼻，而后又让人进屋打开了窗户散味，随后才跨步走了进去，只见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卢大将军卢锦山此刻犹如一个废人般躺在床上，屎尿失禁，全身污秽。 若不是他们今日来，只怕他也熬不过去了。 浑浑噩噩间看到临王走进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看见了当年的太子俊。 仰天长笑，觉得自己真是不该心软这一步，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事到如今，卢锦山，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交代？本将军有甚么要交代的？交代我如何射杀苏盘？交代我如何令了陛下的命，将太子俊五马分尸？交代我将太子一党赶尽杀绝？交代我心软留下了你竟让自己以及卢家有如此灭顶之灾？” “哼，笑话，成王败寇！若是再给本将军一次机会，定要让你早早就死在临州，绝不会心软！” 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一点掺假的念头都没有。 临王看着他，深知二人自八年前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了，这些日子里头，每一次来卢家都提醒着他太子哥哥的血海深仇还没报，他一定要再多努力些！ 至现在，他脑中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放下了。 看了一眼卢锦山，临王平静的说道。 “卢氏一族的罪定下来了，一共一百一十四条，条条都是欺君害民之罪，因而卢氏诛灭九族！” 听到诛九族的时候，卢锦山笑了。 这样的事情，他曾对别人做过，如今也轮到自己了，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好啊，好啊，都死了好啊，省得活着也是几辈子人都出不了头，若老天长眼，定会叫我投个好胎，日后翻手为云就覆了这天下，让你让狗皇帝也尝尝丧国灭家的滋味！” 临死前，卢锦山的嘴还是那么硬。 他这小半辈子也算是荣光过了，因此压根就不在乎身后事会怎么样，看着临王，就怒吼了一声。 “来啊，杀了我，为前太子报仇！为那些冤屈之人报仇吧！哈哈哈哈！” 他整个人都如同疯魔了一般，笑得十分瘆人。 临王看着他这般模样，不由想起了许多的过去事，可惜那些曾经有过的温情瞬间，背后皆是由血肉堆成的，因此眼神一冷，一剑封喉。 第129章 面对众人 卢锦山死了，死在了临王的剑下。 不过这还不够，因为皇帝的圣旨中，他以及牵扯当年太子俊谋逆案的主使们全都要曝尸三月，以儆效尤。 卢氏一族接下来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诏狱之中喊冤叫屈的不在少数，可都按着族谱，一个个的纷纷缉拿归案。 包括太傅府，董家，钱氏甚至是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也统统在其中。 唯一就是皇后下狱之时，她不肯就范，当场服毒药而亡，临王保全了她的尸身，却没法子再藏入皇陵，于外头寻了个山头，也就匆匆下葬了。 至此，从年头就开始闹腾的董家子杀人案牵扯了小半年，终于画上了圆满句号。 三日后，临王为女儿如意大摆百日宴，邀请了京兆府内的所有权贵，如今还能在这场浩劫中留下的，通通都是与临王事前通气过，亦或者本就中立的人家。 因此，大家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临王多了个女儿，但却知道经此一事后，临王必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所以能借着这个机会提前恭贺未来新帝，谁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在坐在那梳妆台前，都没怎么打扮。 如今的她身体的亏空已经补得七七八八，因此面上自带了好气色，又因为产女的缘故，平添了几分女子独有的韵味，比之当年入王府时的丫鬟模样，已然是天壤之别。 她定定的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之人也无有敢催促的。 苏侧妃早就身死，她如今若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算怎么回事？这是要将临王才建立起来的威信扫荡一空，她不愿意。 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出过府门，可也知道外头的动乱和临王的手段，那些她曾渴望着做到的事情，一件件的都被临王给完成了。 如今，太子俊冤屈洗刷，连带着当年的那些世家之屈也跟着一洗而空，所以现在的她，即便是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也绝不是罪臣之后了。 只是，她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到临王身边呢，苏在苦思不得其解。 临王过来的时候，就见她仍旧素净。 原先准备的华衣长裙，富丽首饰皆静静的躺在那儿，还未被主人青睐，他走进到苏在身边，挥挥手，其他人就暂且退了出去。 “怎么？是不喜欢这些衣裳首饰吗？” 听着熟悉之人的声音，苏在叹息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刻打退堂鼓，只能是看着临王就说道。 “王爷，我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大家呢？” “自然是如意的母亲。” 临王一句话，让苏在没了话说，确实她就是如意的母亲，可除此之外呢？她又是临王的何人？ 她没有问出口，但临王却从那众多的首饰之中挑了那根合心簪，小心的插入她的云鬓后，便宠溺的说了一声。 “云儿便是什么也不要，也是本王心中最美之人。” 临王的甜言蜜语，让苏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放心，你所担忧之事，本王皆安排妥当，从今往后，再无人能阻挡我们在一起了。” 临王的话，让苏在有些哑然。 无人阻挡？包括远在临州城的临王妃，亦或者是临王妃背后的王氏一族？ 未见得。 可最后还是无奈跟着临王出了门，心中多有忐忑。 至她走到前厅之时，当初见过她的，认识她的，除了霍升月和霍升廷姐弟二人，其他皆是满目震惊！ “这，这不是苏侧妃吗？她怎么没死啊？” “今日的这百日宴，莫不成是她的女儿？” “天啊，临王究竟是做什么要让她假死，这这……这算什么事情啊？” 低声议论一句句的传到苏在耳中，她此刻整个人都觉得心乱如麻，她原先就设想过一万次这样的场景，等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 挣扎无用，不如直面。 反观一旁的临王，整个人依旧谈笑风生，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府内侧妃假死一事，与来贺之人推杯换盏的厉害。 众人皆有口不敢上前言，只能用眼神不断的看向苏在。 起初她也是觉得十分的不适应，可慢慢的竟就这么抗住了，霍升月走过来的时候，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是心疼的说了一句。 “王爷的胡闹之举，受委屈的还是你和如意。” 苏在淡淡一笑，看着霍升月的时候，还好心替临王解释了一句。 “我的身份当时确实不适合留在王爷身边了，所以这才没法子……” “就你是个痴傻的，被他这般忽悠，还替他说好话，听说你难产被带回，我着急想来看，可王爷下了死命令，不许一人靠近王府，我也是没法子了，不过如今见着你一切都好，心中的大石也算落下了。” 霍升月是京兆府中难得的真心实意关心苏在之人，这一点苏在明白，所以对于她的这份关心，苏在也很记在心中，而临王在一旁笑着回了一句。 “阿姐莫要骂了，本王如今也是做爹的人了，多少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霍升月冷笑一声，不过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苏在出声替临王圆场一声，随后就说道。 “阿姐的好意，我一直都记着呢，如今好了，过了今日，你我来往再无障碍。” 霍升月瞧她如今这样子，便爽朗一笑的说道。 “也是，日后我们走动的日子倒是多了。” 二人说话的时候，其他的夫人也想靠近，奈何这霍升月本身气场强大，平日里这些人也不敢怎么接触，如今多了一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苏在，她们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聊这个天。 于是就都自觉躲得远远的。 不多会儿，外头管家匆匆进来，对着临王就说道。 “王爷，宫里头来人，说是要传旨。” 苏在有些意外，这种时候怎么会突然来传旨呢，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要给如意正名声了，想到她日后要面对这些人，终究还是有身份会好些，所以就没有多说什么。 来人乃是张公公，此前一直陪在皇帝身边，这些年因为皇帝不涉朝政，因此也是多年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了。 第130章 王妃离开 陡然见到他来，那些老臣子们还真是有些恍若隔世，而那位张公公一见到临王就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他这番做派也让在场之人略有些奇怪。 “王爷，老奴来宣旨了，还请您先暂停宴席接旨吧。” “好，刘公公尽管宣就好。” 临王一开口，今日到场之人皆跪在地上，恭敬有加。 苏在的身份有些尴尬，她不知该在何处跪着才好，临王拉着她的手一路行至最前面，低声在她耳旁说了一句“放心”，紧接着就拉她一起跪下了。 那张公公见众人都跪下后，便展开那圣旨宣讲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受奸人蒙蔽多年，令太子俊一案冤屈难伸，今得临王果敢追查至真相大白，朕心甚慰，外观大势，内审舆情，临王乃人心所向，天命所归，故而朕决意退位让贤之，定于半月后，临王承受天恩，即位为帝，钦此。” 这话一出，众人惊讶之余又觉得顺理成章。 只不过跳过了太子的步骤，直接传旨为帝，还是大晋的头一人，那些老臣即便是觉得有些于礼不合，但一想到这些日子临王杀人如麻的那股劲儿后，一句多嘴之人都没有。 “王爷，请接旨。” “元朗接旨。” 临王跪拜后接过圣旨，身份立刻就不同了。 虽然他如今还未正式登基，可众人面对他之时已经高呼了“皇上万岁万万岁”。 苏在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瞬间有那么点鼻酸，他想要的，他奋力搏杀过的，终究还是得到了。 因此，今日的百日宴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苏侧妃假死变成了临王即位为帝，以至于宴席结束后，众人都忘记了要说闲话，更多的而是新帝即位，他们该如何表忠心的问题。 凝芳院中，那即位圣旨随意的摆放在桌上。 杏月等人碰都不敢碰，生怕会触及到皇威，引出什么麻烦来，而苏在看到这一幕，则开口问了一句。 “王爷，即位圣旨还是收好些，日后若有什么，也好拿得出来对质。” 她的话把临王给逗笑了，随后就颇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样的圣旨要十分，本王也拿得出来，你还当这圣旨真是我那父皇写的？” 苏在大惊，这圣旨难不成还有他人代笔？？ 眼神中满是怀疑的就看向临王，而后他才解释说道。 “太子哥哥的死，说好听些他是受人蒙蔽，可何尝不是他自己打从心底就忌惮？否则也不会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跟着遭罪，所以既然其他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也跑不了，如今他就躺在龙床之上，动弹不得，余生皆会一辈子如此。” 他的话，等于是告诉苏在他弑君又弑父。 皇帝虽然没彻底死掉，但现在这个样子与死也没什么两样了，临王之所以留他一条命，就是让他在折磨和屈辱中不断的自悔，如此才对得起那些因他命令而被冤死之人。 苏在原先对皇帝也是有恨在的，但现在，一时半刻竟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沉默片刻后，她叹息一声，临王拉着她的手，眼神真挚而诚恳。 “本王如今已是君王，天下尽握手中，唯独对你仍有不确定之处，云儿，我想听你一句实话，若是本王能扫清所有障碍，后宫也唯你一人，你可愿陪在本王身边，至老至死？” 苏在眼睛微睁，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欺骗过，算计过，放弃过，而又深深爱上过的男人，不自觉的就泪流满面。 手微微有些颤抖的抚上他的脸庞，他生得是那样妖孽，一时间想起了二人初识时的场面，彼时的她绝对想不到，今时今日，那个她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去“拿下”之人，竟心甘情愿的沉沦了。 而自己，曾言会守住心的誓言，也成了过往云烟。 “王爷说的是什么话，我若是不想，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一句肯定，令临王欣喜异常。 这么久了，从来都是他不断的向前，不断的逼迫，不断的施压，曾经他也告诉自己不要再强求下去了，可却始终不肯放手。 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 想到了秋蝉送来的消息，他嘴角上扬的愈发厉害。 看到临王这样子，苏在有几分害怕，害怕他会因自己的情况而对远在临州的临王妃下手，那样的话，她于心还是会不安。 所以想了想，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王爷，王妃终归是陪你走过一程之人，原就是我的存在才造成今日之局面，我与王妃虽有恩怨，但时至今日，是她的终归是她的，我不能去争，也不能去抢。” “云儿还是这般善良，她当初放杨珍儿出来的时候，可是想置你于死地的。” “那也是因为我的存在，让她生了担忧罢了。” “不恨？不怨？” “恨过，也怨过，日后见着了也未必会喜欢和恭敬，但这不是抹杀她和王家一直支持王爷的缘由，所以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若是再有下次，我也绝不手软。” 临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苏在。 苏在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展信看了一眼，结果信上的内容让她无比震惊，最后瞪圆了眼睛看着临王就问道。 “此事当真？” “临王府已人去楼空，王家将此事按得死紧，派出几千人四处搜寻，你说是真还是假？” 苏在万万没想到，临王妃竟然跑了。 更准确一些的说法是，丢下了临王府的一切，以及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王家的荣耀，与当年的旧情人私奔了。 这样的消息，若是被有心人放出来，只怕是要惊炸了整个大宣朝！ 皇帝不如一个和尚？说出去谁会信？反倒是面前这个“被戴绿帽”之人一脸的笑意，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恼怒。 “王爷，你派人做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与王妃多年相处，本就只是盟友之举，本王既然找到了余生共度之人，当然也不能让王妃陷在这枯井之中，不过，那人没死还做了和尚确实是出乎本王的意料。” 第131章 身份安排 苏在对于临王妃之举，说实在的除了震惊再无他话。 同时也对那和尚起了不少好奇的心思，究竟是怎么厉害的人物才能让临王妃如此放不下，以至于人一出现，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顾不上了。 “王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本王保证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王妃她们的下落。” 这肯定的语气，透露出了他的心思，想必在临王妃逃跑的这路上，临王掺合其中的手笔只多不少。 苏在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沉默的将那信还给临王后，便提声问了一句。 “女子不易，这样的名声若是跟着王妃一辈子，只怕王家不会同意的，王爷当真想好了吗？” “王家此刻比本王着急，看着吧，不多久就会来人了。” 果然如临王所料，两日后王家便来人了。 书房中，披风下站着的便是王妃的父亲，他此番前来代表了王氏一族，定是要将此事给说个明白的，于是他尚未开口便当即下跪说道。 “陛下，王妃定是被人胁迫带走的，且对方势力庞大，王家出动了多人久寻半月也不知所踪，只怕是已经被奸人所害，王妃活着的时候就一心向着陛下，如今若是让天下人知道王妃被掳走，只怕会害了她的名声，也让我王家儿女们没了活路，所以老臣愿以王家百年之荣换陛下一个恩典，族中已挑选了合适之人必定可以代替王妃，还请陛下恩准。” 他的话，正中临王下怀。 无非就是要以人来相替，他们王家自然是选好了人，可惜临王想要的却只有苏在一个。 临王的沉默多一刻，都让那王家人心中担忧多一分。 如今他已是皇帝，王妃之位顺理成章的便是皇后之位，没有了从前相伴的那几年情分，新后本就难以立足，倘若是临王此刻不同意，那他们王氏还真是多年心血付之东流了。 咬咬牙，那人再提了一句。 “陛下如今初登皇位，虽四海臣服，但还有那么一些宵小之辈躲在暗处似有不平，王家愿替陛下找出这些人并处置掉，恳请陛下能看在王家从无背叛之心的份上，允老臣之请。” 见他躬身的愈发厉害，临王这才松了口。 “王家的忠心，朕自然清楚，你们想要王家之人上位，也不置可否，不过新人就不必送过来了，这儿现成的就有一个，若王大人同意，那倒是可以商议一二。” “谁？” “当年苏太傅之孙女苏在。” 这个头衔说出来的时候，那王大人都略有震惊，不是说当年与太子俊相关之人皆被牵连了吗？ 怎么这里会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一个苏家女儿？ 这人既然已经定了性，还如何能与他们王家有所瓜葛？ 一时间，那王大人也不知该不该应下。 临王不急，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此事本就是王家被动，因此他即便是不想答应，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理由推拒了。 见他面容有些松懈，临王又补了一句。 “这位苏氏女还曾救过文哥儿的命，因此霍家阿姐和萧家对她都多有感激，她因难产，膝下也只得一个女儿，朕想着，若是王大人同意，倒是可以把曾养在王妃名下的英哥儿也送过来，如此便可全了三方情谊。” 王大人也不傻，听到这里若是还不明白临王的意思，那他就白白的在这官场上混迹多年了。 “陛下圣恩，王家感激不尽，当年苏太傅对王家有救命之恩，他的孙女便如同老臣的嫡亲女儿一般，当年太上皇赐嫁，入王府的一直就是她，只不过因为从前护着她的命，所以未曾将她的身份说明罢了，如今苏家已然昭雪，她自然也该冠回苏姓，还请陛下原谅老臣多年的隐瞒。” 他这一席话说的拳拳到位，临王眼中皆是满意，起身去亲自扶了王大人起身后，便笑着回了一句。 “朕竟现在才知陪在身边多年的乃是苏家女儿，但她既然是从你王家出嫁而来，便一辈子都是你们王家的依仗，冠苏姓，可娘家仍旧是梁州王氏一族，待朕登基之后，定会迎皇后入宫，届时还请岳丈大人与王家众亲一同观礼才是。” “老臣，谢陛下隆恩。” 三言两语，不动干戈，苏在的身份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后，大宣朝史书记载，临帝终其一生只有苏皇后一人，年少嫁临帝为妻，少年相扶，兢兢业业，于潜邸诞一子一女，育子嗣，承帝恩，册封为后，永享天恩。 书房一叙，临王心中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完了，等他自书房回到凝芳院的时候，正巧就看见苏在和如意玩着。 如意现在已过百天，靠着人能稍微坐上一小会儿了。 因为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很能吃，所以，整个人长得比其他孩子要快许多，也健康许多。 见着临王进门，她已经有意识了，会略有些抬手的朝着那边看过去，笑眯眯的，让人一见就很喜悦。 “如意，想父王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在回头看到临王走进来，便知道事情安排好了，还未等苏在开口问呢，临王就一边将孩子抱在怀里，一边解释说道。 “王家人不肯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所以要将你与王妃混在一起，届时你就是养在王家长大的苏氏女，从一开始嫁给本王，也是你，如此一来，所有的问题就都可解决了。” “王爷，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多少人知晓王妃，怎么可能混为一谈？” “怕什么？本王说是，那就是，再者王家也是如此承认的，谁还能冒着风险的同时得罪我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也不会做，因此，放心准备做朕的皇后就是。” 他的自称一会儿本王，一会儿朕的，弄得苏在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了，但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没什么好纠结和争论的了。 她既然应下了临王，那么余生就会陪着。 第132章 终有归途 因此也没有过多的抗拒，只是看着如意，她想到一件事。 “那英哥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总不能一直留在临安城吧。” “这个你放心，本王已经派人去接他过来了，赵嬷嬷会亲自照看，等他长大些，该安排的师傅本王也会安排妥当的。” 苏在不是菩萨，尤其那孩子还是杨珍儿所出。 她可以不去针对孩子，但是做不到将他视如己出，因此临王的安排她也认可。 她的心本来就不大，能容下的也就是如意一个孩子，且她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因此一颗心的扑在她身上，是苏在以后要做的事。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临王登基为帝的那一天。 一大早，天还没亮，临王就起身准备了，他一直陪着苏在和如意住在府中，没有去皇宫准备，所以自然是要早起些，才能安排得过来。 苏在也因为此事重大，所以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见临王起身后，也跟着他就起来，别的未必能帮上，但替临王更衣洗漱，陪他吃个早膳还是做得到的。 今日的他，已经换上了龙袍。 玄色做底，红色绣纹，龙腾四海之图样，无一不在展示着他身份的巨大转变，平日里本就妖孽的一人，如今穿上了龙袍，更添几分威仪。 苏在一点点的将他的腰带，玉佩皆整理好后，才微微笑着说了一句。 “今日陛下很精神。” “早上都在祭天，趁这时候再睡睡吧，你看你眼下的乌青，只怕是粉都盖不住了，下午些，朕会安排人来接你和如意进宫的。” “知道了，陛下已经交代过多次。” “这不是怕你想东想西的半路又跑了吗？所以朕自然是要多交代几句的。” “天下之大，我倒是想跑，问题是能跑得出陛下的掌心吗？” 临帝听了这话，眼底不免染了些笑意，将面前之人抱在怀中，而后便沉了嗓子的说了一句。 “这话朕爱听。” “好了，今日不同以往，切不可耽搁，陛下用两口糕饼，便出发吧。” 原本厨房安排了粥，可今日事忙，等能歇息下来吃东西时还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呢，所以糕饼要扛饿一些。 匆匆吃了几口，临帝就出了门。 苏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长舒一口气，想起今日自己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又折返回去躺着，眼睛一闭，尽可能的放松让自己能睡过去。 很快，三个时辰过去了。 苏在梦里听到了晨钟之声，整整九九八十一下，这便是昭告天下，新帝继位了。 听着这样的声音，她即便是想睡，也睡不踏实，干脆起身让人进来伺候着梳洗。 为首的自然是杏月，她如今领了苏在身边管事婢女一职，自然上上下下都是能使唤的，可她却从不仗势欺人，性子还是那般的和煦，与谁都能相处甚欢。 因而黛青和玢儿很快就为她马首是瞻，更别提院子里头的其他丫鬟了，也都规矩听命。 今日是临帝登基的日子，同样也是她册封为后的日子，凝芳院上下人人都跟天降喜事似的，个个笑逐颜开。 吃过早膳后，苏在开始了正式的梳妆打扮。 一袭长裙，同样是玄红色做底，不同的是她的衣裙之上满绣了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好似振臂就要从裙上飞出来似的。 描眉画眼，点唇上妆。 平日里喜好素净的苏在今日倒是格外隆重了许多。 自穿衣开始，至全部结束用了近一个时辰，待她都准备的差不多后，众人眼中满是惊艳。 “娘娘瞧着，真有母仪天下的样子了，若是家中人还在，一定会高兴的。” 杏月一边说，就一边有些想哭。 她与苏在，终究是不一样的情分，因而这话一出，连带着苏在都有些鼻酸了。 “今日可不能哭，娘娘的眼妆是特意画过的，若是一哭又要重新上妆了。” 黛青在一旁提醒的说道，听到此处那杏月也是立刻就收了收情绪，笑着说了一句。 “黛青说的对，娘娘，苦尽甘来，往后都会顺顺当当的，奴婢去看看公主可准备好了，若是妥当了，咱们也该往宫里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头走，结果人才到廊下就见安嬷嬷已经带着如意公主走过来，今日的她一身桃色的锦服在身，煞是可爱。 大大的眼睛里头满是好奇，尤其是在看到苏在之时，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苏在上前轻轻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心里头就跟要化开了似的，笑着夸了一句。 “还是咱们如意最漂亮。” 如意还不会说话，但能感受得到来自母亲的善意，小嘴咧得开心极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阳光明媚之姿。 “娘娘，宫里头来人请了。” 洪嬷嬷在外头说了一句，苏在这边就回了过去。 “嗯，走吧。” “是。” 说罢，一众人就从凝芳院出了门，至临王府门前的时候，那皇后的仪仗车舆早已准备妥当，来请的乃是宫里头的一位公公，姓桂，如今被临帝安排在了苏在宫里头当差。 所以他今日一见着苏在，就喜笑颜开的上前去请安。 “娘娘，咱们出发吧。” 登上了那凤舆，车轮缓缓的朝着皇宫而去，曾经这条路，苏在年少的时候走过许多次，而现在，时隔八年，她又踏上了这条路。 唯一不同的便是，从前是臣女，如今是天子身侧之人。 想到一路走来的这些风风雨雨，苏在很想很想身边能站着是苏家人，想要将今日之喜悦能够分享给他们。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人群中，隐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瞧着年纪不算大，但眼中皆饱含沧桑，他们正是苏在的嫡亲哥哥与堂姐。 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送妹妹一程。 看着那凤舆渐行渐远后，苏微忽而想起了当年自己与太子俊差一点就能结成连理之事，嘴边不由的荡起一丝欣慰的笑，看着苏何便说道。 “袅袅，终究是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 第133章 公主如意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六年。 长春宫中，苏在正看着今年对臣下们赏赐的账本，颇有些无奈。 六年的时间，临帝励精图治，自然国库丰盈，但是他每每大手一挥对臣子之赏赐都很多，一次两次不怎么，但若是加起来却有点庞大了。 “陛下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看看，这两年加起来的对外赏赐都有国库之两成了，户部的人没有来找您哭求？” “他们倒是没哭求，不过见到朕都是绕道走的。” 苏在扶额，这临帝还真是如同在临王府时一般，花钱如流水，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既然为帝后，自然该做出些表率。 “陛下既然知道，那就该收敛些了，日前说过要给如意再起楼阁的事情，就打消了吧，您这些年送给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要让天下人都有些怀疑您的目的了。” “朕能有什么目的？就这么一个女儿，百姓家尚且疼爱有加，朕自然也一样，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东西多一点罢了，外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苏在听着这话觉得临帝实在任性。 本来他不纳后宫，不育子嗣这事就让大臣们议论了不少，如今更是将如意宠的不行，连封地都已经有四五块了，照这么送下去，只怕还没等她及笄，这大宣朝差不多就是她的囊中物了。 如此，岂不是更让外人说三道四的厉害。 苏在劝过好几回，奈何这父女二人都是压根不在意外头说什么的主，这不，正说着临帝呢，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摇铃般的脚步，临帝一听便知是如意来了。 立刻翻身下榻，朝着外头迎了过去。 脸上的褶子都要多了两三道，而后对着那小跑过来的如意就喊了一声。 “父皇的心肝肉，你怎么来了？”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苏在都有一种嫌弃感，若是一两岁的孩童说这话，还可爱些，现在她都是六岁多的人儿了，还跟个八爪鱼似的一见到临帝就黏上去。 父女二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当真是让苏在头疼。 “下来，成什么体统？如意，嬷嬷教你的规矩都忘记了吗？” 苏在一声怒斥，那如意公主就微微耸肩，看着临帝一副快帮帮我的表情，可惜，临帝双手一摊，一脸我也护不住你的样子，让如意滋滋的摇摇头，就低声了句。 “父皇真没用。” 临帝笑得无奈，这话要是被外头的大臣听见，只怕是要震惊无语的，毕竟这几年他治国安邦的还是有些本事的，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结果却成了女儿口中无用的父皇。 哎，还能怎么办？ 宠着就是了。 如意今日穿的娇俏，金色的宫装衬托的她肤色愈发白嫩娇软，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宁可得罪临帝和苏皇后，也不能惹得这位小祖宗不满，否则就自寻苦头了。 “母后……” 她走到苏在面前撒娇的喊了一声，奈何苏在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面色严肃的看着她就说了一句。 “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书房跟着师傅读书吗？” “师傅教的那些儿臣早就会了，所以提早交了功课就离开了。” “那你哥哥呢？” “自然是还在那里学着，师傅说哥哥今日的理解有误，打算再说一遍给他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儿时病弱过的缘故，这英哥儿在学习上，总有些吃力，如意比他小两岁，很多文章都能脱口而出了，他却总是磕磕绊绊的。 越是如此，临帝对他的要求就越是高。 长此以往，那孩子见到临帝的时候就是一副害怕紧张的模样，全然不似如意这般大方。 想到这儿，苏在不免有些叹气。 那孩子一直都是赵嬷嬷在照看，自小到大也确实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身体照顾的好，不代表他心里头也是舒服的。 临帝的偏宠终究还是在他心上有了不少的阴影，以至于现在都已经是八岁的小小少年了，可心思和本事长进却不大。 “陛下，如今大皇子也有八九岁了，该是找陪读的年纪了，挑个活泼些张扬些的，或许能帮着调节一二。” “云儿这意思是让印儿进宫？” 临帝口中的印儿自然就是二公主府的小郡王，这些年他也是“盛名”辈出，明明过世的韩驸马与二公主都是性子冷静之人，偏他炙热的跟个火球似的，走哪儿哪儿就能热闹起来。 若他进宫了，想必能带着大皇子有些改变吧。 “嗯，但是我也怕那小子性格太过活泼，适得其反，若是文哥儿与他一同陪着，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或许能更妥当些。” 临帝听着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且他们二人都是年长大皇子三四岁，如今也是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了，若是让他们照顾着大皇子些，倒是也不麻烦。 “行，就听你的，朕即刻就让人安排他们进宫。” 这话一出，旁人倒是没什么，如意却先激动了起来，拍手叫好，从前她想要去与二位哥哥玩，非得等到出宫的时候才行，可现在，若他们都进了宫，那自己想要找人玩就简单的多了。 一眼就瞧出了如意的打算，苏在拉她在面前坐着，言语中多有警告的便说了一句。 “他们进宫是为了陪大皇子读书，你少去招惹，每日下学后就规规矩矩的回来，跟着嬷嬷学规矩，堂堂一个公主，若是连规矩都学不利落，外人会笑话的，明白吗？” “母后放心，儿臣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二位哥哥进宫不会多有打扰就是。” 可若是他们先招惹的我，那就再做话说了。 只不过这一句，如意却没透露，只是默默的放在心里想着，但她的这副表情还是落在了苏在眼中，自己的女儿养了这么久，若是连脾性如何她都不清楚，那就白白做娘了。 于是，立刻找来如意的教养嬷嬷，再三确定好了她下学后的行程，就开始安排了起来。 看着那毫无空隙的安排，如意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第134章 皇子陪读 再度看向临帝的时候，她眼中充满了委屈，奈何临帝点点她的额头，就一脸看戏的说道。 “你母后也是为你好，再过两年也是大姑娘了，整日里头跟着那些小子，算怎么回事？” 如意这年纪，听不明白临帝口中的意思，但她也知道，这父皇是靠不住了，于是无奈的起身，最后只得规规矩矩的离开了。 等她走后，苏在才问道。 “陛下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与其找个不熟悉的，还不如找个咱们日日夜夜都能盯得到的，挑个最合适的，招做驸马就是。” “陛下想得太简单了些，我朝驸马向来是不涉朝政的，二公主和萧家怎么可能会同意？再说了，如意与他们也算是一道长大的，只怕是一直都当做哥哥看待，如此拉郎配，仔细她日后找到了，与你生气。” 苏在提醒了一句，奈何临帝却不以为然。 公主的封地他尚且能想安排就安排，更何况是驸马了。 若真是个有前景的，做驸马也不影响他的仕途，但前提条件得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喜欢，因此考验归考验，一切都还说不准呢。 他没继续说话，苏在便以为是歇了心思的，于是就又安安静静地看起了那账本，时不时的与临帝搭话一二。 翌日，给大皇子做陪读的消息就传到了公主府和萧家。 小郡王与文哥儿皆不反对，而两家的大人也觉得这是好事，毕竟临帝到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无意外，将来继承大统之人也会是他，此刻先做陪读，无非就是让他提前培植自己熟悉的势力罢了。 因此能被选中，家中也觉得高兴。 相比起小郡王的随心所欲，萧以文要多上几分谨慎。 “入宫后，万事不可大意，听闻大皇子天资平庸，但这样的人总归是心底柔软的，因此挑着合适的机会，在他身边多多扶持，日后即便做不成什么开国君王，但守成总归是没问题的。” 说这话的乃是萧以文的祖父，萧大统领。 他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所以看什么事情都格外毒辣些。 若是此刻临帝还有其他儿子，他倒是不愿意将自己的长孙送到大皇子身边去，可现在，也只能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尽可能的去辅佐了。 萧以文自小就是个稳重的脾气，因此对于祖父这话也是牢记在心着呢。 “祖父放心，孙儿知道轻重。” “那就好，入宫后，离如意公主还是远些好，君臣有别，男女也有别，她年纪虽小，但你不同，你的亲事家里头自有安排，公主这样的孙媳妇，我萧家就不高攀了，明白吗？” “孙儿明白。” 萧大统领点点头，对于孙儿的回答很是满意。 若他只是个次孙，那做驸马便是锦上添花之事，可事实是他乃萧家的长房长孙，要肩负的责任还多着呢。 百年氏族万不可在他这里毁了才行，因此交代了又交代。 自书房离开后，那萧以文并未回院子，反而是出了门，直奔二公主府。 他被选中做陪读，一点也不奇怪。 因此他知道小郡王同样被选中做陪读的时候，心里头多少还是要开心些的，毕竟二人自小就熟悉，一同入宫也好有个照应。 进了公主府，直奔小郡王所在的院子。 他这里风花雪月堆砌得厉害，连人都是在树杈上躺着，这副轻松自在，满京兆府里头他倒是头一名。 “宫里头的圣旨，你接到了吗？” “接到了。” “我也接到了，届时我们二人一同入宫，彼此也好照应些。” “可我压根就不想去，那大皇子笨得要死，在他身边做陪读，那岂不是有抄不完的书？这不是进宫去坐牢子吗？” 小郡王韩印的抱怨，隔着三里地萧以文都能感受到了。 而他四下看了一眼，立刻就出声说道。 “胡闹，皇子天资也是你能胡乱议论的？再说了，这是陛下与娘娘的恩典，叫你入宫陪读就陪读，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这些年你蹭娘娘宫里的吃食还少吗？如今到用你的时候，你却在这三退四拒的，像什么样子！下来！” 他本来就年长韩印，又因为日日在家中都是按着未来家主的方向去培养，因此一番话说的义正严辞的很。 韩印平日里虽然调皮捣蛋些，但面对萧以文这位表哥的时候，还是不敢太逾矩，于是撑着树干就跳了下来。 个头与萧以文差不多，但体格上却要强壮些。 或是因为他最近在勤练骑射的缘故，所以人也晒得黑了不少，唯独就是笑起来的模样，还跟小时候一样，并没怎么变化。 “入宫后就不是如你现在这般自由洒脱了，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自己心里头警惕着些，大皇子身份贵重，不是你我能随意置喙的，我们需做的事情便是尽可能的辅佐，明白了吗？” 韩印无奈的撇撇嘴，但还是答应着说了一句。 “明白。” 萧以文最是知道韩印的心思，因此即便是他如今这样玩世不恭，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个警惕人。 于是兄弟二人坐着聊了些有关进宫以后的事情，便各自散了。 第二天，两人起的比鸡还早。 等大皇子和如意到上书房的时候，两人皆等候在那儿，一面肃一活泼。 大皇子昨日就知道自己以后要多两个陪读的事情，但他没想到来得这般快，从前三人也是见过面的，所以不至于会尴尬，但唯独让他觉得不自在的地方便是，以前丢脸的时候只有如意一人知道，可现在又多了俩，顿时就长叹短吁起来。 萧以文见状走上前去，恭敬行礼便说道。 “臣见过大皇子，请大皇子安。” 跟在他旁边的韩印同样在请安，可眼神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公主如意，二人相视一笑，觉得这课堂倒是不那么无趣了。 “萧大公子免礼吧，这儿是上书房，以师傅为尊就好。” 大皇子说出这话的时候，萧以文还是略有一怔，果然祖父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或许天资平庸，但生性却良善。 第135章 初次磨合 “多谢大皇子。” 起身后萧以文就走到了大皇子的身侧，从现在开始，他们不仅仅是大皇子的陪读，更多的时候还是他的玩伴，是他的臣下，同时还要做他的心腹。 想到这些，萧以文身上的担子就不自觉的加重了不少，奈何一旁的韩印却没有这样的想法，整日里头就想着要与如意如何玩闹。 如意公主走了过来，她平日里甚怕夫子上课。 但今日因为多了韩印与萧以文二人，她的兴趣倒是比平日浓厚了不少，乖巧的坐在位子上，继而就听师傅开始了讲论。 四人里头，两人仔细认真，两人胡混打发着时间。 如意用书挡在面前悄悄的偷看了隔壁的萧以文和韩印一眼，一个眼神如炬的看向师傅，似乎要将那一股脑的学识都装进心中，而另一个，显然是已经同周公下棋去了。 若不是他双臂有力，撑着书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怕早就被师傅发现有问题了。 如意偷笑一声，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调皮的，如此看来，这位公主府的表哥才是更是一层楼。 “咳咳，公主，这篇文老夫已讲了三遍，分别是从天地，人鬼，神佛的方向论证的，您觉得哪个方向更有意思呢？” 忽而被点名，如意觉得有些尴尬。 她就听了一小半心思便不在书本上了，所以现在要她回答，还真是一时答不上来。 一旁的大皇子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的就想提醒一句，奈何却被旁边的萧以文拉了拉衣袖，低声说了一句。 “大皇子莫要多言，这是师傅存心考考公主呢。” 听到这话，那大皇子也就闭了嘴，看着如意投射过来的委屈眼神，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意见往日的靠山没了，自然是只能低头认错。 “师傅，你打我手板吧，今日之课我确实没有好好在听，理应受罚。” 听到这话，萧以文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还以为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怕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来逃避呢，谁知道她倒是坦然，侧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那韩印，脚一踢，那桌子就猛的震动了一下。 韩印立刻起身，也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始背诵起了文章。 一字不漏，但是毫无抑扬顿挫，一看就是为了应付而草草了事，那师傅一把年纪看向他的时候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与小郡王皆是天资聪颖之人，可惜却静不下心来仔细研习，须知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若是每每依仗自己的小聪明企图瞒混过关，日后必将自食恶果的！” 如意平日里也并非都是这般懒学，只不过今日确实分了神。 被师傅这么一提醒后，她也就正襟危坐了起来，接下来的课程便学得通透又仔细，有时候还会问出些连师傅都倍感欣赏之话来。 一时间大皇子羡慕不已。 转头有些失落的看向面前的书本，这些字明明他都识得，这些文章明明已经滚瓜烂熟的了，可偏偏就是不能学以致用，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一想到过几日自己还要去找父皇回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学，他就忍不住的又开始怕了起来。 萧以文冷眼旁观着，这才一早上的时间就将大皇子给看明白了。 在这宫里头，人人都知道临帝陛下与苏皇子鹣鲽情深，对待如意公主更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唯独就是这位大皇子过得实在是累。 他不敢轻易的表态自己的喜好。 他不敢言明自己内心的恐惧。 久而久之，只能用平庸来包裹着自己那颗有些脆弱的人，日以继夜的，慢慢就养成了习惯，以至于什么事情都不肯主动出头，越是龟缩，就越是失去机会。 他如今也有八岁大了，再过三四年都到了可以出宫开府的年纪，可若是以现在的情况出宫去，只怕遇着几个谄媚之人，心思立刻就被扭曲了吧。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些，而不受重视的也会在阴暗处被滋生出些莫名的仇恨来。 现在，是因为环境足够单纯，所以他还能如宣纸一般保持干净，但要是有人在上面恶意的淋上几笔，只怕就麻烦了。 静静的看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他心中有了计较。 比起萧以文的操心，那韩印这宫门进的好似就来睡觉一般。 待师傅说了可以下学后，他整个人好似活过来了，生龙活虎的立刻就要拉着大家去校场练骑射。 如意虽然年纪小，但是她的骑射都是临帝亲自教导的。 为此还特意给她准备了小马，准备了趁手的弓箭，以及可移动的靶子，就连她的训练场都是单独扩建出来的，离她的宫殿不算很远。 反观其他人，想要练骑射自然就是去原本的骑射场。 马是大马，虽然都训练有素不至于会让人跌落，但毕竟是大马，以大皇子八岁的年纪想要上阵驯服，还是有一定的困难，所以去过几次后，他就甚少踏足了。 今日韩印一起头，他便退缩了下来。 “我前几日才得的风寒，嬷嬷说要注意保暖，不能动弹得太厉害，否则出汗多了吹了风，又要病倒的。” “哎哟，大皇子，男子汉大丈夫，病一病又没什么，再说了汗流透的感觉多爽啊，日日就困在这书房里头学习，也不怕脑子僵化掉？还是得去跑跑马，多跳一跳，这样才行。” 韩印的话并非有意针对大皇子，可听在他的耳中，自我否定的地方就更多了，于是臊红着脸的就说了一句。 “还是不去了吧，我……我不太行。” 他这一开口，全是不自信，萧以文既然入宫做了他的陪读，自然是要多加安慰的。 “大皇子不必像韩印一样骑射，只需去骑马跑两圈让身子也活泛活泛就好，读了一早上的书，身体也僵的厉害，去跑跑跳跳的或许精神还好些，晚些时候，臣再陪你温习今日的课程就是，不知大皇子意下如何？” 这么长时间了，很少有人会问他的意见如何！ 第136章 骑射场上 基本上不是径直给他做了决定，就是告诉他应该怎么去弄，所以乍然听到萧以文问询他的意见之时，大皇子竟不知道该如何去答了。 一旁的师傅也看出来了大皇子拘谨，于是摸了摸胡须就笑着说道。 “萧大公子所言有理，大皇子可以跟去看看，骑马射箭也是练耐力和专注力的一个好法子，若是你的心能在万千嘈杂之中静下来正中红心，那日后于读书上也会大有裨益的。” 这番话，让大皇子有了些动摇的心思。 他只是怕自己习文不成，习武也不成，平白叫更多的人失望而已，所以才这般止步不前。 一旁的韩印哪儿顾得上这些，拉着大皇子的手就朝那骑射场而去，他笑得爽朗大方，连带着跟他一起跑过去的大皇子也有些久违的兴奋了。 如意一脸委屈，她也想跟着去。 但昨日母后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叫她下学了便去请安，而后要跟着嬷嬷学规矩，因此她心飘远了，但人还得回去。 所以看着萧以文便无辜想哭。 “公主，莫要这个样子看着臣，皇后娘娘的诏令，便是陛下也不会不听的，臣要是带您去了骑射场，只怕明日您就见不到臣了，所以，还请你先跟着嬷嬷们回去吧。” 萧以文义正严辞的说着话，一点都不想替公主求情。 如意看着早溜没烟儿的韩印和面前这个刚正不阿的萧以文，心中第一万次觉得，母后和父皇没有其他的孩子，对她而言当真是一种折磨。 若是有，甭管弟弟妹妹，注意力总能被吸引走一些的，这样她才能过点松快日子，于是苦哈哈的跟着嬷嬷离开了书房，却没注意到她走时那委委屈屈的小表情，落在了萧以文眼中，勾得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 骑射场上，等萧以文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充斥着韩印潇洒的笑声以及欢快的马蹄声。 他天然就有种驭兽的本事，越是难驯服的烈马，他越是喜欢去征服，因此即便才十岁出头，可他的骑术已经在京兆府内颇有盛名了！ 大皇子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熟练的驾驭骏马，哪怕是骑射师傅，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太过一板一眼，像这样的张扬之势似乎从没有过，一时间羡慕从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时不时的还会拍手叫好。 等到萧以文走近后，他就回头笑着说了一声。 “小郡王可真厉害，我学骑射也有两三年了，可是每次上马都觉得有些害怕，他竟然还可以双手放开缰绳，一边跑马一边射箭，十支里头还能中七八箭的红心，真是太厉害了！” 照他这样练下去，只怕百步穿杨都不在话下！ 大皇子虽如是想，但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夸赞了，毕竟师傅曾说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过犹不及啊。 萧以文高出大皇子一个头还要多些，看着他也就齐肩的样子，与家中的弟弟妹妹们无甚区别，于是起了让他放松些的念头，继而就鼓励的说道。 “韩印也不是一日就能练成这样的，自四岁起，风雨无阻的出现在骑射场上，一开始是在公主府的后院练，后面是在臣父管辖的练武场中练，再后面凭着真本事叫羽林军的统领给看中了，这才准了他入军内训练的骑射场中练的，那些人可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突然被这么个小子出现抢了风头，如何能忍，所以明里暗里的没少给他使绊子，所以大皇子看到的韩印，也并非就是全部的韩印，待会儿你可以让他将裤子脱了给你看看，双腿上全是茧子，被马革磨的。” 大皇子倍感惊讶，他还以为这小郡王是什么天纵之才呢，没想到竟也是如此苦练出来的，一下子更是佩服万分。 “我每日早起去上学，中午要练骑射，日日都觉得不够睡，还以为我自己有多刻苦呢，却没想到，与小郡王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皇子习惯性的把问题又归结了在自己身上，萧以文低头看了他一眼，果不其然，那股自卑的劲儿又上来了。 他可是临帝唯一的皇子，日后这天下都会是他的，可偏偏这模样，萧以文有时候忍不住的在想，临帝为何不干预？ 难不成真的要将这儿子给养废吗？ 念头根植心中后，他也没有过多的开口，而是与大皇子说起了自己儿时的事情。 “臣小的时候，身子不好，一日里头有大半的时间不是躺着歇息，就是在喝苦药，那时候臣才四岁，嘴巴都因为常年喝苦药没了味觉，吃什么都尝不出来，后面是苏皇后发现了症结所在，这才救了臣一命，养了快两年的时间，我的身子才算大好。” “可即便是这样，臣母也还是担心臣的病情会反复，所以无论我读书习字，还是骑射锻炼，一会儿就能看见她过来送吃食，一会儿就能听她说让我歇歇，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大皇子现在的年纪。” 大皇子听的羡慕，他起码还有母亲疼爱和关心，但是他的父皇和母后对他都很淡然，既不会过分的指责，也从未溺爱过，因此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想要通过努力做出些成绩来，也好让他们能多注意自己一眼。 可事情却总是往他不想要的方向狂奔而去，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从未听到过父皇母后真心实意的夸赞过他一句。 “那时候，臣心中烦闷，萧家传承百年，臣又是长子嫡孙，日后要肩负起的是整个萧家，若是我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何能令弟妹听令，如何能让萧家的叔伯们听命，因此臣很是消极了一段时间。” “后面呢？大公子是如何走出这困境的？” 大皇子年纪虽然不算大，但脑子里想的事情已经超越了许多人，外头世家的公子哥儿们这时候还在斗鸡玩鸟呢，他就知道要勤奋学习了，只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臣去找了祖父，他老人家一贯都是有话直言的，从不会因为臣的年纪而遮遮掩掩，他告诉我，若是我过了十岁还是这副样子，那他会考虑栽培弟弟们其中一个来继承萧家，届时我还是萧家的长子，但却再也不可能是家主了。” 第137章 跑马训练 不可能是家主。 听到这话的时候，大皇子不免与他共情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听到过一些宫人在私底下议论，是自己无德无能，日后不可能做君王，当时的他听完只觉得面愧，但现在，大皇子有种被人揭露了伤疤的痛。 面色有些苍白起来。 萧以文低头看了一眼，觉得时候到了，紧接着也没管大皇子心里有多大的坎，不停歇的就将后面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听到祖父的话，臣自是不服气的，回去后就听母亲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她若是只想要养个贴心儿子在身边，那臣自当放弃一切，乖乖的做个听话的儿子便是，但她若是想让臣有大展宏图的地方，那就不能永远栓我做她身边的小小鸟，须知雄鹰要翱翔，本就该吃寻常小鸟不能吃的苦头方可展翅高飞。” “因此，大皇子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若你就想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那这些事情确实不用怎么费劲了，但若是你有旁的念头的心思，那臣自当奉陪到底！” 临帝没有其他的儿子，因此大皇子并不存在什么夺嫡之艰辛，可越是如此，越是要磨砺心志，否则顺境里头尚且朝不保夕，更何谈逆境中的勇往直前了。 大皇子被萧以文问的有些哑口无言。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亦或者是能要什么？ 一时间，原本就有些迷惘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犹豫，看着萧以文的时候，有些怯懦的说了一句。 “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就慢慢想，咱们有的是时间，眼下韩印遛马也快结束了，大皇子只需告诉臣，那马你想不想上去跑几圈？” 大皇子点点头，这个倒是毋庸置疑。 他从前对跑马没兴趣，是因为他害怕，同时他也没见到其他的人对此事有什么特别的念头，无非就是完成使命罢了。 但今日见到韩印如此，他也想，在马上驰骋，放肆一回。 韩印特意选了匹性子没那么温顺的枣红色骏马牵了过来，对着大皇子就朗笑着说了一句。 “这马脾气可不小，大皇子待会儿骑的时候务必要拉好缰绳，要是不小心跌落下来，记得护着头和胸口就成。” “啊？我不用带护具吗？” “您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娘子，带护具只会让这马知道你好欺负，更是要颠个不停，所以大皇子就放开些，若是他不听话，就死命的拉着缰绳，抱着马头，折腾几圈后，它就会乖下来了。” 大皇子咽了咽口水，怎么这跟骑射师傅教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那时候刚学骑射，骑得就是一匹最温顺不过的小马，乖乖巧巧的，扬鞭打在它的屁股上，也不曾听它叫唤过一声，反而是面前的这一匹枣红色骏马，他人还没爬上去呢，眼神中似乎就投来了些蔑视。 这让大皇子也是慌张得不行，想着自己该如何上马才能不丢丑？ 一旁的韩印也瞧出来了他的心思，于是借力推了他一把，就送他上了马，手抓住缰绳的时候，那枣红骏马似乎感受到了大皇子的害怕，于是嘶鸣一声，立立威。 大皇子吓得脸色煞白，这一幕反而逗笑了韩印。 他笑得实在是张狂，萧以文都觉得有点夸张了，于是上前对着他的屁股就给了一脚，踢得他嗷嗷叫。 也正是这一下，让大皇子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心中的胆怯也跟着笑声放松了不少。 “哼，表哥黑心肠，就知道拿我来做祭！” “你若是不怕疼，我倒是可以再帮你一脚！” 韩印又没有被虐的倾向，所以还没等萧以文的下一脚踢过来的时候，人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揉了揉屁股，嘴里骂骂咧咧的厉害。 “大皇子莫怕，你只管跑马就是，臣会在旁边护着的。” 或许是萧以文足够贴心，因此让大皇子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脑子里头滚了一遍师傅当日教授的要领后，就开始驾马前行。 那枣红骏马一开始还有些不太耐烦，想要撒开蹄子的乱跑，奈何被萧以文手中的马鞭和冷漠的眼神给吓到了，因此跑归跑，但哒哒马蹄还是很规矩的。 大皇子一开始害怕，但跑着跑着就有些兴奋了。 手里的缰绳松了一下，跟着马儿跃动的节奏自己也调整了起来，渐渐的就有些适应了。 跑了三四圈后，手里的汗也少了许多，扬笑对着萧以文就喊了一句。 “这马真好，不像我从前骑过的那些呆呆笨笨的，过于温顺了。” 他的话，何尝又不是在自我嘲讽。 萧以文听得明白，韩印也听得明白，于是韩印骑马与他并列，眼神中多了丝坏水。 “既如此，那大皇子可抓好了，这马跑起来，可有些疯劲儿在呢。” 说完话，立刻一扬鞭，打在那枣红骏马的屁股上，只见它发狠就跑了起来，吓得大皇子子哇乱叫，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而感到后悔！ 耳旁风声呼呼的吹过，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如此激烈的风声呢，他心中那叫一个害怕，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在里头，总觉得这马不会将自己摔下去的。 于是，在尖叫着跑了两圈后，死命的睁开了眼睛，他拉着缰绳，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韩印刚刚教过他的做法，企图慢慢的让这马平静下来。 他技巧掌握的不好，因此有好几次都差点被甩了下来。 可韩印与萧以文除了在旁边骑马陪着，丝毫没有想要出手帮他的念头，见此，大皇子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一边跑，一边与那马儿大声说话。 “慢些，慢些！你跑慢些！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最后的草料过来！还给你盖个遮风挡雨的大棚子！” 如此“贿赂”之语逗得韩印哈哈大笑。 “大皇子，它是马，不是人，不吃你这一套的！想要征服它，抓紧了缰绳，告诉它你不怕它！它颠不下你来自然就听话了！” 第138章 诸多变化 大皇子何尝不想再努力些，但这马好似有些兴奋上头，越跑越快，就在他感觉自己要掉落下来的时候，忽而就见一人飞身跃起，跳跨坐在他身后，拉着缰绳就猛的抽了一下，马头立刻高高的扬起，可是等再停下的时候，马儿就乖顺多了。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韩印，他眼中皆是傲劲儿。 征服这匹枣红骏马对他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大皇子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小小的心灵还是遭受了不少打击。 见此，韩印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安慰了一句。 “大皇子不错了，起码你没有被他甩下来，我刚练的时候，被甩的次数比我母亲骂我的话还多些呢，动不动就是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床。” “啊？这么夸张的吗？” “那是，不过也亏得那些年狠命的被摔打过，所以现在皮糙肉厚的很，等我的年纪到了，就要去军营里头报道！日后做个令敌方闻风丧胆的威武将军，那才是我的目标呢！” 大皇子看着韩印，觉得人有目标真好，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可他呢？ 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些年，每日里头除了上学下学，似乎就没什么其他的念头了，可上学下学为的又是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下了马，大皇子的腿就有些软了，刚刚还不觉得呢，此刻就有种火辣辣的疼，想必是骑马的时候被磨到了。 韩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就递了过去，白晃晃的大牙咧着就说道。 “这是臣用的药，效果奇佳，大皇子试试看，过两日就能好了，不过若是你想长长久久的骑马不怕疼，最后还得靠磨出茧子才行。” “少在这儿忽悠大皇子，他又不是你，非要去做将军，会骑就成，不必骑得多厉害！” 萧以文的劝说反而让大皇子的逆反心涌了上来，这些年他听了太多类似的话，今日跑马这几圈倒是把他一直掩藏的心思给放了出来，继而眼神中透着点不服气，开口便说道。 “即便不做将军，这骑射我也还是会练好的，小郡王不必与我客气，我不怕疼。” 他这副表现倒是让韩印挑眉，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了他压根就没有注意过这位大皇子，进宫只会去苏皇后的宫中，日常也是与如意公主在一起玩耍，因而对他的印象基本上都停留在大皇子还在尚书房学习呢。 如今听了他这话，看样子也还是有两分血性的，于是就上头应了下来。 “行，只要大皇子不怕疼，我有的是法子将你的骑射给练好就是。” 听到这里，那大皇子也是难得的露出个笑脸来，一旁的萧以文眼中也多了些笑意，但有决心归有决心，本事可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得的。 因此，二人陪读的日子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区分。 大皇子早晨起来读书，中午就练骑射，晚上还要温习，如今一天折腾下来，别说是八岁的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未必受得住。 可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大皇子更是鼓着一口劲儿的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也是可以的。 因此，饭量比平日也大了不少，若是遇着生病了，喝药也不扭扭捏捏了，因为长时间的专注的练习骑射，人高了，壮了，同时也黑了。 照顾他的赵嬷嬷还以为他如此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结果没想到，人却越来越有精神，有时候，睡上两三个时辰就能熬一日，还精神奕奕着呢。 这样大的变化，书房里的师傅也深有感触。 从前他若是开口提问，如意公主总是对答如流的那一个，大皇子却支支吾吾的厉害，如今他无论长短易难，总能开口说出些东西来，未见得都对，但敢说就是一种进步。 讨论中，学问也有了提升。 至三个月后临帝的随口一提问，这大皇子倒是说了些自己的见解，让陪在一旁的苏皇后都觉得有些惊讶了。 “大皇子进步神速，人瞧着也比从前爽利多了，看样子陛下这两位陪读选的很好啊。” “还得是皇后的功劳，若非你提议，朕还没想起来呢。” 这样的话，若是落在从前的大皇子心中，恐怕又要多想自己是不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可现在，他脑子里头都是今日父皇提问中的另一种解答思路，倒是不再责怪自己了。 看到他眼中逐步被培养起来的坚定，临帝嘴角也扬了扬。 对于这个儿子，他从来就没有奢求过他要如何如何的厉害，倘若日后仍旧庸庸碌碌，那么他自会从宗室之中挑个好的来继承大统，到时候许他一块封地，让他平静的过完一生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现在瞧来，他若是有了想上进的心思，临帝也不会阻拦，不过对比起他而言，临帝现在更感兴趣的则是萧以文。 这些日子，萧以文和韩印的一举一动皆在临帝的掌控之下，他对于萧家的心思还是很了解的，看到儿时那个病弱阴沉的孩子成长得如此之好，心里头也是慰藉大过警惕的。 这皇位，坐的越久，他越是有种念头，觉得该有能者居之，而非一路由王室传承，若是遇着个废的，最后不也一样要把江山拱手送人吗？ 因此，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执念。 能护百姓万家灯火长明比什么皇室永固江山重要多了。 所以，他如今盯上了这萧以文，转而看了看旁边同样眼神亮晶晶盯的却是桌上那盘香瓜的韩印，觉得这小子真是莽夫一个。 “行了，这三月你们也够折腾的，朕准你们半月假期，若是想出宫玩玩，就带些人手，若是想去明乐汤泉泡一泡也行，叫那边的人准备一二就是。” 能得临帝亲口允诺的假期，本质上来说就是对他们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颇为认可，大皇子也有些激动，自他入宫以来，别说是出宫了，就是离开宫殿的次数都扒着手指能数出来。 因此只能可以放风，那叫一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