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渣攻以后[快穿]》 第1页 《穿成渣攻以后()》作者:橘骨【完结】 简介: 物慾横流的世界,多的是人践踏真心,玩弄感情,消灭渣攻应运而生! 阎骁绑定系统后,取代渣攻,纯情地跟对象谈起了恋爱。 第一个世界():纨绔二世祖队长攻x小白花邪神受 娱乐圈最奇葩的组合moment106,队内撕逼不断,队员五毒俱全。阎骁穿成二世祖队长后,不争不抢开始摆烂。 队里那个透明人团欺突然对他说:「队长,我愿意当你的契约情人。」 然而,团欺实际是个披着人皮的邪神。 [藏于地底三百年,不见天日。或许我苟活着没有消失,只是为了来这里见你。] 第二个世界(abo):帝国皇子alpha攻x病弱厌世omega受 二次分化失败的三皇子alpha身患隐疾,因为100%的匹配度,不得不迎娶那个从垃圾星来的omega。 听说那个omega连信息素都充满着垃圾的腐臭味。 第三个世界(待定) 高亮: 主攻,1v1,受都是同一个人。 系统存在感非常非常弱!没什么戏份 *** 第1章 「队长,醒醒……」 阎骁被一道声音唤醒,睁开眼,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提醒他:「队长,你吃点东西再继续睡吧,不然胃又该疼了。」 阎骁慢半拍接过对方递来的热牛奶,人还愣怔着。 他恍然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破败祠堂,四处漏风。 室内昏暗,没有通电。点着几支蜡烛照明,幽蓝烛火忽明忽暗。 正前方布满蛛网的桌案上供奉着牌位,大堂中央摆着一副棺材沉木棺材,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阎骁搓了搓脸,确认自己还活着。 前一刻他还在居酒屋喝热啤,下一秒就因心梗而猝死了。 果然人生无常,叫人猝不及防。 当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欢迎来到消灭渣攻系统,近年来渣攻频繁出没,干扰社会治安,不利于和谐社会的构建……系统检测到您为人正直善良,且智商超群,擅长化解危机,系统特地挑选您为宿主,延续您的生命,希望您能取代渣攻,为世界带来爱与希望。」 「love and peace。」 阎骁:「……」 容不得他多想,他的灵魂已经被投放进系统替他安排的平行世界。 他成了曹远生,moment106组合的队长。现在正在一档猎奇向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综艺名叫《你敢不敢》。 顾名思义,来参加这档节目是需要胆子的。 节目的录制地点一般悬在灵异事件多发地点。 moment106这次来的妄灵村,就是号称「全国十大鬼村」之一。 「队长,我给你沖的牛奶都凉了,你不喝吗?」方才把阎骁叫醒的少年是106的成员之一,叫白洛维。 他用一双小鹿眼看着阎骁。 阎骁咽了口牛奶,问:「其他人呢?」 moment106共有六名成员,这里除了他和白洛维,只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站在边缘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格格和星雪想开直播,祠堂里没信号,他们出去找信号了,肃哥陪着一起去的。」 格格和星雪是moment106中的两名女成员。 娱乐圈里男女组合出道的偶像团体少,106不走寻常路。他们本来是个四人男子组合,公司见成团一年多没半点水花,眼看着就要煳穿地表,干脆塞了两名女成员进来炒热度。 效果显着。 成员之间绯闻不断,成员粉丝之间互相撕逼,直接把106和丧心病狂的公司撕上了微博热搜,还真小火了一把,《你敢不敢》节目组立即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祠堂门口突然照进来一束手电筒的光,是孟格格一行人回来了。 两女一男,依次走了进来。走在前面保驾护航的是个男人,李肃。后面跟着两个女生,孟格格和星雪。 阎骁视线扫过去,留意到,少了一个人。 在喝粥的白洛维也意识到了,率先问:「沈意年呢?」 孟格格的红色短髮在昏暗烛光中分外显眼,她嚼着口香糖,说话语气很沖:「我怎么知道?」 作为队友,白洛维早习惯她扎人的说话风格,转而问星雪:「他没跟你们一起?」 「没啊,」长头髮的星雪惊讶地说,「他还没回来吗?他是跟着我们一起出了祠堂没错,但是出了大门我们就分开了。我们仨去找信号直播,他可能是去上厕所了。」 李肃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八点四十,「离我们一起出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沈意年独自在外待了两个小时,没有回来。 孟格格不在意道:「有跟拍的摄影师陪着一起,能出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众人心里还是起了波澜。妄灵村早在几十年前就搬空了,没有人居住,沦为一座鬼村。 方圆百里没有人迹,沈意年没有理由独自在外待那么久。 要么,他迷路了,走不回来。 要么,他出事了。 沈意年的失踪,让气氛变得凝重。 祠堂内阴冷,风吹动窗户突然「吱呀」响了一声。 星雪害怕地抖了一下,朝孟格格身边缩了缩。 第2页 孟格格怼天怼地,意外对队里的女成员脾气好,搂住她肩膀安慰:「星雪别怕。」 阎骁坐在防潮垫上,曲着一条腿随意倚着墙,一句话没说,闭目养神。 大家此刻忽然意识到,一贯强势喜欢发号施令的队长不太对劲,节目组的摄像机还开着,要以往,他早该有所表示了。 「都看着我做什么?」阎骁睁眼站起来,「手电筒给我,我出去找人。」 李肃:「你一个人去找?」 「那不然你们跟我一起?」 剩下几人神情犹豫,没有人想在荒郊野岭里冒着刺骨的凛风出去找一个关系一般的队友。 一直以来,沈意年都是队内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阎骁笑了一下,适时替所有人解了围,指了指身后,「这不还有摄像大哥跟着吗,我有伴的。你们在外跑了一趟才回来,就待在这里休息好了。」 摄像大哥:mmp。 阎骁边说着边往外走,刚跨过高高的门槛。 外头一个人影迎着惨白的月光撞进他怀里,重重砸在他胸膛上。 阎骁下意识地将人扶稳,触到一双没有温度的手,像数九寒天里结的白霜。 沈意年从阎骁的黑色大衣前抬头,讷讷地唤了声:「队长。」 阎骁脑海中瞬间涌现出属于原身曹远生的各种记忆,也认出了面前的少年,正是出门要去找的人。 他没松手,不动声色地带着人往屋内走,声音平淡地问:「跑哪儿去了?」 语气里并没有质问的意思。 沈意年被握着手腕,错愕看向阎骁,眼神中写满了诧异。 诧异自己没有被训,没有挨骂。 以前的曹远生最擅长趾高气扬地耍队长威风。 「问你话呢,跑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阎骁见人呆呆的,多问了句,「没遇到什么事吧?」 「只是不小心迷路了。」沈意年说。 「下回别一个人出去。」阎骁说。 见沈意年回来,另外几个队友围了上来。 孟格格冷嘲热讽:「你可真够笨的。」 沈意年视线平静地扫过她,没有说话。他回来后,就独自站在一边。 李肃拆了几盒自热小火锅,分给两个女生。白洛维和阎骁已经吃过东西,填饱了肚子,只剩下沈意年。 阎骁留心观察,发现他骨架单薄,看起来伶仃瘦弱。头髮乌黑,额发覆过眼睫,喜欢低头。皮肤干干净净没有瑕疵,苍白得过分。单看五官,明明是张特别出众的脸,却让人感觉灰濛黯淡。 阎骁在脑海中搜寻有关他的记忆,沈意年今年也才19,在院长大,举目无亲,凭着一张脸被公司星探捡了回去当练习生。 阎骁想起方才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太冷了,忍不住拿手背贴往他脸颊上贴了一下,探探温度。 沈意年蓦然僵住。 好在阎骁立即扯回了手。 「怎么这么冷?」阎骁皱起眉。 沈意年依旧低着头。 「咱们来烤火怎么样?」白洛维突然提议。 祠堂门外就能捡到一些枯枝,有现成的生火材料,只是大家都不怎么乐意动手。想起长夜漫漫,温度越降越低,又只好一起行动。 火很快生起来。 六人围着火堆而坐,感觉舒适了不少,祠堂内页不显得那么阴森了。 沈意年的右侧是阎骁,左侧坐着星雪。 星雪的另一边是孟格格,她捡树枝时把衣服弄脏了,正拿着纸巾在不断擦拭。 「md真是烦死了。」最后擦不干净,孟格格抱怨了一句,将脏了的纸巾扔进火堆里。 「你们说那口棺材是干什么的?」白洛维回头时,又瞄到了正中央的棺材。 孟格格直白道:「棺材能用来干什么,装死人啊。」 星雪紧张起来,「现在里面应该是空的吧?」 白天他们进来就看见棺材盖紧紧压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东西。 「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孟格格露出兴奋的表情。「从咱们之中选一个幸运儿,今晚住棺材!」 「你疯了吗!」白洛维震惊道。 「这个节目不就要刺激吗,平平静静的有什么意思,观众都不乐意看。」 孟格格从行李包中拿出一个转盘,巴掌大小,造型古朴,「拨动指针,最后指向谁,谁就是今晚的幸运儿咯。怎么样,玩不玩?玩的人举手!」 孟格格和李肃率先举手,在孟格格的怂恿下,星雪也缓缓将手扬了起来。 「白洛维,如果你被选中了,我替你接受惩罚。」李肃说。 「真的吗?」白洛维不太相信,犹豫不决。 李肃指了指摄像机,「都拍下来了,我还能耍赖吗。」 于是白洛维也改变阵营,举起了手。 只剩阎骁和沈意年还没有表态。 「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开始游戏吧。」孟格格强行拉所有成员进游戏。 同时她也在观察阎骁的脸色,担心对方翻脸,她不懂为什么一向注重节目效果的队长不支持她。 阎骁往柴火堆里新添了根枯枝,深邃脸庞上映着跳跃的橙红火光,手里把玩着一个橘子。 孟格格等了等,见他没有出声阻止,放心地将转盘放在地上。 第3页 至于队里隐形人一样沈意年的意见,没人会在乎。 星雪拿了条线毯过来,给自己和孟格格盖住,两个女生亲亲密密挤在一起。线毯比较大,星雪于是扯过一角,搭在右边的沈意年膝上,给他取暖。 「哑巴连声谢谢也不会说。」孟格格讽刺沈意年。 她走的就是黑红路线,不卖队友情,不讲团结友爱那一套。 「谢谢。」沈意年对星雪说。他的声音有种冰冷的质感,没有声调的个人起伏,也没有情绪。 星雪听着莫名打了个冷颤。 「……不客气。」 游戏开始—— 孟格格拨动转盘中央的指针。 「先说好,转到谁就是谁,不能反悔哦。」 阎骁无聊地剥着橘子皮,圆盘内的指针飞速旋转。 等橘子剥好,白色橘络也被撕得干净,他的余光扫过沈意年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涌现出强烈预感。 果然—— 片刻后,指针停了。 不偏不倚,指向他身边的沈意年。 第2章 约三尺高的棺材架在十二条春凳上。 在古代,春凳是女儿家出嫁时的嫁妆,上面会贴着喜花,放置被褥,随着新嫁娘一同被抬入新房。 不知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把棺材压在了春凳上。 在转盘指针指向了沈意年后,祠堂内鸦雀无声,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另外四人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纷纷跑去棺材前打量,既好奇又有点畏惧。 阎骁最后一个起身。 他站起来之前,把手里剥好的橘子抛给沈意年。 沈意年接住,无措地看向阎骁,「队长……」 「垫垫肚子,挺甜的。」 沈意年听见他的话,低头压下眼中异色,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出去一趟,怎么回来之后曹远生就变成不像曹远生了。 还是他又在玩什么捉弄人的烂招? 阎骁显然不知道沈意年的所思所想,他屈膝半蹲着,盯着沈意年刚在坐的位置,手从线毯里伸进去摸索,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块黑色的吸铁石。 方才这块吸铁石就放在沈意年面前,掩在线毯下。 而孟格格的小转盘是带磁性的。 玩游戏不过是设局捉弄人。 其他人已经聚集在棺材前,没发现阎骁把吸铁石装进了自己口袋。 阎骁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上前学李肃围着十二张春凳走了一圈,推了把棺材盖,「封严实了,人还怎么进去?赌约就算作废了。」 孟格格哪能罢休:「又没有钉死,我们一起推开不就得了。」 阎骁轻笑一声,「你敢推?」 孟格格咬牙,「敢!」 「那就一起推。」阎骁话锋一转,让在场所有人出乎意料。 阎骁揽过沈意年,将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的沈意年推上前。 沈意年比他矮半个头,两人体型相差较大,阎骁宽肩窄腰,沈意年骨架单薄,从侧面看,阎骁像是半环抱着沈意年,不允许他挣脱。 他声音带着轻笑:「小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玩游戏就要输得起,转盘转到你了,你就得认,是不是?」 众人这才觉得熟悉的曹远生回来了,平常他以捉弄沈意年为乐。 阎骁摸了摸沈意年的头,手掌托在他的后脑勺上。 沈意年在轻微的压迫感中点了一下头,声音依旧没有情绪,也听不出他是否害怕。 他说:「好,我今晚住棺材。」 众人合力,将棺材盖一点一点点移开。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在空气中扩散。 所有人做足了心理准备,手电筒的光照进了棺材里。 没有尸骨,有的是一堆红布料。不怎么整齐地堆叠着,像朵褶皱的花儿,又仿佛被什么人翻乱过。在灯光下褪了色,泛着黄。 款式像新娘的嫁衣。 却又没有人敢真正拿起来仔细看。 星雪吓得抱紧了孟格格,「棺材里为什么会有女人的衣服,我们这么做会不会犯忌讳?」 孟格格看着红嫁衣心里发憷,嘴比死鸭子硬:「一件衣服有什么好怕的。」 「我来之前收集过关于妄灵村的资料,在论坛上逛到过一篇帖子,说的就是新娘子的事……」白洛维的声音响起。 他一副想说又怕说的样子。 李肃让他接着说下去。 「妄灵村深居山腹,环境闭塞,几百年不与外面通往来,村子里有很多陋俗,村民们为了乞求山神保佑会每年用活人做祭品,选一名新娘嫁给山神……」 「新娘子不会逃跑吗?」星雪问。 白洛维:「活人入棺就成了死人,还怎么跑?」 「你是说……咱们面前这副就是抬新娘子上山的……」 「我可没这么说。」白洛维捂住嘴。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小年就这样躺进去吗?」星雪一句话把事情拉回了正题。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沈意年身上。 阎骁仍盯着棺材里诡异的红衣裳,没留意到沈意年竟然一只脚踩上了春凳。再抬脚,就能跨进棺材。 阎骁心里一沉,不假思索拦腰将人抱下来。 小孩太轻,抱着没什么分量。 「睡棺材这么积极?」阎骁脸色不太好。 第4页 沈意年一板一眼地复述之前阎骁说过的话:「你说的,玩游戏要输得起。」 阎骁轻拍沈意年的头,「小孩这么记仇?我说了输了就得认,又没说让你住进去。」 「什么意思,」孟格格立即转过脸看阎骁,「队长,你不会想包庇沈意年吧?」 阎骁将手放进沈意年的衣兜里,摸出一个q版玩偶挂件,是缩小版的沈意年,呆萌的样子跟真人有几分神似。 moment106的每个成员都拥有这样的周边,是刚出道时公司替他们定制的,其余人觉得无所谓,只有沈意年很喜欢,这么个小玩意儿还随身带着。 阎骁将沈意年的挂件玩偶放进棺材里,大家皆是一愣。 「就这样吧。」阎骁说,「沈意年睡一宿棺材。」 孟格格:「队长,你这是耍赖皮。」 阎骁似笑非笑,把作弊的吸铁石扔过去,心里有鬼的星雪脸色霎时变了。 孟格格作为她的同伙,看见吸铁石后也理亏地没再说话,多少担心阎骁对着镜头把事情抖出去。 阎骁懒得理会她们,拽着沈意年的衣领,把人拎回火堆前继续烤火。 时间越来越晚。 星雪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困了却不愿意睡,祠堂阴森,她心里始终不安,「我们真的不能出去住吗?」 去外面找个地方搭帐篷也比住祠堂好。 《你敢不敢》节目组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们必须住这里。 嘉宾去鬼村探险之前,节目组为了炒热度,在网络上发起了一轮投票,嘉宾需要完成其中票数最高的三项任务: 第一,夜宿钟家祠堂。 第二,横穿迷雾林。 第三,在山神庙合唱指定歌曲。 按照和节目组签订的合约,他们必须完成任务。 星雪和节目组工作人员交涉无果,一个劲央求导演。孟格格耐着性子陪她,暗地里忍不住翻白眼。 阎骁懒得管其他人,玩了两局象棋后收起手机,发现沈意年又在发呆。他静静坐着时,根本没有存在感。 窜高的火苗似乎想要舔舐他雪白的指尖,骨节晕着淡淡的粉红,细瘦的指骨看上去无比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沈意年没留意到阎骁的目光,转头看了看那口棺材。 「捨不得那个玩偶?」阎骁看穿他的心思。 沈意年点头。 那是他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 阎骁从大衣口袋摸出玩偶,捏了捏q版小人软乎乎的脸颊肉,「喏,还给你。」 「队长!」沈意年终于有了情绪变化。他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变得鲜活。 「嘘,」阎骁压低声音,「偷偷拿回来的,别声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沈意年立即乖觉地闭嘴。 阎骁脑海中顿时想起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恭喜宿主获得沈意年的好感,积分+1。」 夜越来越深,火苗越来越微弱,柴火快熄灭了。 星雪终于认命,接受了自己必须夜宿钟家祠堂的事实。 祠堂内搭了三个小型帐篷,他们共六个人,两两一组。 孟格格和星雪两个女生默认为一组,剩下四个男生。 白洛维率先看向阎骁,有意跟他睡一个帐篷。圈子里的人都知道,moment106的队长曹远生背靠金海集团,是个好面子的纨绔二世祖,多捧着他,跟他搞好关系总没错。 「我可以跟队长……」白洛维的话刚出口,阎骁已经挑起沈意年的后衣领,把人带着往最左边的帐篷走。 「沈意年跟我。」 从队员到工作人员,没人敢对阎骁的话有异议。 白洛维和李肃自动变成一组。 *** 夜深人静。 嘉宾全部进了帐篷,节目组工作人员撤走,只留下摄像头。 祠堂里没人再说话,狂风吹刮山林,阵阵唿啸,听着越来越像恐怖电影里的音效。 阎骁躺下,终于有时间好好理清思绪。他才进入这具身体几个小时,虽然很快适应了,还是有几个疑问需要解答。 「系统,出来。」 「嘀——嘀——」冰冷的机械音及时回应,「宿主,叫我有什么事吗?」 「你说我取代了曹远生,那真正的曹远生去哪儿了?」 「他跟你一样因为心梗突发挂掉了,你俩阳寿已尽,只不过你人品好又比较幸运,被我挑中了,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怎样才能顺利活下来?」 「请您代替渣攻曹远生化解攻略对象沈意年心中的仇怨,获得沈意年的好感即可得到积分,当积分累积达到10000,系统将自动判定您完成任务,您可用一万积分在商场购买『重生卡』,回到原来的世界。」 「或者您也可以选择用这些积分购买其他商品。」 阎骁按照系统提示,打开商场界面,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肤白貌美丸」,「百病全消颗粒」,「增发喷雾」,「人见人爱沖剂」…… 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商品以积分作为兑换筹码,且大部分都价格高昂。 阎骁看了个新鲜,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纯纯的咸鱼心态。他问系统:「我现在是不是有1分了?」 刚才把玩偶挂件还给沈意年时,系统说过积分+1。 「不,」系统戳破他平静的心湖,告诉他残酷的事实,「-999。」 第5页 阎骁:「?」 系统:「因为您的初始积分是-1000。」 阎骁:可去你的吧。 这任务完成起来有点难。 旁边的睡袋断断续续发出轻微声响,阎骁确定沈意年还醒着,问:「睡不着?还是不习惯跟我睡一个帐篷?」 黑暗里,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还有一丝睏倦。 沈意年闻声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否认说:「不是。」 「队长,你觉得白洛维说的新娘子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阎骁心道。 开棺之前,他围着春凳走了一圈,发现棺材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后来避开人替沈意年拿回吊坠,顺带查看了棺材里的嫁衣。 阎骁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是一名文物修復师,在业界素有「天才」之称,加上多年从业经验,肉眼便可从材料和纹饰等方面判断物品的生产年份。 棺材里的这件嫁衣是由劣质丝绸做的,还有部分腈纶面料。 根本不是什么几百年前的古代女子嫁衣。 显然有人在装神弄鬼。 傍晚孟格格几人出门直播后,只有阎骁和白洛维留在祠堂。当时阎骁睡着了,白洛维有机会把事先准备好的嫁衣放进棺材里。 不过白洛维一个人没办法推开沉重的棺材盖。 阎骁想到了一种可能,在场的工作人员帮忙了。白洛维和节目组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为了增加节目效果,播出时吸引眼球。 这些人为了热度费了不少心思。 并且白洛维想要在公众面前维持单纯无害傻白甜人设,不想这一段被播出来,势必要说服节目组后期剪掉这些片段。 双方估计达成了协议。 想到这里,阎骁侧了侧身,对沈意年说:「假的,别信,他们吓唬小孩。」 阎骁刚说完,闻到一股奇怪的烧焦味。 他立刻钻出帐篷查看,以为生的火堆没有完全熄灭,蹦出火星点燃了周围的东西。 结果外面没有半点火光,燃烧后的柴火已经只剩一摊灰烬,连余温也消散了。 空气中火焰的味道却诡异地越来越浓烈,混着祭祀时的香灰钱纸味,仿佛这里曾起过一场大火,烧毁过什么。 沈意年也跟着出了帐篷。 「闻到什么没有?」阎骁问。 沈意年点头,「火的味道。」 另外四名队友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中,没有任何动静。 月光穿透祠堂破败的窗格,给四处蒙上蛛网似的灰。阎骁按亮手电筒,四处查看。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屋顶有几处地方漏水,滴滴答答,在地上聚起小片水洼,倒影出光怪陆离的画面,穿嫁衣的女衣女子在烈火中被焚烧。 一瞬间,阎骁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他凑近再看,水洼里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水面反射出银白的光,冥冥之中似有某种不祥的徵兆。 阎骁回头,沈意年撞了上来,他下意识捂住沈意年的眼睛,「别看。」 「队长,怎么了?」沈意年讷讷地问。 「没怎么,回去睡觉了。」 阎骁上一世被师父收养,从小在寺庙中修文物,没少听上门的香客们谈起那些志怪故事。 他对鬼神是有敬畏心的,但却并不畏惧。 >m>m>s>s>c 如今只是不想沈意年害怕。 直到两人重新进入帐篷,阎骁才松开覆在沈意年眼睛上的手。 沈意脸的很小,阎骁摊开手掌就能将其包裹住。而他的皮肤很凉,阎骁的掌心仿佛贴着一块没有温度的玉石。 「冷?」阎骁问。 不等沈意年回答,他从包里翻出一片暖宝宝扔过去,「从follow pd手里抢的。」 沈意年隔着衣服贴好暖宝宝,有些新奇地感受着腹部传来的温热感,怀里还牢牢抱着阎骁给他偷偷从棺材里拿回来的玩偶挂件。 沈意年有点看不懂他的队长了。 「你不是曹远生。」沈意年在黑暗中幽幽地盯着阎骁。 阎骁被当面揭穿也不慌,企图矇混过关:「反正是你队长。」 本以为沈意年还要继续追问,未想到他竟直白地说:「我喜欢现在的队长,你不准再变回去。」 与此同时,阎骁脑海中响起一道没有音调起伏的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获得沈意年的好感,积分+0.01。」 0.01? 阎骁听见这个数值一愣。 「系统,你出bug了?」 「绝无这种可能。」系统坚决维护自己的尊严。「0.01是主脑分析判定得出的数值,不会出错。」 所以0.01代表沈意年刚对他产生了好感。 但不多。 阎骁:「……」 阎骁翻了个身,面朝沈意年伸出手,挺不解气地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下,骂道:「小气鬼。」 第3章 沈意年不懂阎骁突然骂自己小气鬼是什么意思。 但他并不反感对方伸过来揉他头髮的那只手,阎骁的声音听着咬牙切齿,手上动作却轻。 沈意年没有感受到恶意。 温热的指腹反而挠得他有点舒服。 明明以前只要曹远生跟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他就会有种想要把对方剁碎了餵狗的冲动。 沈意年抱着各种纷繁复杂的念头入睡。 第6页 他本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着的,三百年太久,他不记得那个女人具体的样貌了,却牢牢记住了钟家祠堂里的那场大火。 她死在这里,那口棺材的位置。 沈意年感觉不到难过伤心,只是胸口好像被堵着,闷闷的。 他动了动,更加用力地抱住属于自己的玩偶挂件。 阎骁以为他睡不着,「听相声吗?」 沈意年嗓音模煳地嗯了一声。 黑暗中,阎骁看不清沈意年,只能靠手指摸索探寻,他找到他耳朵的位置,轻轻拨开耳侧的头髮,给他塞上耳机,调整位置。 无名指抵着沈意年软软的耳垂,没控制好,下意识地捻了捻。 沈意年没有察觉,此时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耳机里相声演员的声音所吸引,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妄灵村里的说书人。 外面的风声雨声消匿无踪。 听了两段相声,沈意年慢慢睡着了。 反倒阎骁闻着那股火焰味,担心下半夜出什么事,守着帐篷里的人一整晚没睡。 他看着沈意年心想,么儿,队里最小的,才19岁,护着点总没错的。 *** 第二天天亮,几个队员接连起床。 阎骁问李肃昨晚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李肃说没有。 孟格格和星雪脸色不太好,她们两人昨晚虽然没遇到其他异常,却做了整宿被烈火焚烧的噩梦。 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残酷。 她们变成了身穿嫁衣的新娘,在祠堂中接受族人举行的仪式,被关进棺材里抬入山神庙。 孟格格被一晚的噩梦折磨,早上连话都变少了。 大家都想尽快离开祠堂,纷纷整理东西出去,到小河边洗漱。 孟格格在河边发现手机有信号,不肯错过机会,立即选择开直播。 节目组对此不做限制,因为在妄灵村能找到信号本就靠运气,只要不耽误录制节目,他们就不管。 孟格格跟进入她直播间的观众打招唿:「大家早上好,都起床了吗?」 「我现在在妄灵村,刚从钟家祠堂出来,昨天跟队友在里面住了一晚……」 她跟弹幕聊天,用一惊一乍的语气描述昨晚夜宿祠堂发生的各种情况,详细介绍了祠堂里的那口棺材。 「我们玩游戏输家要去睡棺材,不过被输家赖过去了……」孟格格没有点名道姓,眼睛往附近的沈意年身上瞟。 镜头怼得近,捕捉不到她在看谁,弹幕上涌出各种猜测在带节奏。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垃圾玩游戏输不起?】 【没种。】 【睡棺材,认真的吗?!】 【谁会跟队友打这种赌啊,106塑料队友情石锤,你们哪是队友啊,分明像仇家,恨不得整死对方的那种仇家……】 【你那么想红,不如自己掀开棺材盖躺进去。】 【楼上的是不是有病……】 弹幕刷得越来越快,骂声不断,也有规劝的。 【劝主播小心为上,我师父说妄灵村是镇压邪神的大凶之地,怨灵缠绕,有事没事千万别作死。】 【同意,别在凶煞之地乱玩游戏,小心出人命,好好活着不好吗。】 孟格格对此不在意,只关注左上角直播间人气。 见有个老闆连刷了小两万块的礼物,她略浮夸地说着感谢词,谁知老闆是曹远生的粉丝,提出想看曹远生。 「我们队长就是人气高,粉丝也壕。」孟格格阴阳怪气地说,心里不爽,但还是翻转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曹远生。 阎骁并不知道自己入镜了。 他坐在河边的摺叠椅上回消息,自从到河边手机恢復信号,消息爆炸式涌入,嗡嗡震个不停,全部来自于一位微信备註为「空空道长」的人。 空空是原身来妄灵村之前花重金在网上寻找的能人,据说能降妖除魔,本事不小。 空空道长:「施主,今日我又替你占了一卦,此去大凶。」 空空道长:「妄灵村还是不去为妙。」 空空道长:「施主,参加综艺出名虽然重要,但你的命更重要啊,你一定要慎重考虑清楚,此行无破解之法。」 空空道长:「施主,施主,你还在吗?」 …… 后面还接连有许多条消息,见对方似乎真的很关心原身安危,阎骁抽空给人回消息:「我没事,人已经到村子里了。」 顺带跟对方说说自己昨晚在祠堂遇到的怪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江湖骗子,能不能替他解惑。 阎骁跟空空道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意年在旁边用石块砌小灶,生火煮面,独自忙个不停。 直播间观众看到的画面就是阎骁大少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像是来度假的。而沈意年像少爷身边的僕从,把煮好的面端送到他手上。 等他吃完,沈意年又把碗接过来,去河边清洗。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弹幕上新一轮的吵架又开始了。 【真诚发问,曹远生到底是来参加节目的,还是来享受生活的?】 【他自己没手吗???】 【喷子真有意思,队员之间相互照顾不可以吗!】 【怎么不见曹远生照顾沈意年,分明年年才是队里最小的好吗!】 【沈意年好可怜啊,摊上这些个队友……】 第7页 沈意年在河边清洗好餐具,将火熄灭。他只煮了自己和阎骁的份,其余队友吃的是自己带的压缩饼干。 他们虽然不满,但没有对着镜头表露情绪。 连孟格格也因为整晚的噩梦精神不好,没再去找茬。 妄灵村的信号说断就断。 孟格格的直播间突然黑了,阎骁手机上的消息也发不出去了,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空空那句「我给你的符箓还在吗?」。 空空半月前给曹远生邮寄过一次包裹,里面是符箓,让曹远生随身携带。 阎骁想起这回事,按照记忆翻了翻行李包,找到一个锦盒。 打开,里面的符箓已经变成冰冷的灰烬。 工作人员在空地上宣读流程,今天moment106全体成员要去完成网友票选出来的第二项任务——横穿迷雾林。 阎骁不动声色合上锦盒,跟上大部队。 太阳从山头升起,清晨浓雾还没有完全散开,路边到处结着白霜。日光照耀下的妄灵村少了些恐怖氛围,不过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寻常村落罢了。 众人按照节目组给的地图来到迷雾林前。 林中的雾比外头要大得多,能见度很低。 节目组在开始录制前来实地探查过,正如灵异论坛中所说的,即便到了正午十二点,林中的雾也丝毫不散。 工作人员给每个嘉宾佩戴好了微型摄像仪。 阎骁问自己的follow pd:「你们不跟着一起进去?」 follow pd摇头,「有风险,不确定是否出得来。」 过于直白。 阎骁问导演:「不确定是否出得来,还让我们进去?」 导演:「你们签了合同和生死状的。」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录节目前你们看了合同,清楚有危险但还是签了合同拿了钱,就得后果自负。 除了每个人身上佩戴的摄像仪器,节目组另外给了他们一台dv。 李肃说:「队长,要不你来拿dv?」 阎骁:「我为什么要拿?」 李肃:「你……不是最喜欢镜头吗?」 阎骁:「不喜欢,你拿着,多拍点自己和其他人,不用拍我。」 李肃跟阎骁推辞,孟格格说:「你们都不乐意,要不把dv给我?我来拍。」 阎骁把沈意年拉到一边,手里是刚刚从工作人员手里顺走的夹心糖,剥了放进沈意年嘴里,打探道:「我以前很喜欢镜头吗?」 沈意年舌头舔着糖果,回想之前的曹远生,老老实实道:「嗯。」 「队长喜欢站在第一位,抢镜头,脾气大,做什么都要争第一。」 阎骁头疼,看来原身还真是事业心极强啊。 沈意年还在回想:「还经常骂人……」 「行了,不许说了。」阎骁捂住沈意年的嘴,「好好吃你的糖。」 细腻的皮肉贴合在掌心,指缝中泄露了温热的唿吸。 阎骁心里一动,松开手。 「待会儿进了林子,跟在我身边。」 「好。」沈意年乖乖地答应。 「行李包给我。」阎骁又说。 为了防止大家在林中走散,节目组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一根很长的红绳。每个人的左手都被系住了,相当于六人捆绑在一起。 手持dv的孟格格走在最前头,方便她把身后所有人都拍进去。 阎骁走最后,离他最近的是沈意年。 从节目组提供的航拍图数据来看,从南面横穿迷雾林距离最短,以他们的步速,如果不出意外,半小时之内应该能走出去。 一群人按照指南针所指的方向,往南走。 迷雾林中长满榉树,树干修长,枝叶繁茂,如排排鱼鳞裹住天上泄露下来的日光。 灰白色的树干上结着许多深褐色的疤痕,形状像人眼。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树好像在看咱们?」星雪跟在孟格格身后,紧抓着她的衣服。 众人闻言不由仔细打量起那些树疤。 还真有点像。 「队长,这里地上不长草。」沈意年说。 阎骁也发现了,迷雾林中没有别的杂草灌木,显得异样干净,平整的棕色地面像一匹巨大的缎面。 留心观察,别说其他动物,树枝上一只鸟雀也没有。 四周只能听见六人交叠的脚步声。 一开始孟格格拿着dv时不时冲着镜头介绍,她跟星雪还有心情开玩笑,越往后走,浓雾越大,孟格格说的话变少了,队伍里也没人再开玩笑。 哪怕六人离得近,dv也不能清晰地将他们拍摄入镜。 随着时间的推移,浓雾变得阴冷潮湿,仿佛在不断渗入这群外来者的肌肤,吞噬着他们的血液。 孟格格手里的dv和他们每人佩戴的摄像仪几乎同时死机,无法再正常使用。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只有迷雾林外的导演和工作人员焦急万分,他们面前的所有屏幕统一黑屏,不知道嘉宾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 阎骁是从大脑混沌的状态中勐然惊醒过来的。 他发现自己停留在林中,被白雾包围,除了仰头能看见笔直的榉树枝干,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沈意年……」 「沈意年!」 阎骁对着空气叫了许多遍沈意年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白雾仿佛化成了实质屏障,阻隔每个人之间的勾连。 第8页 而他左手上的红绳早已经断了,感觉不到其他任何队友的存在。 相比于昨晚夜宿的祠堂,眼前的迷雾林更加让阎骁感觉到窒息,里面的空气仿佛是稀薄的,被挤压的。 他正打算作弊问问系统,看它能不能帮忙指条明路,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是沈意年! 「队长。」沈意年左手上同样挂着无缘无故断裂的红绳,朝阎骁跑过来。 看见他之后,阎骁心里的不安顿时被驱散了不少,「有没有受伤?」 「没有。」沈意年说,「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只剩下我自己了,你和其他人都不见了。」 他描述的情况跟阎骁经歷的一模一样。 阎骁将人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真正放下心。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几分钟,发现在原地打转。林中的空气凝滞不动,这里如同一个密封的瓦罐。浓雾的颜色也不像开始那样白,隐隐泛黑,压得人喘不过。 阎骁看了眼身边的沈意年,发现他面色苍白,仿佛要被这些浓雾扯入深渊里。 「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阎骁迫切找到一个话题,打破沉寂的空气。 沈意年明显一愣,浓密的长睫毛扑闪了两下,漂亮的茶色眼瞳微微睁大,流出些许迷茫。 「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早上阎骁在小河边玩手机的时候,趁机浏览了沈意年的各种信息,发现他的生日就在一周后,快要到了。 「没有的话,我就随便送了。」见沈意年不说话,阎骁又说。 沈意年陷入持续的迷茫与不知所措中,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哪天,他不是在母亲期待中降生的幸运儿。 身份信息是公司帮忙造假的,出生日期是随机乱填的。 但他听到阎骁说要送他生日礼物,内心还是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他还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 刚在迷雾林内取回自己骨灰的沈意年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曹远生不会活着走出妄灵村。 他应该被装进罐子里,埋在地底。 像三百年的他一样。 现在的沈意年却改变了想法,或许让他活着也不错,这样自己就可以收到生日礼物了。 再者,现在的曹远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人了。 沈意年看了看阎骁,有些雀跃地想,队长是不是要给他送红鸡蛋。 那他要大个头的。 要染得红通通的。 第4章 沈意年的记忆停留在三百年前,妄灵村里的小孩过生辰,家里的长辈们给煮红鸡蛋。富裕点的,还会给小孩打一把长命锁,有金的,有银的。 别人都有的,沈意年从没得到过。 有时难免羡慕。 这些东西往日没人提起,他不会惦记,如今阎骁当着面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才生出点心思。 再看阎骁,就更觉得顺眼了。 阎骁不知道什么沈意年的所思所想,故意找话题聊天,只是想打破沉郁死寂的空气,人为制造点声响。 「队长,」沈意年站在雾气里,似要与它们融为一体。「我听过一种说法,要走出迷雾林只能闭着眼睛往前。」 阎骁没有别的法子,死马当作活马医,「要不咱们也试试?」 沈意年解下自己的围巾,示意阎骁稍微蹲下来一点,给他蒙在眼睛上打了个结。「为了防止你不小心睁眼,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阎骁笑了,「这么不相信我?」 沈意年只说:「以防万一。」 两人向前迈出了一步。 沈意年牵着阎骁的手,他们走过的地方,浓雾退散,挡在前方的桉树纷纷无声地后撤。 阎骁没有看见,他身边的少年脖颈上浮现出了血红的纹路,蔓延到脸上,像盘踞的树根在熊熊烈火中燃烧。 阎骁短暂地失去了视觉,只能感觉到从沈意年手上传来冰冷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沈意年的脚步停下,「队长,我们走出来了。」 阎骁连忙扯掉眼睛上的围巾,果然看见了迷雾林外的荆棘丛,日光耀目,瀑布与溪流隐在重重苍翠后。 刚跨出林子,就碰到前来寻找他们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自从通讯设备全部出现问题后,节目组开始派人搜寻,操控无人机拍摄也一无所获。 导演见到阎骁和沈意年出来,赶忙问:「其他人呢!」 「不知道。」阎骁说,「走散了。」 导演又逮住阎骁问了许多迷雾林内的事情,阎骁把在林子里发生的事情和看到的景象详细说了,说完发现沈意年站在旁边像个隐形人,自动被大家忽略了。 阎骁卸下包,大咧咧打开导演座位旁的另外一张摺叠椅,扬手把沈意年扯过来,「坐着休息会儿,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着拧开工作人员递上前的矿泉水,隔空灌了两口,接着传给沈意年。 完了还要故意逗人家,「不嫌弃吧?」 沈意年摇摇头,抱着水瓶慢慢吞咽。 这时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震飞了灌木上的一群山雀。 「是星雪的声音。」有工作人员辨认出。 大家赶忙顺着声音来源上山,一边喊星雪的名字。这次终于有了回应,是孟格格:「我们在半山腰的山神庙,你们快来!!!」 第9页 从航拍地图上看,迷雾林在山底,山神庙在半山腰,他们是怎么穿过林子避开节目组的搜寻队,悄无声息到达山神庙的? 关键是,他们四人自己对此没有丁点印象。 原本在迷雾林里,孟格格的手持dv已经坏了,现在工作人员却能够正常开机使用,发现里面录有一段视频。 视频中一开始没问题,记录的正是他们106六人进入迷雾林的场景。 大约十几分钟后,李肃手上的红绳无故断了,后面的沈意年和阎骁就从画面中消失,而前面四人没有察觉。 又过了不久,仔细看可以发现,镜头内剩下的四人表情逐渐麻木,双眼无神,也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孟格格机械地举着dv,如同被操控的傀儡。 四人僵硬地在大雾中行走,画面惊悚而压抑。接着屏幕上闪现雪花纹路,视频断了。 而他们自己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走出迷雾林,又怎么出现在山神庙里的。脑海中有个橡皮擦,把这段记忆从他们脑海中干干净净地擦掉了。 众人停留在山神庙的入口,神色不安。 星雪和孟格格站在一起,白洛维在跟导演沟通。 几人之中,李肃的反应最大,满脸均是冷汗,瑟缩着站在角落双目呆滞,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阎骁见他状态实在太差,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李肃抬头看阎骁,他的视线在接触到阎骁身后的沈意年时变得极度惊恐,往后躲避,突然陷入癫狂之中。 「李肃、李肃!」阎骁制止他胡乱在挥舞的手。 李肃腰间的钥匙串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剧烈摇晃,掉落在地上。阎骁捡起来,目光在上面挂着的小刀上多停留了几秒。 没有完全闭合的小刀齿缝里卡着一丝红白相间的纤维,跟他们手上系的绳子是同一种材质。 阎骁别有深意地看向李肃,李肃则像陷入无法挣脱的噩梦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钥匙串丢了。 导演只好让随行的医生来替李肃看看什么情况。 「我们现在原地休息。」阎骁作为队长发话。 他们的第二项任务「横穿迷雾林」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项「在山神庙合唱指定歌曲」。 山神庙就在他们身后,唱完歌就能回去,不急在一时。 阎骁靠着身后的廊柱,细细回想着这两天经歷的事情。 孟格格提出要玩转盘游戏心怀不轨,星雪给沈意年的线毯下有吸铁石,白洛维串通工作人员往棺材里放嫁衣,李肃剪红绳…… 每个人的行为都有目的。 孟格格玩转盘让人睡棺材是为了找刺激,星雪放吸铁石是因为她怕自己成为那个不幸的人,干脆让别人来承担不幸,白洛维准备的新娘故事是为了增加自己的镜头。 那李肃是为了什么? 李肃的红绳后头繫着他和沈意年,阎骁仔细回忆,自己和沈意年之前有没有跟李肃结下过特别大的仇怨,要致人于死地的这种。 等待的这段时间,手机又有了信号。 阎骁抓紧时间网上冲浪,偶然刷到一篇分析moment106的帖子: 【106组合绝对是圈内最奇葩的组合,粉过他们你才知道『人心险恶』,什么队友情,什么团结友爱和平共处,通通不存在的。 先说106队长曹远生,金海集团二公子,纯属不想继承家业出来玩儿的,长得也确实不错,人模狗样,但人品真不怎样,男女通吃,还在队内搞霸凌那套,据说被他欺负打压的最惨的就是他们队里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意年。 再说孟格格,队霸二号,出道前自己有直播帐号,播的都是些擦边和猎奇的内容,上不了台面。成团后对女队友星雪很好,跟对女朋友一样好,专门怼男队友……其实都是人设用来吸粉的,私下底两人相互看不惯。 空口无凭,附上两人小号相互撕逼的截图…… 星雪,爱好插足别人婚姻,好几次被原配抓个正着,空口无凭,直接上证据…… 白洛维,极品白莲花,跟某胡姓导演、王姓制片人均有桃色绯闻。有图有证据……还有pua前女友骗钱一说…… 沈意年,别的瓜没扒出来,只知道是个举目无亲的小可怜。长得真挺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存在感不高,总感觉他阴恻恻的,有时候怪瘆人。 招隐寺的启慧和尚说过这人不像个善茬,鬼气森森。 曹远生经常欺压他,估计最后没个好下场。 再说李肃,长相与气质都只能算一般,在圈内平平无奇,能出道可能走了狗屎运。此人看似是队内最老实稳定的,其实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帖子最后有一句大写加粗的话: 综上所述,moment106,全员恶人。 阎骁浏览着帖子,又想起一些属于曹远生的记忆,李肃确实好赌,跟他曹远生借过几次钱,还都不算小数目。 这次moment106参加综艺去妄灵村拍摄,网上有人开了盘,赌最后能有几个人安然无恙地从村子里出来。 大部分网民还是认为妄灵村只是一座荒村,有关它的各种传言不可信,压的全员生还。 李肃剪短红绳,估计是参与了赌局,想让两个队友永远留在迷雾林中。 「全员恶人。」阎骁琢磨着这个评价,觉得还挺贴切。 第10页 不过看了眼蔫蔫的正在打瞌睡的沈意年,又觉得评价没那么准确,至少队里至少还有个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 随队医生给李肃开了镇定安神的药,但作用不大。 节目组只能让李肃中途退出节目录制,派人送他去医院就医。剩下五个成员,进入山神庙。 这座山神庙规模颇为庞大,经过多年日晒雨淋变得残破不堪,前面的庙殿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正中央本该被供奉的山神像已经被毁了,上半身碎成齑粉。 几人一走进殿内,一窝老鼠叫吱吱地逃窜,仿佛人在窃窃私语,躲在阴暗处窥视这群冒然闯入的外来者。 星雪打了个寒颤,后背冒出涔涔冷汗,「格格……」 孟格格一改往日的风格,一言不发,从迷雾林出来后显然也变得不在状态。 只有阎骁饶有兴致地打量岩壁上的画,举着手电筒,仔细辨认画中的内容。 从左到右的顺序,记录的大致是祭祀的过程。头戴繁重圆帽的女子扬着双手起舞,底下跪满了村民,闭目低头吟诵,神情肃穆。接着,是新娘踩着春凳入棺的场景,村民抬棺上山,高举火把照明…… 在此之前,曾经有过好几拨人来妄灵村探险,也进过这间山神庙。网上各大论坛里流传着妄灵村活人祭祀的传闻,却没见有壁画的照片流传出来。 几人突然看见壁画和上面诡谲的火焰图腾,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油然而生,让人战慄。 阎骁猝然熄灭对准石壁的手电筒,直觉让他不要再继续看下去。他下意识去找沈意年,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星雪。 星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能不能快点唱歌?唱完歌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队长,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阎骁没反对,把工作人员刚才给的一个小型录音器拿出来。 网友们的指定曲目,是灵异论坛上流传出的一首关于妄灵村的歌谣。 他们虽然不会唱,不过节目组工作人员说歌词简单,跟着录音听几遍很快就能学会。 阎骁按下播放键,咔哒一声轻响,音频似乎卡顿了两秒,随后响起空灵缥缈的童声: 「月光光,照山岗, 罐中玲儿响。 月光光,笑声长, 罐中有个小儿郎, 来把歌儿唱……」 第5章 「月光光,照山岗, 罐中玲儿响。 月光光,笑声长, 罐中有个小儿郎, 来把歌儿唱……」 诡异的童声和伴奏迴荡在陈旧颓圮的山神庙中,大家心惊胆战,唯独背对摄像头的沈意年低敛着眉目,唇角却微微上扬,似乎很喜欢这支童谣。 他的面容苍白清瘦,削薄的唇在暗沉光线中奇异地染上了绯色,一张一合,轻哼着歌。 他唱着:「罐中有个小儿郎,来把歌儿唱……」 眼中天真烂漫,似稚子般无邪。 「沈意年。」阎骁出声。 或许是因为沈意年是阎骁的任务目标人数,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关注沈意年。 就在刚才,他听见沈意年的歌声,什么也来不及想,直觉让他把沈意年叫到自己身边。 「别乱跑。」阎骁皱眉说。 山神庙外,盯着屏幕画面的导演觉得阎骁在找茬,沈意年老老实实站在石壁前,根本没乱动。 好在沈意年脾气好,也不顶嘴,默默换了个位置,待在阎骁右手边。 「学会了没?」阎骁问其他队员。 大家纷纷面色惊恐地点头。 阎骁关掉录音器,几人不太平稳的声音响起,很短的几句歌词被唱得音调不稳:「月光光,照山岗……」 沈意年在歌声中想起了那晚的月光,像山巅的雪,白茫茫,透骨凉。 满村子的人举着火把,把山神庙映得亮堂堂,他在佛光普照的殿里被人拆掉了全身的骨头,装进罐子里。 好疼啊。 那个女人说要他藏起来,他一直很听话,以为能活下来,最后还是没逃过。 那个女人自己也死了。 而他变成了不生不死的怪物。 歌唱完,网友投票选出的三项任务全部完成,106的成员们迫不及待往山神庙外走。 回程的途中没有再出其他问题,除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山间升起裊裊的雨雾,能见度持续降低,大巴车司机把着方向盘小心翼翼,为了安全起见,全程低速行驶。 阎骁和沈意年坐在靠后的双人座上,车顶的出风口唿唿往外送着热风。 沈意年脱了外套搭在膝上,露出里面柔软的浅色毛衣,皮肤雪白干净,侧脸望着窗外。 车窗被一道道蜿蜒而下的雨柱遮挡,喧譁的雨声衬得天地寂静。 阎骁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 他想起沈意年刚才上车时衣袖蹭到车门上的雨水,不知道干了没有。 下意识伸手去摸。 沈意年的手掩在脱掉的外衣下,阎骁探进去,指腹抓着袖口摩挲了两下,已经自然风干了。 他正要将手缩回来,沈意年动了动,脑袋偏向他这边,枕在他肩上。 沈意年闭着眼睛像已经睡着了。 阎骁屏息了一秒,没有再动,衣服下的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与沈意年没牵手,只是手背挨着手背,皮肤贴合。 第11页 意外的纯情。 又有一丝微妙旖旎。 大巴车继续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间公路上行驶,雨声太催眠,阎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看见穿着绛红衣袍的女子给自己的半张脸画上了黑色捲云图腾,她在圆台中央低诵,以她为圆心,四周的村民匍匐跪拜。 画面一转,年轻女子独自在房中分娩,生下一个啼哭的男婴,浑身是血。 男婴渐渐长大,变成单薄清瘦的小孩。他眼睛乌黑,细软的头髮贴在腮边,经常躲藏在妄灵村的各个角落。 地窖,枯井,牛棚,还有后山的山洞…… 他没有父亲,没有玩伴,没有母亲,他管生他的那个女人叫圣女。 圣女被视为不洁,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被选中为圣女的女子没有自由生育的权利。 女人总是警告小孩,要藏起来,一旦被人发现,他会被抓起来活活烧死。小孩非常害怕,遇到丁点风吹草动总是跑得飞快。 他是徘徊在村里的一道影子,只在有月亮的夜晚冒头,穿梭在蓬草和芦苇间,像风一样被刮来刮去。 他躲在草垛底下看其他孩子捉迷藏,藏在桌子底听说书人讲民间千奇百怪的故事,趴在窗户下偷看村头那户人家宴请宾客给家里的娃娃过生日。娃娃吃了红鸡蛋,戴上长命锁,骑在父亲肩头拍掌笑。 窗外的小孩巴巴望着,也跟着笑了。 他笑起来乖乖的,没怎么打理过的头髮遮住了眼睛,眼里的光不再那么亮了。 乌鸦落在他头顶叫唤两声,惊动了人家。 他和乌鸦还有墙角的老鼠一起逃窜四散,奔入夜色里。 画面再变换,小孩长高不少,变成少年模样。 他成年后不久,村中起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圣女诞下私生子的事情意外被人知晓,村民们认为是她惹怒了山神,给村子带来灾难。 他们在祠堂逼迫她认罪,要将她和每年挑选的新娘一起入棺。而她选择放一把火,把自己烧了个干净。 那天傍晚小孩坐在山头看着那团火不断攀升,火焰直冲云霄,要毁天灭地。后来村民们重建了被烧毁的祠堂,那团火却仿佛始终没有熄灭。 女人死了,瘟疫还在,村民们抓住了小孩。 他们说圣女死了,灾难没有消除,是因为脏东西还在,玷污了山神的眼睛。 脏东西说的是小孩。 那些人拆了他的骨头,用秘术把他封印在迷雾林深处。他变成了一块一块,一节一节,挤在瓦罐里,再也不会长大,像回到了小时候,圣女把他藏在山洞里,地窖里。 寒来暑往,村子里的年轻人变成了老人,老人化成白骨,又有新的婴儿啼哭着诞生,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林子成了禁地,没人再提起林子里的罐子,和罐子里的人。 那里长出了高高的榉树,迷雾罩林,终年不散,飞鸟不敢入林栖息。 罐中人还维持着一丝神识,他在潮湿阴暗的地底蜷缩着,四周好静,屏息等待却什么也听不见。 偶尔月光盛大的夜晚,死去的圣女的声音会响起:「快快,快躲起来。」 「别被人发现。」 他很听话,汁源由。扣抠群一无,而二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谘询藏于地底三百年不见天日,再有没有人找到他,也没有人记得他。 三百年里,没有人告诉过他苟活的意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降生,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终于有一天,他从地底爬了出来,重塑了自己的身体。 村子已经荒了,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唯他穿着旧衣,打着赤脚下了山,闯入全然陌生的钢筋水泥森林。 没过多久他被星探捡回公司,开始截然不同的生活。因为有出色的皮相,进了一个不靠谱的组合,遇到不靠谱的队长曹远生。 大巴车窗外的雨声小了,阎骁从梦中醒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贴着沈意年手背的那只手牢牢扣在他腕间,等醒来松开时,发现沈意年白皙的皮肤上被他掐出了一圈红痕。 「抱歉。」阎骁面露愧色。 「你做噩梦了吗?」沈意年问他。 阎骁嗯了一声,心脏的位置不太舒服。他在梦里作为一个旁观者,走马观花目睹了那个小孩的三百年。 而梦里的小孩长大之后,有一张跟沈意年一模一样的脸。 大巴车在一处服务区停下,阎骁下车透口气。他进商店买了包烟,走远了点,侧身避着风点燃烟,对着远处山顶的阴霾天色吞云吐雾,久久不能缓解那个梦境带给他的沉闷的痛意。 「系统。」阎骁在脑海中唤道。 「我在。」系统自从绑定宿主后,不常出现,但只要宿主有要求,他无处不在。 「我的攻略对象沈意年……是不是非人类?」阎骁直白地问。 系统也耿直地答:「是的。」 指间的火星燃尽,阎骁又点了根,瘾上来了。系统本以为他还会再问其他的,结果没想到他就这一个问题,确定完答案就不说话了。 反倒系统憋不住先开口:「你害怕吗?」 阎骁:「怕什么?」 系统:「他并非正常人类,你对此不感觉到恐惧吗?十分钟前你们还坐在一起。」 「有什么好怕的,」阎骁轻嗤一声,「你看我自己像个正常人吗,正常人脑子里会有你这么个玩意儿?」 第12页 系统感到了一丝冒犯,不再言语。 它跟阎骁一同陷入沉默之中。 抽完第二支烟,阎骁碾灭了菸头,去服务区食堂转转。窗口所剩的菜式不多,卖相也不好,阎骁要了份藕丸子和滷肉饭,打包带走。 上了车,果不其然看见沈意年待在座位上没动,阎骁把手里的打包盒递过去,问他:「饿不饿?」 离机场还有挺远一段路程,等到了机场又得飞两三个小时才落地。 那份藕丸子意外地合沈意年胃口,他吃得脸颊一鼓一鼓。 他每嚼一口,阎骁脑海中就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获得沈意年的好感,积分+1……」 「恭喜宿主……」 「积分+1,+1,+1……」 语音播报就跟卡bug一样。 阎骁看着沈意年暗自好笑,看来还是个吃货。 他自噩梦中醒后闷在心里无法抒发的郁气终于散了不少。 「你不吃吗?」沈意年问阎骁。 阎骁说:「不饿。」 沈意年哦了一声接着干饭,他吃着吃着,忽然抬头对阎骁说:「队长,我想好了。」 阎骁:「想好什么?」 沈意年:「我愿意当你的契约情人。」 阎骁:「?!」 阎骁:我杀曹远生。 第6章 阎骁追溯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稍加回忆就知道,moment106自组建以来,曹远生仗着家中有权有势,在队内横行霸道,对沈意年明示暗示过很多次,威逼利诱,说性骚扰也不为过。 他觉得沈意年长得漂亮,又孤身一人,这样的人最好拿捏,想把他发现发展成自己的炮友,玩厌了便丢,也不用负责任。 于是想了个馊主意,拟出一纸契约,许诺了沈意年一些好处和资源,想在队内玩包养这套。 原本沈意年不打算让曹远生从妄灵村出来,想直接解决掉这个老喜欢在自己面前嗡嗡飞来飞去的苍蝇,但阎骁进入这具身体后,沈意年越来越喜欢这个队长了。 捨不得下手了。 沈意年很少有这种情绪,也很少有人对他表露过善意。 他咽下嘴里的藕丸子,甚至带了点期待地告诉阎骁:「队长,我愿意当你的契约情人。」 当情人总比当队友亲密,这样他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睡觉或者吃饭。 阎骁平白呛了下,撇过头咳嗽两声,心里把曹远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阎骁不表态不答应,沈意年脸上期待的表情正逐渐消失,「你是不是想反悔,说话不算话?」 系统响起几声警报:「好感度降低,积分-1,-5,-11……」 阎骁一言难尽地看着沈意年,斟酌着言语,「别的事情都不反悔,给你买生日礼物是算数的,带你去挑衣服也算数……」 他心虚地压低了音量,「当情人这个事是说着玩的。」 「你都给我合同了,还让我录完节目回去必须签。」沈意年吐露曹远生的罪行,「还说我不签会让我退队,以后在圈子里也混不下去。」 阎骁再次默默问候了曹远生以及他的祖宗十八代。 阎骁夹了块滷肉塞进沈意年嘴里,跟他商量,「忘了这件事行不行,以后也不准跟别的人提。」 「不当情人……队长,你还会对我好吗?」 「会。」阎骁重重点头保证。 他认真的模样很能让人信服,沈意年的胃口重新恢復。 系统:「重新获得好感,积分+2……」 从刚才到现在,系统加加减减的声音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在阎骁脑海里起伏。 阎骁手掌盖在沈意年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心里感慨,「这小孩也太敏感了。」 *** 从妄灵村回来后,106组合元气大伤,公司给他们放假调整状态。 其他人住公司宿舍,阎骁跟着一起进楼,恍然想起曹远生在宿舍是没有床铺的,他最常落脚的地方是潮月湾的大平层。 经济人王恆在过道上把阎骁拦住,拉他到旁边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王恆盯着阎骁手里的行李箱。 「回宿舍睡觉。」阎骁问,「还有没有空床铺空房间?」 公司给他们分配的都是双人间,孟格格和星雪一间,李肃和白洛维一间,曹远生在外面住,沈意年落单。 王恆看阎骁现在要搬进来,立即变紧张,他一直知道曹远生对沈意年有意思,又拿这祖宗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听阎骁说要住宿舍,顿时脑补了许多,犹豫地劝阻:「小年的房间小,你住进去不太……」 「我住他隔壁也行。」 王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认定阎骁心怀不轨。他作最后的挣扎:「来不及准备……」 「给我床被子就行。」阎骁把他的话堵死了。 阎骁上辈子不讲究,跟着师父睡过草蓆,打过地铺,什么都不挑。 王恆发现他是来真的,只好让生活助理临时给他安排。 房间面积小,不过宿舍楼是新建的,胜在干净。阎骁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卷被子睡觉。 他这一觉睡得沉,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小破团上了微博热搜。 起因是有营销号爆了个瓜。 【说点我知道的但你们还不知道的事—— 第13页 圈内某团要钱不要命,参加了一档猎奇向综艺,昨天录完节目回来,团内李姓队员直接被送了进市第一医院精神科,具体情况不明,听说是真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今天一大早,团内两名女队员现身城西观音庙,两人在拜菩萨你敢信? 大冬天的,清晨六点啊,天还没完全亮,山上的雾都还没散,人女明星放着美容觉不睡去拜菩萨……你看看她俩虔诚的背影。 求问:他们录节目到底遭遇了啥?】 营销号还特别良心地在微博下面附上了一组照片,是孟格格和星雪跪在观音庙里举着高香的背影,看角度是偷拍的。 虽然只是背影,孟格格那头红色短髮极具辨识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们。 106煳归煳,这条微博转发量却不断攀高。 底下清一色的「哈哈哈哈好惨啊」和「真的假的,真有这么惨吗」,全是来看戏的。 阎骁在宿舍楼休息了两天,手机里冒出不少消息,全是狐朋狗友来问他是不是还活着,从妄灵村出来有没有中邪,需不需帮他请道士。 还有约他去会所放松的,阎骁一个没回。 他在逛某奢侈品牌官网,快速浏览,距离沈意年生日只剩三天,他还没想好要送什么,总不能真的端一碗红鸡蛋过去。 公司没让他们休息太久,期间王恆把阎骁、沈意年和白洛维叫去开会,扔给他们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一档男团养成类真人秀节目《少年偶像之路》的相关资料,节目将由国内两家娱乐巨头联合举办,挑选100名练习参加集训,不断进行考核与淘汰,最后由粉丝票选出9名出道成员。[1] 现在106的热度上升了不少,王恆想趁热打铁,把队里的几名男成员都塞进这档选秀节目。 「那李肃呢?」白洛维问。 「还在医院,他肯定去不了了。」王恆想想就头疼。医院没检查出来李肃的问题,说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可李肃现在就是处于一种神神叨叨不太清醒的状态,连人都分辨不出。 王恆嘆了口气,问阎骁和沈意年:「你们怎么看?」 「这档节目热度不会差,还有爆的潜力。你们就算最终没出道去露个面,到观众面前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你们要是没意见,我就替你们报名了。」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集训的大厂安排在一座海滨小城的郊外,环境优美,也还算清净。 阎骁几人到地方后暂时被安排到了同一间宿舍,白洛维一放下东西,就忙着去隔壁串寝,抱着事先准备好的小零食结交新朋友。 沈意年坐在还没收拾的空床铺上,来来回回翻看手机日历,抿着唇,浑身散发低气压。 连带着外面走廊和楼道里的灯泡嗞嗞闪了两下。 阎骁推门进来,发现床上的人低垂着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阎骁伸手探他额头。 沈意年避开。 阎骁的指间从他额前的碎发前擦过,扑了个空。 「小朋友,」阎骁声音戏嚯,「生日当天火气这么大不太好吧?」 听见阎骁主动提生日,沈意年知道他没忘记,眼睛亮了亮,坐在床板上仰着头充满期待地看向他。 就差没有直接开口要礼物了。 阎骁有心逗他,慢吞吞地放倒自己的行李箱,再慢吞吞地开锁,「怎么办,时间这么匆忙也来不及准备……」 他边说边打开行李箱,码放整齐的黑白灰冷色调衣服中间,夹着一只穿牛仔背带裤,戴小黄帽的玩偶,跟q版的沈意年玩偶挂件很相似,这个是放大版,而且换了新衣服。 阎骁发现沈意年喜欢抱着自己的玩偶睡觉,但毕竟是小挂件,抱在怀里没什么实感,想着给他定制了一个大号玩偶,抱着睡觉正合适,手感更软更好rua。 「给我的?」沈意年惊喜道。 阎骁点头,「喜欢吗?」 沈意年抱着玩偶这里摸摸,那里揉揉,用许多小动作表示了自己的喜欢。 「左手伸过来。」阎骁说。 沈意年不明就里地抬起手,阎骁摸出丝绒礼盒,取出里面的一块男表给他戴上。 錶带是事先调节过的,正正好圈住沈意年的手腕,蓝宝石玻璃水晶底盖外围镶了一圈威塞尔顿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熠熠光彩。 沈意年一眼相中这块亮晶晶的手錶,他对奢侈品一窍不通,却也知道它应该价格不菲。 「给我的吗?」他问。 「生日礼物。」阎骁说。 沈意年低头看自己右手臂弯里的玩偶,不确定道:「不是已经有礼物了吗?」 「礼物当然是越多越好。」阎骁说。 毕竟是小孩二十岁的生日,要是只送个玩偶他觉得太抠搜说不过去,本来还要带沈意年去商场买衣服的,时间太赶来不及,只能等这次集训完了。 沈意年一会儿看看玩偶,一会儿看看手錶,目不转睛的。 哪个都很喜欢,哪个都捨不得放下。 阎骁被他这副样子逗笑,手机不停震动提示他有来电。 「先生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今天是进厂第一天,不少练习生还在路上,人员没到齐,大厂还没进行封闭式管理,外卖能送到铁门外。 阎骁本来想给沈意年煮碗长寿面,他厨艺还不错,不过这里没条件下厨,索性点外卖,沈意年的红鸡蛋和生日蛋糕都没落下。 第14页 沈意年非要跟着一起去拿外卖,像个等不及想吃糖的三岁小孩。 这会儿大厂门口车来车往,人潮熙攘,各路练习生进进出出,跟学校开学时的场景差不多。 阎骁拎着外卖盒子,沈意年提着硕大的蛋糕,在人群中穿梭。 大概是因为蛋糕引人瞩目,旁边路过的练习生都悄悄打量,有社牛直接对他们友好地说生日快乐,阎骁代沈意年朝对方道谢。 将近晚上九点,所有练习生到齐,在安排好的宿舍中安顿下来。许多练习生有同伴,来自同一个公司,宿舍和走廊上都非常热闹。 窗外一场烟花腾空炸响,覆盖所有声嚣。 奼紫嫣红在夜空乍现,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大家不约而同站在窗边观看。连工作人员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烟花燃放。 烟花过后还有下文,数百架无人机在高空摆出了一个双层生日蛋糕的形状。 摆明了是为了给人庆生。 有几个练习生想到在大厂门口遇到的拎生日蛋糕的少年,心里有了各种猜测。 还在串寝的白洛维知道今天是沈意年的生日,但又不太敢确定,这么大的庆生阵仗,是专程替沈意年准备的? 谁准备的,队长曹远生吗?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耳边是各种议论猜测的声音,略带羡慕。白洛维忍不住回自己寝室探个究竟。 床铺中间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个蛋糕,蜡烛已经吹熄,看样子坐在桌前的沈意年许过愿了。 白洛维脸色变了又变,没在寝室看见阎骁。 「今天你生日?」白洛维明知故问。 沈意年点头,给自己切了块蛋糕,拖着盘子认认真真地吃,半点没有招唿白洛维和他共享生日蛋糕的意思。 放在桌上的手机停留在相册页面,是他刚才在阳台拍摄的烟花照片。 白洛维没从沈意年这张脸上看出任何喜意,却莫名觉得这人在嘚瑟,洋洋得意得很。 「队长呢?」白洛维又问。 沈意年嚼完蛋糕上的樱桃才说:「阳台,打电话。」 阎骁的狐朋狗友之一,姓金的某位少爷在跟他炫耀:「怎么样兄弟,够排面够给你面子吧?」 事情的起因是阎骁中午给这位金少爷打电话,问他能不能紧急买点菸花,给他送到大厂来。 阎骁口中的烟花是指仙女棒一类的产品,给沈意年拿在手里玩,再放个鞭炮,生日图个喜庆。 在那个梦里,妄灵村的小孩过生日,家里就放了炮竹的。 「给谁过生日,小情人?」金少爷打听。 阎骁当即否认,「朋友。」 「我看不是一般朋友吧,能让你这么费心。」 金少爷家里有投资烟花产业,朋友圈也经常晒图,阎骁因此才给他打了那通电话,让他临时弄点仙女棒送过来。 但没想到人家玩这么大,十分钟花掉一百万。 阎骁说:「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人情都是要还的,阎骁感到一阵头疼。 然而系统的声音不断,提醒他积分+500,全是来自沈意年的好感。 阎骁又觉得,头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 他进屋,沈意年挽着袖子还在吃蛋糕,粉雕玉砌的一张脸被灯光照得瓷白无暇,冷清又漂亮的眼睛盛着光,香甜的奶油刚刚咽下去,朝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阎骁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动。 正要说话,手机又响,收到两条略带绿茶味的微信:「哥哥,你是不是也来大厂啦?」 「你的房间号是多少,方便吗,我可以来找你。」 第7章 阎骁看着微信上的备註,杨时溪。 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努力回想,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想起这位是海王曹远生以前撩骚过的对象之一,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鱼。 杨时溪是另一家小型娱乐公司的签约艺人,十八线开外,出道后始终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这次也报名参加了《少年偶像之路》。 杨时溪下午在大厂看见了阎骁,没有打招唿的机会,晚上就发了几条消息过去探探情况。 曹远生留下的烂摊子实在太多,阎骁没耐心和精力一个个应对,直接把人删了。 他扔掉手机,拉开椅子在沈意年对面坐下,「别吃太多,胃里撑着不舒服。」 沈意年嘴上哦哦,实际不听,蛋糕仍往嘴里送。 阎骁抢了他的勺子。 他微微鼓着一双眼瞪过来,没什么威慑力,唇边沾了点蛋糕屑。 「真不能再吃了,我们分给隔壁和对面寝室?」 免得浪费。 沈意年的脸立即冷下来,不太乐意,非常护食地说:「不行。」 「这是我的生日蛋糕。」 阎骁实在没辙,收起蛋糕盒子,「那你留着明天吃。」反正冬天气温低,留一晚也不至于坏掉。 他手巧,原模原样的把纸盒重新合拢,修长劲瘦的手指缠着丝带系上漂亮的蝴蝶结,沈意年在旁监督,看着总算满意了。 白洛维回寝室后就被当做了空气人,沈意年不给他分蛋糕,他这么大一个人坐在床上,阎骁也像是没看见他。 「队长。」白洛维忍不住搭话。 阎骁闻言转头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第15页 白洛维没话找话,灵机一动分享情报,全是刚才去别的寝室打听的消息:「明天初级评定之后,我们可能就要换寝室了,相同等级的人才会被分配到同一个寝室。」 阎骁嗯了声,不怎么在意。 他们三人一起来参赛,王恆早就策划好了,让他们初级评定跳最拿手的齐舞。 初级评定是练习生给观众和导师展示的第一个表演,担任本次制作人的黎漾会根据导师们的意见,综合给出等级abcdef。 a代表最好,f代表垫底。 阎骁穿成曹远生以后,靠着原身留下的记忆勉强能够唱跳,远远达不到专业程度。舞台表演之后,他心里有数,等级不会高。 黎pd最先播报的是白洛维的等级c,接着是沈意年的等级,同样是c,两人属于偏中等水平。 最后公布阎骁的评定结果,f。 其他练习生里有认识moment106组合的,也知道队长曹远生有家庭背景支撑,大概没想到他会沦落到f,私底下小声议论。 阎骁自己淡定得很。 要按原身曹远生的个性,铁定是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处撒,现在换成阎骁,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打算去争。 他朝黎pd鞠躬,黎pd鼓励他说:「接下来的训练要加油,只要努力就还有机会。」 阎骁点点头,神情不变。 反倒沈意年面色不好,评级不同的人会去向不同的区域座位,他得往c区走,而阎骁要留在最底下的f区。 阎骁推了沈意年一把,提醒道:「往上走啊小孩。」 「我不是小孩。」 「行,不是小孩了,」阎骁从善如流地改口,「昨天过了二十岁生日,是成熟的大人了。」 他在沈意年头上挠了挠,「大人,还不赶紧去找自己的座位?」 沈意年外套的右下角别着硕大的姓名牌,他在众人目光中往上跨了几步台阶,走到c区。 关注他的人不少。 因为昨晚那场规模庞大的烟花,沈意年在练习生里出了名。 沈意年以前在moment106里不起眼,现在却不同,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聚焦了无数目光,猜测他什么来头。 底下的阎骁回头望,发现沈意年在c区挑了靠边的位置,邻座的男生欲言又止想找他说话,但又拘谨地没开口,气氛有点尴尬。 沈意年察觉到阎骁在看自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被头髮遮住了不少的眼睛月牙似的弯了弯,模样很乖。 阎骁想给他发条消息,想起手机被没收了。 今天早上工作人员把所有练习生的手机收走了,封闭式集训期间,禁止他们携带手机。 阎骁只好跟沈意年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等下过去找他。 初级评定一直到傍晚七点才结束,不同等级的练习生有相对应颜色的训练服,a级是粉色,f是灰色。 领完衣服,外面天黑了,众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还要搬寝室。 工作人员根据他们新划分的等级重新替他们安排了宿舍。 阎骁所在的f班共37人,四人寝分配下去,刚好有个人要落单。 阎骁主动跟工作人员说了一嘴,表达了自己想要单独住的意愿。 这个名额没人跟他抢,大家初来陌生环境,直面竞争和压力,抱团会更有安全感。 于是阎骁独占了走廊尽头的411。 沈意年和白洛维同为c等级练习生,两人一起分配到421,另外两名室友来自月辰娱乐,跟moment106以前碰过面,打过交道,相互之间是认识的。 阎骁坐在原来寝室里沈意年的床上,看他收拾衣服,把东西往行李箱里塞。 经过观察之后,阎骁发现,沈意年的生活技能可能要打负分,叠衣服只是胡乱团了团,物品不会分类归纳。 箱子很快爆满。 阎骁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帮忙,把他挤成一团的毛衣和外套重新抽出来叠好。 阎骁做事情时干脆利落,沈意年蹲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眼也不眨。 白洛维在阳台收晾晒的袜子,看见房间内的两人,感觉想说话却又插不进去,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现在的队长和沈意年之间仿佛自带结界。 「沈意年,我们该去新寝室了。」白洛维故作热情。 阎骁看时间,确实差不多了,拖着行李箱一起把沈宜年送到421。 月辰娱乐的两名练习生先到,率先选好了床铺,只剩下两张下铺,走在前面的白洛维不动声色挑了其中一张,剩下正对门口的下铺留给沈意年。 那张床是多数人不喜欢的,靠近灯源开关,且外面的人推门进来第一眼注意到的往往就是这张床,隐私性最弱。 阎骁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幕没说话,也没任何表示,弓着腰正在整理东西的白洛维却感觉芒刺在背。 沈意年把衣服挂到属于自己的那格衣柜里,重新铺床,最终郑重其事地把阎骁昨晚刚送他的玩偶拿出来,放在枕头旁边,还要盖好被子。 「好可爱啊。」另外一个室友搭话聊天,「这个玩偶是你吗?感觉有点像。」 沈意年点点头。 他话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很容易冷场,白洛维接过话题跟人聊了起来。 阎骁见沈意年在这边安顿下来,打算回411,沈意年发现他要走,跟了上去。 第16页 两人离开寝室,月辰娱乐的练习生看着阎骁离开的背影跟白洛维感慨:「你们队长好a啊,是我做梦都想要长成的脸。」 另一个说:「感觉比以前更帅了。」 他们跟106认识,但不算特别熟,真正跟曹远生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有不少臭毛病。 虽然刚才阎骁只跟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唿,也没表现出多热络,身上却没有以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白洛维撇撇嘴,「他从妄灵村回来是变了不少。」 变化最明显的,是他对沈意年的态度。 白洛维怀疑两人是不是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 沈意年跟着阎骁进了411,因为房间只有一个人住,显得大了不少。 阎骁的灰色训练服挂在床头,沈意年看了两秒,又扯了扯自己身上属于c等级的黄色卫衣,突然说:「队长,下次我们要分在同一个等级。」 阎骁对舞台热情不够,态度跟咸鱼一样散漫,「饶了你队长吧。」 他其实最清楚沈意年的实力,特别是舞蹈天赋远在自己之上。曹远生本来就比不上沈意年,更何况是换了个芯子毫无舞台经验的阎骁。 「你要好好训练。」沈意年说。 阎骁略敷衍地嗯了声。 沈意年:「不许偷懒。」 阎骁放下手里的水杯,挑眉觉得好笑:「管到我头上来了?」 沈意年闷闷的,较真似的说:「大不了,下次我跟你一起到f班。」 「能不能有点出息?」怕他来真的,阎骁先妥协,「我尽力行不行,你也尽力。」 沈意年点头。 「小孩,」阎骁一开口就是这个称唿,继而又换了,「小年,说说你究竟怎么想的,想不想赢?」 阎骁说的赢,是在这场竞争中留下来。 一直留到最后,成团。 沈意年眸中闪过一瞬而逝的迷惘。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待过太久,在舞台聚光灯下的感觉让他陌生又新奇。 或许,还有一点形容不出的喜欢。 阎骁像是已经将沈意年看透了,勾出点笑,不那么正式但又十足的真诚:「你去试试行不行?」 试试去最中心的舞台,最闪耀的位置。 「失败也没关系,队长绝对不笑话你。」 沈意年怔怔望着阎骁。 阎骁姿态散漫地倚坐在桌子边沿,手指把玩着口袋里侥倖逃过节目组搜查的打火机,指腹将冰冷的金属机身捂出了零星热意。 沈意年靠过来时,他伸出那只手,自然地拨了拨沈意年过长的头髮。看见旁边有黑色皮筋,抓起一根,替他扎小揪。 沈意年什么也不问,站在阎骁的双腿之间,微垂着头配合。 他被阎骁的气息包围了,鼻尖被他衣襟上的木质调淡香水充盈。 没上锁的寝室门一推就开。 突袭查寝的工作人员和玩心大发举着摄像机前来拍素材的黎pd,一窝蜂热热闹闹地闯进来,看见里面的画面,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从他们的角度看,两人像极了在拥抱。 阎骁把沈意年圈在怀里。 第8章 「你们……」黎漾的声音充满疑问,「这是在干什么?」 阎骁松开沈意年,盯着他后脑勺的小揪审视了几秒,稍微调整了松紧,才转头回话:「他头髮太长,给扎起来弄个造型。」 沈意年适时从阎骁面前退开。 工作人员觉得两人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仿佛他们这群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打扰到了什么。 「黎pd,你怎么来了?」阎骁面对黎漾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随意问道。 「凑个热闹。」黎漾关了手里的相机,看看沈意年,意有所指地问阎骁:「关系这么好?」 阎骁坦荡地笑,「谁让我是队长。」 黎漾觉得他说这话挺厚颜无耻。 黎漾跟曹远生的哥哥曹金生以前是同学,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不错。听曹金生吐槽,弟弟曹远生就是个仗着家里胡作非为的混帐。 他要能不仗着106队长的身份欺压其他成员,就谢天谢地了。 别指望他照顾人。 黎漾目光在阎骁和沈意年之间流转,识趣地没再接着问下去。 阎骁推了推沈意年后背,「查寝了,回自己寝室去。」 桌上摆着节目最大赞助商提供的品牌牛奶,他顺手拿过牛奶放进沈意年的卫衣帽子里,「放热水里烫一烫,今晚没什么事,喝了牛奶早点睡。」 工作人员只觉得他上道,帮忙打gg。 沈意年驮着沉甸甸的帽子往外走,霜雪般的漂亮眼睛没了额发遮掩宛如清潭,他对阎骁说:「队长,明天见。」 工作人员检查完411,也一同出去了。 剩下黎漾没走,他跟阎骁两人白天在初级评定现场表现得生疏,私底下反而很随意。 黎漾避开摄像头,掏出自己的手机给阎骁,「给你哥打个电话吧?」 「算了。」阎骁说。 曹远生和曹金生的关系并不好,一年从头到尾只有除夕团圆饭碰面。两人只相差四五岁,却像有四五十年的巨大鸿沟难以跨越。 曹金生早早接手了金海集团,而曹远生还在鬼混,美其名曰逐梦娱乐圈。 阎骁苦苦搜刮记忆也找不出两人之间的任何温情画面,换做曹远生本尊,估计此时也不知道打电话该说什么。 第17页 「打一个吧,」黎漾劝道。 「你录完《你敢不敢》之后,是不是还没打电话报过平安?」 还真被黎漾说中了。 moment106去妄灵村录节目,热度不小,连黎漾也听说他们在荒村里遇到了怪事,还有成员住院了。 黎漾一片好心,阎骁也不好总是拒绝,接过手机,拨了曹金生的电话。 「喂,哥,吃饭了吗?」 不管其他,先问吃没吃总不会出错,也避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在见客户。」曹金生一板一眼地回答。 两人几句话把天聊死了。 阎骁看看屏幕,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一分钟,不错了。他再接再厉地说:「你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换作以前的曹远生是不会说的。 他说不出口。 但在阎骁看来,这只不过是家人之间很正常表达关心的方式,张张嘴而已,如果能让双方关系缓和又为什么要吝啬那三言两语呢。 打完电话,阎骁把手机还给黎漾,「谢谢pd。」 「别这么客气,」黎漾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说。」 阎骁:「还真有。」 黎漾等着他的下文。 阎骁:「你帮我带几本闲书进来吧,《我在山中修古籍》《陶瓷文物的春夏秋冬》。」 黎漾头顶缓缓冒出一个疑问号。 *** 第二天一早,411的房门被敲响。 阎骁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蓬松乱发去开门,沈意年从他的胳膊底下挤进来,手里还提着早餐。 塑胶袋里蒙着一层热雾,装着馒头包子和豆浆。 「来干什么?」阎骁问。 「扎头髮。」沈意年放下早餐说,从口袋里掏出昨天使用过的黑色皮筋放在桌上。 「呵。」阎骁伸了个懒腰走过去,「赖上我了?」 沈意年不说话,规规矩矩坐在他身前的坐椅子上,微垂着头,黄色卫衣里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 人不动,偏要等着阎骁。 阎骁觉得这小孩真有意思,轻笑着拿过皮筋,手指拨弄他头髮。 他自己还没洗漱,先替人当起了造型师。 整理完,吃过早餐,两人离开宿舍楼,去往训练室。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学习主题曲的唱跳,不过是在不同的班级。自从初定评定划分完等级之后,所有练习生分班上课。 c班和f班隔得比较远,分别在东西两头。 阎骁和沈意年在走廊上分开。 阎骁进训练室时,时间比较晚了,f班的成员来了大半,或坐或站,分座好几批各自聊天,比菜市场还热闹。 阎骁将手里的保温杯搁在窗台上,靠着墙席地而坐,屈起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手搭在膝盖上。 f班冷色调的灰卫衣穿在他身上,反而有种别样的气质。 旁边正在聊游戏的四五个练习生不由地声音变小了,目光忍不住往他身上飘,想打招唿又不敢,怕自讨没趣,碰上张冷脸。 其中一个上前了几步,跟阎骁打招唿:「哥。」 阎骁闻言抬头,眼前的脸让他感觉到陌生,又隐约有几分熟悉感。 男生染了一头蜜糖棕的头髮,侧分,露出来的左耳上戴着蝴蝶耳钻,笑起来很甜,他叫阎骁叫得也很甜。 阎骁视线下移,汁源由。扣抠群一无,而二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谘询落在他身前粘贴的姓名牌上——杨时溪。 终于将人脸和名字对上了号。 杨时溪对着阎骁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恼神色,「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阎骁感到莫名,摇了下头。 「那你怎么把我删掉了?」这声音里含着委屈。 杨时溪晚上给阎骁发微信没收到回復,等过会儿再发,发现对面把自己删除微信好友了。 「有吗?」阎骁揣着明白装煳涂。现在大家的手机都上交了,不在手机,杨时溪想拆穿他都没办法。 「也可能是手滑。」阎骁说。 杨时溪显然不信,但又怕揪着不放惹得对方不高兴。曹远生虽然不是成团出道的热门选手,但他身上有很多可挖掘的资源。 杨时溪还想再说点什么,舞蹈老师进来了,拍着手让大家安静,要开始进行舞蹈教学了。 杨时溪站回了自己熟悉的几个同伴身边。刚才练习室里太吵,别人听不见他和阎骁具体在说什么,只觉得两人好像很熟的样子。 同伴问杨时溪:「你跟106的队长曹远生很熟吗?」 杨时溪故作神秘地微笑不语。 f班的学员不少,大家站位比较拥挤,阎骁在角落靠后的位置,因为身高优势明显倒也能够非常清楚地看清舞蹈老师所教的动作。 只不过他仍有点跟不上节拍。 舞蹈老师教得快,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不停歇,舞蹈基础薄弱的练习生跳得逐渐混乱。 阎骁感觉自己像个差生,学校却偏偏安排了火箭班的特级教师来上课。 老师的时间有限,教完就走,剩下的时间是大家自由练习。 阎骁对着墙壁上的镜子,凭藉刚才的记忆重复那几个动作,慢慢调整。 大家虽然同在f班,水平参差不齐,有的人已经完全学会了,能够跟着音乐把一整套动作流畅地跳下来,有的人连动作都还没记全。 第18页 学会了的,开始教还在苦苦记动作的。 杨时溪是f班里舞蹈底子最好的几个人之一,他们跳得最好,站在最前面给其他人做示范。 阎骁就属于那类还在记动作的。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标,杨时溪昂首挺胸跳得更加起劲。 一个上午,阎骁默不啃声地联繫舞蹈动作,出了一身汗,洗了把脸正打算去食堂吃饭。 发现沈意年在f班门口等着。 「怎么样?」阎骁问沈意年。 「学完了舞蹈。」沈意年说。 阎骁点点头,他脸上挂着水珠,因为出汗,手指抓着额发往后梳,露出稜角分明的锋利五官。边走边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了口水,随口问沈意年:「要不要?」 沈意年一点不嫌弃,接过来喝了。 里面泡的决明子菊花茶。 阎骁跟沈意年吃完饭,绕着食堂散了一圈步,顺带熟悉环境,去超市踩踩点。 下午是声乐训练,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张,阎骁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日子。 期间黎漾来了一趟,给他送书。阎骁翻了翻书,训练之余的枯燥日子里总算有了点别的乐趣。 「还是把重心放在训练上,分到f班只是暂时的,别气馁。」黎漾以为阎骁受挫严重,言语间对他全是安慰。 阎骁也不解释,点点头再次道谢。 他心里有别的打算,之后估计还是得想办法干回上辈子的老本行,他更喜欢搞文物修復。 这次答应了沈意年,不能消极怠工,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在被淘汰之前,他争取留到最后一秒。 到了晚上,还有不少练习生自发留下来加训的。阎骁回寝室之前,路其他几个班,训练室灯火通明。 他浑身汗津津的,洁癖发作,打算去阳台收衣服先洗个澡。 411外面传来小声的叫门:「哥,你在吗?」 连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杨时溪试着推门,发现门没有从里面上锁,一推就开。 房间内没有人,只有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 相比于其他寝室的热闹,这边显得分外寂静。 杨时溪站在白炽灯下,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呆愣着安静地想了几秒,下定决心,返身回去把411的房门上了锁。接着脱下鞋袜,赤脚踩在光滑的灰色地砖上,边往浴室走边脱掉f班的灰色卫衣。 全身只剩下最后一件宽大的印花t恤。 杨时溪脸上带着刻意准备的漂亮妆容,完全不见一天训练后的疲累,灰蓝色的美瞳让他的眼睛更显多情妩媚。 他几乎贴着那扇沾满热雾的浴室玻璃门,敲响了,等待里面的人给他开门。 两三秒后,门开了。 沈意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出现,眼尾泛着一丝潮红,发梢上的水滴坠落,浸湿了他的锁骨和一大圈衣领。 白色衣料变得单薄透明,紧贴着瓷白的肌肤,透着一股欲气。 差一点就要不着寸缕把自己脱光的杨时溪看到这一幕,惊愕地望着对面的人。 紧接着,他透过打开的浴室门缝和蒸腾的白色水汽,这才看见了距离沈意年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人。 是他正要找的阎骁。 第9章 杨时溪的脸烧了起来,变得绯红滚烫。 他身后是连串的散落的衣物。 沈意年冷冷盯着他,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的厌烦写在脸上,他问杨时溪:「你找谁?」 杨时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这是411,曹远生的寝室,除了找他还能找谁。 沈意年又问:「有什么事?」 杨时溪依旧沉默着说不出话。 大晚上的,裤子都脱了还能有什么事,沈意年偏要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杨时溪感到一阵难堪,向沈意年身后的阎骁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阎骁对他视若无睹,像没看见这个人。 杨时溪只好独自面对沈意年的诘问:「来这边借浴室,我们寝室人太多了,得排队。」 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杨时溪捡回地上的裤子愤愤地往身上套,他回头不服气地沖沈意年说:「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借浴室。」沈意年一模一样的话还给他:「我们寝室人太多,得排队。」 「你……」杨时溪气急,「你」了几声之后发现自己孤立无援,没人帮,只好狼狈地摔门而出。 随着砰地巨大声响,门框和天花板仿佛震了震,接着又411内恢復了安静,浴室中的哗哗水流声也停止了。 沈意年转身看阎骁,阎骁无辜地沖他眨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时溪送上门来绝对不关他的事。这都是原主曹远生留下的孽缘,而他阎骁可是清清白白的,上辈子连男朋友的小手都没牵过。 想想曹远生这个海王以前还不知道招惹过多少人,埋下了多少祸患,阎骁也堵得慌,他嘆了口气,重新打开花洒调试水温,沖沈意年招招手,「还洗不洗头了?过来。」 沈意年没动。 「那不然我走了,你自己洗?」 阎骁放下花洒抓住浴室的门把手,沈意年拉住他袖子,嘴角往下撇,不高兴的样子很明显。 电压像是不稳,明亮的暖黄灯光霎时暗了几分,在树梢上落脚栖息的灰斑鸠扑棱着翅膀惊飞,几根羽毛在寒风中掉落。 第19页 【消灭渣攻系统发出警报声。】 【系统:检测到好感度-5。】 【系统: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目标任务沈意年对你的好感度-5。】 【系统痛心疾首:你不知道积分有多珍贵吗!】 阎骁想让系统闭嘴。 他本来也没打算走,总不能不管沈意年,沈意年都受伤了。 刚才杨时溪太震惊慌乱,根本没发现沈意年垂在身侧的左手上贴着创口贴。 时间倒退回今天傍晚,沈意年去食堂吃饭。地面被清洁工拖过以后,水迹还没完全干,一个端着餐盘的练习生脚下打滑,连环撞了好几个人。 其中最倒霉的倒霉蛋就是沈意年,他被人撞到桌角上,手背划了一道口子。 mc整理专属 诊所的医生替他处理了伤口,说不严重,前几天最好不要沾水。 对沈意年来说,单手洗头洗澡不成问题,顶多有点不方便,慢一点就行了。 当阎骁问他要不要帮忙时,他丝毫没有犹豫就说要。 作势要走的阎骁只是把浴室门反锁关上,拖过塑料板凳 ,将人按坐在上面,「头低一点,队长伺候你行了吧。」 沈意年垂着头,感觉到温度适宜的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一双手在他头顶揉搓,挤出绵密的白色泡沫。 阎骁的手指力度适中地按压着头髮,沈意年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淡忘了刚才看见杨时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愉快。 沈意年觉得碍眼。 「下次,不准开门。」他闷闷地警告阎骁,却透露出了自己没察觉的孩子气。 「行。」阎骁见杨时溪那裤子脱得比谁都快得架势,也不敢给他开门了。 沈意年哼哼两声像被撸顺了毛的小猫,卸下全身防备,继续享受按摩服务。 头顶方才暗沉的灯泡不会灰濛濛的,变得明亮起来。 「队长,左边一点。」 「右边。」 「要重一点。」 阎骁哼笑一声,浸满泡沫的手顺着几个穴位缓缓往下,带着捉弄的意味慢慢摁住了后颈,再往下,劲瘦骨感的手指完全探入了衣领,带着淅淅沥沥的水流,惹来沈意年一阵轻颤。 「好痒啊。」 阎骁揪着他薄薄的后颈肉,「还要吗?」 「不要了……」沈意年笑着求饶。 阎骁这次替他把头顶和耳廓周围的泡沫沖安静,「闭眼,不然流到眼睛里。」 饶是叮嘱过,沈意年的眼睛还是被流经眼角的水珠刺激得微微泛红。 阎骁扯过毛巾覆盖在他眼睛上,轻轻擦干,接着报復性地用毛巾包裹住他的头髮,一通乱揉。 两人闹着,完全没听见外面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和昨天晚上一样,黎漾出现411寝室里。 黎漾进门就喊:「你要的书给你找来了。」结果发现人不在。 见阳台上的浴室里亮着灯,黎漾朝里走了几步。 这下阎骁终于听见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和黎漾的说话声,他应了一句,再看看自己和沈意年,两人身上湿了大半。 特别是沈意年,衣衫不整头髮蓬乱,眼尾、锁骨、露出的手肘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粉。 他们俩要是这副样子一起从浴室出去,总觉得怪怪的。 「pd,」阎骁干脆撒谎,「我还没洗完澡,你把书给我放在桌子上就行了。」 黎漾似乎应了。 外面没有了响动。 阎骁以为人走了,等他出去,发现黎漾搭着二郎腿坐在房间椅子上玩手机。 看见阎骁和沈意年这副样子一同从浴室出来,黎漾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脸上表情微动,似乎抽搐了两下,「卧槽。」 显然,他多想了。 很难不多想好吗! 黎漾觉得荒唐,昨晚他跟工作人员来突袭检查时,进门就看见这两人黏在一起,当时阎骁说是在帮沈意年扎头髮。 今天又来? 阎骁指了指沈意年的左手,简单解释道:「他手受伤了,伤口不能碰水。」 黎漾瞠目结舌地猜测:「所以你替他洗了个澡?」 阎骁纠正:「只是洗头。」 黎漾表情麻木道:「哦。」 黎漾:「昨天扎头髮,今天洗头,你是队长还是他爹?」 阎骁淡定道:「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他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换洗衣物给沈意年,让他干脆在这边洗个澡再回寝室,湿衣服不能贴在身上太久,别给折腾感冒了。 「自己能行吗?」阎骁问。 大概有外人在,沈意年又恢復了面无表情的冰霜脸,抱着衣服点点头。 「别沾水。」阎骁再次道。 等浴室门重新关上,阎骁收回目光拿起黎漾带来的两本书翻了翻,快速浏览了几页,「谢谢pd。」 「别谢了,你还是安分点吧,别闹出什么么蛾子,不然我都不好跟你哥交待。」黎漾望着阳台上紧闭的浴室门意有所指。 沈意年洗完澡出来,身上的睡衣明显大了,肩线撑不起来,衣袖和裤腿长出一截。 到底是谁的睡衣不言而喻。 黎漾没眼看,背过身去。 阎骁把沈意年的羽绒服外套往他身上一裹,顺势检查他的左手,创口贴上有了水迹。 他给他换了新的。 第20页 黎漾看了看时间,说:「友情提醒你们两位,今晚十点半会有临时採访,随即抽查寝室。所以……」 「沈意年你还是回自己寝室去吧。」 他确实是怕了,怕这两人又闹出点什么动静让人正好碰见。 走之前黎漾客套地对沈意年说:「听舞蹈老师说你学舞学得很快,节拍很准,继续加油。」 沈意年听到制作人的夸奖也没有特别高兴的反应,平静地点点头。 阎骁把他送了回去。 *** 十点半的採访准时开始。 不知道是工作人员有意的,还是真那么巧,随机抽取寝室号码,第一张就抽中了411。 洗漱过后的阎骁坐在床上认真翻看与文物修復相关的书籍,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锐利的五官被柔和的灯光和镜框削减了大半,多了几分斯文感和松弛感。 工作人员把摄像头对准阎骁。 阎骁这才把书放下,等着对面的採访问题。 工作人员先是好奇地看向他反盖在床铺上的书,问道:「能介绍一下刚才在看什么书吗,是歌曲制作还是舞蹈相关方面的?」 阎骁直接拿起书,亮出书名,深棕色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我在山中修古籍》。 工作人员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阎骁说:「随便看看,放松一下。」 这个问题迅速揭过。 下一个问题:「来这边两天了,适应吗?」 阎骁坦白地说出了大实话:「舞蹈训练有点累,差点跟不上,毕竟年纪一大把了。」 工作人员赶紧问下一个:「这两天里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呢?」 阎骁思索片刻,发自内心地说:「千万要记得锁门。」 不管是工作人员,黎漾,还是杨时溪,下次绝不可能让他们直接跨进411的门,他一定会记得上好锁的。 杜绝社死,从我做起。 工作人员:「???」 第10章 採访刚结束,工作人员扛着摄像机从411寝室出去,沈意年后脚就来找阎骁:「队长,我来拿手錶。」 「放在你床上的。」 沈意年总共就一块手錶,是阎骁送他的生日礼物之一。他来411阎骁给他洗头前,他摘下手錶放在了阎骁的床上。 「我没看见啊。」阎骁纳闷,掀开掀开被子和枕头,没发现有手錶。 沈意年这下才开始着急了,甩掉拖鞋跪在阎骁床上仔细翻找,不放过任何角落,连床底下也探头去看了。 阎骁的东西少,寝室只住了他一个。一会儿时间,两人把阳台、浴室、衣柜、各种置物架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 「别着急,」阎骁安慰沈意年,「总不会不翼而飞。」 晚上这段时间,自沈意年之后,来过411寝室的前后有三拨人:杨时溪、黎漾、採访的两个工作人员。 阎骁首先把黎漾排除在外。 其次是工作人员,他们进门採访之前阎骁已经上床看书,他并没有看见沈意年说的放在他枕头边的手錶。 如果真是被人拿走了,杨时溪的嫌疑最大。 *** 杨时溪在411碰壁后回到自己寝室,另外几个室友正在聊音乐聊得热火朝天,拿着筷子和碗当打击乐器敲。其中有一个细心的,发现杨时溪踩着帆布鞋,袜子都没穿好,问道:「时溪,你干嘛去了?」 杨时溪心里憋火,挤出假笑搪塞:「去训练室跳舞了。」他不想继续被盘根问底,赶忙转移话题,「浴室有人在用吗?」 「现在没有。」 「那我去洗澡了。」 杨时溪洗完澡钻上床,摸出那块从阎骁床上顺来的手錶,心情总算好了点。他盘算的事情虽然被沈意年搅合了,好歹拿了点东西出来。 杨时溪弓着背朝外,面朝墙里的一侧,避开旁人在手里珍惜地把玩这块表,上面镶嵌的钻石闪烁着光芒。 杨时溪是识货的,知道这个牌子,这块表的价格不便宜。 他想着凭自己跟曹远生以前那点儿的关系,曹远生估计捨不得把表送他,杨时溪也没打算真的要,他只是想拿走点属于对方的东西,改天在训练室或者食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给他。 再轻飘飘地说一句:「哥,你的表落我这儿了。」 在别人看来,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杨时溪心里盘算着,为了过过手瘾,把表往自己腕上比划。 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錶带的长度不对。 太短了,戴在他手上有点紧。说明这块表的主人手腕骨骼比他的还要细,这绝对不可能是阎骁的手錶。 杨时溪下意识想到阎骁身边的小尾巴,c班的沈意年,moment106的成员之一。 这块表是他的?曹远生送给他的吗? 杨时溪必须要找人打听打听。 杨时溪想到了白洛维,对方同样106的成员,肯定比别人要清楚那两人的关系。 白洛维表现得欲言又止,不肯向杨时溪透露太多。两人在过道拐角的窗户前说话,身后时不时传来其他练习生唱歌唱嗨了的兴奋嗓音。 「队长对小年很特别,」白洛维的话给人留有无限遐想的空间,「经常照顾小年……毕竟他年级最小嘛,多照顾着一点也是应该的。」 「小年以前对谁都爱搭不理,在队内不太合群,跟粉丝也没有任何互动,最近却跟队长走得很近,突然跟队长关系变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白洛维佯装惊讶,反问杨时溪:「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第21页 「没什么,就是好奇,觉得他很特别。」杨时溪敷衍白洛维,思考着怎么把话题往手錶上引,想问白洛维知不知道沈意年有一块价格昂贵的手錶。 但又不能问得太刻意。 这时杨时溪隔壁寝室的一个练习生经过,看见杨时溪有点惊讶,「你在这儿呀,曹远生刚去你们寝室找你了……」 听到曹远生的名字,杨时溪攥着手錶心里狠狠一跳,强装镇定地问:「他有说什么事吗?」 室友:「不知道,你回去看看吧。」 杨时溪顾不上再跟白洛维打探,快步跑回寝室,到底还是心虚,整个人都显得慌慌张张的。 阎骁仍在寝室里,还没走。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睡衣,手臂上搭着件外套,听另外两个主rapper的练习生即兴创作,非常捧场,脸上一片闲适,完全不像是丢了昂贵物件来找东西的失主。 杨时溪一下摸不准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哥,听说你找我。」杨时溪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 「是有点事想问你。」 阎骁随手把外套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将杨时溪叫去阳台,门一关上,他直接说:「沈意年丢了块表,在我寝室弄丢的,不知道你看见没有?」 「没有!」杨时溪第一时间否认。 手錶果然是沈意年的。 杨时溪后悔了,他拿阎骁的手錶是为了跟他调情,现在手錶主人成了沈意年,那他就是给自己添堵。 他根本没打算偷东西,何况是那么贵重的表,行窃的后果非常严重,如果被节目组发现要直接退赛的。 「什么样的表?」杨时溪假模假样地问,「我想想有没有在哪儿见过。」 阎骁描述了手錶款式,杨时溪佯装在回忆,「我真的没看见。」 他不可能直接承认自己拿了沈意年的东西。 况且现在阎骁没有证据,他不能自乱阵脚。想到这里,杨时溪露出委屈的神色,「就算我去了你的寝室,丢了东西也不能赖到我头上吧?」 「没说你拿了,」阎骁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问你有没有看见。」 阎骁的语气平淡,并无逼迫与问罪的意思,高挺的鼻樑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框,在阳台月色中闪过淡淡光泽,那双深邃的眼睛隐在镜片后,褪去了喧嚣浮躁,让人被他注视时容易产生心动的错觉。 杨时溪有种不分场合想要靠近他的冲动,不止是为了资源和cp炒作。 他不承认,阎骁也没别的要说了,「我去找工作人员问问看。」 杨时溪的假面几乎要维持不下去,「你打算告诉他们吗?」 「在录节目期间丢失贵重物品,让他们帮忙找找还是可以的。」阎骁推门走了。 杨时溪急了,他怕把事情闹大,正要追出寝室喊住阎骁,余光发现阎骁的外套还在椅子上忘了拿走。 杨时溪突然有了主意,能够悄无声息地把手錶还回去,解决掉这桩麻烦。 阎骁没去找任何工作人员,转道去大厂超市买了盒草莓,大概花费了十来分钟,随即他再敲响了杨时溪寝室的门。 「衣服忘了拿。」 他进去拿上外套披在身上,杨时溪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 阎骁出去,杨时溪也跟出寝室,压低声音不服气地追问:「哥,为什么沈意年会有那么贵的表?」 没有人比杨时溪更清楚,像他跟沈意年这种小煳豆赚的钱根本买不起。 阎骁脚步停顿,转身看向杨时溪眉头皱起,仿佛被他提的问题冒犯到了,声音有点冷:「我送的,你有意见?」 「还有。」 「早就想提醒你了,别叫我哥。」 「正常叫名字就行,没那么熟。」 *** 阎骁甩掉人,提着草莓回了411。 沈意年抱着被子无聊地坐在他床上,揪着被套上的线头,垂头闷闷不乐,从被子里翘起的脚丫上套着彩虹色的五指袜。 见阎骁回来,他问:「怎么样?」 「找到了。」阎骁脱掉身上不小心在杨时溪寝室「遗忘」了十几分钟的外套,从里层口袋里摸出手錶递给沈意年,「你看。」 沈意年捧着失而復得的生日礼物仔细检查,看有没有损坏的地方。 「他承认是他偷的了?」 「没。」阎骁几句话说清自己跟杨时溪交涉的过程。「他也不想闹大,怕我通知工作人员追查。看见有机会,就把东西还回来了,也不落面子。」 沈意年拿着手錶戳了戳表盖,想到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皱,语气嫌弃地说:「别人碰过的,脏。」 阎骁把手錶拿过来用棉片擦了好几遍,「行了吧?」 沈意年这才重新把表戴上。 阎骁洗干净草莓端过来,「吃不吃?」 沈意年套着彩虹袜的脚趾动了动,腰部往上一仰,柔韧度很好地支撑自己坐起来。心满意足地吃了半盒草莓之后,他又躺下,完全不想动了。 阎骁也不催他,坐在床的另一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没一会儿,有人在被子里拱来拱去,钻出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他腿上,调整好舒服的睡姿。 阎骁提醒他:「太晚了,你该回自己寝室了。」 沈意年嘴上答应着,实际没动,又过了半小时才走,剩下的半盒草莓也让他带回去了,等明天训练累了休息的时候吃。 第22页 那晚下半夜落了一场瓢泼大雨,寝室窗玻璃隔开了雨声与惊雷。沈意年抱着玩偶,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做了个草莓味的美梦。 在此之前,沈意年三百多年短暂又漫长的人生里没有过美梦。 第11章 新的一天开始,所有人继续训练,为下一次的评级做准备。 阎骁的唱歌测试获得了音乐导师认可,没有指出太大问题,余下大部分时间依旧在练习舞蹈。记完了动作,还需要对着镜子调整框架和细节。 杨时溪想过去跟他说话,一直没有机会。 阎骁的人缘很好,虽然他人看着冷淡又傲气,不像会随便搭理别人。f班的人跟他相处一天下来发现他其实没架子,还很虚心,另外几个舞蹈基本功好点的练习生乐意指点他。 到了下午,课程安排没那么紧张,大家有时间就开始频繁地串班,多数人都好奇尖子班a班的练习状况,跑去围观,f班一下少了许多人,教室都空了许多。 沈意年过来找阎骁,阎骁让他来纠正自己的舞蹈动作。 「手往里一点,」沈意年掰着阎骁的手,控制摆动的弧度,「抬高。」 同一个动作,阎骁重复了无数遍,长时间的训练过后,他额头和脖颈上都是汗,胸膛剧烈起伏着。 沈意年尽职尽责地充当老师和舞伴的角色,游刃有余。 阎骁一只手撑在他肩上,浑身卸下力,「沈老师,让我休息一下。」 沈意年扶着他坐下,他笑道:「七老八十了要人搀扶,我这把老骨头。」 沈意年拧开保温杯的杯盖,递给他,又帮他按摩放松肌肉。 阎骁挑眉,「今天这么上道?」 「草莓好吃。」沈意年说。 吃完还想要。 「行,待会儿还去给你买。」阎骁说:「我去洗把脸。」 等他从洗手间回来,沈意年又放了一遍音乐,跟着旋律从头到尾流畅地跳完。 阎骁抱臂在门口观看,看到他最后一个动作干净利落的收尾,鼓掌道:「不比a班的人跳得差。」 沈意年听到他表扬自己,脸上抿出一点甜甜的笑,身上完全没有那股阴森沉郁的感觉。 「走,买草莓去。」阎骁说。 今天天气不好,没出太阳,天幕上乌云聚拢,才下午四点多,看着天像要黑了,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大雨。 大厂内有一大一小两间超市,小的类似于小卖铺,大的东西更齐全,离得远点,在入口处的铁门那边。 两人一路上没碰见其他人。 风太大,沈意年落后阎骁半步,贴在他身后。 「拿我挡风啊?」阎骁笑着问。 沈意年还真点头,丝毫不担心对方发火。 换作以前,他根本不可能对别人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阎骁练舞出过汗,现在被风一吹也觉得冷,裹紧了外套,把沈意年拽到胸前抱着,不准他往后躲。 沈意年挣脱不开,汁源由。扣抠群一无,而二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谘询两人笑着边走边闹,脚步反而变慢了,像两只叠在一起的笨企鹅。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阎骁四处张望,没发现人,却总觉得有几道目光始终落在他和沈意年身上。 等他们推开超市的玻璃门进去,大厂铁门外的玉兰树后又接连响起几声快门。 戴蓝色鸭舌帽的女生放大自己刚刚拍到的画面,两个练习生身上都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有明显的身高和体型差,光线太暗,分辨不出具体是谁。 照片继续往下翻。 旁边的同伴一声卧槽,感觉发现了大秘密,「这俩是亲上了吗?!」 相机抓拍的瞬间,沈意年刚好回头跟阎骁说话,阎骁侧耳去听,两人挨得极近。 在从照片里看,沈意年的嘴唇几乎贴上了阎骁的侧脸。 还有两张照片里,阎骁从后面把手插在沈意年的羽绒服口袋里,像抱着他同手同脚走路。 姿势有点搞怪,又有点可爱。 每一张照片里都看不清具体五官,只有大致的侧脸轮廓和身形,在昏沉幽暗的天光下,反而有了种特别的氛围感。 「看看认识吗?」蓝帽子举着相机问了同行的好几个人,大家都表示认不出来。 他们对大厂内的练习生并不算特别了解,他们是影帝顾抒的粉。听说顾抒会在今天下午来探望,提前在这边蹲点,意外拍到了阎骁和沈意年。 顾抒还没来,蓝帽子闲着无聊把刚才拍到的照片发到了追星群里,「不知道是哪两个练习生,我和小姐妹都认不出来,但莫名有点好磕。」 群里立即有人说:「操!这俩是谁,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信息!」 「我想去看现场!」 「姐妹们,现在去大厂外面摆摊卖盒饭来得及吗?」 *** 阎骁和沈意年从超市回练习室,不断听见有人提到顾抒的名字,消息是一下子传开的,说影帝要来。 阎骁脑海中立即出现了一个青年人的形象。 他们见过。 汁源由。扣抠群一无,而二期无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谘询说起来,顾抒跟曹远生渊源匪浅。顾抒的出生不好,高中毕业之前一直是曹家的资助对象之一。大学时开始接戏,天赋使然,加上后天努力,短短几年间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需要仰人鼻息的穷学生。 第23页 去年一部电影,直接把他送上影帝的高位,如今人气正旺。 顾抒记恩情,跟曹家的关系尤其是曹金生一直不错。 至于和曹远生,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阎骁想到关于某个晚宴的片段,几个被资助的学生受邀请一同来到曹家,他们穿着泛黄的白衬衫站在灯光璀璨的宴厅里,显得十分侷促。 顾抒和同学在卫生间因为误把液体香薰当成了洗手液使用,被曹远生当面嘲笑土包子。 等顾抒和他的同学要回去时,曹远生还让管家给他们每人送了份香薰。当中有个自尊心强的女孩子眼眶通红,直接哭了。 想到原主曾经做过的损事,阎骁根本不想跟顾抒再碰面。 顾抒要来大厂的消息瞒也瞒不住,一问工作人员,他们也干脆承认了,顾抒会参与晚上的节目录制。 顾抒现在咖位太大,按理说没必要来给这么个选修综艺撑场面。 就现在而言,顾抒=影帝=流量。 得到消息的黎漾猜出来七八分,跟顾抒碰上面聊了几句,发现果然是曹金生让人来探班的。 顾抒得给曹金生面子。 曹金生以前对曹远生这个弟弟根本不上心,从没有对他多加关照,更别说用家里的人脉替他铺路。 自从阎骁那晚跟他打过电话之后,他不知怎么自己脑补出许多,开始过问弟弟的事情。 顾抒这次拍戏经过海滨小城,直接就被曹金生差使过来了。 他跟来串门的差不多,练习生们见到他难言兴奋,又全都表现得十分客气。 五点钟左右,有个游戏环节的录制,顾抒参与其中,他得挑个班级,跟班上的练习生一起。 毫无悬念的,他选了f班。 黎漾和导演都知道内情。 f班的成员很激动,本以为对方肯定会直接去a班的,一般而言,f班的镜头默认是最少的。现在有顾抒在,后期剪辑估计不捨得剪掉任何镜头。 阎骁见到顾抒原本还有点尴尬,顾抒主动跟他聊天,问他在这边过得怎么样,似乎已经不把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 阎骁还是替原主道了个歉。 录完游戏部分,快到晚饭点,阎骁见顾抒行程不急,提出请他吃饭。 顾抒发现面前这个人变得跟印象中非常不一样了,不再飞扬跋扈,倨傲得瞧不起人,眼神和气质是装不出来,再好的演技也会有穿帮的时候。 顾抒对阎骁多了点兴趣,应下邀约。 「就是只能请你吃食堂了。」 「换换口味也不错。」 「等会儿……」阎骁说,「我还有个饭搭子,得跟他报备。」 听他这么一说,顾抒被勾起好奇心,跟了上去。 阎骁到c班练习室找沈意年,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还有顾抒一起吃饭。 沈意年拿着毛巾擦汗,透过透明的窗户玻璃看见了过道上的顾抒,摇摇头。 「要不要给你带饭回来,想吃什么?」阎骁问。 「不用,我自己去。」 「好。」阎骁也不勉强,只说让他自己记得吃。 阎骁一走,沈意年旁边的人就感慨道:「你们怎么这么黏?干什么都要一起。」 那人看着顾抒和阎骁走远的背影,又说:「你也真是傻,热度就在眼前也不知道去蹭。」 沈意年佯装没听见,收回目光,放下毛巾继续练习。 大厂内的食堂不差,有中西两个餐厅,厨子手艺好,环境也宽敞。 阎骁把菜单给顾抒让他先点,两人聊天等菜,彼此发现居然还挺聊得来。 顾抒前不久在拍卖会上拍了座宫廷珐瑯钟,阎骁上辈子的邻居就是位修钟錶的老头,话匣子被打开,一时间收不回来。 杨时溪端着餐盘经过,壮着胆子跟两人打招唿,语气熟稔。 顾抒以为对方跟阎骁关系不错,回了他一句。 杨时溪笑容满面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落座。 「你朋友啊?」顾抒问阎骁。 「不熟。」 杨时溪竖起耳朵听见这句,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阎骁懒得管他,继续跟顾抒说话。这顿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往旁边看,杨时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阎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傍晚一场大雨过后,天气反而转晴。阎骁跟顾抒告别,把人送上了大厂门口的保姆车。他回寝室洗了个澡,去找沈意年。 c班的练习室里没人,寝室里也是空的。 「沈意年人呢?」阎骁问室友。 「不知道,」室友说,「他傍晚好像还没回来过。」 阎骁再返回练习室找了一圈,发现自家小孩丢了。 第12章 训练楼顶楼的杂物间里,沈意年刚进门,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身后有一股力,推了他一把。 门砰地关上。 他抓住门把手往回拉了几下,外面落锁,始作俑者跑远了。 杨时溪躲在楼梯间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彻底放下心,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若无其事地从楼梯下去了。 练习室集中在二、三楼,练习生们一般不会往顶楼跑,走廊也没有安装监控。 杨时溪是通过一张便签纸约沈意年到顶楼杂物间见面的。他故作神秘没有留下名姓,又特地用左手写字,让人辨认不出他的笔迹。 第24页 事后就算沈意年想追究也没办法,只能吃了个暗亏。 节目组太忙,又哪会费时间和精力放在他身上。 小把戏,手段虽然低劣,杨时溪还是觉得狠狠出了口恶气。 杂货间内,沈意年低头看向锁眼,意念稍动,随便就能破开。 他却忽然松了手,不打算走了,专心致志打量起这间屋子。 里面堆着不少闲置的健身器材,用几块白布罩着。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开了一排通风窗,长年累月处于关闭状态,导致室内空气不太好,除了灰尘,还瀰漫着铁锈腥气。 沈意年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等得无聊,玩起了手錶,从錶带到旋钮,他最喜欢的是上面亮晶晶的钻石。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一点点变暗。 眼前变得灰濛濛的,房间内没有光源,沈意年慢慢变得不耐烦了。 他讨厌黑暗的环境。 手錶上的秒钟循环划圈,不停转动,时间却仿佛停滞了。 在静止般的空间里,沈意年渐渐开始产生怀疑,队长会发现他不在吗? 有去找过他吗? 又或许,根本就没人发现他不见了。 越来越多纷杂的念头从心里涌上来,像黑色的浓雾缠在他周身,锋利的刀刃破开皮肤,粘稠的血流了一地,猩红刺目。 啪嗒,轻微的声响,外面的人不知道触碰到墙壁上哪里的开关,把室内的灯打开了。 浸染着褐色血渍的地面消失,幻影消失,痛感也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阎骁熟悉的声音:「小年!」 「沈意年!」 「在里面吗?」 阎骁按照系统的指示找过来,发现了这间上锁的房间。听见沈意年在里面应声,他总算松了口气。 「你别站在门后边,离远点。」 阎骁抬脚用力踹门,费了一番工夫,总算将门撞开。 沈意年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恍神,身上的黄色卫衣蹭到了墙壁的灰,没有扎起的头髮柔软地往下垂着,发顶被暖色的光源映成了深咖色。鸦黑的长睫在眼下晕出阴影,遮挡住了目光。 属于沈意年的那股森冷气质重新回来了,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拔除。 阴暗,潮湿,冰冷,跟外界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把阎骁带回了在妄灵村初见他的那个夜晚。 饶是阎骁通过梦境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同样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受伤,还是把人拉到跟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意年在等待的过程中耗尽了耐心,又被黑暗幽寂的环境激起戾气,缄默不语。 阎骁捏住他下巴往上抬了抬,看着他的眼睛,动作有些强硬,声音却低沉带着一丝哄:「说话。」 「别让我担心。」 沈意年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自控的委屈,这种陌生情绪灌满心脏,像许多鱼钩勾肉,拉扯出痛感。他嘴角往下撇着,唇畔终于动了动:「你怎么才来?」 阎骁从善如流地道歉:「怪我,吃饭耽搁太久。」 沈意年听他这么说,堆积在胸口的郁气散了点。 「不怪你。」 他本来可以自己出去的,等着等着,反而把自己惹生气了。 「还没吃饭吧,」阎骁拍拍他衣服和裤管上的灰尘,揽着他肩膀往外走,「先回寝室洗个澡,再去吃饭。」 「知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阎骁问。 沈意年掏出匿名的纸条给他,上面看不出什么。 不过他心里清楚是谁。 阎骁收下纸条揣进兜里,没有再问了。 今晚有一节声乐课,阎骁因为沈意年的关系迟到了一会儿。他从练习室后门摸进去,混在人群中站好,正在上课的音乐导师瞥他一眼,装作没看到。 杨时溪始终留意着前后门的动静,阎骁一进来,他就发现了。 他全程心不在焉,挨个试唱时,被音乐导师批评不用心。 杨时溪垮着脸退下,同公司的练习生安慰他,他勉强地朝人笑了笑。 晚上上完课,照旧有的人回寝室,有的人留下来继续用功训练。 杨时溪摘掉帽子,一眨眼的工夫,阎骁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他故意从c班门口路过,沈意年也不在了。 一楼南面的走廊上漆黑一片,少有人路过,声控灯早已熄灭,几株石楠树在风里被吹得东倒西歪。 阎骁推开其中一间房门,里面灯火通明,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见他来了,熟练地调出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给他看。 下午5:38,画面中沈意年从c班练习室出来,经过走廊和电梯口,直接去了楼梯间。 5:42,沈意年出现在顶楼过道上。 拐弯之后,进入监控死角,几间用来堆放杂物的空房间里也没有安装监控。 阎骁按着滑鼠拖动进度条,倒退回去沈意年刚出练习室那段。 走廊上还许多人在等电梯,杨时溪也在。 「给我调一下电梯里的画面。」 那人照做。 电梯里,挤满了人。下行之后,所有人都从轿厢里出去了,大部分从训练楼出去,杨时溪转到进了另一扇通往货梯的门。 「货梯那边有监控吗?」 「坏了,一直没人用,也就没人修。」 杨时溪再次出现是5:50在楼道里,中间消失的这十几分钟,不知去向。 第25页 时间能对上,但单凭这个,也确实不能说明什么,还得再想想办法。 「谢了。」 阎骁向那人道谢,对方跟他客气地摆摆手。 从监控室出去,阎骁摸出刚顺来的烟,金属打火机发出铮地一声脆响,蹿出蓝色火苗,映亮了他冷漠怠倦的眉眼。 天上无星无月,没有一丝光亮。 接连吞云吐雾了两根,大厂内禁菸,就只能躲这儿过嘴瘾。 唿出的烟雾中,阎骁眼前闪过沈意年的样子,撞开那扇门后,他站在灯光底下,却像浸在黑暗里。 离开妄灵村以后,那些梦境没有完全停止,他偶尔还是会梦到那个在躲藏中长大的小孩。一点一滴的细节,将他彻底扯入梦里,有时他不再像个旁观者。 世上难有感同身受,可偏偏他就是一次次入戏,仿佛变成了缀在小沈意年头顶的那颗蒲公英,在风吹散前,听见他压抑的哭泣。 阎骁烟抽得太狠,系统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阎骁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一个像素小人的模样,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在跟他对话。 系统:「宿主,你发现没有,这次有个很奇怪的点。」 阎骁洗耳恭听。 系统:「目标人物沈意年虽然心情发生了剧烈起伏,一度怀疑你没有去找他,后面还对你还产生了口头上的抱怨,他对你的好感值却始终没有下降,积分也没有减少。」 系统:「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阎骁反问。 系统:「说明他已经变得依赖你,甚至喜欢你了。」 系统:「人总是更加容易对亲近的人发脾气,那不代表讨厌。」 就像整个事件过程中,阎骁其实挺无辜的,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沈意年就是会在等待的过程中产生怀疑并迁怒于他,因为他内心深处认定了阎骁应该来找自己,他不能把他丢在黑房间里。 不讲什么道理。 也没什么逻辑。 恰恰说明沈意年现在已经很依赖阎骁了。 像素小人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弹得很高,冰冷的机械声跟他这副样子完全不符,有种割裂感:「宿主,你觉得我分析得对不对?」 阎骁弹了下菸灰,笑了,竖起大拇指:「睿智。」 系统听到夸赞后,机械地桀桀笑了两声,表示高兴的情绪,但听起来有点恐怖。 「睿老师,」阎骁察觉到系统的一些反差萌感,也许双方绑定一段时间相互适应了,距离拉近了一些,「问你个事。」 「睿老师?」系统对这个称唿感到奇怪,「你是在叫我吗?」 「就是『睿智的老师』的简称,怎么样?」 像素小人竟有点害羞,默许了这个称唿,「你问吧。」 阎骁:「你肯定知道,是不是杨时溪做的吧?」 系统:「确实是他。」 有了明确的答案,阎骁反而冷静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刮擦着打火机。 系统问:「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对付他?」 阎骁无所谓地淡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关他几晚就行了。」 简单粗暴。 系统不确定地问:「几晚?」 阎骁:「大概就是七八晚。」 他扔了菸头站起来,一路思索着往宿舍楼走,刚推开一楼的玻璃门就见杨时溪上楼梯打滑,摔了一跤,下巴磕在台阶上。 阎骁:「……」 他刚才用积分在商城兑换的衰神卡,明明还没对他使用。 下半夜,杨时溪发了高烧,被同寝室的人发现。工作人员送他去就近的医院挂水,一整夜没回来,甚至没给阎骁出手的机会。 阎骁: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晚上的评定,是100进80的淘汰赛制,考察内容是关于节目主题曲的唱跳。杨时溪刚刚退烧,如同大病了一场,表演时整个人不在状态。 等音箱一停,他从舞台中央下去,面如死灰。 旁边的人努力安慰他,他盯着黎漾手里的淘汰名单,掌心沁出了冷汗。 结果出来,杨时溪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黎pd嘴里念出:「以下练习生,方子让、冯至、李青浓、杨时溪……非常遗憾地暂别《少年偶像之路》的舞台,这段旅程结束,相信你们也成长了一些,收穫了一些,希望你们依旧怀抱自己的梦想继续走下去,继续发光发热……」 黎pd嘴里说着什么,杨时溪完全听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被淘汰了,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同公司的、跟他一起来的其余四人都晋级了。 杨时溪的视线变得飘忽,无法准确聚焦,高烧退后的疲乏让他的眼皮直往下掉,产生了瞬间的眩晕。 他费劲在人群里搜索,看见了沈意年。 沈意年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两人对视,眼中的憎恶丝毫不加掩饰,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黎pd继续公布排名,沈意年第9……阎骁第50。 极度的身体不适让杨时溪没有再听下去,他回寝室收拾东西离开,找工作人员要到上交的手机和一些物品。 手机开机,用来联繫经纪人。 那边占线,没有人接听。 杨时溪烦躁地拖着行李离开大厂,只好自行打车去医院。车开到一半,他在副驾驶座上陷入了不正常的昏厥。 第26页 司机吓了一跳,赶忙把车停在一边,这时正好经纪人的电话回了过来。 司机慌里慌张地把情况跟那边的人阐述了一遍,经纪人拜託司机直接把车开去医院。 杨时溪在医院烧了一天一夜之后,身体再次恢復无恙,精神却不太稳定,经常独自陷入惊慌之中,变得神神叨叨。 经纪人非常无奈地把人接回去,偶然碰到moment106的经纪人王恆。 两个经纪人相互交流了一番,竟发现杨时溪现在的状况和moment106的李肃如出一辙,李肃自从参加《你敢不敢》回来之后,情绪非常不稳定。 王恆愁得连连嘆气,想到老同学给他推荐的空空道长的微信名片,也顺手推给了杨时溪的经纪人。 「试试看吧,说不定真中邪了。」王恆苦笑说。 王恆添加了空空道长的微信后,跟对方详细说了李肃的事情。同城快递当晚就给王恆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一道护身符。 王恆将信将疑地把护身符给了李肃,让他随身佩戴,别离身。 不到十分钟,护身符无火自燃烧了起来,片刻工夫,化成了灰。李肃的枕头也被烧出一个大窟窿,及时扑灭,火苗才熄了,没有酿成大祸。 王恆接到电话,杨时溪那边果然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 「见了鬼了。」 王恆这下是真信了,事情太邪门了。 等再联繫空空道长,王恆把录下的护身符自燃的视频发送过去,空空道长说问题不大,又寄来一块玉佩。 玉佩看着像古玩市场里不值钱的地摊货,放进李肃口袋里,没多久就碎了。 王恆把碎玉的照片发给空空道长,这次,对面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消息,就六个字: 「没法子。」 「不退钱。」 王恆看着这两条消息在房间里破口大骂,想要打视频过去激情辱骂对方,发现空空道长把自己删除了联繫人方式。 王恆:他妈的。 就在当天晚上八点,《你敢不敢》终于开播了。因为节目组提前进行了多次预热,106组合几个人录完节目回来后上了几次热搜,营销号和网上的吃瓜群众都好奇他们在妄灵村到底遇到了什么,一个个准时蹲点。 一开始,屏幕里展现的妄灵村似乎是一座被遗忘的世外桃源。106成员抵达村口,队长曹远生自行cue流程,手里拿着节目组给的地图和任务清单。六人步行进村,镜头里,传说中的鬼村草木葳蕤,在日光照耀下反而有种原始葱郁的美感。 随着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再加上后期的阴间配乐,一切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在寻找钟家祠堂的过程中,路程太远,小道曲折不好走,时不时还有荆棘挡路。队里的气氛无形中发生了变化,曹格格的抱怨越来越多,跟队长曹远生发生口角争执,两人因为一点小事意见分歧吵起来,白洛维和星雪各自拉了一个劝架。 之后曹远生一直臭脸。 队内的透明人沈意年则全程一言不发,不管是队友吵架,还是谈笑,他都没有参与其中,幽灵一样跟在队伍末尾,冬日的太阳把他的脸照成透明般的白。 六人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村里的钟家祠堂,按任务要求,需要在祠堂内留宿。 进门,镜头给了祠堂内的那口棺材一个大特写。 视频网站上的弹幕「前方高能」刷得飞快。 【操!吓到老子了!】 【好阴间。】 【棺材不会是节目组为了搞节目效果提前放的吧???】 【给特写感觉没那么简单……】 接着往下看,果然还有棺材的戏份。 几人聚在一起烤火,不久后孟格格提出了玩转盘游戏。「从咱们之中选一个幸运儿,今晚住棺材!」 队员中有人同意有人不表态,沉默的沈意年被迫加入游戏中。 昏暗的祠堂内柴火噼啪响,火苗晃动,外面阴风怒号,气氛拉到了极致。 106的几人,连同此刻屏幕前的观众,所有人聚精会神看着飞速转动的转盘。 唯一不和谐的,脱离在气氛外的,是在闲适地剥橘子的阎骁。他坐姿懒散,盘着腿,手中撑在膝盖内侧,只侧头望了眼沈意年,又收回了目光。 在聚焦的目光中,转盘的指针终于慢慢停了,指向沈意年。 沈意年成了那个今晚睡棺材的幸运儿(倒霉蛋)。 而此时,节目已经不知不觉播了五十几分钟,「上」播完了,明晚八点还有「下」,节目组非常吊胃口地放了下集预告,是沈意年低头站在棺材前,阎骁让他认命,说玩游戏要输得起,转到他了就是他。 这下,弹幕再次炸开了锅: 【无语了,孟格格和曹远生这是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上演队内霸凌吗?】 【两个毒瘤联合起来对付队里年纪最小的那个了,真噁心!】 【愿赌服输,沈意年参加了游戏,转盘转到了他,他就得接受惩罚,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是他自愿参加的吗!特么的沈意年明明是被迫参加的好不好!他没举手说参加!!】 尽管上半集播放了,节目的讨论度却越吵越高,节目组想要的效果也已达到。 *** 一个名为「嗑生嗑死,什么都磕」的追星粉丝群里,一段被转发进来的视频在两天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第27页 主要因为视频里的两个人太好磕。 大厂铁门内的小路上,高个子禁锢着身前的矮个子,两人闹成一团,身后的影子被拖得老长。 当天蓝帽子蹲完顾抒后,发现自己发到小群里的视频没人解码,又转去了磕cp的大群里,这里聚集的人多,造成了各种cp大乱炖的现象,里面还隐藏着不少产粮太太。 蓝帽子转发后,群友们就开始各种猜测,更有闲得无聊的人把本次100名练习生的照片一张张去对比视频里的人。可惜100号人太多,排除起来非常困难。 终于在今晚《你敢不敢》播出后,群里有人发言: 「宝子们,刚看了《你敢不敢》,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106的队长曹远生和队里的沈意年,他们俩刚好也参加了《路》(少年偶像之路的简称)……」 「他们俩就在大厂里……」 「再看视频里的两个人,忽然觉得……」 她话没说完,意思已经表露得很明显。 立即有人附和:「还真有点像。」 「高的那个,侧脸和身形真的跟曹远生差不多!」 「我去!解码了!」 蓝帽子作为视频的拍摄者立即去确认了一遍,还真感觉像曹远生和沈意年。她刚才看完《你敢不敢》的下集预告,对曹远生推着沈意年睡棺材的行为非常不齿,冲着电脑屏幕竖起中指,不敢相信视频里那么亲密的两个人会是他们。 群里有不了解的新入坑的姐妹在旋转跳跃,说磕死了。 蓝帽子心情复杂,默默把相机里的原视频删掉了。 「姐妹,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第13章 阎骁知道《你敢不敢》当晚八点开播了,手机没在身边,想看也没法看。 第二天迎面碰上黎漾,阎骁总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像是看渣滓的不爽表情。 「pd,有什么话咱能直说吗?」私下里,阎骁一脸真挚地问黎漾,「我最近安分守己,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吧?」 也就对杨时溪咬牙上火,结果没来得及动手,杨时溪自己先倒了。 黎漾懒得跟他废话,干脆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屏幕上是《你敢不敢》的播放界面,106几个人打赌睡棺材,沈意年未表态被强行拖入游戏中。 弹幕还开着,其中一条醒目的花字从屏幕上方飘过: 「我发现曹远生真不是个东西。」 黎漾将弹幕读了出来。 阎骁百口莫辩,也就懒得辩了。 反正他又不是曹远生,随便骂。 阎骁无所谓地笑笑,黎漾见他这幅模样,评价说:「脸都不要了。」 等今晚八点下集播了之后,黎漾又有些后悔:「骂早了。」 许多网友跟他一样的心情。 看到阎骁用玩偶挂件替代沈意年睡棺材,替他解了围之后,大家开始辱骂节目组后期恶意剪辑带节奏。 而且越看越觉得,106的队长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对么儿还挺照顾的。 【你们发现没有,前面星雪孟格格李肃三人回来了,小年不在,也是队长最先说要出去找他的……】 【其他人都不太情愿,他就打算一个人去了。】 还有下集里的,阎骁给沈意年吃糖,替他拿重的行李包,拉他到椅子上休息,觉得山神庙壁画恐怖不让他看,捂住他眼睛…… 许多细节让观众对曹远生这个人逐渐改观。 当然也有说他装模作样,对着镜头表演的。 一个名叫「霸王」的cp超话悄然露头,两天内,粉丝数量剧增。 蓝帽子把相机里的原视频删掉了,发现手机里还有备份,反反覆覆多次观看,在凌晨两点根据贴吧里的蛛丝马迹,摸到了一个名叫「霸王」的群里。 验证通过之后,大家列队欢迎加入的新成员。 已经是下半夜,群里却锣鼓喧天,还在张灯结彩地庆祝,气氛宛如过年。 写文太太开始搞同人,画手太太开始起草稿,其余人加油鼓劲吶喊助威。 文里和画里都是同两个人,106组合的队长和么儿。 因为队长的队霸名声,和么儿的「娱乐圈小鬼王」戏称,两人的cp名定为「霸王」。 原本群里的人就少得可怜,《你敢不敢》上集播完的当晚,连续多人辱骂「曹远生垃圾」「破cp老娘真的磕不下去了」「再磕我得脑血栓」「妈的我牙磕坏了」,留下大口的唾沫并愤然退群。 自从《你敢不敢》下集播出后,那些人回来了。 不仅自己回来,还拖家带口,把自己的亲友们也带来了。 「集美们,我脑血栓好了。」 「牙也补好了,补的金刚钻,再也磕不坏了!」 「扶本宫起来,本宫还能再磕一百年!」 「队长和么儿就是最配的!!!」 「锁死!!!」 两天之内,群里人口动盪,数量起伏巨大,群管理忙到头掉,之后终于慢慢趋于稳定。 阎骁和沈意年两个当事人对此毫不知情,大厂内即将进行新一轮的小组竞演。剩下的80名练习生通过抽籤的方式,随机组成10组,每组8人。 绝对的随机会制造许多不确定因素,让赛制更加刺激。 几个实力强悍的意外成了组员,几个基础薄弱的抱团瑟瑟发抖,旱的旱死涝的涝,同组内半数以上的人是dancer,一个能唱的也没有,偏偏抽中的是难度颇高的抒情歌……各种各样的戏剧性情况频发,这场抽籤让有的心态不稳的练习生当场自闭,差点泪崩。 第28页 抽籤之前,沈意年凑到阎骁身边,「队长,你要跟我在一组。」 阎骁靠在椅背上,身体往他那侧歪了歪,压低声音,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在说悄悄话:「不是我想就能的。」 阎骁:「抽籤,随机的,看天意了。」 沈意年沖他笑笑。 阎骁直觉有古怪。 沈意年:「我说能就能。」 抽籤顺序是按照上一次的顺位排名,沈意年比阎骁先上台,抽中的歌曲《芽》,是一首律动感十足、嘻哈风格强烈的歌曲。小屏幕里播放着《芽》的mv,劲爆的鼓点惹来众练习生的欢唿。 沈意年拿着抽到的曲目纸条,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等轮到阎骁时,《芽》这组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在阎骁之前已经有七位练习生抽中。 黎漾拿着话筒站在台前,笑着问阎骁:「你最想去哪组?」 阎骁毫不犹豫:「《芽》。」 黎漾:「可是这组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 「那一定是我的。」其实阎骁自己心里根本没底。 黎漾:「好的,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阎骁:「谢谢pd。」 他伸手在抽籤箱内来回搅动,突然像受到某种牵引般,手指抓住其中一张。 拿出来一看。 《芽》。 「还真被你抽到了……」黎漾上前查看结果,震惊于阎骁的好运气。 阎骁下意识朝台下的阶梯座位望去,沈意年坐在中间那排左侧临近过道的位置,朝他抿出一个安静而狡黠的笑,像狐狸。 抽完签,同组的人各自聚拢。 《芽》这组的8人里,有2个是a班的,2个b班,3个c班,1个f班,除了拖后腿的阎骁,综合实力算是比较强劲的一队。 在队内竞选c位兼队长时,也格外激烈,有四人举手。 大家都有野心,怀抱梦想,想要抓牢每一次机会。 阎骁怂恿身侧的沈意年:「举手。」 加上沈意年,已经有五人表露意向。 「十分钟,」阎骁把节目组给的笔电抱过来,播放《芽》的编舞视频,「十分钟的时间你们自行扒舞,看谁跳得最好,大家投票来选。」 大家都贊同阎骁的提议。 十分钟的时间实在太短,有意竞选的练习生立即进入紧张的练习状态,跟着视频学动作。 阎骁往后退了退,把教室中间的地方腾出给他们。 十分钟一过,大家挨个展示自己的舞蹈。沈意年是最后一个上去的,他跳完,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鼓掌。 投票结果出来,沈意年毫无疑问成了小组c位。 默认的,c位也会是队长。 队长要组织训练,安排时间,该是组内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必要时候能稳住军心,替大家加油打气。很显然,寡言少语常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意年担不起。 「队长,」沈意年叫阎骁,「你来当队长吧。」 立即有人同意,笑着对阎骁说:「你本来就是队长。」 可不是嘛,moment106的老队长。 见没有人反对,阎骁只能把任务揽过来。 已经到午饭的时间点,为了联络感情,增加小组成员之间的默契度,让大家尽早熟悉起来,阎骁说:「中午我请大家吃饭,随便点。」 组内成员欢唿,一群人往食堂去。 一个a班的同组成员跟沈意年请教舞蹈经验,沈意年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对方觉得他够义气,聊得也多了,跟沈意年聊自己吊嗓子的小技巧。任谁都看得出,唱歌算是沈意年的短板,不然他也不会在首次评定的时候拿c。 阎骁要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包厢,众人点了一桌子的菜。 这边不卖酒,大家干咖啡和可乐。 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有各自相同或不同的经歷,来自天南地北,可以聊得话题太多了。暂时抛却比赛压力,大家吃得格外高兴。 沈意年坐在阎骁里侧,出入需要阎骁让个身位,「队长,我要去洗手间。」 阎骁身体往后靠,双腿往里缩了缩。 沈意年卡在他和餐桌之间,缓慢通行。 空间窄小,餐桌上挤满杯碟碗筷,沈意年不留神,衣袖带倒了一杯热美式,身体重心不稳,被阎骁一只手揽住腰,跌坐到他腿上。 阎骁另一只手快速扯过纸巾抵在桌上。 所幸热美式刚被阎骁喝了大半,杯里剩下的不多,沈意年身上衣服被洇湿了一小片。 阎骁就这么抱着人,替他擦干胸口和衣摆上的咖啡渍。沈意年坐着没动,低头看着阎骁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忙碌。 两个当事人都觉得没什么不对,同桌的其他人先是诧异,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腐眼看人基。 等这个小插曲过去,大家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阎骁扔掉手里吸满了褐色咖啡的纸巾,拍拍沈意年的后腰,「起来。」 沈意年两手撑在餐桌边缘,屁股往外挪,阎骁被两下蹭出了一股邪火,再蹭下去就得完,好在沈意年起身挤出去了。 沈意年从洗手间回来,发现阎骁面前的桌面已经收拾干净,原来的美式换成了一罐凉茶。 罐身上挂着许多细密的水珠,他伸手触碰,果然是冰的。 刚才热美式,现在冰凉茶 ,「队长,你不怕拉肚子吗?」 第29页 阎骁仰头喝了口,「降降火。」 第14章 不到四天的时间,每个小组的成员需要学完竞演曲目的歌舞,并且完整地展示出来。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公演,面对的不止pd和导师,还有台下的观众。 阎骁和沈意年这组,组内气氛还算和谐。大家分好词,明确各自的站位,投入到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隔壁练习室突然爆出巨大响声,是摔椅子的动静。 大家听得一静。 「怎么了这是?」阎骁旁边的捲毛青年叫南復,性格活泼包打听,喜欢凑热闹,放下歌词纸朝隔壁练习室探头探脑。 「队长,他们要打起来怎么办?」南復咸吃萝蔔淡操心,蹭了阎骁两天饭后变成他的迷弟,叫队长叫得贼顺熘。 「回来,少管闲事,」阎骁说,「练你自己的。」 他话音刚落,隔壁练习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有人冲出来,身上裹着飓风,门被甩得哐当响。 走廊上的其他练习生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 黎漾和几位导师,还有工作人员很快都被惊动了。 到了中午,南復打听来消息,隔壁组选中心位时就闹得不太愉快,大家等级相同谁也不服谁。 上午分歌词又有分歧,组内维持低气压,虽然没人开口骂娘,毕竟有镜头对着,摔门离场就相当于甩人巴掌了。 南復撕开一包奶酪棒,周围伸过来几只手,包装袋里瞬间空了,「给我留一个啊!」 阎骁把其中一支柠檬味的递给沈意年。 沈意年咬着奶酪棒,问南復:「现在他们的中心是谁?」 「白洛维。」 「哦。」 南復看看沈意年,再看看阎骁,想起来:「你们一个组合的呀。」 「现在白洛维坐着c位,没坐稳,估计得难受死了,你们要不去安慰安慰?」南復拍拍手站起来,毛遂自荐,「我也去,我最会安慰人了。」 结果发现沈意年和阎骁根本没动,一个在看mv,一个专心吃奶酪棒。 阎骁说:「你歇着吧。」 「实在不行,就多练几小时舞。」 过了午休的时间点,两位老师来进门指导。年轻的老师怕镇不住学生,上课时绝对严肃,端着一张冷脸,批评起来也绝对不客气。 一圈下来,每个人都被拎出来训了几句。 阎骁的小毛病最多,被批得最惨。 老师在前方输出,阎骁冷脸听着,看得其他几个练习生心惊胆战,生怕他甩脸子。 好在等老师走了,阎骁也没多说其他的,连句抱怨也没有。 噼头盖脸被骂,阎骁心情自然不会好,不过他清楚自己的短板,没法反驳老师,能做的只有不断加练。 外边天早就黑了,训练楼外一盏盏路灯亮起,窗玻璃上映着灯泡的影子,像浑圆的月亮。 阎骁汗如雨下,累得瘫倒在地板上。头髮汗湿成一缕缕,被五指抓着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眉眼。t恤黏在身上变得透明,单薄的衣料遮掩不住起伏的肌肉线条。 他抬起五指搭在眼皮上,挡住有些刺眼的光线。 沈意年走上前把音响关掉,音乐声突然掐断,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走廊上的脚步和楼下的谈笑声反而清晰了,忽远忽近。 其余练习生都去食堂或宿舍楼了,只剩下沈意年留在这里陪他。 小腿上一酸,随之而来的是痛,让阎骁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沈意年的双手按在他的小腿上用力地揉,「队长,得按摩,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更痛。」 「嗯。」 阎骁挪开遮住眼睛的手,分出眸光探了沈意年一眼,见他身上还清清爽爽的,几乎没出汗,不由伸手掐了一把白玉似的面皮。 沈意年被指腹按下,脸颊往下陷,也不躲。 阎骁松手后,就是一个泛红的指印。 「这脸皮也太薄了。」阎骁嘀咕。 「嘶……轻点儿小孩……」 「你叫我什么?」 阎骁满头汗,嘴上依旧不饶人,勾着唇角调笑道:「叫你祖宗行了吧?」 沈意年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按得阎骁面目一阵扭曲。听见他求饶,沈意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两人去食堂吃了晚饭,没回寝室,直接又过来训练,比同组其他人到得还早。 南復以为他们一直没走,看见沈意年在帮阎骁压腿,问:「你们不饿啊?要不要我去食堂帮你们打包盒饭带过来。」 「已经吃过了。」阎骁说。 「真拼。」 南復又说:「队长,你能不能把c位借我用用,他都成你的专属陪练了。」 同组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感觉,从外貌上来说,阎骁的长相要比沈意年有攻击性得多。但更多时候,他们反而觉得阎骁更容易接近,沈意年胸前的铭牌上仿佛写着「别挨老子」四个字。 除了阎骁,他会很少主动跟别的人说话,更别提指正谁的动作。 沈意年身上有种漠然和不动声色的距离感,别人的死活与他不相干。 阎骁靠墙休息,把沈意年推了出去。 沈意年在南復前边示范动作,回过头来又重新纠正,细緻讲解,虽然还是没表情,耐心倒很足。 砰—— 第30页 隔壁又有摔门响动。 南復立即贴在墙上附耳去听。 「好像还有人哭了。」南復一脸懵地说。 半小时之后,他练完去楼下超市买吃的,顺便带回新情报:「哭的人是他们c位白洛维,到训练的点三个人没来,一个说自己胃不舒服去看医生了,还有两个假都没请……」 「人到不齐,不好走队形,训练也被耽误,估计急哭了。」 「他们缺席的那几个就不怕自己在下一轮被淘汰吗?」另一个练习生问。 「本来就是吊车尾的,估计没抱希望了,干脆摆烂吧。」南復说。 沈意年对别人的事情不敢兴趣,听过就抛之脑后。晚上他跟阎骁几乎练到凌晨才回宿舍楼。 现在越来越多的练习生为了抓紧时间训练,通宵不睡,工作人员也不再查寝,不硬性要求他们几点之前必须回寝室,只需在寝室一楼的登记表上写明去向就行。 阎骁和沈意年练到凌晨一点才回寝室楼,从外面看,大多数房间还亮着灯。 沈意年洗完澡拎着积攒了一桶的衣服去洗衣房。 每层楼的洗衣房在过道最东边,沈意年还在外面就听见了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推门进去,发现白洛维在里面。 「嗨。」白洛维嘴上说着打招唿的话,语气热情,面上皮笑肉不笑,有种违和感。 沈意年直接忽视了他的招唿。 打开另外一台没人用的洗衣机,把脏衣服扔进去。 沈意年漠视的态度点燃了白洛维的怒火,组内的争执矛盾,比赛竞争的高压,在此刻突然找到了一个爆发点。 他上前一把抓住沈意年的手,「你得意什么,该不会以为巴结上曹远生就万事大吉了吧?他能有多大的本事?能保证你顺利出道吗,我看他自己下一轮能不能晋级都成问题!」 沈意年皱眉看向那只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厌恶的情绪瞬间达到顶峰。 头顶的灯泡闪了闪。 白洛维没有察觉,他现在整个人都愤怒极了,理智也快被烧没了。 「你们这种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像你这样的小鱼小虾,他不知道还养了多少条!」 「白洛维。」一道冷静的声音传来。 阎骁推开洗衣房的门,打断了白洛维的话。 暗了几个度的灯泡恢復了明亮。 白洛维松开沈意年的手,面色灰败,透着紧张,面对阎骁他有些心虚,不知道刚才的话对方听到了多少。 「队长……我刚刚只是……」 背后的洗衣机运作完,唱起了一串欢快悦耳的小曲,突兀地截断了白洛维想要辩解的话。 「你的衣服洗完了。」阎骁提醒他。 白洛维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飞快地走了。 洗衣房内只剩下阎骁和沈意年。 阎骁看了看洗衣机面板上显示的时长,说:「先回寝室吧,半小时后再来。」 沈意年看着他没动,「队长,养鱼是什么意思?」 阎骁有些尴尬,握拳抵住下颌做思考状,「没什么意思。」 「我是你养的鱼吗?」 这是什么死亡提问! 阎骁当即否认:「当然不是!」 沈意年眯了眯眼,声音充满危险:「那杨时溪是?」 「……」 阎骁头疼,「不是,怎么又提杨时溪了。」 那是曹远生的锅,真不关他的事。 「本人,」阎骁朝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洁身自好。」 不知沈意年信没信,好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否则阎骁真的难以招架。 *** 公演前一天,所有小组彩排到了凌晨三点。台上是别的小组在表演,导师和pd帮他们揪毛病,尽快调整。 《芽》这组的练习生还在候场等待,沈意年缩在演播厅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打瞌睡。 南復因为紧张,不停地找队友们说话,其他人困得要命,也就阎骁灌了咖啡之后还有精力听他叨叨。 「队长,你相信玄学吗?」南復问。 「干嘛?」 「我们组抽到6号签,六六大顺,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阎骁态度敷衍。 南復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抬头看看舞台上别的组表演,跟着节奏扭了两下,发自内心地感慨:「他们唱得还可以……」 「嘘。」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阎骁侧头看已经快睡着的沈意年,沖南复比了个手势。 嘈杂的音乐声里,沈意年的眼睛已经阖上了,脑袋东倒西歪,被阎骁托着脸颊肉按到自己肩上。沈意年动了动,没有挣开,找到舒服的姿势后安心地进入了睡眠。 南復看得怔了怔,小声道:「队长,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我以前看你们106的帖子,说你喜欢在队内搞霸凌,欺负年纪最小的那个,是我误会你了……」 阎骁:「所以你是我的黑粉?」 「不是队长你听我解释……」 「我哪里是黑!我顶多算个吃瓜群众!队长你信我!」 阎骁捂住沈意年的耳朵,转头对南復说:「你闭嘴我就信。」 南復:「……」被伤到了。 凌晨的彩排效果不错,虽然肯定达不到完美的程度,也已经超出了预期的效果,连黎漾也对着他们夸了几句。 第31页 转眼就到第二天,下午大厂的铁门打开,陆续有观众入场。后台也早早开始了准备,负责妆造的工作人员连轴转,化妆间里挤满了人。 《芽》这组的演出服是西裤加衬衫的搭配,阎骁拿到的是件灰黑相间的格纹衬衫,一般人穿可能会显得老气,套在他身上反而多了绅士雅痞的味道,翡翠绿的嫩芽叶项鍊坠在领口,浮动着光芒,给妆造添加了亮色。 沈意年拿到的是件白衬衫,外面搭配復古小,马甲上的格纹跟阎骁衬衫上的非常相似。 他戴上贝雷帽,头髮被烫得微卷,眼瞳清亮,依旧是那张白净无暇的脸,被化妆师点了两抹腮红,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谁看了都得夸一嘴。 南復已经围着吹了十分钟的彩虹屁,「小年,真想跟你换张脸。」 沈意年没空搭理人,每个人都有「芽」元素的饰品,阎骁的是项鍊,南復是胸针,沈意年分到的是耳夹。 他对着面前的镜子戴耳夹,没弄好,被阎骁接了过去,「我来。」 沈意年取下耳夹给他,阎骁把耳夹扣住他小小的耳垂,调整螺丝旋钮,「会不会太紧了?」 「不会,差不多。」沈意年说。 两只耳夹都戴在同一侧,配合髮型来。 阎骁戴好了还要对着沈意年的脸端详,「好看。」 沈意年很少会觉得害羞,阎骁夸他,他就沖阎骁笑。不出声,只是抿出笑容,看得阎骁心里一软。 「上台表演紧张吗?」阎骁问。 沈意年摇了摇头。 「小年,你也太淡定了吧?」南復插进来说,「我都快要紧张死了,从昨天彩排到现在我的心跳就没平静过。」 阎骁:「那你可能需要去医院检查身体。」 南復:「……」 终于轮到《芽》这组出场,主持人简短地报完幕,灯光暗下,小组成员登台。随后灯光伴着音箱重新亮起。台上的人投入表演,台下的人欢唿吶喊。 越来越强烈的鼓点,仿佛在展示不断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他们好像在演绎生根发芽努力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 当音符停止舞台结束,阎骁顿在原地,胸口仍剧烈起伏着。 沈意年在他的左前方,最中心的位置,灯光如瀑布洒了他一身。 退场时,阎骁跟沈意年并排走下台,他侧头对沈意年说:「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他们太靠近,一偏头就像要亲吻。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沈意年回头看了眼,他视力很好,发现几个灯牌上写着「霸王」,有些不解,目光里都是困惑。 这时阎骁已经领先了他半步,见人没跟上来,自然地向后伸手,牵住了一节白皙的手腕。 第15章 「队长。」 阎骁听见沈意年的声音回头,「怎么了?」 「霸王是谁?」 阎骁一下没反应过来,感到莫名其妙,「你问的是项羽,还是洗髮水?」 沈意年眼里的困惑不比他少,他在那些「霸王」灯牌的底下看见了自己和队长的名字。 灯牌数量不多,稀稀疏疏的几个,夹杂在五颜六色的其他应援牌里显得不够看,却还是被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 沈意年还想说什么,声音被同组的其他练习生盖过,「兄弟们,刚才紧张死我了,就怕突然忘动作……」 「刚才跳得真爽,又刺激又热血。」 「观众里不知道有没有我的粉丝……」 「队长,你今天是真的帅……」 阎骁听完笑笑,抓住沈意年的那只手忘了放开,不吝啬地夸奖:「今天表现不错。」 南復挤过来,「我呢我呢?」 氵曼氵曼 阎骁:「没看你,不知道。」 「小南,何必自取其辱。」另一个练习生把南復勾过去,「我才是你的好哥哥。」 「好哥哥」三个字故意说得矫揉造作,惹来其他人阵阵爆笑。 沈意年在人群里也跟着笑了。 为了展现好的舞台效果,他们上台前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感觉到饿了。阎骁从休息室的柜子上取下一个纸袋,里面有许多芋泥卷和蛋挞,蛋挞还是热的。 队友们惊喜地上前瓜分,边吃东西,边通过休息室里的大屏幕观看剩下两个组的表演。 「队长,你真的好贴心,考虑得这么周全,」南復狼吞虎咽地说,「有你当队长真是我的福气。」 阎骁说:「少拍马屁。」 黎漾从门口路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说:「胃口不错。」 再看看隔壁休息室的练习生们,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离门口最近的阎骁两口吞完蛋挞,顺嘴回他:「pd,要不要来一个?」 「算了,你们自己吃。」 南復问:「黎pd,你看了我们的表演觉得怎么样?」 「还行。」黎漾说。 他说还行就是表演时没有出问题,没人拉垮,已经算一种肯定了。 大家闻言松了口气,胃口更好了。 等所有小组表演完毕,还有一次全员谢幕的机会。《芽》这组全员吃得肚子饱饱,整理衣服和髮型,准备再次登台走个过场。 沈意年把摘掉的帽子重新戴好,阎骁透过镜子看他,说:「口红没了。」 第32页 沈意年舔了下唇,「吃东西蹭掉了。」 「补一下。」 阎骁拿过一管口红,捏着沈意年的下巴直接上手,口红的质地偏水润,在唇上很容易涂抹开。 沈意年的眼睛飞快地眨了眨,余光往上挑,看向阎骁。 「放心,我的手稳。」阎骁说。 他给人涂口红是头一回,不过手稳也是真的,上辈子从小磨出来的功夫,瓷器上下笔,玉石上落刀,手腕一点都不抖。 「可以了。」阎骁松开沈意年。 再登台的顺序是按照小组表演的顺序来的,《芽》这组站在偏后的位置,这次经过沈意年的提醒,阎骁特地注意了台下,果然看见了「霸王」的灯牌。 不过阎骁轻度轻视,看不清灯牌上他和沈意年的名字,还有「锁死」「百年好合」之类的话。 所有人鞠躬谢幕之后,观众退场,第一次公演才算真正结束。 同时,工作人员在紧张地统计这次现场观众的投票。三个小时后,练习生们再次聚集,黎漾和各位导师到场,宣布此次的投票结果。 八个小组,八个舞台表演,前四名的小组成员将分别获得15000、10000、8000、5000票的加持。 黎漾每次宣布结果之前总要吊足人胃口,找人问问题,或者讲一些冷笑话。 他最喜欢cue的人大概要数阎骁,今天也不例外。他问阎骁:「你觉得你们这组有希望拿冠军吗?」 阎骁说:「当然。」 黎漾挑眉,「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阎骁说:「是对我的队友们有信心。」 他一说完,《芽》的成员们齐齐笑着唿声应和。 黎漾笑着对镜头说:「看来这组的队员们非常团结,我今天看了他们舞台,也被感染到了……」 一连串的铺垫之后,黎漾说:「那么,让我们恭喜《芽》获得此次公演的小组第一!」 沈意年一下被抱住了,身体不由晃了晃,紧接着还有其他人贴上来。 队友们抱作一团转圈,因为离自己最近、身体接触面积最多的那个人是阎骁,沈意年也就没多挣扎,跟着他们蹦了两下。 几个人像压缩饼干一样挤在一起,氧气都变稀薄了。 沈意年感觉到阎骁紧紧贴着他,双手扣住他的腰和背,勒得人有点唿吸困难。 耳边是队友的欢唿声,沈意年看不见阎骁的脸,只觉得他应该在开心地笑,只隔着衣料的胸膛震颤不已,温度滚烫。 《芽》这组获得第一,给其他练习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这意味着他们八人在获得的网络票基础上,可以额外加上这15000票。 阎骁对自己这组得第一有惊喜,却也不算太意外。他们组的成员本来就实力强,他在里面算倒数第一。组内氛围好,经常相互帮助,练习也十分刻苦,没人敢偷懒。 另外《芽》这首歌的爆发力十足,容易调动现场观众的情绪。 最后公布每个练习生的所得总票数,重新进行排名。 大屏幕上,字数轮番滚动,同时在不断地上下变化的还有不同练习生的名字。 刚才的气氛已然不在,欢声笑语像被从空气中抽离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正前方那块屏幕上。 直到数字慢慢停下,一张巨大的表格出现。 清晰地、直观地、残酷地展示给大家看所有人的排名。 阎骁的视线第一时间搜索的不是曹远生,而是沈意年的名字,从表格最前往下扫,在第五位找到了他。 沈意年,第五,他进了上位圈。 如果能保持下去,一定能成团出道。 「队长,你第17,」沈意年看上去也很开心,他对阎骁说,「你进步了。」 阎骁笑着说:「嗯,托你的福。」 这一轮淘汰30人,只剩下50人,到现在为止,参加节目的练习生人数已经减半。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晋级有人淘汰,淘汰也意味着分别,和上次一样,黎漾对淘汰出局的人说了一些鼓励和安慰的话。 食堂和超市里的人流量减半,宿舍楼也变空了。 见许多人搬寝室,见工作人员没阻止,沈意年也抱去被子和枕头去了411,睡在阎骁上铺。 他把玩偶放好,问阎骁明天是出去还是留在大厂。 非常难得的,明天有一天假。 排名前九的练习生要去参加《自由奔跑》的拍摄,《自由奔跑》是一档近两年来热度很高的户外竞技真人秀节目,这是大厂给前九名的奖励。 没有拍摄任务的练习生则放假休息,可以自由活动。 「我不想去拍综艺。」沈意年从上铺爬下来,坐在阎骁的床上晃着腿。 「就当去玩了。」阎骁捋了把他的头髮。 因为明天放假的缘故,所有练习生短暂地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阎骁查了查天气预报,明天天晴,气温也有所回升。 他给沈意年挑了挑明天要穿的衣服,「我打算明天回家一趟。」 「回家?」沈意年很少听队长提起他的家。 「去见见我哥。」 听黎漾说,曹金生最近对他挺上心,还旁敲侧击地问他在大厂过得好不好,辛不辛苦之类的。 阎骁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哥,我明天回家。」 第33页 过了大半个小时,对面才高贵冷淡地回了两个字:「几点?」 第16章 曹家的宅子很大,近山临水,地理位置绝佳。背靠的喜鸣山在朝阳下宛如披上了金光闪闪的锦斓袈裟,门前的星月湖水波清澈,几只黑天鹅悠闲游过。 车沿着宽敞的柏油马路匀速向前行驶,感觉不到一点颠簸。 车里的阎骁望着两边的侧柏,仍感到恍惚,怎么也没想到曹金生会派司机过来接他。 这待遇,之前做梦也不敢想。 在原主的记忆里,哥哥曹金生应该是十分冷漠的。 车停在花园铁门外,进去是一个大花园。在门口等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衣着大方朴素。 「芳姨。」阎骁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小少爷回来了……」芳姨是曹家的管家,在这边待了三十多年,算是看着曹家两兄弟长大的。 自从曹金生接手家族企业后,曹家父母常年外出旅游度假,在家的时间很少。 曹远生跟家里人不对付,跟哥哥的关系很差,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只有曹金生独居在占地面积庞大的老宅。 芳姨见阎骁回来,非常高兴地跟他唠了两句家常,又说:「你大哥昨天应酬到半夜才回来,刚起床。」 阎骁沿着花园小迳往前走,透过落地窗,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餐桌前的男人睡袍裹身,翘着二郎腿翻早报,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哥。」阎骁进去叫人。 曹金生看自己的报纸,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阎骁丝毫不觉得被怠慢没面子,拖开椅子,大咧咧地在餐桌对面坐下。 芳姨忙关切地问:「小少爷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是没睡醒,一大早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直接过来的。」说着,阎骁打了个呵欠,靠着椅背,坐姿懒散。 曹金生放下报纸,终于正眼看他。 「训练很累?」 「累,」阎骁该诉苦时就诉苦,绝不硬撑,「都快累死了。」 芳姨在旁边适时帮腔:「我看小少爷都瘦了。」 曹金生打量弟弟,太久没见面,没看出来他瘦没瘦,只隐隐觉得这个弟弟跟以前不同了,气质沉稳了不少,眼里没了那股精明算计与急功近利。 懒洋洋坐着不太正经,反而透出一股闲适放松,不跟以前一样绷着,回来见他就像上战场,随时保持戒备。 「小少爷吃早餐了吗?」芳姨问。 阎骁摇摇头。 芳姨说:「那正好,我去让厨房多做些,你陪大少爷一起吃点。」 芳姨一走,餐桌前就只剩下兄弟两人。 见曹金生沉默,只好由阎骁先挑起话题:「哥,你今天不上班?」 「休假。」曹金生言简意赅。 「哦。」 「中午约了人来家里吃饭。」曹金生又多说了几个字,「你也留下。」 「行。」 吃完早餐,一整个上午,阎骁无所事事地参观家里家外,突然从紧张的训练中抽离出来,浑身都犯懒,他搬了张躺椅,在河边悠闲地晒太阳。 曹家的客人陆续来了,汽车一辆辆驶过,花园草坪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曹金生的朋友多半也是他的商业合作伙伴,其中几个,阎骁在财经杂志和头版头条上见过,觉得眼熟。 大家还都带着伴侣、孩子,两三个小豆丁拿网扑蝴蝶,在花园里追来追去。 阎骁掀开草帽看了眼院里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喝了口茶,重新躺回去,他倒成了最自在的那个。 有人看见湖边树下的身影,好奇地问曹金生:「那是谁?」 「我弟弟,曹远生。」 「跟在娱乐新闻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陈总还关注娱乐新闻?」 「家里有个妹妹追星,经常给我发些小视频小段子,最近她又迷上了顾抒顾影帝……」 聊完几句,曹金生把阎骁叫过去,介绍朋友给他认识。 连芳姨都看得诧异,以前大少爷是不管小少爷的,两人泾渭分明,谁也不待见谁。 阎骁跟大人物打招唿也不怯场,聊什么都能搭上话,言语间不冒失,还很谦逊。曹金生默默留意他,对他的表现又多了分满意。 饭后阎骁拿着保温杯去了河边,准备工具钓鱼。 小孩们围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桶里的几条鲤鱼,想上手抓又不敢。 「嘘——」小豆丁们一个个雪白可爱,阎骁逗他们,「小声说话,不然鱼都要被吓跑了。」 小豆丁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几个大人听见这边动静,也都过来了,被阎骁勾起了兴致,纷纷加入钓鱼行列。 曹金生的位置就在阎骁旁边,二十分钟后,阎骁手边竿动,桶里又多一条鲫鱼,曹金生那边还是空的。 曹金生心里不是滋味了,开始找场子,「我听黎漾说,在大厂里面训练压力很大,不少人都哭了。」 阎骁马上说:「我可没哭。」 「是吗?」曹金生话里充满浓浓的怀疑。 「真没哭。」阎骁说,「不信你去看节目。」 「嗯。」没想到曹金生还真说要去看综艺。 「哭了也不丢人。」曹金生突然拍拍阎骁的肩膀说。 第34页 这次轮到阎骁沉默,心里有点难言的感动。等了半晌,他扬起鱼竿对曹金生说:「钓不上鱼也不丢人,哥,我这桶送你。」 曹金生笑着骂了他一句。 *** 下午三点,曹金生要去城西的茶园赴约。 阎骁本来打算直接回大厂,看看中午沈意年给他发的定位,《自由奔跑》的拍摄场地里离茶园不远,正巧路过,他决定坐曹金生的车一起出发。 路上接到王恆的电话。 王恆先是对着阎骁大夸特夸了一顿,「你们三个真给我争气!」 大厂已经进行了两轮淘汰,百名练习生刷下一半人数,阎骁、沈意年、白洛维都留了下来,这是让王恆感到吃惊的。 他当初把三人塞进《少年偶像之路》,没报太大希望。曹远生唱跳专业能力不行,只能在队内横行霸道。白洛维心比天高,人品不行,容易走歪路子。沈意年的专业是最强的,但他不会营业拉拢粉丝,不会主动表现自己,人际关系方面也是个大问题。 王恆都做好了他们一轮游的心理准备,真没想到他们能走这么远。 王恆作为圈内经纪人,消息自然十分灵通,早就知道大厂今天放假,问阎骁:「你今天怎么安排?」 话里还有试探的意思,想打探阎骁的行程,怕他抓紧时间出去乱搞。 原主曹远生有个陋习,每次紧张工作之后就会毫无顾忌地出去浪一次,好几次被记者拍到酒吧午夜场。 阎骁:「回家看我哥了。」 驾驶座上的曹金生听见这话瞥了他一眼。 王恆倍感欣慰,为他终于肯放下身段抱大腿而高兴。 阎骁懒得再废话,两指放大屏幕上的地图,跟曹金生说:「前边路口把我放下。」 曹金生缓慢打着方向盘,眼睛留神路况,将车停稳。 下车前,阎骁想起来问:「哥,你有没有帮我买票?」 「你想让我帮你买?」 「不是,让你别买。」 曹金生听到了意料外的答案,阎骁又说:「你要是给我买票,我肯定留得更久,能直接投出道也说不定。」阎骁意有所指。 「不过我还是想凭实力来,能留多久留多久,要是没那个能力待下去也累,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个负担。哥,你说是不是?」 曹金生听了心情复杂。 「随便你。」 「开车小心,路上注意安全。」阎骁说完这句,关上车门走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自由奔跑》的拍摄地,越往前,聚集的人变多了,有现场工作人员,有闻风而至的粉丝。 公园地形像盆地,中间低,四周高。中间的场地上布置了一个巨大的泥坑,上面布置了多重关卡,摇摇晃晃的独木桥、悬在头顶来回摆动的塑料锤、喷水的小猪佩奇…… 阎骁沿着栈道走了一段路,从上往下能清楚看到泥坑。 栈道上还有不少年轻人,占据最佳位置,架着长枪大炮对准下面的泥坑,锁定自家爱豆。 也有纯粹的路人,看几眼就走了。 阎骁在泥潭附近搜索沈意年的身影,短时间内没找到人。节目组的常驻嘉宾加上九个练习生,将近二十人,实在太多了。 对视力一般的阎骁来说,找人的难度直线上升,况且他们还穿着差不多的衣服。 下方时不时发出大笑,有嘉宾失足落入泥潭,已经没几个人身上是干干净净的了。 下一轮是抢夺赛。 泥潭中间的台子上有一个棉花娃娃,娃娃的衣服口袋里有重要的下一关通关线索,先到者先得。 口哨声响后,嘉宾们从四面八方奔向中间的圆台。有两个嘉宾不想自己太狼狈,分别选择从吊桥和圆墩上走过去。更多的人直接跳入泥潭,打算一步步淌过去,大多都被陷在泥里,走起来非常缓慢,甚至拔不出腿。 有一道身影非常轻快,他身形很瘦,看上去比其他人轻快许多。 阎骁认出来是沈意年。 沈意年是速度最快的,他走完了一多半多的路程,快要爬上圆台时,被另外一个练习生赶上,对方拉住他的脚踝用力往下扯。 沈意年滑了下去,摔在泥里。 阎骁趁机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沈意年已经重新爬起来冲上圆台,把棉花娃娃抢进怀里。 阎骁左边的女生戴着一顶蓝色鸭舌帽,给同伴看自己刚拍到的画面。阎骁视线掠过,不经意看到了相机屏幕上清晰的沈意年。 衣服裤子脏得不像话,头髮和脸蛋上也蹭了很多泥巴,臂弯里夹着表情卖萌的棉花娃娃。 他大概有点嫌弃脏自己兮兮的模样,抢得先机也没有露出笑,下午金灿的阳光跳跃在他的长睫上,笔挺秀气的鼻樑被泥煳了两道槓。 蓝帽子看着照片兴奋地嗷嗷叫,「唉哟」地感慨了一声,「漂亮宝贝,可怜死了!」 第17章 「漂亮宝贝,可怜死了!」 蓝帽子女生说完这句,还剁了下脚。 同伴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小心点,别撞到人。」 同伴说的是她右边的阎骁。 「没事。」阎骁说。 说完跟蓝帽子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视线交汇,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让蓝帽子浑身僵住,活像见了鬼。 第35页 阎骁这次出门非常随性,没有戴口罩、帽子等任何遮挡物,也没考虑过被人当面认出来的尴尬场面,他认定了自己足够煳,且粉丝数量稀少。 蓝帽子眼里的震惊让阎骁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蓝帽子没叫他名字,反而是小声地喊了那个沈意年惯用的称唿:「队长?」 阎骁这下肯定她大概率认出了自己,点了下头。 「队长,你来看小年录节目吗?」蓝帽子小心搭话。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蓝帽子的眼睛都亮了亮,脸上的雀跃越发藏不住。 有什么比磕cp上头,正主竟在我身边来得刺激? 双方会面,此刻都显得比较拘谨。 阎骁注意到蓝帽子的背包侧边袋里插着一面小旗子,粉底白字,写的是「霸王yyds」。 又是「霸王」。 阎骁心里不动声色地记下,决定待会儿查一查,弄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见阎骁要走了,蓝帽子说:「队长,能给我签个名吗?」 阎骁点头答应。 蓝帽子立即把相机交给同伴,从背包里取出一把纸扇和笔,拔掉了笔帽递过去。 「能不能再拜託你在旁边也签上沈意年的名字?」蓝帽子小声拜託道。 阎骁不假思索地说:「可以。」 他展开摺扇,发现扇面底图是两个二次元男生,姿势有点亲密暧昧,一个把另一个揽在怀里。 阎骁觉得怪怪的,不过没多想,直接签了名字。 他存了点私心,签的是英文名。他穿来的第一天就发现自己跟曹远生使用的英文名是相同的。用英文名代替曹远生三个字,别人看着也不会觉得奇怪。 然后再往旁边写上沈意年的名字。 他这一手好字看得人惊嘆,蓝帽子颤巍巍收回扇子和笔,再看看两个相连的名字,感觉精神恍惚,就快原地磕晕过去。 等阎骁走了,两人还在捧着扇子讨论:「这他娘的不是艺术品是什么!」 阎骁下了栈道,又等了等,节目最后一个环节录制完毕,沈意年在内的几个练习生退场。 大家都一身泥,得赶紧回去洗澡。 练习生人数多,随他们同行的工作人员人手不够,拿着毛巾和水一个个递过去,现场混乱,难免有疏忽的。 沈意年就被漏掉了。 106对内透明人的称号不是白叫的,很多时候,他的存在感极低。 一条大毛巾披上沈意年的肩膀,还有纸巾快怼到他脸上,要给他擦泥。 沈意年往后避了避。 来人只好把纸巾给他自己。 「谢谢。」沈意年说。 「咱们都是队友,不用这么客气的。」方荆远用手指了指,「你耳朵这边没擦干净。」 他说着,去碰沈意年的耳朵。 围观的粉丝里响起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还有不断按快门的声音。 方荆远满意地收回余光,还想跟沈意年说点什么,沈意年眸光一亮,看见了阎骁。 「队长!」 维持秩序的保安见两人认识,放阎骁越过了阻隔线。 「队长,你怎么来了?」沈意年顶着一张花猫脸跑过去问。 「路过,顺带来看看。」 阎骁说:「我去跟领队老师说一声,带你先走。」 沈意年留在原地等他。 阎骁挤过去跟领队老师说了几句话,指了指不远处的沈意年。 领队老师点头,叮嘱了一二,让他们今天不要太晚回大厂。 阎骁回来,沈意年还在低着头神游天外,头髮上的泥巴都快结块了,浑身上下都是脏的,看上去像过度消耗体力,有点累的样子。 阎骁用指腹抹掉他溅到眼角的泥点,心想,确实可怜死了。 「打过招唿了,我带你先去酒店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沈意年点点头,什么也不问,跟着他走。 阎骁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沈意年……」方荆远跑过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他跟我。」阎骁说着把沈意年推上车,敷衍地朝方荆远摆了摆手。「师傅,走吧。」 从车子后视镜里还能看见方荆远在原地愣了片刻,脸色沉得滴水。旁边有人跟他搭话,他又变脸似的重新扬起笑。 方荆远是这次排名第九的练习生,第一轮等级评定之后跟阎骁同在f班,两人交集不多。 沈意年说:「你不喜欢方荆远。」 阎骁嗯了一声,表示确实没什么好感。 在他看来,方荆远对沈意年的示好十分刻意,像特意表现给镜头看的。 「我也不喜欢。」沈意年说。 阎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假。」沈意年评价。 「离他远点。」阎骁说。 今天王恆的那通电话里还提到了方荆远。方荆远的经纪人跟王恆通过气了,说方荆远和白洛维两人有意组cp炒热度,可以合计合计,达到双赢。 王恆没拒绝,据他了解的,方荆远的cp众多,每次拍戏接到的都是小角色,却总能通过拉着剧中的某个角色组cp圈一波粉,得到不错的讨论度。 达成协议后,方荆远和白洛维应该会频繁地cue对方,增加相处的时间和双人出镜的机会。 这种时候离他们越远越好,免得惹来一身腥。 第36页 尽管出太阳,气温还是偏低的。 计程车内,沈意年为了不弄脏座椅,把身上的毛巾垫在屁股下。阎骁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 「师傅,麻烦把车窗关了,开暖空调。」阎骁对司机说。 就近找了一家酒店,正好是金海集团名下的。 阎骁去前台开了间房,沈意年泥人的样子太瞩目,惹得前台两位小姐姐多看了好几眼。 拿着房卡坐电梯上了楼,阎骁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过了不到十分钟,有人敲门,送来一个袋子,里面是干净的衣服。 阎骁拍拍浴室门,「沈意年,衣服。」 哗哗的水流声没有停,浴室门打开一个口,湿润的水汽和白雾拥挤着飘出,里面伸出一条光熘熘的手臂,沾满了水珠。 阎骁把袋子挂在他手上。 浴室门又重新关上了。 估计沈意年身上脸上头髮上的泥巴太难清洁,这个澡洗得格外久。 阎骁坐在沙发里等得无聊,刷起了手机。 他打开app,搜过关键词「霸王」,前面出来的是一些洗髮水gg和使用者分享的心得,还有沙雕网友诙谐幽默地写出了自己跟掉头髮抗争的这些年的心路歷程。 越往后面浏览,阎骁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顺着连结,他又摸到了贴吧里,「霸王花聚集地」。 看得越多,阎骁懂得越多。 里面有篇顶上来的很火的同人文,《106队霸和娱乐圈小鬼王的日常二三事》,描写之细緻,用词之大胆,淡定如阎骁,也看得不由老脸一红。 更绝的是,还有配图。 沈意年套着圆领卫衣从浴室出来,好奇地看向阎骁的手机屏幕。 阎骁快速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洗完了?去把头髮吹干。」 沈意年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阎骁:「没什么,随便看看。」 沈意年一眼就能看出来阎骁有事瞒着自己,他坐在床边拨了拨又长长了的头髮,没有追问。 阎骁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第二次说:「去把头髮吹干。」 沈意年这才动。 「今天好玩吗?」阎骁在身后问。 沈意年想起今天的泥坑,露出嫌弃的表情,「不好玩。」 阎骁:「我看你跑得挺快的。」 「早点完成任务,早点结束。」沈意年直白地说。 阎骁看了看时间,「楼下有商场,要不要去逛逛?给你买衣服。」 「要!」 「再吃点东西,我们就回大厂了。」 「嗯!」 系统在阎骁脑子里播报积分情况,积分正处于疯狂上涨趋势。 系统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沈意年未免太好收买。」 系统提出一种构想:「是不是只要不停地给他买衣服、买吃的、送东西,积分总有一天会拉满?」 阎骁傲娇否决:「换个人嘘寒问暖,你看他搭理你吗?」 系统:「你的意思是,你是特殊的。」 阎骁:「当然。」 阎骁:「我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 阎骁:「他对我来说也一样,独一无二。」 沈意年对于阎骁来说确实独一无二。他突然猝死,又被绑定了这么个「改变渣攻系统」,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要从沈意年身上累积好感度,获得积分换取重活一次的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观察沈意年,刷存在感,留心沈意年,与他相处。 沈意年仿佛成了他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有时候阎骁会有一种错觉,他因为沈意年而存在。 他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系统:「我牙酸。」 阎骁:「醒醒吧,你一个像素小人可能没有牙。」 *** 阎骁带着沈意年逛商场,给他买衣服,体会到了一把老父亲带崽的快乐。 他挑中看得顺眼的,就让沈意年去试。 沈意年长得漂亮,身形瘦高,大部分衣服上身效果都不错。阎骁觉得每一件都不错,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没多久两人手里就挂满了购物袋,像是来扫货的。 这些新衣服够沈意年不重复地穿上一个月,他试衣服也终于感觉到累了。 「队长,可以了。」 阎骁把一顶帽子放在他头上比了比,「行,那就吃点东西回去了。」 东西太多拿着不方便,他打算一半拎回大厂,另一半叫人送去沈意年之前住的公司宿舍。 下了一层楼,看见扶梯旁有家专门卖耳机的品牌店。阎骁走进去,又替沈意年挑了款头戴式耳机,两人这才离开,去了下一家火锅店。 打车回大厂,天差不多完全黑了。 大厂门口的车流量不小,有点堵,汽车鸣笛不断。司机跟阎骁和沈意年商量:「要不你们就在这里下,走过去还快些,我也好掉头。」 阎骁说可以,付了车钱。 他和沈意年步行进了大厂,门口离宿舍楼还有一段比较长的距离,两人沿着围墙走,打算抄近路。 路灯被树冠遮挡,围墙底下灰濛濛的,看不太清脚下。 阎骁正打算拿出手机照明,前方的一棵芭蕉树下,两个模煳的身影激烈地抱作一团。 黏煳的气泡音在夜色中响起:「宝宝……」 第37页 第18章 一道气泡音在夜色中响起:「宝宝。」 这声宝宝叫得阎骁浑身起鸡皮疙瘩。 芭蕉树下的两人如胶似漆,黏黏煳煳的,像扒在对方身上撕不下来,双手也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两道声音都是男的,另一个的音色更清脆,「好羡慕你今天去录节目啊,我也想跟着去。」 气泡音回答:「下次还有机会的。」 「下一轮能不被淘汰就谢天谢地了……我那些粉丝真是废物,天天嚷嚷着有多喜欢我,结果就给我投了那么一点票,我要他们的喜欢有什么用!」 「宝宝别气。」 「连沈意年都进了前九,他不是透明人吗,我竟然还没比过他!」 「他只是这次运气好,下次宝宝肯定在他前面。」 「我好还是他好?」 「当然是你啦,沈意年拿什么跟你比!」 他们一个抱怨一个哄,打情骂俏,热火朝天。 阎骁和沈意年向前和后撤都容易被发现,被迫留在原地听墙角。 听到这里,哪里还分辨不出是谁和谁。 方荆远和白洛维。 王恆跟阎骁说,方荆远和白罗维打算组cp。现在看这架势,阎骁都分不清他们是打算营业还是已经假戏真做了。 他们说着说着,手上的动作愈发激烈。方荆远把白洛维推到围墙上,欺身压上去,啧啧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阎骁抬手遮住沈意年的眼睛,「发情了,别看。」 沈意年感觉耳廓微痒,阎骁的声音充满戏嚯:「小心明早起来长针眼。」 「我们快走。」 当晚,练习生的宿舍楼下响起阵阵尖叫。 阎骁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两个人影抱着头逃窜,正往宿舍楼这边沖。 沈意年咬着蛋白棒走过来,站在阎骁旁边一块盯着外面。 阎骁看看他,总觉得他好像在笑,憋着什么坏主意。 第二天在训练大楼的一楼大厅碰见白洛维和方荆远,发现两人都戴着口罩。 南復跑来跟阎骁说:「队长,你和小年走宿舍楼南门路过要小心点。」 阎骁问:「怎么?」 「都说那边的树上有蜂窝,昨天晚上白洛维和方荆远就被蛰了。一个被蛰了嘴巴,一个被蛰了鼻子。」 「工作人员昨晚临时送他们去医院的。」南復说。 难怪两人都戴着口罩。 阎骁扯过毛巾擦了擦汗,南復凑在他面前,坏笑着说:「听说白洛维现在变成了香肠嘴,方荆远变成了超级大鼻头。」 南復之前选歌时被白洛维阴阳过,南復觉得白洛维绿茶,白洛维骂南復缺心眼,两人私底下不太对付。 南復笑话完才捂住嘴,想起阎骁沈意年白洛维其实是同一个组合的,「当着你们的面,我这么笑话106的另一个成员是不是不太好?」 阎骁表示无所谓。 「网上都说了,我们就是塑料队友情。」 南復不认可了,「传闻也不见得都是真的,网上还说队长霸凌小年呢,说得真真的,连我都差点相信了。」 阎骁点头:「网上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假的。」他说渴了,沈意年给他倒水。说累了,沈意年给他按摩。 「这还不算霸凌?」 南復狗眼都要被闪瞎了,神他妈霸凌! 「这算秀恩爱!」 之后两天的录制现场,白洛维和方荆远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出现,有消息闭塞不明白情况的练习生问白洛维怎么回事。 白洛维泪洒当场,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 开口问的那个练习生手足无措,只好跟他道歉,后悔自己不该问。 轮到个人採访时间,节目组没有无理地要求白洛维取下口罩,不过还是问了他一些相关问题。 白洛维对着镜头解释说:「昨天大厂放假,我想抓紧时间练习,就没有出去,一直在练习室训练到晚上……」 一大段关于勤奋刻苦人设的铺垫后,他又说:「晚上回宿舍楼的路上遇到了蜜蜂……」 他的嘴唇还没完全消肿,口齿含煳不清,说话时嘴唇难免与口罩摩擦,说了几句实在太痛,刺激得眼泪直往下掉。 镜头把他梨花带雨的模样拍下来,採访暂时终止。 採访对方换成了方荆远。 方荆远的说法跟白洛维差不多,说他录完《自由奔跑》晚上回大厂,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刚训练完的白洛维,帮他赶蜜蜂,没想到自己也被蛰了。 节目组再问对大厂内哪位练习生印象最深刻,方荆远理所当然地说出了白洛维的名字,表扬白洛维不仅有好的唱跳基础,还非常努力刻苦,是自己的榜样。 《少年偶像之路》自播出后热度越来越高,节目组每隔一两天就会在微博上放些练习生的训练日常,或者採访片段。 白洛维和方荆远这段就被放了上去。 【这两人怎么回事,有点惨又实在很好笑!】 【小方帮小白赶蜜蜂连累自己也被蛰了,我居然觉得很甜!】 【两个笨蛋哈哈哈哈哈……】 【难兄难弟。】 【楼上的,姐教你一个新词,这叫「患难夫妻」。】 【还是你会磕,谢谢姐。】 【算我求求你们了,磕点好的吧,天天在垃圾堆里捡垃圾不嫌噁心倒胃口吗?方荆远爱拉人炒作这点子癖好是改不了了……】 第38页 【这么生硬的糖真的磕不动。】 【方荆远说白洛维训练特别努力那段,真的好像我在语文老师面前没有感情地背书dbq……】 【方荆远的鼻子好奇怪,是不是整过?】 【他口罩戴得那么严实,你也能看出来他鼻子奇怪,喷子能不能带上脑子说话不要一天到晚乱叫!】 方荆远躲在厕所刷手机,经纪人安排的水军在官博底下带头磕他和白洛维的cp,其中不乏有别的声音。 方荆远开了两个小号来回切换,在底下跟人对骂。 白洛维在外面敲门,催促他还手机,他自己还要用。 手机是白洛维带进来的。趁大厂放假,他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而不是如採访中所说的在大厂训练了一整天。 这次他回来的时候带了备用手机,没有上交给工作人员。 白洛维等方荆远等得不耐烦,踢了一脚厕所门,「方荆远,晚上睡觉前必须还我。」 在过道上,白洛维看见沈意年在等电梯,直觉让他放慢脚步,等沈意年乘电梯离开后,他才上前。 隐隐作痛的嘴让白洛维心情烦躁,沈意年让他重新回想起在妄灵村发生的一切,祠堂、迷雾林、山神庙,像中邪了的李肃。 还有杨时溪。 白洛维突然想起杨时溪这个人,被节目淘汰之前他来找自己打听沈意年的事,看上去心怀鬼胎,据说还跟李肃成了医院邻居。 而自己和方荆远刚在围墙底下骂过沈意年,到宿舍楼下就被蜜蜂蛰了! 踏马的也太邪乎了。 白洛维晚上拿到手机躲在被子里搜索「娱乐圈小鬼王」,灵异类论坛「鬼话」板块,有个帖专门扒过沈意年,里面真真假假,添油加醋,看得白洛维背后发凉。回想起跟沈意念当队友时自己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他开始疑神疑鬼,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白洛维找机会给家里的小姨夫打电话:「姨夫,你不是说你认识一个灵婆很靠谱吗,你问问她能不能驱邪……」 短暂的假期之后,《少年偶像之路》的拍摄继续,下一轮是50进30,採用小组对抗的模式进行,选择同一首歌的a组和b组成为竞争关系,公演时观众现场投票,胜利组可获得额外的10000票,再结合一周内的网络票数,决定综合排名。 上次排名前五的练习生成为新一轮的组长,按照顺序自行选择队友。 上次沈意年刚好排在第五,他给自己选的第一个队员是阎骁。 白洛维跟方荆远私下吐槽:「喷子还说我们俩营业太假,沈意年和曹远生不假吗!沈意年放着那么多实力强的不选,第一个就要选曹远生,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太刻意了……」 方荆远神色晦暗,心里情绪十分复杂。 下午小组选人,中午他提前知道消息,悄悄跟沈意年打过招唿,表达了想要去他那组的想法。 沈意年这组抽到的歌曲非常适合方荆远的风格,选他进来就是如虎添翼,双方互惠,沈意年根本不亏。 结果沈意年根本没有报方荆远的名字,让他直接被别的组挑走了。 分组之后,相当于又一次重新洗牌,对练习生们来说,有了新的挑战,也就有了新的机会。 这几天到了训练休息时间,节目组会安排一些小游戏活跃气氛,帮助大家放松。 黎漾拿着介绍游戏规则的小卡片,宣读游戏规则: 「我们这个游戏叫做『我在大厂认识了几个好朋友』……游戏规则非常简单,就是蒙上眼睛摸人,看你能不能猜中是谁,考验大家之间的熟悉程度,看你们能不能认出来对面是谁……」 沈意年这组,本该由他先遮住眼睛来猜人。 迟迟不见他有动作,阎骁拿过眼罩说:「我先来试试。」 他们组有五个人,人数并不多,阎骁跟他们都打过交道,还算比较熟悉。 阎骁猜起来难度不大。 阎骁给自己戴好了口罩,沈意年在他面前认真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三。」 「错了,是二。」沈意年验证完毕,眼罩遮光性很好。 他退回到队伍中。 四人排着队,依次上前去。 阎骁碰到一个人的身体,先是用手摸头顶,估计对方身高。再摸两边的胳膊,粗略估计胖瘦,或者摸对方裤边的材质。 大家的上衣是大厂统一发放的,裤子是自己的。有的穿牛仔裤,有的穿休闲裤,还有不怕冷穿短裤的。 「1号我大概知道是谁了。」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阎骁说,「现在轮到2号。」 游戏规则是要一下猜出全部的队员,才算顺利通关。 2号之后是3号,沈意年是最后一个4号。 阎骁摸前面几个,身体接触点到为止,跟他这种绅士行为比起来,旁边的组就像在耍流氓,戴眼罩的那个抱着队友这摸摸那摸摸,还突然趁人不备挠胳肢窝,逗得对方大笑,通过声音来辨认。 隔壁组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笑声快要掀翻屋顶。 阎骁这边,轮到沈意年了。 沈意年上前几步站定,见阎骁抬手过来摸脸,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几秒钟的唿吸。 阎骁这次不绅士了。捧着沈意年的脸,捏了捏脸颊肉,食指顺着鼻樑骨剐蹭,眉毛和眼睛都摸了摸,像在把玩一块称心如意的玉。 第39页 他磨磨蹭蹭的,看得其他人都着急了,「还没猜出来吗?前面的你都确定了,用排除法,最后一个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3号和4号我不太确定。」阎骁谨慎地说,「我要再摸一次。」 3号配合地挪过来,让阎骁确认。 阎骁摸他裤子,再虚虚地抱了一下。 「4号我再确认。」 阎骁张开双手试探,沈意年上前拥上去,被牢牢抱住。阎骁的手在背上拍了拍,沈意年想都没想,有点依赖地把头轻轻埋在他肩膀上。 另外几个队友觉得这幕有点微妙,又有点美好,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没人出声说话了。 直到黎漾出声问:「3号和4号哪个更好抱?」 「4号,」这下阎骁笑得比隔壁组还流氓,「又软又香。」 旁边一圈人起闹爆笑。 阎骁终于松开沈意年,「1号白华,2号王寒云,3号周策,4号沈意年。」他摘掉眼罩,报出正确答案。 沈意年在人群里,也在笑,耳朵上的银色耳钉闪着细碎的光芒。 这几个人里,其实沈意年最好认,阎骁知道,只有他在左耳戴了一枚耳钉。 第19章 游戏时间结束,大家做好了上声乐课的准备。结果黎漾没有立刻走,他问:「游戏时间结束,大家玩得开心吗?」 练习生们异口同声:「开心!」 黎漾卖了个关子,「还有更开心的好事在后头等着你们。」 众人脸上粉粉露出期待的表情,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等待黎漾宣布他的好消息。 黎漾故意拖延时间,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转移话题吊人胃口,指向南復说:「今天的口红色号不错。」 南復大声说:「pd,口红我回寝室就送你一支!求你赶紧说好消息吧!」 黎漾又指向沈意年:「髮型弄得不错。」 沈意年的头髮偏长,嫌它碍事,今天照旧扎了个小揪。 南復立刻回头对沈意年说:「小年,快去给黎pd也扎个揪!」 众人爆笑不已,曾经去411寝室撞见阎骁给沈意年扎头髮的黎漾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等到黎漾揭秘:「我们节目收到了《u》杂志的邀请,三天后他们主编会亲自来挑选十五名练习生,参加他们杂志的专栏拍摄……」 《u》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时尚杂志,创办歷史久,资歷老,走高端路线,多年以来一直保持销量领先,口碑极嘉。 对初出茅庐的大厂练习生来说,《u》是绝佳的资源。登上杂志不仅是对他们偶像之路的一种肯定,同时也能藉助杂志的影响力给自己积攒人气。 黎漾说完,底下的不少人沉不住气了,情绪浮现在脸上,开始各种讨论。 况且15个名额,并不算特别少,总给人一种或许我运气好也能被选上的错觉。 杂志拍摄选择模特,首要看的是形体气质,外貌条件,镜头表现感。 「pd,我们现在很想上形体课,能请专业老师来教我们吗?」有人向黎漾提建议。 黎漾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当天就聘请了老师过来专门教他们。 新添的形体课属于临时增加的额外课程,并不要求练习生们统一上课,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自己晚上去听课即可,不做硬性规定。 饶是如此,每天进行魔鬼训练的练习生们硬是会挤出一到两个小时去找形体老师。 阎骁发现沈意年最欠缺的方面,是对镜头捕捉能力,他押着沈意年去听了几节课。 「想不想拍杂志?」阎骁问。 沈意年:「不想。」 阎骁也不勉强,中午午休时间,他不知从哪拿来一本杂志翻来翻去,中央空调往外输送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阎骁怀疑自己下一秒就快要睡着。 沈意年换上小黄鸭的拖鞋,拿干净衣服去了浴室。之前他并没有中午洗澡的习惯,但现在他很喜欢中午在下铺阎骁的床上坐一会儿,或者躺一会儿。 他不能带着汗味上床,只能多洗个澡。 沈意年洗完澡出来,跪坐在床上,抱着特大号的吸管杯喝水,杯子是前两天他跟阎骁在商场买耳机的赠品,2000ml的容量,不锈钢杯身上印着绿色麋鹿和耳机品牌的logo。 沈意年咕咚咕咚补充水分,身上散发的清新海盐柠檬味道包围着阎骁。 阎骁目不转睛,把时尚杂志翻得哗哗作响,看似专心,其实已经开始走神。 沈意年身体前倾,离他近了些,身上潮湿的水汽还没有完全干透,领口处露出的皮肤被浴室热雾蒸腾得泛粉。 阎骁翻一页,他跟着看一页。 杂志的某个专栏替一部双男主电影做宣传,拍的是双人主题,下雪的冬季,两人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奔跑、依偎,照片拍得十分唯美。 连着看了好几页,沈意年问:「《u》会给练习生拍这种照片吗?」 「不知道。」阎骁说,「你不是不想拍吗?」 沈意年跪坐着腿有点麻,身体的重心不知不觉中依靠在阎骁身上,脸颊蹭着他的肩膀,声音有点犹豫:「也可以拍。」 沈意年主意改得很快,看着阎骁说:「如果你跟我一起的话。」 「能不能选得上还不一定。」阎骁合上杂志,倒在床铺上,「行了,我要睡午觉了。」 第40页 沈意年不见动,躺在床外侧边沿,占据了很小一块地方。 阎骁推了他一下,他装睡,什么反应也没有。 阎骁也就懒得再管,把空调被往他身上搭了一角,闭眼睡觉。 单人床狭窄,两人大半边身体挨着,只不过阎骁睡得靠上,枕着枕头,沈意年睡得靠下,侧卧着蜷缩。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地板上投射出长短不一的影子。 沈意年睁开眼,没有半点睡意。阎骁的手臂自然下垂,挨着他的脑袋,手背几乎贴着他的脸,只有一两厘米的距离。 那只的手修长劲瘦,骨节突出,手背健康的肤色下青筋浮现,像一脉脉溪流。 沈意年看了许久,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上去。 「咚咚咚」外面响起敲门声,南復在喊门:「队长,小年,醒了吗!别睡过头,该去训练了!」 「队长!小年!起床!」 在敲门声响的剎那,沈意年的动作停止,缩了回去。 阎骁蹭地坐起来,一脸被吵醒的暴躁,前去给南復开门时带着滔天的起床气。 南復发现情况不对,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阎骁扶着门框,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沈意年,说:「快点起床换衣服。」 沈意年中午洗澡后一直穿着睡衣,现在要换上练习生的训练服和裤子。 他双手交叉抓住睡衣下摆,往上扯,露出白皙平坦的小腹和大片雪白的肌肤,接着开始脱睡裤。 阎骁视线停顿了片刻,又快速移开,几乎狼狈地背过身去,走进阳台上的卫生间。 他打开水头,没有立即洗脸,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低头看着左手背上那丁点若有似无的可疑水痕,闭了闭眼。 长达十秒钟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他把水温调到最低,狠狠用冷水沖了个脸,把心头的慾念压下去。 沈意年在外面问:「队长,你还没好吗?」 阎骁关掉水龙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20章 《u》杂志的主编叫许虹,是个年纪四十出头的女人,眼光毒辣,能力强,据说脾气乖张霸道有点难相处,号称「时尚女魔头」。 她来大厂基地挑人的那天,天气阴晴不定,中午刚出了太阳,下午又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下了场大雨。 练习生们都待在训练楼里,提前关好了窗户,外面颳风下雨与他们无关。 舞练到一半,阎骁同组的一个练习生看着窗外忧心忡忡,「女魔头今天还来吗,这么大的雨,不会不来了吧?」 另外几个人也放下手中的道具,走到窗前观望。 雨势太大,激宕起的水雾和密集的雨幕降低了能见度,大家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沈意年可以看见铁门从两边打开,一辆红色轿车驶入。 许虹还是冒雨来了。 黎漾接到消息,跟另外一个音乐导师前去接人。 许虹踩着亮面的酒红细长高跟跨上台阶,有助理撑伞,两三步的距离,还是被溅湿了衣角。上了台阶,被雨打湿的地砖更滑,高跟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人差点熘出去,幸好被助理抓住。 在一楼大厅目睹了一切的练习生快速熘回去通风报信,没几分钟,所有练习生都知道了许虹差点摔跤,还淋了雨,估计心情不会太好。 黎漾管许虹叫「虹姐」,说幸苦她下雨天还跑这一趟。 雨是半路才下的,许虹中途被堵在路上,不上不下,还是来了。她对黎漾发不出脾气,毕竟黎漾咖位摆在那里,人又长得养眼。 许虹跟黎漾一顿寒暄,聊上周的时装秀和黎漾的新歌,等寒暄完了,要去看练习生们的训练日常。 阎骁正在和沈意年讨论动作,余光瞥见一团火红从窗外飘过。 许虹今天一身闪耀的红,走动时身上的亮片晃动,像个绚丽的灯球。 几分钟前得知了她心情不好,练习生们也都表现得拘谨,恭恭敬敬打招唿。 许虹没有打扰他们正常训练,只是旁观,偶尔跟黎漾聊天。 「你有没有推荐的人?」许虹看了一圈下来,心里大致有数,还是要问问黎漾的意见。 黎漾报了几个名字,都是这批练习生里外形条件突出的。 「曹远生。」留到最后才说。 许虹点头肯定:「身高腿长,五官立体,挺出挑的,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说他。」 「我跟他哥太熟了,第一个说他显得我偏心。」 许虹知道曹家的背景,留意到阎骁却单纯只因为他的外形条件,不过在这个圈子混,有依仗总是锦上添花,能让人走得更长久。 「他身边的,那个长头髮的……」许虹没看清衣服上的姓名牌。 「沈意年。」黎漾说。 「气质挺特别的。」许虹留意着,「他们两个关系很好?」 「是不错。」 何止不错,黎漾心想。 许虹当天回去就定下了十五位练习生人选,黎漾收到名单,他推荐的都在里面,还有一两个意料之外的,多半是身后的经济公司跟许虹私下联繫了,节目组不会管这些,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黎漾去公布名单时,策划正在搞事情,扮鬼吓练习生。 两个披着洒满红墨水床单的工作人员躲在採访间的镜子后,戴上鬼面具,时刻埋伏着。 第41页 角落里布置着隐藏的摄像头,绝对不会漏过任何精彩瞬间。 南復和一个师兄进了採访间,结果他是软着腿,挂在师兄身上出来的。 等他们走了,工作人员通知下一组进去採访。 白洛维和方荆远这几天形影不离,一同坐下等待,特意把椅子拉拢,身体靠在一起,挨着对方读节目组留下的卡片。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大厂将被洪水淹没,你的皮筏艇只能带走三样东西去小岛避难,你会选择什么?」 白洛维刚念完卡片上的字,露出正在思考的样子,和方荆远陷入短暂的沉默。 彼此对视一眼,明白了等下要同时开口说彼此的名字,顺带夸对方一波。 带走三样东西,也没说不能是人。 正好又能给cp粉撒撒糖。 等他们刚要说话,头顶的灯突然熄灭,採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想好的台词全被打断,白洛维和方荆远两脸茫然。 前方镜子的光又突然亮起,一张鬼脸凭空出现,空洞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白洛维吓得抱头尖叫,方荆远离门口更近,想都没想就往外面沖,完全顾不上身边的白洛维。 扮鬼的两个工作人员开心地完成了任务,心满意足地等白洛维恢復,还走出来想要安慰他。 结果白洛维挥舞着双手后退,拉开门跑了。 工作人员露出无奈的表情,等待下一个倒霉蛋。 阎骁和沈意年收到採访通知,进了採访间。五分钟前被白洛维打翻的椅子被工作人员扶起,恢復了原样。 房间里一切如常,没什么异常。 阎骁环顾四周,「人呢?不是说採访吗?」 连摄影师都没看见。 沈意年拿起桌上的卡片,打开。 「世界末日,带三样东西。」阎骁看完卡片,问沈意年,「你带什么?」 沈意年想了想说不知道,反问阎骁:「你呢?」 阎骁作思考状,说出两样比较靠谱实用的东西:「小刀得带着吧,还有打火机。」他说着笑了笑,「我不想临时钻木取火。」 「还有……」 第三样没说出来,灯灭了。长形的化妆桌下伸出一双手,试图来抓阎骁的脚,反倒被他先擒住。 「还带上好哥哥的狗头。」 阎骁口中的「好哥哥」是一个胖胖的名叫浩哥的工作人员,平时跟练习生们也混得比较熟了,大家戏称他为「好哥哥」。 与此同时,镜子也亮了。 一张鬼脸扑上来。 沈意年看看地上被阎骁抓住的鬼,再看看镜子里的鬼,张了张嘴,声调毫无起伏地且缓慢地说:「啊,啊,我好怕。」 阎骁一下没绷住,噗嗤笑了。 等这段「鬼吓人」特辑放上微博,评论里都笑翻了。 【从没听过这么没有感情的「啊」。】 【队长和小年能不能尊重一下扮鬼的工作人员哈哈哈哈哈哈……装装样子也不行吗?】 【他那叫我好怕???我笑到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 【什么叫真正的害怕,请学习隔壁白洛维,@沈意年】 【方荆远跑得好快,我体育考试百米冲刺都没他跑得快。】 【白洛维抱头找人,结果方荆远跑到了百米开外哈哈哈哈,白洛维好惨。】 【cp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方荆远真叫人寒心,一点都没顾及到白洛维……】 【受到惊吓逃跑是本能好吗,谁规定的方荆远一定要照顾白洛维!方荆远自己也被吓到了!他根本没责任没义务照顾白洛维!】 【别说了,我磕的cp今天be了!】 【姐妹,悄悄说一句,不如磕霸王,永远不塌房。(大本营网址我私信你)】 暂且不提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大厂内的练习生轮番被吓了一次,胆大的没被吓到的只占少数,大部分人都留下了「精彩影像」。 黎漾拿着许虹给的名单来训练楼宣布好消息,许多人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你们这是怎么了?」黎漾其实知道刚发生的事,助理给他提过一嘴。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阎骁。 阎骁看上去就没被吓到,「谢谢节目组的精彩策划。」 沈意年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独自低着头打盹,阎骁从黎漾嘴里得知自己和沈意年都入选了十五人名单,走回去坐下。 后排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吹得沈意年没有扎起的头髮有些乱,阎骁拨了拨他头髮。 沈意年没动,他对阎骁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不用睁眼就能辨别出来。 他往阎骁那侧靠了靠,手臂搭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挨着阎骁的衣服,说:「我刚才被吓到了。」 阎骁觉得好笑,这人演技太拙劣了。 沈意年睁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盯住阎骁重复说:「我害怕。」 阎骁实在抑制不住笑,也不是笑话他,只是觉得有趣,心情很好地说:「别撒娇。」说完把自己的外套盖沈意年身上。 「你接着睡吧。」 训练时间紧张,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沈意年当然不会被工作人员扮的鬼吓到,说害怕都是假的,不过还是因为身上这件外套生出了一种安全感。 这对沈意年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体验。 第42页 他并不讨厌。 *** 《u》杂志拍的这组图要走外景,取景地点在一座废弃学校。学校门匾上刻着xx中学,锈迹斑斑的铁门一推就开,没有挂锁。 学校曾经应该辉煌过,不仅占地面大,教学楼群建得多且漂亮。后面还有一栋烂尾楼,是半路夭折的图书馆。 练习生们穿着杂志社提供的墨绿色校服,摇身一变成了中学生,化妆师替他们挨个化妆。 摄影师跟他们沟通好之后开始调试相机参数,道具、灯光、场务各司其职,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们要等夕照,光最好的时候。 长满荒草的长走廊被夕阳铺满,像条光怪陆离的时间隧道。他们各自按照摄影师指定的位置站好,根据要求摆姿势。先是合照,所有人入镜,后面有分开的拍摄,五人的,双人的,单人的。 沈意年始终没有等到和阎骁合照的机会。 他木着脸没有表情的样子别人看不出和往常的差别,唯独阎骁能察觉。 拍摄的过程还算顺利,拍完之后,太阳落山,不久后就天黑了。 许虹太忙了,等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到场。她摁着显示屏快速浏览完照片,给出了还可以的评价。 一行人从废弃学校出去,都还饿着肚子,黎漾的电话来得特别及时,说要请许虹吃饭,当然他的练习生们也要顺带一起。 许虹听说金海集团的曹总也在,欣然答应,有拓宽人脉的好机会谁也不想放过。她挂断电话转头望向队伍里的阎骁,他看上去并不知情。 汤圆专属 练习生们迟了几分钟收到黎漾请吃饭的消息,自然乐意跟着去。 坐上车休息,去酒店的途中,阎骁问沈意年怎么不开心,沈意年说没有拍照,「我跟你的合照。」他强调说。 「下次拍。」阎骁说,「等拿回手机以后拍,或者更快。」 阎骁说的更快只是个模煳的时间概念,没个准信,不过他说话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信服,沈意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轻易地相信他。 幸好不常被欺骗。 下了车,酒店侍应生把他们一行人带去包厢。包厢内除了黎漾、曹金生,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生意人。 阎骁看见曹金生也不觉得奇怪,自然地打了个招唿:「哥。」 因他这声称唿,其他人免不了对他另眼相待,阎骁受着所有隐晦的、好奇的、打量的目光。 白洛维看着坐在主桌受人恭维的曹氏兄弟,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方荆远,心底浮现出不甘。如果能攀上曹远生,还有方荆远什么事。 「小维?」饭吃到一半,白洛维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白洛维出道前跟过对方几个月,对方不是本地人,生意在东南亚,没想到还能遇到。 再见面,男人的举止和以前一样轻浮,摸了一把白洛维的腰和臀,走前给了他房卡和一个迷你塑胶袋,里面有两粒白色药片。 去一趟,好处是少不了的。 白洛维陷入了犹豫。 他回到包厢,脑子里想了太多东西,还是没找藉口离队,要跟其他练习生一起回大厂。 阎骁走之前问曹金生:「哥,手机能借我用用吗?」 曹金生说:「干嘛?」 手机毕竟是私人物品,他拿走也不方便,尽管不需要太久。阎骁改口问:「有没有相机?」 「现在就要?」 「现在就要。」 曹金生的秘书非常高效率地拿来一台配置很高的专业相机,秘书把相机递过去,阎骁直接说麻烦给他们拍一张,说着把沈意年找来,揽了过去。 两人站在酒店的窗口,身后是万千霓虹,城市夜景繁华迷人眼,一轮圆月高挂。 沈意年傍晚没拍成的合照,三个小时后就拍成了。 阎骁说:「笑笑。」 沈意年于是冲着镜头露出一点点笑容,天真如稚童。 因为拍照耽搁了几分钟的时间,其他练习生已经在车上等了。阎骁走过去,白洛维手里抱着几瓶水,随机分发给旁边的人,阎骁顺手接了一瓶。 回了寝室,沈意年有点受不了脸上的妆,最先去卸妆洗澡。 阎骁把玩着相机,没怎么留心,喝掉了桌上半瓶水。他是脱外套的时候才发觉的,口袋里有纸条,约他去天台见面。 没留姓名。 阎骁一下想到了白洛维。 上车前给他发水的时候,白洛维靠过来似乎伸手塞了什么。 阎骁肯定不会去赴约,还来不及思索,他忽然感觉到身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燥热。 第21章 (倒v开始) 天台风大,地面残留着白天暴雨过后的痕迹,水洼反着光。 白洛维在刚才的饭桌上喝了点酒,感觉发躁,只等了五分钟不到,频频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曹远生怎么还不来? 白洛维前阵子在他面前碰壁太多次,已经歇了心思,今晚酒精上头,再加上送上门来的两粒药,又开始打主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洛维始终觉得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曹远生是装出来的,人总会露馅的。 在药物的作用下,送上门来的,他能忍住不要吗。 411寝室里,阎骁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奇怪的反应。 第43页 沈意年刚洗完澡,打开浴室的门,就见阎骁冲进来,打开洗手池前的冷水龙头沖脸。 「队长,」沈意年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阎骁没说话,只顾着把冷水往脸上泼。狭小的浴室中热气还没散,浸润着沐浴露香味的空气聚拢,包裹着他的后背,黏上他的皮肤。 阎骁思绪逐渐飘远混沌,游离地想着,沈意年身上应该是同样好闻的味道。 而此时沈意年就在他边上触手可及,抱着衣服,像一头无辜的白色羔羊。阎骁没控制好自己抓住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道,在那节瓷白光滑的手臂上留下几个红色指印。 他贴合着沈意年的皮肤,掌心滚烫,像有一簇不会熄灭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肆虐。 只是一个松开手的动作,让阎骁觉得无比艰难。 「我没事,」他的额发被冷水打湿了,眼睛里爬满红血丝,把沈意年往外推了一把,自己则往后退了退,尽量用商量的口吻说,「你今晚能不能去找南復?他们寝室还有空床位……」 在众多练习生里,除了自己,沈意年也就跟南復算熟悉一点。阎骁没办法,只能让他去南復的寝室避一避。 奈何沈意年不太乐意。 他嘴角向下撇着,有点不明状况的委屈。 阎骁瞥了他一眼,动作粗暴地扯过毛巾擦脸,掠过他,往室内走。 沈意年似乎被他刻意忽略了。 却没人比他更清楚,现在的沈意年存在感有多强烈,是沸腾的火山眼,妄念溪流的源头。 阎骁口干舌燥,从置物柜拿出新的未开封的矿泉水,仰头往下灌。 见沈意年待在一旁有些无错,他心生不忍,招招手。 沈意年挪过来两步,阎骁揉了揉他头髮,低头给他安排任务:「你去找工作人员来,说我找黎pd有事。」 这下沈意年跑得飞快。 工作人员来得非常迅速,问阎骁具体什么事,因为现在黎漾不在大厂。阎骁有苦难言,又不好明说,只强调自己要跟黎漾联繫。 工作人员只好拨了黎漾助理的联繫方式。 阎骁通过黎漾,间接找到曹金生,跟曹家的家庭医生联繫上了。 「心跳正常,没有头晕呕吐症状,发热,眼睛和喉咙干涩有刺痛感。」 「耳鸣是断断续续的。」 「对,有比较强烈的性.冲动。」 后面两通电话阎骁是避开了人,在浴室打的,他简单地跟家庭医生描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回答了对面几个问题。 曹家的家庭医生初步下结论说:「应该是助兴类的药物,更多的还不能判断。」还说会马上过来给他检查。 阎骁掐断电话,看着始终映在浴室门上的身影,拉开门,沈意年寸步不离地守着,站在灯光下,脸色煞白。 比起阎骁,他更像是出问题要看医生的那个。 阎骁把手机还给工作人员,说自己不舒服,待会儿家庭医生会来,要跟大厂门卫打招唿放行。 工作人员本来想留在寝室陪他等医生,见他再三强调说没事,终于走了。 寝室门关上反锁,阎骁又喝了半瓶水,坐回床上,望着墙壁上的圆形挂钟念清心咒。 沈意年就这么看着他,他一点办法没有。 阎骁没照镜子,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有多忍耐,欲望像凛冽的飓风扑面,把人掀翻,席捲进深不见底的汪洋。 他嘴上说让沈意年去别的寝室,眼神却充满侵略,快要把沈意年身上的衣服扒光。 「队长。」 「再问一遍,你走不走?」 「我留在这里陪你等医生……」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尚未完全落地,沈意年被阎骁擒住脖子摁在床上,野兽猎食般的兇狠迅勐,床铺发出沉闷的咯吱响声。 阎骁抓着他的头髮,迫使他仰起头承受根本算不上吻的啃噬。 沈意年的眼尾一下被刺激得发红,宽松的睡衣和胸膛之间留有大片空白余地,给人以可乘之机,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上去大力捏揉。 … 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白洛维的声音传来:「队长!队长!你在里面吗?」 白洛维在天台等了快四十分钟,没了耐心,他越来越没底,不确定阎骁有没有喝他给的水,有没有看见他塞的字条。 他必须得找到阎骁亲眼看见才放心。 白洛维先去训练大楼找了一圈,问了几个练习生,都说今晚没在这边碰见阎骁,他又找到寝室来。 喊门声打断了阎骁接下来的动作。 那声音持续着,见没有人应,终于停了一会。 片刻后,白洛维看见从门缝中漏出的光,觉得寝室内肯定有人,又开始敲门。 阎骁抄起保温杯砸过去,陡然的巨响伴着他那声喑哑暴躁的「滚」,打消了白洛维的各种猜测算计。 门外终于清静了。 房间内的旖旎气氛在诡异的安静中蛰伏,阎骁的理智短时间内回笼,沈意年被他面对面抱着坐在身上,双腿掰开在两侧,唇上水光潋滟,微微肿了。 他身上灼热的体温烫着沈意年,肌肤相贴时像要把对方燃尽。 手机震动,是条垃圾简讯。 因为阎骁说身体不舒服,黎漾让工作人员把他的手机暂时归还,如果夜里状况没有缓解反而加重,有手机在身边至少可以随时联繫上人。 第44页 阎骁摸着沈意年埋在他肩窝里的头髮,缓和了力度,一下一下地吻着,在容易被人发现的修长脖颈上,控制住没有吮吸留下印记,只有在衣料可以遮盖的胸口肆无忌惮。 他一只手撑在沈意年的腰上,另一只手摸起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说不用来了。 家庭医生来大厂的车程超过三小时,来回确实奔波,但大僱主曹金生发话让他过去检查,他没办法推脱,天涯海角都得去。 现在当事人自己说不劳烦他跑这一趟,家庭医生不放心道:「虽然只是小问题,明天还是抽空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更保险。」 阎骁嗯了一声。 「今晚……你今晚有办法解决吗?」 「可以。」 阎骁简短说完挂了电话,没时间再分心。 … 第二天黎漾回了大厂,直接来找阎骁,曹金生与他几乎是同时到的。 睡醒后的阎骁已经恢復了大半,除了胃里有点不舒服,别的方面还好。 见曹金生这么大阵仗来找自己,阎骁回想一下自己昨晚被人算计吃药打电话找医生,搞这么一出,臊得慌。 曹金生拍他后脑勺,「跟我去医院。」 「小事。」 「我真怕你身体出什么毛病。」曹金生想到弟弟以前花天酒地的行径,严肃道,「最好做个全身检查。」 阎骁只得答应。 在曹金生讳莫如深的目光里,替自己辩解了句:「没出去乱搞,这次是个意外。」 不知道曹金生信没信。 其他练习生不明情况,只听说曹家来人了,以为是探班的。在窗户边看着阎骁钻进门口那辆黑色库里南,发出羡慕的喟嘆。 唯独白洛维神色不安。 方荆远跟他说话,叫了他好几次没反应,面露不虞,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冷战了大半天。 阎骁去医院检查,顺带把白洛维给的那瓶水让人拿去化验,他当时喝掉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口。 结果出来,和预料的差不多,里面残留着助兴的药剂。 阎骁现在的轻度耳鸣和没胃口,属于后遗症,等身体新陈代谢过两天自然会好。 医生只交代了他最近别碰菸酒,注意饮食清淡。 阎骁本来打算中午陪曹金生吃顿饭,曹金生临时有事,被秘书接走。 路边有家网红点心店,去医院之前路过看见许多人在排队,现在人没那么多了,阎骁慢悠悠走过去等了几分钟,要了多份灌浆曲奇和酪生蛋糕,打包带回大厂。 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不少练习生穿梭在宿舍楼和食堂之间的路上。 阎骁遇到沈意年和南復他们一群人。 沈意年是最先发现阎骁的,径直朝他走过来。南復和另外几个人也跟上来,「嗨,兄弟,就回了?」 他们不知道阎骁去医院的事,以为他出去放风,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手上的点心盒子。 「好队长,」南復说,「有福同享,有好东西一起吃。」 阎骁取了一份出来留给沈意年,其余的都给了他们。 回寝室的路上,沈意年捧着酪生蛋糕的纸盒,先挖一口尝了,小声问阎骁:「医生怎么说?」 「真的没事。」 阎骁说着打开寝室门,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口袋里滑出一管药膏,沈意年捡起来问:「医生给你开的吗?」 「不是,」阎骁撕掉包装上的塑封,低头亲掉了他唇边的一点奶油,「给你用的。」 第22章 沈意年拿着药膏进了浴室,阎骁洗干净手,敲了敲门问:「要不要帮忙?」 过了会儿,里面传出的声音细如蚊蚋,「不用。」 阎骁靠墙等着人出来以后,去食堂打包了两碗蔬菜粥。他胃口不佳,沈意年肚子被蛋糕撑饱了,也吃得不多。 睡午觉的时候,沈意年赖在下铺没走,两个人裹进一个被窝里。 沈意年找到舒服的姿势侧躺着,抓住阎骁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酸。」 阎骁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不多久两人的困意地涌上来。 沈意年闭着眼睛迷煳地问:「你下午还去训练吗?」 「去,要不然跟不上。」 这次的公演是小组对抗形式,两个组表演同一首,每个位置上的每个练习生对会被拿出来作比较。虽然阎骁自己不在意这个,但自己的所得票数会影响小组总票数,他又不得不努力。 阎骁的训练态度始终称不上积极,肯定也不算消极,两者之间达到一个平衡点,让他在众多压力爆棚的练习生中显得不太一样。 工作人员採访时问到压力的问题,前几个练习生几乎是按剧本走的,被抛出的问题一引导,回忆进厂后的点点滴滴,一路过关留到现在不容易,面对镜头说不了几句,就眼泪哗啦,泣不成声。 工作人员要的就是这个煽情效果。 到了阎骁这里,完全是另外一种画风。 他说有压力,也说觉得累,训练到深夜是常事,不过情绪稳定,没半点要爆发流泪的迹象。 轮到沈意年,反应更淡然,甚至说漠然,像个缺少情绪的ai。 工作人员看了两人这段,心说你俩还挺般配的。 採访放出去,别家的画风都是「呜呜呜呜心疼我儿子」「心疼我老公」「宝贝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妈妈永远支持你」。 第45页 阎骁和沈意年这边飘过的一些弹幕则让路人看不懂,「不愧是你俩」「还得是你俩」「霸王永远的神」「配配配配配他娘的配!!!我没在吐痰,我只是在感嘆!」 但凡有人好奇问霸王是什么,私信就会收到一些连结。 如果再好奇点开,就会发现里面有精彩同人文、绝美同人图、各种剪辑视频和小电影……阎骁本人看过的《106队霸和娱乐圈小鬼王的日常二三事》现在还在更新。 组织越来越壮大,蓝帽子倍感欣慰,她已经混成了群里公认的大粉之一,上次她在《自由奔跑》的录制现场偶遇阎骁,问他要了他和沈意年的签名,现在那把摺扇在卧室的储物柜里供着。 她跟群里的小姐妹在蹲点抢大厂下次公演的票,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消息: 「阿稚,下个月老公新电影路演,你去现场吗?」 「你哪个老公?」 「是我们的老公!大影帝!顾抒!」 对面非常敏锐地发问:「你是不是偷偷爬墙了?」 蓝帽子立即有种心虚感,她最近磕霸王上头,对顾抒的行程没有再时刻关注,她赶紧找藉口搪塞对面好友,「有时间我一定去!」 下个月的事情下个月再说,现在她要进大厂看公演。 练习生50进30的公演现场,气氛比上次来得更加热烈火爆,小组对抗的表演形式让空气中仿佛嫌弃硝烟。 沈意年带领的小组总投票数赢过了另外一组,加上网络综合投票,五名组员均成功晋级。 他们像在登一座山,越往山巅去,掉队的人越多,留下的人越少。 阎骁被淘汰,是在30进15这一轮里,节目进入下半程,快要接近尾声。阎骁跟队友唱了首抒情老歌《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那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 能够得到知己 ……」 台下各色的萤光棒跟着音乐节奏摇晃,上一个舞台的摇滚乐冷却了,变成缱绻的灯光,扫过每个人脸庞。 沈意年在舞台后方一隅,听着歌。 这次他跟阎骁没有同组,他的舞台已经走前面表演完了,当场拿到了不错的成绩,晋级十拿九稳。 他终于有了时间,没去后台休息,挨在不起眼的角落听歌。 看不清阎骁的脸,只有一道颀长背影。 歌也不是新歌,有伴奏的、清唱的,听他哼过许多遍。 每次都不一样。 舞台上走位变化,阎骁转身,回头时如有感应,朝沈意年这边的黑色帷幕望来,扬起了笑。光柱笼罩着他,又移走,只沈意年看得有点痴。 阎骁他们是最后一组,等他们唱完,演出就结束了。 先往常一模一样的流程,观众退场,工作人员计票,现场票数加上今晚八点前截止的网络票数,从高到低给出排名。 结果送到黎漾手上。 阎骁坐下不到十分钟,就跟其他练习生一同被召集回大厅。 人有时对即将发生的事会产生某种奇怪的预感,阎骁盯着黎漾手中的名单,便有了这种预感,他其实留得够久了,没什么遗憾,进厂对他来说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算特殊的经歷。 唯一让他感觉到不那么熨帖妥当的,是因为没有陪沈意年留到最后。 黎漾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曹远生,第16名。」 证实了那预感,就差一点。 一个名次的差距,阎骁止步于此。 他侧头在人群中用目光寻找沈意年,两人所在的小组站位相隔着一段距离,沈意年已经从后方绕路,扑上来抱他。 阎骁伸开双手牢牢把人接住,想也没想,低头吻他额头,安抚地拍拍他背嵴。 没人注意到他们。 大厅被离愁湮没,太多人在一起拥抱道别。阎骁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抱住沈意年时却想把他藏在怀里捎走,多余的情绪蒸发不见,不过是想他开心一点。 *** 大厂外的马路上有许多人逗留,他们其中大部分是刚看过公演的,演出结束后没有立即回酒店,而是在门口等待。 因为每次公演后,都会有一批练习生从这里连夜离开。 他们蹲守在这里,既希望见自家爱豆一面,又不希望看见他们真的走出来。 蓝帽子接了个电话,跟家里的兄长汇报行程,袖子被旁边的追星姐妹扯了扯,「阿稚,小道消息……」 蓝帽子紧张得咽口水。 「你家队长被淘汰了,16名。」 「假的吧?」 「里面一个化妆师透露的,八成真。」 这下蓝帽子不说话了,等了等才问:「小年呢?」 「沈意年晋级,第4。」 「淦,我的霸王分开了???be了???」 蓝帽子名叫陈稚,朋友们都叫她阿稚,常年活跃在追星前线,磕cp却还是头一回,想到她的cp一个留下一个淘汰,真情实感地难受了。 又过了半小时,被淘汰的练习生名单已不是秘密,节目还没播,不少人都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消息。 夜晚依旧寒冷,月明星稀,不规则形状的云层游移,路灯下的树影相互重叠。 第46页 大厂铁门打开,陆续有拖着行李箱的练习生露面,被车接走。 蹲守的粉丝大声叫他们的名字,有人挥了挥手道别,有的情绪太低落直接钻进了车里,帽子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陈稚盯紧了每个从铁门内出来的身影,没有阎骁。眼睛盯花了,仍然没看见。 「不会是我看漏了吧?」她开始怀疑,让同伴帮着把关。 很晚了,敞开的大厂铁门重新关上,今天淘汰出局的练习生都走了,始终不见阎骁的踪影。 陈稚开始怀疑消息真假,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家队长没被淘汰? 不过,阎骁确实被淘汰了。 沈意年接受完新一轮的採访,再回411,寝室里属于阎骁的东西已经被搬走,什么也没留下,阳台上的晾衣杆上空了大半。 白色墙壁上的挂钟安静地走着,沈意年坐在下铺的床垫上,感觉到累和沮丧,低着头髮了会儿愣,又把抱着睡觉的玩偶抱回怀里,也忘记了去卸妆。 眼妆有些晕开,黏贴的星星亮片掉了一半,梳起的头髮已经凌乱耷拉在眉骨上,让他看上去像参加乐园花车巡游后疲惫下班的玩偶演员。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想起自己还要收拾东西,搬去新寝室。 新寝室427在走廊对面,同样只有沈意年一个人住。 阎骁走之前替他申请了这间寝室,沈意年不懂用意在哪里,这边和原来的寝室布局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阳台外的风景。 隔着两排翠绿楠树,对面是一排排独栋别墅。 大厂的几栋房屋本来也就属于别墅区的一部分,因有树木环绕,形成天然屏障相互隔开,练习生们也只在宿舍楼、训练楼等几栋之间往来。 沈意年站在427阳台上远眺,戴着耳机看着楠树群放空,对面一栋别墅的灯光忽然亮了。 窗户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阎骁根本没走,只是换了个地方,依旧离沈意年很近。 第23章 两个小时前。 阎骁在灯光耀目的大厅里接收了自己被淘汰的消息,按照规定,出局后,参加节目录制时被收上去的手机和一些私人物品,都被节目组归还。 手机再开机,剩下百分之三十的电量。 一堆电话和消息进来,阎骁忽略不管,给经纪人王恆回了消息,又给曹金生打电话。 曹金生提前得知了阎骁被淘汰的消息,突然看到来电显示,心里迟疑片刻,没想好措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哥,生日快乐。」谁知阎骁开口来了这么一句,完全没提大厂的事。 曹金生心里波动,闪过诧异,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声音沉稳地说:「谢谢。」 印象中,弟弟曹远生从来不会记挂他生日。 秘书送来一个精緻礼盒,打开是个玉雕貔貅,不足人掌心大,玉石晶莹剔透,形状圆润饱满,品相非常不错。 「从哪儿买的?」曹金生把玩着小摆件,仔细打量。 「自己上鬼市淘的。」阎骁说,「那晚整个鬼市上最好的货,现在在你手上。」 「你不是在大厂,哪里有时间?」 曹金生真正想问却又没说出口的是,你有那个眼光能辨真伪? 「中途大厂不是放了两回假吗,就出去逛了。」 第一次放假是因为十五名练习生去拍综艺,其余人当天放假,当时阎骁回了曹家。 第二次放假,阎骁带着沈意年去逛鬼市,两人淘了堆小玩意,其中最贵重的选来给曹金生当生日礼物。 曹金生对阎骁说自己淘的这话半信半疑,猜测背后可能有行家帮忙挑选。 阎骁笑得散漫,非常不要脸地说:「我就是行家啊。」 他笑完引出下文:「哥,跟你说件事,上回林总说要找人修復那批银盘,他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上次大厂放假,曹金生在家中宴客,其中有个姓林的朋友聊起家中祖传的银盘,因久远,破损严重,想找文物修復师帮忙看看。 先不论银盘值不值钱,却是他家的老祖宗从北到南跨越大半张地图带来压箱底的,物件上寄託的是亲情与乡愁,难以论金钱。 阎骁当时看过图片,判断年岁,大约是明代产物,确实是老古董了。 他说能修,在场就没有相信的,以为说玩笑话。 阎骁不以为意,他也只是那么一说,会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为林先生说自家存放银盘的地方正是大厂旁边的别墅。 现在阎骁参加节目被淘汰后,想起这事,就想托曹金生再问问。 曹金生问:「你来真的啊?」 阎骁理所当然:「没开玩笑。」 「什么时候学的手艺?」曹金生狐疑。 「好多年了。」 阎骁回答得模稜两可,反倒给了曹金生无限联想空间,曹远生与家里素来不亲近,高中时就去国外做了交换生,两三年没回家。回国后也不住家里,他有太多私人时间,要想瞒着家里人学点什么,也很正常,只是这些以前从未听他提过。 见他语气认真,曹金生答应下来去替他问。 「我不会冒然动人家老祖宗的东西,会先拿做旧的、不值钱的试手,到时候再看看效果,要是林总那边满意,我再开工。」阎骁说。 曹金生转达了他的话,林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文物修復师,颇有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架势,同意了。 第47页 跟阎骁加上联繫方式,两人交流了一番,阎骁虽然还没看见实物,通过图片已经判断了银盘的损坏程度,需要预制一批软金属垫具,还有要用到的修復工具和材料。 对方说他只管去置办,当然也就免不了谈到价格的问题,材料费,以及阎骁的人工费。 阎骁说这个不急,就是要先借你的地方住住。 于是他在练习生宿舍楼对面的别墅里开始准备修文物,干回老本行。 *** 再说蓝帽子陈稚在大厂蹲到半夜,没见阎骁出来,朋友劝她:「阿稚,太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陈稚没办法,捏了捏发麻的小腿,从地上站起来。 背上的背包分量不轻,是今晚在公演现场给霸王cp应援的横幅和其他周边,陈稚给朋友们送了一些,剩下的不多。 附近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朋友说饿了,要去买吃的。 风已经停了,夜晚的天空呈现出灰蓝色,便利店的灯光溢出落地窗。收银台前一个穿工作服的女性在刷手机,烤肠机里的滚轴缓慢转动,几根焦红烤肠泛着油光。 陈稚在外面等朋友买完烤肠出来,手机上的约车软体显示计程车司机离她们越来越近,大约还有六七分钟抵达。 她们边东西边等车。 路的另一头有个鬍子邋遢的男人朝这边过来,手上拿着酒瓶,非常大嗓门地打电话,听不清的方言里混着几句骂娘。 男人明显要去便利店,酗酒后气味熏人,两个女孩下意识屏住唿吸。 男人路过她们,浑浊的双目自上而下扫过。 陈稚拉着朋友的手往旁边走,有意避开,男人没有推门进便利店,反而转身跟了上来。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 男人扯住陈稚的胳膊想要动手动脚,陈稚浑身一颤,手机没拿稳啪地掉到地上,朋友发出尖叫。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们两个加起来也敌不过。 挣扎中陈稚的背包从肩上拽落,她随手抓起什么,触感是一条冰冷的细长金属链,甩出去打中了男人的眼睛。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松开手捂住眼睛,陈稚和朋友得以逃脱。 便利店的店员听见动静拨打了报警电话,网约车司机也来了,车头灯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两个女孩得以脱身。 警察来得很快,把人带去问话调查。 陈稚坐在警察后座惊魂未定地给家里人打电话,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金属链,链子的另一头挂着霸王群里定制的金属徽章,是沈意年的头像。 从警车上下去,男人仍捂着受伤的右眼在喊痛,另一只眼睛贼兮兮地张望。 陈稚见状气愤地朝他扬起沈意年的金属徽章当武器,派出所楼前的一块宣传立牌突然倒了,直直地往男人脑袋上砸去。 哐当巨响。 旁边的警察半点事没有,不锈钢的立牌仿佛长了眼,专门沖男人脑门去的。 陈稚和朋友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害怕。 等风波结束,陈稚跟朋友回忆起这不可思议的一晚,再看沈意年的金属徽章都觉得邪乎,「这就是咱们娱乐圈小鬼王的威力吗?」 陈稚发了条微博,晒的是银链子上坠着的漂亮人物徽章。 不少人问是不是新墙头。 她回:「是保护神!!!」 「转发这个小鬼王,什么变态妖魔鬼怪都让道。」 *** 林家那批银盘数量不少,大小不一,多数为平底缠枝莲纹,也有一些复杂的婴戏文,盘底和盘壁上凸起小儿蹴鞠、划船、放纸鸢的各种嬉戏场景,被多处摺痕损坏了画面的连贯和美观。 平常别墅内没有住人,如今几乎成了阎骁的工作室,他外出跑了多趟选购材料,中午和晚上的饭点回大厂,在外面打包食物,回来给沈意年开小灶。 工作人员对这个已淘汰的练习生出现在大厂内见怪不怪,黎漾都没说什么,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忽略了这件事。 练习生们听说阎骁就住隔壁帮人修文物都很好奇,像南復这种,本来就跟阎骁比较熟的,围着多问了几句,最后不忘叮嘱阎骁下次带外卖进来别忘了他这个兄弟。 果然下回阎骁给沈意年带外卖,就会多带几份,不过他给沈意年的那份总会单独留出来,与给旁人的不同。 因为可以无条件地得到偏心纵容,沈意年逐渐变得任性,有时会开口跟向阎骁提要求,是他在训练之余无意间听某个练习生提到的海鲜餐或者小众料理,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他会跟阎骁说想要尝尝。 说出口的结果是他总能如愿。 除了在唱跳训练上表现得没那么游刃有余,脱离练习生身份的阎骁,别的事情好像可以轻松办到。 「明天中午还想吃什么?」阎骁主动问。 吃了几天大餐后,沈意年说:「汉堡和可乐。」 阎骁笑着问:「还有呢?」 沈意年绞尽脑汁加了一样:「鸡翅。」 他的头髮剪短了,因为懒得自己扎头髮,觉得麻烦,训练时间紧张的情况下不想花时间打理。 大厂内的理髮师很专业,头髮剪短了,脸型和眉眼轮廓更清晰,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满是少年气,仰着脸跟阎骁说想吃汉堡的样子像一个中学生在对家长提要求。 他的发质柔软,让人忍不住想揉,不像阎骁的摸上去是一手硬茬。 第48页 阎骁揉了把他的头髮,说:「可以。」 这晚沈意年训练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寝室,有的练习生再次通宵,大家在为了好的舞台表现效果倾尽全力。 下半夜的宿舍楼走廊空旷而幽长,沈意年打开寝室门后,习惯性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灯光把他的脸庞映得苍白。 跟阎骁同住时,长时间的训练后他们或许会随便说点什么,房间里有断续的、让人觉得宁静的声响。 阎骁离开后,闲聊放松的时间变成了沈意年的独自发呆。 他靠着椅背休息了几分钟,没有很累,也不困,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到了阳台才发现对面别墅还亮着灯。 阳台上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沈意年拿起来看,是他傍晚吃过的全家桶,东西吃完了,留下的纸桶。底部穿洞,用一根线连接着另外一头。 ——传声筒。 沈意年此时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孩,新奇地拿起纸桶,竟然真能听到对面阎骁闷闷的说话声。 他说:「沈意年,怎么还不睡?」 第24章 把沈意年堵在昏暗楼梯间讨吻的阎骁喜欢耍流氓,给沈意年做传声筒的阎骁却纯情得要命。 他的工服上粘了灰尘和银屑,拿掉嘴里没点燃的烟别在耳后,一边扯掉手中钳子嘴上缠绕的层层纸胶,一边问:「沈意年,怎么还不睡?」 传声筒里的音色听着要比平常闷和哑,响在夜色里,反而更性感。 沈意年望着楠树对面的灯光,被抓到把柄般,对着传声筒说:「训练好累。」 阎骁扶了把眼镜,脱掉工作服,笑了笑说:「撒什么娇。」 沈意年没觉得自己在撒娇,脸却热了,「我没有。」 「你工作顺利吗?」他问。 「顺利。」阎骁说。银盘的修復不算难,工序比较多而已,细緻活儿,需要耐心和时间。 传声筒用起来自然没有手机方便,两人没多说,阎骁叮嘱沈意年:「早点睡。」 沈意年看着对面的灯火,没有再觉得屋子空旷和孤单,洗完澡后爬上床,抱着玩偶卷了卷被子很快入睡。 阎骁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宛如进入了舒适圈。白天工作累了,会出去串门似的熘达到练习生的训练楼里看他们训练。 导师有时候还会叫他监督练习生的训练,安排他打个下手。 他在楼走来走去,难免会有入镜的时候,虽有没有正脸。 这周练习生们的训练花絮放出去,就有网友发现端倪,毕竟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进度条3:18的位置,摄影小哥后面的那个黑色背影也是工作人员吗?看着好高啊,腿真长……】 【姐妹我也注意到了!】 【5:22,老师给南復示范舞蹈动作,沈意年旁边明显还有个人没拍到,衣角露出来了。】 【我也就浅看了五十遍这段花絮,把黑衣神秘人出现的所有片段截出来反覆观看了,通过一系列对比可以确定他就是曹远生……感兴趣的可以移步我的微博置顶。】 【去看了,还真是!】 【卧槽你们都是显微镜转世吧???】 【举报了,已淘汰人员为什么还待在大厂干嘛?搞什么特权?大厂是他家开的吗,少爷做派就是不一样。】 【楼上有毒,他待在大厂又不是待你家,碍着你什么事了?!其他练习生和工作人员都没意见,你在乱叫什么!】 【言论自由,我说不得真话了?大家快来看,曹远生家的狗跑出来咬人了……】 【和平冲浪,嘴巴放干净点,就当积德了各位。】 七嘴八舌吵架的有,欢天喜地的也有,看热闹的更多。 霸王群里更是宛如张灯结彩又过了一次年。 「姐妹们,我冒昧地推测队长可能是去给小年探班的……」 「同意!」 「同意+1。」 「同意+2。」 「同意+身份证。」 「去探班,送送水果点心,问问宝贝累不累,要是累了就把人抱到腿上酱酱酿酿……」 「桀桀桀(流口水发出怪笑)……」 网上各种线索基本证实了阎骁经常出现在大厂,至于原因,不明。 出道战前夕,阎骁转发《少年偶像之路》的微博,替剩下的练习生们加油,并单独@沈意年,「璀璨的星。」 《璀璨的星》是沈意年要表演的歌曲名,乍看没什么,在微博上单独拎出来却引人遐想。 要知道,从进厂前到被淘汰,阎骁甚至没有发过一条与自己有关的消息,微博荒得要长草,现在终于有了动静,却是为了沈意年。 阎骁不太熟练地在微博的各个版块浏览,刷到许多条跟moment106成员相关的新闻。 还全都是负面的。 正逐条看着,王恆的电话打进来:「白洛维的事你知道了吗?」 「在看。」 白洛维是跟阎骁同批淘汰的,出了大厂后暂时没有接到工作安排,现在106几个成员就像一盘散沙,聚不起来。 白洛维瞒着王恆跟一个富二代搭上线,把对方哄得高兴,跟着出海参加游艇party,一上岸就被原配截住当场掌掴。 狗仔拍到清晰视频,一夜之间传遍网际网路。 「男小三」「恩怨」各种狗血因素叠加,吸引了大批路人,导致事情快速发酵,闹得越来越大。 第49页 方荆远的粉丝也来添柴烧火……白洛维和方荆远在大厂内炒cp,收穫了不少cp粉的同时,也让方荆远的唯粉对此深恶痛绝,曾在网上疯狂喊话让白洛维滚远点,别来沾边。 如今白洛维出事,方荆远唯粉冷嘲热讽,cp粉房子塌了哭天抢地,火上浇油,乱上添乱。 白洛维现在成了墙倒众人推,还有嘲他在大厂内立努力人设的,他在採访里说大厂放假自己待在练习室训练,网友却扒出当天他在参加聚会,朋友在ins上晒里图有他,时间对得上。 还有更早的,他在採访时背刺队友…… 不管是过期的,还是新鲜的黑料,全都重新拉出来炒一遍,连带着106其他队员也遭殃。 阎骁也是刚刚才知道,孟格格和星雪前阵子参加了一档恋综,两人在节目录中关系破裂,勾心斗角,好姐妹已经撕破脸皮,装不下去了。 揽星娱乐公关部对网上发酵的舆论没有採取任何措施,王恆替公司高层转达了106组合解散的意思,问阎骁什么想法。 阎骁没想法,没意见。 听他这么说,王恆松了口气,他知道现在金海集团的掌权者曹金生现在对弟弟的事情颇上心,不好得罪人。 阎骁不仅对106组合解散没意见,还表露了自己要退出娱乐圈的意思。 这下轮到王恆吃惊了。 「玩笑话吧?」 「认真的。」 北吃饺子,南吃汤圆 「怎么就突然想退圈了?」王恆以为是他被节目淘汰出局受挫,再想想又觉得不对。 「觉得没意思,不想玩了。」阎骁这话说得恣意又混蛋,听上去真假参半。 「先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没跟你提。」他换上认真的语气,「跟公司的合同也快到期了,我没有续约的打算,这个圈子不适合我。」 王恆心说见鬼,你刚进公司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心只想往上爬。 「你现在……真在给人家修文物?」王恆狐疑地问。 「要是在不信,你明天亲自来看。」阎骁也懒得再费口舌解释。 「我来不了,忙着呢。」王恆手底下可不止106这么一个组合。 「那你忙去吧。」挂电话之前,阎骁说,「别忘了给沈意年投票。」 王恆听见这话已经习以为常,不再觉得奇怪,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 练习生们的成团出道战将近,各家后援会的打投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阎骁的微博小号加了两个群,一个是沈意年的粉丝群,一个是霸王的cp群。 他弄小号的目的本来也就是为了支持沈意年,因为他的购买能力太强,先是被沈意年的大粉拉着入群,后面又因为不经意间暴露了cp粉的属性,被拉入霸王群。 阎骁在群里基本不说话,出钱出力却绝不含煳,过于低调,反而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 大家只知道他性别男,特别壕,别的方面一无所知,连年龄也是个谜。 陈稚在阎骁入群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他了,跟朋友私底下猜测对方可能是个年纪不大家庭情况富裕的追星党,还在读书,时间不太自由,因此上线的时间比较少。 陈稚私聊对方:「弟弟,成团夜你去线下吗?」 阎骁隔了好久才回:「你叫谁弟弟?」 之前因为陈稚自制霸王的周边小卡送人,主动联繫过阎骁,两人就这样认识了。阎骁点开她主页就发现,里面晒了好几条跟摺扇有关的微博,扇子上正是他的名字,还有他给沈意年的代签。 对这个女孩顿时有了印象,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陈稚不知道网线那头连着正主,兴致勃勃地说:「叫你啊。」 阎骁:「我比你大。」 陈稚:「我不信。平时跟你说话,你都好冷淡,中学生装酷罢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爱搭理人。」 阎骁无言以对。 陈稚回归到原来的问题上:「你去不去现场?」 阎骁肯定会去的,他现在离大厂演播厅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成团夜自然也会在,却没透露给对方,模稜两可地说:「看情况吧。」 陈稚说:「你要是去线下,可以来找我们大部队。」 「说真的小老弟,来面面基也不错,姐姐们人美心善,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阎骁看见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小老弟」,呛得咳了两声。 *** 成团夜的前两晚,大厂外的应援气氛已接近高潮,蹲守的粉丝来自天南地北不同的地方,现下活动火热进行中,各家海报和横幅高高举着,五颜六色的灯海和花海交织,等待即将到来的舞台盛宴。 外面堵得水泄不通,阎骁这两天没离开别墅区。手头的工作也放了放,专程抽出时间去探班。 练习生们照旧彩排到下半夜,其中有个练习生多日来没有休息好,身体极度疲劳,加上临近决赛压力剧增,一下没挺住,身体累垮了,突然发高烧。 蹲守到下半夜的粉丝看见工作人员开车出厂,不明所以,长枪大炮也只拍到一两个剪影。 现在是关键时刻,丁点风吹草动就弄得人心惶惶,各种猜测都有。 越临近决赛,越容易出突发情况,考验人的心态。 节目组给练习生们提供了一次给家里人打电话的机会,大部分人选择给家里人打电话,进厂这么久,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少数几个,打给了跟自己关系特别铁的朋友或者发小。 第50页 轮到沈意年,他有点茫然地看向策划。 对方提醒他:「可以打给自己的亲人。」 沈意年没有亲人,于是没接话。 对面又说:「打给朋友也行啊。」 沈意年想不起自己有什么朋友,他的通讯录里只有经纪人王恆和公司助理的电话,除此之外,接到最多的电话来源于各种gg推销。 满室的沉默寂静,时间如同动静凝滞了。 他和工作人员相顾无言了将近半分钟,沈意年终于划开屏幕解锁,慢吞吞地按下连串背熟了的数字。 工作檯上的手机震动,阎骁停下手里的焊接工作,摘掉护目镜,看见是沈意年来电觉得惊讶,立即接通:「喂,小年,怎么了?」 「他们说要找一个人打电话。」 听见是节目组的安排,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阎骁放下心。 「你在忙吗?」沈意年问。 「没有。」阎骁抻了抻酸痛的脖颈,走到窗边眺望对面,阳光下绿树叶子闪闪发光,训练楼的房顶上飞过两只扑闪着翅膀的鸽子,「不忙,正好想找人聊会儿天,你就当是给我解闷了。」 沈意年听着阎骁的声音,忽然有点想他,尽管他们几个小时前才见过。 他的衣服上别着收声器,对着摄像机,这种情况下,他没头没尾地说想他会显得很突兀,很奇怪,在人类社会里尽心尽力扮演一个正常人是件有难度的事。 而沈意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挑起别的话题。 好在阎骁总会适时解围,「今天彩排顺利吗?」 沈意年诚实地回答:「耳返出了问题,下次应该不会了。」 阎骁又问:「累不累?」 「有一点,也不是很累。」沈意年一板一眼地回答。 阎骁被他正儿八经打电话的语气逗笑,两人私底下说话明明不是这样,「这边结束之后如果有假期,你想去哪玩?」 抛出的问题让沈意年短暂陷入沉思,他不由自主地顺着阎骁的话往下想,去看海上的日出,东山顶的烟花,崇明湾的庙会…… 许多许多的畅想。 还拿不定主意。 「都想去。」他说。 阎骁说那就都去。 电话挂断之前,沈意年迟疑地问,如果没有出道成功那些地方还能不能去,阎骁说可以,并且做出了保证,沈意年才放心地说了再见。 第25章 沈意年跟阎骁打完了电话。 马上就是成团出道夜,这种时候人心浮躁,黎漾让他们专注舞台,不要去看网上的各种讨论,别被影响心态,所以手机还是需要按照规定上交。 工作人员心情复杂地接过沈意年的手机。 这次练习生们打电话给是开扬声器外放的,都会被收音。刚开始时,工作人员让沈意年打给父母或者要好的朋友,沈意年面露茫然,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符合条件的可以接他电话的人选。 实在不行,他这段会被后期直接剪掉。 没想到后面他主动拨了号。 数字是一个一个按出来的,通讯录里根本没有存号码,按键时动作却流畅,可见他将这串数字在心里记得很牢。 阎骁的声音一传出来,工作人员都不免惊讶。 随即又想,这不是挺会的嘛。 再加上两人对话的语气,倒不是说有多亲昵,稀疏平常却很舒服,这种细细品来更好磕。 这段一放出去,可以炒作的点很多。 工作人员深谙娱乐圈的套路,炒cp算是捷径之一,再看沈意年,目光里就多了点什么。 沈意年可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也管不着。从採访间出去碰上南復,南復扬手过来,想要勾肩搭背,被沈意年往旁边避开了。 南復手落了个空,也不生气,哥俩好地说:「后天就要决赛了,小年,你觉得自己能成团出道吗?」 从高层窗口望去,隐约能看见大厂外升起的巨幅海报,有时能听到外面的喧嚣热闹。 沈意年收回目光,「不知道。」 「哎,我也没把握。」南復说,「看着那些应援我是又期待又紧张,一想到决赛的场面心脏就怦怦直跳……」 「万一没发挥好就丢人了,现场那么多人,我爸妈还在台下看着呢。」 南復聊到自己父母,又想到刚才自己在电话里控制不住哭的样子,觉得有点丢人,「小年,你家里人要来现场看决赛吗?」 节目组是会给练习生的家长预留票的。 「我家里没人。」沈意年说。 「啊?」南復听说过沈意年的家境似乎不怎么好,但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真就孑然一身。 「对不起。」 沈意年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队长说会去现场给我加油。」 南復顿时咽回去一肚子安慰的话,反被秀了一脸。 「趁现在还有时间,我要去补觉,眯一会儿。」南復睏倦地说,他打了个哈欠,眼睑下挂着的黑眼圈太明显,粉底液没盖住,透着青灰。连着熬了一周没休息好,皮肤状态差,还因压力爆了几颗眉心痘。 他趁人不备,偷摸沈意年的脸。 「小年,你的皮肤怎么就这么好?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不公平啊!!!明明一样熬夜,一样没休息,你的脸还是嫩得像鸡蛋!」 第51页 一通羡慕嫉妒恨的哀嚎后,南復终于走了。 沈意年嫌弃地搓了下被他捏过的脸,迈着步子,往训练室去。 *** 成团夜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阎骁混进了现场,脖子上挂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工作牌,伪装得很好,哪怕是被拍到入镜,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 沈意年彩排结束后,从台上蹦下来,眼睛在找阎骁。 右脸被人从身后碰了碰,他一回头,阎骁就在身后,手里拿着惯用的黑色保温杯。 沈意年拿过来,拧开杯盖喝了口,味道微苦,后有清香余味。 「降火的凉茶。」阎骁说,「多喝点。」 沈意年仰起头又灌了几口,脖子上滚着汗,流经喉结,在聚光灯下金灿灿的发光。 他的手臂挨过来,身上热气腾腾。 「沈意年……」阎骁正要开口说话,舞台前方的工作人员举着话筒叫人过去,沈意年把杯盖快速拧好,还给阎骁,「队长,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说完匆匆跑掉。 他人到了台前,听工作人员沟通舞台细节,眼睛却在留意台下阎骁的动向。 阎骁根本没走,一直等他到深夜。 等练习生们的彩排彻底结束,阎骁靠着座位惊醒,似乎做了短暂的梦,醒来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帽子扣在头上,等着送沈意年回宿舍楼,自己再回去。 很像读书时代发生的情景,谈恋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在里游荡到寝室快关门,其中一个再送另一个到宿舍楼门口。 阎骁上辈子没谈过,没这么等过别人,有些事情无师自通。 出了大楼,外面有凉风扑面,最近气温回升,已经不让人觉得冷了。路上铺着一盏一盏暖黄色的灯,飞虫在草丛中隐没。 沈意年走在阴影里,还剩两步台阶,耍赖似的不走了。 领先了几步的阎骁回头看了一眼,倒退回去,弯腰躬身。 沈意年默契十足地跳到他背上。 阎骁手臂穿过他的膝盖窝,熟练地把人往上颠了颠,「轻了。」 沈意年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颈侧,「是衣服的重量减了。」 「等决赛结束了好好休息。」阎骁有点心疼。 「想去看日出和庙会……」沈意年嘀咕,阎骁说的那些他可没忘。 「知道了,都去。」 路途不远,被阎骁走出了很长的感觉,时光悄然变慢。 成团在即,大厂内外灯火通明,被各色灯盏装点成了界,远远望着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唯有跟自己依靠在一起的这个人是真实的。 *** 决赛当天,大厂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傍晚观众陆续进场,天黑之前,场馆已经人满为患。 阎骁一身黑,隐匿在五彩斑斓的应援现场,群里陈稚正疯狂@他。 「小老弟,你来现场了吗?」 「来了。」 「!!!!!!!」 陈稚激动地发了连串的惊嘆号,「在哪里!我可以来找你!我穿了件酒红短卫衣,戴着蓝色的帽子,在b区后前排的位置。」 阎骁视线在对面的b区搜索,大致锁定了一顶蓝帽子,她和身边朋友举起的横幅上写着:「霸王霸王,为爱痴狂!!!」上面还有乱七八糟的粉色爱心和涂鸦。 阎骁:谢谢,有被土到。 陈稚还在问他的位置,阎骁:「不用特地找来,我不太方便见面。」 对面发过来一个小猫失望的表情包。 「山高路远,有缘自会相见。」 「怎么老气横秋的?」 「本来就上年纪了。」 陈稚不清楚阎骁为什么不愿意碰面,不过见他坚持,也不能勉强:「那好吧,你实在不愿意面基就算了,我们一起为小年加油!」 自从上次半夜遇到酒鬼差点出事后,陈稚的追星热情大减,再者三次元的事情忙碌,也就剩下霸王这么一个墙头实在放不下,这次来了,好像要释放掉所有热情。 从黎漾登台说开场白起,场子就没冷过,像锅里的水咕噜咕噜被煮沸,欢唿吶喊声不停顿。 跟阎骁座位相邻的女生恰好是沈意年的粉丝,还是位妈粉。 沈意年出场前几秒,她扯开嗓子唱:「沈意年啊啊啊啊啊妈妈爱你——」 气吞万里如虎。 震耳欲聋的声音把阎骁吓了一跳。 「沈意年——」 「今晚必须出道——」 「给妈妈争气口啊——」 嗓子快喊噼叉了,喉咙冒烟,阎骁暗地里佩服,为母则刚,真是一点也不肯认输。 大概是因为身边这位女生声音实在太大,吸引了摄影师的注意,镜头突然聚焦过来,投放在前方的大屏幕上。 旁边的阎骁不可避免地入镜了。 他自己先是愣了愣,没法躲避,干脆抬手泰然地沖镜头打了个招唿,扬唇淡笑。 场内的沸腾声明显变大了。 阎骁身边刚才喊话的女生满脸错愕不可置信,动作夸张地捂住嘴,b区的陈稚攥着朋友的手臂,一副急需吸氧的状态。 不止是她,今晚所有霸王粉都得疯。 纵使之前想过成团夜阎骁会来,但猜测归猜测,真正亲眼看到还是会觉得特别梦幻。 第52页 摄影师特别懂事地把镜头停留了足足二十秒,镜头中的阎骁坐姿随意,身形提拔如松,戴了副金丝框眼镜,黑色衬衫口袋里插着一朵红玫瑰,仿佛上世纪的绅士跋山涉水来赴一场约定,来见他的爱人。 连抬手打招唿时,手腕上繫着的蓝丝带似乎也在蛊惑人心。 《少年偶像之路》的决赛是在网络上进行实时直播的,广大网友们也看见了这一幕。几乎同时,#霸王#、#曹远生玫瑰#、#曹远生蓝丝带#等词条冲进了微博热搜前排。 沈意年的粉丝都清楚,沈意年的应援色是蓝色,这次线下的应援物之一就是蓝丝带,现场很多沈意年的粉丝手上也都戴着。 他们手里的应援花则是红玫瑰。 一开始沈意年是106组合里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苍白阴鸷,仿佛空气难以被人发现,粉丝们便想要用这种形式来证明。 最珍贵的小鬼王,要配最热烈的红玫瑰。 阎骁口袋的红玫瑰和手腕上的蓝丝带,明目张胆地在说—— 他为沈意年而来。 相对于磕到昏厥的cp粉,大部分路人磕到的是那张脸,涌出各种关于阎骁长相的讨论: 【有阵子没关注了,曹远生是不是去整容了,他原来长这副模样吗???他不是高傲自大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尖酸刻薄肾虚样吗?这位帅哥你谁啊?】 【脸还是那张脸,但好像变了个人,曹远生是上了什么「30天提升气质」培训班吗?】 【我明明不吃他的颜,现在要转粉了……】 【金丝眼镜、黑衬衫、玫瑰花、蓝丝带,s感爆炸!!!这是可以说的吗?】 【之前他作为练习生出镜,好像没有看见他戴眼镜,别说,现在小眼镜一戴,斯文败类的感觉就来了……】 【我是老粉,队长在採访里说过他轻度近视,今晚估计是为了看清台上的小年才戴眼镜的吧。】 【磕到了磕到了。】 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决赛现场更热闹,一个接一个舞台上演。灯光暗下去,音乐响起来,干冰机喷出大量缭绕烟雾,人心仿佛在跟随着浮尘,在强劲的节拍里震颤。 阎骁扶了扶眼镜,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一点。 沈意年染了头银髮,格外耀眼。冷白的皮肤,纤长卷翘的睫毛下生着一双冷清厌世的眼,表演完,那双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直到看见阎骁。 他们隔着喧譁的人山人海相望。 每一个舞台表演完,当组的练习生会有暂短的几分钟替自己拉票。 主持人採访完旁边的练习生,轮到沈意年,主持人笑着说:「今天现场来了很多小年的粉丝,小年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沈意年安静地想了想,片刻后只比较简单地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大片回应的欢唿。 主持人主动接过话茬:「小年还是像以前一样话少,虽然他不善言辞,相信大家还是可以感受他的真挚,他给大家展现的优质舞台就是最好的诚意。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他!」 等到所有舞台表演完毕,就是紧张的计票环节,现场投票结束的同时,网络投票通道也随之关闭。 所有人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练习生们在台上屏息静候,主持人说完了结束语,黎漾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晋级名单,登台宣布。 黎漾吊胃口,九人出道位并不是按照从高到低,或者从低到高公布,而是从中间开始。 「截止今晚九点为止,票数排名第五,以第五名的成绩成功出道的练习生是——」 现场所有人跟随黎漾的话心潮起伏。 「南復!」 台下爆发出阵阵尖叫,南復的男粉站起来摇旗,旗子上画着粉色小猪吃泡面的图案,是南復之前在一档慢综艺里模仿小猪吃东西的很出圈的画面,后来粉丝们不断进行再创作,大家一看到小猪吃泡面就知道代表南復。 镜头把应援旗上的图放大,惹来台上台下大笑连连。 南復听到自己成功晋级出道的消息,狠狠松了口气,差点原地蹦起,看见大屏幕上的旗子又哭笑不得地捂了把脸。 身边的其他练习生纷纷上前与他拥抱,恭喜他。 接着黎漾又宣布了第四名和第六名,第七名,第八名…… 剩下的出道名额越来越少,到现在还没有听见自己名字的练习生越来越紧张,有人脸上压抑着焦急,努力保持微笑,有的已经掩饰不住情绪,看上去忐忑不安。 沈意年作为尚未出结果的一员,站在舞檯灯光的边缘,耳朵里灌满声音,周围的一切好吵。 他心绪繁杂,依旧用眼睛去找阎骁。 两人相隔太远,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见,于是阎骁沖他做了个手语。 以前106组合要拍一支公益gg,王恆特地找来特殊学校的老师教了他们半天手语。 阎骁比划的那句话是,「我为你骄傲。」 不论结果如何,我为你骄傲。 就在沈意年望着台下出神的这秒,光突然聚拢在他身上。 他被灼热的、强烈的光柱包围,全场所有人的视线像浮尘,围绕在周身,这是与潮湿阴暗的地底截然不同的地方。 黎漾的声音如同幻梦:「恭喜总票数排名第三的练习生——沈意年!」 第53页 「他是《少年偶像之路》中出现的绝对黑马,从寂寂无名开始,他并不是瞩目的存在,却在每次公演中飞速进步,不断带给导师和粉丝们惊喜的舞台……」 沈意年忘记后续是怎么下台的了,九人名单全部公布完毕,有人淘汰,有人晋级出道,大家哭着,笑着,相互拥抱。 上空撒下许多星星般的金色碎片,他仰头望着,伸手抓了一把,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观众席。 阎骁还在那里,微笑注视他。 仿佛一直在,永远不会离开。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系统非常突然地在阎骁脑海中发出声音:「恭喜宿主,沈意年的好感值累积达到9900,只差100积分你即可完成本世界的任务,届时可自行选择去留,你可以用10000积分购买重生卡,返回原来的世界,也可以在本世界过完一生后,再投放到新世界继续接任务,积分将为你保留。」 「你有什么打算?」系统问阎骁。 「我会留下来的。」阎骁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这辈子太好,阳光明媚,沈意年还在,他捨不得离开。 *** 出道战落下帷幕,观众离场散去,练习生们离开舞台,工作人员各司其职开始扫尾清场。 「沈意年呢?」 刚成团的九名练习生准备去庆祝,果然发现沈意年人不见了。 昏暗的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空旷安静,灰尘的味道四处瀰漫,偶尔有人的说话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阎骁揽着沈意年的腰将人抵在厚重的门上,亲得有些急切凶很。 沈意年攥紧了他的衬衫衣料,仰头承受,唿吸间越来越急促,腰间被揉得发红滚烫。 大概被弄疼了,他挣了一下。 阎骁在混乱中扯下腕间的蓝丝带,绑住他的双手,声音沙哑:「别乱动。」 门外,交叠的脚步声好像近了,人很多,其中南復的声音清晰可闻:「小年到底跑哪去了,还吃不吃夜宵……」 就在门后的沈意年眸光潋滟,含着水光,衣服半挂在身上要脱不脱,埋在阎骁胸前喘息。 阎骁捂着他的嘴,没让他发出半点声音,一边低头去亲他□□在外的肩膀,留下两个红痕。 「他肯定跟队长在一起。」外面的声音离楼梯间越来越近。 「我给队长打个电话好了……」 阎骁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亮屏,嗡——嗡——嗡—— 发出震动声响。 沈意年一惊,被绑住的双手姿势别扭地想要去碰手机,阎骁先腾出手,直接关了机。 外边的人应该没有听见,没过多久,脚步声又远了,他们坐电梯走了。 漆黑的楼道里温度又升。 *** 决赛结束,网络上关于《少年偶像之路》的讨论只多不少,节目的热度迟迟不降,短时间内成为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 陈稚晒了很多组今晚出道战的舞台照片,镜头里捕捉的大部分是沈意年,还有阎骁被摄影师狙击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侧脸。 她说:「下半年就要准备出国留学了,之后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追星了,今年最开心的事情之一是粉上霸王……明明知道磕cp最忌真情实感,还是无法自控地去相信那么多的美好瞬间是真实存在的,牵手,拥抱,亲吻,无人角落里藏匿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希望队长和小年好好的,不管以后怎么样,在我心里,霸王今晚已经白头偕老,厮守了一生。 再说一遍,今晚真的很值!!!」 关注陈稚的霸王粉纷纷感性地留言转发,留下了各种彩虹屁和花式祝福。 今晚阎骁口袋里的玫瑰和手上的蓝丝带本来就很出圈,短短几小时内,cp粉呈爆炸式增长,超话里到处是安利的糖点。 就在cp粉狂欢时,一个名为「打假钮钴禄氏」的微博号发了段博文:「求求姐妹们别磕了,睁大眼睛分清糖和屎的区别好吗!你们磕的那些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那些所谓的糖点只是包养合同里明文规定的戏码,谁信谁傻bee!!!」 凌晨两点,微博热搜榜上,#沈意年曹远生包养合同#的话题后跟着一个「爆」字。 第26章 决赛完毕后,到了最后关卡没能成功出道的练习生只能黯然离场,现实残酷无比。 其中一个姓汪的练习生经过沈意年的寝室时,发现门虚掩着没关,见四下无人,监控也已经撤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推门就进去了。 沈意年回来,发现自己的床铺和箱子有被翻过的痕迹。 他的东西不多,唯一的贵重物品要算阎骁送的那块手錶,正好端端戴在他手上,其余的都不值钱,行李箱连上锁的必要都没有。 他自己都忘记了,箱子最底层被几件衣服压着的一份合同。 是当初曹远生给他拟定的包养合同。 上面明码标价,赤裸裸写着沈意年被曹远生包养能得到哪些好处,又该尽哪些义务,要如何配合营业。 沈意年收到这份合同时无动于衷,只想着在妄灵村怎么弄死曹远生省得他再烦人。 后来这具芯子里换成了阎骁,沈意年直觉他变了个人,还挺喜欢,改变心意愿意跟他做情人,却被阎骁拒绝,沈意年反而变得有些缠人。他不懂得爱,那时只觉得想多点时间跟阎骁待在一起,赖在他身边,于是不死心地将包养合同带着,以为在大厂或许能用上。 第54页 不管是包养,还是别的,总之阎骁别想甩开他。 等一天天相处下来,沈意年在阎骁的陪伴里卸下心房,两人真发展成了情侣关系,包养合同自然被抛之脑后。 没想到有天会被有心人意外翻出来。 不止翻出来,还拍了高清照片,高价卖给了营销号,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王恆打电话过来,阎骁才知道这件事。 他无法辩驳,合同确实是真的,原身曹远生拟定的,尽管不是他自己干的,想赖也赖不掉。 阎骁只好无奈地解释:「以前做的混帐事。」 王恆在那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语气:「你对小年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阎骁说,「我要说合同是在玩游戏,过家家,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你觉得呢?」王恆反问。 阎骁也知道不靠谱,陷入沉默。 王恆见惯了娱乐圈的风浪,再离谱的事都碰到过,建议道:「直接冷处理吧,不需要回应,用不了十天半个月,过个两三天,网友的注意就被转移了,不用太较真。」 阎骁嗯了一声。 他自从在《少年偶像之路》中被淘汰后,如同人间蒸发,根本没再露面,已经处于半退圈状态,那些风浪波殃及不到他。 可沈意年刚组成限定组合,他才是被架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个,阎骁不能置之不理。 他跟沈意年一商量,沈意年的反应出乎意料:「可以直接公开吗,我们的关系?」 「你想公开?」阎骁问。 沈意年点头。 「太早公布恋情对你以后的发展来说弊大于利。」阎骁客观分析。 沈意年一听这话,不太高兴。他如今在阎骁面前情绪不遮掩,心思都写在脸上,那是明晃晃的占有欲,眉眼间挂着被拒绝后的不虞。 阎骁见他有半天时间没安排,先不管其他,带他去一趟游乐场,把人哄高兴了再说。 好巧不巧,两人帽子墨镜捂得再严实,还是被人认出来,偷拍了照片。 沈意年明知道有镜头对着他们,根本不遮掩,低头去咬阎骁手里的冰激凌,两人相处自然而亲昵,没半点要避嫌的意思。 果然几个小时之后,微博上又颳起血雨腥风。 阎骁翻图片看了看,把他们拍得还挺帅。只不过评论底下不太好看,包养合同曝出来后,无论他和沈意年有什么互动都会被说成炒作。 既然沈意年想公开宣誓主权,阎骁也就干脆挑了条评论回覆:是真的。 【喝粥不加糖」:我真的抓心挠肝想知道队长和小年到底怎么回事!是逢场作戏吗呜呜呜我不听我不听!】 【「你芭芭」回復喝粥不加糖」:醒醒吧姐妹,包养合同都曝光了还要骗自己吗,曹远生不过是想玩玩罢了,互动是假的,关心是假的,照顾是假的,你磕的cp也是假的!】 【「曹远生」回復「你芭芭」:是真的。】 阎骁是用曹远生的大号回復的,评论完一秒钟之后再刷新,底下炸出无数条评论在放烟花。 几乎同时,阎骁所在的霸王群里有人把刚才的评论截图发了出来。 「omg正主下场了!!!」 「这个世界好疯魔!!!」 「呜呜呜呜呜呜他说他们是真的!!!只要他敢说我就敢信!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阎骁:倒也不必。 他在群里一直充当壕无人性的神秘角色,虽然不怎么说话,群里还是有人喜欢时不时cue他。 譬如:「弟弟,你怎么看?」 「土豪,你怎么看?」 很多东西阎骁不好回应,多数时候保持沉默,这会儿也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说了五个字:「日久见人心。」 娱乐圈的新闻层出不穷,永远不乏新鲜事,这场包养合同风波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人淡忘。 106组合解散得悄无声息,当初被戏称为「全员恶人」的六个成员只剩下沈意年一人逐渐站稳了脚跟,稳步向前。阎骁退圈,白洛维身陷丑闻,李肃被赌债压着这辈子脱不了身,星雪和孟格格开直播重新当网红…… 霸王粉的数量也在经歷过迅勐暴增和陡然下降之后,趋于平稳状态。 有人谩骂着离开,有人默默脱粉,也有人选择留下来。 霸王群经过一番动盪之后,剩下的粉丝大多心态很稳,又比较佛性,冒泡的人少了频率低了,反而呈现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状态。 一年后,沈意年所在的限定团解散,他与揽星娱乐的合约到期,没有选择再续约。 阎骁去揽星大楼接沈意年的那天下午,天空蔚蓝,风把云吹得丝丝缕缕。初夏的阳光穿透树梢,投下浮动的光斑。 阎骁等了不到十分钟,看见一个年轻的身影从大楼里出来。他高挑清瘦,衣角被风鼓起,脸上映着树荫下的阳光,看见阎骁后展开笑,五官莫名有了几分昳丽的味道。 阎骁拍拍自行车后座,「上来。」 今天路上堵车太厉害,他是靠两条腿蹬过来的。 沈意年跳上后座,抱住他精瘦的腰,指着不远处支起篷子的小摊,「我想吃雪糕。」 「行,给你买。」 那条林荫道好长,上坡又下坡,巨大的香樟在半空交汇搭桥。沈意年咬着雪糕感受风从脸上吹过,一只手抓着阎骁的衣角,把剩下的一点蛋筒餵给了阎骁。 第55页 两人到家时正值傍晚,云霞漫天。 自行车在长巷里弯弯绕绕,在一处垂满粉红花枝的院墙外停下来。 沈意年在阎骁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院门。 新房子准备好有段时间了,沈意年半月前跟团有活动,这周才回,跟阎骁搬进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却不让人觉得陌生。 这个家是他们慢慢地一点一滴搭建起来的,床和沙发是一起挑的,窗帘的材质和地板的颜色是一起选的,柜子的位置是一起设计的。 「家」在沈意年脑海中终于有了具象的概念。 他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下楼,阎骁在做晚饭。沈意年凑过去帮忙洗菜,阎骁说:「冰箱里有西瓜。」 沈意年在他面前还是孩子心性,听闻立即放下手里的苋菜,弹了弹手上水珠,搬出冰箱里的西瓜。用水果刀切一半,勺子舀出正中心最甜的那块,餵到阎骁嘴边。 阎骁切着胡萝蔔丁,低头张嘴吃了。 沈意年抱着西瓜开始享用,问他:「还要吗?」 阎骁摇头,继续处理食材,「你也不能多吃,留着肚子吃饭。」 沈意年说好。 听见外面小狗的叫声,他抱着西瓜站在屋檐下边吃边看,是邻居牵着狗绳在遛狗。 太阳落山了,树梢上知了仍叫个不停。 「小年。」阎骁从厨房探出头。 「别忘记给瓜苗浇水。」 沈意年放下西瓜,从工具房里拎出洒水壶灌满水,穿着拖鞋哒哒哒跑出去。 瓜苗是他们刚搬进来那天邻居送的,一半黄瓜,一半苦瓜,阎骁在院子的东南角翻了块土,排排种了。 灶上的锅里奶白鱼汤煮沸,阎骁把火关小,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沈意年在小路上来来回回,拎着水壶给每一株瓜苗浇水,两条腿的裤脚高高挽着,露出莹白的小腿,拖鞋上蹭了泥。 「回来吃饭了……」阎骁朝窗户外喊。 沈意年提着空水壶又跑回去,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沖干净脚,脱了鞋,进屋在木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把脚擦干,穿鞋。」 阎骁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往下瞥了眼。 沈意年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他不说话,晃了晃双脚,望着阎骁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狡黠。 似乎吃准了阎骁拿他没办法。 在日復一日中被纵容出的天真任性,越活越回去了。 果不其然,阎骁踹过来的一双棉麻拖鞋,准确撞到桌脚,停住了。 沈意年在桌底下把晾干的脚丫套进去,手上捧着碗,嘬了口鲜美的鱼汤,满足地说:「好喝。」 吃完饭两人出门散步,沿着长长的河堤漫无目地闲逛。路遇一段宽敞的斜坡,一侧的墙壁上镶嵌着颗粒状的白砂,在夜晚路灯的照耀下,像闪闪发光的银河。 一群小孩在斜坡上跑来跑去,上边的草坪上是两个摆摊套圈的,十块钱五个圈。 沈意年套中了向日葵造型的闹钟,阎骁瞅准目标,如愿扔中一包烟,撕开塑粉,倒出一根,借摊主的打火机点燃。 两人坐在台阶上,阎骁是上风口,他手指夹着烟拿开一点,拍拍沈意年的腿,「换个位置。」 沈意年闻见了烟味却懒得动。 阎骁干脆单手把他抱过去,沈意年非但没避,反而凑近菸嘴,想尝个新鲜。 被阎骁用手挡住,「学点好的。」 沈意年:「你可以我也可以。」 「我戒菸行不行?」阎骁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惊讶,这念头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应当。 沈意年已经当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好啊,我监督你。」 阎骁:「想我戒菸?」 沈意年点着烟盒上的字,一个一个念:「吸、烟、有、害、健、康。」 「听你的。」阎骁说。 自从沈意年上次在组合里为了拍mv去医科大学取景,亲眼目睹了吸菸者的肺,就想着藏阎骁的烟,不过阎骁总能找出来。 沈意年为此还把黑乎乎的肺设置成了自己的屏保,阎骁早起看时间,只觉两眼一黑,倒回床上无奈至极地搂着沈意年笑:「宝贝儿别这样,怪吓人的。」 瞌睡都吓醒了。 当天就又把沈意年的屏保换回来,选了张护眼的森林风景照片。 这次阎骁松口答应戒菸,沈意年多少有点意外,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狐疑,「真的吗?」 阎骁说:「总要戒掉的,不然你怎么放心。」 他答应得轻易,开玩笑似的漫不经心,往后的日子里沈意年还真没有看见他再抽,在茶几和床头柜上倒是能经常看见薄荷糖,一半被阎骁用来代替烟,一半被沈意年当零嘴吃了。 *** 某个周末晚上,沈意年沉寂许久的微博有了动静,发了个直播通知,突然开直播。 关注他的粉丝们满头问号地点进直播间。 【求问,我们年年宝贝是不是被盗号了???】 【沈意年开直播???彗星撞地球了?我赌五分钱,被盗号了。】 【我跟着楼上压十块钱。】 【呜呜呜呜呜不孝子你终于出现了,你知道没有你消息的这些日子里妈妈是怎么活过来的吗?!妈妈整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浅胖了五斤,以前妈妈每年夏天可是要胖十斤的!】 第56页 【现在什么情况,急!】 直播间乌漆墨黑,只有网友们发出的弹幕在不停滚动。过了五六分钟,一张放大的脸怼着镜头,死亡角度,不影响五官的精緻,吹弹可破的皮肤近看也没有半点瑕疵。 沈意年没察觉到摄影头打开了,还在设置参数,动作明显不熟练。 直播设备都是今天才到的,他第一次用。 「队长……」沈意年回头朝书房外喊了一嗓子。 阎骁略显低沉的声音模煳地从外间传来,「怎么了?」 「帮帮我,不会弄。」 「来了。」 阎骁甩着手上的水珠过来,家居服的袖子还挽着,边走边摘掉身前的围裙,「我看看。」 从沈意年喊队长的那刻起,霸王粉就已经被这个惊天大糖砸得晕头转向了,弹幕飞快滚动,完全看不清字,只剩下一些啊啊啊啊的尖叫。 阎骁拉过电脑前的电竞椅坐下,凑近看,发现电脑屏幕上的直播间有画面了,只是画质不太清晰。 他替沈意年换线路,重连了摄像头,把话筒也一併弄好。 「可以了,你来吧。」 沈意年发现直播间画面果然正常了。 阎骁在旁边像个陪小孩完成家庭作业的家长,沈意年不熟悉直播流程,他就提醒:「打个招唿吧。」 沈意年对着话筒说:「大家好,我是沈意年。」 一如既往没什么新意的话,干巴巴的,熟悉他的老粉却倍感欣慰。 自从限定团解散后,他几乎没了消息,加上与揽星合同到期没有签新公司,圈内一下变得查无此人,粉丝们担心他也学阎骁默默退圈,以后再见到他都不容易了。 沈意年今晚突然开直播,让他们喜出望外。 阎骁帮沈意年盯着直播间,见很多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他弯腰凑近沈意年旁边的摄像头,坦然地问了声好:「哈喽大家,好久不见。」 「大家刷慢点,我们看不清弹幕了。」 【我的老队长!!!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捂脸尖叫)(阴暗爬行)】 【纯路人,上次看到曹远生还是因为包养合同的事,不懂就问,现在这两人是什么情况,又在炒作吗?】 【炒你妈,曹远生都退圈又必要炒吗?!我素质低我道歉,不过你要是来煞我风景,我道完歉继续骂你……】 【卧槽,他们俩是同居了吗?我不懂,且大为震撼。】 【何止同居,看这状态明显是老夫老妻了。】 【小年要是个女的,他俩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吧?】 【传下去,霸王修成正果,沈意年生了双胞胎,队长好福气……】 【传下去,来年两人还会生三胎……】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他们在一起了,霸王szd!】 【霸王永不be!】 阎骁回答了几个比较友好的弹幕问题,沈意年则没怎么说话,操作滑鼠点了点,打开了一款中式风格的恐怖游戏《蓝鸢》。 游戏正在加载中…… 沈意年瞄了眼弹幕,问及他今后的打算。 「以后的打算……先做一段时间游戏直播,是我喜欢的形式……」 《蓝鸢》是金海集团旗下的西巢游戏工作室推出的一款恐怖游戏,画风华丽细腻,玩法丰富多样,可自行选择游戏中的不同角色探索,上架没多久,受到一致好评,发展势头很好。 沈意年的限定团解散后短期内没有别的打算,他过了把舞台瘾,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打算。阎骁见他对游戏感兴趣,便提出了这个建议,可以试试直播。 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了。 游戏加载完毕。 沈意年看向摄像头,弹幕纷纷开始嚎「啊啊啊啊这个男人看我了!!!」「妈的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含笑而终」,接着就见沈意年把摄像头往下拉,对准了滑鼠键盘。 不仅仅他没再露脸,连身边的阎骁也从镜头中消失了。 这样就自在多了。 他把直播界面缩小,放到屏幕左下角,把游戏画面放大,专心玩游戏。 弹幕哭天抢地: 【我的好大儿呢,我的老队长呢???】 【儿子好小气啊,让妈妈多看看你的漂亮脸蛋儿怎么了(吸熘)(流口水)(口水不争气地射出来)。】 【不孝子!!!】 【我真的要闹了!撒泼打滚,胸口碎大石,钻火圈!】 【求求姐妹们正常一点,别把我宝贝吓跑了,有摄像头能看看手也不错了,卑微.jpg】 阎骁扯过椅子,用自己的手机註册了小号,在沈意年直播间蹲着,发现粉丝们嘴上吵吵嚷嚷的,等沈意年进入游戏选择游戏角色后,他们就被慢慢带入了游戏中…… 沈意年选择的角色身份是鬼市中的药材铺掌柜。 来他铺子里买药的,有的是人,有的是披着人皮的鬼,还有精怪。 恢宏却陈旧的地下城长满了高大的灵荆树,夜里开花,血红的穗子垂坠,抬头一望,半空中好像流淌着无数条血泪。 地下城的屋舍密密麻麻修筑在诡异的黑色峭壁上,底下只有一条街道通行,路边散落的白骨随处可见,鬣狗四处巡逻乱吠,在当中行走的玩家不小心触发某个条件,就会引来鬣狗撕咬,因此而毙命。 第57页 各种死法应有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 游戏中的背景音和各种音效也堪称一绝,npc的配音阵容强大,无比契合角色本身,拉人入戏。 沈意年开播之前已经玩了一段时间,为了给直播间观众更好的观看体验,直接选择了一个没玩过的新身份,重头开始玩。 【救命小年为什么会选药铺老闆这条线!这条线真的很难,我没去论坛看攻略前活不过半小时t_t】 【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了,不仅要应付上门的客人,药铺里的几个伙计也非常难缠……】 【背景音乐怪好听的,听久了瘆得慌,家人们保护我……】 沈意年操纵游戏人物完成了一些日常任务后,游戏时间半夜十二点,药铺门前悬挂的灯笼由红转白,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是个穿着旗装的小萝莉。 她来买药,其中有一味药材沈意年的药铺里没有。 弹幕:【(捂脸)我不敢看了,这里必死无疑,小年应该拒绝做这单生意的,不该跟着小女孩回家查看具体情况。】 【没玩过药铺老闆这条线,小萝莉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看她的脚就知道了……】 游戏界面上,小萝莉底下一双绣花鞋,反着套在脚上。 【鬼上身了,游戏设定里,她只有反着穿鞋才能回家,不然就会迷路。】 【草她背后是什么东西?!】 【md吓死老子了!】 小萝莉在前面带路,沈意年跟着她出了地下城的主干道,两人来到渡厄河乘船,靠近水边,小萝莉的后脑勺变成了一张青面獠牙的脸。 沈意年动了动滑鼠,水鬼的脸又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游戏出bug了吗,小萝莉身上的水鬼怎么没有攻击玩家?】 【不应该啊。】 【有人遇到过小年这种情况吗?】 《蓝鸢》的游戏论坛里很快有人把今晚沈意年玩游戏的视频上传。 【「求问各位大神们遇到过上面这种情况吗?本来跟小萝莉回家是必死无疑的,在渡厄河边肯定会遭遇水鬼的第一次攻击,但是他顺利登船了……」】 【「登船以后,在渡厄河上会遇到船夫设下的陷阱……」】 【「下游同样危机四伏,河底的水鬼附在船上想要寻找替身……」】 【「还有同船的书生,进京赶考落榜,被人骗来地下城输光了回乡的盘缠,看见药铺老闆心生歹意……」】 而这些,沈意年通通躲过了!!! 他在恐怖游戏里玩出了另外一种画风,坐在船头欣赏渡厄河两岸的风景。 崖壁上的石刻,高耸入云的灵荆树,沸腾河水中的雪莲,撑着竹篙过来询问的狐面货郎…… 都是风景。 【我们玩的不是同一个游戏。】 【不得不第10086次感嘆《蓝鸢》的画风真的好美啊好细腻的啊。】 【阴间的美也是美……】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把游戏玩成这样的?】 【举手弱弱地说一句,会不会因为他是小鬼王呀?】 【笑掉了老子的大牙,你出钱给补牙吗?】 【炒他小鬼王人设的可以歇着了,都是陈年老梗了,就别再拿出来闹笑话了。】 【虽然不信,但就他妈的很诡异。】 【那些开嘲讽的,你们怎么解释游戏里的情况?】 …… 玩个游戏也能吵起来,阎骁见怪不怪,在沈意年的直播间当起了房管,看见来闹事的直接禁言拉黑。 阎骁先前没玩过《蓝鸢》,现在看沈意年玩了近半小时,游戏瘾被勾上来了。 「换我来试试?」 沈意年点头,松开滑鼠,打算给阎骁让座位。 阎骁拍了下摄像头,压得更低,彻底看不见桌前的范围。他抱着沈意年坐在自己腿上,圈着他给自己当新手引导,「我不熟,你得带我。」 沈意年窝在他怀里没动,抬头看了眼阎骁后,认真地替他盯着屏幕,「你按右键打开药铺老闆的背包,给船夫付钱。」 阎骁照做。 「要多给三个铜板。」沈意年提醒,「他会悄悄给你一个线索。」 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厉害啊。」阎骁夸道。 沈意年往后靠了靠,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依附在身后的人身上,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摄像头里看不到两人现在的姿势,话筒没关,声音清晰传到直播间,沉寂许久的霸王粉今晚重新活过来了! 阎骁玩了将近两小时,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发现快到十一点,要休息了。 他现在的作息比较规律,沈意年也基本跟他同步。 沈意年把游戏存档,阎骁替他向直播间的观众说再见:「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早点休息,下次直播会提前通知,感兴趣的可以关注这个号。」 见弹幕挽留,他挑了几个比较正经的问题回答。 ——「这是不是队长和小年两个人的号?」 「不是,是小年自己的号,他有想玩的游戏会在这边开播,我纯属打酱油路过。」 ——「什么游戏都玩吗?」 「看他自己喜欢,最近应该玩《蓝鸢》比较多,他很喜欢这款恐怖游戏。」 ——「队长退圈后就没消息了,是回家继承家产了吗?」 第58页 「家产有大哥操心,我每年坐等拿分红就行了,我在修文物。」 至于「队长和小年是不是在同居」「还这么早就下播是不是要去做别的什么事情嘿嘿」「一夜几次」「一周几次」「最喜欢哪种姿势」之类的越来越离谱的问题,阎骁直接选择了忽视,当做没看见。 「大家晚安。」他抬手关掉直播,打了个哈欠。 沈意年的视线从黑掉的电脑屏上收回,似乎对弹幕的问题上心了,边走边问阎骁:「队长,你最喜欢哪种姿势?」 阎骁被一句话撩起心头火,捏着他单薄柔软的一层后颈肉,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不知道?」 沈意年缩了缩脖子,心里知道也不敢说答案。 正确答案是,阎骁喜欢把他抱在怀里正面上,爱人的眼泪和汗液无处遁形,欲望如潮水席捲,打出白沫。 沈意年精疲力尽睡着前,手还搭在阎骁胳膊上,没了力气,一次次滑下,又被阎骁重新捞起来,「没力气就别瞎撩,别跟弹幕学坏了。」 沈意年根本听不清他的话,含煳地嗯嗯应几声,满脸潮红埋在他胸前胡乱点头,好像此刻无论说什么他都无条件认同和答应。 阎骁觉得他的反应可爱,重新低头亲他。 沈意年太困,灼热的气息烫得他瑟缩了一下,彻底不愿意再动了,在深夜微弱的床头灯里露出一张干净无害的脸,像新展开的画布,仍人为所欲为,涂抹任何想要的颜色。 阎骁用柔软的被子裹住他,一起抱住。 *** 沈意年开播后的第二天下午,收到了直播平台那边的私信,询问他是否有签约意向。 他的首次开播无疑是成功的,他是限定团成员,团解散不久,积累的人气还在。阎骁的出镜炸出了大批cp粉,再加上《蓝鸢》本身的热度,从昨晚沈意年直播开始,论坛里关于他游戏操作的楼盖了一层又一层,分析他在游戏里的每个举动。 这些吸引了多个直播平台,纷纷向沈意年抛出橄榄枝。 对比考虑了各个平台给出的签约条件和福利,沈意年最终选择了月亮tv。 平台给足了沈意年排面,他入驻平台的第一周有开屏推送,首页中心位展示,还给他定制了专属礼物。 沈意年直播间人气爆棚,为了回馈观众,直播少不了要抽奖。 系统自动抽了两台最新款手机,五把机械键盘,六个666红包。 沈意年给游戏里的药铺老闆套上保护铠甲,用镰刀杀死周围的小怪,瞄了眼屏幕右上方,「剩下最后一个中奖名额,我自己来抽吧。」 弹幕纷纷:【「抽我!」】 【「儿子看看妈妈!」】 【「最后一个肯定是大奖!」】 「抽个人驱邪。」沈意年设置抽奖动态,「真正有需要的人点击『参与抽奖』,没需要的不要参加。」 弹幕:【「???」】 【「你这个奖品是认真的吗???」】 第27章 弹幕又吵翻了。 黑粉如同难缠的苍蝇,一见有机会就嗡嗡缠上来。 【「抽个人驱邪,今天真是开了眼,你还真是把炒人设刻进骨子里了,真当自己是小鬼王了。」】 【「好好玩你的游戏别发疯,别搞这种噱头……」】 【「小年说了有需要的人点击抽奖,你们要是不信,别参与就行了。」】 【「来直播间找存在感的都是纯种傻逼。」】 …… 直播间的房管一手一个禁言,快要忙不过来。 沈意年专心设置抽奖,对那些嘲讽的人视若无睹。 点击滑鼠,屏幕上的快速滚动,再点击,又停下来。 显示中奖用户:一生平安。 沈意年:「一生平安,有需要可以跟房管联繫,24小时有效。」 他平静地说完,也不管其他,继续玩游戏。 下播后,直播间新上任的房管跟他联繫:「今晚中奖的那个一生平安私信我了,我截图给你。」 对方是个初中生,想请沈意年帮忙看宅。 她爸爸是包工头,中年发迹,事业顺风顺水,半个月前搬新家住进了别墅,夜里常常听见有异动和婴儿啼哭的声音。 沈意年了解完对方的诉求,跟房管说要他约时间。 房管依言照办,及时与对方沟通好,表现得十分专业,内心却对沈意年驱邪这件事打了个大大的疑问号。 阎骁知道后倒是没说什么,翻了翻日历,说:「改天我陪你一起去。」 下个周末,沈意年花时间去那个初中生家里走了一趟,打碎了玄关处一面无关紧要的镜子,事情就算办完了。 全程不到半小时。 初中生是沈意年的粉丝,自然相信他。即便根本没用,能借这个机会亲眼看看自己的偶像也是好的。 她家父母把上门的沈意年和阎骁当成骗子,碍于女儿的面子,明面上没说什么。见沈意年最后走的时候也没说要钱,才放下心来。 初中生送沈意年出门,不太确定地问:「驱完邪了吗?」 沈意年点头:「没什么事了。」 他和阎骁一走,初中生就在网上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今天沈意年和阎骁来她家的整个经过,还晒了两人的签名。 评论里好多人在喊「羡慕」,过了十几分钟,被一个营销号转发,事情发酵,质疑声也变多了。 第59页 【沈意年和阎骁这两口子真有意思(姑且称他们为两口子吧,毕竟情侣关系八成也是假的),一个说自己在修文物,一个帮粉丝驱邪,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炒作方式吗?】 过了两天,初中生替沈意年辩驳:「小年来过我们家之后,半夜的怪动静没有了。」 【真的假的?】 【不会是沈意年连同他粉丝一起来骗人的吧?】 不管外面怎么质疑,谣言满天飞,沈意年完全不在意,固定时间开播,做《蓝鸢》的游戏任务,挖掘新玩法。 下次遇到抽奖活动,他抽的奖品全凭心意,偶尔还是会给出一两个驱邪名单。 长此以往,他直播间的观众们都习惯了。 临近年尾,直播平台五花八门的活动多,沈意年在直播间抽取了今年最后一个幸运观众,赠送□□的驱邪大礼包。 这位幸运观众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娱乐圈新晋小花苏惜雯的经纪人。 苏惜雯近半年来运势特别不好,倒霉到极点,隔三差五生病,到手的资源都能长翅膀飞了。 经纪人变得疑神疑鬼,担心对家在玩阴的,毕竟圈子里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多。 沈意年周末去了苏惜雯的住所,兑换驱邪礼包,没隔几天在网页自动推送的新闻上看见苏惜雯出院的消息,听说了还接到了王牌综艺。 圈子里消息传播快,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有了苏惜雯这个成功案例摆在前头,来向她经纪人明里暗里试探打听的人不在少数。 后面经纪人又联繫沈意年,问他接不接活儿,钱不是问题。 沈意年自然是不接的。 唯一请动他的办法只有直播间抽奖,导致直播间蹲守的人越来越多,人气爆棚。 【年年宝贝既然会驱邪,是不是也会算命吗?我这条苦命需要你来算算……】 沈意年看弹幕是随即的,「不会算命。」 【搬新家了,好想请小年去我家看风水。】 沈意年:「不会看风水。」 【那会祈福吗,年年快保佑我发大财行大运容光焕发貌美如花!我可是你十年老粉!!!】 沈意年:「……」 他干脆不理了。 直播间画风越来越奇怪,这群人有的是唯粉,有的是霸王cp粉,有的是游戏粉,有的是事业粉,但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行为,进直播间第一件事——许愿。 【惊呆了老铁,你们真把我儿子直播间当许愿池了?人家许愿还得往池子里抛一元钱硬币,你们倒好,一群白嫖怪!我扔个硬币先许为敬,妈妈马上要高考了,儿子快保佑妈妈高考顺利……】 弹幕们纷纷表示不就是一块钱的事吗。 月亮tv最便宜的礼物是一块钱的小星星,屏幕上顿时刷出无数小星星。 离谱的是,粉丝们把沈意年的照片做成了表情包。 照片上的他好看是好看,冷着张脸,冰山一般,头上还被p了顶帽子,「一见生财,天下太平」,这是把他比作黑白无常了。 转发这个沈意年,身边小人退散,妖魔鬼怪全走开!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令人意外的是,空空道长转发了这组表情包。 空空道长的帐号粉丝不多,平时都是弟子在管理,实际他的名号不小,苏惜雯的经纪人就曾去找过他,曹远生当初也是他的顾客。 这一转发,只能说明沈意年的表情包彻底火了。 阎骁是偶然间在自己助理的朋友圈发现沈意年的表情包的,他近半年来一直在忙,金海集团打算和文物保护研究院联合设立文物保护专项基金,开展古建筑修復、古籍修復等多项活动。 金海集团这边是阎骁在全权推进项目,事事亲力亲为,出差也比较频繁。 最后专项基金的启动仪式安排在滇陈古城,时间定在元旦。 一切安排妥当,终于得闲,阎骁在落脚的酒店刚刷手机,就发现五分钟才跟他道别的助理在朋友圈发了沈意年的表情包,许愿年终奖翻倍。 阎骁评论:「准了。」 助理:「果然灵验!!!」 阎骁:「表情包发我。」 助理:「okok。」 阎骁扯掉脖子上的领带,放松地倒在大床上,一张张欣赏完,全部保存到手机的专属文件夹里。 几天不见,怪想家里的宝贝。 这会儿沈意年正在家直播,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立即起身接电话。 电脑屏幕上的游戏角色逛鬼庙还没结束,头顶的招魂幡随风而动,檀香裊裊,整个画面充斥着诡异的红色。 【年年宝贝快回来!妈妈害怕……】 【刚才不怕,主播人一走,连bgm都变阴森了,瑟瑟发抖.jpg】 【抱紧自己.jpg】 【谁给小年打电话了?他接电话的样子真的好迫不及待,好不值钱!】 【别问,问就是老公查岗。】 【霸王是真的!!!】 沈意年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外面气温低,飘着银针似的小雨。阎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在家里吗?」 「嗯,今天也开直播了,我现在到阳台来了。」 「那我们视频。」 电话挂掉,阎骁发了视频过去。 沈意年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穿了件灰色线衫,头髮又长长了一点,阳檯灯光照亮了他身后的雨丝。 第60页 「不冷吗,去加件外套。」阎骁说。 沈意年取了件外套披上,特地把手机摄像头往下,对准自己的脚,主动报备:「穿袜子了,没有光脚跑。」 阎骁夸他,他就笑,跟刚才坐在电脑屏幕前面无表情在游戏里屠杀小怪的样子完全不同。 「你回酒店了?」 「嗯,事情差不多忙完了。」 阎骁放松地靠着枕头,「你要不要过来玩?」 阎骁要参加完项目启动仪式才能回去,沈意年在家待得太久,不如出来逛逛。 「我不想一个人出门逛。」 「我陪你。」 「你有时间?」 「那边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了。」阎骁声音如同蛊惑,「过来我带你玩儿。」 沈意年似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想判断他是否真的有时间,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拐过去。 阎骁突然拿过床头柜上的工作平板,解锁后是满屏的古籍资料,他划拉了两下。 视频另一头的沈意年看见自己的表情包出现在平板上,脑袋四周还被p上了金光。 阎骁语气虔诚地对着表情包许愿:「沈老师,快来陪我。」 沈意年面对直播间观众的各种许愿没搭理过,仍由发疯,不过阎骁他还是要理一理的。 他的直播还在继续,不好离开太久,对阎骁保证说:「我明天就出发。」 视频挂断,就又去直播。 沈意年拖着滑鼠动了动,弹幕全在问跟谁打电话,是不是老公。 沈意年看见他们故意逗他的那个称唿,在摄像头捕捉不到的地方脸颊发热,手指操纵滑鼠的速度丝毫不见变慢,键盘被按出清脆的响声。 阎骁洗漱完回了封邮件,打开月亮tv的页面,进了沈意年的直播间,看他玩游戏当做晚间娱乐。 沈意年误点了平台的pk模式,屏幕上方赫然出现一个pk条,右边跳出别人的直播间,对面的主播在热歌劲舞中。 沈意年看着屏幕:「……」 他没找到关闭的按键,滑鼠箭头四处乱晃。 弹幕给他解释:【宝贝别找了,暂时关不掉,等五分钟的pk时间过去才能关。】 对面是舞蹈区排名靠前的主播,粉丝战斗力强,刷礼物的非常多,迅速在pk上占优势,沈意年这边被压制得死死的。 不过沈意年本来就是误点,也没想要做pk任务。 平台广播通知:用户「老队长」在您的直播间种下了一片银河。 银河是月亮tv最贵的礼物,两千一个,观众送出之后系统会进行小喇叭播报,还会自动引发抽奖活动。 「老队长」种下了一片银河x2。 「老队长」种下了一片银河x3。 …… 「老队长」种下了一片银河x5。 直播pk条立即反转180°,沈意年直播间成为碾压的一方,直播间观众高喊「老闆大气」,「小年宝贝虽然妈妈不给力,但你老公给力,妈妈倍感欣慰」,「不愧是队长」「我很满意这个女婿」。 直播间的老粉都清楚「老队长」皮下是谁,沈意年刚开播那段时间,阎骁几乎天天在,后面忙去了,名字也始终在贡献榜前排挂着。 对面的榜一大哥垂死挣扎,试图反击,被接连不断的银河彻底摁死。 因为绝杀,pk没到五分钟提前结束。 沈意年玩着玩着游戏,被银河的礼物特效闪花了眼,看见系统跳出来的pk奖励,才意识到自己赢了。 弹幕提醒他:【宝贝你不谢下礼物吗?】 沈意年看贡献榜名单,第一位是再熟悉不过的。 「谢谢老队长的五十个银河。」 「队长破费了。」 弹幕上的那群妈粉和霸王粉不死心地调戏他:【怎么这么谢的,丝毫没有诚意,这种事情还需要妈妈教你吗?】 【应该这样这样口口口口……再那样那样口口口口……】 沈意年直接给阎骁发消息:「花太多钱了。」 阎骁回他:「宝贝难得打pk,怎么能输。」 沈意年被直播间观众一口一个宝贝叫着,见多了,快对这俩字麻木了。再看阎骁发过来的,热意还是止不住,心尖滚烫。 想听他亲口叫。 想到明天就要去见他了,好心情止不住,脸上都带着笑。 下播前,沈意年跟直播间观众请假,「接下来几天要出门,直播时间不定,大概率不播,大家不用等。」 【「宝贝出门玩吗?」】 【「好好玩儿,玩得开心哟。】 【「注意安全!」】 隔天沈意午四点多到滇陈,阎骁在机场接到人,两人在古城的特色馆子里解决晚饭。 这家网红馆子味道一般,名声在外,是被炒起来的,阎骁也是第一次光顾。 沈意年吃得马马虎虎,肚子不饿,更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外面颳大风,天气预报说寒潮来临,古城的路上游客依旧不少。下过雨的地面反着光,像积压在河底的大块鹅卵石。行李箱的滚轮从上面轧过,阎骁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沈意年。 酒店前台看见和阎骁一起进来的沈意年,悄悄打量,眼睛里闪过激动情绪,目送两人进了电梯。 沈意年进房间先参观,衣柜里挂了几件阎骁的正装,床头柜上是他的电脑和眼镜,这里有阎骁生活的气息。 第61页 「先去洗澡,换身衣服。」阎骁打开沈意年的行李箱整理东西,把睡衣拿给他。 沈意年在浴室洗了热水澡出来,钻进被窝里,用遥控打开投影仪,找到昨晚粉丝们给他安利的电影。 阎骁坐在床边,用毛巾给他擦头髮。 电影刚开始不久,窗台上的线香只燃了一小截,房间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洁净香气。 沈意年压着胸前的被子有了睡意,他没告诉阎骁,他出差的这段时间自己睡得不太好。 现在涌上来的睏倦包裹着他。 他趴在阎骁身上,听着模煳的电影台词,眼皮耷拉下去。 房间昏暗寂静,除了前方的屏幕没有其他光源,窗外响起唿唿风雪声。 阎骁低头看了眼埋在胸前的人,亲了一口,视线重新投向屏幕,手指捻着他的一揪头髮,摸索他脸颊温热的皮肤。 【系统……】 阎骁在脑内唤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冰冷的机械音终于响起:「怎么了,宿主?」 阎骁:「太久没见了,突然想起你。」 像素小人反应良久,两颊蹭出可疑的两抹红,「累计积分满一万之后,我就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了。」 阎骁提出疑问:「好感值继续增加不能再兑换积分了吗?」 系统:「当然啦,每个世界的积分都是有上限的,不然好感值一直增加,积分也一直增加,商场里的东西迟早要被宿主们兑换光。」 「既然你不打算利用这一万积分回到原来的世界,那可以用它来买点东西。」 系统说着说着,又把「美白丸」「大力丸」「时间暂停卡」「骨骼修復液」等各种五花八门的商品念了一通,像个推销员。 阎骁说:「我先攒着吧。」 「不会过期吧?」 系统:「积分是没有期限的,可以留到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使用。」 阎骁:「那就好。」 「暂时没问题了,你可以继续休息了。」 系统:「等你进入下一个世界,我会自动被唤醒的,届时再为你服务,我亲爱的宿主。」 系统模仿人类的语调打了个哈欠:「再见。」 *** 早上阎骁被闹钟吵醒,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随后助理又来了电话,怕他睡过头。 沈意年也被吵醒了,从被子里爬出来,想要跟阎骁一起出门。 两人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解决早餐,助理送来工作证给沈意年,让他得以跟阎骁一起入场,参加文物保护专项基金的启动仪式。 现场来了不少主流媒体报导这次活动,随处可见扛着摄像机的人。 跟阎骁分开后,沈意年在台下选了一个偏角落但又没有很靠后的位置,耐心等待仪式的开始。 阎骁作为项目负责人上台发表演讲时,现场媒体举起了一排排的摄像头,沈意年手里的设备比较简单,只有一台手机,也举起来,对准阎骁拍了几张。 他自觉拍照技术不错,捕捉到了阎骁清晰的笑脸。 启动仪式过后,下午还有收尾工作,应付完晚上的饭局,阎骁才算彻底忙完。 他带沈意年去看古城的夜景。 滇陈最出名的地方是沿河两岸的千年古寺和石窟,天色一暗,两岸亮起万盏灯,金灿灿连绵一片。 河中有夜游船,船头挂着大红灯笼。下雪时分格外静,摇橹的水声清晰入耳,古寺中传来缥缈的撞钟声和诵经祈福的吟唱。 阎骁把沈意年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提了提,两人的影子倒影在水中。没有撑伞,肩膀和头髮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 今天是元旦,又是新的一年。 往后余生,还要如此度过许多许多年。 「队长,我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沈意年送出的项鍊上坠着密封的袖珍小球,后来阎骁不离身地佩戴。 里面装的那点东西是沈意年从妄灵村带出来的。 ——他仅剩的一点骨灰。 不老不死的邪物向人类献上了自己的弱点,俯首称臣,献上所有。 从此星河流转,不论世事变迁,甘愿陪他生,陪他死。 他找到了他的归途。 他在时光洪流里逐渐忘记了妄灵村,忘记了祠堂的大火,三百年前的阴诡地狱变成模煳而遥远的噩梦,终被驱散。 河边有大人带着小孩放花灯,摇曳的烛火承载着愿望飘远,水波潋滟。 「许个愿吧。」阎骁也取来一盏,放到沈意年面前。 「希望你爱我。」 至永远。 帝国皇子alpha攻 x 病弱厌世omega受 第28章 巨大的碰撞声在空气里炸开,车身翻转朝下,玻璃被震碎,道道裂痕犹如瞬间蔓延生长的蛛网。 阎骁艰难地睁开眼睛,满目猩红,世界是颠倒的。 他被恰在座椅中间动弹不得,头上血流不止,滴答,滴答,血珠洇湿了衣服。 只坚持了不到十秒,他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阎骁浑身疼得像被重型卡车碾压过,眼球生涩地转动,打量病房中的一切。 始终在病房守候的老管家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没顾得上维持往日的绅士做派,着急忙慌地大声唿叫医生和护士。 第62页 一群白大褂步履匆匆挤进门内,围着阎骁做各种检查。 阎骁除了痛,暂时没有别的任何感觉。脑海召唤系统,熟悉的像素小人形象出现在,「欢迎来到消灭渣攻系统,近年来渣攻频繁出没,干扰社会治安,不利于和谐社会的构建……」 阎骁打断他:「都是熟人,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就免了。」 系统:「……」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老宿主。」 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系统不再废话,直接把这个世界的背景和原身的各种相关资料传输进阎骁脑内。 原身阿兹亚·温柏斯是帝国的三皇子,alpha,出生后不久被鑑定出信息素等级为a。 要知道,皇室七名皇子中信息素等级参差不齐,有最劣等的f,大部分是平平无奇的c和d,除了大皇子和五皇子是b,最瞩目的便是等级为a的温柏斯。 温柏斯自小深受国王和皇后宠爱,张扬跋扈,四处作威作福。 帝后的偏爱结束在温柏斯成年后第二次分化的那天,他分化失败,陷入晕厥,甦醒后再也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医生告诉他,他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等级也退化到了b,随着时间的推移,倘若治疗效果不佳,还有继续退化的可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易怒,像不定时炸弹,一有不如意不顺心的地方随时可能爆炸,让身边的人时刻提心弔胆。 阎骁躺在病床上,默默接受了属于原主阿兹亚·温柏斯的记忆,从小照顾他的老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还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吗?」 阎骁开口,喉咙干涩嘶哑:「我没事。」 老管家见他面容平静,没有胡乱发脾气迁怒于他,愈发诚惶诚恐。 医生恭敬地开口:「三皇子殿下,您刚甦醒不久,现在需要去治疗舱内进行大约半小时的检测和治疗。」 汤○漫家 阎骁配合地答应。 老管家用轮椅推着他前往治疗室,试探地问:「殿下,去往717星球的行程是否要推迟?」 是了,阎骁这才想起,原主这次出门是为了赶往717星球。 去见一个人。 中央匹配系统显示,他与偏远星球717上的一个omega信息素匹配度高达100%! 他的主治医生认为高匹配的信息素可能对治癒他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有显着效果。 所以温柏斯这次出门是去见那个omega的。 没想到在去星舰港口的途中遭遇了车祸,肇事者是两个飙车上头的富二代,温柏斯倒霉碰上他们,当场毙命,身体里换成了来自异世的阎骁。 经过管家的提醒,阎骁抬手打开手腕上的光脑,查询了一些东西。 里面有关于跟原身匹配度高达100%的omega的信息,他叫兰格,目前跟随母亲在717星球生活。 光脑中浮现出一张兰格的生活照。 照片中的omega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盘腿坐在地毯上,银色长髮披散在肩头,阳光从窗外倾斜照入室内,细碎的金色阳光落在他漂亮却苍白的面孔上,眼瞳像流光的玉石。 除了发色,其余都是阎骁熟悉的样貌,和上个世界里差不多。 阎骁问系统:「是他吗?」 像素小人背着手,点点头:「请您代替渣攻阿兹亚·兰格攻略对象兰格,获得好感,累计积分,等积分达到10000,系统将自动判定您完成任务……」 系统还在交待其他注意事项,阎骁仍在看兰格的照片。 因光脑设置了隐私权限,除了阎骁自己,周围的医生和管家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众人只见这位传说中性格暴戾的三皇子殿下盯着光脑虚空处的一点,极其认真专注。 柔和而坚定的目光一寸寸在照片上描摹,仿佛恶龙在凝视属于自己的宝藏。 「殿下,去往717星球的行程需要取消吗?」老管家又问了一次。 阎骁回神,关掉光脑界面,面前治疗室的玻璃门像面镜子,照见了他车祸后狼狈的模样,蓬头垢面,鬍子邋遢。 这一世的初次见面,阎骁想给爱人留个好印象。 「劳伯,见面推迟到三天后,请你替我转达歉意。」 「好的,殿下。」 治疗舱的舱门缓缓关上,阎骁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被浅蓝色的温暖液体保温,全身上下的疼痛感在无形中消散了不少,大脑得到充分的放松…… 717星球。 全星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内。 兰格端坐了一整天,挺直的腰背感觉到阵阵酸痛,从早上九点开始,到现在已经下午五点。 夜幕快要降临。 餐厅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华丽水晶吊灯的光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四周陈设,他坐在其中,眼神空洞,像失去了灵魂可以被任意摆弄的布偶娃娃。 对面的母亲频频看向光脑,耐心终于快要耗尽,快要维持不住脸上僵硬的笑容。 服务生第n次过来询问:「夫人,你们要等的人还没来吗?」 郦澜夫人摆摆手,并不想搭理对方。 服务生坚持问:「请问需要先点菜吗,你们可以边吃边等。」 展开的菜单上罗列着佳肴美馔,无一不是价格昂贵。 郦澜夫人只瞥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态度倨傲地说:「不用。」 第63页 服务生合上菜单,面带微笑地走开了。 兰格腹中空空,只有早上出门前吃了几块饼干充飢,而他清楚这里的食物他和母亲根本消费不起。 母亲非要约在这里的,是想要撑场面。 「我去趟洗手间。」 兰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凳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立即遭到郦澜夫人的怒斥:「兰格,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兰格没有反驳她,自己走开了。 在去洗手间的走廊上听见刚才来餐桌前询问的服务生与同伴小声吐槽:「4号桌的客人赖在餐厅一整天了,就点了两杯苏打水……」 「真不知他们来干什么的。」 「那还用说,穷鬼出门体验生活……」 「我们竟然要为这样的人服务,真晦气……」 兰格从他们面前路过,目不斜视,恍如没有听见那些窃窃私语,服务生认出他那头显眼的银色长髮,心虚地扯着同伴快步走了。 兰格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来来回回洗了几次手,抬头看见镜中人,苍白厌世的面孔,呆滞无神。 他想,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应该看不上这样的自己。 兰格觉得母亲的消息来源可能有误,他怎么会和帝国的三皇子殿下拥有100%的高匹配度,三皇子要亲自过来寻他见面。 母亲很有可能被耍了,所以他们今天白等一天,被狠狠地放了鸽子。 说实话,兰格对帝国的三皇子并不感兴趣,对阿兹亚·温柏斯这个名字却不算陌生,他经常会出现在一些娱乐新闻当中。 199年,电视机已成为老古董,不再在市面流通买卖。兰格在废品站淘了些材料,自己制出了成品,是他送给自己的18岁礼物。 古董电视机接收的信号有限,可调频道只有两三个,其中有个娱乐台,兰格经常在里面看见有关阿兹亚·温柏斯的小道消息,说他夜会情人,出海举行派对,在赌场一掷千金,同时跟多个omega往来过密等等。 狗仔拍得比较模煳,视频中往往只有alpha的一两个侧影,即便没有正脸露出,不难看出对方身形高大,和举手投足间的嚣张气焰。 他今天没有出现,反而让兰格松了口气。 他不想被母亲当作廉价的礼物送出去,送给一个有滥交嫌疑且脾气很差的alpha。 从洗手间出去以后,兰格跟母亲商量:「他可能不会来了,不如我们先回去。」 「啪」,一声脆响。 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兰格的脸往一遍倾斜,持续的嗡鸣声响起,过度的飢饿感加剧了他身体的不适,他差点没有站稳。 郦澜夫人的话刺入耳中:「这个买家不要你,那就找下一个。」 兰格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 *** 阎骁在医院躺了三天的治疗舱,总算能坐着轮椅出院。 现在的医疗技术极其先进也不能让他的腿迅速恢復如初,他坐着轮椅,在老管家的陪同下前往星舰港口,去赴一场迟到的约。 他甚至来不及去追究肇事者——那两个富二代的责任,好好拾掇了自己,就要去见717星球见兰格。 快到星舰港口时,老管家看向光脑神情严肃,快速浏览着讯息。 阎骁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他:「劳伯,怎么了?」 「对不起殿下,」老管家先是抱歉,随之深深鞠了一躬,跟阎骁认错,「我的光脑出了点问题,导致三天前给郦澜夫人的消息没有发送成功。」 还有更糟糕的在后头,老管家继续说:「郦澜夫人刚刚告知我们,兰格不方便再与我们见面了。」 「什么?」 「发生了一点意外,兰格的腺体出了问题,正在医院抢救……」老管家语气沉重,「殿下,那位小少爷以后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废人了……」 「您还要去见他吗?」 第29章 阎骁没有犹豫地在港口登上了私人飞行器,前往717星球。 717是一颗小星体,地处偏远,从帝都主星过去需要将近二十个小时。 飞行器抵达时,正值傍晚,717星球经过了一天的日光曝晒,空气中充斥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这里作为帝国的垃圾处理站,又被称作为垃圾星。 街道两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垃圾处理场,一群本地居民在进行垃圾分类,身后的处理器运作发出巨大的噪音。 老管家推着轮椅上的阎骁快速通过,附近捡垃圾的小孩衣衫褴褛,有的朝他们打招唿,有的沖他们做鬼脸吐舌头,还有胆小的只敢偷偷打量。 过了这条街,进入居民区,风从巷弄中吹进来,把垃圾的腐臭味吹散了不少。 周围四处可见的铁皮房子一座一座叠加,盖得很高,像摇摇欲坠的废弃灯塔。天黑后,窗口亮起了昏黄的灯。 兰格的家就隐匿在这其中一个窗口后,只不过现在阎骁需要赶去医院见他。 垃圾星的医院和帝国的中心医院截然不同,混乱,无序,破败,人来人往。 阎骁坐在轮椅上本就不方便,老管家推着他左右避让人群,头上的礼帽和衬衫领结不一会儿就歪了,显得有点滑稽。 「殿下,这里太混乱了,应该让保镖进来保护您的安全。」 阎骁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穿过拥堵的长廊,看见一抹亮色,是郦澜夫人。 第64页 她脸上带着精緻的妆容,身上样式繁复的衣裙褪色泛旧,依稀可见其华丽。 同时郦澜夫人也看见了坐着轮椅的阎骁和他的管家,她提着裙摆迎上来,行了一个礼,非常有眼力见地说:「三皇子殿下,很荣幸见到您。」 「兰格呢?」阎骁开门见山地问。 他面色不太好看,几天前刚经歷过车祸身体正在恢復中,又长途奔波,人很疲惫。语调一冷下来,凌厉的五官带着几分暴戾与煞气。 早些年郦澜夫人还在帝都星时,在皇室的误会上见过还未成年的阿兹亚·温柏斯一面,少年倨傲,骨子里散发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如今再见面,只感觉他身上的气势更加慑人,传闻他二次分化失败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稍有不如意就会迁怒于人。 郦澜夫人现在还摸不准他对兰格的态度,既没有夸大,也没有遮掩,实话实说道:「兰格现在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中午醒过,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二位请跟我来。」 她在前面带路。 挤挤攘攘的病房里摆着十来张病床,全部住满了人,地上的行李袋和堆积的生活杂物几乎快要挡住路。 郦澜抬脚嫌弃地轻轻踢开门前的脸盆,走向靠窗的床铺。 床边的窗帘单薄又破烂,满是污渍,还被烧出了两个焦黑大洞,拉起来也起不到遮挡隐私的作用。阎骁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兰格。 不等身后的老管家动作,他自行操纵着轮椅向前靠近。 过道狭窄,没走多远,轮椅就被地上的行李袋卡住了。 病房内的其他病人和家属纷纷看过来,阎骁和老管家的穿着不算华丽,却有几分考究,面料看着就昂贵,整洁干净得不像是垃圾星的原住民。 「你们是?」两个护士进来给病人换药,发现两个出众的陌生面孔,不由多看了几眼。 郦澜夫人主动道:「他们是来探望兰格的。」 兰格,护士有印象,一个腺体受损的omega。 想到这里,护士目露同情,走到兰格的病床前检查,往吊瓶中注射新的药液,重新调试了输液速度。 老管家解救被卡住的轮椅,把阎骁推过去。 病床上的兰格面上罩着唿吸机,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治疗仪器在床头静默工作。医院统一发放的白色棉被下,他单薄的身形削瘦如纸,苍白的眉眼没有生机,看上去一樽易碎的雪白瓷器。 阎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虚空握了握,忍住没有探出手。 「这里有没有条件更好的病房?」阎骁转头问郦澜夫人,「环境太差太吵,他现在需要静养。」 「殿下,」郦澜夫人委婉地告知,「这里连治疗舱都没有。」 其他条件自然也欠缺。 「我要见兰格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如果可以,及时办理转院,给他提供更好的治疗环境。」阎骁没有迂迴,直接表露了自己的目的。 这不是一个前来探病者应有的态度。 现在的兰格对他来说还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他们之间的牵绊只有那个极其罕见的100%匹配度。 郦澜夫人自从见面后就在关注他们主僕二人的一举一动,她现在摸不准对方对兰格的态度,按理说,三皇子见面询问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兰格的腺体受伤状况,关心还他有没有残废,还是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omega。 但他不是。 他见到昏迷不清的兰格后,第一件事是直接提出见医生和办理转院手续,俨然已经把兰格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在不确定兰格的腺体是否完整的情况下。 郦澜夫人阅人无数,此时竟分不清他话里是真心还是假意。 郦澜夫人后悔了,她应该对兰格更有耐心一点的,不然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时间倒退回三天前。 被阿兹亚·温柏斯放了鸽子的母子二人从酒店餐厅出去,兰格和郦澜夫人在贫民窟前的街道分开。 郦澜夫人并不与兰格同住,那个家太小了,太破败,她的情人能够替她提供更好的住所。 郦澜夫人离开前告诉兰格:「作为一个omega,你早晚要嫁人的,不如听我的安排,普通的alpha供不起你的药费,还会嫌你麻烦……相信我,妈妈不会害你的。」 「既然三皇子没有来,我们找下一个就是了,虽然比不上皇室,经济条件至少要看得过去。」 「回去用冰袋敷一敷脸颊,尽快消肿,这样不好看。」 兰格伫立在灰茫昏暗的街头听她说完这席话,顶着微肿的脸颊回到铁皮房子里。 难得的一次好运气,他刚关上门,外面才开始下雨。 小腿被冰凉的东西撞上,是圆头圆头的机器人六六。 「主人,您好,欢迎回家。」 兰格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喝下,打开桌上四四方方的笨重铁块,古董电视机里蹦出连串雪花噪音后,画面逐渐清晰,传来娱乐记者的新闻播报声。 兰格沉默地站在窗前看雨,六六陪在他身边,不懂得人类的情绪,一起看向防盗窗格后的雨幕。 717星球的雨是灰色的,连绵不断的,下起来没完没了,雨水里有股酸腐味。兰格讨厌717星球的下雨天,极少在雨天出门。 雨滴敲打着锈迹斑斑的窗棱,喧嚣又寂静,灰色的雨帘中每个透光的窗口如有一座座孤立的岛屿。 第65页 古董电视机里的主播又提到了阿兹亚·温柏斯,兰格不由回头看向电视。 六六的眼睛扫描到他脸上的伤口,「主人,您受伤了,需要我替您处理吗?」 兰格依旧没有回答,孤岛屏蔽了外界的信号。 而六六跟他相处太久,已经学会了自作主张,唿哧唿哧地在家中寻找,搬来了药箱和冰袋。 兰格躺在那张捡来的沙发上,盖着毯子,脸上冰敷着,喝完仅剩的一管营养液充飢。 雨短时间内不会停,古董电视机里进入一段新型营养液gg,六六适时把电视机声音调小,兰格身体深处涌上无法抵挡的疲惫,眼皮直往下掉。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隔天上午被开门声惊醒。 郦澜夫人转动锁孔里的钥匙,畅通无阻地进入屋子,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随之闯入的还有浓烈的雪茄味。 从体格看,两人都是alpha。 其中更壮的那个,留着一撮鬍子,正在抽雪茄。 他们泰然自若,如同这间屋子的主人跨进来巡视,目光锁定了沙发上刚睡醒的兰格。 omega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是昨天外出时穿的,没有及时换下,一夜过去衬衣褶皱地堆叠在他身上,随着勐然坐起的动作衣摆被掀开一角,露出弧线单薄却无比漂亮的腰身,领口处的锁骨粉红诱人。 两位alpha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满意。 至少他们对omega的漂亮皮囊感到满意。 「郦澜夫人果然没有骗我们……」 「那是当然啦,怎么敢欺骗二位。」 「价高者得,一个omega不可能伺候两位alpha的。」 「怎么不能,那样用起来别有滋味……」alpha发出了令人作呕的笑声。 兰格站在卫生间里,隔着门听他们大肆谈论自己,双方竞价,自己仿佛是小型拍卖会上的一件残次品。 六六守护在卫生间门口,待在里兰格最近的地方,但什么也做不了。 「兰格,」郦澜夫人叩门问,「我能进来吗?」 两个alpha的声音暂时远离,兰格通过光脑启动屋内的摄像头,发现两人去了大门口,相隔有段距离。 他拉开门,郦澜夫人顺势进来,劝说道:「他们在717星球上最大的垃圾处理工厂任职,明天去暮霭星出差,需要一名omega随行充场面,你陪他们出席几场舞会就行了……给出的时薪很高,能抵你半年所需的抑制剂费用……」 「你考虑考虑。」 「我不想去。」 「别任性了兰格,」郦澜夫人审视商品般审视他,「你全身上下只有这副漂亮的皮囊值钱点,而这些是我给你的,你是我生的。」 「好了,你就放心吧,他们承诺了不会用久标记你的,不用担心。」 兰格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后腿一步,防备地说:「你比我更清楚,富人的承诺有多不可靠。」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刺痛了郦澜夫人,她想起过往,面目瞬间变得难堪狰狞。 片刻后,她低头整理裙摆,再抬头已恢復了冷静,「你在家好好收拾出门的行李,今晚会有人来接你。」郦澜夫人不容置疑地说。 外面的两个alpha似乎还没有就价格问题分出了高下,抽雪茄的走过来拨开面前碍事的六六,朝门后的兰格说:「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兰格没有说话。 郦澜代替他回答:「是栀子花。」 「那太可惜了,我更想要酒系omega,操起来闻着更带劲。」他说着打开光脑,解除隐私模式,向外投放影像,赤/裸的两句身体交缠,被粗暴压在地板上的omega配合地打开双腿,脸颊和胸膛挂满红酒汁。 他用轻蔑的语气对另一个alpha说:「栀子花太清淡,让给你了。」 兰格听着那阵呻/吟和啧啧的吮吸声,胃里翻涌不止,撑着洗手台干呕,「……让他们离开我家。」 郦澜夫人显然也被外面alpha的行径冒犯到,打开卫生间的门不悦地说:「陈董,还请收敛一点。」 兰格把卫生间的门反锁,等他们走了之后许久才从洗手台前直起腰,六六没有听见动静,不断在外面转来转去重复敲门:「主人,你还好吗?」 「主人,你还好吗?」 「主人……」 兰格抬头看向镜中人,自己的模样变得极度陌生,银色长髮被冷水浸透以后湿漉漉地垂在肩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迷茫而灰濛,像灾难后失去家园被迫流浪的乞丐。 手指僵硬得失去知觉,他终于拉开门,屋子里堆满了他捡回来的破铜烂铁,和一个由他制造出来的独属于他的机器人。 他问:「六六,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的,主人。」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他苍白着脸,呢喃反问。「一旦发情期来临,我就会像狗一样被人轻易控制,去到别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 他坠入深渊,没有解脱的方法。 曾在路上偶遇的老人告诉他,「兰格」在失传的在星际古典语中,意为「神明私藏的珍宝」。 可能老人弄错了,兰格并非珍宝,而是污垢,像717星球上腐沤的垃圾一样随处可见,早已溃烂,散发着腥臭味。 在六六充电待机的那段时间,兰格轻易在他的废品材料库里找到一个尖锐的铁锤,对着自己腺体的位置扎下去,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 第66页 鲜红的血喷射出来,染红了镜子与地砖。 他在感到痛的同时也感到解脱,臆想中排练过无数次的事情,终于付出行动后,竟有种尘埃落定的心安。 不想成为一个omega。 不想有发情期。 不想成为母亲手中的筹码。 不想这样活着。 *** 717星球医院。 阎骁从兰格的主治医生那里了解到了更详细的情况,腺体损伤不可逆转,短期内无法正常分泌信息素,也极有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 如今社会alpha掌权,omega处于弱势地位,一个不能生育的omega往后处境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医生描述兰格的情况时,于心不忍,数次停顿。 他误会面前的alpha是兰格的未婚夫,多次提及「有可能治癒」「只需要精心照顾,康復的机率会大大增加」等,希望这位alpha能对自己病中的omega多些耐心与呵护。 阎骁听完道谢,表现得礼貌得体,之后又回到人群拥挤的病房向郦澜夫人提出帮兰格转院的安排。 三皇子愿意接手,郦澜夫人自然乐意。 反倒推着轮椅的管家迟疑地问:「殿下,您真的要将他带回帝都星吗?」他话里满满的不贊同,语气恭敬却又直白锐利。 恭敬是对三皇子的,尖锐是针对郦澜夫人和尚未甦醒的兰格。 「一个腺体受损的omega可能会丧失他应有的价值。」老管家客观冷静地劝阻。 阎骁转了转手上的宝石戒指,眼眸深沉,似乎在思考老管家的话,「劳伯,你应该知道100%的匹配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抚慰剂和特效药了,既然有治癒的可能性,」他轻声笑了,「我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仿佛察觉到背后的视线,阎骁转动轮椅回身,发现病床上的兰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把这些话听进去了多少。 喧闹的空气顿时安静。 两人彼此注视着对方,一个坐在轮椅上衣冠楚楚,一个身上被插满了管子面目苍白。 阎骁率先破冰,推动轮椅向前,「你好,我是阿兹亚·温柏斯。」 兰格那双淡棕色的眼睛眨了下,无比空洞。 与此同时,阎骁脑中传来系统的播报声:「……初次见面,好感度-999,积分-999。」 「本世界任务难度升级,请宿主继续努力,挽救劣势。」 第30章 兰格在自己的病床前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alpha,不是母亲带回家的那两个,却也同样讨厌。 他神智还未完全回笼,眼神也不能完全聚焦,只能看清对面的大致轮廓。 这个alpha坐在轮椅上,头髮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露出额头和眉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方说的那些话缥缈地传进耳朵里,「……100%的匹配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抚慰剂和特效药了。」 即便现在的兰格处于病中思维迟钝,也听明白「100%的匹配度」这个关键点。 帝国的三皇子,阿兹亚·温柏斯,经常出现在家中古董电视机里的那个人。 是个花边新闻无数,情人众多的alpha。 不过现在兰格的精力有限,没维持多久的清醒,又昏睡了过去。 在这期间,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717星球,回到阔别依旧的帝都星,被转移到圣玛丽医院。 圣玛丽医院坐落在帝都着名的鹿溪山下,环境优美,医疗设备先进,招揽了帝国最出色的一批医生,是皇室的御用医院,专门为皇室和贵族服务,不对外开放。 阎骁替兰格办理好转院手续之后,回了趟自己的家。 自从阿兹亚·温柏斯二次分化失败后,他就从皇宫搬出来,独居在西城区的私人庄园内。 见他回来,庄园内所有佣人列阵在两侧等候。 阎骁不习惯这么大阵仗,忍着浑身的不自在被老管家推着进了屋。 「殿下,诺塔大人已经在书房等您了。」 书房的门推开,里面的人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茶,他有一头淡蓝色头髮,草草扎了一个鱼骨辫垂在胸前,眼眸是金色的,五官俊秀小巧,体型看上去更像omega,实际是beta。 诺塔看见阎骁后立即放下茶盏起身,表情急切到有些虚假:「殿下,您的腿怎么了?」 诺塔最擅长收集情报,这也是阎骁提前通知他来的原因。 阿兹亚·温柏斯出车祸的事,阎骁让人瞒了下去,没有大肆宣扬,但诺塔不可能不知道。 此刻却在装模作样。 「没什么,出了点意外。」阎骁淡淡地说。 他瞥了诺塔一眼,诺塔竟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今天的三皇子,让诺塔察觉到哪里不一样。 「我要的东西查到了吗?」阎骁问。 「当然。」诺塔甩掉脑袋里奇怪的猜想,露出像狐狸一样的招牌笑容,打开光脑把加密资料面对面传输给阎骁。 「兰格,22岁,omega,栀子花香型信息素,等级为d,出生在帝都星…… 兰格的母亲在大学时与阿盖尔·迪威科相恋,两人的恋情不被阿盖尔家族所接受……」 诺塔胸前的鱼骨辫甩了甩,对阎骁说:「您知道的,那些大世家讲究门当户对,还有信息素匹配,把人当牲口。」 第67页 他拐着弯把皇室和阿兹亚·温柏斯也一起骂了,留心阎骁的反应。 换作以前的三皇子肯定生气,现在的阎骁却没有心思理会他,视线快速在浏览光脑上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郦澜孕晚期被迪威科的正牌未婚妻设计挖掉腺体,差点死掉了。导致兰格早产,从小身体虚弱病痛不断。 兰格是个低等级omega的现实,彻底斩断了郦澜跨入上层阶级的美梦。 迪威科与同是贵族的未婚妻结,郦澜周转于各个男人之间,以此获取钱财,成为圈子里着名交际花。 也是从那时起,别人都称她为夫人,或是郦澜夫人,不知是尊称还是戏称。 诺塔点评:「好一出情天恨海的大戏。可兰格未免太无辜了,人的出生是不能由自己选择的。倘若有得选,估计他不会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诺塔说对了,所以那人划伤了自己的腺体,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兴许是因为今天的三皇子看上去脾气格外好,让诺塔什么都敢问:「殿下,您要因为100%的匹配度娶他吗?」 诺塔暗戳戳用看畜生的眼生偷瞄他。 阎骁敷衍地嗯了一声,懒得解释,继续往下看。 兰格十二岁之后,郦澜夫人带他离开帝都星,随不同的情人前往不同的星球定居。逗留的时间长短不定,短则五六天,长则好几年。 在郦澜夫人的众多情人中,有一个人很特殊。 他叫塞恩,出声于717星球,曾是帝都星着名的药物研究院的研究成员,在ao信息素研究方面颇有天赋,但为人刚愎自用,工作中出现重大事故被解聘后,他回到了出生地717星。 诺塔调查出的结果显示,郦澜夫人早在与迪威科交往时就与塞恩来往密切,两人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老朋友了。 兰格刚成年时,信息素紊乱,市面上流通的普通抑制剂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身体还会出现各种排异反应。是塞恩研究出了适用于兰格的药剂,如今药剂配方在郦澜夫人手里。 兰格从小到大的遭遇,使得他比其他omega更加恐惧,或者说憎恶发情期的到来。 发情期对他是如同瘟疫一样的存在。 他因此受制于郦澜夫人,如浮萍般跟随她辗转于不同星球生活。 他光脑上下载最多的书籍是《机械制造》《电视机的制作方法》《钢铁的奥秘》,常去717星球的大小废品站里淘一些工具,制作工艺品在星网上售卖,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 他最喜欢的伙伴是机器人六六,拥有一台能不稳定接受信号的自制古董电视机。 偶尔会去花鸟市场买栀子花苗,不过717星球的土壤和气候不适宜草木生长,栀子花没开过,总是连根腐烂。 …… 阎骁通过那些文字的描述了解完兰格二十二年的人生。 最后附加的一页,记载的是一项隐秘事迹。兰格在八岁那年,被送出去过。 那时母子二人在暮霭星定居,当地的摩西林家族暗中买入一批ao幼崽。摩西林家族患有罕见的遗传性基因疾病,族人身高体型巨大,族中alpha天性嗜血,极容易在二次分化前暴毙而亡。 家族话事人连同三位前药物研究院成员拟定了五〇九计划,购买一批ao幼崽试药,进行人体实验,把他们作为研究对象。 一周后,兰格因为信息素等级为d,被筛选淘汰,逃过一劫。 没有人知道他在摩西林家族的实验室里度过了怎样的七天。 直到五年后,摩西林家族衰败,五〇九计划意外曝光,那批实验体被解救,各种触目惊心的资料和实验影像被公诸于世。 兰格至今不知道自己参与五〇九计划是郦澜所为。 当年迪威科正好携现任妻子在暮霭星参加宴会,被兰格撞见,时间过于凑巧。后来郦澜夫人对他说这一切都是迪威科妻子的算计,兰格相信了。 真相往往来得更加残忍。 八岁那年的经歷给兰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厌恶给alpha当药。 如今的阎骁却因为要治疗自己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找到他,这对于兰格来说无异于灾难。 诺塔越往下查,对兰格的同情越深。 倘若三皇子直接娶他,给他名正言顺的身份,他的处境会好上许多。但倘若只是因为两人信息素100%的匹配度而把他强行拘禁在身边,只为了治疗alpha的疾病而存在,那他何尝不是步入了跟八岁那年同样的深渊? 「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阎骁打算诺塔的思绪,「重新查一查我这场车祸。」 「原来殿下的腿是因为出车祸……」诺塔表情浮夸。 阎骁懒得揭穿他的演技,「肇事者是两个飙车的富二代,事情始末看似合理,但过于巧合,偏在我去星舰港口的路上遇见。」 诺塔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低头行礼:「是。」 阎骁在庄园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收到圣玛丽医院的消息,兰格醒了。 阎骁动身赶往医院,在医院入口处碰到被巡逻队拦截的郦澜夫人,没有身份证明,郦澜夫人无法进入医院,饶是她花言巧语嘴说干了,巡逻队大队长丝毫不为所动。 「殿下,我真是太担心兰格了。」郦澜夫人看见阎骁后,用手帕掩面啜泣,「他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行呢?」 第68页 阎骁的轮椅停下,冷淡地审视她说:「夫人放心,圣玛丽医院有全帝都最尽职尽责的医护人员,会好好照顾兰格的。」 郦澜夫人噎了一下,「他们终究是外人,这人生地不熟的,兰格肯定也不习惯。」 阎骁没反驳她说的话。 郦澜夫人顺道跟着他一起进去,巡逻队长见三皇子没有出声阻止,也就放行了。 医院内部整洁干净,他们到达病房时,兰格正在治疗舱中接受治疗,护士告诉阎骁,还需要等十分钟左右。 别的情况阎骁也已经清楚了,兰格在717星球医院做的腺体修復手术还算成功,转院后有治疗舱等先进的医疗设备辅助治疗,大约一周后可以出院。 护士离开后,病房内愈发静谧。 阎骁用茶具沏了一壶茶,给郦澜夫人倒满,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对方受宠若惊。 「夫人,」茶汤沸腾,升起缥缈白烟,阎骁的声音平静无波澜,把茶盏推了过去,「兰格这些年,辛苦你照顾。」 郦澜夫人被这一句话惊起后背冷汗,定睛再看阎骁,又看不出什么。 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好像话里并无深意,只是她自己想多了。 「身为他的母亲,都是我应该做的。」郦澜夫人脸上露出笑容。 「殿下,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接下来您打算拿兰格怎么办呢?」 郦澜夫人压根不相信帝国的三皇子会娶一个平民omega,最大的可能是他将兰格豢养在身边,无名无分。 郦澜夫人的试探阎骁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看向门口的玻璃视窗,淡声打断郦澜夫人接下来的话:「兰格回来了。」 「夫人不用担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病房门推开,护士送兰格进来。 他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衣服过分宽大,像是空荡荡地挂在瘦削的骨架上。 眼眸是低垂的,发现病房中有人,才向上抬眸。 淡棕色的眼瞳比琉璃剔透,却毫无神采,透着疲乏。 躺治疗舱并非完全无痛,痛觉神经敏感的人会被每次长达半小时以上的治疗过程折腾出一身冷汗。 兰格大概属于痛觉敏感的这类人。 银色长髮被扎成低马尾,松松垮垮垂在脑后,皮筋快要散了,几缕髮丝被汗液煳在脸颊上。 与阎骁短暂对视后,他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阎骁的脚已经能够下地,只是不便长时间站立。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忍痛走了几步,走到兰格面前。 伸手过去—— 病房中的其他人下意识感到紧张,屏住唿吸,兰格的身体更是崩成了一张弓。 那只手绕到兰格脑后,小心地避开了他覆盖着白色纱布的腺体,摘下快要掉落的黑色皮筋。 然后用手指拢了拢他脸庞上垂落的髮丝,重新扎好。 好像曾经重复过千万次,动作无比熟练。 兰格怔怔望着阎骁,忘了任何反应。 因为刚躺过治疗舱的缘故,他细长的手指上粘着透明蓝的药液,连护士也没发现。 阎骁扯出手帕,抓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细擦拭干净,从头至尾,动作轻缓。 「兰格,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第31章 接下来的一周里,兰格每天都会看见那个人。 他有时候中午就会出现,与他共用午餐。有时候深夜才匆匆赶来,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只见一面就离开。 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交流。 或者说是兰格单方面逃避与他交流更准确。 好在他只询问他身体如何,今天有没有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除此之外,没有越界行为。 一天一天的,就像温水煮青蛙。 兰格愈发弄不懂他了,100%的匹配度能够换来帝国的三皇子嘘寒问暖和倾心相待吗,兰格不相信任何alpha。 出院的前一天,兰格做完全身检查后回到病房,发现阎骁又来了。 这天他待的时间格外久。 两人互不打扰,兰格用光脑下载了一部时常为两小时四十分钟的电影用来打发时间,其实他更中意717星球上的那台古董电视机。 期间阎骁接了三次通讯电话,处理了一些事物。 直到临近傍晚医生过来交代病人出院后的注意事项,阎骁用笔在纸上简明扼要地记录下重点,比兰格本人更上心。 他的举动同时引起了医生和兰格的注意。 纸上的字迹潦草却颇具美感,笔画勾连,像某种古典字体。兰格并不能完全看懂每一个字,但猜出了大致意思。 他觉得这位三皇子在扮演深情爱人的角色,入戏太深。 omega腺体受损后的修復期是漫长的,要坚持服药,定期检查,兰格听着医生嘴里一大堆的叮嘱都觉得自己是个麻烦,阎骁却没表现出半点不耐。 接近夜里八点半,到了兰格的休息时间,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復,更容易疲累,睡得很早。 阎骁放下百叶窗,设置好室内温度,对兰格说:「明天我来接你出院,今晚好好休息。」 兰格没问他要接自己去哪里,也没有问郦澜夫人的去向,似乎可以被随意安排,而他自己对此根本不关心,不在乎。 他陷在被子里望着天花板,就在阎骁打算关灯离开前,开口问:「我可以去一趟717星球吗?六六还在那里。」 第69页 阎骁问:「六六?」 「我的机器人。」兰格说。 为了增加必须要去717星球的理由,争取机会,他绞尽脑汁地补充:「六六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阎骁说:「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 从医院离开后,兰格在庄园内休息了两天,之后被通知出发前往717星球。 他以为阎骁只是随口一说,承诺便抛之脑后,当两人一起出门时,他才感觉到不真实。 阎骁已经彻底脱离了轮椅,随行有两名beta保镖。 他们乘车去星舰港口,再乘坐飞行器前往717星球。 私人飞行器内空间毕竟有限,兰格与alpha在逼仄的密闭环境内待的时间过长,引起了身体的应激反应,开始低烧。 那种牴触和害怕是刻在骨子里的。 阎骁把药递给他,与保镖一同挤去了前排,升起挡板,留出后面单独的小空间。 「吃完药睡一觉,有不舒服的地方叫我。」 alpha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因为有挡板阻隔,让兰格感到一丝放松。他服药后意识昏沉,隐约间还听见对方好像说了句「对不起」。 睡过一觉之后,兰格身体不适的状况减轻,有精力打开光脑监控,查看家里的情况。 他离开数天没有回家,六六或许因为太寂寞,模仿他平时的习惯,打开了柜子上那台古董电视机,收看他经常收看的娱乐新闻频道。 阎骁和兰格赶回去时,电视机里正在播放阿兹亚·温柏斯的绯闻,那家新闻社对帝国三皇子格外钟情,即便他最近没有露面,也要编纂一些与他相关的艷情史。 当事人就在眼前,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兰格第一时间上前关掉电视机,六六见到他欢欣鼓舞,苦于表达方式有限,只会围着他转两圈说:「主人,好久不见。」 「主人,欢迎回家。」 兰格的表现相对淡漠许多,他从水龙头上接水烧开,给阎骁倒了一杯。 这间铁皮房子沉闷低矮,堆满他捡来的废品,还有一些手工半成品。阎骁不属于这里,像遥远的外星来客。 好在他没有久待。 喝完杯子里的水之后,阎骁起身对兰格说:「我来717星球也有点事情要办,可能需要半天,最长不超过三天,办完事情后我来找你。」 原来他并非单纯为了自己跑这一趟,兰格顿时感觉踏实多了。 他朝阎骁点头,泄露了想要他快点离开的意思。 「除了六六,你想要带走的东西都可以打包运回帝都星。」阎骁目光扫过屋内堆积成小山的各种材料。 「打包和邮寄可以找里南奇帮忙。」 里南奇是这次同行的其中一个保镖的名字。 「谢谢。」兰格说。 阎骁:「按时吃药和三餐。」 兰格再次道谢。 要不是系统在阎骁脑海中持续播报,积分-10,积分-2,积分-15,阎骁差点信了他的感谢。 系统不忘说风凉话:「宿主,任重而道远哦。」 阎骁:「……」 自见面这段时间以来,无论阎骁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好感度只减不增。 兰格不接受alpha,这是最大的问题。 阎骁离开后不久,那名叫里南奇的保镖送来了一袋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营养液。 在717星球上,果蔬异常珍贵。 六六许久没见过新鲜食材,哼着歌去煮蔬菜粥。 兰格躺倒在沙发上,卸下了面对外人时的面具,放空地望着四四方方的窄小窗口。 没多久,又听见了滴答滴答的下雨声。 *** 717星球的赌场里,雨声被鼎沸人声所掩盖,赌桌上的筹码被哗啦啦一把把扔出去,发牌的荷官风情万种,赌徒们神色各异,有的神情高昂,有的输红了眼。 里南奇掀开一处门帘,让阎骁进去。 浓重的烟味缭绕,人头攒动。 他们走了一圈,才找到要找的人。 和诺塔提供的照片上模样差不多。 戴一面茶色小圆眼镜的中年男人,面部颧骨高耸,两颊凹陷,下巴上有颗黑痣。 赌桌对面的人高喊:「塞恩!再来一局!」 塞恩输光了所以筹码,打算去借钱,转身碰上一堵人墙,里南奇伸手要擒他,他踩着底下湿滑的啤酒沫往下摔,像条泥鳅熘过去,反应迅速地钻进人堆里。 阎骁和里南奇追着人出了赌场,后面是条深巷,两岸的铁皮房子里亮着零星灯光。 里南奇跟随中年男人的瘦小身影紧追不放,两人一块消失在巷子深处。 阎骁的双腿才恢復,干脆放慢脚步,等里南奇消息。 同一方向传来几声枪响,人群喊打喊杀,黑暗中蹿起火苗,照见飘在半空的雨丝和硝烟。 阎骁眉头紧蹙,里南奇不在,他没有冒然上前。 717星球落后,混乱,无序,拉帮结派划分地盘是常有的事。他遇上了两股势力火拼。 声音不久后平息下去,人群和脚步声也远了。 这时阎骁的光脑亮起,里南奇发来消息和定位。 「殿下,我们在河边。」 阎骁根据定位往前走,雨水里有垃圾的腐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阎骁启用光脑照明,沿路的砂石壁上散落着连串血迹,堆砌的化工桶后躺着一个重伤的人。 第70页 浑身血迹,不时口吐鲜血,看上去命不久矣。 阎骁路过,被他伸出一只手抓住脚踝,粗粝的手指死死钳着皮肤,齿缝中费劲挤出声音:「救……」 「救我……」 阎骁动了动脚踝,没抽动。 他弯腰捡起两指粗的钢管,地上的人识趣地松开了手,嘴边又喷出小股鲜血,求生意志依旧强烈。 阎骁低头瞥了他眼,身上还有几颗特效药胶囊,关键时刻能保命,扔给他后就走了,没再回头看。 能不能活命就看对方自己的造化了。 河边,里南奇擒住塞恩将他摁倒在地,双手套上智能电子锁。 塞恩的眼镜裂成几片,视野模煳,慌乱地挣扎唿救:「你们是什么人!我有钱我能弄到钱,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再给我三天!不,只要一天时间就够了……」 这是误以为催债的上门了。 阎骁从夜色中走出,手上的钢管还没扔,当作手杖支撑,弯下腰直接问:「塞恩先生还记得兰格吗?」 塞恩陷入短暂的迷惘中,在脑海中努力搜寻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阎骁提醒他:「郦澜夫人你总不会忘。」 即便在717这个小星上,郦澜夫人的情人也远不止他一个。 近半年塞恩染上赌瘾,落魄潦倒后,郦澜夫人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她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婊子……」塞恩的脸涨成猪肝色,气愤地说。 「郦澜夫人的儿子兰格,你还在帝都星时就在把他当成样本研究,也多亏了你,他紊乱的发情期得以控制……」听阎骁前面的话,旁边的里南奇甚至以为他在感谢塞恩。 如果此刻塞恩不是被他踩在地上的话。 「劳烦你把给郦澜夫人的药剂方子,重新复制一份交给我吧。」他跟塞恩打着商量。 「你究竟是谁?!」 「这个不重要,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劲风从宽阔的河边吹来,浑浊的水波席捲岸边,顷刻间又退去,反反覆覆地沖刷。 塞恩听见他要药剂方子,是有求于他的,心思慢慢活络起来,话还没说出口,被阎骁抓着头髮不由分说按进水中。 呛水的窒息感猝然降临,他的两只脚在地上用力地蹬着,做无用地挣扎。 阎骁嘴上数着秒数,数到五,将人脑袋拎起来。 如此重复三次,塞恩无条件妥协答应。 717星球污染严重,水质差,泛着臭味。他满脸脏污,去了半条命,一副随时要翻白眼翘辫子的惨状。 阎骁拿到想要的东西,心中躁郁并未完全消散。他摆摆手,里奇南见状打开塞恩身上的垫子镣铐,放他离开。 身后的小径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来人脚步拖沓着,行动不便。 阎骁眯眼打量,认出来人。 对方估计是一路追踪过来的。 特效药胶囊果然见效快,刚才还看上去命不久矣的人,现在有力气追上来。 看见身份不明的陌生人,里南奇进入警戒状态,下意识抵挡在阎骁身前。 阎骁倒是没感觉到威胁,好整以暇等着对方道出目的。 「我叫利休。」他自报家门,对阎骁说,「你救我一命,我也送你个消息。」 「你身上被装了东西,自己知道吗?」 阎骁顺着他的视线往上提了提西装裤的裤腿,脚踝周围弄脏了,是先前路过时被利休抓住蹭到的。 「这一块,」利休说,「皮下埋了东西,你自己平时可能注意不到,我抓你的时候很用力,我感觉到了。」 阎骁按压那片皮肤,并未感觉到异常,阎骁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会取吗?」 利休点头。 「麻烦你现在替我取。」 「这里没有止痛剂。」 如果是利休要替自己取,手里的一柄小刀足够。单看阎骁的穿衣打扮和公子哥做派,担心没有止痛剂他会痛晕过去。 「直接取。」阎骁说。 得知自己身体里被埋了东西,早一秒取出来就少一份风险,他不想多等。 至于别的,他有作弊神器。 「系统,我想去商场购买一瓶特效止痛喷雾。」 见阎骁终于捨得花积分买东西,系统还挺欣慰,堪比于看见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掏出了自己的钱兜子。 系统:「一共需要540积分。」 阎骁听见这个字数感觉一阵肉疼,「你是不是趁火打劫给我涨价了?」 像素小人的眼睛闪烁两下,「商品价格本就是有起伏的,请宿主理解。」 阎骁有苦说不出,到目前为止他在这个世界的积分就没涨过,呈负增长,反倒把上个小世界攒起来的一万积分扣了不少。 钱(积分)得花在刀刃上。 系统:「是否需要购买,请确认。」 阎骁暗自咬牙:「买。」 特效止痛喷雾见效,二十四小时内屏蔽一切痛觉。 阎骁让利休动手。 此刻在利休和里南奇两人眼里,阎骁面不改色仍由小刀划破脚上的小块皮肤,金属钳从血肉中夹出黄豆大小的硬块。 利休对这玩意儿熟悉,「微型监控仪。」 东西取出来,该帮的都帮了,他和阎骁之间就算两清。 阎骁本还想打探他的身份,就见光脑收到消息,来自于他安排在兰格家附近的保镖。 第71页 「殿下,兰格可能要离开717星。」 保镖的措辞比较委婉,没有直接说兰格要跑路了。 实际上,他独自带着机器人六六前往星舰港口,没有跟阎骁打任何招唿,仓皇出行,跟逃难似的。这种行为在保镖看来,跟跑路毫无区别。 *** 阎骁脚踝上的伤口潦草地用纱布缠了几下,给利休留下一个私人联繫方式,就带着里南奇赶往星舰港口。 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看着不断更新的定位发现,兰格在接近星舰港口两公里处停下了。 那边有一座废弃大桥,桥面从中间断裂,已经无法再通行。漆黑的桥洞下长着稀疏的植被,在雨中荒凉又寂寥。 兰格站在断桥边尚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也讲不清楚自己突然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一小时他在家中收到一笔钱,他寄存在杂货店老闆那里的大型手工摆件卖出去了,老闆打给他分成。 这笔钱不算特别多,至少让兰格手头宽裕了些,不至于捉襟见肘。 当在星网上浏览发现飞行票正在打折时,他便带着六六出门了,没有通知阎骁,没有告知任何人。 冲动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热血冷却之后,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他能去哪里。 该去哪里。 星球万千,宇宙浩渺,竟没有容身之处。 上方闪过飞行器的光,像两束银白的瀑布倾落。如今最普遍的交通工具仍是各类汽车,飞行器造价昂贵,且有多项交通管制,在717星球见得不多。 兰格立即想到那位三皇子殿下。 雨还在下。 雨势不大,却细密,阎骁从飞行器上下来,肩头仿佛被落了层早秋的白霜。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兰格伫立在原地望向他,没有别的举措。 阎骁几乎没费口舌,兰格木偶般不做挣扎地跟着他上了飞行器。他身上衣服湿了,被阎骁盖了顶宽大的毛巾,像被淋湿毛髮的小动物锁在角落。 阎骁动了动手指擦他的头髮,感受他的僵硬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兰格等待他发难。 自己不告而别,对方肯定要生气的,却等到一道温和的嗓音。 「兰格。」 他在叫他的名字。 「你信命吗?」阎骁脱了外套搭在座位的皮革扶手上,翘起二郎腿的动作让脚踝上一圈显眼的白色纱布露出来,血迹往外渗,透着森森殷红。 他自己感觉不到痛,也就不在意,抬手从储物格中摸出一副牌。 「我们来打个赌吧,兰格,听从命运的安排。」 阎骁拆开牌盒洗牌,从中分出一小沓,在兰格面前展开,先让他检查牌面。 兰格不会玩别的花样,只比大小。 每人各抽三张,加起来数额大的一方赢。 兰格久违地感受到心跳加速,巨大的冒险与未知让胸膛鼓譟,他的双手微微颤抖。 「如果你赢了,我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不论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如果我赢了……」 阎骁的话在兰格耳边迴荡。 「如果我赢了,你别走了,留下来跟我结婚。」 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凸出,因常年的射击练习带有薄茧,看上去很有力量感。 扑克牌在他手中听话地来回翻动,最后列成一排,放在兰格面前。 「你先选吧。」阎骁说。 兰格在头、尾、中间各种选了一张,摊开来看,红桃3,黑桃7,黑桃10,加起来20点。 阎骁选择了相邻的三张牌。 兰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的牌,梅花2,方块6。 阎骁的赢面不大,单看前面的局势,他已经输了。但赌博总是不确定的,瞬息万变,上一秒赢得盆满钵满,下一秒就可能满盘皆输。 随着阎骁最后一张牌掀开,兰格几乎屏息,凝神去看—— 黑桃k(13)。 21点。 第32章 (倒v结束) 兰格望着阎骁手中翻转过来的扑克牌意识到—— 自己输了。 飞行器外的夜色飞速掠过,椭圆的透明舷窗上沾满了夜雨。被挡板阻隔的小空间里,阎骁的声音近在咫尺:「还记得刚才你答应了什么吗?」 兰格机械而喑哑地回答:「……记得。」 阎骁作为赢家得寸进尺,先要拿点甜头,展开双臂拥过去。他抱得很克制,几乎没有用力,收敛了信息素,身上只带着雨水的潮意。 过于突然和草率的打赌让兰格陷入僵局,alpha的怀抱靠近,他忘记了推开。 直到阎骁听见熟悉的系统扣分播报,他低头看着重新进入戒备状态omega,暗中嘆气,结束短暂的拥抱,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闭眼休息。 双手垂在西装裤上,规矩得很。 飞行器内部的顶灯投射,在他高挺的鼻樑和薄薄的唇线上洒落模煳的光晕。 自他闭上眼睛后,躲在毛巾下的兰格才开始抬眸打量他。 从额头眉骨开始,目光试探着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他血迹斑驳的右脚脚踝上。 阎骁忽然睁开眼,兰格的视线被抓了个正着,他内心慌乱地错开视线,听见阎骁开口:「把头髮擦干。」 见他愣愣地发呆,阎骁故意问:「要不要我帮你?」 第72页 兰格闻言立刻抬起双手抓住头顶的毛巾挠了挠,动作慢吞吞地擦着那头银色长髮。 阎骁见状,重新闭上眼睛。 飞行器在离兰格家不远的空地上停下,后面一段路太窄,他们只能步行。 阎骁一路替兰格撑着伞,旁边还杵着一个六六,兰格跑路也不忘带上心爱的机器人。 两个保镖则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717星球上随处可见的铁皮房子在夜雨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看远像垒高的铁笼,一路延伸到半空。 附近垃圾处理厂的机械运作声盖过了他们的脚步。 这段路不算长,兰格走到家门口,六六率先替他开门,重复着口令:「主人,欢迎回家。」 「今晚跟你出门散步,六六非常高兴。」 一到家,进入熟悉的环境,六六的话多了起来:「主人,明天我们还去吗,是否需要设置闹钟提醒?」 被水淋得油光滑亮的铁皮脑袋透着傻气,把兰格问尴尬了。 「……」 兰格想让六六禁言,碍于阎骁在场,不好动作。回想起今晚自己的种种举动,他迟钝地感觉到一丝不好意思。 阎骁杵在门口,「我的事情办完了,明天帮你打包东西回帝都星,可以吗?或者你还想多住几天也行。」 兰格思索片刻,「明天走吧。」 他说着现在就要开始收拾东西,阎骁上前接过他扯开拉链的袋子,说:「先去换身衣服,别感冒。」 兰格觉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与经常出现在古董电视机里的帝国三皇子,好像割裂开来,无法把他们带入成同一个人。 前者无微不至,总会注意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比如给他毛巾,替他撑伞,让他注意脚下的水坑,让他及时更换湿衣服。 而后者在娱乐新闻板块唿风唤雨,游戏人间。 兰格松开手里的大型储物袋,从沙发后的箱子里翻出干净的衣服,转身进了逼仄的卫生间。 阎骁拉开大门,靠在漆黑的楼道里接通了来自诺塔的视频通话。 诺塔大概从里南奇口中得知了飞行器上打赌的一幕,三皇子竟然如此儿戏地靠着三张扑克牌赢回了一个未婚妻。 光脑投放出的画面当中,诺塔露出了标准的狐狸笑容,「殿下,纯看运气的事,您要输了怎么办?」 「我没不打算输。」 「听这意思,您耍老千了。」 兰格好可怜,碰上这么个黑心黑肺的傢伙。 阎骁被他揭了老底也不生气,老神在在的模样,唇边带着笑。 诺塔努力压制自己看热闹的心态,有些幸灾乐祸地问:「等兰格想清楚了回过神来,要是不肯认帐怎么办?」 「那就由不得他了。」阎骁说。 里南奇听力绝佳,又离楼道不远,阎骁跟诺塔的说话声他都能听见。 他稍稍侧目看向阎骁,现在的三皇子给他一种矛盾感,特别是在对待兰格这件事情上,态度扑朔迷离,叫外人看不透。他有时耐心细緻得像换了个人,有时强硬冷漠,好像对兰格并没有多上心,所做一切都是为了100%的匹配度。 墙壁上的灯泡嗞嗞闪了两下,楼道更加昏暗。阎骁回头望了眼屋内紧闭的浴室门,再面对诺塔失去了耐心,「帮我查个人,叫利休,名字不确定真假,717星球人……」 阎骁把利休的外貌特徵描述了一遍,给诺塔提供大致方向:「从717星球上的帮派势力入手,可能活跃在赌场附近。」 至于他身体里取出的微型监控仪,还得等回到帝都星再说。 阎骁说完刚挂断视频通讯,跟门后探头探脑的六六来了个眼对眼。 六六和市面上功能强大的机器人管家不同,跟他的主人一样不圆滑,常常对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感到无措,不仅没有招待他们,还在门后鬼鬼祟祟地盯梢。 被阎骁发现后,他若无其事地缩回脑袋,走到离兰格最近的卫生间门口站好。 反正机器人不会脸红。 浴室内热气氤氲,兰格站在出水时大时小的莲蓬头下清洗头髮,后颈的腺体上贴着防水膜。 等洗完澡擦干净水,他小心揭下防水膜,更换纱布和药膏。 浴室的镜子里模煳地映着他苍白的脸颊和身体。 兰格重新擦拭了镜面上的水雾,靠近审视自己腺体上的伤疤,那里已经结了深粉色的痂,周边残留着褐色的药膏,微微凸起,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当时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不知哪来的勇气。 再来一次,他或许不敢了,实在太痛了。 等头髮吹干后,兰格从卫生间走出去,因为故意拖延耗费了较长的时间,他并不确定外面的人是不是离开了。 结果屋子里的景象让他有点吃惊。 里南奇和另一个保镖确实不见了踪影,三皇子却留在这里,在低矮昏暗与他格格不入的厨房里。 连兰格自己也不怎么使用的灶台前,阎骁熟练地摆弄着厨具,做出了一顿简易晚餐,用的还是里南奇里拎来的那袋食材。 阎骁见兰格洗完澡了,不安地站在客厅里朝厨房张望,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有姜汤,去喝了。」 兰格家里的餐桌是从垃圾厂里捡回来的一块硬塑料板搭建的,垒起的水泥砖块充当四个桌脚,再盖上画着椰子树的粗麻桌布,这些元素不伦不类地组合在一起,拼成可以放置东西的桌子。 第73页 被阎骁提醒,兰格才发现上面有一碗姜汤,冒着腾腾热气。 「你刚淋了雨,喝姜汤可以驱寒。」阎骁端着菜过来,对兰格说。 兰格僵硬地坐在桌前,用两只手端起那碗姜汤,碗中的热雾喷到他脸颊上,辛辣的气味钻进鼻子里。 见阎骁望着自己,他不得已喝了一口。 「小心烫。」在他的唇碰上碗沿的时候,阎骁在旁边提醒说。 兰格吹了吹汤面,接连喝了半碗。眼神不敢乱瞄,束手束脚地坐在凳子上。 阎骁看着他被长发掩盖住的后颈。 当一个alpha长时间注视omega敏感的后颈部位,是不礼貌的行为,兰格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六六像大狗一样温顺地待在他旁边,他没有发现,此时的帝国三皇子看他的眼神其实跟六六有点像,不带任何侵略性。 而他沉浸在自己的无措世界里,喝姜汤喝得鼻尖冒汗。 阎骁把蒸好的米饭也端了过来。 桌上摆好荤素搭配的三个菜,分量非常小,都是一人份的,碗筷也只有一副。兰格终于看出阎骁的意思,仰头问他:「你不吃吗?」 阎骁摘掉映着机器人六六图案和写着「六六」专属字样的围裙,把它挂在墙壁上,回头看了眼,觉得现在的兰格非常有趣,总是说着违心的客套话,问阎骁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又担心阎骁真的留下来。 他端坐着,耗尽心神来应对阎骁这个外来者。 吹干的银色长髮发顶有点蓬松,有一两簇拂到面颊上,被姜汤浸润过的唇恢復了血色,卷翘的睫毛来回不安地扇动。 在等待阎骁回復的过程里,时间被拉长,他紧张到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阎骁把他所有的小表情收入眼底,然后终于决定放过他,再逗下去,估计系统又要开始播报积分被扣了多少。 「今天就不跟你一起吃了,你肯定不自在。」 阎骁说着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兰格下意识地起身相送,跟着他走到大门口,听他顿住脚步回头接着说:「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早点适应我的存在。」 「兰格,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应该都会待在一起,特别是结婚以后,我没有与伴侣分居的打算。」 说到这里,他声音暂缓,语气变得温和:「我知道你很难信任alpha,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阎骁说完没有等兰格回应,穿好大衣,拿走了墙角的雨伞,「去吃饭吧,别等菜凉了。」 「好。」兰格讷讷地说。 阎骁抬起手腕敲敲光脑,「有事联繫。」 门关好之后,兰格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把门锁拧着转了一圈,彻底反锁。 回到桌前,他看着面前的菜,尝试着用筷子夹起一片土豆。 意外地好吃。 是他喜欢的粉糯糯的口感,咸淡也适中。 六六似乎也对外来者的厨艺感兴趣,凑在桌前盯住碗里的菜,可惜机器人无法品尝。 「六六,」兰格说,「他做的比你好吃。」 六六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真的吗?」 「真的。」兰格客观地说。 他自己讨厌油烟味,几乎不做饭,况且蔬菜和肉类的价格昂贵,不如直接吃营养液来得划算。只有偶尔他的手工品卖出了好价钱后,他会网购一些食材,让六六做给他吃。 机器人是非常严谨的,每道菜放多少油盐味精都按照下载到终端的菜谱执行,做出来的味道一成不变,没有灵魂。 阎骁做的这顿饭确实是他抵抗不了的美味。 阎骁刚走出楼道,听见系统在脑内的播报:「恭喜宿主获得攻略对象兰格的好感……好感+10,积分+10。」 阎骁:「我没听错吧?」 「没错!千真万确!好感度终于涨了!」连繫统都觉得他悽惨,鼓励地说,「可喜可贺,继续加油。」 阎骁笑了笑。 「宿主,他喜欢你做的菜。」 「嗯,看来口味没变。」 和上个世界里一样。 阎骁因为这难能可贵的10积分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他在兰格楼下的冷雨中逗留了将近半小时,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笑。 在里南奇看来,愈发觉得三皇子的种种行为不正常,甚至天马行空地想到了是不是信息素紊乱所导致的。 如果阎骁做饭时他也在场,更加会觉得三皇子被鬼俯身。 *** 在雨渐渐变大之前,阎骁回到落脚的酒店。 这里奢华的装潢设计与整个717星球不搭,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四处金碧辉煌。阎骁给兰格做了顿晚饭,自己还饿着,现在决定去餐厅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路过餐厅靠窗的座位时,阎骁脚步停滞,没来由地想到这里是717星球上最好的酒店,不久前兰格应该就是跟随郦澜夫人在这里等阿兹亚·温柏斯,而他的失约导致郦澜夫人误以为兰格被放弃,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变故。 「殿下,怎么了?」里南奇不解地问。 「没事。」阎骁说。 晚上阎骁睡得不太安稳,他睡前翻看了诺塔打包发来的照片,是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一些兰格在不同年龄阶段的生活照。 照片里,面庞稚嫩表情寡淡的小兰格经常独自待着,身边没有其他人,同龄的孩子离他并不远,散步在周围,但不会接近他,相互之间仿佛有无形竖起的屏障。 第74页 长大以后的兰格除了抽条长高,身体变得更加单薄消瘦,其他依旧没有改变。 大概因为阎骁睡前看照片看了太久,他梦到了兰格,梦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后面就被一阵潮热唤醒。 潜伏在alpha天性中的掠夺欲和破坏欲彻底激发,理智像被燎原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阎骁头髮汗湿,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顿在光脑上。 照片里的兰格在度过自己的二十岁生日,风雨飘曳的夜晚,天气差极了,他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后,面前的桌板上摆着一块廉价的蛋糕。 上面的奶油快融化了,竖起的蜡烛亮着小簇火光,映在他紧闭双眼的脸上。 他在许什么愿呢。 阎骁脑海中闪过许多纷乱的念头,猜测照片里的兰格想要什么。 他只保持了片刻的清醒,又一波从身体深处涌来的欲望重新席捲。alpha低着头颅,漆黑的眼眸被烧得通红,隔着虚空狠狠嗅了一下照片中的人。 露出锋利的犬牙。 似乎在觊觎他身体和信息素的味道。 第33章 里南奇在半夜三点多听见外面阵阵骚乱,他睡得并不熟,警觉睁开眼,出去查看情况。 结果发现酒店经理和保安全部在自己隔壁的房间停下,大力敲门。 隔壁是三皇子阿兹亚·温柏斯的房间。 身为beta,里南奇对ao的信息素不敏感,闻不到从房间门缝里溢出的带有侵略性的气味。 而同一层居住的其他alpha和omega都能闻到,相隔不远的几扇房门打开了,里面的人捂着鼻子,或是带着特殊的隔离口罩在议论。 「大半夜的谁这么不道德,乱放信息素,还让不让人睡!」 「把人都熏醒了!」 「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里南奇在阎骁开门后,领先于酒店工作人员进去,驾轻就熟地从便携性保险箱中取出一支抑制剂,注射进阎骁的后颈。 针头没入皮肤,抑制剂缓缓推入。阎骁觉得自己从焚烧的旷野中短暂逃脱,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 牙根却始终隐隐作痛,无法消解,还有腹中的飢饿感无法得到满足,像一头饿得发昏的野兽。 而他的食物不在这里,寻觅不得。 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似的往上弹了一下,里南奇差点没压制住。 里南奇体型高大,单看外在条件,在外经常被人误认成alpha,他是阿兹亚·温柏斯身边最擅长格斗的,现在应对信息素紊乱发狂的阎骁也感到吃力。 「殿下,冒犯了。」他锁住阎骁双臂,等抑制剂彻底生效,才把人松开。 深夜,酒店高级套房内灯火通明。里南奇跟酒店经理表示道歉,把人打发走,再回到里间,发现阎骁躺倒在床上安安分分没动。 里南奇心情放松了不少,嘴上没个遮拦地说:「殿下,要不要去帮你找omega?」 因为此刻的阎骁看上去真的很像某种欲望没有得到满足,他扯松了浴袍瘫在床上,头髮凌乱,眼眸里还有尚未完全退却的红潮。 要是以前的阿兹亚·温柏斯估计会欣然肯定这个提议,并让里南奇多挑几个好的。 「717比不了帝都星,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质量特别高、完全符合条件的……」 里南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为难,「殿下,可能要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阎骁实在不想听下去,对他说:「滚。」 里南奇拿不定主意,「那……还找吗?」 man家汤圆 回应他的是横空飞来的茶盏,盛满怒意碎在他脚边,还好被他敏捷地躲了过去。 里南奇终于歇了帮忙找o的心思,讪讪地去外间守夜,以防意外情况再发生。 *** 回帝都星的当天,兰格没有看到阎骁露面。 来接他的是里南奇和另外两个陌生面孔,他们帮兰格把要带走的东西办理星际託运。 兰格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少得可怜,昨晚就收拾好了。让他感到为难的是他捡回来做手工品的各种材料,在外人看来,估计就是一堆垃圾。 没什么用,又重,还占地方。 里南奇他们却早有准备,熟练地把不同的材料分类打包,快速搬出屋子往外运。 里南奇看出兰格的窘迫与不好意思,宽慰他说:「没关系,殿下说你想把这个铁皮房子整个搬走也可以……」 「庄园里有几间大型仓库还空着,运回去暂时先放在那里。」里南奇一字不差地转述了阎骁的话。 或许跟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兰格分外敏感,他注意到了话里的「暂时」。 思绪由此散发,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 「殿下呢?」兰格像在没话找话。 「先走了。」里南奇边忙边说,意识到自己模煳的言辞可能产生歧义之后,又补充说,「他身体不舒服,一大早就出发了,要赶去圣玛丽医院,所以才没有等你。」 兰格并不在意,却还是礼貌性地询问:「是因为脚上的伤吗?」 「不是。」里南奇说,「是他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爆发了,不适合跟你同行。」 再多的,他就不好说了,而兰格也逃避似的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 抵达帝都星后,兰格住进了三皇子名下的私人庄园,回到他先前短暂住过的房间,连六六也拥有单独的充电室,是个小窝。 第75页 劳伯作为老管家依旧掌管着庄园内的大小事务,照顾兰格起居生活。 劳伯叫他小少爷,其他佣人也跟着这样叫,尽管兰格不习惯,还是默默接受了。 整座庄园里看上去最不习惯、不能适应的居然是六六这个机器人,在717星球上的铁皮房子里,他帮忙打扫卫生、整理餐具、定时提醒主人服用营养剂和药…… 是完美而不可或缺的小帮手。 来到帝都星后,他的工作被庄园内的佣人瓜分完毕,无论干什么都派不上用场。 他成了多余的,就好像摆在床头柜上没太大用处的毛绒玩具。 甚至比不上毛绒玩具,如果单看颜值和外观的话。他既不可爱,也不会让人在触摸时感到温暖,只有灰扑扑的冰冷的金属外壳。 跟他的主人很像。 来到庄园的第二天,六六把庄园内的布局图扫描进终端,然后像个老大爷一样在公共区域瞎转悠,从长廊这头走到长廊那头,从楼上走到楼下,从大厅走到花圃。 兰格通过光脑查看他的遛弯路径,发现没有越矩的地方,没有误入私人房间,也就没有管他。 如非必要,兰格待在房间里不想出去。可能是因为那晚淋了雨的缘故,他体质太差,这两天身体乏力,人昏昏沉沉的,没有去管仓库里那堆运送回来的材料,大部分时间闷在房间里。 他住的这间房视野极好,窗外是大片花圃,一年四季都有绚烂缤纷的颜色,开满不同种类的鲜花。 兰格没有睡意的时候就会看书,或者抬头看窗外,又或者纯粹发呆。每隔半小时左右看一次光脑,查看六六的踪迹,担心他迷失在大庄园里。 虽然六六不算特别聪明,送去参加帝国智慧机器人大赛估计会排在末尾一百名里,但兰格还是非常喜欢六六,觉得他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至于这座庄园真正的主人,被兰格刻意地遗忘了。 兰格只从里南奇和劳伯口中得知三皇子还在医院,别的一概不知。 风吹得窗帘翻飞,天快黑了,远处的山和花圃外的云松在夜色中模煳了轮廓。 房门被敲响,劳伯派人来询问兰格在哪里用晚餐,兰格照例说在房间内,没有去楼下规格夸张的餐厅。 十分钟内,女佣送来了晚餐。 兰格因为近期服药的原因,嘴巴和舌头苦而涩,没尝出多少味道,吃得很少。 说来奇怪,兰格吃过最合胃口的一顿饭竟然是不久前帝国三皇子在垃圾星上的铁皮房子里替他做的简餐。 兰格自己想想也觉得荒谬不合理。 他低头继续嚼着青菜,一边在光脑上查看六六的位置,打算把他召唤回来,入夜了还在外面乱晃会打扰到其他人。 结果发现光脑上绿色的光点逗留在同一个位置好几分钟没动。 兰格放下筷子,打算先去把六六找回来。 一楼厨房的走廊上,六六被屋檐下的两只蝴蝶吸引了注意力,呆呆看了半晌,还想伸手抓。 两个佣人在门后处理刚运送过来的食材,聊着天。 如今三皇子庄园内的佣人有一半是从王宫里调过来的,他们以前伺候的都是皇室与贵族,如今出来了,难免有人心气儿高。再加上这边环境远比皇宫内松弛,劳伯并没有过多约束他们,工作时间变短,闲话时间变长。 兰格就是这些人的话题中心。 凭空出现在三皇子私人庄园内的omega身份背景成谜,带在身边的只有一个木讷的机器人,佣人们跟着劳伯一块儿称唿他为小少爷,背地里却有各种猜测。 六六抓蝴蝶的时候听到门后面叽里哌啦的说话声: 「……每天闷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 「看着病恹恹的像活不久了,被殿下接回来这么养着,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我听看管仓库的莱彻说里面那堆东西是他的。」 那道声音充满好奇:「里面装着什么?」 另外一道声音刻意往下压低,带着分享秘密时的谨慎:「废铜烂铁,不是好东西。」 「真的呀?」 「骗你做什么,都是些垃圾。你看他带来那个铁疙瘩,说是机器人,跟世家大族里的智能管家差远了,样子还丑,一看就是垃圾堆里捡的残次品……」 六六听前面几句,并不确定他们在议论谁,因为他们没有明确提到主人的名字。 等后面听见「铁疙瘩」「残次品」,反应过来他们在骂自己。 这座庄园里维持着比较古老的秩序,没有僱佣机器人,里面的员工全是普通人类,六六作为其中唯一的机器人,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暴击。 大概因为外面天黑了,檐下灯光亮起,把机器人的影子投映在窗户上,让里面的人发现了。 后厨的门被拉开。 戴着长筒橡胶手套的中年女人惊愕地望着走廊上的六六,她身后的水池里堆着还没有处理完的海鲜食材,飘来一股腥膻味。 旁边两个人的表情跟她差不多。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机器人,六六听墙角被发现,他并不懂得迴避当做无事发生,而是走进后厨对里面的人说:「请你们向我的主人道歉。」 领头的中年女人先是错愣,接着就像听到什么笑话,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我们又没说错。」 第76页 六六逐一反驳,想要证明他们说错了: 「主人按时服药,不会活不久。」 「我不是残次品,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我是主人花费很多心血制作出来的,没有被遗弃的经歷……」 没人认真听六六说话,蝴蝶不知飞去了哪里。 后厨的人驱赶他:「赶紧出去!别待在这里碍事!」 六六作为机器人,底盘稳,不会被轻易推动。中年女人清楚这点,手上用了大力气,六六的脑袋在门框上磕出闷闷的响声。 六六感觉不到痛,额头上的一小块陷了下去。 他还想再说话,女人兇狠地提起菜刀威胁它,用木柄那头咚咚咚地敲他脑袋,额头那块下陷得更深了。 六六抱头乱窜,终于感受到了对方彪悍的战斗力。 他并非战斗性机器人,晶片内没有被植入任何具有攻击性的程序。在真正感觉到危险时,就是个只会逃跑的废物小点心。 他「哎呀」「哎呀」叫唤着,厨房里的人笑得前俯后仰,一个个乐不可支。 兰格循着光脑上的绿点找过来,六六看见救星般躲到他身后,「主人救我,主人救我,主人救我……」 其他人看见兰格有点心虚,止住了笑,不整齐地叫他「小少爷」。 「小少爷,你的机器人不仅偷听人讲话,还是跑进厨房打扰我们工作……」 「是啊是啊……」 几道声音符合。 几人心里上下打鼓,但又很快从慌张中恢復了镇定。 他们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打量兰格,银色长髮下的面孔看上去无害且冷淡,毫无威慑力。 兰格的目光在六六陷下去的额头上停留,始终没有说话。 那些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七嘴八舌地细数六六给他们添了多少乱,而六六像个喇叭不停地重复着「主人救我」。 引擎声由远及近,两道车头灯从庄园的马路那头打过来,强烈的光束穿透夜色中的薄雾。 前后三辆车出现在视野中,本该沿着弧形马路驶向地下车库。最前头的那辆,毫无徵兆地停了。 司机绕到后面打开车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下车,朝这边走来。 逆着光,他的面容在黑暗中模煳不清。 在场所有佣人却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了来人是谁,所有人一下子不约而同地噤声,连六六也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安静下来。 阎骁大步跨上台阶,英俊的五官在檐下灯光的照耀下变得明朗。 「这么热闹?」 他声音是带笑的,却叫在场的佣人心脏一下悬起,吊在半空。 第34章 三皇子阿兹亚·温柏斯恶名在外,自从二次分化失败等级退化之后,外界关于他的各种传言数不胜数。 庄园内的佣人多,能在他跟前刷脸的是少数。后厨的这几个如今见到他的面,战战兢兢说不出话。 阎骁的目光停滞在兰格身上,扫过他被风吹得有点凌乱的长髮,对上那双冰雪般剔透的眼睛。 「听劳伯说你这几天没怎么出门,一直闷在房里,今晚怎么有兴致出来?」 他贴了下兰格的手背,是凉的。 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兰格肩上,接着问:「出来散步的?」 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看得佣人们心惊,把头埋得更低。 兰格努力忽略掉心理上的不自在,抿了抿干燥的唇,「来找六六。」 阎骁把视线挪到兰格身后,机器人耷拉着脑袋,额头凹出一个洞,两只手交叉叠在身前,看上去呆呆的,还有点可怜。 「六六怎么了?」阎骁问。 没人回答。 不过六六会自己说。 机器人像小学生告状一样从自己散步抓蝴蝶说起,没太多音调起伏的声音相对客观地描述了事情经过。由于他启动了短时记忆功能,还能一字不差地重复自己听到的话。 他说得越多,气氛越沉重。 等他说完,佣人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阎骁摩挲着手指上宝石戒指的棱面,听完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笑,恢復成了平日里倨傲且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场的唯独六六不会看脸色,说完如同一位员工陈述完工作报告之后,等待上级指使。 阎骁用指腹在他额头上的凹陷处按了按,问兰格:「他这额头怎么办?」 兰格考虑后说:「没有出大问题,我可以修好。」 阎骁点点头,转头问几人:「你们道歉了吗?」 六六满怀期待,毕竟从一开始他的诉求就是要求对方道歉,以此来证明他们话中观念是错误的: ——主人不会活不久(这是六六最担心的,主人如果早早离世,他就没有家了,极大可能会被垃圾场肢解回收)。 ——以及他不是捡来的。 阎骁说完,佣人们立刻朝兰格和机器人鞠躬道歉。 六六大度地表示原谅,兰格直接没有理会,他在被人为难和接收别人的歉意时表现出如出一辙的冷漠与不在意,有些迴避地略微错开了身。 阎骁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手放在他腰间往外带了一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再自然不过地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一点。」兰格瞥过肩头的铁灰色西装,鼻尖闻到一丝浅淡的味道,是雨雾天里的巨杉。 第77页 等进入室内,他把衣服还给阎骁。 看着对面递过烫手山芋般的动作,阎骁笑了笑,接过衣服。 转头跟着兰格去了他住的房间。 阎骁在门口止步,表现得十分绅士,仿佛兰格不开口邀请绝不会进去,跟在飞行器上给拥抱兰格、触碰兰格手背和后腰的流氓判若两人。 房间里的桌上还摆着没撤走的菜,阎骁远远看一眼,明白过来兰格刚才说的「吃了一点」具体有多少。 食物原样摆在餐盘里,估计只稍微动了几筷子。 「厨师做的不好吃?」阎骁问。 兰格正想说是他没自己胃口,就见阎骁扯松了领带,挽起衬衣袖子说:「我熬的粥还不错,要不要试试?」 兰格尝过他手艺,知道这句不错不是吹嘘,曾在味蕾上停留的好滋味让他一时忘了拒绝。 「正好我也还没吃。」阎骁说着往楼下厨房走,兰格硬着头皮跟上去,寄希望于此刻有个人出来阻止他。 不过庄园内比较有话语权的老管家不在。 阎骁把佣人打发走,偌大的厨房只剩下他们两个。 兰格试图打消他下厨的念头,「殿下,您的身体好了吗?」 「老毛病,还没有完全治癒,不过暂时没事了。」阎骁找出蔬菜清洗,水柱漫过他的手背,响起哗哗的白噪音。他回头看了眼兰格,「劳伯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只说您在医院修养。」 反倒里南奇跟他提过三皇子的病症——信息素紊乱综合症。许多时候,兰格怀抱着逃避的态度不想面对。 「今天没有看见劳伯。」兰格转移话题。 「他回家探亲了。」阎骁闲聊般跟兰格聊起,「劳伯有个很喜欢的小孙子刚成年不久,如今在霍耶士大学上学……」 突然提起大学名字让兰格感到熟悉又陌生,他一阵恍惚。 霍耶士是帝国最好的大学,兰格幼年时曾把它当做目标。 后来他跟随郦澜夫人过着并不安稳的日子,经常换地方,也经常换学校,最终因为无法控制的发情期而中途肄业。 在他出神时,阎骁备好了熬粥的食材调好火候,看了看时间说:「半小时后差不多就可以吃了,我先回去洗个澡。」 兰格松了口气,等阎骁接着说完后半句:「然后来陪你吃粥。」他松懈的表情又微微僵住。 阎骁勾了勾嘴角,暗中观察兰格总会让他觉得有趣,半开玩笑地说:「不是说了要尽早习惯和我共处吗?」 兰格微怔,alpha大病初癒没能完全收敛好信息素,靠太近时,他始终能感受到空气中清冽干净的巨杉味道,仿佛被雨雾缭绕着,渺远又疏离。 或许因为两人匹配度太高,兰格并没对他的信息素产生不适和排斥感。 不过阎骁半真半假的话还是让他格外在意,「殿下,关于婚姻的那个赌约……」 兰格犹豫地说:「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吗?」 很意外的,阎骁说可以。 并体贴地表示:「找个你认为合适的时间,我们再具体谈谈。」 他似乎把决定权转交到了兰格手里,「我等你约我。」 阎骁的手指在光脑上滑动两下查看行程,「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去趟医院。」他提醒说,「兰格,明天是你复诊的日子。」 *** 等阎骁洗完澡过来,灶上的粥差不多温好了。 兰格用勺子搅动着软糯的蔬菜粥,坐在他对面的alpha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平常往后梳的头髮垂在额前,覆盖隆起的眉骨,凌厉的五官轮廓在灯光下变得柔和了许多。 阎骁吃东西比兰格快,很快添了第二碗。 兰格等粥的温度放凉,才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光脑贴在他手腕上轻微震动,有人给他发送了一封新邮件。 ——来自圣玛丽医院的复诊消息提醒。 腺体受损后需要漫长的恢復期,定期复诊是必要的。阎骁记得时间,医院记得时间,反倒他自己有意地遗忘了。 兰格对药物研究院、医院等地方,仿佛具有天然的排斥心理,从小到大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频繁光顾,去窗口拿药像别的小朋友去商店买糖的次数一样多。 兰格回復了主治医生的邮件后,问阎骁:「殿下,你明天忙吗?」 倒是懂得迂迴战术了,阎骁暗自觉得好笑,「忙,陪王后参加慈善义卖活动。」 兰格抓住机会,「那我明天去医院复诊就不麻烦您了。」 「不麻烦,」阎骁说,「义卖活动在晚上,白天我也要去趟医院,顺带捎上你。」 兰格彻底没话说,静了静,才回答他:「好。」舀了几勺粥喝,又想起问,「我们几点出发呢?」 阎骁翻了翻送来餐桌上的晚报,随意道:「我们吃完早餐就过去,你看可以吗?」 兰格点点头。 两人喝完粥,兰格不知不觉中吃得胃里有些撑,想散步消食,面对阎骁却难以开口。 再者这始终是人家的地盘,庄园大到让人觉得迷茫,不知道要往哪去。 阎骁像看穿他的心思,「我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你如果想散步可以沿着侧门外面的小径走走,转到花圃里再回来。」 最后还要添一句,「带上外套。」 兰格在楼下等了片刻,六六拿着他的外套过来。 第78页 六六这两天瞎逛,庄园里的路线指定比他熟。兰格想到今晚的纠纷,当即给六六设定好活动范围,不准他随便乱跑。 阎骁在旁边阻止,替六六说好话:「他有分寸,书房会议室这些地方都没去,别的地方逛逛也没什么。劳伯不在,让他当个小管家。」 「他要是碰坏东西怎么办?」兰格说。 六六替自己辩解:「绝对不会,遇到障碍我会提前避开的,主人难道忘记你给我装备了防撞感应器了吗?」 兰格没理他,继续跟阎骁说:「如果庄园里来了客人,他在外面冲撞了对方也不好。」 六六额头上还没修復好的凹陷仿佛更深,灰扑扑的机器人眼神黯淡无光,委屈道:「主人今天怎么老说六六坏话。」 阎骁和兰格两人仿佛一对家长,在管教孩子的问题上产生分歧。阎骁是唱红脸纵容小孩的那方:「这边不会有什么客人来,来的都是熟人,放宽心。要真有不长眼的撞上来的,在我的地盘上总不至于让六六吃亏。」 他说得理所当然,俨然把六六连同他的主人直接划分到自己阵营。 听他这么说,六六找到靠山般挺起胸膛。 兰格披上外套散步不再管他,他又追上去。 阎骁远远听见机器人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主人,你刚才诋毁我了。」 兰格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好吧,我原谅你了。」六六说。 阎骁有滋有味地偷听他们的对话,半晌收回目光。系统的播报声适时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攻略对象兰格的好感,好感度+1,积分+1。」 阎骁低头笑了笑,总是这样,加分只能一点点加,扣分是几十分几百分地扣。 阎骁嘆气:「又是入不敷出、倒扣钱的一天。」 系统假模假样地安慰他:「宿主,道阻且长,前途光明。」 *** 晴朗的夜晚,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没有云层遮挡,皎洁的月光倾泻人间,给庄园中的花叶铺上一层银色光辉。 兰格散步时细细思考着行程安排,明天复诊如果顺利,上午就能回。下午给要替六六修復外壳。 庄园内有一处大型泳池,不规则的形状,像小提琴的琴身。 两旁路灯照耀下,平静无波的水面清澈见底,风吹起波纹缓缓盪开。 六六在池边照镜子,终于通过倒影发现了自己现在这副丑样子,「哎呀」「哎呀」地叫。 急得团团转,「主人,怎么办?」 兰格难得笑了下,「不怎么办,丑六六。」 见六六黏上来,挡住了他要走的路,又敷衍地说:「修好就不丑了。」 泳池的一侧是花圃,另一侧的道路通往庄园外。脚步声靠近,几个人影出现在道路上。 兰格循声望去,逗六六时脸上露出的丁点笑意被夜风吹没了踪影。 是在后厨打六六的那个中年女人和她的同伴。 六六显然也发现了,不再对着水面照镜子,直直地站在兰格身边寻求依仗,说不出的怂。 过了会儿,主僕二人终于发现那几个人身上带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灰熘熘地离开了庄园。 第二天早上探亲回来的劳伯出现在庄园内,似乎发了顿脾气,对着佣人们训话的模样十分威严,很有皇家气派。后厨打杂的人连夜换了一批,新来的成员谨慎小心。 兰格下楼后微妙地察觉到气氛与往常有所不同,佣人们做事格外周到尽心。 园丁站在鹅卵石小径上给花圃中的鲜花浇水,水珠洋洋洒洒抛向空中又落下,像下了场小雨。 阎骁被栅栏挡住了大半身形,兰格走近之后才发现地上蹲着个人,在料理盆中的几株栀子花幼苗。 蹲在地上的阎骁带着一双白色棉纱手套,上面粘着黑色泥土,他抬头看见兰格,打了声招唿:「早上好。」 兰格:「早上好。」 园丁走过来跟兰格说:「殿下想要亲自种这几盆花,没办法,我只能由他了。」 园丁的年纪看上去比劳伯还要大,草帽下的头髮花白,声音中气十足,跟阎骁相处没有其他人那么拘谨。 兰格问:「为什么这几株要种在盆里,不移栽到花圃里?」 阎骁摘掉手套,拍拍手上的尘土,「这些是我要带走的,暂时留在这里。」 兰格想到那些从717星球带来的材料,当时他也说让兰格暂时放在庄园仓库内。 又是暂时。 听话里的意思,仿佛之后还会搬出去。 搬回王宫吗,还是另外的地方? 兰格的目光在幼株嫩绿的叶片上掠过,明知故问:「种的是什么?」 阎骁浇水的动作格外小心,「栀子花。」 「为什么要种栀子花?」 这次兰格问的声音太小,阎骁没听见。 阎骁料理完他的几盆花,回房间沖澡换了身衣服出来。跟兰格吃完早餐,就去往圣玛丽医院。 六六目送载着他们的新能源车驶离庄园,留守家中。 *** 阎骁把兰格送到医院的omega专属科室,医生替兰格检查腺体时,为了尊重和保护omega隐私,阎骁没有入内,在走廊上等待。 走廊窗口有几棵大树枝桠探头,叶子绿油油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静谧突然被打破。 第79页 楼下的林荫道上传来孩子的吵闹争执,两个胖胖的男孩子穿着相同的背带裤和格纹上衣,模样也差不多,金色头髮一个往左梳一个往右梳。 一堆大人围着他们俩想要调和矛盾,谁也劝不住。 吵架声越来越大,两个男孩争得面红耳赤,相互推攘,眼看着要打起来。 阎骁敲了几下窗框发出动静。 底下的人听见声音都抬头看。 围着双胞胎兄弟的大人们看清站在二楼窗口的男人的样貌,纷纷向他行礼:「三殿下。」 双胞胎男孩望着阎骁,挤满横肉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不屑,也有掩饰不住的忌惮,复杂的表情交织在一起精彩纷呈。 帝都星的人都知道,五皇子成家早,家里有对双胞胎。 阎骁脑中保留着阿兹亚·温柏斯早年间把捣蛋的双胞胎扔进沙池的记忆,垂下目光对他们淡笑:「绅士们,医院内禁止喧譁,请保持安静。」 双胞胎听大人们背地里议论这位三叔,提到次数最多的是关于他二次分化失败等级退化的事,觉得他废物。此刻心里的畏惧占上风,憋屈地没有再吭声,只敢悄悄做鬼脸。 阎骁身后不远处的门开了,护士说他可以进去了。 替兰格检查完腺体情况的医生把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洗完手说:「腺体恢復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有发炎的迹象。」 不知是对兰格还是阎骁说的。 兰格坐在椅子上,双腿併拢,手搭在膝盖上,皮肤失去血色薄而透明,细瘦的脖颈上青色血管没入衣领中。柔软的头髮被头绳束起,后颈处换了新的药和阻隔贴。 阎骁迈入房间时闻到了空气中栀子花香的余韵,手指弯曲地攥了攥,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朝兰格走去。 两人没有肢体接触,他抬起手臂虚搭在兰格身后的椅背上,是潜意识里保护的动作。 医生非常严肃地询问兰格近日来是否有低烧头晕、腺体发热等症状,兰格像受训的小学生一样点头。 医生又说既然觉得身体不适,应该提前来医院就诊。 在说完一系列腺体恢復不佳可能导致的恶果后,他缓和了语气,转而安慰omega:「……不过情况远没有那么糟,之后注意的话还是能达到不错的治疗效果……今天你再躺两小时治疗舱。」 旁听的阎骁突然问医生:「会不会跟前几天淋雨有关?」 他说的是在717星球上那次,兰格私自外出,苦于没有目的地,去星舰港口的途中被阎骁找到。 医生立即瞪向alpha,顾不上他帝国三皇子的身份,质问道:「怎么能让还在恢復期的omega淋雨?」 阎骁低头,「是我的疏忽。」 兰格有点心虚,淋雨怎么也怪不到别人头上。他正想说什么,阎骁用认错似的口吻对医生说:「以后会注意。」 还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郑重到仿佛在婚礼仪式上许下承诺。 医生意外地看了他几眼,开了两张治疗单给兰格,让他去躺舱治疗。 *** 阎骁把兰格送进治疗室后,离开医院主楼,朝栅栏后的一栋水泥灰椭圆形建筑小楼走去。 离他跟爱德华约定好的时间过去了五分钟。 阎骁轻车熟路地拐进一间办公室,里面的青年坐在电脑桌前看一沓厚厚的报告单,他年龄不大,两鬓却生出白髮,看见阎骁进来也只点头示意,态度并不热情。 「爱德华医生。」阎骁说。 爱德华说:「三殿下,你迟到了。」 阎骁嗯了声,随口说对不起,闲适自如地接过爱德华助理倒来的热茶。 仿佛几天前从717星球回来被紧急送往医院的alpha不是他。 爱德华自两年前接手阿兹亚·温柏斯的病情,信息素综合症一直以来是医学上难以攻克的难题。病症在不同的性别群体中,甚至在每个人的身上,表现都有可能不同。 匹配度高的ao信息素对病症治疗有一定成效,是有过成功治癒先例的,但具体实施起来的「度」难以把握。 「跟你信息素匹配度100%的那位omega,我需要见他。」爱德华不止一次提过。 「再等等。」阎骁总这样说。 这次他带来了兰格的身体检查报告单和信息素浓度测试表,在兰格同意的情况下。 「他的腺体受伤了,还在康復期,让一个病人就这么过来给我当『药』,不太符合人道主义。」 「殿下,原谅我之前没看出你这么通情达理,善于替他人着想。」爱德华阴阳怪气地说。 「毕竟他很珍贵,不是吗。」阎骁说。 「确实。」 爱德华没有否认找到一位与自己100%契合的alpha/omega的地狱难度。 阎骁能找到,毫无疑问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 「不久后我会跟兰格详谈,如果顺利,我保证下回会带他来见你。」阎骁说。 「可你撑不了太久了。」爱德华的话里重新充斥着不贊同,「这次病发你注射了三针『米仑普西』,才勉强控制住信息素强爆发。」 爱德华不得不提醒他当时的惊险情况:「一旦信息素强爆发超过12小时无法控制,是有可能当场暴毙的。」 米仑普西是爱德华和药物研究院的团队共同研制出的一种应对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的药剂,副作用明显,没有在市面上流通。 第80页 一个成年alpha每年的米仑普西摄入量不能超过50g,而阎骁很快就要过量了。 阎骁强调:「所以我说会尽快争取带他来见你的。「 他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如果可以,希望下次你们见面时,你能改变一下着装。」 爱德华低头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规整的衬衫外面套着白大褂,并无不妥。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他身上有种专属于实验室的严肃冰冷。 「殿下,请问我穿的有什么问题吗?」爱德华认真求教。 阎骁说:「没问题,只不过你穿得像小说中那类躲在实验室做人体研究的反派医学博士,兰格看见可能会害怕。」 他手指点在报纸一角,帝都星举行拉丁舞联赛,几个舞蹈演员在镜头前亮相,身上穿着带亮片的红色舞服。「穿这种就可以,显得和蔼可亲。」 爱德华在心里骂了句去你妈的。 第35章 阎骁差点被爱德华用鸡毛掸子赶出办公室,见时间差不多了,兰格估计已经从治疗舱出来,正好过去找他。 半路收到诺塔的来电,关于车祸的始作俑者——那两名富二代,又挖出了点新料。 这两人曾在半年前去霍耶士大学当交换生,正式入学前一晚在迪厅酗酒后对一名服务生omega侵犯未遂,事后赔偿大量金额,双方私底下达成和解。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压了下去,没有闹大。 两人从交换生名单上除名,没有出现在霍耶士,回到了原来的学校,少有人知道这一插曲。 「当初这两人去霍耶士镀金还提前做了功课,结交新的人脉,跟霍耶士学生会的一个外联部人员成了朋友……殿下,你猜这个学生是谁?」 阎骁只思索了两三秒,给出答案:「赫西蒙。」 诺塔的鱼骨辫快要翘起来,露出狐狸似的笑容:「恭喜答对了!」 劳伯的孙子,赫西蒙,霍耶士经济学院大三生。 也是劳伯昨天请假外出的探亲对象。 「再给我点时间,我能拿到板上钉钉的证据。」诺塔说,「殿下,养虎为患,你要多小心。」 阎骁因为这通电话在路上耽搁了几分钟时间,要辛苦兰格等他。穿过主楼大厅,发现两个身形比较矮小的医院员工正在合力搬一个巨型的猫咪玩偶。 阎骁路过搭了把手,直接把玩偶运送到门口的指定位置,员工们连声道谢。 大厅里还添了许多精心布置的动物气球,五颜六色,充满童趣。展示柜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玩具,旁边还立着一台粉色泡泡机,摁下按钮,就会播着儿歌倾吐出无数泡泡。 阎骁问:「是有什么活动吗?」 员工回答:「今天是帝都星的儿童预防接种日。」 难怪阎骁早上会碰到五皇子家的双胞胎。 阎骁抬手取下一只青蛙气球,「这个我能带走吗?」 员工点头:「送给您。」 阎骁牵着气球进了电梯,在二楼停下。出去没走几步路,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夹枪带棒在质问谁: 「……听说你是从垃圾星来的?」 「常年生活在垃圾堆里,你的信息素是不是也跟垃圾一个味?」 几个护士背朝阎骁的方向,看上去想要劝阻面前发生的冲突,但又畏缩地没有行动。 事件的中心人物兰格则坐在过道的长椅上,被一盆阔叶绿植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面前有个陌生alpha离他很近,顶着灿金色的稀疏头髮,咄咄逼人:「我三哥的眼光真不怎么样嘛。」 alpha审视兰格,像在评估物品的价值。 兰格事不关己地低头沉默,仿佛竖起无形屏障,将他与外界隔开。 两个小时躺在治疗舱里像做了一场梦,腺体的灼痛被治疗液短暂平息,他现在仍处于一种久睡之后的倦怠状态。 突然冒出来的金髮alpha叫人费解,越来越大的噪音包裹着兰格,他不适地皱起眉,瘦削单薄的背嵴抵着冰冷的金属椅背,目光无神地垂在地砖上。 金髮alpha被兰格无视的态度惹怒,踢了一脚他的鞋子,「喂,你跟我三哥的信息素匹配度真有100%?该不会是匹配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吧?」 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揪住金髮alpha的衣领往后拽,将他拖离兰格大概五六米远的地方才停下。 两旁的护士纷纷避让不及。 过道里人仰马翻,阎骁已经松开手,金髮alpha因为惯性脚步踉跄,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被他撞翻的陶瓷盆四分五裂,泥土滚落,里面种的绿植横尸在地。 阎骁手腕上还缠着气球的白棉线,甩甩手指,像怕沾染到脏东西。 「雷森,你撞坏东西了,」他幽幽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阿兹亚·雷森,帝国五皇子,双胞胎的爹,原主阿兹亚·温柏斯的弟弟。 光凭长相,从两人脸上看不到任何相似点。 雷森狼狈站直身体,看着一地狼藉,面对阎骁的指责气得语无伦次:「你、你……」 「你打碎了东西也不用着急,」阎骁说,「按原价赔偿就可以了。」 他话题突兀一转,「自从车祸后,咱们有阵子没见了。」 雷森的脸色从吃瘪的愤怒到些微的不自然,「车祸」二字从阎骁嘴里蹦出来,总让人觉得他意有所指。 心里有鬼的人经不住虚虚实实地打探。 第81页 「爹地!」 双胞胎从隔壁楼的连廊上跑过来,浑身的肉抖动,跑出了地动山摇的阵势,身后一群佣人慌忙追着他们。 双胞胎不明白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见雷森狼狈地站在满地泥土和碎瓷片间,握紧拳头朝老神在在的阎骁冲过去,笃定他欺负了自己父亲。 「给我站住!」雷森没有喝止住。 阎骁在其中一个小胖子撞过来时轻松避开,反抓住了对方。熊孩子再蛮横,跟成年alpha的体格与力量差距还是悬殊。 阎骁倒不至于跟小孩计较,他还什么都没做,双胞胎弟弟哇哇大哭,眼泪鼻涕狂飙。 阎骁把人撇开,双胞胎弟弟奔向雷森怀里哭得更厉害。阎骁朝对方父子三人无奈道:「自己撞上来的,别想碰瓷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雷森被身边立体环绕的哭音包围,吵得脑袋要炸,训斥他们不许哭。刚才听阎骁提到车祸之后,他便六神无主,先乱了阵脚,带着双胞胎和佣人们匆忙离开。 人群一走,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在诊室门口观望的人纷纷缩了回去,要不了多久,三皇子和五皇子在圣玛丽医院起争执的事便会添油加醋地传开。 阎骁走到兰格面前蹲下,想握他垂在膝上的手,半路停驻,改而把系在手腕上的棉线往下拉。 飘浮在半空的青蛙气球出现在兰格的视线中,憨态可掬。 方才那么混乱的场景里,谁也没注意到三皇子手上繫着只气球。 「喜欢吗?」阎骁问,「送给你。」 兰格不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那个是五皇子?」 「嗯。」 「他怎么会认识我?」 兰格认识王室成员不奇怪,他们家族成员有的常在帝国各类重大仪式和慈善活动中露脸,更有高调者是媒体新闻记者的宠儿,像以前的阿兹亚·温柏斯隔三差五就会被拍到,五皇子阿兹亚·雷森同样如此。 反观兰格,近几年生活在偏远的717星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雷森碰到他后一眼就能认出他,这才叫人觉得奇怪。 「怪我。」阎骁说。 兰格抓着青蛙气球的爪子,等他继续说。 「中央匹配系统测出我们之间的ao信息素匹配度高达100%的事瞒不了太久,不再是秘密了……」 王室成员,各大家族,政商名流,太多人关注帝国三皇子命中注定的omega究竟是何许人。 兰格的身份信息恐怕早已在圈子里流传开,尽管阎骁提前让诺塔对他的童年经歷和部分隐秘信息做了篡改和特殊处理,不过要拿到一些照片和基础资料还是不难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阎骁知道兰格排斥alpha,依旧想要尽快与他结婚,把人绑定在身边,至少能最大程度上保障他的安全。 一个跟帝国皇子匹配度高达100%的omega,迟早会被各路人马盯上。更妙的是这个omega毫无依仗,仍人捏扁搓圆,很容易拿他来做点什么文章。 自匹配系统的结果出来后,兰格的日子就不可能再风平浪静地过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的存在,更有好事者开盘下注,赌三皇子和这位omega最终能走多远,后者会不会被阿兹亚·温柏斯使用过后像扔垃圾一样扔掉。 阎骁见兰格脸色不太好,问他要在医院继续休息,还是直接回去。 兰格不想待在医院,想早点离开。 阎骁点点头,拎上一大袋子医生新开的药,又快速浏览了一遍记在光脑上的腺体恢復期注意事项。 「不怪你。」在电梯里,兰格突然对他说。 事态发展到现在,怪不到阎骁头上,他不至于这么不讲理。 「刚才让你看笑话了。」阎骁说,「确实是我惹的祸,雷森是因为我才刁难你。」 兰格还在想刚才阎骁和雷森提到的车祸。 「什么车祸?」难得兰格主动问起了跟他相关的事,阎骁当然不做隐瞒:「我们第一次约见面的那次,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他偏头看了兰格一眼,「不是故事爽约的,那天你等了很久吧?」 「也没有很久。」兰格撒谎说,不想再回忆那天的不愉快。 「对不起。」 阎骁的每次道歉都说得真诚,让兰格无法辨别其中真假。 光滑的电梯壁上映着两人的身影,alpha和omega中间隔着半只拳头的距离,一个姿态随意懒散,一个站得笔直挺拔,青蛙气球飘在他们头顶。 「叮」地一声轻响。 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出去,外面的人进来。 等在一楼电梯口的有五六个小孩,个个穿着打扮精緻漂亮,手里领了份护士派发的接种疫苗的礼物,难能可贵的是还保持着安静并不吵闹。 阎骁和兰格前后脚走出电梯,兰格想事情出神,兀自往前走了两步,并未注意到异样。 电梯里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住他:「哥哥,你的青蛙气球还没出电梯呢。」 兰格回头,发现系在自己手腕上的棉线另一端确实还停留在电梯里,跟小女孩的兔子气球缠绕在了一起。 阎骁上前替青蛙和兔子解绑,好不容易分开了两只气球,低头笑着对小女孩说:「抱歉,这位哥哥有点笨。」 小女孩望着兰格眨了眨眼睛,体贴地原谅了他,从小礼盒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递过去。 第82页 「哥哥,请你吃。」 第36章 两人上了车,阎骁设置好目的地和自动驾驶模式,腾出手和精力哄人,「生气了?」 剥开了画着草莓头的卡通糖纸,把棒棒糖递过去。 兰格坐在副驾驶上表情淡淡地说没生气,不怎么可信,但还是伸手把糖接了。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慢慢融化开,带着浓郁的奶香。 青蛙气球浮在后座车顶上,被从车窗口灌进的风吹得左右乱窜。 「是我笨,」阎骁说,「我说我自己笨,成吗?」 兰格见他这副样子,生不起气来。 他们刚在电梯里聊到车祸,因突然打开的电梯门而中断,这会儿又重新提起,「车祸那次……是意外吗?」 阎骁升起窗,嘈杂喧譁的风声褪去,车内安静了不少,「不是。」 车子驶入冗长的隧洞,光线骤然变暗。 阎骁俯身掰开底下的挡板,里面有个正方形的小物件,他拨动按钮之后红色的电源指示灯亮起,「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开一下屏蔽仪。」 兰格不由正襟危坐,下意识挺直了背嵴,神态紧绷。 这是帝国三皇子的车,他却需要在自己的私家车内放置屏蔽仪。 「别紧张,」阎骁沉稳的声音稍稍安抚了兰格,接着往下说:「车祸肇事者是两个富二代,现在查到他们多半是被人指使的,当天临时改变了飙车路线,才跟我的车撞到一起。」 「背后指使的人叫赫西蒙,就读于霍耶士大学,他的祖父你认识。」阎骁卖了个关子。 兰格脑海中霎时涌现许多纷杂的讯息,又恢復成空白。隧道中的绿色指使灯浮光掠影般从眼前闪过,拉扯出虚幻感。 「是劳伯。」阎骁没有浪费太多时间让他猜,直接揭晓谜底。 「后面有次偶然的机会,发现我脚上被埋了一个微型监控仪……清楚知道我的行程,知道我当天会走哪条路,还能在车祸后买通医生在给我动手术时植入监控仪的,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条件了。」 「劳伯从我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我,算是留在我身边的老人了。可能谈不上最亲近,但一定是与我相处时间最长的……」 兰格讷讷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钱,为利,为孙子的前途,对方只要给他想要的,就能驱使他。」阎骁摩挲着手指关节,低头沉寂片刻,「人生在世,总有在意的东西,否则就是刀枪不入的圣人了。」 「如果有人把你抓去再同我谈条件,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也会妥协的。」他说得理所当然。 兰格怔怔地望着他。 这时车子驶出了隧道口。 迎面而来的灿烂天光刺得人眼泪快要流下来。 阎骁微眯着眼睛适应了光线,侧目看向兰格,听见他声音很轻地问:「因为不会再有第二位跟你100%匹配的omega出现了是吗?」 阎骁有太多表真心的话,在喉咙口酝酿几息之后却选择什么都没说。 许多事情只有做了才叫人信服。 阎骁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劳伯身上,「回庄园后,你跟劳伯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还跟之前一样。」 兰格撑在皮质座椅上的手掌松了松,掌心嵌入了浅浅的纹路,松了口气。得益于他闷在房间里不出门,跟劳伯的相处少之又少,连话也没说过几句,之后也直接避开就好了,不至于露馅坏事。 「殿下,你打算什么时候揭穿他?」 「池塘里的鱼牵着线,一条接一条,等把最后那条也捞上来再说吧。」 天边突然炸响几道惊雷,天气说变就变,乌云有大片大片聚拢的趋势。 要不了几分钟,就要下雨。 啪嗒啪嗒的雨点打在车顶上、挡风玻璃上,雨刮器来来回回不停摆动,倾泄的雨帘扫也扫不干净。 阎骁听着沉闷的雨声,问兰格:「是不是觉得我可怜?被身边亲近的人背叛。」 「要不陪我在外面吃顿饭吧?当做安慰。」 他惯会得寸进尺,散漫的语调里听不出他有多伤心可怜,偏偏兰格一时半会儿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如果很累就算了,」阎骁以退为进,「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兰格摇了摇头。 *** 他们抵达帝都星一家有名的餐厅,被服务生引入包厢就坐。 包厢里有一整面透明的玻璃墙,里面灌满了水,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水草飘荡。 潺潺的水流声静谧地响着,并不扰人。 包厢的另一侧可以远眺大半座城市,风景尽收眼底。不过此刻外面风雨交加,视野中灰濛濛的看不太清。 这家餐厅一直是预约制的,临时过去根本排不上号。兰格跟着阎骁进去时就发现了,对方是提前预约过的。 ——像是早有预谋。 阎骁拿过菜单,给兰格介绍招牌菜。他清楚他的口味偏好,上一世把这个人的味蕾了解透了,推荐的都是适合的。 果然等菜上齐,兰格吃着觉得很喜欢,吃得比平常多。 说起来这还是兰格重回帝都星后第一次在外面用餐,阎骁也终于有机会带他逛逛散心。 外面雨还没停,出不去,好在餐厅足够大,能四处走动的地方也多。 往下一层的娱乐厅里有乐队演出,白天观众少,台下人群稀疏,三三两两的闲散人士坐在吧檯前喝酒聊天。台上的吉他手唱着曲调轻快的歌谣,是早些年流行过的老歌。 第83页 「清风吹着流云走/ 世事多少无忧愁/ 来年再见你/ 沙洲台上不逗留/慢悠悠/又过几个秋 祝你和小狗不忧愁……」 阎骁和兰格找了位置坐下,没说什么话,同样的动作微仰着头望台上,灯光也轻柔。酒保端来两杯鸡尾酒,问两位是否需要。 高脚杯盛着渐变的蔚蓝色,碎冰浮漾,杯口点缀了一枚饱满的红樱桃。 阎骁顾及到兰格还在服药,摇头示意,「换杯热牛奶。」 兰格的目光也跟着酒保手里的托盘走了,眼神没有及时收回。 阎骁好笑地问他:「想喝?」 「你最近需要忌口,等停药了,我再请你喝。」 哄骗小孩似的语气,说得兰格不知该怎么应。阎骁向他轻易许诺了很多的「下次」,说得多了,好像他们的未来真的跟彼此有关。 下次再一起出门,一起来这家餐厅,一起看热带鱼,一起听演出,一起喝酒。 曲子唱完了,又换了首,都是兰格所熟悉的,他甚至能在心里跟着哼几句。 倾盆大雨唿啸风声都被阻挡在外,打扰不到室内这安静一隅。兰格在外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刻,对阎骁说了声谢谢。 阎骁会意过来,没多说什么,目光如有实质化成拥抱,抱了他一秒。 散完了心,雨停了,两人回庄园的路上默契地没有再提车上的屏蔽仪和劳伯。 阎骁看出来兰格的放松,考虑之后也要多找机会让他出来走动,待在外面晒晒太阳也好,总是闷在室内容易心气郁结。 现下就有个好机会。 诺塔的生日趴定在两天后,地点在靓月星俱乐部,里面能玩的项目很多。 诺塔每年只是形式性的给自己顶头上司——帝国三皇子发出口头邀请,没多少诚意,阿兹亚·温柏斯也不会真的去。 原身阿兹亚·温柏斯等级观念强,性格傲慢,看不起平民出身的人。非常戏剧性的是,他身边的两大副手——诺塔和里南奇,出生都不怎么好。 诺塔来自一颗名叫吉科普的落后小星,家中祖祖辈辈打渔为生。他靠自己的实力考入霍耶士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情报部门工作,是最底层的那一类职工,有能力却处处被打压。 后来在某位王室成员的葬礼上遇到阿兹亚·温波斯,他给他提供了一次重要情报,搭上了帝国三皇子这条线。 诺塔有价值,阿兹亚·温柏斯因此提拔重用他,但要说这层关系有多坚不可摧又谈不上。 再说里南奇,在帝都星贫民窟出生,父母早逝,只有姐姐与他相依为命。他还没成年前就在地下城打拳,玩命赚钱,姐弟俩的生活勉勉强强能过得下去。 可「厄运爱找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里南奇的姐姐遇人不淑,结婚后才发现她的alpha丈夫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里南奇亲眼目睹姐姐被凌虐后,冲动之下失手将alpha捅死。 他坐了七年牢,在狱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八岁,后来被阿兹亚·温柏斯捞出来改头换面替他办事。 里南奇对阿兹亚·温柏斯没有二心,但要说两人推心置腹,又还差点意思,不至于真的替他卖命。阶级上的鸿沟不可跨越,阿兹亚·温柏斯打心里看不起底下那些人,这点里南奇比谁都明白。 阎骁穿成阿兹亚·温柏斯不久便知道,原身生活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连个可以百分百完全託付信赖的人都没有。 老管家叛变,左膀右臂不牢靠,而所处的帝国王室是一处深潭。 阎骁在车内看似闲聊地说起这些,算是向兰格交了底,没什么隐瞒,却听得兰格心惊。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又有什么可信任的。 值得他把自己手里的牌面都摊开。 车匀速向前行驶着,溅起路边的水花。天空景色绚丽,半边有雨半边晴,架起两道交叠的彩虹。 兰格远远眺望,看着那道彩虹问:「殿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阎骁则不错眼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秘密越多,越难脱身,以后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开个玩笑,」与光脑一併戴在手腕上的信息素抑制环发烫,阎骁脸上浮现出一点让兰格觉得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当然是因为全心全意信赖你。」 有时候真话听起来像假的,假话反而更像真话。 第37章 靓月星俱乐部的射击场内。 诺塔端枪瞄靶,打完所有子弹之后摘掉护目镜和降噪耳机,朝旁边的里南奇得意地挑了下眉:「我又进步了。」 里南奇含着烟嗯了声。 诺塔抬起手肘捅他胸腔,不满意他的敷衍。 里南奇这两天休假,私底下比在阎骁身边放松许多,吐出一口烟,把菸头碾灭了,快速组装上弹,架枪扣动扳机。 子弹颗颗射出,枪口似擦出火光,瀰漫出了硝烟的味道。 诺塔一看靶心,弹孔只有一个,子弹全都落在相同的位置。 他撇撇嘴,论射击他一向比不过里南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也懒得较劲跟他比了。 诺塔甩甩汗湿的头髮,出了射击场才查看光脑消息。 然后他盯着阎骁过来的那条消息反反覆覆看了几遍,又退回去,抬手腕放到里南奇面前,解除光脑的隐私模式。 第84页 「我是不是眼花,没理解错吧,殿下说他要来参加我的生日趴?」 里南奇扫了眼那行文字,表示他没看错。 「他抽什么疯?」诺塔说。 里南奇还真答不上来。 「我每年都是随口问问他要不要来,他也就随便听听,不可能真的来的。」 诺塔脑袋转了转,既然现在阎骁说了要来,他总得好好招待。 诺塔问里南奇:「你经常跟在殿下身边,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给我出出招。」 如果是半个月前的三皇子,里南奇或许知道该怎样投其所好。换作现在这个清心寡欲的,他拿不定主意。 他看向诺塔,反问他:「你一个搞情报收集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此刻诺塔脑中涌出的想法跟里南奇的差不多,要是半个月之前的三皇子,他是心里有谱的,现在却不确定了。 两人一同陷入沉思。 「一个人短时间内行为有所改变不代表什么,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诺塔没把握地说,「以前那套应该行得通吧?」 里南奇表示贊同。 「那就按殿下以前喜欢的标准招待他。」诺塔说。 *** 诺塔生日当天,是个好天气。 阎骁起了个大早,晨跑完回屋外面才日出。等兰格起床后,他提出今天要去靓月星俱乐部给诺塔庆生。 兰格睡眼惺忪,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会跟阎骁一起去。 最后连哄带骗地被拐上了车。 两人用完早餐就出发,劳伯询问他们会不会回来用晚餐,得到阎骁否定的答案后,劳伯又说:「祝殿下和小少爷玩得开心。」 脸上满是真诚。 阎骁也朝他笑了笑。 唯有副驾驶座上的兰哥如坐针毡,不过从他不变的冰山脸上窥不见异样。阎骁一关上车窗,车子开走,劳伯的脸从后视镜中消失,他才放松下来。 靓星月俱乐部今天不对外营业,大门紧闭。因为老闆生日,员工们几天前就开始布置,为晚上的庆生活动做准备。 显然经理也没想到,会有客人大白天就来光顾,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他熬到天蒙蒙亮时才睡下,没躺几个小时,就被手底下的员工叫醒,说三皇子来了。 经理一脸懵地跑去招待这尊大佛。 靓月星从上到下都是人精,经理跟阎骁打过招唿,一边暗暗打量他带来的omega。 看着脸生,既非网红明星,也大概率不是世家出生。 干这行生意的,私底下把王室成员和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们长相样貌都记熟了,跟狗仔差不多水准。 虽然不认识兰格,但不妨碍他热情,经理对兰格笑脸相迎。 俱乐部白天冷清,镭射灯歇业,炸耳的音响罢工,空气中的香水与信息素被净化器过滤得无影无踪,只剩消毒水的味道。 「三殿下,您提前过来是不是找我们老闆的?」 经理摸不准阎骁这么早是来干什么的,总不能是来找碴的吧? 生日趴晚上才能嗨,青天白日的,谁陪你蹦? 阎骁四处看了看,「你们老闆人呢?」 经理尝试联繫诺塔,各种方法用尽了,只好实话实说:「联繫不上。」 「二老板呢?」阎骁问。 经理苦着脸,「也联繫不上。」 经理跟着诺塔好几年,靓月星开张营业,他就来了。所以他自然知道他们老闆每年生日就闹失踪。 白天是怎么也找不到人的,到晚上才会露面。 跟他一起闹失踪的还有二老板里南奇。 经理以前就猜测过,这两人应该是一起出去干什么了。 阎骁也想起个事,里南奇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休几天假,看来也不是巧合。 「联繫不上就算了,」阎骁说,「我们自己玩儿,马场现在开着吗?」 「当然。」经理说。 您要用,它必须得开。 靓月星俱乐部室外场地开阔,不仅有马场还有赛车场地,四周绿树环绕,大小湖泊形成天然泳池,地理位置绝佳。 经理带阎骁和兰格去马厩挑马,给兰格推荐了一匹性格温顺比较矮小的,适合新手。 被挑中的白马打了个响鼻。兰格隔着围栏观察它,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兰格,」阎骁叫他,「先去换衣服。」 阎骁先换好马术服,在隔间外等着。手上握着一截鞭子,把玩似的在掌心缠了两圈。 身上黑色的马术服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黑色长靴紧贴着小腿,布料下的肌肉线条流畅,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见里面一直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却不见人出来,问道:「要帮忙吗?」 门板后传出兰格有些慌乱的声音:「不用。」 「不着急,没有催你的意思。」阎骁话音才落,门从里面被打开。 兰格拘谨地从里面出来。 他身上的马术服和阎骁穿的款式一样,不过两人穿出来完全是两种风格。 他身量薄,衬衫里有余地,多了几分清隽味道。黑色面料反让他的皮肤看上去更加白皙,扣紧的腰带掐着一段细腰。 阎骁不由多看了两眼。 见兰格的马术头盔拿在手里没有戴好,阎骁接过来,给他戴上,调节好松紧,「可以了。」 第85页 兰格错开眼神,靠太近还是会紧张,拘谨地说了声谢谢。 换衣间附近有休息区,提供茶水,兰格觉得口感,过去找水喝。 经理过来问阎骁需不需要给他们安排马术教练。 阎骁以前学过骑马,而原生阿兹亚·温柏斯也自小上马术课,这具身体有肌肉记忆在。 「不用。」阎骁对经理说,他偏头去看不远处双手捧着水杯正在咕咚喝水的兰格,有些坏心眼地笑,「我会教他的。」 不用安排,这倒给经理省事了。 「那您要有什么事直接叫我。」经理留下句话,也熘了。 兰格喝完水回来四处张望,不太确定地问阎骁:「殿下,这里没有教练吗?」 「没有,教练今天不在。」阎骁毫无心理负担地骗人。 他给兰格示范上马,讲解动作。兰格照他说的跨上马鞍,初学者还不好把握平衡,双手僵硬地握着缰绳,腿紧紧贴在马腹两侧,整个人绷直着不敢动。 「别怕,」阎骁始终护在一侧,「我先牵着马带你走一圈。」 渐渐兰格能掌握好节奏,自己能够操纵马匹转弯和停下了。 阎骁贯彻落实鼓励式教育,夸奖的话张口就来,听得兰格脸热。 阎骁中途接到来电走开了一会儿,兰格骑着马慢慢走。 马厩里走出一个衣服邋遢的身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马背上的兰格走去。 「您好,客人,」他跟兰格自来熟地打招唿,「这么早就来跑马啊,好兴致。」 说完话,张嘴又是一个哈欠。 「你好。」兰格在他靠近时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是一个携带酒系信息素的omega。 「我叫班尼,是靓月星俱乐部的马术教练。」 omega一边做自我介绍,一边跟兰格熟练地推销自己在马场的好朋友,「如果客人您需要教练的话,可以找艾利克斯和乔恩哦,他们俩是我们这边非常受欢迎的马术教练,不仅人有耐心,技术过关,关键长得还耐看……」 班尼说着打开光脑,给兰格看两人的照片。 一看就是荷尔蒙爆炸的alpha,拥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胸膛和手臂的肌肉鼓起,体格强壮。 「您看怎么样?」班尼热心地问。 来这边的富家小o都喜欢这款哟。 兰格问他:「你可以教我吗?」 班尼指了指自己,「我吗?」他反应过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当然可以呀,是我的荣幸。」 阎骁挂断通讯回来,发现了兰格身边的班尼。 「是我教得不好?」他问兰格。alpha一身落拓不羁地站在马匹前,话里却有些委屈,叫兰格竟真的生出负罪感,面露为难。 「好了,逗你的。」阎骁摸摸马的鬃毛,笑着对他说,「去玩儿吧,注意安全,你跟我总是放不开。」 班尼带着兰格跑马,两个omega共乘一匹马,没什么顾忌。 速度越来越快,风擦着脸颊而过,兰格不觉得冷,只觉得畅快。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稀薄的温暖。 带人跑了两圈,班尼的速度慢下来,跟兰格聊天: 「你的alpha一直在看你欸,你们是在热恋期吗?」 兰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阎骁独自骑了匹黑马悠闲踱步,眼睛却关注着他们这边。 兰格仓皇收回视线,否定地说:「没有。」 「那就是他在追你。」班尼的语气更加笃定了。 「难怪你不要艾利克斯和乔恩给你当教练,有这么英俊的alpha追求者,哪还看得上他们。」 班尼大概算靓月星俱乐部里少有的不认识三皇子的员工,他的生活被两件事所占据,骑马和玩游戏。 前者是工作,为了赚钱。 后者是个人爱好,他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混得如鱼得水,快乐且自由,并不关心现实世界里的王室秘闻和八卦。 「他看上去好爱你喔。」班尼又一次跟兰格感慨,语气仿佛在陈述某种事实。 兰格招架不住地主动换了话题,问起他在玩的那款游戏。 班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兴致勃勃地说要给兰格发邀请码,诚邀他也体验一下。 阎骁过来时,两人正在交换光脑联繫方式。 阎骁心情复杂地望着他们俩,心里略吃味。兰格下马时,他故意伸手拖他的腰,状似无意地摩挲了两下。 两人之间的动作被班尼看在眼里,他朝兰格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阎骁带兰格去休息,楼上俱乐部有房间,他找经理拿了房卡,又在大厅遇到刚才的马术教练。 omega哼着跑调的歌啃三明治,多管闲事地指挥正在布置生日趴场地的员工,跟谁都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还朝阎骁和兰格挥手,热情地打招唿,「兰格~」 阎骁像是随口跟兰格说:「你跟他这么快就熟起来了?」 「是他比较能聊。」 「都聊什么了?」 兰格顿了顿。 阎骁开玩笑说:「这么提防我啊?我可是连劳伯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兰格一想到这人现在的处境,居然有点同情。他只好省略掉班尼对他们俩关系的猜测,说了后半段:「他给我推荐了他在玩的游戏,叫《大田园》……」 阎骁说:「听着还挺有意思的,你有空可以试试。」 第86页 过道里舖着地毯,吸纳了他们的脚步声。阎骁停在一间房门口,用房卡开了门。 「多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阎骁的话让兰格觉得出乎意料,从小到大没人跟兰格说过「慢慢来」「做得很好」「多出去走走」「交朋友也是好的」这种话。 许多社会调查显示,alpha天生具有很强的占有欲,部分alpha丈夫在结婚后病态地把omega妻子视为自己的附属物,禁止他们与外界接触,omega会一直被囚禁在以家庭为名的牢笼中,服役致死。 「殿下觉得玩游戏好吗?」兰格问。 阎骁上网查询《大田园》这款游戏,快速浏览完介绍,就是个古风背景的游戏,里面的玩法丰富多样。 「没什么不好,你开心就行了,不过还是要注意时间,别像班尼一样休息日整天泡在里面。」 「你认识班尼?」 「听诺塔提过,知道一点他的事。」 阎骁没再多说,兰格的好奇心也点到即止。 两个人分别开了两间房,兰格在房间用的午餐,睡了午觉,下午去体验室内的射击场和游戏厅。靓月星名不虚传,足够大,太多的项目一天下来没有重复的。 阎骁美其名曰来给诺塔庆生,实则跟兰格度假。 *** 外面天快黑了,诺塔和里南奇才离开海上小岛,白天无人打扰的时光结束。 海浪沖刷着嶙峋怪状的黑色礁石,最后一抹橘光从海平面消失,里南奇驾驶着游艇上岸。 光脑恢復了网络信号,两人的光脑消息闪个不停,都看见了经理上午给他们发的消息。 诺塔哪里想到帝国三皇子今年这么热情,不仅说要来参加他的生日聚会,还提前这么早。 他何德何能。 「怎么办?」诺塔问里南奇。 里南奇:「回去再说,你不是已经安排了惊喜吗,他应该会喜欢。」 诺塔被里南奇笃定的话说服了。 两人朝靓月星赶去。 汤池内热舞氤氲,阎骁泡完澡重新戴上信息素抑制环,去影音室找兰格。 房间内漆黑,音响效果绝佳,演员把台词念得深情动人。 阎骁推开门进去又轻轻阖上,借着前方大屏幕散发的光看清了窝在宽大座椅中的兰格。他身上搭着薄毯,目不转睛盯着电影。 阎骁也不打扰他,挑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放低了椅背。 暗沉舒适的环境,节奏轻缓的电影背景音和台词念白,以及半躺着的舒服睡姿,有些催眠。 阎骁迷迷煳煳睡着了,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屏幕上变成全黑,开始滚动制作人员名单。 他陷在梦境里。 忽然有人朝他靠近,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撑在他胸膛前,软体动物般的身体依靠过来,灵活地解掉衬衫纽扣。 阎骁没有思考地扣住对方的手,梦中下意识地低喃: 「兰格……」 第38章 「兰格……」 阎骁低喃出声,随即因自己默念的这个名字而惊醒。 不可能是兰格。 现在的兰格对alpha避之不及,不会主动靠近他。 阎骁勐地睁开眼睛,面前白花花一片。 电影已经播放完毕,影音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清晰地照亮室内的一切。 陌生omega被他大幅度起身的动作掀翻在地,衣服褪了大半,挂在腰间,瞪着一双水眸,含嗔带怨地望过来。 「三殿下……」 「殿下真的不想试试吗?我技术很好的。」 omega说话间带着娇媚喘息,扭着水蛇腰试图继续往阎骁身上爬。 阎骁退让了一步,视线扫过先前兰格坐的位置,人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坠入梦境中的混沌感没有立即从阎骁脑海中消失,他感到一阵头昏目眩,被失重感袭击,鼻腔闻到一股过分浓郁香甜的味道,像是粘稠的玫瑰果酱。 来自于面前的omega。 陌生的味道让阎骁极度排斥,他摸向自己的手腕,发现抑制环不见了。 如果现场有一台信息素检查仪连接到阎骁身上,就会发现此刻他的信息素一路飙高又急速下降,跌宕起伏,好比一颗人形的不定时炸弹。 omega再次紧追不捨地靠过来,他五指粗暴地掐住对方的喉咙,下手快要失去分寸,「把抑制环给我。」 omega在窒息中挣扎,脸被憋成酱紫色,一万次后悔干这件蠢事。 「口……口袋……」 omega衣不蔽体,只剩下半身的裤子还在。 阎骁一把将人拽起,手在他的裤袋中搜索,找了个遍,语气沉得滴水:「没有。」 「是……衣、衣服的口袋……」omega哆哆嗦嗦用手指方向。 那地方瘫着一件他事先脱掉的渔网外套,阎骁的抑制环被他偷偷解下后藏在那里。 阎骁抄起衣服,找到抑制环扣上手腕。 半小时前。 兰格在电影接近尾声时接到了郦澜夫人的来电,他出去前发现阎骁睡着了,轻轻掩上影音室的门,没发出任何动静。 影音室外的走廊一直走到底,通向外面的露台。开阔的空地上支起几张桌椅,此时空无一人。 兰格走到露台边沿的花树后,接通了郦澜夫人锲而不捨的来电。 「兰格,怎么不回妈妈消息,最近很忙吗?」 第87页 「你现在还在帝都星吗,气象台发布了寒潮预警,要不了几天就会大降温,你要注意防寒保暖,多穿衣服……」 郦澜夫人温柔亲切的声音从光脑的另一端传来,让兰格产生了难言的虚幻感。仿佛对面真的是一位牵肠挂肚的母亲在对儿子嘘寒问暖,而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自从兰格上次从圣玛丽医院出院后,跟郦澜夫人就没了联繫,后者像凭空消失在了兰格的生活里。 兰格隐隐知道可能是因为三皇子跟母亲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母亲没有来找过他,这次是例外。 「三皇子对你好吗?」郦澜夫人语气担忧地问。 「他向我承诺过会正式迎娶你,星网上却一直没有你们大婚的消息,我有点担心你,兰格……他是不是反悔了?」 兰格没有出声,始终是郦澜夫人一个人在说话。 等她全部说完,兰格才说:「没有。」 「那就好……」郦澜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安定了片刻,接着说起自己这些天的经歷。 兰格并不是很想听,打断她说:「妈妈,可以把药剂配方给我吗?」 发情期没有规律,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到了帝都星陌生的庄园中更是如此。 郦澜夫人没有明确的答应或者拒绝,语气较先前有了变化,「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妈妈直接把配好的抑制剂给你。」 兰格冷静地问:「条件呢?」 「我需要一笔钱。」这次郦澜夫人终于没有再兜圈子。 「七百万卡鲁币。」 各星上通行的货币叫卡鲁币。兰格在星网上售卖的手工制品价格大多在200到2000卡鲁之间,卖过最贵的也不超过3000卡鲁。 现在他的母亲张口管他要七百万卡鲁币。兰格算不出自己需要做多少手工品能够凑齐,或许几辈子也凑不齐。 「我没有这么多钱。」 「三皇子没给你零花钱吗?」 「他为什么要给我钱?」兰格蹙眉反问。 「儿子,想想办法吧,妈妈独自在外生活也很辛苦……」 「妈妈当初为了让塞恩那个老东西给你研制特殊抑制剂,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妈妈甚至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现在星网帐户上的钱凑一凑能拿出多少?」 「一千五百卡鲁。」 「你当打发乞丐吗!」 兰格觉得郦澜夫人的声音变得有点神经质。 「多的我也没有了。」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在对方越来越刻薄的咒骂和突然示弱的哭声当中,切断了通讯。 露台下方是草坪,入夜之后斑斓灯光亮起,来参加诺塔生日趴的人越来越多,香槟塔垒得老高,乐队入场驻扎,人群往来穿梭,和俱乐部白天冷清的样子截然不同。 兰格干站在露台上,看着底下热闹的场景。郦澜夫人接连不断地发来视频通话和消息,兰格把她拉入了黑名单后,朝影音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似曾相识的巨杉的木质调气息,被雨雾浸润着,从门缝中渗出,其中夹杂着一丝馥郁的玫瑰香。 直觉疯狂地提醒兰格不要打开眼前的门。 手上的速度却快过思考,他摁下门把手往里推—— 阎骁把抑制环扣上手腕的瞬间,目光如鹰隼般朝门口望去。身后的陌生omega赤条条躺在地上,喉咙上一圈青紫,仿佛刚受过一场凌虐。 阎骁身上外泄的信息素还没有完全收敛,望向兰格的眼睛犹如兽瞳,森冷而残酷。 影音室的屏幕上自动播放设置好的下一部影片,进入片头,头顶和墙壁上的灯泡自动熄灭。 光线骤暗。 阎骁被黑暗吞没,影子被拉得斜长。 他的目光扫过始终停留在门口呆愣住了的兰格,声音粗粝沙哑:「出去。」 冷漠得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这大概是两人见面以来,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对兰格说话。 「我去叫人过来……」兰格失神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在楼梯间撞见消失了一天终于露面的诺塔和里南奇。 方才房间内独属于alpha的信息素强烈兇悍,又因为他们两人之间过高的契合度,兰格极容易受影响,他声音虚浮地对里南奇说:「殿下现在的状态不太对,你快去看看……」 「……在01号影音室。」 「里面还有一个omega,不知道什么情况。」 里南奇与诺塔对视一眼,诺塔扶住了兰格,里南奇直冲影音室而去。 阎骁在兰格离开后卸下浑身的劲,靠着椅背仰躺。 脚边的omega逃命似的艰难往外爬去,手脚并用,被alpha强势的信息素压制就如同利刀割喉,刀刃破开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omega趁阎骁睡着偷偷解开他的抑制环,原本是想用自己的信息素勾得他上瘾动情,两人春宵一度。从帝国三皇子的犬牙下得个临时标记也不错,或许能换来更多的好处。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这位三皇子的信息素随时濒临失控状态,根本不像正常人。到了生死关头,omega才想起那个传闻,传说帝国三皇子身患隐疾,信息素紊乱…… 里南奇冲进来就看见双脚瘫软根本无法站立,凭藉求生本能往外爬的omega。他让经理带人出去,自己则上前查看阎骁的情况。 第88页 「殿下。」 阎骁听见动静睁眼,在昏暗光线中辨识来人,涣散的眼瞳慢慢聚焦。 他认出里南奇来,防备的姿态有所松懈。 「兰格呢?」 「在诺塔那里。」里南奇回答。 阎骁垂着眼皮,额头和脖颈上绷起的青筋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抑制环起作用,而有所回落。 「送我去找爱德华。」他对里南奇说。 「要不要先注射米仑普西?车里有备。」此时的阎骁给里南奇的感觉不太好,依旧危险。 阎骁摇了下头,「再用就过量了。」 又过去五分钟。 影音室内的播放设备被人为关闭后,照明灯再次亮起。 阎骁站起来往外走,门口有扇玻璃镜面,他对着镜面整理好衣服,系上被解开的扣子。看似已经完全恢復了,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只有跟在身边的里南奇能感受到他的异样。 距离在717星球上信息素爆发的那晚并没有过去太久,里南奇意识到他的爆发间隔越来越短,情况越来越严重。 阎骁从俱乐部侧门离开,经过大草坪,里面觥筹交错,人影重叠。 他隔着灯火粗略扫过现场,瞥见黑色音响后的一排敞开式帐篷下,兰格坐在帆布椅里,心不在焉的模样。 阎骁收回视线,脚步不做停留。 兰格只捕捉到小径上一闪而过的背影。 霓虹闪烁,靓月星的招牌比月光还要夺目,车子载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阎骁把车窗放下去,风肆意灌入。 在通知完爱德华医生之后,他闭上眼睛休息。 里南奇的光脑无声响起,是诺塔的视频通讯。 「殿下怎么样了?」 作为寿星,本该享受众星捧月的诺塔此时缩在偏僻角落跟里南奇视频。 里南奇瞥了眼后座的阎骁,没说话。 诺塔金色的眼瞳中露出笑意,声音非常刻意地放大了:「给你看,这儿有个小可怜。」 后座的阎骁掀眼皮看了眼里南奇特意放大的光脑画面。 银髮omega杵在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潮中,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格格不入,半边白皙的侧脸映出了彩灯斑驳的光,眼神迷茫又有点无措。 像被丢下的漂亮小猫。 第39章 阎骁光明正大地盯着里南奇的光脑画面看了半晌,问他:「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 里南奇顶多算参与者,诺塔才是主谋。 他没否认,背了这口黑锅。 阎骁冷嗤一声,要笑不笑的样子:「算计到我头上了。」 里南奇主动道:「我去领罚。」 阎骁没立即表态。 车内空气凝滞,如有威压,里南奇见过以前阿兹亚·温柏斯暴怒的样子,与现在迥然不同。 车载广播诡异地打开了,音乐突兀响起,几个音符飙高到天花板,惊得人心里一突。 阎骁把广播关了,手指玩儿似的拨弄着光脑界面,查看行程安排,「你替我办件事吧。」 仿佛刚才的事已经翻篇了。 「您说。」 「下个月十五,水寒星的活动替我跑一趟。」 水寒星的传统狩猎活动需王室成员出面,以表达重视。 里南奇听到日期时,犹豫了,下个月十五是他姐姐再婚的日子,沙漠星与帝都星距离遥远,他不一定能当天赶回。 阎骁似乎看穿了他的为难,轻描淡写地问:「你那天有事,撞日子了?」 里南奇摸不准他是不是故意的。 「没办法,我现在这副随时要发疯的样子不好离开帝都星,出去了也见不得人,」阎骁语气嘲弄讥诮,「还得谢谢你们。」 里南奇自知理亏,认下了:「听您安排。」 视频一直没挂断,诺塔把两人的对话听全了。 在听见里南奇要在下月十五出差时,他脸上满不在乎的笑逐渐挂不住,跟阎骁求饶:「殿下,我们只是好心办坏事,出发点还是好的…… 奉承话一套一套往外搬:「主要怕亏待您,想好好招待您,真心的。」 这话不能全信,他们想招待阎骁确实是真的,但没走心,直接交待经理办的。 生日趴的档口龙蛇混杂,人员往来多且频繁,选上来的omega本不是出现在影音室的那个,对方为了攀高枝大胆顶替了同行的差事。 关键他还认出阎骁三皇子的身份,偷走他手腕上的抑制环想谋个临时标记。 好巧不巧,赶上阎骁的信息素爆发。 阿兹亚·温柏斯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是从二次分化失败后就患上了的,有病但不妨碍他爱玩,身边人没断过,也没出过意外情况。 发病就是个概率问题。 偏偏阎骁穿过来后,信息素爆发得越来越频繁,情况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事情是诺塔和里南奇惹出来的,诺塔今天生日,阎骁没多说他什么,气都往另一个人身上撒了。 里南奇外派的事就这么定下来,吃了个暗亏。 那头,诺塔反被omega赖上,对方在阎骁手下受了伤,脖子上一圈瘀痕就是证据。诺塔不仅被索要医药费,还有一笔精神损失费。 他要怎么善后,阎骁漠不关心,没再过问,诺塔作为靓月星的老闆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别再自作主张。」阎骁说。 第89页 诺塔讨好地连忙答应:「知道知道,下不为例。」 他猜测阎骁心思,再度把视频画面对准兰格。 阎骁直接让里南奇把视频切断,重新打开车载广播。 里面播放舒缓的助眠音乐,阎骁闭着眼睛反而越听越清醒,脑海中不断闪过兰格在人群中的样子。 认输般给他发了消息。 这次兰格应该是一直留意着光脑动静,回復很快:「殿下,你已经走了吗?」 「嗯。」 「你怎么样了?」 影音室里,灯光熄灭之前阎骁野兽般的眼瞳让人畏惧,兰格猜出来他有可能是病症爆发了,尽管刚才诺塔什么也不肯跟他说。 「没事。」阎骁简短地说。 他脸上的阴鸷已然褪去,平息后再次变得温文无害,想起几点要叮嘱的: 「自己在那边注意安全,有事找俱乐部经理或者诺塔。」 「十二点有成人秀表演,最好别看。」 「在十二点之前回来。」 「诺塔会送你,除了他以外,别的人来接你或送你都不要上车。」 阎骁嫌打字麻烦,最后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这次他还没开口,兰格先出声,夹杂着现场嗨翻的鼓点和声浪,只有兰格的声音是安静的,带着试探意味:「我现在就想回去,可以吗?」 阎骁静默了片刻,「我让诺塔安排。」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时间,车内的巨杉木气味外溢了一点,身为beta的里南奇无法察觉,只有阎骁垂眸落在手腕的抑制环上。 快失效了。 兰格远离了喧闹人群,走到僻静的地方,各种杂音消失,他浅浅的唿吸声反而变得清晰。 不知怎么,两人都没有主动挂断,像是忘记了。 「我、你……」兰格想打破这寂静,话却卡住,如同临时被赶上舞台的话剧演员突然忘词。 阎骁甚至能想像出他在那头对着光脑说话的样子,神情紧绷,眼睛清透又总带着警惕,像某种受过人类伤害的猫科动物缩在高高的围墙上耷拉着尾巴。 阎骁适时接过话茬:「我已经通知诺塔了,他现在去找你。」 兰格轻轻地「嗯」了一声。 「肚子饿不饿,吃东西了吗?」 「不饿,喝了牛奶。」 「牛奶不管饱,回去再让厨房给你准备点吃的。」 阎骁没有间断地说:「今天在影音室不是故意凶你,让你出去是因为……」 他稍微停顿,「是因为我们之间匹配度太高了,我想要你,你在那里我可能会伤害你。」 兰格听着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他露骨的话,掐住了自己指尖。 「还有,那个omega,不是我叫来的。」 兰格感觉心口酸酸麻麻的,是陌生的滋味。他在古董电视机里看见阿兹亚·温柏斯太多八卦,以及和他传绯闻omega。 今天推开影音室的门后看清的一瞬,他却只想逃跑。 夜晚吹乱了他的头髮,从身后找来的诺塔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少爷,跟我来吧,送你回家。」诺塔任劳任怨地说,谁叫娄子是他捅出来的。 兰格跟着诺塔离开。 阎骁听见那边的动静,终于打算结束两人之间的对话,切断之前,兰格问他:「殿下,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嗯,简单做个检查。」阎骁指腹卡着抑制环与皮肤贴合的边缘,把事情说得轻飘飘。 他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应付爱德华,捏了捏眉心,感到一阵头疼。没料到光脑那头传来兰格的声音: 「我可以去医院看你吗?」 *** 爱德华从实验室被叫出去,到诊室见阎骁。 大致的情况阎骁在车上提前告知了他。 在知道阎骁这次的信息素爆发跟靓月星俱乐部的omega有关后,爱德华的思维难免有些发散,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简直太胡闹了!」 碍于三皇子的身份,他没有直接骂人。 「跟我没关系,」阎骁瞥了眼里南奇,「我现在洁身自好,不在外面乱来的。」 里南奇瞬间有了负罪感,朝爱德华点头:「我可以替殿下作证。」 爱德华只觉得他们俩在狡辩,懒得再听,让助理先领阎骁去做各项检查。 阎骁跟着助理走了几步,回头打量爱德华。 爱德华扶眼镜的动作微顿,以为他要问信息素方面的事,好整以暇等待,却听见他说:「爱德华,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换套衣服吗?」 爱德华想到他上次用手指的拉丁舞服,脸色黑如锅底,板着脸对助理说:「快把三殿下带走。」 阎骁检查快做完,剩下最后两项时,诺塔把兰格送过来了。 爱德华第一次见到兰格本人,而不是通过一堆的数据报告,眼前的omega长相精緻而冷清,气质十分特别,样貌比照片上看更出彩。 作为阎骁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的主治医生,爱德华劝过阎骁数次,让他尽快说服这位与他匹配度100%的omega配合他治疗。 但阎骁似乎一直在等待。 这次是个机会,趁阎骁在做检查,爱德华想与兰格好好聊聊。 爱德华请兰格落座,随后秉持着科学严谨的态度,甩出了一堆实验数据给兰格,以此来证明高匹配度的ao之间信息素对彼此的影响力和作用于临床医学的可行性,企图说服他。 第90页 兰格默默浏览着那些读起来艰涩的医学报告,爱德华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同步解说。 在涉及自己的专业领域方面,平常不爱多言的人变得口若悬河,好像一个正在拉选票的政客。 兰格则认真倾听。 爱德华讲到最后,想到阎骁说他穿着白大褂很像电影中做人体实验的反派博士,会让兰格心生恐惧。竟荒唐地生出一种念头,觉得如果可以成功说服对方,穿上红色的拉丁舞服也不是不可以。 他可以为自己的研究做出一些有必要的牺牲。 「我看过你身体的各项报告,」爱德华说,「你的发情期不稳定,想来对你的生活造成了许多困扰……alpha同样可以帮助你的信息素水平达到稳定状态,简单来说,这场治疗是互利互惠。」 爱德华有自己的立场,他尽力游说兰格,没有点明这场治疗成功了才算双方互惠,倘若结果落空,白忙活一场,omega始终是吃亏的一方。 ao在性别上来说,本就是不平等的,alpha可以标记omega,以此绑定两人关系。当这段关系破裂时,alpha可以全身而退,被彻底标记的omega清洗标记却要付出沉重代价。 而治疗过程中的肢体接触、标记成结,一切亲密行为都是会发生的。 兰格慢慢翻到报告的最后部分,上面有详细介绍每阶段的治疗方案,明确地提出了omega需要做些什么。 助理敲门进来,告诉爱德华三皇子的检查都做完了,有的仪器出结果需要时间等待。 「他人呢?」爱德华问。 助理说:「殿下直接去了小房间,说如果兰格小少爷过来了,可以直接带他去那边。」 爱德华这边的小房间是一件信息素屏蔽室,阎骁现在的信息素不稳定,主动避开和兰格的接触最好。 屏蔽室的外墙是面玻璃,里面和外面的人都能相互看见。 房间不大,阎骁为了方便检查换了身宽松的病号服,蓝白条纹,领口飘着棉线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也遮掩不住他颀长的身形。 两人隔着玻璃墙相望。 阎骁拨通语音,率先笑了:「你像是来探监的,我像在坐牢的。」 兰格站在玻璃墙外,心口那种绵长的酸楚又冒出来,微微腐蚀着肌肤,不剧烈,却在身体里无限蔓延。 「爱德华医生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嗯。」 他们说过要好好谈的,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由于突发情况,不得已,这场谈话被迫提前了。 「爱德华肯定忽悠你了,」阎骁猜测,「他会着重告诉你这场治疗是双赢的,你可以从中得到很多好处……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多危险?」 兰格自然知道信赖一个alpha这件事本身有多危险。 他如今走在悬崖上,「爱德华医生说,你不会让我吃亏。」 「我也不想让你吃亏。」阎骁换了认真的声音,赌徒抛出了手里所有的筹码,「还记得塞恩吗?」 突然提起的名字让兰格心里发紧。 「我从他手里拿到了你的抑制剂配方,之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是因为根据药剂配方生产抑制剂需要一点时间,本打算把配方和成品一起给你,以后你不用再担心突如其来不可控制的发情期。」 「治疗过程中,我如果有威胁到你生命安全的举动,或是让你感觉到危险,你可以主动喊停。」 还有财产分配,婚后各项安排,事无巨细,他把自己能做的、想到了的,都说了。 给到了omega足够多的保障。 「婚后你仍享有作为人的一切权利,仍然是自由的。」 「如果还有什么顾虑,你可以跟我说。」 灯光雪白,映在玻璃墙上的灯泡像许多颗太阳,把兰格照得发烫。阎骁说完后许久,他没有给出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阎骁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往下沉。 就在阎骁以为今天不会有结果,筹码全部落空的时候,兰格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孤注一掷地说:「医生说我的腺体受损不可逆转,可能会影响以后生育。殿下,如果你跟我结婚,可能会没有孩子。」 阎骁问:「你刚才在犹豫这个?」 兰格点头:「这个很重要。」 「我根本没打算要孩子,我只需要一个不离不弃的伴侣。」 「除了这点,」阎骁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迄今为止,没有伤害过他的阎骁,陪他去717星球带回六六的阎骁,雨中给他撑伞的阎骁,叮嘱他按时吃饭,在意他冷不冷的阎骁…… 隔着玻璃墙的这个人,不再是古董电视机里面容模煳的阿兹亚·温柏斯。 而像记忆深处见过却被遗忘的某个人,越来越让兰格感觉到熟悉,仿佛他们曾在时光长河中相遇过…… 兰格依旧害怕给人当「药」。 但阎骁说他们可以试试当彼此的「药」。 「我们试试吧。」他说。 第40章 帝国三皇子不久后将登记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大媒体闻风而动,四处探寻传闻中那位结婚对象的消息。 阿兹亚·温柏斯本就是娱乐新闻板块的常客,以一己之力提供的绯闻素材可养活小半个三流报社,娱记们钟情于他,不分昼夜蹲点于他以往常出现的各类场所。 第91页 他的结婚对象自然也成了热门人物。 如今关于这位神秘的omega流传最广的几点有: ——他与三皇子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为100%。 ——自身信息素等级不高,可能为d。 ——并非世家贵族出身,来自遥远的垃圾星717,出生平民,嫁入王室可谓一步登天。 ——以及,这段关系中,三皇子陷得颇深,大概率是一见钟情,他主动求娶omega。自两人遇见后,三皇子身边没有再出现其他人,也无绯闻传出。 皇子结婚的消息想瞒也瞒不住,太多双眼睛盯着,兰格的生平履歷与家庭背景势必会被扒,阎骁干脆让诺塔主动放出最后一条,分走民众大半的关注。 相较于其他,人们更加津津乐道的往往是感情话题,「浪子回头」「为爱走下神坛」的故事大家都爱看。据统计,一夜之间,星网上最大的同人文论坛里便有三千篇的产出量。 外面各种消息传闻满天飞,两位当事人反倒没受什么影响。 阎骁在信息素稳定后,便带兰格去王宫拜见国王与王后。按照传统,皇子的婚事必须得到他们的首肯。 原身阿兹亚·温柏斯自二次分化失败后搬出了王宫,不再受重视,与双亲关系疏离。即便如此,至少有皇子的身份在,他本该迎娶贵族家的omega。 但阎骁是个特例。 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摆在那里,他以「100%契合度」的缘由娶兰格,结婚是为了治病,国王和王后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在生命面前,门当户对就没那么重要了。 王后私底下跟阎骁传过消息:「治病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让他配合你治疗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娶他。」 阎骁回覆:「治疗的时候我牵人家小手,亲人家小嘴,咬人家腺体,还跟他上床,但我和他之间非常纯洁,治疗完之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尊重的母亲大人,我在您心里就这么渣吗?」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还配当您的儿子,还配当帝国皇子吗,那我简直就是个畜生。」 王后看着长串的消息,陷入长久的沉默,有种魔幻感。 她敷着面膜,没再回復对面了。 见面当天,王后只多打量了兰格几眼,倒没有为难他,心里好奇居多,反而少了苛刻的审视。 这场家宴进行得还算顺利。 兰格始终跟在阎骁身边,大多数时候安静,话题牵扯到他时才开口。要不了几句,阎骁自然会接过话茬,其中的袒护之意不言而喻。 家宴之后,婚礼的日子便定下来,定在本月月底的最后一天。王室婚事盛大,本该预留更加充沛的准备时间,但阎骁等不及了。 按他和兰格的意思,婚礼无需大办,简单点不折腾为好。但王后顾及王室面子,要插手替他们张罗,阎骁只能由她去,自己反倒落个轻松。 隔天就有王后派出的人来庄园给他们量尺码,定制婚服。 阎骁从外面赶回来时临近傍晚,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头,金黄余晖洒落。风吹来湖水中的淡腥气,气温比前两天更低。 阎骁在通往大厅的鹅卵石路上看见兰格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后,拘谨地张开双臂,头微垂着,身后的服装设计师正用皮尺给他量尺寸。 阎骁推门进去,劳伯和佣人迎上来,「殿下。」 他径直走向兰格,接过设计师助理手中登记的尺码看了一眼,然后问:「快好了吗?」 「小少爷的快量好了,还剩殿下您的。」 蹲在地上的设计师站起来,又记录下一组数据。 兰格根据要求双腿微分,视线却不自觉地跟随着阎骁,自己也没注意到,自从阎骁出现后他放松了不少。 尽管他们之间尚未发生只言片语的交流。 阎骁注意到附近扛着摄像机的另外几人,眉头蹙起,「这是干什么?」 劳伯上前解释:「是王后派来的摄影团队,听她的意思是想把婚礼前准备的过程记录下来,剪辑好素材在婚礼上播放。」 阎骁说:「不用,都撤了吧。」 劳伯虽然为难,还是让摄影团队的人收起设备离开。 没有摄像机对准自己,兰格仿佛从无形的蛛网中被解救,连带着看阎骁的眼神都多了两分感激。 轮到设计师给阎骁量尺寸,兰格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婚服图册随手翻看,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又被设计师和阎骁说话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设计师在给阎骁测量颈围,他身体站得挺拔如松,微微抬起下颚,深棕色的皮尺绕上去像一截项圈,在视觉上造成了一种禁慾与冲击感。 脖子是alpha的敏感部位之一,素来不喜被人触碰,阎骁也如此,喉结滚了滚,好在设计师动作利索,很快收回了手。 阎骁低头看向兰格,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兰格偷看被抓个正着,率先移开视线,阎骁面上轻快地笑了笑。 胸围,腰围,腹围,臀围,肩宽,臂长……一一测量过,设计师说可以了,阎骁朝对方说了声辛苦,然后挨着兰格在沙发上坐下,两人中间留着一掌的距离。 「上面有你喜欢的款式吗?」阎骁问。 兰格把图册递给他,难以抉择,「都可以。」 设计师过来说:「殿下和小少爷可以把想要的风格告诉我,我一定会设计出二位想要的婚服。」 第92页 阎骁说:「我想要简单点的。衬衫西服,不需要太多点缀。」 兰格觉得阎骁完美道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睁大了眸子附和点头的样子无比认真,他不想穿着隆重夸张的服饰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完成婚礼仪式,如果可以,想要多一点舒适和自在。 阎骁好笑地看了看他,又跟设计师沟通起来。 沟通完毕,设计师团队婉拒了主人家的邀请,没有留在庄园内用晚餐。他们一走,大厅内顿时变得空旷了不少。 阎骁靠在沙发上的样子愈发散漫,长腿支地,上半身彻底躺倒,头髮凌乱地铺在靠枕上,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剑眉。 他睨向兰格,想拉人一起躺,但克制住了不该有的冲动,不想把人吓跑。 只是问他:「坐这么直,不累么?」 兰格说不累,阎骁还是扔了个靠枕塞在他后腰。 「婚服有了着落,还没挑婚房。」阎骁盘算着。 不经意的一句话听得旁边的劳伯心惊,忍不住出声问:「殿下婚后不打算再住在庄园里吗?这、这……」 难得劳伯口吃,「我的意思是,有点突然。」 「也不算突然,一直有这个打算,」阎骁看了眼兰格,「他说这里太大了,小家更温馨。」 兰格靠着软和的枕头,心领神会,尽管没说过「小家更温馨」这种话,也点点头表示认可,没有拆台。 劳伯立刻问:「要带多少佣人过去,殿下心里有章程吗?还是我来安排?」 「这个先不急。」 阎骁看上去并没有多上心,仿佛只是纯粹想为了讨omega欢心换个住所而已。 这让劳伯稍稍心安。 用完晚餐后,阎骁散步到庄园门口,从守门人手中拿到刚派送的快递。他抱着大大的箱子,一路收穫了佣人们的目光,拒绝了各种帮忙。 一直走到兰格的卧室前才停下。 阎骁敲了敲门。 兰格在看班尼发来的语音消息,对方热情得像个小太阳,跟他分享了许多靓月星马场发生的糗事。 比如今天有一对胖胖的双胞胎男孩来跑马,弟弟中午吃坏肚子窜稀,下马的时候没崩住…… 班尼的声音都变得痛苦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有多臭!」 兰格被他的腔调逗笑。 「驮他的小马都抑郁了,晚上不肯吃东西,好可怜啊。」 兰格敛住笑,「你好好安慰小马吧。」 「嗯,我等下去给它餵胡萝蔔,它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胡萝蔔……等它吃饱,我再回房间玩《大田园》,今晚九点以后可以去夜市赶集,我想买个花灯挂在我家屋檐下……」 接下来的话题,全部跟《大田园》有关,班尼说的「赶集」「我家」是指在游戏世界里。 这几天听得多了,让兰格感觉班尼好像在游戏里安了家。 班尼也很多次邀请兰格一起玩游戏,并给他推荐了几款实惠好用的游戏头盔。 用游戏头盔连接光脑玩游戏是当下最流行的方式,体验极佳,身临其境。 阎骁看了看价格,勉强能够买得起,答应了。 阎骁敲了两次门,里面均没有反应。直到他叫兰格的名字,兰格刚好摘下头戴式耳机,这才听见。 兰格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alpha抱在身前的大纸箱。 「这是什么?」兰格有点懵地问。 「给你的,」阎骁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阎骁本打算替他把快递包装拆开,听劳伯说诺塔过来找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兰格和六六从好几层盒子里,取出一个正方形箱子,非常有分量,打开里面是个头盔。 跟刚才班尼给兰格分享的几款有点像,又不太一样,银色外壳,制作精良美观,底部的连串字符有点像人的签名,也许是商标,兰格认不出。 他按照说明书佩戴操作,又在光脑上下载了《大田园》准备试玩。 阎骁和诺塔谈完事从书房出来,兰格下楼接水喝,与他们撞见。 由于班尼一直在和兰格连线,指导他做新手村任务,两人的通讯保持着畅通。 兰格接水时,班尼在那头突然发出碎碎念,说家里的豇豆被小偷摘走了,他先要去抓小偷,一小时后再来陪兰格做任务。 「好的,你先去忙吧。」兰格说。 「班尼?」诺塔听出了兰格光脑对面的声音。 兰格点点头,意识到不管是上次在靓月星马场,阎骁能叫出班尼的名字,还是现在诺塔轻易辨别出班尼的声音,都有点奇怪,对方只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术教练。 诺塔似乎看出了兰格的疑惑,主动解释说:「他是俱乐部的特殊员工。」 「靓月星聘请的心理医生每个月都要来看他一次。」 第41章 兰格回到卧室,诺塔的声音还在耳边迴荡: 「他们一家五口在边境星旅游时遇到入侵,除了他,家人全部遇难……他接受了很长时间的治疗,重新进入福利学校学习,后来机缘巧合来到靓月星工作,就再没有离开了……」 兰格靠在床头,打开星网试着搜索十年前的「边境星虫族入侵事件」,立即有大量图片涌现,战火纷飞,硝烟瀰漫,人类将士驾驶的战斗型机甲与进化出了意识的巨大虫类奋战,虫族钢铁般的冷硬外壳在夜黑中反着光,密密麻麻的红色复眼让人不寒而慄。 第93页 兰格有些不适地关掉图片,继续浏览相关新闻报导,其中有一篇新闻的阅读量极高。 兰格点开慢慢下翻,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在报导中无良媒体採访罹难者家属时对其进行了二次伤害,记者让男孩描述父母遇难的详细经过,一遍遍回忆当时的情况,还怼脸拍下了男孩绝望痛苦的脸。 那是十二岁的班尼。 沾满泥土灰尘的稚嫩脸庞上挂着大颗的泪珠,眼睛灰濛濛的,写满无助与挣扎。 这张照片当时流传很广,连兰格也见过,后来不同学校的老师给学生描述残酷的战争时经常会在课件中用到。只是现在的班尼五官长开了,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看到他也不会联想到当年的照片,认不出他来。 兰格看到记者这样描述:「他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境富足。alpha妹妹长相甜美,性格却严肃,经常像个小大人一样监督他学习,beta弟弟特别害怕打雷,雷雨天里喜欢挨着他睡觉……」 描述得越是温馨美好的东西,被摧毁时越让人感到心痛。 半晌,兰格关掉网页,躺在被褥上望着空空的天花板失神,他摸了摸枕边的游戏头盔。 思绪被一阵轻快的光脑提示音打乱。 班尼问他:「兰格,你退游戏了吗,我发现你不在线。」 兰格重新登陆游戏,游戏人物出现在一片古香古色的城墙外,班尼根据坐标找了过来,两人碰面。 班尼头上戴着斗笠,裤脚扎起十分干练,脚上踩着草鞋,露出的脚指头缝隙里还粘着泥巴。 「你抓到小偷了吗?」兰格问。 班尼笑得得意,「抓到啦,我把他揍了一顿,让他赔我豇豆钱,不然我就把他抓去见官。」 「偷豇豆也要坐牢吗?」 「在游戏里行窃都可以抓去官府,至少要挨顿鞭子,掉不少血。」 他说着说着,脚上的草鞋打滑呲熘出去,赶紧去捡鞋。在游戏中活泼得过头,让人很难把他和十年前新闻报导中的男孩联繫起来。 一整晚,兰格在班尼的指导下做任务,摸清了游戏的各种规则,渐渐也被精美的游戏画风和不同的游戏剧情所吸引。 兰格在郊外砍树锯木,想要在河边搭建一所木头房子遮风挡雨作为自己的家,以赊帐的方式聘请了老木匠帮忙,再以赊帐的方式从王大娘手中购买了玉米种子和鸡苗。 在兰格清算自己一晚上究竟负债多少的时候,班尼离开了一会儿,有人找他。 靓月星的另一位马术教练艾利克斯来给他送糕点,顺带跟他聊些八卦。 班尼听得一愣一愣的,打发走艾利克斯,他赶紧戴上头盔重新回到游戏世界里问兰格: 「兰格,你要结婚了吗?」 兰格手里砍树的斧头微顿,「嗯」了声。 「原来不是同名呀,刚才艾利克斯跟我说三皇子要和一个叫兰格的omega结婚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班尼不关心星网新闻,消息来源渠道仅限于身边朋友的口述,外面早传飞了,他现在才知道,反射弧可绕帝都星两圈:「三皇子是不是那天跟你来骑马的alpha?」 「嗯。」 「我就说嘛,你们看上去真的很般配!一看就感情很好!」班尼声音雀跃。 「真的吗?」兰格语气中有不确定的怀疑。 「当然啦。」 「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这个月最后一天。」 班尼帮兰格拖着大树往河边走,树枝窸窸窣窣地擦着两旁的矮草,他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不太好意思又充满期待地看向兰格:「兰格,我可以去参加你的婚礼吗?」 班尼还没有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在现实世界中参加过谁的婚礼。 兰格点点头,「我会给你寄请柬的。」 「谢谢!」班尼露出大大的笑容。 兰格的房子今晚不可能完工,太晚了,两人只能下游戏先去休息。 「今天玩得好开心啊,不过明天我可能没办法登录游戏了。」班尼告诉兰格,「你可能要一个人做任务了,多赚点钱还债唷,可以去当店小二打零工,或者挖草药卖钱。」 「怎么了?」兰格以为他明天工作很忙,需要晚上轮班。 「明天心理医生要来。」班尼说。 兰格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班尼对那个叫老焦的心理医生怨气颇深:「他每次来给我做完心理辅导就赖在靓月星不走,让我请他喝酒,全都记在我帐上,从我工资里扣,说用来抵他的诊费。」 「后来老闆告诉我,靓月星每个月都给他付了钱的!可恶的老焦!」 班尼说完一大通停下来,察觉到兰格的沉默,「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我的家人都去世了,他们离开以后,我没有办法很好地融入学校和社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有时会突然惊恐抽搐或者陷入昏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服药……」 「来到靓月星以后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我的情况渐渐稳定了,没有再去精神中心治疗,停了药,老闆请老焦每个月来看我一次,坚持了好些年。」 「《大田园》也是老焦推荐我玩的,」班尼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玩得有点上瘾,相比于现实世界,我更喜欢《大田园》里的世界。」 第94页 班尼坦诚又真挚,让兰格说不出安慰的话。 对方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他们互道了晚安。 兰格退出游戏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他躺在床上失眠,几乎快到凌晨才因为睏倦入睡。 毫无意外到中午才醒。 六六在他房门外蹲守了一上午,快要进入休眠模式。 兰格这一觉睡得质量不好,身体又乏又累,眼下挂着一片青灰,因皮肤底色白而看上去分外明显。 他从卧室出去的同时,书房的门也打开了。 阎骁今天在家。他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诺塔、里南奇,还有两个兰格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几人身上的气质亦正亦邪,一下把宽敞的过道挡住大半。 兰格在楼梯口迎面与他们撞上,顿时感觉面前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生着狐狸眼的诺塔最先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唿:「小少爷。」 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叫。 唯独最前面的阎骁没出声,目光落在他被细碎阳光覆盖的脸上。楼梯一侧的窗户敞开通风,光线明亮。 「睡这么晚才起?」阎骁的声音多了几分亲昵。 面对太多人,兰格不自在地攥着手指,听阎骁旁若无人地问起:「不会是玩游戏玩得太晚吧?」 兰格有种被抓包的尴尬,被揭穿了也无法否认,有些窘迫地硬着头皮承认。 「还是要早点休息。」阎骁扫过他的黑眼圈,「先让厨房给你做份早餐垫垫肚子,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兰格点点头。 等阎骁带着一群人走后,他如蒙大赦。端着早餐回房间,没有多想拿起镜子照了照,仔细看镜中人的黑眼圈。 六六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凑过去添乱,镜子里立即多了个圆圆的铁皮脑袋。 「主人,你是世界上最美的omega。」六六拍马屁。 兰格让他安静点。 树荫覆盖的大道上,诺塔他们纷纷上车离开,阎骁插兜晒了会儿太阳。流浪来庄园的野猫窜到树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人类,垂着毛绒绒的尾巴。 一人一猫看见彼此,对峙了将近半分钟。小猫敏捷地窜入灌木丛中,隐去了身形。 阎骁往回走,靠近主屋时收到一条道谢消息。 「殿下,谢谢你的头盔。」 印象中,是兰格首次主动给自己发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系统的播报,好感度增加,积分增加,好让阎骁感受到这份感谢是真的。 阎骁就在兰格卧室那一侧的楼下,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某个窗口,风吹动白色纱帘,阳光蔓延进去。 非常有默契地,兰格从淡绿色的窗框中露出一个头。 阎骁看见他,骤然沖他笑笑,纵使面容模煳不清,却让人觉得平静温和。兰格趴在窗台上瞧了那一眼,触电般缩回去。 光脑一响,是阎骁回了他上条消息。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我不太懂游戏,头盔是看评价买的。」 其实是直接在星网商城里下单了最贵的那款,好评也是最多的,好像还是什么游戏大师的限量签名款,要靠抢。 中午他们一起用餐,那丁点奇怪气氛始终在,过分客气,又掺杂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兰格埋头将碗里的汤喝完,问阎骁他下午能不能出门。 阎骁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从来没有限制对方自由的打算。 「不过最近关于我们结婚的消息传得广,怕有狗仔蹲到你,让两个保镖跟着行吗?」 兰格点头。 阎骁:「方便问一下,你打算去哪里吗?」 兰格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靓月星俱乐部。」 第42章 有了帝国三皇子的专属会员卡,兰格在靓月星俱乐部内畅通无阻。他向经理打听班尼在哪里,被领到了员工宿舍楼。 老焦对班尼的心理辅导在班尼的卧室内进行,熟悉舒适的环境有助于班尼放松,敞开心扉。 经理亲自给兰格送来了下午茶,告诉兰格说老焦和班尼每次聊的时常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如果他等得无聊可以先去娱乐厅玩玩或者做水疗。 结果兰格没等多久,班尼的房门就打开了,一个留络腮鬍的体格强健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大概率就是班尼口中的老焦。 比起心理医生,他给兰格留下的第一印象更像是常在边陲森林中出现的猎人。 兰格礼貌地打招唿,「你好。」 「来找班尼的?」老焦伸了伸懒腰,活动脖子,对兰格说,「他还在里面休息,你进去看看吧。」 班尼的房间进门有个置物架,上面放了些零碎小物件,右手边是独立卫浴,门上挂着《大田园》游戏的海报。 进门后房间内的摆设一览无余,小沙发、桌子、衣柜的款式简约,中规中矩地摆放着。 唯独靠墙的那张床有点儿特别,床的四面做了十来厘米高的木头围栏,像婴儿床的设计。 房间的主人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 班尼睁开眼睛看见兰格,脸上露出笑容,不如往日那么活泼,有点像刚睡醒后恹恹的状态。 「你来找我骑马吗?」班尼说着坐起来。 兰格忙说不是,让他继续躺着,「只是来看看你,还有点事情想问问心理医生。」 「你要找老焦?」 第95页 「嗯,如果他方便的话。」 「肯定方便啦,他都喝了我多少酒了,一点小忙还是要帮的。」班尼已经把兰格当成自己人。 半小时后,他恢復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带兰格去找老焦。 老焦果然留在吧檯前没走。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兰格!」班尼给他们彼此介绍。 三十分钟前他们刚在班尼的宿舍门前打过照面。老焦把面前的酒推给兰格,同他碰了个杯。 「班尼今天跟我聊天有提到你,说你是他新交的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兰格的唇就着杯沿抿了一小口,非常克制地放下了,开门见山地跟老焦聊到心理谘询方面的事。 老焦听完他的大致情况,说可以给他介绍更适合的人选。 一张白底黑字的名片推过来。 「赛琳是我师姐,她帮助过很多omega走出困境,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 兰格看着名片上的联繫方式,思索良久,下定决心般在光脑上添加好友,等通过以后,跟对方预约了明天的时间。 班尼把兰格送到靓月星门口,对他找心理医生的事表现得稀疏平常,没有过多惊讶,只在道别的时候抱了抱他。 「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哦。」 「谢谢。」兰格回抱他,「你也是。」 隔天兰格去了那家私人心理诊所,阎骁没有过多干涉,不过给他派了车,照旧还有两名保镖同行。 车根据导航开到一条小街的路口,前方路窄,只能步行。 兰格系好围巾下车,避开地面积水,走了一段路后找到诊所招牌。掀开门帘进去,里面装修温馨。 赛琳看上去非常年轻,比兰格大不了几岁,留着栗色长髮,圆脸笑起来有种亲和力。 她将兰格带到房间,给他沏了杯牛乳茶,两人坐在沙发上像朋友一样聊天,兰格也聊到了自己的困扰。 因为幼年时的经歷和长大过程中的遭遇,让他对alpha这一群体抱有心理上的恐惧,他们往往拥有更加高大强壮的身体和力量,以及在社会上的话语权,让人感觉难以反抗,只能顺从。 时隔多年,八岁时的记忆本该模煳褪色,暮霭星阴沉的天气,摩西林家族森冷的地下实验室,仍会出现在兰格梦中。 那群高高在上的alpha穿着白到刺目的实验服,面罩下的眼睛嗜血般冷漠,像在俯瞰抬脚便能碾死的蝼蚁。 梦境偶尔转变,会出现他青春期时居住的出租房,母亲带着alpha回家,他们有着不同的面孔,幽暗倨傲的神情却相同。 兰格躲在房间里将门上锁,战战兢兢等待外面的动静消失。 在梦里那扇门太单薄,alpha一脚就能踹开。他会把箱子和桌子堵在门后,藉此博得一些稀少的安全感。 在成年后,兰格的状况有所好转,他能正常和alpha进行简单的社交,但无法进行亲密接触。 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结婚打算。 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单身下去。 但问题是,现在他要跟一个alpha结婚,并辅助他治疗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亲密接触无法避免。 赛琳没有质疑他结婚背后的原因,反而问:「能跟我聊聊你的结婚对象吗?」 「他是个特殊的alpha。」兰格说。 赛琳几乎第一时间从他的语气中判定:「你看上去并不讨厌他,至少在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憎恶之类的情绪。」 兰格回想了他与阎骁的初次见面,他捅伤了自己的腺体在医院醒来,听见一个陌生alpha的声音,他说因为100%契合度的omega很难找,所以不想就这么放弃。 「初次见面,是讨厌他的。」 赛琳感兴趣地问道:「后面有了改变是吗?」 兰格点点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后,他发现阎骁并非自己刻板印象中的那一类alpha。他有时有点霸道却并非唯我独尊,会下厨煮粥,亲手种下栀子花,连面对六六犯傻时的提问也会回答。 兰格从小学会察言观色,对他人的情绪敏感,阎骁表现出的珍重情绪一度让他觉得陌生。 从一开始的不信,以为他演戏,到渐渐的相信。 好像他们真的认识了许多年,亲昵,关心,保护,都是下意识的。 兰格回顾自己与阎骁见面以来的种种,下判断道:「他是个好人。」阎骁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发了张好人卡。 「你想克服自己的肢体接触障碍是吗?」赛琳问。 兰格点头,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到现在为止,你们之间有过肢体接触吗?」赛琳接着问。 兰格仔细回忆,「有过,但很少。」 「什么程度的?」 「拥抱,碰到手臂、手背。」 「是对方主动的?」 「嗯。」 「在对方拥抱你,或者触碰到你的手臂、手背这个过程中,你产生了害怕、噁心、厌恶一类的情绪吗?」 「没有,」兰格提出猜测,「或许是因为他很快就放开了。」 赛琳摇了摇头,「我的小表妹从小就非常害怕老鼠,上星期她不小心赤脚踩到了老鼠尾巴,哪怕她立即挪开了,这个过程持续时间只有短暂的一秒,她还是差点崩溃了,把脚底板用刷子刷了无数遍,依旧感到噁心,当晚彻夜失眠,并且跑来我房间痛哭了一场。」 第96页 「深刻入骨的厌恶是很难掩饰的,就算你忘记了,身体还会替你记得,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排斥反应。」 兰格若有所思。 赛琳笑了:「在我看来,你和那位即将结婚的alpha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你自己想像中的要更好一点。」 「就像你说的,至少他对你来说,是个非常特殊的alpha不是吗?」 *** 阎骁从王宫出来的路上接到了兰格的来电,隔着光脑,兰格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殿下,你现在有空吗?」 阎骁膝上放着王后塞给他的婚礼摄影图册,他放到一边,问对面:「有空,怎么了?」 「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兰格有点为难,感觉到事情复杂,思绪一团乱麻无从说起。 阎骁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没有追问下去,只说自己会尽快赶到。 「也不用那么快。」 挂断通讯前,阎骁听见兰格这么说,不由地笑了笑。 这天的天气不算好,从早上开始阴天,高耸的建筑楼缝隙中飘着灰色云层,车流穿梭不止。 十几分钟后,车开到小街,阎骁下车没走几步,雨点啪嗒掉下来。 司机撑伞的动作快不过他,他匆匆跑上了台阶。 兰格站在屋檐下等,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过来。阎骁的头髮被轻微打湿,蓬松的发顶上挂了几颗晶莹的雨珠。 见兰格望着自己,他笑着问:「怎么了?」 「你淋湿了。」兰格指了指他头顶说。 「没事。」阎骁掏出手帕敷衍地擦了两下,看向兰格,眼神里藏着纵容,「说吧,把我叫过来什么事。」 兰格睫毛扑闪了几下,看得出情绪有点紧张。 阎骁微微扬起眉梢,这下是真来了兴趣:「这么为难?」 「还是让赛琳医生跟你说吧。」兰格说。 赛琳把兰格的事向阎骁说清楚之后,提出建议:「两位可以试试脱敏疗法,从最简单的接触开始,先不急,动作维持的时间要慢慢增加。」 兰格看向阎骁:「你觉得呢?」 阎骁不置可否,随即点头说:「当然,毕竟你也是为了帮我,我一定配合。」 两人心知肚明,只有兰格克服心理障碍,阎骁的治疗才能顺利进行。 不过兰格主动想要解决问题这点,确实给了阎骁惊喜。 「为什么?」 兰格答不上来,挤出几个字:「我有契约精神。」 阎骁心情很好,没有笑着拆穿他。 半小时后,赛琳交代完各种事项,阎骁和兰格走出那间带着淡淡安神香的房间。 外面的雨停了。 阎骁问兰格:「回家吗?」 兰格点头,两人下了台阶往外走。 路边飘来香甜浓郁的烤面包香,小店的玻璃门上挂着蓬松柔软的核桃面包照片。便利店门口站了两个背书包的学生,店员推着拖把吸干地上的水渍。咖啡厅里白天也亮着暖黄的光。 兰格有了时间看街景,脚步稍慢。阎骁等了他几秒,等他跟上来,右手直接牵了上去。 温热干燥的触感让兰格一愣。 阎骁已经松开了,「噁心吗?」 兰格摇头。 阎骁再次把手递了过去。 那只手修长有力,手背上浮着青筋,悬在兰格面前偏不动,要等他主动。 「那就牵着。」阎骁说。 「你主动牵,等下才有放开的机会。」 第43章 阎骁很有耐心地没动,等了大概五六秒,兰格把手握了上去,抓住他。 非常轻的力道,像一片羽毛覆上来。 阎骁扬了扬嘴角,面上佯装平静,无事发生般继续等着兰格牵他往前走。 走出小街,快靠近车子时,兰格松开了手,像完成一件重大任务似的暗中大大地松了口气,钻进车里。 阎骁在后面看得好笑,也跟着上了车。 他坐在兰格旁边,看似好心又绅士地询问:「刚才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 兰格说没有,阎骁点了下头,语气稀松平常地鼓励道:「那你再接再厉,下次争取多牵一会儿,延长时间。」 兰格脸颊涌上一股热意,偏偏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还要点头答应说好。 前座的司机兼保镖同样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目不斜视,木头人一样盯着前方街道。 车停下来时,兰格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回庄园。 陌生的住宅区里四处开着耐寒的紫色小花,长势密集,在墙头连缀成穗。面前三层高的小楼远没有现在居住的庄园大,前后带庭院,面积也不算小了。 不久前刚下过雨,栅栏上湿漉漉的,阎骁推开时蹭了一手水珠,他回头叫兰格:「进去看看?」 「说了要挑新房的,图片上可能看不准,还是亲自来看比较好。」 那天他们一共看了五套房,在不同城区的不同地段,风格不一样,室内装修风格也不一样。 阎骁跟兰格说也可以挑套毛坯,自己设计装修,完全弄成他想要的样子。 兰格住过各种各样的货柜,频繁换住所,待得最久的地方是717星球上的铁皮房子。狭窄的窗口望出去总是一片灰,细密的雨帘往下掉,敲打出咚咚的声响,潮湿的空气里有股铁锈和腥味。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很小的时候或许畅想过自己以后的家,后来连幻想也渐渐不再有。 第97页 阎骁带他去看不同的房子时,好像在把那些熄灭的畅想从记忆里死灰復燃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似乎他真的即将要拥有一个家,身边站着他的伴侣,他们不离不弃,彼此相爱。 这种童话式的畅想与幻觉,让兰格产生些微的眩晕感。 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回顾一天所见,脚边铺满枯黄落叶,天色偏暗,路灯已经渐次亮起。 阎骁提着纸袋从对面的小店推门出来,横穿过马路,取出热饮,逗小动物似的用杯身贴贴兰格的面颊。 「谢谢。」兰格接过暖手,喝了一口,已经不奇怪阎骁可以非常准确地买中他喜欢的口味。脚动了动,踢翻两片落叶。 「怎么样,拿定主意了吗?」阎骁问。「要是没想好也不着急,回去再好好考虑。」 他说着在光脑上找到一个房产经纪人的电子名片,对方手头应该有更多可供选择的房源,刚要联繫,听见兰格说:「我喜欢第三套。」 「门口有圣诞树的那套吗?」 「嗯。」 那栋小屋是都铎式风格,有陡峭的尖角屋顶,裸露在外的木制框架是深褐色的,白色墙体,屋后有小花园和泳池,门前的红砖墙下种了许多树。 「确定了?不要再看看?」阎骁问。 兰格反问他:「你最喜欢哪一套?」 「我都可以,」阎骁说,「我又不挑。」 说得好像兰格才是会挑剔的那个一样。 阎骁打开刚才拍下的照片,翻到第三套房的室内设计,大多地方採用復古的浮雕木饰,精美而古朴。主楼后还有两间相连的单层小屋,窗户明亮,窗台上镶嵌了一圈雪白的碎石。 「正好,这边可以当你的工具房,」阎骁计划着,「庄园仓库里的那堆东西可以叫人搬过来了。」 「那就这套好吗?」阎骁说。 兰格捧着热饮,心里浮现出久违的安心感,点点头说好。 「可是劳伯那边要怎么办呢?」他问阎骁。 「没关系。」阎骁朝兰格露出安抚的笑容,别有深意地说,「他最近自顾不暇。」 「怎么了?」兰格问。 「他孙子赫西蒙在户外攀岩把腿摔断了,据说是从高处跌落,情况挺严重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下午。」阎骁指指光脑,「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他跟我请假了。」 兰格握着杯身的手指无意识扣弄着上面的纸质标籤。 「别想了,不是什么大事。」阎骁说,「多想想我们的婚房要添置什么东西吧。」 兰格飘远发散的思绪被他一句话拉回,垂眸思索了一阵,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耳垂连带着脸颊烧了起来。 掩饰性地勐吸了一口热饮,杯身见底,空气灌入吸管发出很大的响声。 阎骁闻声看过来,「想什么呢?」 兰格心虚地没有说话。 敲定了新房的事,两人回庄园的路上阎骁接到消息,他听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前面有过「不想去」「不参加」「他们想玩自己玩」之类的推辞,那边继续在劝说,来回几次拉扯之后,阎骁终于放弃了,说他等下会过去。 「怎么了?」兰格问,「有什么急事吗?」 「是有事,但不算急。」阎骁说。 他把兰格送回庄园,又回自己房间洗澡换了身衣服,才磨蹭地出了门,看得出对赴这场约不情不愿,没多少兴趣。 兰格在窗边看着红色的车尾灯在夜雨中隐去,关上窗户,与此同时收到阎骁的一条消息: 「早点睡。」 *** 阎骁不知道单身派对是怎么在王室流行起来的。 近几年里,阿兹亚家族的成员,不管alpha、omega、还是beta,在结婚前夕,亲友们必定会为其举办一场单身派对。 不管规模大小,总归会有,如同遵循某种仪式。 今晚这场以阎骁为主角的单身派对,是王后託身边的女官办的,地点在郊外的一所私人别墅,来的无非是些天潢贵胄。 不论平常关系如何,王室的其他皇子也会来露个面。 阎骁到场时,一屋子年轻男女打扮得光鲜亮丽,室内歌舞昇平,主人公到不到场都一样。 随处可见白皙香肩和燕尾服,人群熙熙攘攘,悬挂的鎏金烛架映衬着香槟塔。 迎面走来好几个人,阎骁觉得眼熟,又突然间叫不出名字,是原身阿兹亚·温柏斯以前社交圈里的狐朋狗友。 其中一个灰头髮的alpha走过来,哥俩好地与他勾肩搭背拉近距离,语气熟稔地说:「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叫你出来玩也没个准信。」 阎骁拉开他胳膊,简单粗暴地回了一个字:「忙。」 对方是莱顿亲王的长子,半个月前刚从c等级的alpha分化成b等级,自诩现在跟帝国三皇子的信息素等级相同,且自己比温柏斯在家族中受宠。 「忙着准备婚礼啊?」灰头髮说,「说起来还没见过你的omega,只听到外面都在传……」 舞池的音乐旋律不间断,容易盖过说话的人声,他嗓门扯得很大,把附近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享受着别人目光注视时带来的虚荣快感,他继续大声说:「改天咱们出去聚一聚,记得把他带上,实在让人太好奇了,还有他的信息素味道是不是……」 阎骁脸庞挂上了非常模式化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开口拦截了对面的话,「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出去说,我找你有事。」 第98页 抬手搭上去,带着人往厅外走。 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二位感情和好如初,还是朋友。 阎骁背过身,表情褪去,剩下一片漠然,五官被镀上深色的阴影。衬衫下的手臂肌肉压制对方,一路走到没人的侧厅。 「温柏斯殿下,有什么非要出来说的……还有你那个omega能不能现在就叫他出来一起玩?」 阎骁脚步停下,手上拎着刚解下的领带,扯松了领口和袖口,声音讥诮:「玩什么?」 「这你不比我清楚?」灰头髮笑出眼尾深深的沟壑,提起omega时的鄙夷神情丝毫不加遮掩,「他的信息素到底是不是垃圾味的,跟他上/床不会想吐吗?」 腹部骤然被拳头狠砸下去,痛得人反射性弯腰后退,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你现在想吐吗?」阎骁问他。 「你他妈有毛病!」 阎骁没留情地将人摔在地上,踢他的膝盖,弯腰问,「这样玩吗?」 灰头髮抱头蜷缩,大声唿救却被塞进口腔内的领带彻底堵住声音。 「闭嘴,吵死了。」 手指传来轻微刺痛,阎骁扬起拳头对着光源,发现指骨的位置可能磕到对方的金属皮带扣,破了点皮,渗出一点鲜红血迹。 他嫌晦气地甩了甩手。 开启光脑摄像头拍了张照片。 再慢点,伤口就该癒合了。 然后把照片发给王后,先发制人: 「单身派对上有人闹事,我解决了,受了点小伤。」 「闹事的是莱顿亲王的长子,母后,他们简直不将您放在眼里。」 发完消息,阎骁觉得差不多能走了,至少过来了一趟,刷了存在感。 他沿着别墅区的小迳往外走,没多远,葳蕤的花丛后飘来阵阵烟味。 味道不浓烈,顷刻间就被风吹散。 阎骁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一摊蹲在地上的肥大人影。五皇子阿兹亚·雷森大概喝多了酒,朝上仰着的面孔暴露在路灯下,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酡红,双眼迷离地盯着前方。 嘴里含着薄荷绿的香菸过滤嘴,吞云吐雾,抽得几乎忘我。 阎骁站了半分钟,直觉阿兹亚·雷森的状态有种说不出的怪。 第44章 阎骁不知怎么多了分耐心,等雷森摇摇晃晃扭着身躯被人叫走,他上前走到他刚蹲过的地方,还未完全熄灭的菸蒂闪着猩红的微弱火光。 阎骁鞋尖碾上去,火光彻底暗了。 他嫌弃地端详着地上的菸蒂。 天色昏沉,黑色地面反射着路灯的光,积水处波光粼粼。薄荷绿的过滤嘴除了颜色比较少见,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菸丝燃尽了,没剩下半点。 阎骁站起身,远远听见庭院后嘈杂混乱的人声,灰头髮应该已经被别人发现了。 阎骁转道去了医院。 劳伯没想到他会深夜过来,已露老态的脸上展现笑意,眼神浑浊,有遮掩不住的疲惫。 他恭敬地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赫西蒙。」阎骁递过刚买的果篮。 劳伯受宠若惊地接过,在前方引路带他去病房,「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麻药没退,人也还睡着没醒。」 「严重吗?」阎骁问。 「肋骨骨折了,好在没有压迫到脏器,算是万幸,腿上的伤势比较严重……」劳伯神色凝重,忧心忡忡地说。 「我那次车祸伤的也是腿。」阎骁不经意间提起,劳伯松弛的眼皮跳了两跳,转头看阎骁神色,并无异样。 医院冰冷的灯光照在两人脸上。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过道里人来人往,阎骁避开迎面而来步履匆忙的妇人,往劳伯那边侧了侧身,继续道:「不也好全了么,毕竟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 劳伯并未感觉到安慰,附和了两声:「是,是……」 赫西蒙入住的是帝都星普通医院,尽管祖父为王室工作多年奉献青春,终归也只是被僱佣的佣人,他的后代无法享受太多特权。 普通医院不会有圣玛丽医院里随处可见的绿植鲜花,和昂贵的皮革沙发可供人歇脚,地面永远保持洁净,环境安静,护士轻言细语有问必答。 而这里的楼层很低,天花板铺在头顶,脚步总是与哭声重叠,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麻木的脸。 劳伯穿梭其中,越来越多的想法在颅内来回拉扯,阎骁的声音平静得像冰封的湖面,没有温度,携带着王室特有的倨傲与高高在上,「还有治疗舱可以躺,不用担心。」 「总不会有生命危险。」阎骁目光移到劳伯脸上,「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直接跟我说。」 劳伯露出十分刻意的感激表情,「多谢殿下。」 他们进了病房。 赫西蒙躺在床上果然还没有甦醒,双目紧闭,身上多处地方缠着绷带,像一具失去生命特徵的木乃伊。 阎骁没有逗留太久,劳伯送他下楼。 「回去吧,病房需要有人在。」阎骁说。 「请了两名陪护,殿下不用担心。」 「还是自己在旁边更安心,」阎骁非常通情达理地说,「可以多请几天假,庄园这边也没什么事。」 劳伯还是表示三天假足够了,他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太久。 两人走到医院大门,附近流动人口很多,各种摊位也多,大部分是卖各种吃食和营养剂的,其中有个黑色棚顶的摊位比较特殊。 第99页 桌布上放着一副塔罗牌,算命的。 帝都星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掀起玄学热潮,塔罗牌,铜钱占卜,测字,看相,还衍生出了一系列帮忙踩小人驱霉运的职业。 劳伯留意到算命的招牌,打量半只眼睛被黑色眼罩遮住的摊主,似乎下意识在评估对方的可靠程度。 「怎么了?」阎骁问。 劳伯反应过来歉意地赔笑,「想到赫西蒙出事前几天跟我说过,晚上走夜路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身后跟着他。但是一回头,谁也没有。」 阎骁跟着笑了笑,「是不是学业压力太大,神经崩太紧了?新闻上说霍耶士大学今年的毕业率又创新低,中途肄业的也不在少数。」 劳伯心疼孙子:「读书确实辛苦,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我劝他多参加一些课外活动放松,这次周末他才会跟同学一起去攀岩,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劳伯语气自责地说。 两人在摊位前停留了几句话的时间,引起摊主的注意,年轻的那个面容冷峻看上去不好打交道,年老的虽然面相同样严肃,眉宇间积攒的沉郁却让人觉得有机可乘。 「老先生,要不要测测运势?」摊主招手,看上去不太专业,「测别的也可以啊……我这边还卖平安符和平安扣,都是去寺庙开过光的……」 劳伯不信任地拒绝了,「我不信鬼神这套。」 阎骁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摆了下手道别,上了自己的车。 车开出去一段,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劳伯回到了摊位前,掏钱买了平安扣。 阎骁面无表情地关上了车窗。 回到庄园已经快到半夜,佣人们在宿舍楼休息,主楼内留着几盏夜灯。阎骁放轻脚步上楼,路过兰格的卧室,门缝中没有透出一丝灯光,人应该睡了。 阎骁今晚损失了条领带,摘下手錶戒指,踢掉皮鞋,边解衬衫扣子边往浴室走。 顶着一头湿发出来,他去了书房。 书房的窗户向外敞着,如同一口黑洞。风和雨都停了,还是在窗台上留下潮湿的痕迹。 书桌前的沙发上多了个人。 阎骁看他一眼,继续用毛巾擦干头髮,从桌面摸出眼镜戴上。 沙发上的人站起来,「殿下。」 阎骁朝他点了下头,「辛苦了。」 上次见还是在717星球赌场外的窄巷,利休命悬一线,阎骁的特效药救了他,他发现了阎骁脚踝里被埋入的微型监控仪。 两人萍水相逢。 后来利休通过阎骁留下的私人方式联繫上他,来到帝都星替他办事,两人始终没有见过面,直到今天事情办成。 前半个月里,利休在盯赫西蒙这个看不出什么破绽的学生。 对方在学校外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租房住,学校和处所之间两点一线,由于是期末周,学生会和社团没有太多活动,四处风平浪静。 在利休觉得事情毫无进展,接手的第一个任务要办砸时,一个陌生omega出现在赫西蒙的楼下。 两人之间有过感情纠纷,omega曾因赫西蒙怀孕,半年前诞下死胎。omega用这件事威胁索要钱财,要的还不少。 赫西蒙并非善类,找人恐吓殴打omega。 omega做出的反击是把婴儿骨灰送到赫西蒙家门口,贴血腥图片和大字报,还有奇怪的诅咒图文。 赫西蒙当然不会被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吓住,只不过最近因期末周而忙碌,休息时间锐减,睡眠不足,在利休跟踪时多次刻意制造的窸窣响动里,开始疑神疑鬼。 每次回过头,又发现根本没有人。 一而再,再而三,难免心浮气躁。 在周五结束了一门高难度的学科考试后,赫西蒙心情有所松懈,答应了同学第二天外出攀岩的邀约。 这才有了后面的意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微型监控仪已经埋进去了,手术室里动的手脚。」利休把另一个接收设备交给阎骁。 「植入了这个,就没必要再跟着他了,你撤回来。」阎骁说。 「是。」利休对僱主的安排没有异议。 「赫西蒙菸瘾有点重。」他忽然想到这个点,补充道。抽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却忽然让利休觉得在意。 提到烟,阎骁面前闪过今晚看见的雷森吞云吐雾的样子。 「有照片吗?」 利休传了几张过去,阎骁放大图片看清细节,从过滤嘴到烟身,没发现问题。 他抛了串钥匙给利休,「东城区的房子,先在那里落脚,地址发你了。」 利休接过钥匙正要说话,外门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敲门的人似乎很犹豫,并不坚定,指节在门板上叩了两下便退缩,迟迟没有迎来第三下。 阎骁上前拉开门,穿着白色睡袍的兰格站在门外,眼神清明,不见丝毫睡意。 「不是睡了吗?」阎骁说,「刚才回来看你房间熄灯了。」 兰格口腔里残留着牙膏的浅淡薄荷香,他今晚失眠,躺在床上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能成功入睡。阎骁回来的动静太小,他其实并没有听见,也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因为光脑突然收到爱德华的治疗计划,提醒他从明天开始要正式进入治疗阶段。 兰格反覆看着这条消息,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房门出去,莫名走到了阎骁的卧室门口,意外发现书房有光。 第100页 三更半夜思绪奇怪乱飘,在意识到之后,手已经敲了门。 兰格只好向阎骁解释:「我收到了爱德华医生的消息。」 「我也收到了。」阎骁查看光脑,「不要理他,他做研究的时候比较疯,在实验室待久了没什么时间概念,你是不是被他吵到了,可以屏蔽的。」 兰格有点慢地说:「不会,我本来就醒着。」 「睡不着?」 「嗯。」 「那把明天的治疗提前到今天也可以。」阎骁看着光脑上的时间跳动,过了零点,「已经是今天了。」 他让出地方,对兰格说:「进来吧。」 兰格不太确定地走进了书房,看见对面敞开的两扇窗户。阎骁走过去关上,回头对他说:「随便坐。」 书房里有两张沙发,兰格选了其中一张。 爱德华拟定的初步治疗计划很简单,匹配度100%的omega释放出信息素让alpha适应即可。 信息素的释放需要克制,且随着时间而缓慢增加。 汹涌暴增的信息素则可能会适得其反,反而诱发alpha的信息素紊乱。 爱德华提出,在治疗过程中,为达到最佳效果,alpha最好取掉抑制环,这样才能更好地接收omega信息素的安抚。 「还是先戴着吧。」阎骁在兰格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壁炉里的木材熊熊燃烧,偶尔爆出噼啪火星。橘红的火光映在玻璃上,像遵循着某种律动而跳跃。 房间内温暖如春。 一开始兰格还坐得端正,尽心尽力地小心释放着安抚信息素,当成一件大事来严肃对待。被阎骁塞了本故事书打发时间后,逐渐放松地往后靠,边翻书边完成自己的任务。 阎骁则在一旁看笔记本的电子屏。 两人只是独处在同一空间里而已,做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阎骁在充满着栀子花清香的空气里抬头,旁边沙发上的人在打盹,耷拉着眼皮往下掉,又过了几秒,彻底闭上眼睛,故事书摊开在胸前,细白的手指搭在书嵴上。 阎骁拿过灰色线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第45章 尽管阎骁动作放得很轻,兰格还是睁开了眼睛,眸子仍有少许睡意,人已经醒了。 「殿下?」他声音暗哑,带着明显的睏倦。 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离得非常近,完全越过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嗯。」阎骁应了一声,垂眸定定看着他两秒。收回他胸前快要掉落的故事书,重新放回书架上。 「给你放在这里了,明天要看再来书房拿。」 他给兰格指了指故事书摆放的位置。 兰格拥着触感柔软的线毯坐直身体,白色浴袍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披散的银髮被书房的灯盏度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把长发拨到一边,露出后颈位置的腺体,控制信息素继续发散。 「回房间睡觉吧。」阎骁出声阻止,「暂时就到这里了。」 兰格为自己中途打瞌睡的不敬业而羞愧,犹豫地说:「……可是,时间还不够,爱德华医生说第一次不应少于六十分钟。」 「你该休息了。」阎骁说,「又不急在一时。」 书桌上的笔记本发出「噔噔」两道提示音,他过去合上盖,把眼睛也摘下,一副自己也打算要休息了的样子,跟兰格说:「现在回房间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继续可以吗?」 兰格只好点头。 他抱着线毯站起来,沙发下陷的褶皱随着重力的消失而缓慢回升,走了几步,才低头发现毯子不属于自己,应该是阎骁留在书房的。 仔细一点,能闻到雨中的巨杉味道,藏在深夜里缥缈而悠远。 兰格把线毯从身前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拿开,粗略地对摺了一下,想要折好再还给对方。 「不用这么麻烦,给我吧。」阎骁伸手。 兰格像抱着一团灰色的云,递过去时不可避免地和阎骁产生的肢体接触,仅限于手背。 阎骁把线毯随意搭在椅背上,状似无意地说:「不如把脱敏计划也推动一下。」 说完却没有动。 只是在原地望着兰格,恶劣地等他主动。 兰格怔怔地回望,困意顿消的眼睛瞪圆了些,不懂为什么事情会朝奇怪的方向发展,病患变得越来越绅士,接受治疗丝毫不积极。 兰格感到难为情。 他沉默一会儿,才说:「你把手伸出来啊。」语气像诘问,又掺杂了不具威慑力的恼羞成怒。 阎骁露出笑容,伸出了手,等兰格也抬手时,两人在空中交握。 深夜,两人不远不近地站在壁炉前握手,在外人看来非常奇怪,投映在地毯上的影子像两棵缠绕的藤蔓。 然而绅士都是假象。 狩猎者潜伏时的耐心总是超乎人的想像。 阎骁的目光落在兰格白皙的手背上,拇指的指腹抵着对方的皮肤,两人的肤色差明显,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却好像一种无声的侵犯。 阎骁主动放开手时,兰格如同又完成了一次重大任务般暗中唿气。 被阎骁发觉,逗他说:「不是都能在我书房里安心打瞌睡了吗,怎么牵手还这么紧张?」 经他提醒,兰格才意识到自己与alpha在房间内独处,在他面前不设防地睡着了。 第101页 兰格目露迷茫与困惑的样子在阎骁看来实在可爱,他笑了笑:「谢谢你的信任,晚安。」 兰格本以为自己回到房间后会继续失眠,睡意来得迅勐突然,一夜无眠,醒来的第一个念头还是「晚上的治疗中断了,没达到规定时间,效果没那么好,今天要继续」。 十分敬业。 餐桌上飘着香醇的咖啡味道,阎骁喝咖啡提神,等兰格用过早餐后要一起出门。 在举行婚礼前,他们需要前去政府机关办理结婚登记。本来预约的是后天,由于那边的工作人员录入系统时出了纰漏,时间提前到今天。 阎骁告诉兰格这个消息,让兰格觉得有点突然,吃早餐的速度变快了不少。 阎骁说时间来得及,让他慢点儿。 上午十点左右,两人各自换好衣服从庄园出发,前往登记处。 关于婚前和婚后协议已经签署过,律师跟兰格详细分析过协议内容,似乎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受益方,无论将来他的这段婚姻如何发展下去,至少在物质方面不会吃亏。 经过中心商场时,阎骁停车,带着兰格进入一家光芒熠熠的顶级珠宝店。 阎骁在这边订制了婚戒,今天收到消息说已经做好了。他进店说明来意,导购临时通知店主取来了婚戒。 「本来该婚礼上交换戒指的,我等不及了,提前戴上也没什么。」 阎骁从黑色丝绒盒中取出其中一枚给兰格试戴,抓起他的手。 脱敏是有用,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动作再自然不过,阎骁微微用力推进,戒指环滑入兰格的无名指,将他套牢。 铂金指环上镶嵌着祖母绿形切割钻石,线条简洁大方,衬着修长骨感的手指十分耐看,奢华却低调,日常生活中佩戴也不会突兀。 「大小合适吗?」阎骁问。 兰格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好几秒,才说:「合适。」 「那就好。」 两人戴着戒指从珠宝店出去,回到车上,距离婚姻登记处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地再一次打量自己手上的婚戒。 这预兆着一段全新关系的开始,成为某某的法定alpha,某某的法定omega。 阎骁忽然问:「可以释放安抚信息素吗?」 兰格答应了,密闭的空间内渐渐充盈着栀子花香,像有无数片羽毛从阎骁的神经末梢拂过,带走躁郁与沉闷,让他感觉到放松。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那时在从帝都星去往717星球的飞行器上,兰格曾因为和陌生alpha的相处而产生排斥反应,阎骁升起挡板,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一方特别迴避了。 「如果感觉到累就算了,下次也可以。」阎骁说。 「还好。」 释放信息素并不会消耗太多的精神,让兰格感到疲惫,想到对方赠送的抑制剂和药方,兰格觉得自己有时也可以慷慨一点。 三皇子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兰格不止一次在内心这样想。 婚姻登记处的圆形拱门上装点着暖色调的花,有一段路铺了红地毯,阎骁和兰格牵手走进去递交材料,双方签字,盖章,工作人员非常高效率地替他们註册登记了这段婚姻关系。 相较于之后即将举行的盛大婚礼,登记的过程显得非常简单,算上拍照的时间,也没有超过二十分钟。 阎骁的反应比较淡定,兰格同样如此,熟悉他的人或许能看出他还处在比较懵的状态。 从登记处离开后,阴沉的天空突然放晴,大簇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街边,满地碎金。兰格的心情放松,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附近新开业的彩票投注站门口摆放着花篮和气球,拉响礼花筒,炸出五颜六色的彩带。捧场的人很多,场面热闹。 阎骁循着声音走近,问兰格:「要不要去看看?」 兰格:「殿下想买彩票吗?」 阎骁笑了笑,心情很好地说:「说不定今天运气好呢。」 两人对视一眼,踩着飘落在地上的彩带和闪光的金色亮片一同走进店里。 店内彩票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阎骁从中挑了一张,大红底色,上面有81个圆形刮奖区,刮出数字9、99、999、9999则可以获得相应金额的卡鲁币。 「要不你帮我刮?」阎骁把彩票和刮片给兰格。 兰格第一次玩这种。做过中大奖的梦,但清楚知道自己没被眷顾的逆天好运气,一次也没掏钱买过。 「我运气不太好。」兰格说。 「怎么会,」阎骁说,「说不定开始慢慢转运了。」 他怂恿他:「试试吧。」 兰格只好拿过刮片,从彩票的底部往上推,81个圆圈分成9行,每行被依次刮开,每个圆圈底的数字显露出来。 两人都在看,阎骁率先发现夹杂在其中的99,手往上指了指。 兰格的眼睛随之一亮,「真的中了!」 兰格的笑脸非常难得,他笑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纯粹而灿烂的模样,与他本人身上冷清易碎的气质不符,是阎骁想要珍藏起来的迷人的反差感。 「谁说你没有好运气的?」阎骁拿走他头髮上不小心挂到的金色碎屑。 兰格抬头,触碰到他的目光后,又快速挪开。 第102页 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漫漫十三春杜家 「去找老闆兑奖吧。」 「99,」阎骁非常唯心主义地说:「今天登记,可能是在祝我们天长地久。」 「不管钱多钱少,中了就是好彩头。」 第46章 兰格被阎骁说服了,今天的天气很好,运气很好,往后可能也如此。 登记结婚并非完全是多上一层枷锁的坏事,也并非完全是一桩狰狞的交易。 兰格从彩票投注站老闆手里换来99卡鲁币。 新开张,老闆给的是崭新的现金,让他当面点清。 今天的行程里南奇都在,只不过保持着距离,没有出现在两位新婚夫夫的视野中。里南奇看着兰格慢吞吞点钞的样子,想起一句话,「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兰格数完就把钱交给阎骁,因为彩票是阎骁买的。 阎骁没接,想了想说:「你用这个钱请我吃东西吧。」 「我知道附近有家主题餐厅推出的茶饮可以单点,我想喝那个,你请我。」阎骁翻了翻光脑地图,查看路线,餐厅不远,穿过前面的雕塑广场就能到。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兰格说。 「不是共同财产吗,刚领的证,就忘了?」阎骁的目光快要把兰格盯得烧起来,他只能不再深究是谁的钱这个问题。 到了餐厅,手里攥着钞票的兰格去点餐。 阎骁心安理得坐在餐厅前的沙滩椅上,观看广场上的老年乐队排练节目。萨克斯吹得最好,声音饱满而低沉悠扬,小号有点炸耳。 他边听着对面飘来的配合得稀稀拉拉的曲子,边回消息。 先告诉爱德华,今天他和兰格登记结婚,已经成为伴侣,婚姻关系受法律保护,以后的治疗过程也会顺利进行下去。 爱德华百忙之中抽空回覆:「好的。」 相当于「已阅」。 同时也感到疑惑,觉得三皇子说了串废话,耽误他的时间,因为不管是结婚,还是兰格答应参与治疗,这两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没必要再特意告知。 这两人只需要按照他的治疗计划进行即可。 由于摸不准三皇子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情商较低的爱德华询问了同在实验室的助手。 已连续加班48小时的助手头髮乱如鸡窝,濒临黑化,精神值不稳定地露出反派式的阴森笑容,恶意满满地猜测这可能是一种炫耀,因为三皇子脱离了单身,拥有了家庭。 爱德华脸色变得古怪,「我会把毕生精力和爱,奉献给所热爱的事业,实验室就是我的家和伴侣。」 助手的表情如同便秘,并夸赞道:「不愧是您。」 阎骁结束跟爱德华的简单聊天后,第二个选择了利休,同样告诉了对方他今天和兰格登记结婚的事。 东城区,一栋被爬山虎覆盖的老洋房内,利休蓬头垢面从躺椅里坐起,面前的工作檯上摆着电子器械,监控屏的唿吸灯按规律闪烁,表示信号畅通。 光脑接收到来自阎骁的消息,他立即去看。 不是想像中赫西蒙和庄园老管家的事,而是一则「结婚播报」。 利休罕见地感到为难。 阎骁现在算他的顶头上司,上司通知你「我结婚了」,是要干什么,目的何在。 总不至于是为了要份子钱。 思索良久,利休回覆:「恭喜。」 跟爱德华的「好的」,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阎骁正打算给诺塔发的时候,诺塔先来电找他了。 「殿下,莱顿亲王的长子被狗仔拍到了。」 阎骁打开发过来的新闻连结,是单身派对上发生的事被外面蹲守的狗仔拍下了照片,灰头髮的alpha鼻青脸肿,从别墅大门坐车离开。 不过阎骁本人离开得太早,反而没有被拍到。 「没事,我当晚跟王后汇报过了,是莱顿家先挑衅我的。」 诺塔听阎骁的语气,不留情面,是打算跟以往的几个酒肉朋友全部划清界限,断绝来往。 要知道,以前他们没少在一起鬼混,是一丘之貉。 这些天诺塔把三皇子的改变看在眼里,慢慢接受,相比于之前,现在这个的行事作风让诺塔更喜欢。 「再说,我也受了伤。」阎骁继续说。 诺塔听见他说受伤,立马问伤势如何。 阎骁看了看手指关节上的淡痕,「已经癒合了。」 诺塔陷入沉默,隔了几秒,才回了他三个字:「那就好。」 广场上的老年乐队开始了新一轮的排练,阎骁意识到兰格点餐的时间太久了,人还没出来。 进去找他。 结果没有在点餐柜檯前发现兰格的身影。 阎骁问了收银的服务员,对方确实对前来点餐的兰格有印象。 长相清秀的omega,拥有一头银色长髮,单点了一杯伯爵茶。 服务员给他推荐餐厅新上的套餐,里面包含招牌菜和各种小食,又说现在办会员的各种优惠和好处。 兰格通通婉拒了。他和阎骁出门前用过餐,现在根本吃不下。 服务员不死心地说:「司康饼和玛德琳蛋糕要来一份吗,都是刚出炉的。」 「不用了,谢谢。」兰格说。 即便是一杯茶的价格也贵得叫人咂舌。 放在717星球上,可能只需要2鲁卡,兰格忽然觉得阎骁有点败家。 第103页 「客人,请问您是现金支付还是网络支付呢?」服务员照例这么问一句,手上打开了收款扫描机。 现在99%的人习惯使用网络支付,没料到面前这位属于稀有的1%。 「我用现金付。」兰格说。 他看到价目单上标註的伯爵茶的价格,把钱递过去,等待服务员找零。 背后传来一声刻薄的嗤笑:「真穷酸。」 兰格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长相完全陌生的女孩,年纪不大,打扮得像个精緻的洋娃娃。 陌生人的恶语相向让兰格感到一丝莫名,他接过零钱,对服务员说:「麻烦把茶送到餐厅外的一号桌上。」 说完了就要走。 女孩身后的男人姗姗来迟。 「dad,你好慢。」女孩抱怨说。 兰格朝两人看了眼,认出了女孩旁边的男人。 虽然多年没见,双方模样发生了一些改变,兰格长大了,对方变老了,但昔日的影子都还在。 餐厅的暖气仿佛失效,尖锐的寒意窜入兰格的身体,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苍白着脸,有一瞬间彻底被冻住。 但很快恢復了原样,攥着零钱没有表情地往外走。 男人叫住他:「兰格——」快步追上来,拦住他,「太久没见到你了,你长大了……」打量的目光让人想起不好的记忆。 暮霭星的阴天,摩西林家族的实验室,粗长的针管,实验品们的哀嚎。 还有后来郦澜夫人的耳提面命:「你以为是谁把你卖给摩西林家的?是你的好父亲!」 「父亲」这个称谓对兰格来说太沉重了。 是无尽的噩梦,提醒他错误降生于世的痛苦证明,和不会被爱的诅咒。 兰格耳朵里灌进了许多喧嚣风声,短暂失聪,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他努力想起对方的名字: 「迪威科先生,我能走了吗?」 阿盖尔·迪威科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我有事情要交代给你。」 餐厅后面有块沙石地,细碎的白砂石朝外延伸出去,通往水边栈道。架起的鞦韆和石椅上空荡荡,没有其他人过来,兰格望着泛起粼光的碧绿水面,而迪威科对他不间断地说了很多话。 「一开始听说三皇子要娶的人是你,我以为弄错了,前两天偶然遇见你母亲,才从她口中得知外面流传的消息是真的。」 「阿兹亚·温柏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你唯一的用处是与他100%的信息素契合度,只要这点不改变,还是能从中获得好处的……」 「王室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相处,连佣人也会看人下菜,你嫁进去却没有依仗,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多跟我联繫。」 仿佛纡尊降贵,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没有丝毫愧疚。 说完,亮出光脑,等待兰格添加自己的联繫方式。 兰格有片刻地出神,没有露出迪威科想要的感激神色或者激动,他无动于衷地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你们的婚礼上,阿盖尔家族这边可以派人出席,我会亲自到的……」迪威科认为自己在增加砝码。 「不必了。」 兰格抿了抿唇,终于出声:「婚礼上不想邀请不相干的人。」 服务员给阎骁指了个方向,「他们好像往那边走了。」 阎骁一路找过来,通过餐厅后门看见了兰格的身影,和他身边的男人。 阎骁对阿盖尔·迪威科那张脸可谓印象深刻。 还没有靠太近,就听兰格说:「联繫方式也不用加了,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繫的机会。」 阎骁觉得他们大概聊完了。 越过静止的鞦韆架,朝前迎了几步,一边伸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兰格,过来。」 兰格听见他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 两人身上穿着同色系的大衣抵御寒冷天气,看上去像情侣装,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无端让人感觉很相配。 阎骁抓了一下兰格的手,见他还在愣神没有抗拒的反应,五指沿着指缝插入。 他的视线和迪威科短暂交汇,随即移开,漠然而倨傲,视若无睹地牵着兰格离开。 一直没松开。 第47章 走出一段距离,阿盖尔·迪威科被甩在脑后,彻底看不见了。 阎骁握着兰格的手,感觉掌心软绵冰凉,像一滩白色雪糕在指缝间缓慢融化。 兰格也意识到自己出了一手的冷汗,力道很轻地在他掌中挣了挣。 阎骁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替他擦干净,不带任何狎昵意味,手帕纹路仔细扫过掌心,带走了汗液。 弄完,阎骁把手帕抄进口袋,问道:「冷吗?」 兰格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低低地嗯了一声,之间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那我们早点回去。」阎骁说。 两人并肩而行,两人没再牵手,穿过餐厅的后门。 兰格感觉自己从刚才僵硬麻木的状态中恢復过来了,手指勾了一下阎骁的袖口,提醒道:「茶还没喝。」 阎骁拧着的眉头舒展,听闻后不觉笑了笑,「还惦记这个呢?」 「算了吧,下次再来。」 「88鲁卡。」兰格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强调。 阎骁看了看他,无奈妥协:「知道了,去喝茶。」 第104页 服务员按点单时的要求,把伯爵茶送到了餐厅外面的一号桌。阎骁问兰格要不要,兰格摇头说是给他点的,怎么也不肯喝。 阎骁只能独享。 茶的味道尚可,不过他心思不在上面,牛嚼牡丹几口灌完,好比喝白开水。 兰格这才说起:「刚刚那个人……是我的……」 「父亲」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这层关系仅存在于血缘中,没有得到任何承认。 连兰格本人也不认可。 阎骁搁下茶盏:「我知道了,不想说就不说。」 他拿起围巾给兰格戴上,「你不也说了吗,都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费心惦记。」 银色长髮柔软地熘走,掠过清浅的栀子花气味。阎骁顺带替他整理了衣领,问:「婚礼上有想邀请的人吗?」 兰格想了想,说:「班尼。」 「好。」阎骁说,「我会记得给他发邀请函的。」 车停在马路另一边的树荫下,过马路时,身后有人在看他们。 阎骁察觉到视线回头,衣着华丽打扮得像洋娃娃的女孩从餐厅内追出来,满脸憎恶,手里拿着木弹弓,那原本是餐厅挂在墙上的装饰物。 她捡了颗石子,用弹弓弹出去。 不过她显然是个新手,不怎么会用,石子没飞多远就下坠。 最近的一颗,打到兰格鞋边。 阎骁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猜测:「迪威科的小女儿?」 兰格说:「应该是。」 阎骁替兰格拉开车门,自己再从车头绕回驾驶座上,乜一眼还在拉弹弓的小女孩,啧了声,问兰格:「她认识你?」 兰格也不清楚,看现在这架势,多半是认识的,不知从大人那里听说了什么,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和仇恨。 阎骁俯过身,替兰格繫上安全带,眼里溢满戏嚯,「我们兰格好可怜,居然还要受小孩欺负。」 兰格被他说得窘迫,埋头整理头髮和围巾,装作没听见他的调侃。 阎骁设置手动驾驶模式,慢悠悠转着方向盘倒车。 女孩站在路边,沖副驾驶上的兰格继续吐舌头,锲而不捨地发射石子,一颗一颗全落空。 车子偏倚原本的方向,突然朝餐厅的位置冲过去。 女孩傻眼地看着开过来的车,受到过度惊吓,甚至忘记了逃跑。 微弱的日照没能将前两晚的积水彻底蒸发。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响声,带起泥沙和水迹。 一时间,水花四溅。 女孩吐舌头的脸、蓬蓬的裙摆、拿弹弓的手,遭遇了从天而降的洗礼。 车子碾过水坑后,飞速驶过,往另一个方向开走了。片刻,车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崩溃尖叫:「啊啊啊啊啊——」 副驾驶座上的兰格同样被始料不及的事情发展方向惊呆,直到后视镜里的粉色人影在视野中变成一个小点,彻底看不见,他才转过头来看阎骁。 阎骁莞尔:「我一般不跟小孩子计较,但喜欢礼尚往来。」 「送她一点小礼物。」 笔直的车道通向前方,两旁大树遮天蔽日,把稀薄的太阳切割成一段一段的流光,覆盖在车窗上,映衬着阎骁那张脸,冷硬的下颌线和深邃的眉眼被柔光虚化了几分,变成温和无害的样子。 让兰格看得有些失神。 「看我做什么?」阎骁偏头撞上他的目光,笑得散漫:「想批评我啊?」 兰格搭在膝盖上的手,虚空地握了握,「谢谢。」 「主要还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阎骁的眼神不似作假。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思维发散,突然凭空设想,「你说要是我们早点遇见,会怎么样?」 兰格不由顺着他的话问:「多早?」 「你还在读书,没念大学之前,或者更小,还在念学前班……」 阎骁被自己不切实际的假设逗乐,中二属性发作,「我这个人从小侠肝义胆,说不定会罩你,你能在学校横着走。」 兰格仰着白皙的脖颈,「真的吗?」 「真的,求求我就好了,多求几次。」阎骁勾着嘴角,「我耳根子软。」 兰格低头,也跟着笑了笑。 过了会儿,他说:「我小时候经常转学,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我们认识了也会分开,做不了太久的朋友。」 「怎么会,」阎骁满有把握地说,「我找人很拿手。」 或许是因为白天见过迪威科,还有从他口中提到的郦澜夫人让兰格感到介意,晚上兰格睡得不太安稳,梦到以前的一些事情。 梦境中时间线混乱,出场的人物混乱,有学前班的老师,有也高中年级主任,小街上的杂货店老闆。 梦里他住在溽热潮湿像蒸笼一样的小屋里,母亲经常不回家,他独自趴在书桌上复习,书本上的字符凌乱,扭曲变形,叫人看不懂意思。 有一只小鸟喜欢飞到窗台歇脚,它长着浓密的黑色羽毛,展开后翅膀上有团形状不规则的灰。 兰格看着它飞远,瘦削纤薄的身体也跟着探出窗台,渴望如它那般飞出去。 还梦到帝国三皇子,梦里他不叫阿兹亚·温柏斯,是另外一个让人记不住的名字。 兰格背着书包走在路上经常看见他,对方身形比自己高大,肩宽腿长,把校服穿成痞子样儿,头髮剃得很短,留一层看上去会扎手的青茬。 第105页 兰格看到他有点怕,但没办法避开,两人总会有交集。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有时会突然叫住他,抛来一根玉米,一袋牛奶或面包。 兰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受了他的靠近,两人会一起穿过升腾着热气的小街回家。 梦里兰格不再害怕alpha的靠近和接触,他们共享一碗酸梅汤解渴,被他堵在墙角接吻。 兰格被摁着后脑勺,抵在陈旧的木柜上,嘴角发痛发麻,迎面的热意将他紧紧包裹着,逐渐感觉到唿吸困难憋红了脸,却没有抗拒,任凭湿漉漉的吻落在腺体周围,喉咙里发出了自己听了也会脸红心跳的呻/吟。 alpha的手揽着他的腰,牢牢地支撑他的身体不下滑。 出租房的铁门被勐地打开,郦澜夫人愤怒的脸出现在门外。兰格被吓得缩成一团,alpha挡在他面前,后面的场景更加混乱。 兰格被惊醒,窗外一片漆黑。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边缘,洇着模煳的路灯光晕。 好像梦里大声哭喊过,连带到现实中,喉咙也又干又涩,如同被刀片划伤。床头柜上的温水早放凉了,吞咽下去有醒神的功效。 看时间,早上六点零七分。 兰格推开卧室门走出去,忽然想去花房看看那几盆栀子花。 庄园老管家还没回来,三皇子又不爱管事,佣人们起得都要比以往晚。兰格在路上没有碰到其他人,只有白裊裊的晨雾,微风中带着清晨的寒意。 玻璃花房挨着花圃,里面灯光充盈,有人在。 阎骁躺在宽大的藤椅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身体随着藤椅的节奏轻轻摇晃。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兰格身形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压根没料到会有人。 阎骁等了等,对兰格说:「进来。」 藤椅旁还有条窄窄的小板凳,兰格坐下,瞥见旁边长势不错的栀子花,看来被园丁或者阎骁照顾得很好。 阎骁望向他眼下淡淡的乌青,问:「醒这么早,又做噩梦了?」 兰格点点头,想到光怪陆离的梦境内容,还有不合时宜的吻,面对梦境里的主人公,兰格感到了尴尬,眼神迴避。 「也不全是噩梦。」 「要是你做噩梦太频繁,经常睡不好觉,我让家庭医生来看看,给你开点安神的药。」 兰格没有拒绝。 「殿下,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被吵醒了。」 「出什么事了吗?」 「算好消息。」阎骁眼底一片清明,换了个姿势继续躺,伸手摸了摸栀子花叶片。 今晨四点不到,利休通过赫西蒙体内的监控仪发现他与一个陌生号码联繫,顺藤摸瓜,追踪到了甘若寺。 是近两年来帝都星香火兴旺的一座古寺,前去朝拜的人络绎不绝。 「今天下午有安排吗?」阎骁问。 「没。」 「跟我去佛寺吗?」 阎骁点了点光脑,投屏到半空,星网上关于甘若寺流传较广的几张照片弹出来。 殿宇坐落在巍峨青山中,俯瞰是万顷松涛竹海中的一抹白。 还有不少游客举高香、敬神明的图,人人皆有所求,面上全是虔诚。 「就当去散心了,求点什么也好。」阎骁说完,故意问兰格:「你想求什么?」 「别人有的求姻缘,有的求学业,有的求前程,你呢?」 第48章 甘若寺近年来发展成了收门票的景点,游客众多,特别是几个明星网红来过之后,更多的粉丝纷纷组团来打卡。 阎骁兜一圈,好不容易在山脚下停车场的犄角旮旯找到车位。 没带多余的东西,轻装上阵,黑色冲锋衣和登山靴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一双长腿迈下车,身形高大,冷硬的五官在乍泄的天光下更显英俊 隔壁停了辆小型新能源车,车尾聚集了五六个年轻人,有男有女,从后备箱往外拿东西,还有各种露营设备。 一个女性omega妆容明媚,从包包里拿出罐装喷雾,朝脖子来回扫了几圈,同伴拎着大包小包催她:「大小姐,求你快点的吧。」 「催什么催,我补点防晒,冬天也要预防晒黑嘛,要白回来可不容易……」 话到嘴边停住,omega拉了拉同伴的手,努努嘴示意她朝前看。 阎骁俯身探进车窗内,取出黑色鸭舌帽往头顶一扣,扮相添了几分朝气。 五官样貌,骨架身量,还有气质,都是一流,外人看着冷漠疏离偏又觉得极为勾人。 他走到车门另一边,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像等着车里的什么人。 直到一只清瘦白皙,稍小点的手抓上来。 阎骁今天开的这辆车型宽大,离地面很高,兰格抓住他的手借力往下跳,手里抱着个保温杯。 他调节保温杯的背带长度,挂在身上。 阎骁觉得挺像小学生出游,憋着笑没嘴欠,但手欠,拨了拨他银色的长髮尾。 两人朝山门走去。 隔壁车位上的omega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迟迟收不回视线。 同伴嘆气:「别惦记了,人家一看就是一对啊,好羡慕欸……」 山脚下有缆车直达山顶的甘若寺,阎骁问兰格要不要买缆车票,兰格说自己可以走上去。 第106页 阎骁点了下头,「行,当锻鍊身体。」 栈道通向幽静山林,每隔一段路会有可供歇脚的石亭,附近总有挑着担子卖水的老人,箩筐里装着山上摘的各种土特产。 走到半山腰,阎骁和兰格停下休息了一次。 阎骁靠在亭子的栏杆上,打开光脑摄像头,不着痕迹地偷拍对面的兰格。 他白皙清透的脸上出了层薄汗,把肤色蒸得微红,头髮束起,漏了几根髮丝黏住脖颈。 发现阎骁在偷拍自己,兰格拧开保温杯盖的动作微顿,侧了侧身,不自然地想躲。 「没拍你,」阎骁撒谎说,「拍你身后的花。」 兰格转回来,他就继续逗:「怎么,你不让人拍吗?」 兰格的唇畔被水滋润,变红了点,「我不上相。」 「哪有,」阎骁欣赏拍下的照片,挪动位置,从对面坐到他旁边,给他看,「明明又帅又漂亮。」 兰格过往收到的夸奖累积起来不过四五句,抵不过在阎骁身边待的一个月。 好比从没听过好话的小孩,收到表扬时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茫然与惊讶。 兰格看到了阎骁拍下的那些照片中的自己,面容平静,少了些许苍白,眼眸像一片湖,盛满凛冬的粼粼日光,比以往生动,让兰格自己感到陌生。 镜头像有生命,把拍摄之人的情绪传递出去。 在阎骁眼中的兰格就是这幅漂亮模样。 「是不是很好看?」阎骁寻求肯定。 兰格说不出夸自己的话,抬了抬手里的保温杯,转移话题道:「你要喝水吗?」 「要。」 阎骁说要,但不动手。 兰格任劳任怨地把水倒在杯盖里,递给他,「是温的,不烫。」 「谢谢。」 阎骁喝出了点淡淡的甘甜和余香。 「我放了点补气健脾的花草。」兰格说,「喝得惯吗?」 阎骁点点头:「味道不错。」 两人休息好,准备再度出发,外面传来雨打山林的动静,山里的天气阴晴变幻无常,一会儿天晴,一会儿飘雨。 阎骁拉着兰格退回亭子里,「只能躲躲再走了,应该下不了多久。」 后面的山道上跑出几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拖拖拉拉一连串,冲进来避雨。 亭子里一下子塞满了人。 阎骁用手臂挡了下兰格面前的背影。 后退时差点踩到兰格脚的女生回过头道歉:「不好意思啊,没撞到你吧?」 兰格说没事,主动往阎骁身边靠了靠,腾出一些空地。 「好巧呀,刚才我们在停车场遇到过的。」女生自来熟地搭话。 兰格不善交际,想不出要说什么,笑笑以示回应。 对方也不介意,「你们也是来爬山的吗?」 「去甘若寺。」兰格简短地说。 「听说甘若寺很灵的,上学期我的室友来求姻缘,回去以后半个月就脱单了,好神奇……」女生掏出从售票窗口领取的地图,上面标註了一路上的景点,她给兰格推荐了两个非常值得去的地方,显然来之前做了充足的攻略。 兰格推辞不过,收下了那份地图。 对方从言语中暴露出他们是霍耶士大学学生的身份,刚放寒假,与朋友组队出来玩,又问兰格是不是大学生。 兰格摇了摇头。 「你看上去年纪好小,像学生。」女生说。 她跟兰格说话,视线却忍不住旁边的阎骁身上瞟。 阎骁面对外人稍显冷淡,没有搭话的兴致,一只手把玩着兰格垂下的发尾,像在走神,偶尔被兰格的声音拉回神思,聚焦在他脸上,认真听他在说什么。 雨顺着翘起的飞檐滴落,亭子里叽叽喳喳的人声盖过了雨声。 女生跟兰格热情聊甘若寺的歷史时,同伴发现了什么,悄悄指了指兰格的手。 他的无名指上有枚戒指。 旁边的阎骁手上也有一枚差不多的,相同的款式,预兆着他们不仅仅是情侣,还可能已经步入婚姻殿堂。 女生聊天的兴致忽然变淡了,不再硬拉着兰格聊天。 外面也有雨停的迹象,只剩下积攒在苍翠绿叶上的雨水时不时往下滴。 阎骁最先提出要走,兰格跟上他。 「把帽子戴上。」阎骁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看向兰格,忍不住自己动手提起他的外套兜帽往前一盖。 头顶伸长的树枝上,豆大的雨滴摇摇欲坠,滴在兰格的帽子上,阎骁粗略地用手指擦了擦。 前方栈道窄,两人只好一前一后同行,阎骁走在前面回头,「小心路滑。」 兰格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没走多远,亭子里的那群大学生也接着出发了,说说笑笑地赶路。 相比之下,阎骁和兰格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许多。 后半程上山的路,他们没有再停下来休息,直到攀登至山顶。 甘若寺门前挂满佛牌的参天古树映入眼帘,佛塔林立,游客熙来攘往,售卖香烛的柜檯前挤满了人,空气中瀰漫着香火味。 「来都来了,总得去拜一拜吧。」阎骁说。 兰格一向觉得鬼神之说玄乎,进了殿内,高台上神像庄严,他入乡随俗似的跪拜。 来之前阎骁就问他要不要求点什么,他心里其实没有答案,因为愿望总是不可企及,遥远而难以实现,小时候想要的炒板栗与新球鞋,读书时想要参与的春游活动,成年那天渴望的生日蛋糕与自由,总是落空。 第107页 于是便学会了顺其自然,欲望被压缩成一枚小小的硬币,放入旧抽屉,很少被想起。 直到这一刻手中燃气的三柱香举过头顶,兰格在心里对神像许愿,希望身边这个人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能够治癒。 因为兰格从他手中得到了自己的抑制剂和配方,如果可以,希望对方也能康復,不再受信息素困扰,像野兽一样被牢笼束缚。 沿着主殿的侧门出去,有两方莲花池,从山中引来活水。 冬季水面只剩残荷枯叶,鱼群却被游客投餵的鱼食养得浑圆肥硕。 斋堂和僧人居住的宿舍在一排排佛殿后,中间修砌了连廊,被大树遮盖掩映,无论哪个季节,看上去都葱葱郁郁。 整个甘若寺占地面积很大,景致也好。阎骁和兰格就这样从大门开始走走逛逛。 不知道为什么,兰格总觉得今天阎骁不单纯是好兴致拉自己来爬山拜佛的。 逛到寺中的竹林,林中立着石碑,碑文被风化侵蚀磨损了许多,笔画勾连处已模煳不清。 竹林右侧的小楼是专门给香客住宿的地方,有人来此长住,每日吃斋礼佛,有人短宿一两晚,当作来旅游。 一楼的一间活动室里,墙上挂着人员登记名册。 这边的客流量极大,来来往往的人数也数不清。即便有名册,从中筛选出要找的人,也并非易事。 对方挑了个藏身的好地方。 阎骁翻着名册,扫描进光脑。兰格并不清楚他具体在做什么,却配合默契地留在门口放风。 皮靴踩着木楼梯发出噔噔的声响,有人从楼上下来。 兰格提醒阎骁,阎骁翻完最后一页,把名册放回原处。楼梯间的人已经朝这边的房间过来了。 来人一身黑色军服,身上带着凛然肃杀之意,眉目之间与阎骁现在的这具身体有几分相似。 阎骁看清对方的脸,率先扬起敷衍的应付式微笑:「大哥。」 「这么有兴致,也来拜佛?」 第49章 阿兹亚·凯德是帝国的皇长子,还在娘胎里就备受关注,出生后不久被测定信息素等级为c。 一名c级alpha。 而三皇子阿兹亚·温柏斯的存在自小给他添了不少堵。 阎骁保留的原身的记忆里,温柏斯一直以来是凯德重要的竞争对手,他仗着自己是a等级张扬跋扈,隐隐有要与凯德夺权的势头。 直到两人成年,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凯德一跃成为a级alpha,而温柏斯退化到b等级,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性情变得更加阴晴不定,慢慢从炙手可热的王位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沦落为不受宠的三皇子。 温柏斯从王宫搬出后不久,凯德去了军部歷练,从中央军校毕业后远赴边塞星驻守,驱赶来犯的虫族异兽,实打实攒出来的功勋让他军队中获得了极高的威信。 自二次分化后,一别多年,两人太久没见了。 双方都在打量彼此。 阎骁脸上是散漫不羁的笑,与凯德记忆中的温柏斯相差甚远,分明是同一具皮囊,却又哪里都不一样。 冬天柔和的阳光照着簌簌竹林,佛殿里缭绕的檀香瀰漫到了这里,窗户上树影摇曳。 阎骁站在那片疏影里,迎面朝着门外,扬了扬嘴角:「大哥,这么有兴致,也来拜佛?」 凯德忽略掉心里那股怪异感,顿了顿才说:「温柏斯,好久不见。」 对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避而不谈。 与温柏斯不同,他的这位兄长寡言少语,稳重老成到甚至有些古板,小时候碰到温柏斯没少吃亏,但他性子闷,连向大人告状都不会。 长大之更加严肃过头。 腰背挺得笔直,身上军服一丝不苟,每一道褶皱都被熨平,军队歷练和实战经验淬鍊出锐利的锋芒,加重了他身上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但阎骁不是旁人,他不憷,泰然自若地伸出手,「大哥什么时候回帝都星的?」 「今早。」 「早上回来的,下午咱们就遇到了,真有缘。」 「听说甘若寺很灵。」凯德说,「过来看看。」 阎骁煞有其事地点头,「心诚则灵,可以求个签,买个护身符。」 两人像真的要讨论起甘若寺哪个殿供奉的神佛最慈悲,听得见前来朝拜的芸芸众生的诸多祈愿。 聊了几句,凯德仿佛终于发现一旁的兰格,「这就是跟你订婚的omega?」 阎骁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兰格那一侧倾斜,手虚搭在他的后腰,姿势像揽着他,给他撑腰,「他叫兰格。兰格,这位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你跟我一样叫大哥就行。」 凯德眼神扫过,漂亮清瘦的青年安静站在阎骁身边。比他矮点,又比普通的omega要高,皮肤有种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脉络。没什么生气,像橱窗里冰冷易碎的漂亮瓷器。 与以前温柏斯交往过的类型都不同。 也不像是他会喜欢的那类omega。 兰格沖凯德点点头,并未说话。 阎骁挡住凯德大半的视线,笑着邀请:「我和兰格的婚礼定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大哥你要是还留在帝都星没走,一定要来。」 凯德:「我会来的。」 阎骁:「这段时间军队不忙?」 第108页 凯德:「再忙会要留一段时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外面的人声忽然变得分外喧闹,如同铁锅里煮沸的开水。 阎骁和凯德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朝外走去。 借住在小楼里的香客纷纷下楼,脚步匆忙,走廊和外边的竹林小道塞满了人。 大多是年轻面孔。 阎骁拉住一个人问,才知道是因为女明星荔可来了若干寺上香,被人认出来,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若甘寺已经是网红景点,年轻人扎堆,追星赶潮流的也多,一听有明星,大家都想近距离看两眼。 兰格听见荔可的名字,几乎是立即侧过脸去看阎骁的神色。 阎骁被看得有些莫名,问:「怎么了?」 兰格又收回了视线。 人群太挤,一不经意就会被冲散。 凯德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阎骁干脆牵住兰格的手,将人扣在身边,谨防走失。 两人右侧的女性alpha边走边用木簪束髮,趿拉着布鞋,看上去像在小憩,临时收到消息冲出去追星的,什么都顾不上。不知给谁拨了通讯,嚷嚷着通知对方「赶紧过来!!!女神来了!!!」,说话时鞋被后面的人踩掉了,场面一度混乱。 阎骁被人潮推着走,因身高优势倒也不显狼狈。 兰格跟他从牵手,变成被他半揽在胸前,手臂形成一道墙,将他与旁边拥挤的陌生人隔开。 两人不可避免地前胸贴后背。 阎骁微微弯腰,俯身在他耳朵边说:「难受就推开我。」 脱敏是要慢慢来的,不能着急,阎骁现在还不确定兰格能不能接受大面积的身体接触。 巨杉的木质调香水气味缭绕在兰格周身,让他讨厌不起来,噁心不起来,更多的只是微妙与说不清的暧昧。 兰格回头的余光里映着阎骁下半张脸,清晰利落的下颌线,黑色冲锋衣领上方凸起的喉结……他整个人看上去是冷的,漠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偏偏揽着兰格的胳膊是热的,牵手时掌心是暖的。 旁人口中叫嚷的「女神」搅碎了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氛围。 阎骁被迫向前移动了一小段路,无意间发问:「荔可?什么明星这么大排面?」 言语之中透露着陌生。 这话说得似乎哪里有问题,让兰格偷瞄了他一眼。 阎骁觉得奇怪,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位女星与阿兹亚·温柏斯短暂交往过,说白了还是不能上明面的权/色交易。 帝都星狗仔厉害,拍到过两人同框。一次在纸醉金迷的赌场入口,一次是两人深夜进酒店的背影。 兰格在717星球上是电视迷,藉此打发时间,这两次的娱乐新闻报导偏巧他都看过。如今见身边的三皇子提起荔可,甚至连人都忘了,这样数不清的露水情缘不知有过多少。 很微妙的一剎,他心头涌上陌生复杂的情绪。 分辨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阎骁终于彻底想起温柏斯干的破事和荔可这个名字,有种无法辩解的无奈感。 「以前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他揽住兰格的手臂紧了紧,「咱们翻篇行不行?以后你看我表现。」 兰格没说行还是不行,垂着纤长的眼睫低头看路,斑驳的日光落在银色发顶。 一路被推搡着到了正殿的前坪,他们经过的长廊地势高,能看清前方的景象。 被围在人群中央的荔可身穿粉色皮草,配亮面小短裙和过膝靴,身上佩饰多而繁复,项圈上镶嵌着以红、蓝亮色为主的宝石,额间、手腕、露出的大腿外侧都有各式各样的玛瑙点缀。 她身边是随行的保镖和寺庙的僧人在维持秩序,周围其他人纷纷打开了光脑摄像头对准她拍摄,把寺庙里里外外堵得水泄不通。 阎骁想起温柏斯跟荔可保持联络的那段时间,对方应该还是个半红不火的小明星,资源一般,需要应酬的酒局她一场不落,是个把野心写在脸上的人。 不过两年,对方现在跻身一线,在星网上拥有庞大的粉丝群体,混得如日中天。 天黑之前,荔可找到机会下山离开甘若寺,一度失控的场面才被控制住,如同退潮后的海滩风浪平息,逐渐恢復原貌。 阎骁带兰格留下吃了斋饭,不紧不慢地下山。 入了夜,室外温度下降明显,冷风吹得牙齿打颤,路边树干叶子掉光,剩下庄园内一片常青。 两人回到庄园,刚入正厅,壁炉烧得正旺,温暖袭人,驱散一身寒意。 阎骁脱了外套,兰格身上的那件经他之手一併交给佣人,接衣服、递衣服,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两人今天去甘若寺经歷颇为丰富,先是遇到常年驻扎在边境星的大皇子,接着又碰见明星。 「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阎骁的脚步停在兰格的卧室门口。 「今天的脱敏呢?」兰格不太自然地问,「还要吗?」 阎骁因他的敬业精神而发笑,「今天超常完成指标了,在甘若寺。」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兰格想起牵手,和在人群里移步困难时身体的贴近。 互道了晚安,兰格洗漱完钻上床,戴上游戏头盔进入《大田园》,检查菜园子和池塘,把能收的菜和鱼收了。跟班尼互送了糕点之后,慢慢有了睡意才熄灯睡觉。 第109页 阎骁深夜还在书房。 通讯设备亮着,他把今天在甘若寺的经歷告诉对面的利休,「小楼里登记的住户共279人,我传给你了,筛选要时间……」 利休通过赫西蒙体内的监控仪,追踪到与他通讯的人有可能在甘若寺内。 而甘若寺每日进进出出的香客不计其数,人龙混杂,无疑是个绝佳的藏身地点。 阎骁今天只是过去踩个点,探探情况,没想到还遇到了凯德。 阎骁不认为这是偶然。 一个素来不信鬼神的人,回到帝都星后在寺庙中现身,这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利休说话时嗓子瘙痒,中途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鼻音严重。阎骁察觉到了,问:「你感冒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引起的。」利休说。 他从717星球来帝都星,一向强健的身体这次竟没有完全适应,前两天有点初级症状,没放在心上,等今天发烧才出门买药。 这趟出门倒是有点新发现。 「我遇到了以前在717的熟人,一起混过的……他听见我身体不舒服要买药,给我推荐了一种烟,说包治百病……」 「他们管这种烟叫『荔可烟』,说连女明星荔可都在抽。」 第50章 夜里闪过惊雷,几道紫光噼开天幕。雨点啪嗒啪嗒密集地敲击着窗户,似有天外来客造访庄园。 兰格从梦中惊醒,窗帘没有拉拢,依稀的天光透了进来。 他套上拖鞋走到窗前朝外望,玻璃上水雾聚集,外面的景象一片模煳,只能看见树木在风雨中飘摇摆动的轮廓。 惊雷一声声炸响,落得很低,像要穿透乌云噼到人脸上来。 阎骁敲了好多下,兰格才听见叩门声,前去开门。 房内没有开灯,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屋子,白光映在兰格侧脸上,瞬息又泯灭,恢復了溟濛昏暗。 阎骁的影子落在地毯上,声音带着刚醒的喑哑:「停电了,庄园的发电机还在维修,暂时启用不了……担心你一个人醒了害怕,我过来看看。」 兰格揉了下眼睛,「几点了?」 「五点四十。」 外面的景象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又是几道白光,滚雷声震耳欲聋,那架势像要把天地都掀翻。 「要不要跟我去书房?」阎骁说,「那里有临时照明装置。」 兰格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偌大的庄园在雷雨中变成屹立在悬崖边的古堡,走廊空旷而冗长,地毯吸纳了交叠的脚步声。 直到推开书房门,温暖的光晕溢出,涟漪般在小范围内扩散。 阎骁把沙发移到壁炉前,往壁炉里添加了足够多的柴火,猩红的火苗跳跃,爆出噼啪火星,室内始终维持着恆定的让人觉得暖和的温度。 「你再躺会儿吧。」阎骁把长沙发让给兰格,自己去了书桌后,看上去有事要忙,他抬头,「你随意,看会儿书也行。」 兰格不是第一次来书房,他在这儿打过瞌睡,看过书。原本在心里泾渭分明,将这里划分为阎骁的个人地界,严禁入内,如今那些的界限却已模煳。 连搭在沙发上的毯子也不知何时换成了他的。 阎骁坐在书桌后翻文件,好像与谁通讯,声音压得低,兰格听不清楚,那些声音反倒成为了窸窸窣窣的背景音,听得人安心。 没隔多久,惊雷又响。 这大概是帝都星十年内最大的一场雷阵雨。 暴雨如注,持续不断的轰隆雷声听得人心惊肉跳,星网上关于这次气象灾害的实时报导多了起来。电力系统瘫痪造成将近三分之二的地区停电,多处桥樑和房屋倒塌,已有7人死亡,21人失踪…… 兰格浏览着新闻,心渐渐往下沉。天还未亮,雨没有停,论坛里盖的楼越来越高。 光脑的电量得省着用,他关了光脑,又检查完六六的电量,昨天充满了,足够维持三天。 摒弃一切娱乐设施后,被困在静谧如的书房里,隔绝了外界的雷雨声,兰格拥着毯子在沙发上昏沉入睡。 期间阎骁过来给他盖了次毯子,巨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具有抚慰作用。 兰格渐渐从不安稳的状态中逃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阎骁在天亮之前就离开了,给兰格写了张字条告知行程。书房留下一盏壁灯,壁炉源源不断往外输送热源。 接下来的几天持续降雨,直到第五天才停,天有放晴的趋势。 帝都星从上至下发起各项救援活动,开展防汛抢险支援,解救受困民众,进行快速排水等一系列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王室成员总要出面安抚人心。 雷雨过后的第三天,电力系统恢復,兰格在星网上看新闻直播,国王和王后亲临救灾现场,慰问受灾民众和救灾战士,发表了重要讲话,几位皇子参与到救援活动当中。 星网上有反动势力嘲讽王室作秀,更多的是民众支持的声音。 兰格通过新闻记者的镜头看见了救灾场面,阎骁沾满泥污的脸一闪而过。他穿着萤光色救生衣,趟水而过,臂弯里抱着一个面庞稚嫩的小孩,护送他到岸边找父母。 这几天内阎骁没有回过庄园,与兰格只有简单的通讯。他说的都是「有没有按时吃饭」「晚上早点休息」此类常挂在嘴边的话。好像他们韦伯日免霞赠枂煷并非一对尚未完婚的ao,而是相伴多年的夫妻。 第110页 灾情出现后,政商文体各界名流也纷纷开展募捐活动。 五皇子雷森出乎意外地活跃,除此之外,荔可的名字再次闯入星网大众视野,话题度一度攀高。 荔可的个人工作室先是以明星本人的名义捐出上亿鲁卡币,又接连多次在各地开展义演活动,所得款项全部无偿捐出。 网传荔可的父母在多年前的洪灾中去世,她借住在舅母家中,靠好心人捐助养大,如今在努力回馈社会,奉献爱心。 又传言收养她的是寺庙修为极高的老僧,慈悲为怀,被养大的荔可也一心向善。 甚至有人开始拿她的面相说事,三庭五眼一通分析下来,说她是大善之人,菩萨转世。 星网上关于她的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开始流传,一个女星被神化,俨然真有要变成女「神」之意。 阎骁从救援消防队的更衣室里接到诺塔的消息,草草擦干身上的污水与泥,边换衣服边听诺塔说五皇子雷森在今晚要举行慈善拍卖活动。 阎骁嗤笑一声:「他最近风头太盛,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诺塔贊同:「连自己老婆陪嫁的珠宝都打算拿去拍卖,要真是为了筹钱给受灾民众送温暖,我得给他拜一个。但要真是那样,他就不是阿兹亚·雷森,而是被佛祖夺舍了。」 阎骁不置可否,问:「拍卖会几点开始?我去一趟。」 「他是不是没给您发邀请函?」诺塔拱火,「殿下,你不会被拦在门外吧?」 阎骁拉上防风外套的拉链,嘴角勾出讥诮的笑,「他的人可以试试。」 「晚上八点半。」 阎骁还来得及回庄园洗个澡。 连续的雷阵雨摧毁了庄园花圃里大部分的花草绿植,移到花房的得以保全。 园丁正在挖沟排水,收拾一地草木残骸,见到阎骁连忙打招唿。 踮脚的石板被水和泥沙覆盖,阎骁踩着一脚泥泞,在花房门口查看了自己种的栀子花无碍,然后才回了主楼。 佣人给他拿了干净的鞋袜等在门口,他刚一换上,瞥见扶梯上兰格的身影。 走过去几步问:「吃晚饭了吗?」 兰格点头:「吃过了,殿下呢?」 「在救援队跟他们一起吃的。」阎骁说话归说话,并不靠近,刻意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跟往日里见到兰格的样子不同。 兰格下了楼梯,他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身上臭,你还是离我远点吧。」他拎起领口嗅了嗅,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绕开兰格去房间洗澡。 兰格看着他躲避着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莫名有点想笑。 旁边两个佣人埋头一声不吭,心里对兰格的忌惮又多了几分,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如今的三皇子对他这位未婚夫有多宝贝重视。 老管家好几天没回来,佣人之中渐渐有了些声音,说是他开罪了主人家,一大把年纪被解僱了,以后晚年凄凉。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只顾埋头认真做事。 阎骁把头髮缝里的泥都抓干净,仔仔细细沖了个澡,才从房间出去。 难得兰格的卧室门向外敞开着,他过去在门框上敲了敲。 兰格抬眼看见他身上正式的着装,有些诧异地问:「殿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阎骁看时间,「有个慈善拍卖会,你要是不困,可以跟我去玩,路上还能替我治疗。」 兰格对上流社会的拍卖会不太敢兴趣,但考虑到自己与阎骁好几天没见,信息素的治疗快要跟不上爱德华医生安排的进程,想抓紧一切时间。 在这方面,他比阎骁这个病患上心多了。 「那样的场合,我不知道该穿哪套衣服。」兰格神色犹豫。 「我帮你挑。」阎骁说。 卧室的衣帽间内有各种适合兰格的衣服,大多数都是从阎骁眼前筛选过,才送到这边来的,衣服的款式阎骁比兰格本人更清楚。 他给兰格挑了套西装,随后是领带和大衣外套。 存了私心,两人的衣服从色系上看,像情侣装。 路上进行治疗,阎骁在车内握着兰格的手,睡了个好觉。 兰格原本背挺得很直,目视前方,透过车窗看外面极速掠过的参天大树与霓虹街景。 掌心贴着掌心,他不曾低头看。 肩膀忽然一重,是阎骁阖眼睡熟靠了过来。兰格不由屏住了唿吸,身体僵硬地绷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放松。 他无比轻缓地转头,视线下移到阎骁的脸上。 alpha凌厉的五官隐没在车内昏沉的光线中,变得温文无害,仿佛凶兽收起了利爪,蜷缩在巢穴中休憩。 车内蔓延着交织的信息素气味,巨杉在雨雾中绵长地唿吸,期间携带了一丝被隐藏的栀子花香。 阎骁突然动了一下,头顶的髮丝挠着兰格的脖子。 兰格觉得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第51章 阎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醒了,他睡醒后神清气爽,连日来在外奔波的疲惫一扫而光。 胳膊肘移动,才意识到手还扣着兰格的五指。 时间长了,两人的掌心温度融为一体,分开时指缝间的皮肤仿佛粘连着,甚至发出轻响。 兰格在察觉到他要醒时就开始装睡,避免尴尬,这会儿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第111页 阎骁看向窗外的高大建筑物,「到了,我们下车吧。」 泊车员前来开门,慈善拍卖会的入口红毯铺地,两侧站着面露标准微笑的迎宾人员,入场的嘉宾则礼服加身,人手一张邀请函。 只有阎骁和兰格空着手来的。 如阎骁所料,即便没有邀请函,也没人敢拦他,帝国三皇子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主办方是雷森,阎骁要是在他的地盘被拦下,传出去就是五皇子与兄长关系不好,慈善拍卖会竟将人拒之门外,有兄弟阋墙的嫌疑。 阎骁带着兰格畅通无阻地进入酒店大厅。 拍卖会尚未开始,两人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低调坐下。舞台上有钢琴家演奏,他们俩偶尔说几句话,一个说,一个听。 到场的人越来越多,阎骁也不去社交,跟兰格讲起这栋酒店建筑的歷史。白色石柱上的浮雕,彩色窗花玻璃的来歷…… 钢琴声悠扬轻缓,阎骁的声音低沉动听,收敛了侵略性,像师长讲述故事般,让兰格听得有些入神。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方小角落。 直到阎骁抬眼发现入口处的人影,阿兹亚·凯德换下了军装,穿一身便服,即便如此,他身上独属于军人的气质还是遮掩不住。 这人上午还在救灾中心,阎骁与他打过照面。当时救援受灾群众情况紧急,谁也没有心思见面寒暄。 见凯德手里同样没有邀请函,阎骁失笑,不请自来的原来不止他。 凯德也看见了阎骁,朝他点了点头,面上依旧不苟言笑。 阎骁收回目光,点开光脑上的拍卖图册,发给兰格一份,「看看上面有没有你喜欢的。」 兰格动手翻了翻,各类型物件都有,金银铜器,钻石珠宝,还有的是五皇子雷森个人的收藏品,起拍价均在十万卡鲁以上。 兰格首次参加这种场合,只当看个热闹。他朝阎骁摇摇头,表示没有自己想要的。 「真没有?」阎骁逗他,「不会是为了替我省钱吧?」 「真没有。」 兰格是实用主义者,里面这些东西买了平常也派不上用场,只能供着。 台上一曲终了,钢琴音停止。来宾各自落座,现场的华丽吊灯从暖黄光晕变换成明亮的白色。 拍卖会开始,主持人邀请主办人阿兹亚·雷森上台致辞。 与那日在圣玛丽医院走廊上为难兰格的男人截然不同,雷森变换了一副样子,依旧大腹便便,但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稀疏的金色头髮被髮胶固定在脑后,晚礼服衬得他像只变异企鹅,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手里的发言稿。先是汇报这次的受灾救灾情况,对受灾民众表示慰问,再介绍了此次慈善拍卖的流程。 发言完毕,台下响起捧场的掌声。 受邀来的媒体记者记录下全程,同步在星网上进行直播。 藏品一样样送上台展出,在场有人接连举牌,拍卖师不断问价落锤。 雷森方才在台上的时候往下扫视,疑似看见了阎骁和凯德,因距离和灯光的问题不太确定,下台后叫人来问了几句。 对方给出肯定的答案:「迎宾人员确实看见大皇子和三皇子入场,他们两位都没有出示邀请函,但……但是迎宾人员也不好拦着他们不让进啊……」 雷森摆摆手让人下去,外面伸进一只劲瘦修长的大手,拨开了门帘。 阎骁挂着张笑脸,迤迤然走了进来。 身边不再是兰格,而是跟着里南奇。 「雷森。」阎骁沖对面一脸见鬼的人微笑,「待会儿要一起喝一杯吗,庆祝你的拍卖会圆满收官。」 他们所在的是拍卖台后的小房间内,保持安静时能听见不远处拍卖师对藏品的介绍和底下举牌人喊价的声音。 外面喧嚣,里面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小房间内没有开灯,借着过道里的光照明,几人面目模煳。雷森看着阎骁的笑,心底莫名蹿上一股森然凉意。 他分明记得以前的温柏斯不爱笑,从不拿正眼瞧人,总是一副他谁也看不上的样子。 如今这位看着和蔼可亲,却像披着人皮的恶鬼。 「雷森。」阎骁没等到回应,又喊了声名字。 雷森回神,看他的眼神充满警惕与提防。 「……我、我还有别的应酬。」雷森平日的嚣张气焰不见,无意识地摸向口袋中的烟,想抽上一根缓和情绪。 「那算了。」阎骁很通情达理地说,「下次有机会再聚,正好大哥这阵也在帝都星,说不定他也有空。」 提起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处处压他一头的凯德,雷森的脸色变得更差。 两拨人简单碰面,仿佛真是恰巧碰上。阎骁和里南奇与雷森擦肩而过。 里南奇身形高大,不输给任何alpha。门口狭窄,他走路气势似要盖过雷森,胳膊撞到雷森身体,然后一个劲地道歉。 雷森不耐烦地让他赶紧走。 里南奇点头说是,服从命令般立即走开了,衣袖里多了盒烟。 * 阎骁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兰格还盯着台上的藏品,见他从洗手间回来,往里收了收腿,好让他通过。 两人裤腿擦着裤腿,阎骁坐下,倾身过去,手搭在兰格身后的椅背上问:「真的不要买点什么吗?」 他这副败家的样子,让兰格有些无奈。 第112页 台上这轮亮相的是枚黄钻戒指,镂空的荆棘纹路设计,款式抢眼,适合omega佩戴。 发现阎骁有举牌的动作,兰格阻止他,「我们不是有戒指了吗?」 阎骁低头,素雅的婚戒套在兰格修长白皙的指间,他莞尔,轻易被兰格说服:「嗯,不用了,我们的婚戒就挺好的。」 兰格眨眨眼,总觉得同样的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就多了点暧昧情愫。 见阎骁不再执着于给他拍下珠宝戒指,又暗自松了口气。 这次拍卖会盛大,分上下两场,有中场休息时间。 阎骁知道这栋楼的顶层有室内雨林生态景观值得一看,趁这个机会,和兰格走上去散心。 面前是个小型的雨林生态植物园,有凤梨、青叶霹雳、猴面包树等许多种植物,数目繁多的昆虫与鸟类生活在其中。 凯德找来时,兰格正在观察两只透翅蝶扇动着翅膀停在藤蔓叶子上,他靠近玻璃镜面,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看得仔细又认真。 阎骁在他身后的位置,率先发现走过来的凯德。 见凯德有话要对自己说,阎骁跟兰格打了声招唿后,和凯德走出植物园的大门,站在延伸出去的玻璃桥上。 透过玻璃穹顶能看见金碧辉煌的大厅,下半场的拍卖已经开始了。 两人都不着急下去,对雷森的这场慈善拍卖并不是真的感兴趣,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心你的管家。」凯德开门见山地提醒。 阎骁故意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神色,「怎么说?」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企图从对方脸上窥探讯息。 凯德端着亘古不变的严肃脸,语气严峻地说:「你难道真以为自己上次出车祸是意外?」 阎骁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大哥查出什么来了?」 凯德并未全盘托出,而是意有所指地说:「身为帝国皇子,你遭人算计,如果没有自保的本身总有一天会出事。」 俨然是长辈教训小辈的架势,偏生阎骁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听罢并未恼怒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挑了挑嘴角,「要靠大哥庇佑了。」 凯德不知他何时变成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正要继续说什么,被底下大厅中拍卖师的声音打断。 席位上站起一位面容明艷的女性omega,她面朝现场人员和媒体记者的镜头,捂住晚礼服的胸口鞠躬。 就在刚刚,女星荔可多次举牌,最终以天价拍下一套首饰。 凯德和阎骁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荔可的身上。 凯德这几年远在边境星,对帝都星的事情仍密切关注着,他想到以前的温柏斯绯闻不断,常被狗仔拍到。绯闻对象中,就有这位女星。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凯德还是露出不贊同的神色说:「既然你现在打算结婚了,有了omega伴侣,就要好好珍惜。」 阎骁明白他的意思,态度散漫轻佻,声音却认真,叫外人辨别不出真心:「当然,兰格就是最好的。」 兰格从雨林生态植物园出来,就听见他的这一句,「我有了最好的,还要别的干嘛。」 第52章 拍卖大厅的弧形穹顶像一汪巨大的半圆月亮,栖息在夜里,散发着光芒。 荔可鞠躬之后重新坐下,今晚她足够惹眼,叫在场政商名流都正眼瞧她,而不是往日那种看戏子的眼神。 凯德大概不想这个与他关系一般的弟弟再次重蹈覆辙,与女星产生新的什么纠葛,才出声提醒他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要好好珍惜自己的omega。 「我有了最好的,还要别的干嘛。」阎骁不甚在意地说,随性到让人判断不出他只是张口一说,还是真心实意。 兰格手里捧着植物园内售卖的蝴蝶标本,手指掐在木框边缘,望着阎骁背影,长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 阎骁回头就看见他,朝他走过去问:「逛完了?」 「走了一圈,后面的没有仔细看。」兰格把标本框往外送了送,五彩斑斓的蝶翼保存完好,颜色如新。「买了这个。」 「好看,有眼光。」阎骁张嘴就夸。 凯德见两人相处自然,至少从表面看不像是因为100%的信息素契合度而绑定在一起。 他要说的都跟阎骁说完了,不打算多待。 阎骁和兰格在凯德离开后不久,没等下半场拍卖结束,也走了。 回程的路上多了里南奇当司机,兰格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来的时候根本没见着人。 但见阎骁丝毫不觉得奇怪的样子,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回了庄园,等里南奇停好车,阎骁和他在车库内多逗留了一会儿。 里南奇指间夹着烟盒递过去,阎骁掀盖抽出一根,是他先前见雷森抽过的那种,薄荷绿的过滤嘴香菸,看来最近雷森一直没换。 他只留了手里这根,其余的还给里南奇。 手指触碰到暗格开关,从里面取出一个类似于眼镜盒的长方体。 里南奇打开,里面同样是两根烟,不过跟雷森身上的这种看上去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捲菸纸的质感和花纹,过滤嘴的颜色和设计,都不一样。 这两根是利休从赫西蒙身上搜来的。 赫西蒙伤势严重还没有出院,治疗过程中大概痛苦难捱,趁医生和陪护人员不注意,他半夜有偷偷摸摸抽菸的现象。 第113页 利休拍摄到的画面中,他夹着烟吞云吐雾飘飘欲仙的样子,跟那晚阎骁在单身派对看到的雷森的状态很像,像醉酒的人,眼神迷离,手上一根烟仿佛能缓解极大程度上缓解身体的痛苦。 「这些一起送到检测机构去。」阎骁说。 里南奇应下。 开车走之前,他多嘴问了句:「大皇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阎骁拨弄了下手里细长的烟,点头道:「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少,今天还提醒我注意劳伯。」 这倒是让里南奇出乎意料。 毕竟从以往看,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 「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劳伯?」 阎骁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车库内的光源像两点寒星映在瞳孔上,状似随意地说:「背信弃主的东西能拿他怎么办,总不至于真的抛尸荒野,或者干脆牵两条鬣狗送他一程。」 里南奇身体保持没动,听他继续说:「放心,我还是得积点德,跟兰格百年好合。」 他扔掉烟和擦过手的手帕,「既然诺塔收集到了实打实的证据,直接以涉嫌故意杀人罪逮捕他就行,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不插手。」 里南奇明白,谋杀帝国皇子的罪名加身,劳伯不会轻判。 赫西蒙在狱中会不会把雷森供出来,单看他们之间的契约精神有多牢靠。 一旦烟查出有问题,凯德不会坐视不管,扯进来的人越多,这摊水就搅得更浑了。 目前对阎骁来说,解除掉劳伯这个麻烦才是最重要的。他和兰格马上要结婚搬新家,哪能再容外人来插手。 * 婚礼在即,离那天越来越近,兰格堆在仓库的材料已经被运去了新家,剩下一些个人生活用品,也陆续带走。 他担心的问题始终没有发生,劳伯没有再出现,似乎坐实了佣人口中老管家得罪三皇子被解僱的传言。 自从阎骁告诉他劳伯别有用心,是害阎骁陷入车祸险境的罪魁祸首之一后,兰格面对这个人便心神紧绷。听阎骁说事情解决了,也不由松了口气。 阎骁同他商量,新家只带两个佣人、一个园丁过去,人手多了太杂,难管理,到时反而会成为麻烦。 举行婚礼的倒计时第三天,他们从庄园搬出来,住进了新家。 是上次兰格亲自挑的那套房。 有陡峭的尖角屋顶和敞亮的大窗户,鸟雀飞来飞去,停在小喷泉池边喝水。白墙外绿植茂盛,树影摇曳,哪怕是萧瑟的寒冬也显得生机勃勃。 屋内的壁炉与沙发、挂毯和地毯、楼梯墙壁悬挂的木框画与壁灯,都契合心意,都是兰格自己选的,让他有了实感,拥有家的实感。 刚住进来的第一晚,为贺乔迁之喜,阎骁亲自下厨做晚餐。 冰箱里送来的食材太多,他挑挑拣拣选出一些,没打算弄得太隆重,两个人吃不完浪费。 兰格杵在厨房门口,不上不下的样子。他是不喜欢下厨的,纯粹因为见阎骁一个人忙活过意不去,才在门口逗留。 阎骁叫他进来洗了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一物儿二柒五巴依盘小番茄和一把青菜,也算多了点参与感。 「够了,去玩吧,新家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参观吗,自己去看看。」阎骁打发他走。 「要不要把六六叫过来帮你?」兰格坑六六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阎骁失笑:「真不用。」 「你带六六一起参观,告诉他以后都换地盘了,要在这边生活。」 兰格把拉门关上,面前一切都是崭新的。 走了几步回头,阎骁背朝着他,垂着头,背微微弓,家居服的袖子高高挽起,下刀片鱼的姿态娴熟。肩很宽,围裙的两节布绳系在劲瘦的腰间。 阎骁听见拉门的动静,见兰格去而復返,又走回来了,问:「怎么了?」 兰格指指他身上的围裙,「没系好,快要松了。」 阎骁腾不出双手,朝他背过身,故作客气道:「那劳烦你给我打个结。」 一个简单的绳结,兰格弄得有点郑重。 阎骁也不催他,眼睛往后乜,惹来兰格脸上一阵热意。 「好了。」 「多谢。」 两人之间反而客气起来。 兰格逃出厨房,上了二楼,六六跟屁虫似的寸步不离,比他的主人对新环境更加好奇。 二楼採光最好、面积最大的房间被布置成了主卧,暂时兰格独享。他和阎骁的脱敏尚未进入更亲密的阶段,阎骁体贴地选择再等等,主动住进了旁边的侧卧。 衣帽间里挂上了兰格的四季衣服,置物架上有他惯用的生活用品。 新换上的床品蓬松柔软,睡上去像陷入团团白云里,嗅得到阳光的味道。 床头柜上摆了张相框,兰格拿起来看,相框里装着另一个他。 他不知道阎骁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上的青年穿着米白毛衣,面朝玻璃花房,大片羽毛状的豆蔻蕨隔着玻璃飘浮在头顶,像一片深绿的海。 他就藏在那片汪洋下,眼神清澈明媚,仿佛也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通过另一个人的镜头看自己的感觉很奇妙。 兰格盯着照片许久,直到六六提醒他下楼吃饭。 阎骁做的菜照例是他爱吃的,其实两人口味十分相似。兰格摆好两人的碗筷,菜也都端上了桌。 第114页 阎骁煮了一小锅桂花米酿,适合冬天喝,现在这样的时机正好。 他问:「要不要尝点儿?」 香归香,酒味不重,跟小孩喝糖水差不多,专门替兰格准备的。 兰格把碗递过去,阎骁先给他盛了半碗。半透明的酒酿晃荡在淡青的冰裂纹瓷碗里煞是好看,有香味扑鼻。 阎骁再给自己盛了半碗,说了句吉祥话:「入住新居第一天,福星高照,祝我们健康平安,以后都要好好生活。」 兰格认认真真地点头。 两人碰了个碗。 佣人园丁此刻都不在,除了一个六六在旁边盯梢,没有旁人,只有他们。 婚礼倒计时第二天,兰格去了私人诊所,与心理医生赛琳见面,跟她描述了昨天乔迁新居后的晚餐。 兰格准确地叙述出阎骁做的每一道菜,精准评价味道,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当时的许多细节,阎骁说的话,还有他说话时的表情。 每当感到幸福时,兰格便会产生一种陌生的虚幻感。 他靠着沙发椅背,头髮垂落在肩头,眼睛望着雨后初霁的珊瑚粉天空,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脆弱与迷茫,不知是在问赛琳还是问自己:「omega和alpha之间会受100%信息素的诱导而相爱吗?」 在婚礼临近的这段时间里,兰格开始频繁地回忆遇到阎骁的情景,对方因为中央系统检测出的100%契合度,凭空出现在他生活里。 这原本就应该是一场交易,动心太愚蠢。 直到问出问题的这刻,兰格清醒地知道自己在那些日常点滴中动心了,由爱而生忧,由爱而生怖。 所以忧愁,所以恐惧。 如果对方因为信息素而动心,他们双方的关系能够持续多久,会有期限吗? 能够持续到死亡发生的那天吗? 第53章 兰格从私人诊所出去,沿着小街慢慢向前走。 来过几次后,小街上的风景已经让人有了熟悉感。面包店门口的小黑板挂上了新的打折消息,新开的海鲜干货店里摆满了干贝虾米各类海货,珍贵的冬阳从头顶洒下,在错落的屋嵴和长巷里延伸…… 心理医生赛琳的声音还在耳边迴荡:「信息素一直以来的确是ao之间维繫感情的重要纽带,你会产生困扰太正常了……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兰格点头。 「你的alpha了解你的喜好吗,知道你爱吃的菜,喜欢什么颜色吗?」 兰格仔细回想之后说:「知道。」 「他关心你吗?」 兰格没办法否认,「相遇之后,他总是给我一种感觉,好像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 赛琳眼神温和,用幽默地语气说:「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爱情吗,充满了宿命感。」 兰格有点窘迫:「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不,请相信你的直觉。」 赛琳回到先前的话题,继续问道:「如果你的伴侣与你共度时光,吃饭,散步,替你种花,和你共建家园,而他不是alpha,你有没有可能与他相爱呢?」 「我是说,设想一下他是一个从来不会受到信息素影响的beta,你还会接受他吗?」 兰格没有犹豫:「当然。」 「那么你看,信息素并不代表全部,或许它没有那么重要,听从我们的内心比较重要。」 小街快要走到岔路口。 光脑上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兰格沉浸的思绪,以前合作过的杂货店老闆替客人来打听,问他手里还有没有以前售卖过的那款古典风檯灯,客人想买来送给对象。 兰格这阵子没动手干活,也没开张,马上又是婚礼,估计要再等上半个月才能有货卖。 刚回完老闆消息,前面的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骤然变多。 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走路往后退,踩到兰格的脚,一直在身后默默跟随的保镖现身,替他挡住面前的人。 「小少爷,您没事吧?」保镖有点紧张地问。 兰格摇摇头,退开了些。 视线远眺,他发现前方的广场上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人群都是朝那边涌过去的。 广场后方的商贸大楼上张贴着巨幅的奢侈品海报,代言人荔可站在中心位置,展示雪白胸口坠着的珠宝项鍊,明媚动人的五官似比宝石更加耀眼。 兰格朝广场的方向靠近,看清了被人群包围的临时搭建的台子,一个男人举着话筒发表励志演讲,前来听讲的大部分是此次的受灾群众或者家属。 气氛一度低迷死寂,渐渐又随着讲师讲述灾难中人们互帮互助、勇往直前的事迹而改变,那些分享的故事让人心生感动。 最后以充满力量与希望的话术结束演讲。 兰格在街边的台阶上站了会儿,光脑再次震动。 自从他上次与郦澜夫人联繫,被索要七百万卡鲁币后,兰格在她反覆疯狂拨号的偏执行径中把人拉黑,今天才把人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之间再次有了联繫。 兰格接通,郦澜夫人传出的嗓音变得虚弱了许多。 「兰格。」她叫他的名字。 兰格想起两人以前频繁搬家,辗转于各个星球的那段时间,彼此憎恶的母子被命运绑定生活,相看两厌。 他见过母亲深夜从情人住所回来时,花掉的妆容挂在疲态的脸上,黑色的泪痕可怖得像女鬼。 第115页 郦澜夫人见过他被发/情热折磨,用剪刀扎破皮肤时狰狞的面目。 他们在彼此眼里没有体面,没有自尊,似乎从婴儿脱离母体,脐带被剪断的那一秒开始,他们就应该失去所有联繫。 「兰格,我的好孩子,妈妈的乖宝贝……」 郦澜夫人的声音让兰格产生了一种呕吐的冲动,他面容曝光在日照中,晃了下神,需要努力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才能集中注意力听清对面的声音。 「新婚快乐,妈妈知道你终于要跟三皇子完婚了,祝你们幸福……不过就算你们结婚了,也不代表完全可以放心,你们之间的共同财产……」 「我没有钱。」兰格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我只要八百万卡鲁!」 「怎么跟上次比还涨价了?」兰格乏力地笑了笑,满是讥诮,「说了只有一千五百卡鲁,你不要就算了。」 演讲现场有电子募捐箱,兰格再次把郦澜夫人拉黑之后,从光脑上转走一千五,捐给受灾群众。 回家后闷声不吭地去了工具房整理手工材料,默默干活。 六六在旁边播放最近星网幼儿园爆火的儿童歌曲,被他按下暂停键,并赶出工具房。 * 阎骁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饭点,他进门脱了外套挂好,兰格坐在深棕色的木餐桌前走神,佣人已经把菜餚和餐具摆好。 阎骁脚步不停顿地走到他身后,浑身携带着凛冬的寒冷,只有掌心的温度始终是暖的。 他摸了下兰格的脸。脱敏治疗中,这种程度的接触他们相互之间习以为常,兰格没有躲,以坐着的姿势仰头看阎骁。 阎骁的手掌几乎能裹住他的那张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像把玩触感温凉纹理细腻的玉石。 「怎么了,今天没胃口?」阎骁笑道,「不会是白天吃多了积食吧?」 他清楚兰格今天的行程,从保镖和佣人口中得知兰格下午回家后心情不怎么好,于是远程用光脑连通六六的操作面板,让他播放儿童版搞笑歌曲,导致六六被赶出去。 「别心情不好,晚餐还是要吃的。」阎骁说。 兰格在他掌心眨了眨眼睛,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刷来刷去。余光瞟见不远处的佣人,为阎骁这种摸脸方式感到羞赧,反而暂时从面对郦澜夫人的复杂情绪中解脱,被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不高兴。」他说。 阎骁笑了笑,终于放开他,「那陪我吃点儿。」 天黑得早,窗外夜色浓郁,窗玻璃上映着室内灯光的影子。 阎骁睡前因为婚礼各项事宜和王后身边的女官通讯,确认了某些流程和细节。 隔壁的主卧内,女官同样联繫了兰格。兰格把传来的视频反反覆覆观看了好几遍,熟悉流程。 阎骁沖完澡从浴室出来,听见敲门声。他看了眼时间,诧异兰格还没有睡。 「又熬夜?」 兰格在卧室门外有些拘谨,「我找你有事。」 阎骁把门拉得更开了,「进来。」 兰格环顾四周,这间房相比于主卧更简约,颜色更单一,床品也是清一色的灰。 阎骁坐在床上,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兰格攥着手指,「我看过婚礼流程了……」 「嗯。」阎骁点头,耐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婚礼上要接吻。」 阎骁脸上笑意更大了,「确实要。」 他半干的头髮被毛巾擦乱,乌黑的色泽因灯光染浅了些,脸上带着潮湿的水汽,一笑就显得多情。 兰格被他笑得脸烧起来。 他还要坏心眼地问兰格:「怎么办,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总不能不亲吧,那样别人会误会我们感情不好,存在很多问题。」 兰格的手指攥得更紧,试探地提出建议:「我是想……我们能不能先进行脱敏训练,提前练习一下?」 阎骁伸出手将人拉过来,动作里藏着急切,嘴上却说:「当然,我会配合你。」 但兰格很难主动。 阎骁耐心耗尽时,虎口卡着他的下颌,额头抵上去,嘴碰到嘴就分开。 浅尝辄止的第一下,双方的唿吸声都好像重了。 「我不太舒服。」阎骁说。 兰格立刻因为他的话而提心弔胆。他喉咙发干,仰着漂亮如云霞的粉色脸颊艰涩地问:「我是不是表现不好?」 阎骁再也升不起逗弄的心思,「没有,表现很好,是姿势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坐到床上来?」 兰格晕头转向地顺着床沿坐下,床垫下陷,把他往旁边带。 阎骁搂住他单薄的背,摸到了蝴蝶骨的形状,顺着嵴椎往下,轻轻圈住了一截细腰。 抚摸也是循序渐进的一种。 他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 阎骁又低头亲了下唇,「别怕,兰格。」 每次碰触的时间都很短,却在不断重复,一下一下。等察觉到怀里的身体终于有了放松的感觉,阎骁才停留得久点,撬开唇齿,探了进去。 深冬的夜里万籁俱静,寒霜凝结在窗玻璃上。气温骤降,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一场雪,纷纷扬扬如鹅毛似的雪花飘落。 室内,温暖如春。 第54章 婚礼倒计时第1天。 阎骁和兰格如约到举行婚礼的麦顿林宫熟悉婚礼的流程,相当于进行彩排。 第116页 婚礼场地一切准备就绪,布置好了鲜花与舞台,处处奢华瑰丽。 他们从麦顿林宫出去时,被蹲点的记者拍到了几张照片。 兰格听见咔嚓两声动静,回过去头,日光下除了一丛被风雪扑倒的灌木,什么也没有。 兰格回家后没多久,就在星网上看见了自己和阎骁被偷拍的照片。 他们只简单地牵了个手,短时间内就引起了极高的讨论度。 主要怪三皇子纨绔子弟的名声太臭太响,本就是娱乐报的重点关注对象,自从他的身影从狗仔镜头中消失后,网民们直唿少了一大乐子。 如今他再次被拍到,还是在麦顿林宫外与人牵手,已足够引人关注。 而身边omega的身份不用多说,自然是他的未婚妻。 不少人设想的三皇子婚礼前夕夜会情人的刺激场面并未出现,他换情人如换衣服的种种荒唐事迹仿佛被抹去,彻底变了一个人。 但还是有不少人对这段婚姻持悲观态度。 星网上甚至就他们婚姻的持续时间开设了赌局,有人押一个月,有人押半年,有人押七年。 七年常常被视为婚姻关系的一个重要关卡。 或许足够长的时间,足够鸡零狗碎的日常,便能直接消磨掉岌岌可危的爱情。在大部分人眼神里,他们之间甚至没有爱情,只有信息素。 因契合度极高的信息素而结婚,一开始就连兰格本人都笃信不疑,唯有阎骁清楚,信息素是幌子,想和他结婚共度一生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王室婚礼一向备受媒体关注,阎骁推掉了大大小小新闻社的邀约,不打算接受任何採访。唯独王室的官方媒体拿着王后手谕,来到了他们的新家。 兰格还在房间午睡,阎骁替两名记者开门,领他们参观自己的小院。 记者和摄影师入行不久,是业务能力过关的新人,此前并未与温柏斯有过接触,对他的了解全部来源于以往的新闻报导,以及各种不知真假的传闻。 见到本人后,与之进行交谈,感觉对方和自己脑中虚构出来的三皇子形象不太一样。 昨天才下过雪,还没有完全消融,院中处处残留着痕迹,像撤碎的棉絮乱飞,覆盖在屋顶和矮树上。 阎骁刚才在布置新的花房,天气太冷,栀子花还不适宜移植到室外,不过已经让园丁在院子里预留了一大块土地。 他干过农活,工装裤的裤腿上蹭到碎泥土和白色石灰粉,边擦手边带着人进屋。 记者暗中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接过佣人送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牛乳茶。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三皇子进屋后动作放轻了许多。 佣人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小,刻意压着嗓子,像怕惊扰到什么。 阎骁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他在里面午休,睡眠浅,非常容易醒。」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今天下午兰格在一楼的房间逗猫,没有上楼,坐在藤椅里就睡着了。 是闯入院子里的一只大橘猫,闲庭信步从敞开的门口进入里屋,趴在兰格腿上。大橘一点儿也不怕人,身上干干净净,应该是有主人的,吃完小鱼干就走了。 当时兰格已经昏昏欲睡,便没有回卧室。 这里是他的家,他可以在其中任意的房间安心入睡,不再那么拘束,懂得在藤椅里找舒服的姿势。 记者捧着碗喝完牛乳茶,阎骁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现,回答了记者一些问题。因为有王后的叮嘱,他还算配合。 在採访接近尾声时,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睡醒的兰格看到家里有陌生人,眼睛微微瞪大了,露出迷茫的神色。 记者们来得突然,是临时安排的行程,兰格对此一无所知。 阎骁上前把人揽住,低声解释了几句。 兰格点点头,阎骁往下压了压他头顶翘起的几根头髮。 记者始终没有得到採访三皇子omega的机会,双方只简单打过了招唿,兰格给人留下了神秘的印象。 身形清瘦的omega有张漂亮的脸,最近身体被调理好了些,面庞多了点血色,清透的眼睛让人联想到安静的不起风波的湖面。 星网上关于他的各种猜测很多,大多虚假。 关于他来自于垃圾星的传闻最广,许多人听信了。记者和摄影师回程的路上聊天,想起那惊鸿一瞥的照面,只觉得他像那种私底下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无法跟垃圾星产生任何联想。 把来访的客人送走,阎骁进门去找兰格。 兰格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 阎骁走过去,发现他又在看王室婚礼流程的相关视频,外放的声音很小,他看得格外认真。 「是不是太紧张了?」阎骁挨着他坐下,「值得你看这么多次?」 兰格再次点击重复播放的按钮,抿了抿单薄的唇,「怕出岔子,明天人太多了,不想丢脸。」 「不会。」阎骁轻笑,他说着狂妄的话,却让人觉得真诚可靠,「他们又不重要,到时候你看着我就好。」 「觉得紧张可以牵我的手。」 兰格因为这些话而减少了焦虑。 他问阎骁:「记者走了吗?」 「刚走的。」阎骁说。他在兰格的房间里逗留,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兰格露出困惑的目光。 「昨天那个,想要配合你再练习一下。」阎骁说得大义凛然。 第117页 兰格立即懂了,是亲吻练习。 他顿时感觉有点手足无措,胳膊不知该往哪放,也开始在意现在自己头髮乱,是否不修边幅。 但阎骁觉得一切刚刚好。 他尝试着把兰格抱到腿上,遵循昨晚的步骤,嘴唇轻轻地碰触,慢慢才深入。 兰格的一只手抵在两人胸前,把阎骁的衬衫抓住出许多条褶皱,掌心泛起潮意,喉咙里也不可控制地发出了呻/吟。 * 本月最后一天,帝国三皇子的婚礼如期举行。 天气变化无常,清晨下了小雪,上午又升起初阳,把麦林顿宫的彩窗照耀得熠熠生辉。 阎骁和兰格在宾客的目光中,在孩童唱诗班与交响乐团演奏的乐曲里,交换了一个吻。 和练习时那样顺利。 兰格被扣住了腰,仰着脸温顺地接受了阎骁。 心脏像有微弱的电流闪过,麻痹了心房与神经,陷入到微醺的状态里,像做了个梦。 兰格看到班尼在底下朝自己挥手,笑得露出大白牙。里南奇和诺塔也在,除此之外几乎都是陌生面孔,但他没有觉得恐惧害怕,坦然地接受了。 并回握了阎骁的手。 婚礼之后的晚宴被鲜花、烛光、美酒包围,阎骁以omega不胜酒力替兰格推掉了所有应酬,自己也早早抽身。 两人没有选择夜宿麦林顿宫,而是连夜回到自己的家。 车里充满了alpha的巨杉味信息素,比以往浓烈,像黏稠而强烈的飓风包裹着兰格。同时还有香槟酒的味道,两人礼服上沾染的花香,也变得更加清晰。 阎骁散漫地靠在自己那边的座位椅背上,没有越线,眼神却在昏暗的光线中并不清明,状似好心地问兰格:「今天很累吗?」 兰格说还好,细长的手指垂在皮革座椅上,被婚戒套牢。 「你是不是累了?」兰格反问。 因为之后的应酬全是alpha独自应对的,而自己躲在他划下的保护圈里,不想面对镁光灯可以在房间休息,不想喝酒可以不喝,什么都被允许,什么都被理解。 「是有一点。」阎骁说。 「回去早点睡觉吧。」兰格有点愧疚地说。他希望alpha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阎骁嗯了一声,扬起手背在眼皮上盖了下,随后扯松了领结,解放被领口束缚的脖子。头朝兰格的那侧偏了偏,一本正经地问: 「那我今晚可以申请在主卧睡吗,老婆?」 第55章 吹风机发出唿唿的白噪音,搅乱着安静的空气,兰格把湿漉漉的长髮拨到一边,站在浴室镜子前吹头。 发梢的水分一点点被带走,并没有拖延多少时间。 他用梳子打理好头髮,穿着暖和柔软的睡衣走出去。像一只猫,脚步放得很轻。 阎骁推门进来发出的轻微的吱呀响声,他抱着自己的枕头放到大床上,不怎么客气地分走床的一半。 他们睡到了一起。 身上带着相同的若有似无的沐浴露气味,阎骁鼻尖萦绕的更多的是床单与被褥之间淡淡的栀子花香。 它们来源于兰格。 熄灯以后,黑暗笼罩着静谧无声的房间,也驱散了原本该有的睏倦与睡意。 「兰格。」阎骁说。 与他相距不远的地方,有人轻声回应。 「过来一点,你翻个身就会掉到地板上。」阎骁带笑的嗓音里藏着揶揄。 兰格只好拘谨地往中间挪动身体,被子拱起弧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与此同时,阎骁换了个姿势侧躺,面朝他。 他们的距离一下就近了。 唿吸好像在耳侧。 阎骁动动手指就能碰到那张玉石般的脸,用整只手掌裹住,扯到怀里。不过他没有做出那些臆想中的举动,只是问:「可以释放信息素吗?」 兰格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时候是治疗alpha信息素紊乱的绝佳时机。因为他们共处一室,有漫长的夜晚可供挥霍。 「好。」兰格说。 「辛苦了。」 兰格的腺体恢復得不错,已经能够提供充盈的信息素。 阎骁落入了栀子构成的陷阱里,伸出了手祈求救援。 心软的兰格非常容易被欺骗。 被他拉进怀里,隔着轻薄的睡衣布料从上到下抚摸。 只有当alpha的犬齿落在腺体周围,兰格才发出呜咽的小声拒绝:「不要。」 「我不咬。」阎骁言不由衷地安抚,吻把那片皮肤磨得通红,舌尖湿润的潮意让兰格痉挛般颤抖。 阎骁把人紧紧摁在怀里。 「……你不许再动了。」兰格发出低泣的声音,与他冷清的外表完全不符合,如同栀子花香里参杂了蜂蜜的甘甜。 「知道了,老婆。」 阎骁说完这句就被他捂住了嘴。 …… 兰格感受到了脱敏与信息素治疗双管齐下的威力,第二天睡到很晚才起床。 阎骁的枕头摆放在旁边,人不见踪影。兰格伸出手臂试探温度,他应该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 兰格坐起身,身体感到一阵酸软乏力。 洗漱时看见镜子里的人,唇色殷红,眼里含着潋滟的水光,他感觉这样的自己有点陌生。 光脑收到阎骁的消息,他像交代行程一样说自己下午会去爱德华医生那里。 第118页 兰格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去。 阎骁说可以,到了下午回来接他。 兰格穿了件高领毛衣出门,御寒的同时,脖子上的一些粉色痕迹也被遮挡住。 阎骁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有点久,眸色幽深,最后只是夸他穿得好看。 兰格坐在车里,两人之间的气氛有微妙的不一样。 路程也好像变得比以前要短。 爱德华医生见到他们,祝他们新婚快乐。 阎骁说谢谢,随即被安排去检查身体各项机能和信息素状态。 兰格则在爱德华的办公室里等待。 检查结果出来,阎骁体内的信息素变化曲线有了明显变化,坡度不再那么陡峭,不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而是趋于和缓平稳。 兰格虽然不懂底下那些专业术语,但看明白了曲线图。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对阎骁的治疗有效果后,他神态有所放松。 爱德华显得比他们都要激动,仿佛自己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仿佛三皇子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已经被彻底治癒。 他继续询问了阎骁的睡眠状况和身体症状,鼓励ao双方增加相处的时间和亲密行为,增加信息素的融合,以此来达到最终完全痊癒目的。 阎骁点点头,说:「我当然没有问题,就是要辛苦兰格。」 被点名的兰格感觉自己被赋予了重大使命,面对爱德华医生殷切而期望的目光,他也表示可以。 更主要的,还是希望阎骁真的能够恢復健康。 爱德华开了一些辅助药物,交给他们后又迟疑地说:「如果近期考虑备孕的话,这些药还是不要吃了。」 阎骁欣赏兰格的脸颊烧起来,然后才回答爱德华:「不打算备孕,我们没有这个计划。」 他平铺直叙描述事情,又像是开玩笑似的说:「听说养小孩太累,养老婆就够了。」 爱德华的助理站在办公桌后整理实验数据和资料,原本埋头干活,听见这话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alpha。 高大英俊,气质看上去并不太好接近,但望向身边omega的眼神总是专注而充满耐心。 星网上的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 从爱德华的办公室出去,阎骁要去利休的住所一趟。他先送兰格回家。 因为今天得到的都是比较好的结果,兰格的心情感到放松愉悦,阎骁打开车载广播,两人听了一路的歌。 回到家,佣人替兰格问出了想问的问题:「殿下,您今天回来用晚餐吗?」 佣人说话时,刚换完鞋的兰格也不由转过头等待答案。 「会尽量赶回来,不过不用等我。」阎骁对佣人说,眼睛却看向兰格。 他走过去展臂抱了下兰格,手掌在银色长髮上逗留。 没有其余的动作,只是本能地感到眷恋和珍惜,有时会冲动地捨不得放开。 * 老房子外的枯树前些日子被劲风拦腰斩断,剩下几个腐朽的木桩。 路上听不见人声,一片萧索。 阎骁开门进了屋,里面都是熟悉面孔。 诺塔对着光脑,十指快速操作,蓝色的鱼骨辫散乱,头髮炸毛。 里南奇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幕养神。 利休在监控房里面对着大堆仪器,叼着一管营养剂出来。 诺塔乜他一眼,「你就不能吃点好的?殿下没给你开工资啊,不至于这么穷吧?」 利休是后加入的那个,不过也算跟他们混熟了,不甚在意地说:「以前穷惯了,有营养剂喝喝就不错了。我们垃圾星出身的,条件就是这么艰苦。」 诺塔望向门口刚进来的阎骁,殷勤地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大衣。 阎骁似笑非笑,径直朝厨房走去。 利休的这处房子隐蔽,几人渐渐爱往他这边聚。阎骁熟悉屋内格局和摆设,打开头顶的柜门取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殿下,结果出了,五殿下雷森的烟和赫西蒙抽的烟里包含同一种不明成分。」 诺塔交给阎骁一个袖珍的密封塑胶袋,里面有一层薄薄的褐色成分。「这是提取出来的。」 「得找另外的检测机构。」阎骁凝视着那层粉末,神色不明,「我记得帝国最先进的检测机构设在边境星?」 诺塔点头,「在军部的势力范围内……」 阎骁接着说完了他的话:「那里现在是凯德的地盘。」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 飞来觅食的鸽子笃笃地敲了两下玻璃窗,天气转阴,灰色云层铺满壮阔的天空。 阎骁撕了半片桌上的隔夜面包,走到窗前餵鸽子,寒气朝屋内涌。 利休说:「我可以去边境星。」 阎骁考虑过后摇头:「凯德是敌是友都还分不清,再等等吧,我总觉得他回来这趟透着古怪,总不至于真是为了参加我和兰格的婚礼,兄弟情深还没到这个份上。」 撕碎的面包丁只剩最后一块,鸽子吃完,拍拍灰色的翅膀扫过阎骁手指,然后飞走了。 阎骁走之前对利休说:「把你所能找到的『荔可烟』也全都送去检测。」 里南奇和阎骁一起离开,路上经过郊外的一处规模庞大的影视基地,远远看见门口有举着荔可灯牌和海报的粉丝在蹲守,非常惹人瞩目。 里南奇说了句:「荔可昨晚进组,来这边拍戏。」 第119页 阎骁睁开假寐的眼睛,「你这么清楚?」 「看到了她发的动态。」里南奇说。 非常魔幻的事实,里南奇与现在爆红的女星之间互加过联繫方式,并且是对面求着要加的。 当时的温柏斯和荔可处于暧昧不清的状态,荔可还需仰人鼻息,想要攀附于帝国三皇子,为了摸清他的行程,便从他身边的里南奇下手。 只不过缠着添加了联繫方式也没有多大用处,里南奇嘴严,不会多说半句。 时间一久,荔可估计也忘了删掉他。 影视基地门口,粉丝们的热情应援换来了荔可本尊现身。 现场阵阵尖叫爆发。 阎骁的视线从那张明艷的脸上一扫而过,车驶过时带着残影,他收回余光,若有所思。 「一个当红女星,往下拥有极高的国民度,不久前更是因为在救灾支援中的表现收穫了无数好感度。往上迅速进入名流圈,人脉延伸到政商文体各界,雷森替她保驾护航……」 「这样一个人,如果要以她做媒介,散播某种东西,简直太简单了是不是。」 里南奇听着阎骁的话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阎骁用手撑着额头,没有再说别的,刚才的也只是某种猜测。 大概从半小时前开始,他的状态就不太对,离开时才叫里南奇开车送他回家。 家中小院安静,兰格在手工房内忙,佣人打扫完卫生后离开了二楼。 阎骁摸了把六六的铁皮脑袋,回了房间休息,埋头倒在被子里休息,来不及解开衣服的纽扣。 这场身体的变故来得极其突然,像没有任何徵兆就突然降临的龙捲风。 阎骁意识昏沉,感觉自己被旋风卷到高空,又失重地砸向海面,沉入黑暗深邃的海底。 冷汗将他浸湿淹没,嘴里充斥着呛人的腥甜血味。 全身上下的骨骼冒出一种尖锐且难以忍受的痛苦,如同被石锤狠狠敲碎了,再拼凑重组。 阎骁在意识彻底消失前,脑中浮现出刚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科普知识,上面介绍alpha的二次分化症状和他现在如出一辙! 可温柏斯明明已经度过了二次分化时期! 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袭,他无法再思考,陷入了昏迷。 第56章 原本安静的家里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填满了。 医护人员步履匆忙,脚步声交叠,闻风而来的王室官员七嘴八舌地询问状况,爱德华和他的助理从人群中拨开一条通道…… 兰格站在走廊里,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衬得他反而像个局外人。 这里分明是他和alpha的家。 兰格背靠着墙壁支撑身体,头顶是一副「稚童追蝶」的木框画,洒落的光源照得他脸色惨白如纸。 六六像守卫军一样站在他身边。 最先发现阎骁出事的是家里的佣人,他原本在厨房处理食材,听见二楼有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前去查看,发现阎骁摔倒在地板上昏过去了。 工具房里的兰格被屋内传出的尖锐叫声惊扰,跑去查看情况,立刻通知了圣玛丽医院和爱德华医生…… 接着,王室那边也听见消息赶来。 守在阎骁身边的兰格反而被挤了出来,成为多余的。 人要立马送去医院。 兰格脑内乱糟糟的,看着阎骁被抬出来,六神无主地下意识跟着向前走了几步,被一个陌生的男性beta拦住去路。 对方穿着王室护卫队的制服,胸前戴着耀目的金色徽章。 兰格的眼睛仍失神地望着担架上眉头紧蹙在遭受极大痛苦的阎骁,直到前面一重重的背影阻隔,彻底阻挡了他的视线。 王室护卫队成员出声质问:「三殿下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昏迷,家里发生了什么?」 兰格答不上来:「……我不知道。」 「殿下今天出门了吗?」对方紧接着问。 兰格点头。 「去见了什么人?」 「不知道。」 护卫队成员面露不满,还要询问,被人出声打断:「喂喂喂,注意一下……」诺塔冒出来,「你面前这位是帝国三皇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按理来说,应该尊称他一声三皇妃,你当在审问犯人吗?」 对方不悦地说:「诺塔大人。」 诺塔微笑,丝毫不让步地护在兰格前面。 相处这么久,如今阎骁身边的几个亲信都知道他的枕边人有多重要。 没有僵持太久,护卫队的成员后撤了一步,表示退让。 「小少爷。」诺塔还是习惯这样叫兰格,「您换身衣服吧,至少穿件保暖的外套。」 兰格回衣帽间扯走离门口最近的一件,披在身上。在诺塔的陪同下,跟着护送阎骁的救护车一起抵达医院。 除了医护人员,其他人都只能在病房外等结果。 兰格回想阎骁的样子,心神不宁,手指握成拳,骨节绷得泛白。到了医院他才发觉,刚才匆忙间拿走的外套是阎骁的,明显不太合身,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他什么也顾不上。 眼巴巴望着对面病房紧闭的门,惶惑不安。不知不觉中,阎骁已经是这个世界上与他牵绊最深的人。 大约半小时过去,爱德华的助理拧开门锁,把兰格叫进去。 爱德华告诉兰格现在的大致情况,三皇子的身体疑似在进行第三次分化,希望兰格提供安抚信息素辅助治疗。 第120页 兰格依言照做,不过这次即便是契合度100%的信息素也作用不大,阎骁的痛苦状态并未消减。 「会不会弄错了?」兰格喉咙发紧,他此前从未听说过alpha有第三次分化的情况。 只知道三皇子经歷过二次分化失败,信息素等级由a退化至b,这对于alpha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有过一起先例,」爱德华说,「两百多年前带领军队重创虫族的帝国将军戚重鞍。」 兰格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s级战神?」 爱德华点头,「少有人知道,将军是在第三次分化中进化成s级的,远超a级,他的存在曾经就像一个神话……但是他在那场分化中差点死亡。」 爱德华不会安慰人,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告诉兰格。 「三次分化是很兇险的,照现在的情况看,外力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 分化中的alpha如同一个绝对密封的容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内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爱德华说着说着,眼中又蹦出一丝炙热的希望,「如果殿下能闯过这关,说不定真的会有奇蹟发生,从b级跃至s级!」 兰格低声喃喃道:「我宁愿他是个b级alpha。」 * 阎骁陷入昏迷状态已经三天,仍没有任何要甦醒的迹象。 探望的陌生面孔接连不断,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走,有真心的,大部分是来试探情况的。 大皇子凯德来过,逗留了分钟就离开了,走之前把自己的联繫方式交给兰格,说遇到问题可以找他。 之后再有人来,兰格都以「病人需要安静休养」为由,全部推拒了。 病房外派人把守,阎骁身边的左膀右臂都听其使唤,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个看上去沉默消瘦的omega。 阎骁昏迷的第五天,兰格依旧守在医院。 诺塔劝他回去休息,他点点头,实际上没有听进去,回到家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不如留下。 他面上看不出多难过与担心,如一片平静的海面,大多数时间无风无浪,缄默不语,只在见到医生的时候频繁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便只能等待。 至少知道这个人会在某一天甦醒过来,就足够了。 诺塔直接把班尼带过来陪着兰格。 班尼跟兰格分享靓月星马场里又来了怎样的奇葩客人,还有《大田园》里新开发的玩法。 许多时候,兰格听得出对方在故意逗自己开心,也配合地勾勾嘴角。 「你不用回马场吗?」他问班尼。 「放心啦,老闆给我批了假,不扣工资的。」班尼说。 「其实你不用陪着我,我一个人可以,没什么事。」兰格无奈地露出苦笑,「不至于要死要活。」 「老闆说你吃的很少。」 「没有胃口。」 兰格这几天的状态像回到了没有遇到阎骁之前,在垃圾星生活的那段日子,他对自己的一日三餐并不上心,厨艺差,没钱买食材顿顿开火,经常靠营养剂充飢。 消极地生活,没什么期待,一天天重复着无意义的日子。 跟阎骁在一起后,他被这个人叮嘱着按时就餐,吃饭要营养均衡,衣服增减要注意保暖,被精细地养着。 如今阎骁一倒下,所有东西又恢復到了原本无序的状态。 兰格指尖冰凉,嘴轻微地张张合合,最后才说:「我就是有点儿慌。」 阎骁昏迷不醒的第七天,兰格终于离开医院,回了一趟家。 他收拾几套衣服和生活用品带去医院,做好了长住的打算,让六六安心待在家,不要捣乱。 两位主人离开不过一周,家中竟有了萧索之感。园丁照旧打理花房与庭院,佣人将室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却处处透着冷清,没丁点人气。 兰格收拾完东西出门,六六在院门外朝他招手,懂事地说:「主人,要照顾好自己哦。」 里南奇接过兰格手里的东西,想活跃气氛地说:「小少爷的机器人挺可爱的。」 兰格敷衍地笑了笑,说:「走吧。」 两人还没回到医院,路上兰格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询问他是不是郦澜的亲人。 兰格沉默片刻,「请问你是?」 驾驶座上的里南奇用余光留意着兰格的动静,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眉头紧皱,有些愣怔地机械性回答:「嗯……我知道了……好的,稍等,我会尽快赶过去。」 通话结束,兰格脸上的情绪还没完全藏起,而声音十足冷静地告诉里南奇:「警方发现了我母亲的尸体,让我过去一趟。」 * 郦澜夫人是溺水身亡。 根据路边的监控显示,她于昨晚23:40进入了东城区的一家酒吧,今早5:20从酒吧侧门出来,接着沿街一路走到护城河边,大约五分钟后,自己掉入河里。 这一路都有摄像头,记录下了整个过程。 兰格指着屏幕,「这里可以放大吗?」 警员放大后,兰格能够清晰地看见郦澜夫人脸上的表情,从酒吧出来时她是失意的,闷闷不乐。大概因为醉酒的缘故,走路东倒西歪。 来到河边后,她撑着护栏点了支烟。 这时候的她背朝监控摄像头,看不到脸,只有身体不稳地摇晃,渐渐弧度越来越大,像在迪厅蹦迪,手里举着烟,脑袋一点一点,看得出来精神状态与刚才不同,变得非常亢奋。 第121页 再往后几秒,就是她跳河的画面,兰格没有再看下去了。 兰格回答了警员的一些问题,母子两人近期仅有的两次联繫都是因为借钱,除此之外,她跟谁有联繫,最近有没有异常举动,兰格一概不知。 他们之间与陌生人无异,如今后事还是需要兰格来操办。 兰格前往她的住所替她收拾遗物,房间跟垃圾场差不多,难以下脚,门口玄关被生活垃圾包围,地板沙发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裙子与贴身衣物,走出去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 兰格拿了几样东西离开,迅速联繫殡仪馆安排殡葬服务,进行遗体火化,各种告别仪式直接省略,将骨灰盒放置在骨灰堂。 阿盖尔·迪威科收到消息,赶来虚情假意地上了柱香,暗暗指责兰格办理丧事太敷衍,连灵堂都没有布置,「我连你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兰格嗤声道:「她生前有那么多时间你不见,现在来得倒快。」 迪威科面色不悦,兰格无需顾忌他心情,出言相讥:「你来这边,你夫人知道吗?」 迪威科感到一阵难堪,长辈的威严写在脸上,他憋着许多大道理要说。 不过兰格从不吃这套,懒得跟他虚与委蛇多费口舌。只想尽快找到工作人员缴清费用,赶紧离开。 骨灰堂内瀰漫着悲伤哀戚的气氛,光线昏沉,静静燃烧的白烛光晕微弱,菊花和輓联随处可见,一整面墙的小格子里存放着材质不同的骨灰盒。 兰格身上一片冰凉,低头看,裤腿湿了大片,半潮不干地贴在身上,被窗口的冷风一吹,上下牙齿磕碰打了个寒颤。 今天外面在下雨,几乎没停,天空阴霾沉沉。 四处都是凄风苦雨。 迪威科紧追不捨,想要打听:「三皇子现在是不是昏迷不醒?」 兰格头也不回,他并不熟悉殡仪馆的路,眼前发黑也只顾埋头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耳边嘈杂,充满了其他家属撕心裂肺的悲恸哭泣。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脑袋勐地撞上一个人,冲劲太大,身体不由往后倒。 那人一把捞住他。 兰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熟悉的巨杉味道,干燥宽大的手掌贴着他的面颊和颈侧抚摸,「抱歉,我来晚了。」 第57章 兰格鼻尖萦绕的纸钱香灰和白烛焚烧的味道被驱散干净,剩下一点纯净温和的木质调香水味。 他仰头看着阎骁,喉咙阻塞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周天天面对着alpha那张脸沉睡的脸,双目紧闭,唇色苍白,总是预感他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醒来,希望又总是落空。 一切只存在于兰格的臆想之中。 「兰格。」阎骁重复着他的名字,双手捧着他的脸,指腹贴合着每一寸皮肉,不留一丝空隙,声音低沉地喊:「看着我,看我……没事了。」 兰格在他的声音中被召唤回了丢失的一魂一魄,眼眶逼上一股热意。连日来无望的等待、身体上的寒冷疲倦、独自面对死亡与处理丧失的迷茫无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他丧失了所有力气,仍由阎骁的手臂支撑着自己。 阎骁脱掉大衣裹住他,将人抱到一旁休息的椅子上,叫里南奇去倒杯热水来。 阿盖尔·迪威科还没走,看见突然出现的阎骁差点没反应过来,外面关于三皇子的昏迷住院有诸多猜测,现在一看,人分明好好的。 他酝酿片刻,还是决定上前来打招唿,亲自探探底。 「三殿下。」 阎骁颔首:「迪威科先生,又见面了。」 上次碰面,他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给。 这次显然也不是好时机,骨灰堂哪是什么寒暄聊天的地方。 「这次兰格母亲去世得太突然,丧事也马马虎虎地煳弄过去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帮忙操办的,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兰格的亲生母亲,而我作为兰格血缘上的……」 阎骁耐心所剩无几,不客气地截断这通话:「迪威科先生是来发表检讨的吗?」 「……什么?」 「你想要忏悔,也应该去骨灰墙前,对着郦澜夫人的骨灰盒忏悔,这些话不必对着我们说。」 迪威科作为阿盖尔家族的大家长,何曾被人这样下过面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兰格小动物一样藏在阎骁的衣服里,面朝里,后脑勺对着外面,只露出一点银白色的头髮,无声无息的,像睡着了。 阎骁没有过多的心思分给面前的迪威科,一双寒潭般的眼睛锐利如刀,又透着倨傲,冷漠而讥诮扫过面前的人。 迪威科同为alpha,甚至感受到了空气中的高阶信息素压制,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阎骁胸前被大衣罩住的人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有件事想问迪威科先生。」 兰格昏沉地抬起头来,「迪威科先生曾经在暮霭星见过我吗?」 被询问的中年alpha不明白这是哪一出,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快速掠过。 「十四年前。」 兰格给出一个时间点,提醒他。 十四年前的事情,迪威科想,怎么可能还记得。最终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有印象。」 兰格点了一下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第122页 「那你知道摩西林家族吗?」他又问。 摩西林这个姓氏,迪威科倒是知道,曾是暮霭星的大家族,当年被记者曝光「五〇九计划」丑闻,闹得沸沸扬扬。 迪威科凭空猜测,实在摸不准兰格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兰格没有错过迪威科脸上的任何表情,「我知道了。」 迪威科只觉得莫名,反而阎骁明白兰格的意思,他在问及八岁那年的真相。 阎骁曾经让诺塔调查过兰格的身世,八岁那年他被郦澜夫人卖给了摩西林家族实验室,被迫参与五〇九计划,后来郦澜夫人把这口锅推到迪威科身上,让兰格一直误以为自己是被亲生父亲算计的。 阎骁没想到,兰格会向迪威科求证这件事,还是在郦澜夫人死后。 「果然是她做的。」兰格低低地笑了一下,僵硬地扯动嘴角。 阎骁被他的笑揪得心疼,手臂收拢,把人抱得更紧些。 「什么时候怀疑的?」 「很早很早之前,就会经常产生怀疑,感觉她不像妈妈,」兰格开玩笑地说,「像人贩子,而我是被她捡来的……」 「相比于几乎没有出现过的亲生父亲,被她转手卖掉的机率更大吧。」 兰格说话的脸上已看不出表情,恢復成一片漠然,只有阎骁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阎骁一遍遍顺着他的背嵴抚摸,安慰小孩似的那种做法,不再说什么,只沉默不语地抱着他。 直到迪威科离开,兰格都没有再开口。 阎骁碰到他的手,怎么也捂不暖,冰冰凉凉,干脆扣着手指揣进自己口袋里。 外面的雨势变小,乌云散开了,自然光从走廊进尽头的窗口照进来,不再那么昏暗。 丝丝缕缕的光柱里,尘埃和纸钱灰烬散乱飞舞。 郦澜夫人的骨灰存放在骨灰堂里,兰格交完费用,和阎骁离开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再也不要回头。 离开之后才觉得外面敞亮,像回到了原本的现实世界,鲜活的人世间。 阎骁的视线从头到脚在兰格身上扫过,「就几天的工夫,瘦了。」 兰格同样在观察阎骁,面前还是这个人,仔细看,却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阎骁释放出安抚性信息素让他在车内休息,兰格才抓住一点细枝末节。 「……你是不是,分化成功了?」 信息素味道没有改变,但比之前更加纯净清冽,是等级提升的表现,这点与他契合度100%的omega能够直观地感受到。 「可能是。」阎骁不确定地说。 「还没来得及做检测。」 简而言之,人是从医院偷熘出来的。 阎骁这几天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并未完全地丧失掉意识,人间炼狱轮番走过几遭,身体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挣扎着醒过来后,他感觉到了充沛的力量,宛如获得新生。 当时他并不知道时间具体已经过去了多久,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找兰格。诺塔告诉了他关于郦澜夫人去世的事,他直接联繫里南奇,找去了骨灰堂。 不忘在车上换身衣服,没再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车还在半路,医院和爱德华的来电如洪水般涌进来,光脑震动个不停。 爱德华气急败坏的声音过于响亮,连旁边的兰格都听到了。 阎骁把通话音量调到最小,嘴上说着「没胡闹」「马上就过来了」「快到了」之类的话,敷衍地挂断了通讯。 「还是尽快回医院吧。」兰格不放心地说。 阎骁手掌包裹着他的手指,并不着急, 「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兰格先前觉得这一周难熬,等熬过去之后,日子变成了一片片虚无的空白,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每天做重复的事情,守在医院,哪也不想去。 「没什么,」兰格说,「就是等你醒。」 他简单一句话,让阎骁听得心酸,就差缴械投降,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彼此依靠,「你吓坏了,是不是?」 「有一点。」 mc整王里不易,请勿盗文 「对不起。」 兰格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我听诺塔说了,你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在医院也辛苦你照顾我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出了电梯才发现,除了迫不及待等得耐心耗尽的爱德华,大皇子凯德也在,还有王后甚至亲自到场了。 王后出行排场大,身边不止女官,还有浩浩荡荡的护卫队,几乎把整个过道都塞满了。 兰格一见这架势,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他没忘记三皇子当初二次分化失败后遭遇的一切,备受冷落,失去双亲宠爱,独自从皇宫搬出去,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这次信息素等级测试出来,他仍是b等级,是不是又要重新经歷一遍当年的事情? 想到这里,兰格难免担心。 阎骁正想着要如何应付爱德华,感觉手掌心的力道变重,是兰格回握了他。 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脸,兰格破天荒地踮脚对他说了句悄悄话:「我等你出来。」 第58章 这次的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阎骁扔掉抵在血管处的棉签,拿起桌上的一面小圆镜,摸了摸新长出来的青色鬍渣。 第123页 爱德华在他耳边咋咋唿唿,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严肃稳重,不过脸上几近癫狂的神色,挺符合他科研狂魔的人设。 爱德华对着检测结果多次确认,的的确确是s级无疑。 他先前只是猜测,等真正落实了心中所想,这份激动成倍增长。 更让爱德华惊喜的是,随着阎骁的第三次分化成功,他现在身体内的信息素达到了平衡稳定的状态。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不治而愈,当年分化失败带来的病症彻底根除。 「殿下,恭喜你。」爱德华说,「王后就在外面,听见这个消息应该会非常高兴。」 外面的确围了一圈人。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开门的动静不约而同看过来。 王后端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其余人站着,高高低低的身影像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阎骁的目光搜索了几秒,才望见被挡住,只露出一点衣角的兰格。 阎骁老神在在地走出去,散漫地对王后说:「您来医院的阵仗也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王后顾不上计较被冒犯,也懒得听他耍嘴皮子,迫不及待地问:「结果怎么样?」 阎骁把爱德华列印出来的纸质报告交给她。 王后一目十行地扫过,眉目逐渐郑重严肃,到最后又喜笑颜开,露出满意的表情。 王后的反应代表了一切。 「真的是s级。」 伴随着她不大不小的声音,整条走廊安静了片刻,又仿佛陷入一种无声的沸腾之中。 人群中的兰格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他身上依旧披着阎骁的外衣,背靠着墙壁借力,放松之后,人有些疲倦地低着头放空,盯着地板上斑驳的光点。 阎骁走过来时,他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先让人送你回家休息。」阎骁旁若无人地把兰格往怀里带了带。 「你呢?」兰格问。 阎骁看了眼从头到尾保持缄默但一看就有话要说的凯德,「大哥找我有事,我待会儿再回。估计等你睡完一觉,我就到家了。」 兰格只好点头。 阎骁把人交给里南奇,送他进电梯。 轿厢内空无一人,兰格走进去后与阎骁隔着半米的距离,四目相对。 经此变故,两人的关系突飞勐进,兰格变得甚至有点黏人。他这样的性格不会张嘴说我有多么想你,也没有甜言蜜语。 只有眼睛无声无息地望着,像一张细密的渔网扑在阎骁心上。 阎骁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进电梯,抱住他低头落下一个吻。 时间太短,太多事情来不及理清,一切都显得匆忙。 他在感觉到混乱的同时,本能地想要靠近怀里的这个人。 轿厢门关上,却没有下行。 私密的空间里,温热的唇覆盖住另一半冰冷的,彼此融化,带起轻微的电流。鼻尖的唿吸纠缠,只是场合不对,没有持续太久。 兰格埋首在阎骁的颈窝里,还有点喘,平復过快的心跳,气息全打在阎骁脖子上。 阎骁安抚地低头,细碎的吻落在他耳边。 兰格抵着面前的胸膛,声音破碎不稳,「你还没醒的时候,爱德华医生跟我说,如果这次你真的能够突破a级,变成s级,那么很有可能信息素紊乱综合症也会痊癒,是真的吗?」 阎骁:「嗯。」 兰格眼尾被逼出的红潮还未褪去,「恭喜。」 阎骁理了理他散落在脸颊边的银色长髮,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 兰格问:「以后是不是不需要我的信息素治疗了?」 阎骁捻着髮丝的手转移到兰格后颈,单手抱着他柔韧的腰肢,低头靠近,「是不需要治疗了,但需要老婆。」 * 所有人盯着关闭的轿厢门,直到阎骁送兰格离开后,再度现身。 因为三皇子完成了第三次分化,变成s级的事太重大,引起各方注意,赶往医院的人只多不少,走廊里的拥堵比一刻钟前更严重。 阎骁光脑收到的拜帖源源不断,他干脆屏蔽了外人。 他首先跟王后回了趟王宫,还在路上就表明态度,谢绝一切庆祝活动,不想在宴会上被当猴子看。有那个工夫,不如回家陪兰格看电视打游戏。 同行的还有大皇子凯德。 不少人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 这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曾经是竞争对手,因温柏斯分化失败而结束僵局,所有人默认了温柏斯已无力与凯德抗衡,不再对皇位继承权构成威胁。 谁知道局面还会发生反转,极具戏剧性的,一个b级alpha完成了第三次分化,转身变成了s级。 王宫威严雄伟,占地面积极大,拔地而起的宫殿建筑后是音乐喷泉和宫廷花园。巨大的树枝在拱廊上方撑开,遮挡了光源,枯叶纷飞,夜幕降临之后,此处变得更加冷清寂静。 把守的士兵被撇在了身后,阎骁跟凯德散步到这里,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吧。」阎骁笑了笑。 凯德面对面从光脑上传输了一份很长的人员名单给他,「你知道荔可烟吗?」 阎骁点了下头,没卖关子地说:「菸丝有问题。」 提取出来的棕色粉末检测不出具体是什么物质,边境星的检测机构或许能有办法,凯德手上的信息估计已经比他多。 第124页 「这种烟两个多月前就开始在帝都星传播了,只不过是小范围内的,没有引起注意。这次洪灾是个契机,女星荔可站出来收揽人心,受灾群众成为了她的主要发展目标……」 「那些人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失去儿女、妻子,有的身患恶疾,王室拨款和社会救助暂时解决了他们的生存问题,精神上的呢,怎么办,哪一个不是噩梦缠身?」 「这个时候他们极其信赖的『女神』给他们带来了荔可烟,一种精神支撑,让人忘却烦恼忧愁,从灾难的痛苦中得以解脱……」 凯德给出的是荔可烟贩卖的名单,阎骁不断往下翻,根本翻不完。 他的目光忽然凝滞,在众多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看见了熟悉的一个。 ——郦澜。 阎骁听兰格简单描述过郦澜夫人死前的轨迹:出没于酒吧,清晨散步至河边,死前抽了根烟,扭了段舞,毫无徵兆地跃入河面。 她抽完的那根烟,大概率就是荔可烟。 「会让人陷入幻境?」阎骁问凯德。 「短时间内麻痹神经,让人获得快乐,长时间摄入就会精神错乱,陷入幻境,丧失理智和人性。」 凯德说:「军方已经开始介入了,这种烟一旦大规模传播开,就会像一场大火焚尽整个帝国。」 阎骁露出思索的表情,「荔可背后的罪魁祸首呢,你抓到了?」 雷森,劳伯,赫西蒙,荔可……这些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都维繫在这种烟上。 「甘若寺。」 凯德回帝都星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利休追踪到与赫西蒙联繫之人的藏身地。 诺塔的筛选结果已经快要出来了,凯德早他一步,把一份人物简歷传输给阎骁。 「他叫费希罗。」 光脑上显示的照片里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眼角有几道深刻的纹路。出生时脸上有严重瘢痕,长大后做过整形手术,右脸上留下一道粗粝的疤,从鼻樑延伸至下巴。 他是被王室抛弃的、不曾被承认过的私生子。 「烟是由他从边境星带到帝都星来的。」 一提边境星,阎骁直觉没那么简单,那是离虫族最近的地方,十年前发生的暴动时刻警醒着人类。 阎骁脑中冒出一个猜测:「他被虫族收买了?」 「我也是刚刚才查清楚。」凯德看了眼光脑,他们谈话的这个时间点,抓捕行动已经开始了。 「虫族有一种特殊的十八节虫,菸丝中你检测不出的物质就是十八节虫虫卵的提取物。」 阎骁看到图片上密密麻麻的虫卵感到噁心的同时,面前仅剩的一点缭绕不散的迷雾,此时终于被拨开了。 虫族通过费希罗输送特殊菸丝,费希罗以其中巨大的利润做诱饵,让雷森上钩,他们的野心不止如此。 雷森贪图王座,可以拉拢的拉拢,无法拉拢的剷除,温柏斯就是这样被他利用劳伯和赫西蒙祖孙来对付的,真正的温柏斯的确在那场车祸中丧命,里面的芯子换成了阎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也沦为了虫族的奸细吗?」阎骁说。 凯德说:「你是s级。」 「所以呢?」 「虫卵无法对a级以上的人起作用,a级以上的信息素对其具有天然抗性。」 凯德看向阎骁,眸色深深:「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想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边境星……」 「a级信息素能够抵御虫卵提取物,s级的信息素极有可能杀死它们。」 阎骁没有立即答应或是拒绝。 「边境星的地下实验室在研制对付十八节虫虫卵的办法,之前一直在用a级信息素进行实验,如果你能够提供s级信息素,成功的机率会大大增加……」 * 阎骁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在庭院外远远看见屋内亮着灯,昏黄光晕透过窗口渗出,藏在葳蕤的林木间,像森林里的一捧萤火。 佣人都休息了,六六在自己的小房间充电,进入休眠模式。冬夜里静悄悄的,只剩兰格靠在沙发上继续看他那台古董电视机,一边用遥控器更换非常有限的频道,一边等人。 阎骁进屋时动作放得很轻,没有惊扰到他。 见他没睡,才故意加重脚步,制造出一些声响。 兰格从沙发上抬头,电视屏幕的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灭,那双眼睛清透,像经年的琥珀,藏着很多话要说。 阎骁堵在心口的情绪在看见他眼睛的一瞬爆发,凯德的话被抛在脑后,他什么也不顾上,走过去将兰格压在沙发里,用力汲取他身上的栀子花香。 两人的唿吸霎时就乱了。 阎骁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受不了就推开我。」 第59章 復古挂钟发出「嗡」地一声沉郁声响,像有无数细微的涟漪在夜晚的空气里荡漾开来。 沙发陷下去了大半,阎骁支起手臂看着身下的人,一双眼睛沉静深邃,「受不了就推开我。」 他不确定现在兰格的接受程度。 等了四五秒,没有收到任何拒绝的信号之后,他便有些放肆的覆上去。 兰格被笼罩在阴影下,终于察觉到危险,有了想逃的冲动,不过已经晚了,往上爬了几厘米的身体被阎骁握住腿弯,用力拖了回来。 高度契合的信息素抚慰着极度紧张的神经,紧绷的身体在滋滋不倦的抚摸中慢慢得到放松。 第125页 阎骁动作看着兇狠,实则眼睛在留心他的反应。手掌从额头,眉骨,眼睛,鼻樑,一路向下,像把玩着质感细腻温润的玉石。 兰格所有的感官都被掌控了,微张着唇,接受那两根探进来搅弄的手指,来不及吐露的呜咽被接踵而至的吻堵塞。 阎骁单手解开了衬衫纽扣,抱着身上的人换了个身位,兰格突然变成在上,坐在他腰间。 桎梏感消失了,兰格明显有些慌乱,银色的长髮散乱着,铺在阎骁肩头。 他想藏,被阎骁掐住了腰,根本没法逃,十指撩开了衣服,严丝合缝地粘黏在雪白皮肤上,无法撼动。 阎骁充满欲望的眼睛在朝对方传递信息,「亲我。」 兰格被蛊惑了,忍住羞赧俯身,臀微抬起,细白的腰肢低低地往下陷,主动往前探。 脱敏的进度被无限快进了。 阎骁最后探索到那节脆弱易折的后颈,小小的腺体埋在透明般的皮肤下,像一处温泉眼,吸引人纵身一跃。 犬齿刺破皮肤时,兰格浑身颤动缩成一张弓,阎骁恶狼般叼着雪白羔羊的后颈,不肯放开。 兰格空白的脑海中如有烟花炸开,属于alpha的信息素被注入,他仿佛陷入一片遮天蔽日的巨杉林中,被包围缠绕。 良久,阎骁松开他。 兰格的腺体上留下了一个临时标记,齿痕周围有淡淡的血迹渗出。 「疼不疼?」 兰格后知后觉地摸上那块皮肤,手指感受着那处细微的凹凸不平,有点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他说疼阎骁也没有要改的意思,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时候可以进入生殖腔,进行永久标记。 …… 古董电视机开了一夜,没有关。早上正在播报晨间新闻,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alpha主播星眉剑目,端着一口流利标准的播音腔。 满格电的六六开启一天的巡查工作,在沙发前来回走了好几遍,终于发现端倪。 不知怎么,沙发摆放的位置发生了些微的偏移。 这些都逃不过六六的法眼,他强迫症似的把沙发推到原来的位置上。 阎骁和兰格今天起得有点晚。 与人同床共枕对兰格来说仍有点新奇,阎骁的手臂横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手搭在他胸前,从身后环抱着他,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输。 兰格动了动,发现要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从这个怀抱中离开很有难度。 他困难地扭过头,看见阎骁轮廓模煳的脸。卧室内窗帘紧闭,光线太暗了,只能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睛慢慢睁开。 「早。」 阎骁含煳地说,喉结滚了滚,下意识地将兰格往自己身上託了托。 …… 今天他们要出门约会,是阎骁提出来的,他好像很想让这一天只属于他们自己。 约会的流程非常简单,因为让兰格挑选想去的地方,他选择了湖心公园。 阴沉沉的天气,看着要下雨,风从湖面吹来,四周的景致并没有兰格在星网上看到的图片那么漂亮,多少有点被骗了。 不过阎骁牵着他散步,骑自行车载他,让这段乏善可陈的路途体验起来并不无聊。 下雨时他们躲进了湖边的树屋里,里面有家復古主题的小型电影院。柜檯后的老闆在核对帐单,旁边的小女儿招唿客人,极力向阎骁和兰格推荐自家的饮品和爆米花。 树屋外被雨帘包围了,灰色的雨点打在树梢上,湖面上,世界变得安静了。 大概因为天气原因,今天公园里好像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游客光临。 兰格在小女孩的安利下选了部爱情片,阎骁对此没有异议,好像他说什么都可以:「就看这个吧。」 许久以后,兰格记不起当初的影片讲了个怎样的故事,但没忘记坐在身边的alpha侧脸上的光斑。 「好可惜啊,小桑每次都差一点就要告白成功了……」小女孩站在唯一的影厅门口,对电影发表评价。 兰格嗯嗯嗯地点头,深表贊同,同样对电影结局感到无比遗憾。 再看阎骁,似乎对内容情节一无所知。 兰格心想,什么啊,这个人根本没有在看。 阎骁看电影时发呆,觉得影片内容无聊,注意力都放在兰格身上。 「抱歉。」他从善如流地说。 兰格抱着还剩一半的爆米花桶站在他身边,弯了弯眉眼,冷清的脸上漾出浅浅的笑,非常轻易地原谅他。 晚上两人去了靓月星观看乐队演出,人太多,又嘈杂,阎骁始终牵着兰格的手。 作为靓月星的大老闆,诺塔趁阎骁不注意,再次向兰格推销午夜十二点的成人秀演出,被兰格拒绝。 「你也别太听话了,下次偷偷来看,门票给你预留。」诺塔朝兰格抛了个媚眼,在阎骁发现前赶紧撤。 后来阎骁果然在午夜十二点之前拉着兰格离开了靓月星,不给成人秀一点机会。 在回程的路上,兰格觉得有点累,迷迷煳煳睡着了,阎骁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给他搭上了毯子。 到家以后,阎骁把人抱下车,直接上二楼主卧,把人放到床上。 兰格似乎做了噩梦,在梦中身体战慄了一瞬,毫无徵兆地醒了。 他手还拽着阎骁的袖子,阎骁来不及去开灯。 第126页 兰格没说话,因为他刚刚梦见阎骁走了。 第60章 仿佛是为了印证梦里的内容,兰格真的听见阎骁对他说:「兰格,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午夜昏暗的房间如同寂静的荒原,杳无人烟,没有半点生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兰格几乎以为自己的梦还没醒。 「去边境星。」阎骁坐在床边,身形轮廓被模煳成荒原中的一片山丘,语气认真地说。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兰格的睡意。 他撑着手臂坐起,半晌才从怔忪中回神,想起来追问:「怎么突然要去边境星?」 他嗫嚅地说:「……我看星网上的消息,现在那边不太安全,虫族经常来犯,时不时会发生小规模的战争……」 「我知道。」阎骁说。 「那为什么还要去?」说着说着,兰格的声音有些急了。 阎骁抬手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摸到遥控器,按下电源开关。 漆黑的房间被突兀地点亮了。 兰格从阎骁的指缝里感觉到光线。等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阎骁撤开手,把人抱到腿上。 兰格微仰着头,寻求一个答案。 阎骁温热的指腹插入他指间,低头吻他额头,不带任何情慾,只为安抚。他将荔可烟和虫族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大哥让我去边境星帮他这个忙,不能不去,并不只是帮他,也是帮我们自己。」 事关重大,这趟边境星非去不可。 「要多久?」兰格问。 「不知道确切的时间,」阎骁实话实说,没有隐瞒,「得看实验室的进程。」 兰格仰着的头垂下,眼睫也一併落下,因突然来临的分别而情绪低落。 他背靠着阎骁,窝在这人的怀里,后知后觉地依赖。 小时候辗转各地,但没尝过离别的滋味,没什么捨不得的人和事,始终都是他自己。 如今他不想跟这个人分开。 小心翼翼地带着希冀地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他想说自己的信息素可以帮忙治疗,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契合度那么高,转念才想到蜕变到s级的alpha已经彻底摆脱了信息素紊乱综合症。 该替他高兴的,这会儿却隐隐约约感到失落。 他对alpha来说,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阎骁果然摇头拒绝了「一起去」的提议。 兰格的大衣外套被剥掉了,剩下件柔软的毛衣挂在削薄的肩上,领口印着尚未消散的瘀痕,和腰间的一样。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兰格瑟缩了下。被拒绝后,人往被子里藏。 阎骁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抱着他不让后退,「边境星太危险了,多一个人多份风险,你在我会担心。」 兰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阎骁手掌试探地摸过去,还好没有哭。兰格没有安全感地蜷缩起来,被阎骁打开,胸膛贴着胸膛。 兰格没有动。 良久,阎骁听见他轻声说:「那你早点回来吧。」 「我保证会。」阎骁说,「信我吗?」 「嗯。」 「只要你在,我总会回来找你的。」 兰格抱紧了他的脖子。 * 里南奇收到一份礼物。 高级的丝绒礼盒里装着一颗特殊的津黑石。石头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表面陷下去许多天然小孔,散发着森林草木的治癒气息。 长期佩戴津黑石对慢性血液类疾病有奇效,曾在黑市上被炒出天价,一石难求。 里南奇的姐姐对此有需求,里南奇多次寻觅无果,根本买不到。 「给你姐的结婚礼。」阎骁把盒子抛过去说,「兰格挑的。」 本月十五,姐姐再婚,里南奇要代表阎骁去水寒星参加传统狩猎活动的开幕仪式,无法到场。 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份大礼作为补偿。 里南奇从未指望过帝国的三皇子会对自己的家庭琐事挂心,当下心情复杂。 「谢谢殿下和小少爷。」 里南奇打算把礼物亲手送给姐姐之后,动身前往水寒星,在此之前,他要护送三皇子去星舰港口。 阎骁离开是在一个傍晚。 天空逐渐转暗,星舰港口往来的车辆亮起车灯,连缀成一条流动璀璨的银河。霓虹灯牌高高耸立,起雾时仿佛悬在头顶的半空,行色匆匆往来的人影变成模煳的背景。 里南奇在驾驶座上升起挡板之前,听见后座的三皇子好像在低声哄人。 那语气,让里南奇难免想到曾在717星球上发生的一幕情景,雨点重重打在狭窄沉闷的飞行器上,三皇子用一副扑克牌跟omega打赌,他说想听从命运的安排。 那或许是他替自己安排的命运,非兰格不可。 里南奇低头看光脑,显示他收到一封新邮件。 作为三皇子身边的左右手,想从他这里打探消息的人太多。 今天的匿名来信更是奇葩,不知哪家娱乐小报的实习生没头脑地来挖料,开了个不高不低的价,问他三皇子进化至s级之后是否有离婚的打算,重新迎娶对自己未来事业有助力的妻子。 里南奇暗骂了句傻叉,将用户拉入黑名单。 里南奇判断不准现在这个三皇子的心思,不懂他成为s级之后是否真的有争夺王位继承权的打算,不过唯一确定的是,他喜欢现任妻子喜欢得要命,绝无离婚的可能。 第127页 * 阎骁去边境星的这趟行程,知道的人并不多。 如今因为他变成s级,被许多双眼睛关注,行动多有不便。计划先乘飞行器在暮霭星落地,然后再去边境星与凯德会合。 这次他身边只带利休。 相较于里南奇和诺塔,利休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在垃圾星长大,拥有野草般的适应和生存能力,且还没有进入各方视野,不被关注。 车子抵达星舰港口,飞行器也已经就位,分别在即。 光脑上显示时间七点二十分。 时间不曾停留,每分每秒推着人向前走。阎骁穿着普通的黑色工作服与长靴,五官被帽檐遮掩,仿佛轻易就能淹没在夜色与人海中。 「等我给你写信。」阎骁看着兰格的脸,面颊亲昵地贴过来。 兰格仰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吻,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扇动,安静地闭上眼睛,沦陷在对方的唿吸里。 第61章 边境星的天空经常是一片灰暗的混沌,看不见其他颜色。 阎骁从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大衣掉落,绊倒了地上的保温杯,「哐当」一声。 他向后捋了把未经打理的头髮,坐起身来,单人床的骨架发出两声「吱呀」「吱呀」难听干涩的动静。 阎骁捡起地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过干瘾。 房间里除了两张单人床,堆放的军用器械把空间占满,像个仓库。他摸黑穿上鞋,关上房门,地下通道墙壁上的灯盏散发着光晕。 沿途遇到的都是穿军服或是白色大褂的人,大家对这位新来地下基地的陌生alpha的身份心知肚明,抬手行一个简单的军队,尔后匆匆而过,只有余光多瞥两眼这位百年难得一见的s级。 阎骁有时会回个礼,姿势或许不怎么标准,还有些散漫,不过已经足够让人受宠若惊。 「三殿下。」迎面而来的军医朝阎骁敬礼。 阎骁抬了抬手,算作打招唿。 「您要外出吗,是否需要给您配车?」 「随便走走,透口气。」 阎骁叼着烟出了纵横交错的底下通道,抬头望了眼天空,远处沙丘起伏,被劲风雕琢着形状。 近几年来边境星的荒漠化愈发严重,植被稀少,到处都是裸露的黄土地,只剩下些耐干耐旱的植物,生长着尖锐锋利的刺和坚硬的表皮。 阎骁闲来无事,用纸和笔把那些千奇百怪生得扭曲的植被画下来,到时候连同写的信一併给兰格,让他看个新鲜。 如今已没有邮差这个行业,倒是有星际託运之类的业务可以办理,隔上五六天,利休会拿着阎骁的手写信连同一堆边境星的新奇玩意儿託运回帝都星。 遇上忙碌或别的突发状况,可能要等上一个多月甚至更久。 写完今天的信,阎骁收起纸笔,晃荡去了实验室。 被当成小白鼠研究了两个月,他对面前这间庞大如同工厂的实验室已经十分熟悉,不会在各种管道交错的迷宫里迷路。 他进入由特殊的屏蔽材料搭建而成的玻璃房,手臂被连接上各种导片,按照爱德华的要求释放攻击性信息素。 s级的攻击型信息素如同一把看不见的无形之刀,削铁如泥,能够一刀置人于死地。 阎骁是那个掌刀的人,他成为s级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完全自如地操纵和使用这种能力。 爱德华一周前调来边境星,他才是最了解三皇子这具身体的信息素变化的人,这边的研究人员指望他的到来能够帮助推动研究进程。 阎骁从玻璃房出来,要抽一管血,爱德华的助理取来血液採集管和消毒的酒精棉片。 针头没入血管,阎骁看见助理手腕上的手鍊,上面挂着半颗不完整的星星,一看就是情侣款。 「有情况?」 助理不好意思地笑,「刚有的,还没谈多久。」 「还没谈多久就被老闆抓来这边当苦力,」阎骁回头看了眼爱德华,拖长了懒洋洋的语调,「畜生啊。」 爱德华专注于手里的样本,根本没空理会这两人。 阎骁又有点想抽菸,来边境星后菸瘾就犯了,心是痒的,好像非得做点什么才好,手摸到金属质感的打火机,但都忍住了。 「异地恋的滋味不好受吧?」 阎骁闲得无聊和助理唠嗑起来。 好不容易脱单的助理含蓄地点了点头,挤出两个字:「难熬。」 阎骁刚抽完血的手臂上冒出血珠,被消毒棉签摁住了,升起八卦的心思:「怎么认识的?」 「……是我的师弟。」 「哦。」阎骁又说,「谁追的谁?」 助理更加不好意思了,「我追的他。」 「哦。」阎骁说,「主动点好,主动才有结果。」 助理深有体会地点点头,忽然对阎骁的感情生活也升起了好奇,想问又不敢问。 他见过兰格,而且不止一两次,虽然没有太多交谈的机会,大致还是能看出对方的性格。三皇子的这段婚姻在外界看来始终充满各种阴谋和神秘色彩,甚至有人说是omega利用高度契合的信息素对alpha进行了绑架。 阎骁伸直两条腿搭在桌沿上,毫不避讳地说:「像我和他,全靠我死缠烂打。」 助理无言以对,衷心敬佩:「向您学习。」 第128页 爱德华抛了一记眼刀打断两人瞎侃,助理赶紧把收集好的血液送过去。 阎骁笑了笑。 等没他什么事了,他去食堂吃完晚饭,慢悠悠踱步回住所。利休跟在身边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 地下基地没什么乐子可寻,士兵们放松时玩的是打扑克、掷硬币、投壶摔跤之类比较原始的娱乐活动。 这边的网络环境特殊,想要通过光脑联繫外界人员需要去几个特定的站点。 因为申请起来麻烦,阎骁隔几天才会去站点和兰格通讯,视频聊会儿天,每次都要告诉他所在的基地很安全,不要担心。 两个月不见,光脑对面的青年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看上去手感很好的细软银髮垂在肩头,琥珀一样的眼睛看着人时,很容易让人心软。 「把光打亮一点。」阎骁说。 床头灯被调亮之后,镜头里变得更加清晰,omega白皙透明的皮肤被刚才浴室里的水汽蒸出了些微的红晕,身上的睡衣也变得无处可藏。 阎骁挑了挑眉,一眼认出:「穿了我的睡衣?」 兰格否认:「没有。」 阎骁:「我看见了。」 「你看错了。」兰格面上维持着冷淡神色,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往上拉,尽可能盖住自己。 alpha的睡衣沾染了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alpha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兰格会穿他的睡衣,用他的枕头,想念被那片巨杉森林包围的感觉。 「是我看错了,」阎骁忍笑道,说话像哄着,「老婆,把被子拉开点,让我看看你,别躲。」 兰格重新将脑袋露出来,头髮蹭乱了,目不转睛地盯望着对面的人。 是装在光脑里的、隔着屏幕、无法触碰到的人。 「你养的栀子花开了。」兰格说。 帝都星告别冬天,进入春天后,天气回暖很快,庭院被园丁打理得非常漂亮,奼紫嫣红,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兰格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底下的栀子花被遥遥的路灯光晕照着,绿叶青翠,细小洁白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阎骁透过光脑镜头仿佛闻到了花香。 他有点可惜地说:「本来想亲自种到土里。」 「我会先帮你照顾的。」兰格说。 在阎骁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仓促突兀地说:「我想你。」好像说慢一点某些话就会半路夭折,沦陷在喉咙里,「想见你。」 阎骁喉结弧度很大地滚了下,竟一时哑然,目光难以错开哪怕一秒,「我也很想你。」 * 边境星昼夜温差极大。 夜间万籁俱寂,仿佛失去了任何生命迹象,一旦起风,扬起的沙尘便会被高高捲起,发出叫人胆颤的鬼哭狼嚎声。 阎骁结束和兰格的视频通讯,出来后碰到几辆武装车辆,滚滚车乱扬起沙尘,凯德摇下车窗,两人碰面打了个招唿。 阎骁回到住所,这边水资源紧缺,空气也干燥。他简单地洗漱过后就躺到了床上。 今夜无风,安静无比。 看着像个相安无事的平安夜。 阎骁卷着被子翻身,不知过了多久悄然入睡。半梦半醒中,他听见响彻整座地下基地的警报声…… 第62章 帝都星近来都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湛蓝的天空放晴,层层叠叠的白云像大团的棉花堆积在头顶,阳光给庭院的花木镀了层金光。 门铃响了几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兰格昨晚没有睡着,第一时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下楼时佣人已经前去开门。 门外的班尼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班尼是被诺塔从靓月星俱乐部抓出来的,高薪僱佣他来陪兰格散心,玩游戏,打发时间。 诺塔宅到一定境界,平常如无必要绝不出门,但这次没有犹豫地接下了任务。 如今星网上关于虫族与边境星开战的消息铺天盖地。虫族夜袭地下基地,战争爆发,大皇子凯德率领的十三军团奋力回击。 目前状况不明。 星网上流传的一段视频里,无数密密麻麻的虫群掠过沙丘扑向人类阵营,释放出的酸液强力喷射而出,遭到攻击的士兵皮肉和骨骼被腐蚀,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军队战斗机甲充入虫群包围圈,引爆剧烈的火焰,熊熊燃烧。 瀰漫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冲破了镜头,传达给了每个视频观看者。 兰格彻底失去了与阎骁的联繫。 既没有视频通讯,也等不到来自边境星的信件。 s级的三皇子身处边境星的事被走漏风声,如今已不再是秘密,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指责,有人歌颂,有人阴谋论,扯到王室内部权力纷争,分析这是大皇子对三皇子的一场顺势而为的谋杀。 战争爆发之后,兰格找过诺塔和里南奇,两人同样对边境星的情况不明。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但显得很无力。 里南奇打算带一支小队前往边境星查探,兰格和诺塔只能留在帝都星等待。 之后的日子,兰格变得足不出户,忘记了照顾阎骁的栀子花,也不再去工作间忙碌,光脑上收到的手工品订单一笔又一笔,他完全顾不上。 不分昼夜地刷新星网上的消息,不断浏览各大媒体网站的最新通讯,企图找到任何与阎骁有关的只言片语。 第129页 但除了一些毫无根据的猜测,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线索。 到最后,他几乎机械性地刷网页与视频。 太久没有边境星传来的消息导致他精神紧绷,躺在床上也无法成功入睡,心神不宁。 耳鸣声持续不断,闭上眼睛时常常会出现失重感。 夜里兰格把之前收到的信件从抽屉里拿出来又看了几遍,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诺塔把班尼带过来给他作伴,两个人一起比较好打发时间,等待是难熬的。 班尼见到的兰格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眼下一片青灰,阎骁用药膳养出的那丁点气色消失不见,仿佛一株失去了养分的植物。 佣人忧心忡忡地打小报告,说小少爷吃得太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到了中午,诺塔差人送来网红粥铺的新品,兰格不太好意思收,诺塔说:「放心吧小少爷,都是记在殿下帐上的,我可不干亏本生意。」 为了不给人添麻烦,兰格尽量按时出房门吃三餐,但身体常常不听话,肠胃是情绪器官,消极地抵抗食物摄入。兰格是真的没胃口,吃不下。 在和班尼昼夜颠倒玩了两天的《大田园》之后,班尼提出去外面走走。 「我看星网上的消息,甘若寺好像解封了。」 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甘若寺进行了一场秘密捉捕行动,只有军区和王室少部分人员知道被捕的费希罗的真实身份。 之后甘若寺便以修缮旧居为由,暂时关闭,直到前两天才重新对外开放。 兰格被班尼怂恿着去爬山。 在此之前,班尼自称死宅一枚,以靓月星为家,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 兰格的宅家程度与他不相上下。 两人在佣人充满怀疑与担忧的目光中出了门。 外面春光灿烂,两人乘车经过护城河畔,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好似碎金流淌。杨柳被风吹拂,散步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兰格被和煦的日光照着,终于感到片刻的安宁,心脏滞涩跳动的沉闷感有所缓解。 他在车上打盹,睡了短暂的一觉。想要梦到阎骁,但没能如愿。 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东城区最大的商业广场。 兰格打开车窗,风涌进来,扑在脸上。广场上的工人正在更换巨幅海报,展开来是某个当红影星看上去毫无瑕疵的脸。 「去年冬天荔可的gg挂了好久。」班尼突然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掉了。」 「我有一个游戏好友是荔可粉丝,他经常给我拍荔可的gg牌,天天安利他家女神……不过最近没有了。」 班尼翻了翻星网,荔可这个人仿佛销声匿迹,从此消失了。 「好奇怪。」班尼说,「她可能犯什么事了吧。」 他一向是不怎么关注时事的,所有也没再向游戏好友打听。 车子停在山脚,重新开放后的甘若寺游客没有之前那么多了,路上兰格遇到的人比上次和阎骁一起来的时候要少。 班尼仰头望着蜿蜒的栈道开始打退堂鼓,爬山的雄心壮志熄灭,拉着兰格坐缆车。 兰格在缆车上眺望,远远看到了寺塔。 撞钟声幽远空灵,一声接一声,惊飞了山林中的鸟雀,迴荡在山谷之中。 班尼是第一次来,问兰格是不是真有网上说的那么灵验。 「我觉得是灵验的。」兰格说。 他对佛像乞求阎骁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能够痊癒,后来的确实现了,虽然与想像中的有些偏差,但结果是好的。 「真的吗?」班尼惊讶。 兰格点点头说:「你也可以试试。」 「那好。」 两人双双在寺庙窗口购买了香烛纸钱和盘香,点燃敬神明。兰格有些犹豫地问班尼:「我再来许愿是不是很贪心,佛祖还会保佑吗?」 「当然,健康、平安、前途、钱财,」班尼掰着手指头数,像模像样地安慰说,「大家求的都很多啦,佛祖已经见怪不怪了。」 兰格想,他也不是很贪心吧,希望战争胜利,他等的人平安回来。 他跪在蒲团上,在缭绕着檀香菸雾的殿中叩首,面对宝相庄严的佛像,是前所未有过的虔诚。 这次来,甘若寺周围多了一间小店,售卖各种经过了开光仪式的佛珠手串、金银器物和生肖摆件。 兰格和班尼逛了一圈,各自挑了两样小东西。 看到金貔貅,兰格也买下一个,打算送给诺塔,这些天麻烦他记挂。 下了山,兰格让司机开车回靓月星,把班尼送到俱乐部。 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被蓊郁的夕阳一照,脸庞白得透明,「你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能因为我耽搁太久。」 「大老闆给我开了工资的。」班尼着急地说。 兰格摇摇头,班尼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熟悉的生活环境,不能因他而打乱。 他张开双手,生疏地抱了一下班尼,有些无奈地说:「我没事,没有诺塔想的那么脆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等他回来。」 班尼有点难受地回抱住他。 兰格从靓月星出去已经是傍晚,外面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半空瀰漫的水雾被霓虹与车灯切割成斑驳的流光碎片。 兰格撑伞走了几步,还未上车,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30页 班尼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边跑边叫兰格的名字,让他看星网。 兰格快步折了回去,在靓月星的旋转大门前,打开班尼新发现的视频。 他关注的一个前线记者播报了现在边境星的战况,其大致意思是,入侵的虫族已被大规模剿灭,退出边境星的领土,人类的这场胜利指日可待。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各家新闻媒体纷纷传来喜讯,这场发生在陌生遥远、偏僻星球的战事即将宣告结束, 「甘若寺真的好灵。」班尼说。 回家途中,兰格的心脏始终跳得很快,怦怦怦地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被那些喜讯注入了新的生机,不再暮气沉沉。 他看着被雨水模煳的窗外,视线落在虚空处,有种迫切的预感,预感自己等待的结果即将发生,今夜不再落空。 回到家,六六等在门口。 大概因为察觉到主人最近的情绪低落,三餐和睡眠状况不再像以往那般规律,六六围着兰格打转的时间变多。 「主人,欢迎回家。」六六说。 佣人从厨房端来了祛寒的姜汤,让兰格趁热喝。 降雨的春日夜晚仍有驱不散的寒意,姜汤让兰格的手指和胃渐渐回暖。 」主人,热水已经给你放好了。「六六催促兰格去洗热水澡。 兰格脱掉衣服,跨进浴缸里,放任自己缓缓沉入其中。修长的手指搭在瓷白的浴缸边缘,银色长髮如水藻般飘在水面。 漫长的几秒后,人从水里钻出。 水溢出浴缸,打湿了地面。 光脑就在这时嗡嗡地震动起来。 兰格心跳漏了一拍。 是多日来没有音讯的阎骁发起的视频通讯请求。 兰格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出现了不真实的幻觉,手指却不曾犹豫地点了接通。 阎骁的脸出现在了对面。 浴室潮湿的水汽氤氲,蒸腾,让对面的人也变得好像一团幻影。 「兰格。」阎骁叫他。 那头唿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差点盖过阎骁的声音,他似乎走远了一点,环境终于变得安静了许多,光线也随之变暗。 边境星石墙上悬挂着并不明亮的灯盏,在他鼻樑间投下灰色的阴影。 除了头髮长长了一点,鬍渣没有刮,他看上去好像跟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张冷峻倨傲的脸上露出兰格熟悉的散漫笑容,「老婆,好久不见。」 第63章 兰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光脑对面的人,眼眶涌上一股酸意,连日来的等待落到实处。情绪哽塞在胸口,涨得发疼,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在干什么?」阎骁明知故问。 兰格浑身湿漉,莹白的皮肤沾染了潮润的水汽,单薄的肩膀在水中半隐半现。被对方用不太正经的口吻询问,冲散了空气中原本凝重沉闷的气氛。 兰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赤/裸/着坐在浴缸里,挂满水珠。 「……你在哪里?」 阎骁的眼神一刻不肯错开,贪婪地望着他,连日来的爆火声仿佛仍在耳边留有余震,他粗糙地上下抹了把脸,「还在边境星,最迟、最迟下周可以回来。」 「问题解决了吗?」 「差不多,爱德华和教授他们研究出了针对十八节虫虫卵的药剂。」阎骁指了指自己,傲慢得让人讨厌不起来,「本人虽然只贡献了s级信息素,也算头等功吧,表彰大会座上宾。」 兰格被他逗得扬起嘴角,又听他说:「不想要什么表彰大会,想回来见你。」 边境星始终停留在寒冬,夜风狷狂地席捲,石壁上的灯盏被吹得左右晃动,发出金属物质磕碰的声音。 光影在阎骁脸上浮动,他不提虫族夜袭的惊险,也不提边境星战斗的惨烈过程,把那些都屏蔽在离omega遥远的星球上,希望他做个好梦。 「别泡太久,会头晕的。」阎骁说,「擦干头髮早点休息吧。」 那头突然有人过来找他说话,很大的嗓门,边境星本地口音,兰格怕耽误他的事情,说:「你去忙吧。」 又非常快速地问:「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能够联繫?你是不是回来之前都很忙?」 似乎担心这次挂断之后,很难等到下次。 「很快。」阎骁说。 他并未把通讯挂断,跟那个边境星本地人说了几句话,不远处有人大声喊:「三殿下,来喝酒!」 兰格听见了另一道年老些的粗犷嗓门:「殿下要哄老婆!」 此起彼伏的大笑与起闹盖过了风声。 兰格看见阎骁的脸重新出现在了光脑里,随之一晃的还有风中的篝火和扬起的火星。 刚才兰格把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关闭了,擦干身上的水迹从浴室出去。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髮半干未干。 阎骁哄他:「把摄像头打开。」 兰格现在能够单方面地看见阎骁那边的场景,随着他走动的步伐,信号变得时好时坏,画面和声音断断续续,画面中出现灰白色的雪花噪点。 走到一个信号稳定的地方,阎骁停下脚步。 「兰格,让我看看。」阎骁喊了几声,兰格的脸终于再次出现,离开了充满热雾的浴室,omega的面庞被床头灯照着,能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唇被润泽成了甜蜜的让阎骁想念的颜色。 第131页 「诺塔说你没有好好吃饭。」阎骁毫不犹豫地选择卖掉诺塔。 「什么时候?」 「刚刚给我发的消息,说你最近靠营养液补充体力,没有胃口。」 「嗯。」兰格自暴自弃地坦诚自己没有在好好生活,靠在床头,有点任性地说:「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不要再帮忙照顾你的花。」 阎骁觉得好笑,「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的兰格说会好好吃饭,帮栀子花浇水。 「我反悔了。」 阎骁又笑了下,说 :「花不用管,你照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帝都星的夜雨没有停歇,斜斜地打在窗户上,雨声催眠。兰格忽上忽下的情绪在今夜得到舒缓,他话变多了点,告诉阎骁自己和班尼今天去了甘若寺。 把买的祈福摆件和挂坠对着光脑镜头展示。 「好看,」阎骁夸完偏要问,「买给谁的?」 兰格说:「都是你的。」 「去甘若寺也是因为你。」 每个眼神都在传递「我需要你」。 * 兰格睡了个很长很长的觉。 因为战火平息,等的人有了明确消息,不用在无尽的惶恐与担忧中度日,多日以来不见踪影的睡意席捲而来,他听着光脑那头阎骁的唿吸声,安静地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中午醒来后,光脑上有阎骁新的留言,昨天两人的视频通讯因一方的信号缺失而中断。 不过兰格已不再陷入患得患失的状态,下楼用完餐之后,开始有精力处理买家订单。 手工房内的材料凌乱地堆积在一起,没有及时整理,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工具散乱在四周,像他最近的心情。 好在现在所有的混乱和无序得到纠正,一切慢慢重回正轨。 717星球的某个店铺老闆看见兰格上线,立马发过来:「大佬,你终于现身了!」 兰格以前把东西放在店铺寄卖,有求于老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况颠倒过来,变成老闆追着兰格要东西,转手卖给客户,赚差价。 「客人要一个古董电视机,你能做吗?13、14寸左右,带天线和旋钮,要彩色的……」 老闆提了一些客户提的具体要求,兰格越听越觉得熟悉。 后面老闆干脆发来一张图片,「……总之你就尽量按照片上的来做,越还原越好,价格好商量。」 兰格心头升起古怪的情绪,图片有点模煳,大致还是能看清。 他问老闆:「图片是哪里来的?」 老闆:「客户发来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兰格把图片放大,发现角落的木框画和窗帘花纹同样眼熟,这分明就是他家。 过了几分钟,老闆的消息又发过来:「客户说是三皇子家里的电视机,估计是哪个手工大师的作品,我们要求不那么高,稍微看得过去就行。」 兰格把图片放到星网上搜索,没多久就找到了最终的来源。 是官媒曾在三皇子婚礼前拍摄的短片被民众挖出来,里面有拍到家中的部分摆设。 自从阎骁完成三次分化变成s级之后,民众对s级的好奇与慕强心理达到顶峰,对他和他的omega的关注越来越多,连家里的古董电视机都引发了一股復古潮流。 「大佬,还在吗,能做吗?都是老熟人了,你要是答应做,我现在就把30%的定金打过来。」老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不接了。」兰格回復。 「怎么?」老闆着急。 「材料不够。」 「材料不够你赶紧去进货啊!」 「时间太赶了,来不及。」 老闆:「你变了兄弟,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只要有钱就肯干活,加班加点不睡觉也要把东西赶出来……」 兰格看着一长串的控诉,老实巴交地回覆:「以前确实缺钱。」 老闆:「现在突然暴富了?」 兰格看了看结婚后与alpha绑定的帐户余额,数不清,「差不多。」 老闆:「告辞。」 「下次有活儿我还找你啊大佬,勤劳致富,吃饭的手艺不能丢啊。」 兰格:「好。」 兰格打算把之前接下的几单赶完,六六过来帮忙打下手,时不时递个工具。 整个下午,兰格的效率很高,一个铁皮熊摆件在他手下渐渐成型。 夕阳落山前,六六准点播报了时间,兰格切断焊枪开关,摘掉护目镜,站起来抻抻脖子活动身体,结束一天的工作,关上门出去。 六六在身后发出和店铺老闆一样的惊讶语气:「主人,晚上不加班吗?」 兰格:「要好好休息。」 六六说:「前几天我劝你好好休息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兰格说:「我回头是岸了。」 六六的大脑似乎经过了一系列艰难的运算,然后聪明地表示理解,「因为殿下要回家了。」 兰格没有反驳。 睡前他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黑眼圈和苍白肤色,用手搓了搓脸颊,皮肤泛起短暂的红,很快又消退,看上去依旧不太健康。 兰格紧急联繫了班尼,班尼同样一筹莫展,不过脑瓜中蹦出了好主意。 大约半小时后,班尼从靓月星俱乐部人气最旺、最会打扮的omega服务生房间出来,报给兰格一堆眼霜、面膜、润肤露的名字,兰格飞快在星网商城里下单。 第132页 隔天早上,他就收到了网购的东西。 兰格查看使用说明书,打算从今早开始使用这些瓶瓶罐罐,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中午班尼告诉他,如果想要更快见效,可以直接去美容院。 「需要我帮你问美容院的名字和地址吗?」 兰格想了想,说:「需要。」 「是不是能变漂亮?」 「应该能,小鱼说除了价格贵没别的毛病。」小鱼是那位omega服务生的名字,班尼回答说,「不过你已经足够漂亮啦。」 兰格露出苦恼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太相信。 但美容院也没去成,因为阎骁提前回来了。 当时兰格打包好了要寄给顾客的铁皮熊,等待快递员上门取件。快递员迟到了,没有在规定的时间抵达,兰格在院门后等了一会儿。 站累了,于是蹲在地上,用手指拨弄地上的冬青叶,用它们盖住搬家的蚂蚁。 他身上的工作服落了些碎屑和灰尘,护目镜挂在脖子上,汗津津的头髮被太阳照着,白净的脸庞蹭了两道脏印子。 门外传来车声,有人从车上下来。 兰格蹲久了站起来头晕,眼前发黑,没回头就说:「东西放门口了,您检查一下,尽快帮我寄走吧。」 来人没有说话。 兰格撑着树干缓了缓,没听见回应才转身,被人拦腰扶了一把,阎骁的脸毫无徵兆出现在眼前。 手掌传来的温度不再隔着光脑和遥远的距离,从去年的冬天到今年春天,落到实处,让兰格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阎骁风尘僕僕,摘掉了头顶黑色的棒球帽,用额头亲昵地碰了下兰格的脸颊,笑道:「愣什么神,不认识我了?」 第64章 「愣什么神,不认识我了?」 阎骁的头髮打理得更短了些,脸上那层浅浅的胡茬被刮干净,比兰格几天前在视频画面中看到的更精神,抱住兰格的手臂颜色比去年冬天黑了一个度。 兰格被熟悉的力道拥在怀里,闻到了没有丝毫改变的巨杉森林的味道。 他恍惚地试探着伸出手,揪住阎骁后背的衣料,以此来确定现在是真实的。 「傻了?」阎骁捏他脸颊,觉得他这副模样有趣。 兰格忘了反抗,有些依赖地靠着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跟说好的日期不一样。 「没办法,我们这种有家室的人都是归心似箭的。」 阎骁坏心眼地端倪着兰格脸上那两道深色的油污,指腹把边缘晕开,把漂亮脸蛋涂黑。 兰格一无所知。 他不自觉地扬着脸,小小的鼻尖蹭到阎骁的下颌,无声之中流露出亲昵。 阎骁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巨杉林中像起了大火,无法被餍足与轻易熄灭。 还想要说什么,院门外姗姗来迟的快递员风风火火地出现,勐按了几下门铃,打断两人的动作。 「请问有人在吗?」快递员敲了敲半掩的院门。 「有人在吗?」快递员喊第二遍时,兰格拉开院门出去,把要寄的铁皮熊交给对方。 快递员检查之后收了货和款,露出讨好的笑脸跟兰格解释:「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 在兰格表示不会向平台投诉之后,对方终于放心地开车走了。 「什么东西?」阎骁走出来。 「给客服做的摆件。」兰格说。 「厉害,」阎骁竖起大拇指,「那岂不是又赚钱了?」 「嗯。」兰格点点头,想了想说,「等你休息好,请你吃饭。」 因为觉得直接给钱的话,阎骁也不会要。 而且钱没有很多,不是太拿得出手。 阎骁欣然应允,微微俯身靠过去,又贴了下他的额头,「那提前谢谢老闆请客了。」 兰格脸上泛起不太明显的红晕,提起地上的行李袋,说:「我们先进去吧。」 随着低头的动作,他发现自己还穿着工作服,胸前和膝盖上多处沾染了金属碎屑和灰尘。 他抬起手臂埋头嗅了下衣服,没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但还是退开几步,远离阎骁。 「怎么了?」阎骁说。 「脏。」兰格皱着眉头。 这时六六从屋里出来,看见许久不曾见面的另一位主人,非常高兴地绕着阎骁转了几圈,扫描出他的皮肤比离家之前黑、体重可能比之前有所减轻。 不过六六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兰格身上,不给面子耿直地说:「主人,花猫脸。」 兰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身上弄脏了,脸也没倖免。他瞪了一眼正笑着的阎骁,埋头往屋里走。 无论阎骁怎么在身后大声喊「兰格」「老婆」,他都没有回头。 阎骁跟了上去,视线扫过阔别好几个月的家,屋内摆饰没有任何改变,楼梯间的地毯上有从兰格口袋掉落的金属小配件。 阎骁捡起两个五金环,搁到架子上,回主卧关上了门,将门从里面反锁。 主卧的窗户敞开着,白色纱帘翻飞,轻飘飘地扬起又落下。日光和煦,斑驳的树影在地板上浮动。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阎骁踢开脚边的行李袋,慢条斯理脱掉身上的薄外套,边往浴室走。 浴室的门一拧就开。 兰格弓着腰凑在洗手台前洗脸,细密的洁面泡沫堆积在脸上,搓搓揉揉,洗掉了油污。 第133页 阎骁手撑在一旁看他。 alpha的存在感极强,兰格闭眼时也能感受到,他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水珠,睁开眼,阎骁的脸不由分说凑上来。 没有办法再等待。 眼瞳中藏着野兽般的情绪如火山爆发,张口咬住兰格的唇。是衔在口中的珍馐,恨不得一口吞咽,到最后却不得不压抑住本能,小心而迫切地舔舐。 不然就会弄坏。 兰格的氧气被剥夺了,心脏也不再听话,唇畔和后劲的皮肤又麻又痛。 阎骁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人抱上洗手台,打开双腿卡在两边。同时去掀他的一截衣摆,「都脏了,」阎骁好心好意地说,「不换掉怎么行。」 说着自顾自地伸手帮人脱衣,比商场服装店的推销员殷勤周到,只为一人服务。 随着衣服落地,alpha脸上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假面脱落,剩下的只有掠夺与侵犯,欲望无休无止。 …… 兰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如同陷入昏迷般任人摆布。 最后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浑身被巨杉的木质调香味包围。 打湿的银色长髮被人拿在手里吹干,细心打理。 后颈的腺体露了出来,那层薄薄的皮肤上,已经消失的临时标记重新出现,alpha的齿印像一道烙印。 阎骁放下吹风机,抓住兰格搭在枕头上的手放进被子里,坐在床边仔细珍惜地看着面前安静睡着的人。 好一会儿,他披上件衣服起身下楼,去倒了杯蜂蜜水,叮嘱六六不要上楼打扰。 六六表示他才不会当电灯泡。 阎骁回到卧室把蜂蜜水搁在床头柜上,探了探兰格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 他到阳台上给诺塔和里南奇各自发了条消息,尚未关闭光脑页面,王后发来了视频通讯。 阎骁没接,等对面自动挂断了,拨了语音通话回去。 王后得知他已先一步赶回来,有许多事要询问。 「我没干什么,大哥比较辛苦……」 「庆功宴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阎骁敷衍了几句,答应去王宫一趟当面谈,说话时隔着阳台的玻璃门,面朝室内,发现床上的兰格动了动。 阎骁挂断通讯,把窗帘拉上遮挡光线,室内昏沉了些,兰格皱着的眉渐渐放松。 阎骁伸手摸了摸,想要替他抚平。 阎骁看了眼时间出门,在宫内没有待太久,回答了帝后和内阁官员的几个问题,有时把事情说得模稜两可,态度吊儿郎当。 从议厅出去后,王后身边的女官又把他请回去试探口风,阎骁耐心几乎耗尽,毫不掩饰地说:「告诉王后,我没打算跟大哥争,功劳都是他的,王位继承权也是。」 漫/漫/十/三/春独/家付/费文件 连女官也替他可惜:「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是s级,有很大的可能……」 「没兴趣,」阎骁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累。」 他又不是温柏斯,没那么多雄心壮志,何必要争来斗去,他在意的不过是家里的那一位,想跟他过安生日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阎骁摆摆手,不想多谈,也不会被游说。 离开王宫后,他在路边停车,去旁边的药店买了管药膏回去。 佣人说小少爷还没下楼,六六在旁边点头如捣蒜,阎骁好心情地拍了拍他。 回到卧室,床上的人果然还没醒,只换了睡姿,躺到了阎骁那边的位置上。 蜂蜜水已经冷了,阎骁重新下楼倒了杯温的,将人捞起来,餵给他喝。 兰格靠在阎骁身上,眼睛依旧紧闭着,干燥的唇碰到湿润的杯沿,就着阎骁的手喝了两口,咽下之后便没了动静。 阎骁把他放回床上。 睡衣往上缩,露出白生生的一节柔韧腰肢,青紫的淤痕横亘其上,布满了身体,往衣料下延伸。 阎骁打开药膏,把透明的膏体挤在指腹上,给兰格涂药。稍微用了点力,在皮肤上均匀摸开。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让睡梦中的兰格闷哼了一声,不知是痛还是舒服。 阎骁做完一切,洗干净手,自己也躺上床休息,把兰格揽进怀里,面对面抱着。 他无限地贴近,闻着兰格身上清清浅浅的栀子花香,感到安宁与放松,慢慢进入睡眠。 大概睡了五六个小时后,已是深夜,窗外一片漆黑,阎骁被一阵热潮唤醒。 热源不是他自己,来自旁边的兰格。 房间里充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栀子花香。 阎骁仿佛陷入了一片栀子花汇聚而成的海洋。 高度契合的omega信息素爆发,让他濒临失控,想拥抱,想亲吻,想侵犯与深入。 阎骁勉强维持着理智,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唤醒。 「兰格,你这几个月有按时注射抑制剂吗?」 兰格眼神涣散,视线中alpha的喉结滚动让他想要靠近,无法集中注意力听清对方的话,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啜泣般的声音好像在回应。 他努力地钻进alpha的胸膛,想要寻找安全的栖息地。 阎骁拽过自己的一件外套包裹住他后背,「兰格,你发情了。」 第65章 兰格贴着alpha的胸膛,蜷缩在他的外套里。身体的温度和信息素的味道带给他暂短的温暖和安全感。 第134页 阎骁的声音仿佛隔着许多道屏障传来,「……你这几个月有按时注射抑制剂吗?」 抑制剂…… 抑制剂…… 兰格脑海里迴荡着这几个字,艰难地回想,在与阎骁失去联络的这段时间里,他昼夜颠倒,过着无序而混乱的生活,也打断了抑制剂的注射频率。 兰格难受地摇了摇头。 阎骁托着他,面对面把人抱起来安抚。 兰格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浑身滚烫,却像冰天雪地中的人寻求热源,蹭乱了阎骁的衣服。 阎骁找到保存抑制剂的密码箱,解开密码锁,从中取出一支药剂,仿佛真的在给他选择权:「要我帮你,还是用抑制剂?」 兰格脸上汗珠滚落,白生生的面颊上浮现出粉霞,腺体突突地不安跳动,恢復了片刻的清醒。他的视线从抑制剂上掠过,然后回到阎骁脸上。 一口咬在阎骁肩膀上。 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又隔着衬衫料子,完全没有杀伤力。 阎骁唇边浮现出点笑意,低头瞥了眼衬衫上濡湿的印子,将人往怀里颠了一下,「明白了,选我。」 兰格随着他的动作,重重跌到床上,陷入被褥中。 阎骁的身体压上来,如同一整座巨杉森林为之倾倒颠覆,兰格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阎骁的吻落下去,兰格的衣服剥落,银色长髮被拨到两边,单薄漂亮的蝴蝶骨露出来,皮肤白得发光。他在阎骁手下颤抖,战慄,直到发情期彻底把理智焚尽,只剩下本能。 本能地求欢,渴望alpha的占有。 …… 天快亮时,omega的第一轮发热潮慢慢平息,兰格双腿近乎痉挛地抽搐了两下之后,无法再动弹。陷在被子中的身体痕迹斑斑,仿佛遭受过一场凌虐,看着有些可怜。 阎骁俯下身,拂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髮,摸了摸脸颊,用力地亲了一口,发出有些大的声音。 给兰格餵了营养剂和水之后,他把兰格抱去浴室,简单做了清理。床单被套得换新的,又将房间温度稍微调高。 整个过程,兰格任人摆布,怎么折腾都没醒。 抓着他的手臂涂完了药,阎骁释放了更多的安抚信息素,兰格睡得更沉了。 室内的走廊上亮着一圈柔和的灯带,屋子里安静无声。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天幕上像蒙了层湖蓝的纱,朦朦胧胧的。 阎骁擦着刚洗完的头髮下楼,去厨房转了转,正好赶上外面的人送来新鲜的食材。 佣人们也刚刚起床,把东西分门别类处理好,打算替僱主准备早餐。 阎骁检查完冰箱的食材之后,摆摆手,要自己下厨熬锅粥,盘算着给佣人和园丁放几天。 把人一打发走,屋子就空旷了。 剩下机器人六六。 发情期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极度依赖,而alpha的占有欲也会空前强烈,像恶龙守护巢穴中的宝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阎骁现在就是如此,他给诺塔拨了语音通讯。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诺塔听完他的要求,诡异地安静了几秒,说:「好吧,我来接六六。」 又说:「殿下,你连个机器人都容不下了吗?」 阎骁笑了笑,不说话。 诺塔挺憷他这副光笑不说话的样子,快速下床穿衣,「马上就来。」 阎骁挂了通讯,转头还要去诓骗机器人,照旧在铁皮脑袋上摸一把,他是爱屋及乌。六六挺喜欢被人囫囵摸脑袋的感觉,动作是轻的,代表喜欢的意思。 他把阎骁当第二个主人。 「小六,想去参加机器人大赛吗?」阎骁问。 「不想,」六六诚实地摇头,「我比不过人家。」 阎骁给他传输了几组图片,「那就不比赛,你去现场当观众,看别的机器人比赛怎么样?」 六六觉得,这倒是可以。 「诺塔会接你过去玩几天。」 六六问:「主人怎么办?」 「你主人有我陪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阎骁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跟他都结婚了。」 六六:好像是这个道理。 阎骁安排好一切回了卧室,诺塔接走六六,偌大的房子真变成了二人世界——恶龙的巢穴。 晨光树影摇曳,窗户外是深浓的绿意,茂盛的植被半遮掩着天空。 与世隔绝。 阎骁靠近床边,凝望着床上昏沉的人,捞起来肌肤相贴,耳鬓厮磨,不知餍足。 一时竟分不清处于发情期的究竟是谁。 第二天傍晚,兰格第二波发热潮来临时,两人刚吃过饭不久。阎骁听天气预报说大雨将至,去了花圃一趟,左右不超过十分钟。 前脚进屋,后脚老天下雨,噼里啪啦,声势浩大。 阎骁就着雨点的节拍上了楼,没在书房沙发上看见兰格,卧室里也没人。 找了一圈,最终来到了衣帽间。 里面隔绝了光线,灰濛濛的,外面滚雷阵阵,衬着这一方小天地阒静幽深。 阎骁的衣服凌乱地堆积着,搭建成不规则的摇摇欲坠的帐篷,底下一拱一拱,藏着个人。 阎骁无奈的把衣服堆扒开一角,让兰格的脑袋露出来,别闷坏了。 兰格揪住衣服不放,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声音。等阎骁哄着将人抱出来,发现他的发热潮再次来临了。 第135页 惊雷乍现,轰隆隆炸响。 兰格惊得一抖,阎骁捂住他耳朵,用被子盖住他们。 * 帝国三皇子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一周。 直到一周后大皇子凯德带领十三军团回帝都星述职,两人几乎同时露面。 如今内阁大臣和世家大族琢磨不透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一个手握军部大权,一个是百年难见的s级。 五皇子雷森在荔可烟事件后被逮捕,至于其他几个皇子已掀不起风浪,现在的王权之争默认成了大皇子与三皇子之争。 各种猜测充斥着庆功宴。 谁也不知道,阎骁坐凯德的顺风车去了王宫。两人之间既无刀光血影,也不至于剑拔弩张。 阎骁陪兰格刚刚度过发情期,这时候的alpha和omega对彼此的占有和依赖极高,他本不愿意离家。迫于无奈,不得不出席庆功宴,才拖拖拉拉地出了门。 脸上恹恹的,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态度。 凯德本就长着一张严肃脸,两人同车也没有太多的话,倒不必假意交好,说些奉承话,相处得挺自在。 但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相互拉着脸,更加认定他们兄弟阋墙,关系差到极点。 阎骁打了个呵欠,在庆功宴开始前找了间房休息,正要睡个回笼觉,脑海中传来久违的系统的机械音: 「警报!攻略对象兰格对宿主好感度降低,积分-0.01……」 「警报!!攻略对象兰格对宿主的好感度降低,积分-0.001……」 「警报!!!」 第66章 阎骁被一连串的警报声激得坐起,不过谢天谢地,分扣得不多。 0.01,0.001……让阎骁想起刚认识兰格那会儿,加分时也是这么抠搜地往上涨。 阎骁失笑,拨了个语音过去。 快要挂断前,兰格才接。 「醒了?」阎骁问,没醒怎么扣他分。 那头兰格陷在被褥里,只有唿吸声回应,犯倔似的不出声。 「怎么不说话?」阎骁靠着沙发椅背,往后仰了仰,摩挲手指上被套牢的戒指,轻言细语地哄:「给你留小纸条了,没看到吗?」 兰格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果然找到纸条。 特别有意思的是,阎骁立马听见系统播报:「好感度增加,好感度增加,好感度增加……好感度已达到两万积分上限。」 立竿见影。 就没见过这么好哄的。 「庆功宴还没开始,你想来玩吗,我让人去接你。」 「不去。」兰格想也不想地拒绝,懒得应酬。 「那等这边结束,我尽快回来。」 房间内没开灯,阎骁透过半拱形的彩色玻璃窗往外看,穹顶的浮雕栩栩如生,华丽的枝形吊灯投下光芒,笼罩着下方的大理石柱和长地毯。 巨大的圆桌前,各路人马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 外边传来几声敲门的动静,不是旁人,是凯德。 阎骁打开门,凯德大步进来,占掉大半边沙发,应酬枯燥且叫人精疲力竭,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阎骁:「还是你会躲清静。」 阎骁竟从里面听出了几分怨气,笑笑没否认,悠哉地倚在窗口观察底下的名利场,突然嗅到了一丝来自凯德军装上的香水味,类似于大马士革玫瑰的馥郁芳香,还有草莓的甜味。 阎骁挑眉:「有情况了?」 凯德兴致缺缺,「王后介绍的omega。」 「不喜欢?」 「没感觉。」凯德直白地说。 「才见面,没感觉也正常,你要是不讨厌,试着多接触几次也是可以的,总归逃不过。」阎骁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起来,大哥,你长这么大就没对谁动过心吗,omega也好,beta也好,当然你要跟alpha谈我也是尊重祝福的。」 凯德:「以前谈过。」 「哦?真的假的?」阎骁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去边境星之前,军校老师牵线介绍的,一个omega,比我小两岁。」凯德已经淡忘了当初那个omega的样子,仅对蜂蜜味的信息素留有单薄零星的记忆。 「后来怎么样了?」阎骁问。 「我去边境星以后,跟他的联络渐渐变少了,没撑多久,他被其他世家的alpha追求,主动跟我提出分手,我同意了。」 阎骁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段风月往事。 「你就没挽留?」 凯德看上去早就释怀,理性至上地说:「我跟他走不长远,分开对双方都好。」 分享过不堪回首的感情经歷,距离就拉近了。凯德问起兰格,阎骁笑着,半真半假地说:「别问,问就是一见钟情,非他不可。」 「你变了很多。」凯德在阎骁身上再也找不到过去温柏斯的影子。 不仅仅因为花花公子一夜之间收了心。 相处越久,了解越深,他们在边境星的连天炮火□□同经歷过生死,凯德再难从他身上找到过去温柏斯的痕迹,仿佛被上帝偷换了灵魂。 曾经温柏斯刻在骨子的傲慢,对权势的狂热追求,性情中的暴戾阴鸷,在阎骁身上隐去踪迹。 面前的这个人像不可捉摸的天外来客,藏着太多秘密,外人无法窥见。 凯德幽深的目光里带着审视。 「这话你在边境星就说过,当我脱胎换骨了不行吗,万丈红尘里滚过一遭,现在什么都看淡,你该替我高兴。」 第136页 阎骁还是那副游戏人生的散漫态度,他开门招来侍应生,从托盘上取了两杯香槟酒,「何况我这样的变化不是正好吗,大家相安无事,各司其职。」 阎骁笑了笑,高脚杯的玻璃壁上映着橙色流光,他叫了声「大哥」,与凯德碰杯,两人心照不宣地饮完杯中酒。 这场庆功宴任凭外界如何猜测,阎骁到点就要走,多待片刻也难受。他离开得悄无声息,凯德还陷在璀璨灯光照耀下的人群里。 回家路上,阎骁遇到卖花的老人,青幽幽的竹篾篮子里攒着满满当当的粉红粉白花朵,扁担上挂着鲜花手串和项鍊。 阎骁停车,买了份回家。 在院门外就看见卧室漆黑,书房有灯。 阎骁径直去了书房,兰格坐在地毯上看视频,投影在墙壁上。阎骁瞥了眼,是器械制造的内容,里面鬍子邋遢的男人边演示步骤边解说。 兰格写写画画,把内容记下来。 阎骁走过去,挨着他在地毯上坐下,拿过他的速写本翻了翻,「这么用功?」 「打发时间。」兰格身上除了沐浴过后的水汽,栀子花的香味,还有阎骁身上的巨杉味道。 阎骁从背后抱着他,半包围的姿势,双手锁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鼻尖从腺体上轻微擦过,惹来兰格身体不自觉地一颤,又痒又麻。 他挣了一下,被阎骁抱得更紧,干脆拎在腿上坐着。 「庆功宴结束了?」兰格问。 「没有,我提前熘的,跟一群人虚与委蛇,能有什么意思。」阎骁变魔术似的拿出路边买的栀子花手串,抓住兰格的手腕,给他戴上。 「家里不是种了吗,还掏钱买?」兰格说。 「亲手种的捨不得摘,况且我又没这个穿针引线的技术,别辣手摧花浪费了好东西,有现成的不好么。」 阎骁欣赏着那节白皙修长的手腕,缀着甜蜜可爱的花朵,愈发满意,捉在掌心细细把玩。 头髮刺在兰格的肩窝里,挠得他痒。 兰格也在看花,小小的洁白的花瓣散发着淡香,他没经脑子忽然问身后的人:「天天闻着这味道,你不腻吗?」 阎骁心中警铃大作:「你觉得腻?」 他虎视眈眈睨着兰格的侧颈,雪白皮肉下浮现着淡青色的血管,仿佛一旦听到不满意的答案,便会张嘴咬下去,以示惩戒。 兰格笑得有点皎洁,耳根被灼热的气息染红,他不说话,头往后扭,两人的嘴碰到一起,接了个绵长的吻,「不腻,我爱你。」 阎骁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撩得心脏漏跳一拍,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到这时反倒纯情起来,压着人在地毯上亲额头,面颊,唇,心软得像片春日的湖。 兰格望着他,眼睛里映满了他,喃喃道:「某些时候会突然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很久了。」 阎骁嘴角噙着笑问他:「有多久?」 兰格语气认真,直白地说了句情话:「上辈子。」 阎骁咬他耳垂,今夜在宴席上喝的酒后劲上来,心脏被微醺的醉意麻痹,倾倒在兰格身上,「今天怎么了,好会说,我差点招架不住。」 他细细密密地吻着兰格,势头渐渐变凶,动作逐渐发狠,「……倒也没说错,本来上辈子就遇见过。」 兰格只当他说笑,没有余力思考其他,很快被带入翻涌的慾海情潮中,缴械投降。 投影的视频已经播放完,光影暗淡了下来,变成一片黑。书房幽暗如同密林,一弯镰刀月高高悬挂在天际,散发着冷清的银光。 兰格的手伸出去,又被捉住,摁在地毯的绒毛里相扣,指骨透着靡靡的粉,腕间的栀子花被碾磨出了泥泞的汁。 第67章 气温一天天升高,从春入夏。 褪去了料峭春寒,夜里的月光也成了暖的,照在玻璃窗上泛起粼粼波光,像每一个平淡温馨的日子。 阎骁从边境星回来已经有段时间了,慢慢闲下来,反倒兰格比较忙,经常在手工房里赶订单。他边学边做,会的东西越来越多。 阎骁在旁边盯梢,偶尔动手帮忙,六六凑热闹给他们递工具,播放不着调的歌谣。 这次兰格在星网上碰到稀奇古怪的客人,对方要一副金属手铐和一根锁链。 手铐内壁要求粘上粉色羽毛,锁链的另一头连着项圈。 对面甚至自己发了详细的设计图过来,绘图精緻,有许多细节要求和备註点,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兰格怎么看,怎么怪。他不打算接这单生意,尽管对方开价很高。 阎骁凑过来一看,笑了,一针见血地说:「情趣用品。」不忘调侃兰格:「我老婆业务能力真强,啥单子都能接到。」 兰格瞪他一眼,护目镜卡在额头髮间,挺翘的鼻樑上挂着汗,他抬腕咬掉手套的束带,摘下手套,连带清秀的眉目间也多了几分野性。 「不接啊?」阎骁声音戏嚯。 兰格:「接不了。」 没两分钟,光脑上又有新单子进来,这次的客户想要定制一个机器人,要求与真人等高,对五官的描述非常具体,精确到耳后有红痣。 一看就是在现实世界中有原型。 兰格盯着光脑沉默了片刻,回覆:「抱歉,做不了充气娃娃。」 第137页 阎骁看完哈哈大笑,翻了翻兰格的订单,「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兰格洗干净手,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身上有汗,深灰色的工作服上散布着深浅不一的印子。 他刻意拉开了一点与阎骁的距离,阎骁佯装毫无察觉,往他那边挪,脑海中冒出想法:「咱们要不要开个店?」 「不在星网上接单了,也不用放别人店铺寄卖。你想休息就关店,想开张了再营业,完全自由。做出了什么东西都摆店里卖,有什么别人买什么,这样也不用赶时间。」 兰格被这个设想勾得心动,以前从未有过这个打算,不太确定地问:「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得亏本吧?」 「你卖的东西都是独一份的,不愁卖。」 阎骁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与偏爱,兰格却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阎骁往后撸了把兰格的头髮,帮忙摘下护目镜,「退一万步讲,亏了又怎样,咱们有的是钱,图个乐。」 兰格竟被他说服了,想了想,委婉地说:「还是尽量争取不亏本吧。」 阎骁行动很快,挑地段,选门店,跟兰格一天到晚在外跑,从东城区到西城区。 要说有多仓促,倒也没有,两人不赶时间,经常半路看风景,顺带到新地方逛一逛,吃顿午餐。 接近小暑时节,帝都星的天气逐渐闷热,雨季也来了,地方终于定好。 离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脚程,大隐于市,地方够大,由一个仓库改建而成。 左边是森林公园的槐树林,一堵白墙相隔,右边是联排的双层小楼,大多都是商铺,卖花的,卖书的,塔罗占卜的。 兰格多数时间依旧在家,以家里的手工房为大本营,偶尔把制作出的成品送去店里。 贴出招聘启事的当天就有七八个人上门面试。兰格从中选了两个合适的人,平时帮忙看店。 刚开店那阵,兰格去店里去得比较勤快,关注营业状况,渐渐受阎骁影响,越来越佛系,不过倒是有盈利,没亏本。 后来慢慢演变成每天傍晚饭后散步,跟阎骁一路熘达,去店里打卡。 沿河边漫步,头顶的树上开着一簇簇火红的花。下雨时更艷,被雨洗净后,远远看着,像一团团火要烧起来。 阎骁撑伞,兰格与他贴着,胳膊粘连胳膊,保持着身体接触。 水花在地面溅开,有时下得声势浩大,行人的鞋面和裤腿也要遭殃。 阎骁弯腰蹲下,把兰格背到背上,稳稳噹噹,半点不费力。 「怎么还这么轻?」将人往上颠了颠,他手动测量重量。 又问兰格:「你怎么餵不胖?」 兰格笑笑,说自己天赋异禀。他伏在alpha的背上看雨,与寻常视角有所不同,像在看另外一个世界。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安静又嘈杂,河畔升起了渺渺的雨雾,数不清的车辆从宽敞笔直的车道上飞驰而过,猩红尾灯闪过,又迅速消失。 兰格侧脸贴着阎骁,肌肤相触时带来细腻温情的感觉,心里宁静万分,好像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到了店里,阎骁的裤腿湿了一截。兰格帮他擦了擦,他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待会儿就干了。」 店里两个店员轮班,现在在店里的那个外号叫阿财,体型稍胖,长着一张有福气的圆脸,天生带笑,看见谁上门都是笑盈盈的样子。 阿财机灵地给阎骁拿来吹风机,吹干裤腿,又给两人倒茶。 阎骁让他歇着,阿财闲不下来。嘴上也能唠,把从早到晚光临的奇葩顾客仔细回忆了个遍,还有隔壁占卜店的八卦也不落下。 占卜店的小老闆是个年轻的omega,自己创业开店,生意不错。因为离得近,跟兰格阎骁也混了个脸熟。 人家还曾免费给兰格测过命数,说他一生被爱神眷顾,善始善终,圆满如意。 阎骁笑着说挺灵。 阿财在旁边也听见了,瞎起闹,说他老闆好命,别人羡慕不来。 兰格忽觉一阵恍惚,有时光悄然易逝的感慨,在前二十二年的生活里,倘若听到有人说他好命,他多半要发笑,对方大概率是在讥讽他。 换作现在,倒真像是一句参杂着艷羡的实话。 曾经的种种担忧顾虑,在日復一日的平淡日常中被抚慰抹平。 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阿财打开广播电台,又给两盆狼尾蕨喷了些水。 店外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兰格喝着茶没动,阿财熟稔地招唿客人。 兰格听见女人的声音抬眼,发现是认识的。 「赛琳医生。」兰格起身。 兰格已经许久没有光顾赛琳医生的心理诊所,距离最近的一次,是因为当时阎骁在边境星失去消息,兰格彻底失眠,浑浑噩噩,整个人的状态不对。 赛琳给过兰格许多建议与帮助,这是两人在心理诊所外第一次碰见。 赛琳牵着的小男孩圆头圆脑,额前留着一撮刘海,看上去呆萌可爱。 阎骁站起来也打了个招唿,看向小男孩,赛琳介绍:「我儿子,四岁了。」 小男孩听见妈妈介绍自己的名字,沖阎骁和兰格奶声奶气地纠正:「四岁半。」 说着竖起几根指头,边数边掰,费力的样子把大人们逗笑。 第138页 赛琳环顾四周,问兰格:「你的店?」 兰格点头,学着阿财的语气推销:「纯手工制作,有看上的可以带走,给你全场五折的优惠。」 之前赛琳在诊所见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携带着乌云,背负沉重的命运和心事,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愁郁,难得见他这么放松的样子。 「不是医生,以朋友的身份问你,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兰格说。 赛琳放心了,带着儿子专心逛起来。 小男孩挑中一个废弃金属材料制成的恐龙模型,结帐时阿财果然给打了五折。 赛琳与兰格告别,车就停在路边。 她发动车子,透过挂满雨痕的车窗回头望,那室内亮着一汪皎洁的灯,兰格擦着手里的玉貔貅,不知跟身边的alpha说了什么,alpha露出散漫的笑,揽着他的腰,熟练地将下巴压在他肩上,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 室内,兰格说要送阎骁一件礼物。 阎骁来了兴致,整个人都快要贴上去,问是什么。 兰格收到过来自于他的手錶、戒指、栀子花手鍊,各种各样的东西,却发现自己很少送出什么。 恋人之间不计较这些,但兰格就是想送了。 他卖关子,阎骁土匪似的直接动手,没有多大难度,从他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物。 是颗黄钻打磨成的星星,用银链坠着,被阎骁拿在手里,在两人眼前晃荡。 钻石纯净,在灯下折射出细碎耀眼的光。 兰格之前赶了那么多订单,攒的钱全耗在上面了。他恼怒阎骁蛮横直接的抢劫行为,黄钻被重新塞回他手心,阎骁说:「给我戴上。」 alpha站在他面前低头,这一幕倒映在玻璃窗上,竟有几分圣洁虔诚。 兰格戴项鍊的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等了漫长的几秒才成功搭上微型锁扣,好在阎骁没有笑话他。 阿财去了隔壁占卜店串门,雨没停,他们留在店里看雨。夏日葳蕤的花木在雨中癫狂,世界在水洼中颠倒。 阎骁捧起兰格的脸,印了个吻。 大雨如注,叫人忘却时间,余生太长,也都这样度过。 阴鸷留级生 x 欧皇乖小孩 第68章 「系统,好久没唠嗑了,出来聊聊吧。」 像素小人被阎骁成功召唤出来,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有什么事吗?」 阎骁在系统商城的货架上翻了又翻,找到一张「好运卡」,所需的兑换积分为两万。 也就是说,需要阎骁花光前两个世界积攒的所有积分才能买下。 阎骁看着那张好运卡若有所思,问:「好运卡能不能用到他身上?」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 系统:「按理来说……应该是不能的。」 阎骁:「我花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积分,买这张天价卡,我想给谁用就给谁用,怎么就不能了?」 系统为难:「主要是没这个先例。」 往届的那些宿主谁不是着急忙慌用积分兑换各种道具,以此来增加自己的魅力值,好让任务顺利完成,从来没有谁提出过阎骁这种奇怪的要求。 阎骁:「没这个先例,不代表绝对不可以。」 他要跟系统好好掰扯:「我那个攻略对象你不是不知道,哪次不是身世悲惨,爹不疼娘不爱……你不觉得你们投放的这些小世界非常病态、一点都不阳光吗?」 系统:「……」 被堵得说不上话。 阎骁再接再厉:「我把好运卡用到他身上,想让他在下个世界能有个好点的原生家庭,要求不算过分吧?何况我又不是白嫖,实实在在用两辈子攒的积分去换……」 像素小人在阎骁持续不断的念叨里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提议的可行性。 他们一人一系统相处时间不算短了,系统对阎骁这个宿主还是很满意的,悄悄通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系统咳嗽两声,故作老成:「我替你安排,此事不宜张扬。」 阎骁朝他散漫地敬了个礼,「明白。」 * 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 阎骁被刺得眯上眼睛,老旧灯泡在头顶晃了晃,他躺倒在地上翻了个身。 半晌,才支起疲倦的身体,打量起面前的环境。 地上的啤酒瓶东倒西歪,地板上还淌着没干透的液体。一只蜘蛛从天花板往下坠,缓缓从眼前经过。 阎骁:「……」 看来这个世界情况不太好。 窗外下着雨,急促地敲打着防盗窗,泛黄带着褐色的墙皮应景地往下掉了两块。 阎骁站起来晃了晃被酒精荼毒的脑袋,踢开面前的酒瓶,去卫生间洗个脸,好清醒清醒。 洗到一半,水停了。 他掰了掰生锈的水龙头,底下冒出一小股水流,又停了,之后就完全没了动静。 外面的人梆梆砸门。 阎骁抹了把脸,前去开门,外面站着个枯黄头髮的中年女人,黑眼圈严重,脸上涂着劣质的粉底液,浮了一层油。 原生的记忆还在,阎骁不由自主地就沖女人开口喊:「妈,停水了。」 「你爸没交水费?」面前的女人是原主贺灼的母亲,大名王兰佩,骂骂咧咧地去□□。 她边给丈夫贺德忠打电话,边瞄地上的酒瓶。 第139页 贺德忠那边都是搓麻将的动静,「……没水了你交个水费不就行了!少来烦老子!老子今晚的臭手气全赖你!」 王兰佩听得火冒三丈,她刚从贺德忠隔壁的牌室出来,今晚同样输得精光,张嘴就骂:「放你娘的狗屁!甭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输了钱也怨我,你怎么不怨你家祖坟葬得不好!祖上没积德!让你老娘生出你这么个丧良心的玩意儿!」 王兰佩一顿输出,啪地扔了手机。 她脚下被酒瓶绊倒,火气还没消,阎骁被波及,「你喝酒了?」 「没啊。」阎骁下意识否认。 酒真不是他喝的。 王兰佩抄起阳台的扫把朝他扑过来,阎骁跳了两下,被追得满屋子躲。 咚咚咚,急促地踩着楼梯,一路从楼上逃窜到楼下。 阎骁趁机看清了屋子布局,楼下是原主家经营的小卖部,装潢破旧,光线昏暗,他在几排货架中穿梭。 王兰佩不依不饶,阎骁手背被她尖锐的指甲挠了把,留下三道指甲印,顿时破了皮冒出血珠。 阎骁疼得「嘶」了声,撩开小卖部的塑料门帘,沖入了外面的大雨中。 王兰佩的骂声被抛在脑后:「小兔崽子!跟你爹一样丧良心的孽障!有种就别回来了!」 阎骁跑了段路,找到屋檐暂时避雨。 原身不知喝了多少,他这么一折腾,感觉胃里晃荡,脑子也晃荡,噁心想吐,蹲着干呕了几声。 刚才那样的情况不跑也不行,王兰佩吵得他不得安宁,脑袋要炸了。 现在终于得了片刻清净,阎骁从系统那里接受到关于本世界的所有信息。 原主叫贺灼,家里经营一家小卖部,生意惨澹。 父亲贺德忠是赌鬼,母亲王兰佩也经常泡在家附近的麻将馆里,夫妻俩一个像破皮无赖,完全不顾家,还经常偷家里东西,另一个性格泼辣,脾气火爆,动不动就冲进厨房拿菜刀,扬言大家同归于尽,都别活了。 贺灼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不长歪,打架斗殴,抽菸酗酒,样样都少不了他。 他就是清州一中的毒瘤,老师们眼中的老鼠屎,同学们避之不及的祸害。 今年他「光荣」地留级了,从高三被退回高二。 高三同学在论坛盖高楼,撒花欢送,高二年级愁云惨澹。 阎骁接收完世界信息,顺带去学校论坛逛了一圈,笑道:「这排面也太大了,我真有面儿……」 系统:「你高兴就好。」 阎骁手背上被王兰佩刮破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眼,苦中作乐地笑了笑,一弹指崩飞了面前的雨珠。 「他呢,还好吗?」阎骁问系统。 他查看了自己的积分系统,已经清零,有购买好运卡的兑换记录。 「好运卡在他出生时就生效了。」系统说,「改变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生轨迹,他现在是个幸运儿。」 阎骁点点头:「那就好,积分没白攒,没白花。」 系统看着面前的宿主,心情颇为复杂,他似乎无法理解阎骁这种做法,而阎骁也没有过多解释。 雨幕外的万家灯火像虚无的幻影,两辆出租从面前驶过,水花四溅。 阎骁无聊地吹了声口哨,思考今晚该怎么办,去哪落脚。 印象中,学校离这边不算太远。 他将外套拉链从最底下往上拉,戴好帽子,双手插兜走进雨中,埋头快步赶路。 清州一中的门卫室亮着灯。 门卫大爷听着京剧打了个盹,忽然感觉面前有个影子晃过,他一个激灵,瞪大了眼朝外看,什么也没有。 大爷喝了口茶,重新坐落椅子里,嘴里哼了两句调子。 阎骁后退了几步再往前沖,借力攀上围墙,轻松落地。凭着原生的记忆往前走。 知行楼,五楼,高二3班。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推了下眼前的教室门。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教室的最后一排,八组八号,靠窗的那个位置,现在是他的地盘。 空荡漆黑的教室被窗外的夜雨声包围着,格外寂静。 阎骁脱掉外套,扯过旁边几张椅子,拼成简陋的床,暂时凑合一晚。 * 翌日是周一。 雨过天晴,刺目的日光从玻璃窗外刺进来。 阎骁弓着身,面朝墙壁,被逐渐热闹的阵阵人声吵醒。楼道里,走廊上,人多了起来。 阎骁直起身体,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离他几步距离远的男同学背着书包,看着他,欲言又止,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阎骁掀起眼皮问:「有事?」 原主贺灼生了一双单眼皮,狭长的眼尾略往下掉,看人时恹恹的,模样显得很兇,再配上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低沉嗓音,像个活阎王。 男同学瑟缩着,似乎对他充满畏惧,阎骁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屁股底下的椅子,明白过来。 他站起来,把昨天借着睡了一晚的椅子拖过去,还给人家。 「不好意思。」 男同学生用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眼神看着他,同时还有点受宠若惊,「没……没事儿。」 感觉这位留级生还挺礼貌的,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嘛。 「有现金吗,能不能借点钱?」阎骁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掏了掏空空的口袋,什么也没有。 第140页 男同学:「……」 他这是被明目张胆地打劫了? 果然是校霸,刚才的客气都是装的。 「有。」害怕挨揍,男同学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左手上是皱巴巴的几张零钱,右手上是张崭新的一百块。 两只手朝阎骁伸过去,像来上供的。 教室里陆续来了三四个同学,看见这幕,都只敢偷偷关注,没有谁敢上前打抱不平。 阎骁浑然不觉那些异样目光,从男同学手里接过钱,「谢了,明天还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程……程江。」 他说得结结巴巴,阎骁没听明白究竟是三个字还是两个字,翻开他桌上的课本,瞟了眼他名字怎么写的。 这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威胁。 「不、不用着急还钱。」程江面色发白地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和笔袋。 阎骁不知道他离开教室之后,多了许多窃窃私语。他去学校超市买了牙膏牙刷,去卫生间反反覆覆刷了好几次牙,实在受不了自己满嘴酒味,完事了再往自己嘴里扔了几颗劲爆薄荷糖。 他现在就是行走的薄荷精。 再回教室,里面的人比刚才多,几乎快到齐了,陆续开始进行晨读。 阎骁的座位在最里边,教室后排预留的空间仅容一人通过,他走过去,后排的同学纷纷提起椅子往前,尽可能留出多点空地。 阎骁回到座位上,从课桌里摸出一沓课本,开学已经一周了,还是全新的,两个名字都没写。 笔也没有。 「程江,借只笔。」还是老台词,「明天还你。」 程江把整个笔袋递了过来。 阎骁心说也不用这么客气,随便从里面捡了支黑笔,随口聊道:「今天要交哪几门作业?」 「语文、数学、英语和物理。」程江边说边扒拉自己的练习册和试卷,非常有眼力见地主动递过来。 阎骁倒是没想抄,估计时间上来不及,好庞大的工程量,干脆摆烂。 「不用。」 两人正说着话,周围充斥着忽高忽低的嘈杂朗读声,阎骁忽然感到一束目光。 他若有所感,抬头朝前方望去。教室前方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手里抱着高高堆起的作业本,留着黑色短髮,额前几缕盖住了眉骨,面容秀清,看着唇红齿白。 清州一中的校服颜色挺漂亮,领口和袖子是灰调的薄荷绿,穿在他身上更加好看,他站在那里就像颗挺拔的小树苗。 阎骁哑声,只用目光打量着他。 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阎骁见到林知乐的第一眼时,系统在他脑中播报信息:「攻略对象林知乐,请获得攻略对象的好感,获得积分……积分达到上限10000时,自动判定本世界任务完成……」 「本世界,初始积分为0。」 终于不是开局负分了,阎骁还挺欣慰的。 短暂的对视过后,林知乐收回了目光,他放下作业本,按组发放下去,一个个往后传,忙完后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他在前排,与阎骁的座位相隔很远。 阎骁盯着那个后脑勺看了许久,然后枕着自己的手臂趴了下来,想补个觉,昨晚睡得实在太差。 没一会儿,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 先由各组的小组长收好,再交给课代表。 第八组的小组长走到阎骁的课桌前停住了,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叫醒他。 最后交到英语课代表林知乐手里的作业少了一份,小组长指了指教室后排的角落:「贺灼没交。」 「他是没写还是没交?」林知乐问。 「他睡着了,我就没问了。你看他那样儿,像是写了吗。」 「我还是去问问吧。」 林知乐往八组八号走,班上不少人盯着看。贺灼是上周才转到他们班来的,经常神出鬼没,出现在教室的大多数时候在睡觉,老师们也不怎么爱管这个留级生。 阎骁的外套仍搭在椅背上,身上只有件黑色短袖,露出的小臂修长有力,一只手被枕着,一只手盖在耳朵上,阻隔外界噪音。 他面朝墙壁那侧,露出来的只有半张侧脸的轮廓,即便如此,也浑身上下透着「不好惹」三个字。 林知乐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刮痕上,破了皮,三道突起的印子周围红肿着。 「贺灼。」林知乐喊了声。 他声音不大,淹没在晨读声中,阎骁没被叫醒。 林知乐最后只好上手推了推,看得旁边的程江胆战心惊,「你别……」 程江刚想说「你别推」,阎骁就动了,弓着的肩背起伏,直起身,仰着脑袋看过来。 他睡颜惺忪,顶着一张阴鸷的厌世脸问:「怎么了?」 样子又怠惰又凶,声音没有起伏。 「你的英语作业。」林知乐不憷他。 「没写。」 林知乐沉默了。 看他小模样挺为难的,阎骁啧了声,从课桌抽屉里摸出几张英语试卷,「下午补交,成吗?」 居然还有商有量的。 不止程江,还有周围几个人,全部大跌眼镜。 英语老师兼班主任魏芳从后面进来,一路巡视到后排。魏芳看见面前这个刺头就皱眉,声音严肃:「贺灼,你喝酒了?」 第141页 阎骁一愣,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没啊。」 他百分百确定现在自己说话嘴里没酒味儿,不臭。 魏芳拿过他椅背上的外套,凑近鼻尖嗅了嗅,「你自己闻。」 阎骁:「……」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外套上沾了酒。 魏芳个子不高,穿上高跟鞋勉强才一米六,作为班主任的架势很足,指了指教室门口,「你站外面去好好反省。」 「刺啦——」,椅子腿根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林知乐和旁边的同学都吓了一跳,因为魏芳话音刚落,阎骁立刻拖开椅子站了起来。 配上他那张没表情自带兇相的脸,做什么都显得非常具有危险性。 连魏芳也露出防备的目光。去年贺灼跟一位男老师发生冲突,两人在教室直接动了手的事,至今在办公室流传。 阎骁却是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朝外走了几步,回头看着林知乐说:「作业下午交。」 第69章 下了一晚的雨,早上才停。 路上湿漉漉的,到处遍布深深浅浅的水洼。 学校响过一遍铃后,外面的大道和走廊就没几个身影了。 阎骁靠墙没站多久,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看了看教室,魏芳不在,林知乐在带读英语课文。 「插nces favor the minds that are prepared……」 「插nces favor the minds that are prepared……」 林知乐拿着课本读书,往窗外看了眼,那道黑色的身影从视线中熘走。 他犹豫片刻,还是装作没看见,继续领读:「every man is the master of his own fortune.」 「every man is the master of his own fortune.」 阎骁从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充飢,啃完又回到教室外靠墙站着。 前脚刚落定,后脚铃声就响了。 魏芳在办公室轮番给贺德忠和王兰佩打电话,一个没接,一个找藉口推脱。 魏芳挂完电话,端起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 隔壁桌的语文老师朝她投去同情的目光,「贺灼的家长又不肯来?」 魏芳气得脸都白了,「他爸不肯来,说在外边忙,那边都是搓麻将的声音。他妈妈今天说七大姑死了,明天八大姨病逝,天天都在奔丧的路上……我让她来学校,她哭得昏天暗地……」 「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林知乐抱着今天的作业来到办公室,还在门口就听见老师们又在谈论贺灼,开学一周,这个名字高频出现在耳边。 林知乐叫了声魏老师,把作业整整齐齐放在对方的办公桌上。最上面粘着张便利贴,写了三位没交作业的同学的名字。 「贺灼」两个字,写上去,又划掉了。 林知乐不知怎么想到他说的那句「下午补交」,这话在别人听来像句笑话,只有善良的林知乐企图相信他一次。 「知乐,」魏芳看见林知乐这个得意门生,心情明显好多了,顺手把桌上的巧克力拿给他,「吃不吃?」 「谢谢老师。」 「这学期的新校徽出来了,你去一楼领,交待他们从明天开始就要戴校徽上学了,否则被学生会抓到要扣分的。」魏芳说。 「好。」林知乐乖乖地说。 他不仅是英语课代表,还是3班的班长。 「崽儿,我陪你去。」陈轻舟是数学课代表,刚送完数学练习册从旁边冒出来。 校徽上的照片还新鲜着,是上周才照的。当时排队的学生人数太多,摄影师留给每个人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嘴里机械重复着:「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跟上,照完了的往前走。」 大家的行为高度统一,上前,坐下,挺直背,直视镜头,像流水线上等待打包的咸鱼。 拍照拍得太仓促,导致大家丑照频出。 陈轻舟争着抢着要跟林知乐一起去拿校徽,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郑辛夷怎么冲着镜头做wink,他好骚啊……」 「小李子拍出来黑得像已经移民非洲二十年……」 陈轻舟挨个儿吐槽,翻到林知乐的,小白脸蛋,沖镜头睁大了一双幼鹿似的圆眼睛,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 「崽儿,」陈轻舟沖林知乐竖起大拇指,「我发现你是真上镜,镜头王者。」 林知乐抢过来收好,视线扫到另外一块校徽。 姓名:贺灼 班级:高二3班 怼脸拍的寸照,男生看向镜头的眼神充满戾气,长了张冷漠的厌世脸。 很兇。 林知乐看了两眼,把贺灼的校徽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知行楼一楼的花坛前摆了两张长桌,光明眼科的工作人员进校宣传,在搞活动,免费给学生们测视力和清洗眼镜。 林知乐手里被工作人员塞了好几份宣传册,对方拜託他拿回班级随便发发,还送给他小礼物。 林知乐一看,是盒清凉油和两个创口贴,上面有粉紫色的兔子图案,非常少女心。 陈轻舟本着「有便宜不赚王八蛋」的原则,领了好厚一沓宣传册帮忙发,同时得到了手持风扇和一面小圆镜。 陈轻舟扣着风扇开关旁的可爱小花,边走边跟林知乐吐槽:「他家的赠品怎么都粉唧唧的?」 林知乐说:「你不要可以还回去。」 第142页 「那不行……」陈轻舟把扣下来的塑料小花和小圆镜一起给林知乐,「送你了,你『对镜贴花黄』。」 林知乐笑着躲开他的动作,并踹了他一脚。陈轻舟身手矫健,已然得逞,小花挂在林知乐头髮丝上要掉不掉的。 阎骁从楼梯间经过,就看到这幕。 林知乐已经把小花抓到手里,头髮有点乱,瞪着陈轻舟像要破口大骂,硬生生憋住了。 同时他和陈轻舟也看见了阎骁。 楼梯间还有别的同学,不知怎么,说话和笑闹声不约而同变小了。 隔壁班的两个女生频繁交流眼神,隐晦地沖对方做了个口型:「是贺灼……」 他们年级唯一的一个留级生,恶名在外,很难不认识。 阎骁步子跨得大,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与林知乐擦肩而过,又似与平常无异,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林知乐听见旁边的女生小声道:「他好拽啊。」 同伴:「随时能给你脑袋开瓢的那种拽,离他远点儿……」 之前学校论坛里流传过一个视频,是高三年级的学姐经过校外的巷子,看见有人打架,偷偷拍了下来。 现场一对多,中间被困住的人穿着清州一中的校服。他擒着对面人的脑袋往红砖墙上摁,脚下还踹翻了一个。 学姐不敢多待,拍了二十来秒就关掉了摄像头离开。 视频发出没多久,底下不少人指认,打人的那个叫贺灼。 尽管视频隔天就被管理员删除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事情早传开了,不少本校同学见过原视频。 林知乐也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他逛论坛不积极,对贺灼的印象浅显而浮于表面,仅限于一个名声不太好的、长相挺凶的留级生,对他倒也没有旁人的那种畏惧心理。 回到班上,林知乐和陈轻舟把大家的校徽发下去。 众人对着校徽上的照片相互嘲笑,有人第一时间剪下贴纸黏在头像上,刚好被魏芳撞见,被她阻止:「这么漂亮遮着干什么?」 女生被她夸得不好意思。 林知乐在黑板右侧用粉笔写好今日课程表,转过身说:「从明天起,就要穿校服,戴校徽了,被学生会值日生抓到要扣班级操行分的……」 「魏老师说了,流动红旗来咱们班一次,她请咱们喝一次奶茶。」 「还有小蛋糕。」魏芳补充。 教室里所有人欢唿不已。 直到后门被打开,阎骁从外面走进来,热闹的欢唿声立即变小了。 陈轻舟暗地里跟林知乐吐槽:「只要有贺灼在,咱们班想要不被扣分,不太可能吧?」 确实,他今天就没穿校服。 刺头在班上坐着,流动红旗它不敢上门。 其他人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悄悄转头望了眼教室角落的人。 阎骁似对此毫无察觉,仰头把手里的一罐旺仔喝完,趴在桌上睡觉。 魏芳看得直皱眉。 * 下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要搞小测试,男生一千米加引体向上,女生八百米加仰卧起坐。 体育老师宣布完,底下怨声载道,哀嚎连连。 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行了行了,先测男生的,男生们赶紧准备……」 他领着所有人往起跑线走。 林知乐混在人群中,陈轻舟凑到他身边,「崽儿,待会我们都跑慢点,一起吊车尾,谁也不许激流勇进。」 林知乐点头答应了,正合他心意。 结果口哨一响,所有人冲出去。林知乐眼睁睁看着陈轻舟像根箭一样窜出去,还回头沖林知乐比了个耶。 林知乐:「……」 跑道上的人群渐渐拉开距离。 林知乐的体育不算强项,跑出几百米后,稳定在了队伍中等靠后的位置。 他唿吸带喘,四肢逐渐变得沉重,腿上像灌了铅。 有个高大的人影从后面晃了上来。 林知乐无暇分心去看,只用余光留意,感觉自己很快又要被超了。 那抹人影却似乎减慢了速度,差不多跟林知乐并排。 林知乐这才诧异地偏过头看了看。 阎骁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道目光。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头,大长腿,跑步姿势标准且省力,游刃有余地与林知乐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林知乐心里觉得怪,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他,只顾着埋头跑。 其他人大多分散,唯独他俩始终并排。 坚持到终点后,林知乐腿一软,班上的一个男生赶紧扶住他。 林知乐喘得厉害,强行撑着膝盖,才没往旁边的草地上倒。 「怎么回事?」陈轻舟瞄了眼不远处的阎骁,问林知乐:「你得罪贺灼了?」 林知乐慢慢平稳住了唿吸,「没。」 「那他为什么跟你并排跑?」 林知乐:「我也纳闷啊。」 「我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卧槽,发现贺灼那逼居然跟着你跑,而且还跑了一路!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知乐觉得那倒不至于,提出设想:「可能他的速度确实跟我差不多快?」 陈轻舟语气充满嘲讽:「你觉得可能吗?」 林知乐偷瞄阎骁,他离他们不算远,就在身后的水泥台阶上仰头喝水,短袖撸起来,露出完整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一双大长腿搁在台阶上,横跨好几级。 第143页 陈轻舟从阎骁身上收回目光,再看向林知乐的小胳膊小腿,「他跑一步,你得追两步……」 这话听着侮辱性极强,林知乐捂住了耳朵。 台阶上的阎骁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朝这边看过来。 林知乐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脸上表情有些凝滞,不知怎么,心脏重重跳了一拍,非常不自然地偏头掩饰。 「他会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 陈轻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会吧?」 林知乐没敢再扭过头去张望。 班上最后测试的项目是男生的引体向上,难度大,高二生一分钟内做满8个才算及格,班里能通关的寥寥无几。 陈轻舟咬牙做完了9个,在这之前人均0.5,有人跳上去之后就挂着,发不了力,只有双腿在空中捂住晃荡,看得体育老师直摇头。 轮到林知乐,他吊在单槓上,手臂绷得紧紧的,做完第五个,坚持不住从单槓上掉了下去。虽然成绩依旧没能达标,他人缘好,围在旁边捧场的人不少。 林知乐甩了甩被磨得通红髮热的手掌,退到旁边,让出位置。 阎骁上前,来到单槓下。 体育老师捏着秒表,说了声「开始吧」,开启一分钟倒计时。 阎骁往前一跃抓住单槓,身体往上送。他做得很标准,速度均匀,稳定地发力,与其他人的侷促狼狈相比起来堪称悠闲。 连体育老师也一改闲散的站姿,露出欣慰的表情:「终于有个像样点儿的了。」 一圈人在周围看,脸上都是惊讶和感嘆,偏偏谁也没有出声叫好或者起闹。 直到体育老师说:「一分钟到。」 体育委员报数:「三十个,满分。」 人群里的陈轻舟竖了个大拇指,跟林知乐说:「这哥们儿是真牛,我看他力气根本没用完。」 铃声响彻校园,体育课下课了,大家三三两两拖着脚步往教室走。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除了值日生,其他人很快收拾书包离开了。 林知乐帮魏芳整理英语资料,在办公室逗留了一会儿,顺带吹了吹空调。 秋老虎反扑得厉害,白天气温高,夕阳金灿灿地在西边的天幕上。 等他回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林知乐把几张试卷塞进书包里,突然听见陈轻舟在楼下大声喊:「崽儿,在不在!帮我把书包扔下来!我就不上去了!」 林知乐:「……」 这是五楼。 他从走廊上探出头一看,满头大汗的陈轻舟正抱着篮球玩。「还是我给你拿下去吧。」林知乐说。 反正他现在也是要下楼回家的,顺路。 从楼梯拐角上来一个人影,跟林知乐差点迎面撞上。 距离一下被拉近,林知乐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蒸腾的热气,深色的t恤上洇着明显的汗液,湿透了,手臂上的肌肉明显但不夸张,荷尔蒙爆炸。 「不好意思。」林知乐率先后退一步。 阎骁刚运动完,在水龙头底下沖了把脸,鬓角上挂着水珠,身上都是汗。 他盯着林知乐看了几秒,忽然问:「他刚叫你什么?」 林知乐有点懵。 「底下那个。」阎骁偏了偏头,示意楼底下陈轻舟。 「崽儿?」阎骁嘴里蹦出个称唿,「还是乖崽?」 林知乐瞬间脸爆红,耳朵都烧了起来。 陈轻舟,还有班上的郑辛夷、程江,跟林知乐家挨得很近,同小区,特别是陈轻舟,就在他家楼下,大家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林知乐小时候长得讨喜,陈轻舟他妈恨不得把人揣口袋里偷回家自己养,大人们一口一个乖崽这么叫着,陈轻舟也学着叫。 连班上的女生听得多了,有时候也会喊「乖崽」调戏林知乐。 林知乐平时觉得没什么,现在这个词从面前男生的嘴里玩味儿似的蹦出来,让人脸热。 好在阎骁也不是非要他给出个答案。 林知乐憋不出半个字,阎骁已经往教室里走了,他拎起书包打算走人,视线瞥见课桌上的创口贴。 还是带图案的。 粉紫色的,兔子。 他喊住门口的人,「等等。」 林知乐心脏跳得飞快,僵硬地转过半边身体问:「怎么了?」 阎骁扬了扬手里的创口贴,手背上的伤口被汗渍滑过,带起火辣辣的痛感。「你刚在教室,看见是谁放的吗?」 林知乐被逮了个正着,语速特别快地说:「不知道。」 话说出口,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下意识地否认了。 上午从眼科工作人员手里得到的小赠品,刚好他没用,刚好对方又有需要,林知乐顺手就放在了阎骁桌上。 承认好像也没什么,林知乐又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而已。 但他就是矢口否认了。 「……我没看见。」林知乐还多余补充了一句。 阎骁目光中似乎带着审视,在他身上凝滞了一秒,随即扯着嘴角笑了笑,「行吧。」 做了一周同学,林知乐第一次看见这人笑。 还是那双看起来显凶的下三白眼,弯出轻微的弧度,唇角往上勾,模煳了凌厉的面部线条。 林知乐忽然觉得,他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第144页 至少自己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 阎骁捏了捏手里可爱的创口贴,放弃了追问。 林知乐松了口气,拎着陈轻舟的书包打算逃跑。 「等等。」阎骁又把人叫住。 林知乐心跳起起伏伏,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阎骁扬了扬手里的卷子和练习册,「英语作业补完了,我放你桌上了。」 林知乐说好,觉得这人还算言而有信,他点了点头:「我明天再拿给魏老师。」视线掠过阎骁身上的衣服,「你……你明天记得穿校服。」 「还有戴校徽。」 作为班长,他真是为班上的流动红旗操碎了心。 第70章 陈轻舟蹲在花坛前等,嘴里叼着巧克力味的冰棍,皱眉听林知乐说完,着急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呀。」林知乐说。 「不跑等着他怼我吗?」 「我让他穿校服戴校徽,」林知乐设想了一下,「然后他说小子你管得着吗……那我多尴尬,我又打不过他。」 陈轻舟:「也是。」 陈轻舟把手里的还剩几口的冰棍递过去,「吃吗?」 林知乐嫌弃地转过了头。 「快走吧。」 林知乐从单车棚里把自己的单车推出来,陈轻舟张大嘴一口包住冰棍的木籤,蹬着脚踏风风火火地追上去。 离开学校,过一座天桥,他俩看见了徘徊不定的程江。 陈轻舟从书包侧兜里摸出一个纸团砸程江脑袋上,「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 程江看见他俩像看见救星,张嘴就是:「崽儿,借我点儿钱。」 「要多少?」 「十二块,买酱油。」程江可怜巴巴地说。他鼻樑上挂着汗,黑框眼镜快要滑下来。 他妈早上叮嘱的,今天傍晚放学顺带买瓶酱油回家,现在他兜里摸不出半毛钱。 林知乐把自己剩下的零花钱给他,「你妈让你买东西不给钱吗?」 「我给贺灼了。」 「啊?」陈轻舟气愤地把自行车往树下一搁,「他抢你钱了?」 程江支支吾吾:「他……他他说跟我借的。」 陈轻舟:「他管那叫借?!」 「说了什么时候还吗?」林知乐问。 程江:「明天。」 「草,」陈轻舟说,「我怎么就不信呢!」 林知乐:「你借了多少给他?」 程江记得清清楚楚:「一百六十五块三毛。」 程江妈妈管钱管得紧,这相当于程江一周的伙食费。 「妈的,」陈轻舟又骂了句,「丧心病狂,连张毛票都不给人留啊。这他妈哪是借?这叫搜刮!」 程江脸色凝重,感觉天塌了。 「等明天再看吧,如果他不还,我们就直接问。」林知乐说。 有他们在,程江心里安定了不少。用林知乐给的钱买了瓶酱油,把找零还给他。 林知乐没接,让他先留着,等明天贺灼还了钱再说。 小商店旁边是家福利彩票店,开了有些年头,店面灰扑扑的不起眼,玻璃拉门上张贴着乱七八糟的gg。看着不出彩,店里其实开出过大奖。 程江把酱油放进书包里,陈轻舟在店门口驻足,问林知乐:「要不要试试?」 里头的老闆也看见了他们几个,扬手招唿,第一个叫的就是林知乐:「小财神快来快来,有新票……」 店里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老闆对眼前这几个小孩印象深刻。 没别的,其中那个长得最漂亮最讨喜的,手气极好。 「新到的锦鲤票。」老闆点点玻璃柜檯上的那一沓,票上印刷着粉色的锦鲤图案,每张面值20元,最高能开出80万奖金。 票上的刮奖区如果刮出锦鲤图案,则能获得图案下方对应的金额。 陈轻舟怂恿林知乐:「试试呗,二十块钱的本金我出。」 程江也期待地看着林知乐。 因为林知乐从小到大运气都好,商场抽奖活动他随手抽个一等奖,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他乱蒙的大概率就是正确答案。 之前他们在这家彩票店也买过几次,只要林知乐触手,就没有落空的时候,看得老闆和路人啧啧称奇。 而林知乐本人认为那几次可能纯属巧合。也不是什么大奖,十块二十块,不赚不亏,偶尔一次才会上百。 「知足吧你,跟我的臭手比,你这双手简直是上辈子在佛祖面前开过光的。」陈轻舟像太监捧着老佛爷似的托着林知乐的手,恳请他抽一张。 「没中不怪我。」林知乐说。 「没中不怪你!」陈轻舟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林知乐抽了一张,用柜檯上的硬币慢慢刮开刮奖区。面前凑齐了三个脑袋,陈轻舟,程江,还有店老闆,全神贯注盯着林知乐的手和票。 最后一块区域也刮完,全是数字,一条锦鲤也没有。 林知乐倒是不意外,「哪可能张张都中,我又不是真的锦鲤转世。」 陈轻舟不死心地提议:「要不要再来一张?」 「这样不好吧?」林知乐说,「得戒赌。」 陈轻舟:「赌个二十块钱的,不过分吧?」 「二十块钱已经花光了,再来就是四十块。」程江讷讷地补充,但眼里却流露出希望的目光。 第145页 看着面前两张期待脸,林知乐想想,自己扫码付了一百,「我再买五张票。」 「哟呵,刚是谁说戒赌?」陈轻舟刮目相看,「老闆大气!」 林知乐:「我有钱。」 陈轻舟和程江忙不迭点头。 林知乐:「所以不怕输。」 陈轻舟和程江:扎心了老铁。 林知乐挑了五张,几人一起刮。程江那边刮着刮着,手里的硬币停了,他不大吵大叫,只是颤着手拉陈轻舟的袖子,「……中~了~」 「草,我也中了!」 一清点,五张票,除去成本,净赚210。 老闆发现林知乐来他店里就没亏过,「难道真是个小财神转世?」 「我们崽儿——欧皇!」陈轻舟揽住林知乐想亲,手一顿,两人同时扭过头,异口同声:「好噁心。」 陈轻舟突然朝门外看了一眼,纳闷地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偷看我?」 林知乐和程江不约而同偏过头去,什么也没看到。 从老闆手里领了钱平分,每人分到七十。 「要不去看看辛夷吧?」林知乐说。 郑辛夷鼻子里长息肉,周末动了个小手术,现在还在留院观察。 「我和崽儿刚得的钱买个果篮,程江你的钱先留着吃饭,谁知道贺灼那逼明天还不还钱。」陈轻舟说。 林知乐也贊同。 三人挑了个果篮,林知乐被水果店阿姨塞了把脆枣,三人边骑自行车边啃枣。去医院向郑辛夷表示慰问,顺带给他带去了家庭作业。 辛夷妈妈招待他们喝了鸡汤,跟病号抢食。 林知乐啃鸡腿的同时,用油乎乎的手指虚空地在试卷上点了下,给郑辛夷讲了道数学题。 郑辛夷用没吊水的那只手苦哈哈地在草稿本上画辅助线。 程江和陈轻舟没错过开小灶的机会,掏出卷子,蹲在旁边的椅子上照搬照抄,看上去非常认真。 医生进来查房,「嚯,学习氛围这么浓厚啊。」 陈轻舟:有现成的答案不抄是傻蛋,省得自己回家小猿搜题了。 林知乐讲完题,也吃完了鸡腿,扯过纸巾擦了擦油。碰上林爸爸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说马上回来。 陈轻舟和程江家的电话也紧接着来了,三人急忙收拾好书包从医院撤离。 一路上自行车蹬得冒烟。 「崽儿,怎么我还是感觉有人盯着我?」 林知乐回头,太阳已经落山,灿烂明艷的云霞堆叠着仿佛在燃烧。车流串连成线,城市的霓虹开始亮起。 风吹得他头髮乱了,「少看点恐怖片!」 陈轻舟大笑着,脚下加速,骑得更快。 三人最后闪进小区大门,拐入丛丛浓密树荫中。 阎骁在后头叼着根棒棒糖,许久收回才收回视线,把小区门卫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从学校开始跟了他们一路,纯纯像个变态。 他发现林知乐这辈子过得真挺好的。父母健在,家庭富足美满,衣食无忧,在蜜罐里长成了天真无邪的小少爷,还有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的朋友。 还是个买彩票能中奖的欧皇。 阎骁转头发现,不好的是他自己,原主留下的烂摊子远没有解决。 连繫统都替他着急:「积分始终为零,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值毫无波动,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 阎骁也想去林知乐面前刷存在感,但诸多问题没解决的情况下去接近他,只是给他带来麻烦。 「我先一个人苟着吧,他小日子过得滋润,不缺我一个。」阎骁说。 系统学了个新词:「酸了吧唧。」 别说,阎骁想想林知乐跟他发小勾肩搭背的样子,心里确实酸。 刚在家放下书包的陈轻舟突然打了个喷嚏,神经兮兮地往后张望一眼,真没人啊。 * 阎骁手背上粘着粉紫色的兔子创口贴回了家,一楼铺子冷清,既没客人,也不见老闆,贺德忠和王兰佩鬼影都没有。 门口挂着监控,也不怕有人进来偷东西。 阎骁咚咚咚踩着楼梯上楼,乌漆墨黑,二楼作为一家三口的生活区,同样不见一点光亮。 隔壁厨房飘来辣椒炒肉香,阎骁站漆黑的窗口老半天,闻个味儿。 闻完下楼从货架上拆了盒酸辣粉,烧开水泡上。 外边有个男人拨开门帘进来,嗓门响亮,「来包烟。」 阎骁吸熘着粉丝,头也不抬,「自己拿。」 男人见怪不怪地自己冲着柜檯去了。 「贺小子,你晚上就吃这个?」男人显然认识原主,是附近居民。「你爸你妈都在麻将馆,要不去叔家吃点儿?」 「谢谢叔。」阎骁摆手,「饱了。」 男人扫码付完钱离开,阎骁拉开收银抽屉,里面剩几个钢镚。 以前原身就喜欢扫荡家里的收银抽屉,有个十块八块的进帐,也会被他搜颳走。 后面流行起了网络支付,用现金的人少了,他就更搞不到钱。 印象里,贺德忠和王兰佩夫妻很少给贺灼零花钱,只有赢钱了,手头宽裕的时候,会给个一两百块。其余时候,全靠他「自力更生」。 小弟请饭,巷子里围堵低年级学生,混游戏厅和滑冰场…… 第146页 阎骁揉了揉眉心,他现在口袋里倒是还有钱,白天班上同学奉献的。 那人叫什么来着? 阎骁想了想,对了,程江。 还跟林知乐走得近。 第71章 第二天,阎骁去学校去得迟,班上大半同学都已经到了。 他一贯从教室后门进,手机捏着杯奶白的豆浆,单肩挎着黑色书包,宽松的校服外套敞开,胸前的校徽虽然别得歪歪扭扭,但至少戴上了,没忘。 让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都感到意外,再扭头看看窗外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阎骁发现那些目光里,有一束格外热切。 整个早自习,程江也就看了他六七八百个回合,不敢催帐,光用眼神瞟,指望这人能良心发现自个儿想起来还钱。 好歹是一百六十五块三毛呢! 饶是阎骁脸皮厚,也有点遭不住。下了自习,他把塞得鼓鼓的书包朝程江甩过去。 程江的第一反应不是伸手去接,而是抱头就躲。 阎骁:「……」 兄弟,你这样弄得我很像个恶棍。 不明所以的林知乐借着收作业的由头熘达到了后排,实则关注着后排角落的动静,提防着阎骁。 阎骁见程江不接书包,只好自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你看我能不能拿这些跟你抵?都挺实用的,老少皆宜。」 说着,他掏出两桶方便面,几瓶饮料,可乐雪碧茉莉花茶冰糖雪梨都有,还有一些辣条,几块巧克力…… 都是他从家中铺子里拿的。 那贺德忠两口子不给钱,他一介穷学生暂时也没办法。 程江的钱,他吃饭花了一部分,还交了班费,兜里剩下不到二十。 阎骁问能不能用这些东西抵,程江说:「我妈不让我吃垃圾食品。」 阎骁:「……」 了解内情的林知乐帮忙解释了一句:「他忌口,乱吃东西长痘。」 小江同学苦青春痘久已,从初中开始长痘,吃各种中药调理,今年才好点,饮食被磨得特别清淡健康。 林知乐和程江担心这样扫他面子,这人会发作,谁知这人自己找台阶下了。 阎骁把七七八八的零食一股脑扫回书包里,问程江:「钱下周还你行不行?」 程江连连点头。 * 总之,阎骁得先想办法赚钱。 他在网上筛选各种讯息,找了份还算靠谱的兼职,时间在晚上。 潮四街的烧烤摊人头攒动,生意火爆,经常半夜两点还灯火辉煌。 阎骁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没别的,就是累,好在这具身体年轻,有使不完的劲。 他一到下课就趴桌上补觉,埋头沖墙壁睡得昏天暗地,好几次没听见铃声。 在班主任魏芳和其他任课老师眼里,这就是目无师长,不上进,没救了。 也没个人管他。 只有林知乐作为班长统计班级扣分情况的时候发现,班上这周没扣分。 所有人安分守己,包括贺灼。 林知乐扭头看向八组角落的阎骁,对这人的刻板印象再次解除了一些。 没等到下周,周五阎骁就还清了程江的钱,自己手里还剩了点,没白打工。 就这么在潮四街混了一周,阎骁两半下班,两点半回家。 他那对父母硬是比他还晚到家,各自在麻将馆通宵达旦。 阎骁觉得这个家迟早完蛋。 王兰佩原本还顾一顾家,赌瘾没那么大,最近手气好,赢钱的场次多,被勾得在牌桌上下不来,一场接一场。 就算阎骁通宵不回来,他们也不会发现。 这个家也就为他提供了遮雨的屋檐,好歹有个落脚的地点,至于别的,指望不上了。 周末有两天时间,阎骁都待在潮四街。 白天奶茶店,晚上烧烤摊。 越往秋天走,晚上凉风飒飒。潮四街烟火气十足,人挤人,倒不觉冷。特别被炭火一烘,阎骁汗流浃背,短袖挽成了无袖。 他压着帽子,遮蔽了长势凌厉的眼型,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小麦色皮肤上绷着恰到好处的肌肉,哪怕是在烧烤摊后,也惹眼极了。 本来就是网红夜市,外地来旅游的也喜欢逛这一条街。 网红,博主,探店的,时不时就能遇见一批。 阎骁烧烤摊前的方桌上坐着个吃播,衣领上别着麦克风收音,对面有专员打光,两三个人递东西打下手,阵仗弄得很大。 看她身形比较娇小,吃起来胃像无底洞,东西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点了一桌子。 最后还添了道猪蹄膀。 阎骁把菜给她端过去。女主播正往嘴里塞烤牛油,看了他一眼。 接着又看了他背影好几眼。 等咽下嘴里的,她跟直播间观众解释:「看见帅哥了,特帅,真的,不骗你们。」 帮她打光的助理也帮腔。 没过几分钟,吃播的助理就去问阎骁愿不愿意出镜,去直播间露个脸。 阎骁看了眼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吃播帐号粉丝有将近九十万,打赏充电的礼物也多。 阎骁想都没想,拒绝得干脆。 助理在旁边耗了半天,没完成任务也只能走了。 摊前来了新的客人点菜,阎骁忙着招唿新客人,掸了条毛巾放肩上听人点菜,看上去像模像样的。 第147页 终于等老闆和另一个伙计过来,他暂时能歇歇,拎了瓶冰啤酒坐小马扎上摸鱼,在手机上划来划去,继续浏览本地招聘网站上的信息。 就这一会儿工夫,来了两拨问联繫方式的,有男有女。 「加了我烧烤也不给打折啊。」阎骁开玩笑似的拒绝,对方有点儿泄气,但还是多打听了几句,「你在这边兼职吗?有时候没看见你。」 阎骁点头:「对。」 「还在读书吗?」 「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呀?」 「本地的么?住附近吗?」 问多了,阎骁的耐心就告罄了,又闷又累的情况下人会比较烦。他半个字也不肯再往外蹦,沉默地喝着冰啤。 今天还不算太晚,林知乐看了眼手錶,还远远不到他家的门禁时间。今晚他们班给学委李执星庆生,班上不少人来了。 大家下午就开始聚,一部分人从ktv出来就走了,剩下的去逛夜市。 「你们看那是不是贺灼?」体委说。 林知乐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烟燻火燎的马路牙子前有个穿黑色t恤的少年,坐在马扎上喝酒,低头看手机。 还没等他们这群人走近,他已经起身,摘走旁边的围裙重新系好,动作熟练地给炭火上的烤串翻面。 一副熟练的夜市打工人模样。 大家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学生,娇生惯养,里面家庭条件垫底的程江也没出去干过活,顶多手头不那么宽裕,不至于要他自己出去谋生赚钱。 现在看见阎骁,众人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冒然过去,会不会让对方尴尬。 少年人有时候心思格外敏感,想得也多。 林知乐是头一个意识到问题的,他打开班级群,确认了一遍,发现自己作为班长竟然忘记把贺灼拉进群了。 所以学委生日,在群里说请客这事,阎骁根本就不知道,也没人问过他要不要来。 林知乐心里升腾起一丝诡异的负疚感,弄得他好像在带头孤立留级生一样。 这边几个人陷入纠结,犹豫要不要跟班上的刺头打招唿,还是干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走过去。 反倒阎骁先发现了他们。 阎骁一抬眼,就跟林知乐和陈轻舟几个对上了视线。 这下看都看见了,也不好再避开,干脆走过去照顾生意。 老闆见有人过来,立即问他们几位。 林知乐比了个「九」的手势。 他们刚点完菜,林知乐在一片滋啦滋啦的响动里听见了阎骁的声音,随性的,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老闆,给五号桌打个八折怎么样,我同学。」 光头老闆一听,豪爽地说:「你同学?行啊,再送他们一打冰啤。」 「酒就算了。」阎骁说,「他们不行。」 不止林知乐,其余人也听见了这话。陈轻舟不服气地说:「说谁不行呢。」 李执星搭腔:「他自己还喝了。」 等阎骁一过来,他们又不敢当面讨论到底谁不行的问题了。 阎骁把先烤好的几样菜端过来。 他一靠近,桌上就安静。 阎骁瞥了他们一眼,个个正襟危坐,快要把不自在写在脸上。作为一个过来人,觉得这些小同学还挺有意思的。 他也不说话,送完菜就走了。 班上两个女生心里不是滋味,「我们是不是在孤立他?」 「人好像挺好的,还让老闆给我们打折。」 陈轻舟筷子敲碗,义正严词:「区区八折,就这么轻易被收买了?」 林知乐用开水把自己面前的碗筷烫了一遍,余光留意着阎骁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等阎骁再次休息的时候,林知乐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手机走了过去。 阎骁用毛巾擦了把汗,面前多了个人。 林知乐微仰着头,望着他,似是还没想好开场白。 只能阎骁先开口了:「有事?」 「能给我你的联繫方式吗?」林知乐随即解释:「我拉你进群,有时候班上的事情会在群里通知,方便一点。」 他眼睛睁得圆圆的,表情十足认真,还带着点自己尚未察觉的慌张,担心遭到拒绝。身形是少年抽条时特有的清瘦,唯独白皙的脸颊还有点肉,看着十分讨喜。 阎骁认真打量过这张脸,擦了擦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递过去。 林知乐立即扫他,面对面添加上好友,然后把他拉入群里。 阎骁打开脚边的马扎坐下,在班级群里翻了翻,随即退了出去。 林知乐站着,低头就能看见他没有任何遮挡的手机屏幕。只见那只修长劲瘦,绷着青筋的手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修改备註—— 「乖崽。」 第72章 林知乐看清了阎骁给他的备註,后者完全没想过遮掩,坦然自若,似乎不觉得备註林知乐的小名对他俩现在的关系来说过于亲昵。 林知乐回到圆桌前,陈轻舟凑近问:「你找他干什么?」 「加好友。」 林知乐给陈轻舟看自己的手机页面,「之前忘记把他拉入班级群了,搞得我们排外似的,我的锅。」 新成员进群会有消息提醒,班上不少同学都发现了阎骁的加入。 3班的群分两种,有老师在的,和没老师在的。两个大群林知乐都把阎骁拉了进去。 第148页 围坐在圆桌前的3班同学们频繁回头看阎骁,然后又一个个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没人在群里吱声,阎骁加入之后自然也没说话,大家默契地揭过这一页不提。 吃完烤串,寿星公李执星去结帐,老闆果然给他们打折。 李执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老闆说:「谢啥,下次再来!」 因为这顿烧烤折扣的情谊,阎骁在3班的存在似乎没有那么碍眼了,但也不至于一下变得「亲民」。 多数人看见他还是绕道走。 其中对他改观最大的应该是林知乐和程江他们。 大概由于阎骁打工还了程江的钱,并未失信,让程江对这人流传在外兇狠蛮横不讲道理的刻板印象有所改观。 他跟阎骁的座位离得近,阎骁有什么事会直接问他,两人交流多了,程江发现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既没有勒索,也没敲诈,多数时候居然还挺讲礼貌的。 只不过也比较随性,搭不搭理你,有时候纯看心情。 而林知乐作为班长和英语课代表,少不了跟阎骁打交道,阎骁也还算配合。 一来二去,这两人成了阎骁在班上比较熟络的同学。 但要说关系十分要好,那也没有。 至于陈轻舟,纯属是受林知乐和程江的影响。两个小伙伴都说那人不算太坏,他就说行吧,我也不孤立他。 陈轻舟手里抱着篮球,还没喊出声,阎骁把书包甩到背上,单手撑着栏杆纵身越过障碍物,飞快地跑了,背影如风。 「靠,到底谁孤立谁啊!」陈轻舟邀他打篮球的话都憋了回去。 「我看是他一个人孤立咱们一个班!」 郑辛夷因为手术后修养,欠了几天的功课,本就成绩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放学了也留在教室补作业赶进度,借林知乐的笔记看。 郑辛夷也听说了阎骁的事,有点意外。 他问程江:「他欠你的钱都还了?」 程江点头。 「那还挺难得的。」郑辛夷说,「他家里不怎么管他,他平常用钱都得自己想办法抢……」 「咳咳」,郑辛夷把那个「抢」字咽回去,改口成「赚」。 以前的贺灼可不就是想方设法抢钱捞钱嘛。 「你怎么知道?」林知乐问。 郑辛夷:「我三姨跟贺灼他们家认识,住同一条老街上。贺灼他爸妈牌瘾重,特别是他爸,经常在三姨家楼下的麻将馆打牌,整天整宿不输光不回家那种。之前听三姨说他们家还欠了不少钱,不知道现在还清没有……」 林知乐想起那晚在夜市烧烤摊前忙碌的背影,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给郑辛夷补完课后,林知乐回了家还在想阎骁的事,饭桌上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陶萍给他盛了碗汤,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儿子,想什么呢?」 「我们班的一个新同学。」林知乐实话实说。 「不是没分班吗,怎么还有新同学?别的学校转来的?」 「不是,」林知乐摇头,「高三年级下来的。」 陶萍性格开明,跟林知乐之间的相处像朋友一样,林知乐也乐意跟她分享。 听林知乐说完贺灼的事,陶萍也没刻板地觉得人家留级生非常差劲,勒令林知乐远离此人。 「以前不认识的时候听同学说过一些他的事,现在认识了,我其实觉得他还蛮好相处的……」 「没欺负你吧?」陶萍说。 林知乐攥起拳头,「他敢。」 陶萍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欺负了。 「传闻不一定真,那些不好的都是你听人说的,不一定可靠。你自己接触到的才是真的,既然你觉得他这个人还可以,试着交个朋友也没错……」陶萍说。 「不过,万事多留个心眼,别像个傻子似的对人好,还掏心掏肺。」 「我才不会。」林知乐说,「我精着呢。」 「再说了,我从小运气好,遇见的也都是好人。」 陶萍笑笑,这点她还真没办法反驳,林知乐就是个小福星。 他三岁那年的夏天,陶萍和林际海想去外地旅游,打算把林知乐交给他爷爷奶奶带一阵。 夫妻俩出发前,林知乐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好说歹说不让两人走,怎么都哄不好。陶萍心软,出发当天把旅游计划取消了,留在家陪小孩,结果他们原本应该搭乘的那趟航班出了事。 家里人都认为是林知乐的缘故,他们夫妻才逃过一劫。 林知乐从小到大被许多人说「福星」「锦鲤」「小财神」,还有蒙中数学最后一道填空题时被同学起闹「欧皇」……次数多了,连自己也觉得神奇。 有时他会突然在某个瞬间觉得,好像真的有什么在无形之中眷顾着他。 所以他才会得到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拥有这么多了,足够幸运,他在听到贺灼家里的那些事时,胸口发闷,有些难受。 以至于他觉得可以做点什么。 「爸爸。」林知乐给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的林际海打了个电话。 「咋了儿子?」林际海说,「找你爸什么事,是不是要买新款球鞋?」 「不买鞋,」林知乐说,「咱们家在清州本地的家具厂招兼职吗?」 林际海管的都是大事,这些小事反倒不那么清楚。 第149页 「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个同学想找兼职。」 「勤工俭学啊?」 「对,只有周末有空,赚点生活费。」 林知乐难得开一次口,林际海自然不会拒绝,立马给林知乐推了微信名片,「我跟老拱打个招唿,具体的你自己跟他谈,爸这边还有个会马上要开始了……」 林际海在助理的催促下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来,挂电话前还不放心地多问了句:「你哪个同学,爸认不认识?」 肯定不是陈轻舟那几个小子。 「你不认识,新同学。」 林知乐几句话勾起他老爸的好奇心,又非常干脆地挂断电话,加上老拱的微信。 老拱今年三十四,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开始跟着林际海混,后来林际海的家具生意越做越大,老拱也跟着风光。 人得意久了,容易飘,老拱也一样。 林知乐跟他联繫,问了招不招兼职的事,老拱一口答应,给林知乐安排得明明白白。张口闭口「小少爷」,「事情交给我您放心」,「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家确实在招人,正是缺人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多上心,转头就把这事交代给下边的人。 过了几天,林知乐收到老拱的消息后,确定无误,考虑怎么把家具厂招兼职的事情非常自然且不做作地透露给阎骁。 导致这两天,林知乐看阎骁的频繁非常高。 阎骁最近忙,睡眠少,下课后的时间基本都在补觉,睡得昏昏沉沉,还是能感觉到那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每次抬头,就发现林知乐目光闪烁。 重复几次之后,阎骁先受不了了。 下自习课的铃声一响,他走到林知乐课桌旁拖过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说吧,什么事?」 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林知乐愣了愣,「没事。」 「没事你老看我?」阎骁刚睡醒,睡眼惺忪没有完全睁开,表情倦怠又冷淡,声线都比平常要低,非常不要脸地说,「看老子好看啊?」 林知乐被一张尽显戾气的脸近距离怼着,压迫感随之而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微微屏住了唿吸。 憋不出半个字。 班长威严半点不剩。 「真不说啊?」阎骁翘起一边椅子腿,「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林知乐紧急把人叫住,「有事。」 阎骁倒退回来,「还真有事?」他面对林知乐比面对其他人时耐心好了不少,「别打哑谜了崽儿,真猜不着。」 「我发现有个兼职挺适合你的,想问你感不感兴趣……」 林知乐还真不好怎么开口说,多少显得他多管闲事了,也怕伤人自尊,尽管他真的是好心。 「推给我吧。」阎骁说。 「啊?」林知乐一下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阎骁笑,「不是有好工作要推荐给我吗,发给我,赶紧的。」 「哦,马上。」 阎骁干脆利落的态度让林知乐松了口气,先前的别扭也荡然无存,立即把老拱的手机号报给他。 「谢了。」阎骁说。 夜市的兼职太累,本来就干不长久,他早打算另外找份工,林知乐算帮了他大忙。 「等事情成了,请你吃东西。」阎骁说。 林知乐也开心起来,点头道:「好呀。」 魏芳抱着课本走进教室,打断了两人说话。 魏芳:「走廊上的人赶紧进来……」 还在外边逗留的学生脚步拖拉,极不情愿,陈轻舟抱着篮球抱怨:「老师,还没上课……」 「耽误你们几分钟课间时间,开个小班会。」魏芳凉凉地瞪他。 陈轻舟缩了下脖子,不敢再挑衅权威。 阎骁存好老拱的电话,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魏芳开始说正事,「宣布一个好消息,上次英语竞赛的结果出来了,咱们全年级有七位同学进入复赛,咱们班占了两个……」 几乎魏芳话音落下的同时,全班同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课代表林知乐。 魏芳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出这两个名字,「林知乐,姜小沿。」 掌声和起闹一併响起,热闹得要掀翻教室天花板。 进入英语竞赛复赛的同学下周需要去参加为期半个月的集训,跟其他学校晋级的人一起。 林知乐高一时参加过一次,也算有点经验。 姜小沿是第一次入围,下了课之后围着林知乐打听,培训地点、培训内容、上课安排、寝室条件,嘴就没停过。 陈轻舟转着篮球走过来,把姜小沿从林知乐身边挤开:「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姜小沿抡起拳头砸了他两下,转头面向林知乐又变成了笑脸:「班长,不好意思啊,我头一回进复赛有点激动。」 林知乐:「没事,你有想知道的都可以问。」 姜小沿开心地喊了两声「班长万岁」,边喊边踢陈轻舟,陈轻舟在林知乐背后躲来躲去。 林知乐由着他们闹,热闹中往教室后排的角落看了一眼。 阎骁不在。 林知乐有些出神,走到讲台上,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白色粉笔。 黑板的右侧栏是专门留着写当日课表和值日生名单的。 今天的值日生是他自己。 第150页 林知乐捏着粉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小学开始到现在,林知乐的字体变化不大,只不过越发工整,总体而言还是老样子。 他写出来的字圆圆扁扁,看着有些稚气可爱,为此还被陈轻舟他们几个嘲笑过,但改又改不过来。 阎骁从外面进来就看见林知乐杵在黑板前,笔挺着背,在「值日生」三个字下面的方框里写自己的名字。 「林」字刚下笔,只不过两个「木」分得比较开。 阎骁看着笑了下,林知乐不明所以地回头,阎骁笑得有点痞气,调侃他:「木木班长。」 第73章 被陈轻舟他们几个发小嘲笑,和被阎骁笑话,对林知乐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后者让他有些恼。 还有点不好意思。 阎骁看着他白白的面颊烧出一片粉,调戏完人,甚至想吹个流氓哨。 但太过了也不好,招人嫌,他抑制住了。 林知乐拿起粉笔擦,窘迫地把「林」字擦掉了。 阎骁抽走他手里的粉笔,替他写完「林知乐」,笔走龙蛇,遒劲有力。 这些天他为了还原贺灼的笔迹,作业本和练习册上还是一贯的潦草,现在却一下没顾得上,只想着把「林知乐」三个字写得漂漂亮亮。 写完连从门口进来的班主任魏芳也惊讶,「你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看了?」 阎骁只好说:「练字帖练的。」 「什么字帖效果这么好,给推荐推荐,我让全班都来练。」 阎骁敷衍地报了几本字帖名。 - 林知乐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阎骁关于兼职的事他适应得怎么样,倒是问过老拱,老拱还是那句话,「小少爷放心」,林知乐听出来老拱在敷衍他,但也没有继续穷追不捨地问。 马上就是出发去集训的日子。 天气转凉,林知乐收拾行李箱的时候,陶萍往里面多塞了两件厚外套,把短袜换成了长袜。 虽然只有半个月的寄宿生涯,对一直住在家里的林知乐说多少有点不习惯。 「清州四大悍匪」的群嗡嗡叫。 陈轻舟:「崽儿,明天要不要爷去送你?@天下第一欧皇」 程江:「@天下第一欧皇,明早直接走吗,还是要去学校集合?」 林知乐:「不去学校了,我妈直接送我到集训地点。」 陈轻舟:「真不用我送啊?」 林知乐:「你想翘课直接说,别赖我头上。」 陈轻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看我的,[伤透了爷的心/表情包]」 郑辛夷:「@全体成员,外公送了只大羊腿过来,我家今晚烤羊腿,你们过来吃吗?」 陈轻舟:「来。」 林知乐:「吃。」 程江:「来。」 几人在郑辛夷家炫完烤羊腿,又组队玩了两局游戏,散场时快晚上十点。 都在同一个小区,很近,林知乐刚出电梯,手机震了震。 阎骁给他发了条消息。 非常简单的几个字,「集训加油。」 两人加过联繫方式后,私底下没有多少交集,对话框往上翻,几次都是林知乐群发的班级消息,阎骁公事公办地回復「收到」。 林知乐握着手机想了想,甭管脑袋里掠过多少想法,最后还是只拘谨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本以为不会再有下文,对话到此就结束了。 没想到阎骁又发来:「不要太大压力,尽力而为就好。」 林知乐披着外套在夜色里唿了口气,他这几天若无其事,没表现出任何异常,魏芳也夸他心态好,要说没压力是假的,全藏在心里。 没想到阎骁会发觉。 「谢谢。」 发出去以后,林知乐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多匮乏,重复两个字说来说去。 头顶悬挂的灯泡底下绕了一圈蛾子,扑扇着翅膀。仓库里刚下完一批家具,货车停着还没走。阎骁身上淌汗,胸口和后背被洇湿大片,垂眸盯着手机看。 林知乐的「谢谢」后面又紧接着发过来:「你现在在兼职吗?」 阎骁:「嗯,在家具厂的仓库。」 林知乐没多想,知道老拱给他安排的应该是保安一类的活儿,在仓库巡逻,登记基本信息,没什么大事。不累,就是耗时间,有空还能温习功课完成作业。 林知乐:「还没下班吗?」 阎骁:「活儿干完了,马上走。」 阎骁刚和其他工人卸完货,休息几分钟差不多够了,拧开水瓶喝了个干净。 - 第二天早上林知乐被闹钟吵醒,迷迷煳煳,又裹着被子想把自己埋起来。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是个适合睡觉的天气,林知乐的起床气復发,完全赖着不想动。 直接陶萍过来敲门。 英语集训的地址在清州市的七宝湾,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 魏芳规定八点钟在七宝湾集合,陶萍踩点把林知乐送到。一中另外几名学生已经到了,同班的姜小沿热情地朝林知乐挥了挥手。 林知乐手腕上挂着陶萍塞过来的早餐,笑了笑,跟人打招唿。路上他的瞌睡醒得差不多了,又恢復成了好脾气的模样。 魏芳像带崽子似的领着学生们往里走。 第151页 七宝湾的集训学校是个音乐美术培训机构,占地面积不算大,胜在环境好,条件设施不错。 林知乐提着行李进了男生宿舍,这次一中进复赛的男生有三个,和他同寝,另外还安插了其他学校的,提前到了,床铺上放了被褥。 大家简单收拾好东西,赶去集合。 魏芳和负责这次英语集训的老师交流了会儿,不打算多待,对本校的几个学生好一番嘱咐。林知乐是她的课代表,唠叨他的时间比别人分外长。 「好好学,给我拿个全国一等奖回来。」 林知乐点点头,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笑:「我努力努力。」 魏芳看他状态没有特别紧张,放下心,拍拍他肩膀。 集训时管得严,跟平常在校时差别不大,一般情况下不准私自外出,除了周日下午有四小时的假。 课程安排紧凑,来的又都是各校的尖子生,压迫感一下上来,让人不敢懈怠。 因为是本班同学比较熟悉的缘故,这些天姜小沿来找林知乐的次数比较多,有问题也都来问他,林知乐总会耐心解答。 外貌出众,脾气好,随之而来的是人缘好,不仅本校的,外校的学生也慢慢跟林知乐熟络起来。 「知乐,这里你用的是过去时还是过去完成时?」前桌的陆思齐转过头来,指着试卷上画横线的一处地方。 林知乐看了看,两人开始小声讨论。 等陆思齐走了,旁边的姜小沿才悄悄问:「班长,你还认识陆思齐呀?」 陆思齐是七中学霸,名号比较响,参加各类活动都很积极。关键这人还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绯闻女友一个接一个,其他学校的许多学生都知道他。 「去年集训认识的。」 林知乐和陆思齐曾分到过同一寝室,先前就加过联繫方式。 对于陆思齐喜欢招花惹草的性格,林知乐也有所耳闻,不过交情尚浅,还不到多嘴打听的份上,他也只是旁观者。 这几天相处下来,留心才发现,陆思齐好似天生笑脸,见谁都亲切感十足。 林知乐却莫名想起阎骁,冷着脸仿佛自带煞气,让人不敢轻易接近。这些日子林知乐跟他相处下来,发现有的人只是长相凶,以前的传言不可信。 上了一周课,终于轮到周日下午的小半天假。 一群天之骄子从竞赛题海中短暂脱身,有人计划着一块儿出去玩。先前还是不同学校的陌生人,几天下来基本也混熟了,唿朋喊伴。 姜小沿跟七中的一个女生混成了好姐妹,两人有空便凑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分享什么。 「班长,下午去公园搞烧烤,你来不来?」姜小沿问林知乐。 集训学校外面有个湿地公园,离得不远,算七宝湾比较有名的景点之一,里面有些游乐项目。 林知乐态度随意,可去可不去,姜小沿央求了他几次,说人多热闹,他就答应下来,跟女生们一块儿去买食材,帮着提东西。 这堆人里有在七宝湾这片土生土长的,熟悉周边环境,直接领着他们抄小路去当地的菜市场大採购。 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四处散布着黑色的积水浅坑,连串的脚印交叠,脏兮兮的,菜市场里门口的海货摊子飘出咸湿的鱼腥味。 姜小沿走在林知乐左边,心不在焉。 林知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陆思齐的侧脸,对方跟同班同学聊得正热闹,嬉笑打闹,避开脚下脏污时才蹙起眉,眼神里流露出嫌弃。 他们一群人在菜市场内挑挑拣拣,实际上没几个真正有经验。 林知乐也差不多,顶多陪陶萍逛过几次超市生鲜区。 全靠带他们来的那个同学杀价。 好不容易买齐东西,从菜市场出去,众人松了口气。 林知乐左手一轻,陆思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这边,帮他拎走了左手上的塑胶袋。 「我帮你吧。」 林知乐见他空着手,也没客气。 倒是姜小沿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不太自在地将鬓边的头髮别到耳后。 「听说你们一中现在在赶进度,数学课程都已经学完了?有点夸张啊。」陆思齐跟林知乐闲聊。 林知乐说:「还差点。」 一中明面上没有设置培优班,私底下还是把年级前六十号召起来组了个临时班,挤时间开小灶,进度跟强度确实不一样。 具体跟人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林知乐懒得费口舌多说。 几个女生想喝奶茶,其他人在店外等,店里容纳不了他们一群人。 「知乐,你要喝吗?」 喊他的是外校的两个女生,相处一周下来,时间有限,集训强度大,林知乐也没太关注外界的事,看着她们的脸仍觉得有点陌生。 他说不用,谢谢了对方的好意。 刚说完,对面隔得有点远的柏油马路上传来强烈轰鸣,一辆银色柯尼塞格飞驰而过,驶出一段距离后,隐入山间树林中。 「这地方居然还有跑车?」陆思齐说。 七宝湾是郊区,并非繁华热闹的市中心,他有点惊讶。 刚带他们来菜市场的同学丝毫不觉惊讶,指了指远山,「那边是半山别墅区,我们这片的人管它叫『锦官城』,住里边的人非富即贵……待久了就知道,路上经常会有豪车出没。」 第152页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说,又一辆美式风格浓厚的加长林肯驶过,溅起路面水花。 后座的阎骁目光扫过街边,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压根来不及细看。 像林知乐。 让他有片刻出神。 此时旁边有道不容忽视的视线锁定了他,郁应谦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和怀疑。 郁应谦心里打鼓,担心自己把个骗子恭恭敬敬请上门修古董,那他就成傻子了。 「你真能修?」他第n次问阎骁。 「你要实在不信,放我下车。」阎骁靠着椅背闭眼小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行。」郁应谦咬牙。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儿要是发现你修不了,是个骗子,」他露出狰狞地笑,「老子削你。」 阎骁眼缝都没睁。 郁应谦决定暂时先忍气吞声。 郁应谦是个没啥追求的闲散富三代,祖上积累的财富足够他躺平八百辈子。他平常除了玩玩赛车,谈谈恋爱,没别的爱好,父母对他放养,头上只有个爷爷管着。 好死不死,上周他跟几个狐朋狗友在半山别墅喝得烂醉,把老爷子的一盏青花瓷给碎了。 明宣德年间的宝贝,平常老爷子也只隔着展示柜玻璃端详。 要是等他下个月从疗养院回来发现东西坏了,郁应谦得被扒掉一层皮。 祸事犯下了,他也不敢瞒下。郁家父母的意思是让他找个专家把物件修好,让老爷子看不出端倪就行,年纪大了不能气,别给气出病来。 郁应谦这周都在找瓷器修復专家,朋友介绍的,业界名气大的……统统联繫了一遍。靠谱的都直接说了实话,表示东西碎得太厉害,自己无能为力。不靠谱的扬言自己能修,都是来骗钱的。 偶然的机会,郁应谦在网上的专业论坛里发现了一位名叫「高山流水」的用户。 该用户的主页里分享了不少文物修復的知识,这不稀罕。稀罕的是,「高山流水」的时不时出现在另外几名知名大师的主页底下,针对大师的修復过程及时提出几点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那些看法还都被大师们肯定了。 因此,即便「高山流水」并没有晒出自己的修復作品,郁应谦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联繫了对方,说明来意,并把青花瓷的照片发过去。 对方回消息不准时,上线时间成谜。 郁应谦忐忑地等待,最终等来了三个字,「可以修。」 双方敲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郁应谦反覆点开对方发来的定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那地方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具厂大仓库。 周围也没有住宅区。 转念又想,高人嘛,神出鬼没,约在哪里见都能理解。 郁应谦已经自动把「高山流水」脑补成了仙风道骨的老头,周日下午亲自开车去接人。 到了地方,仙风道骨没看见,仓库门口来来往往的工人忙着装车,林肯领航员憋屈地停在两颗杉树下,郁应谦下车,被路过摩的溅了一裤脚泥点子。 他正对面的仓库门口,一个背着单肩包的少年姿态懒散,套了件灰色薄卫衣,倚着门框等会计结算工资。 会计翻着工本核对,嘀嘀嘀按着计算器,数好几张红钞递过去。 郁应谦看了两眼,视线继续在四周寻找他要找的老头。 过了时间点,人也没到。 想起对方留了电话号码,郁应谦连忙拨过去。 然后,他眼睁睁看见仓库门口那个像半路辍学出来打工的不良少年从兜里掏出手机。 电话通了。 郁应谦:「……」 手机还贴在耳边,他不死心地试探:「大师,我到了,您现在在哪儿呢?」 阎骁:「仓库门口。」 郁应谦:「……」 对面声音一听就知道,太年轻,哪是什么老头。 郁应谦跟阎骁两人隔着马路四目相对,听筒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郁应谦想掉头就走,但此刻心里更多的是被欺骗的愤怒,想冲过去揍这小子一顿。 他憋着怒气朝对方走去。 阎骁似乎没发现郁应谦剧烈的情绪波动,把刚到手还热乎的钱塞进口袋,瞥了郁应谦一眼,敷衍地打招唿:「嗨。」 面瘫着脸,宛如机器人。 郁应谦气极反笑:「高山流水?」 阎骁点了下头:「是我。」 「你他妈耍我?」郁应谦气急败坏,一把揪住阎骁衣领。 阎骁捏住他的指骨,郁应谦只感觉筋脉一麻,瞬间松了力道。 「耍你什么了?」阎骁冷声道。 「一没骗钱,」说着视线扫过郁应谦,「二没骗色。」 郁应谦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你要不想修了,这单买卖作废。」阎骁干脆道。 仓库里进进出出的工人注意到两人的争执,纷纷侧目张望。郁应谦背过身,打量阎骁的目光依旧充满怀疑,他咳嗽两声,语气没开始那么沖:「你多大?」 「反正成年了。」阎骁把书包甩到身上,「到底走不走?」 郁应谦咬着后槽牙上了车,说到底也想看看这小子究竟能搞出个什么花样。 司机倒车出去,平稳地往七宝湾的半山别墅开。中途有段路堵车,十来分钟没见动,阎骁拉开书包拉链,掏出英语试卷,手下abcd写得飞快。 第153页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郁应谦一脸见鬼样,「你还是学生?」 阎骁敷衍地「嗯」了一声。 郁应谦越发觉得自己鬼迷心窍,竟然让他上了车。 到了半山别墅,阎骁带上手套查看那盏碎裂程度严重的青花瓷,之前从郁应谦发给他的图片当中看不出太多细节。 阎骁仔细端详断裂处的纹路与色泽,嘴里飞快报出修復时所需的工具和材料。 管家比郁应谦先反应过来,掏出纸笔速记。 阎骁对有的修復材料要求严苛,说得极细緻,许多专业名词张口就来,听着郁应谦和管家一愣一愣。 阎骁:「你要是觉得找材料麻烦,付钱,我自己去买更省事。」 「另外,给我腾个工作间。」他又不客气地对房间的朝向、室温和空气需要保持的湿度都提出了要求。 到现在,郁应谦心里信了三分,真打算试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给阎骁转了一笔材料费,「现在就开工,材料你要上哪儿买,让司机开车送你去。我再让人给你腾出间卧室,你今晚就住这边……」 「住不了。」阎骁说,「我还得上学,明天周一。」 郁应谦:「?」 郁应谦看着面前的少年,有种割裂感,想起他在车上写的英语卷子,心情更加复杂,发散出了各种联想。 「你真是高中生?」 阎骁直接从书包里掏出校徽和学生证,懒得解释了。 郁应谦挺稀奇地把学生证翻来覆去地看,「18岁,原来真成年了……你才念高二?」 阎骁:「留级了。」理不直气也壮。 郁应谦:「……」 刚升起的三份信任又荡然无存。 阎骁:「这两天我争取淘到材料,修復工作只能安排在周末或者每天放学后,你得安排车接送。」 郁应谦:「只要能修好,我每天亲自去接你都行。」 第74章 阎骁刚穿来这个世界时就在网上创建了帐号,专门分享文物修復、古董鑑定相关的经验和知识。 原身贺灼的家庭太穷太不靠谱,连基本的生活费都成问题,从父母手里问不到钱。他要是能干回老本行,以他的手艺,不需要再愁钱,何必再古哈哈地兼职打各种零工。 但谁会找一个劣迹斑斑的高中生做古董方面的生意,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所以他也只好尽可能地提前做些准备,等待机会。 连「高山流水」都在伪装成百岁老头。 郁应谦说自己被骗丝毫不冤。 双方大致谈妥后,阎骁从半山别墅离开,天色已经暗沉。 郁应谦让司机送他,他在后座打开手机地图查了查林知乐参加英语集训的学校,离半山别墅不算远。 下了山,看见公交站,阎骁叫停,说自己在附近随便逛逛,让司机先走。 「这边公交车难等,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家吧?」司机刚上任不久,做事尽职尽责。 「我还得去个别的地方,先不回家。」 阎骁一说集训学校名字,司机立即表示:「我知道地方,过去快得很。」 见他坚持要送,阎骁点了下头,没着急上车。 夜色降临,路边来了几个摆摊的,其中一个卖陶罐奶茶的摊子前排了好几个人。陆陆续续的,眼看着过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司机点了根烟,就见阎骁的身影朝路边晃悠了过去。 打火机的蓝色火苗差点烫着手,司机愕然,没想到一脸兇相的少年还好奶茶这口,就这么耐心十足地排起了队。 奶茶摊子前挂着的招牌上写着「陈记」,绿底白色繁体字,挂了串明黄小灯泡。 一会儿功夫,人从四面八方来,队伍越来越长。 老闆和老闆娘两个人忙活,奶茶全部用陶罐现煮,效率低,队伍轮得很慢。 阎骁花了二十分钟,买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打包带走。 司机蹲在路边,点了好几根烟,还抽空跟老婆煲了会儿电话粥,见阎骁好了,摁灭菸头调侃他:「看不出你还喜欢这个……」 阎骁笑笑,没多余解释。 「现在去集训学校?」司机发动车子。 阎骁点头。 - 暮色深深,林知乐他们一行人从公园出来,携带着满身驱不散的烧烤气和炭火味。 大家说说笑笑往回走,姜小沿和几个女生低头看着手机:「陈记奶茶离我们好近啊……」 另一个女生说:「那也来不及了……」 「晚自习老师要点名的,迟到了不太好。」 陈记奶茶是最近莫名其妙火起来的,没有固定的店面,一对夫妻在七宝湾附近经营的奶茶摊子,不少年轻人慕名而来,据说陶罐熬煮的奶茶又香又浓,珍珠软糯,别家比不了。 一个男生说:「刚吃完烧烤就想着奶茶,猪都没你胃口好。」 话音未落,被身边两个关系好的同校女生揍了,发出嗷嗷惨叫。 林知乐心不在焉地沿着马路走,肚里有点饿,其实并没吃多少东西。 他们这群人弄出来的烧烤味道一般,料粉不要钱似的撒,烤出来又辣又焦。 汤/圆/整/理 林知乐没有少爷脾气,却也是被家里精细养出来的,胃口挑剔,只不过不在人前显露。烟燻火燎的烧烤架子前,他没吃两串就被辣得舌头髮麻,唇微肿,往嘴里灌了许多水。 第154页 正是快要上晚自习的点,周日下午的半天假如同开闸泄洪,关在里头的学生几乎全出去了,这会儿都往回赶,熙来攘往。 司机把车开到学校门口,剎车缓缓踩到底,「人太多了,我去前面调个头。」 他也摸不准阎骁是来干什么的,瞥见他手上的奶茶,忽然福至心灵,「来看女朋友啊?」 阎骁笑了笑,「没有的事。」 司机说:「大概要多久?」 「用不了多久,几句话的功夫。」 「特地赶过来就为说几句话,这么稀罕?」 「嗯。」 「那还说不是见女朋友。」 阎骁被司机的八卦逗乐,「真不是女朋友,男的。」他说话时也在盯着车窗外看,解了安全带跳下车。 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人,路灯光晕模煳,他一眼就看到自己要找的那个。 林知乐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虚空处,看着像在边走路边发呆。 「我去,又一辆豪车,这是咱们今天看见的第几辆了?」身后男同学的声音把林知乐放空的思绪拉回,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 男生对车和冒险的爱好仿佛刻在基因里,平常在大街上碰见好车,也会不由自主多看几眼。 陆思齐的爸爸做汽车销售工作,导致他比普通人更加了解,「林肯领航员,落地价一百二十多万,这辆加长的估计一百四十万往上走……」 林知乐对车的兴趣不大,只觉得那车太宽太大,倒车入库不方便,看了眼便收敛视线,脑袋里琢磨着试卷上的两道英语翻译题。 他没注意到,耳边几道叽叽喳喳讨论汽车品牌的声音忽然弱下去,几个女生的目光从车子转移到了花坛前的少年身上。 作为本校的,还同班,姜小沿第一个认出来,小声道:「贺灼……」 林知乐被姜小沿提醒,下意识地抬头,被阎骁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得心头一跳。 阎骁拎着奶茶,外面是个竹篾编织成的袖珍小篮子,装奶茶的纸杯套在里头,没实际用处,胜在拍照好看。 其他人从阎骁面前路过,有点好奇,但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盯着人家看。 只有林知乐脚步故意慢了下来,跟阎骁打了个招唿。 「在这边上课?」阎骁明知故问。 「对。」林知乐离校不过一周,几天不见,对着阎骁恢復了初见时的拘谨,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阎骁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你帮我找兼职,还没谢谢你,请你喝。」 林知乐看见纸杯上的标识,有点诧异:「陈记?」 「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儿。」 「是不是排队的人特别多?刚他们还说想去买呢,就是时间来不及了。」 「还好,我没等多久。」 阎骁听着系统的播报无声勾了勾嘴角,系统:「恭喜宿主获得攻略对象林知乐的好感,积分+10……」 一杯奶茶换十积分,值了。 没白排队。 「在这边集训累不累?」阎骁跟林知乐闲聊着,撕掉吸管的塑封,插到奶茶杯里,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周到得有些过分。 显得那么娴熟,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林知乐被他照顾着,努力忽视掉心头的异样,吸了口奶茶咽下说:「还好。」 「我看你瘦了。」阎骁说。 林知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感觉不出来。 「是比在我们平常在一中的学习强度要大……老师们雷厉风行,讲题速度很快,周围的同学都很优秀……」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催人上进,让人时时刻刻不甘落后,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竞争压力。 「你又不差。」阎骁的声音平直低沉,没多少音调起伏,完全在陈述事实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表达在他眼里林知乐也很优秀。 突然被夸,林知乐有点不好意思。他沉默,含着吸管,又一口温热的奶茶入口,甜度适中。 两人往前走,步子很慢。 阎骁身上的宽松卫衣被路灯渡上了昏黄的光晕,他的身影笼罩着林知乐。 「进去吧,你该上晚自习了。」 林知乐跟他摆了摆手,「那我走了,拜拜。」 阎骁也朝他挥了挥手。 姜小沿躲在大门后等林知乐,见他一过来,连忙拉住他:「贺灼怎么来了?」 林知乐也懵懵的,手里还端着奶茶。 姜小沿:「他还给你买奶茶?」 「有可能只是顺路?」林知乐也不确定。他都没来得及问阎骁为什么会来这边,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家具厂兼职才对。 林知乐把话题从阎骁身上绕开,「你跟陆思齐怎么回事?」 他一问,姜小沿面颊迅速烧红一片,心思全写在脸上。 「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 林知乐心说陆思齐对身边哪个同学不好,妥妥的中央空调。 姜小沿又说:「当然咯,好好集训才是重点,我不会傻到跑去跟他捅破窗户纸的。」 见她拎得清,林知乐也没有多说,抓紧时间完成今天晚自习老师布置的任务。 * 一连几天,阎骁放学后都去半山别墅修瓷器,下班时间大概在晚上十一点。 郁应谦让他干脆留在别墅睡,他坚持要回家。 第155页 下山后的时间点,差不多赶上集训学校下晚自习。 阎骁隔着那扇镂空的学校大门,有时会看见林知乐的身影,对方经常埋头赶路,手里拿着学习资料,看上去确实辛苦。 隔天郁应谦收到一个奇怪的要求。 阎骁要他多准备一份夜宵,而且要营养餐,他得打包带走。 阎骁已经开始上手修復工作,手上功夫是外行人伪装不出来的熟稔,郁应谦对他刮目相看,猜测这小子就是天赋异禀。 大师级的手艺摆在面前由不得人不信,对他提的条件也尽量满足。 毕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人家白天上课,晚上还来替他工作,多吃份夜宵打包带走不算什么。 于是从这周开始,林知乐每晚都会接到广播通知,让他去门卫室领取「家人」送的夜宵。 装夜宵的餐盒漂亮,上面印着清州各大高级餐厅的logo,里面的菜式多样且美味,关键还符合林知乐的口味,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除了家人,林知乐没有考虑过会是其他人送来的。 夜宵分量充足,林知乐一个人吃不完,分给周围其他人。也因此让林知乐旁边的座位更加受欢迎,熟悉了的外校同学也会打趣他:「知乐,你家是不是特别有钱呀?」 「还好,普通家庭。」 「平平无奇古天乐,普通家庭林知乐。」一下在集训学校的师生中流传颇广。 等集训结束,林知乐回家,陶萍看着儿子白里透红的小脸说:「怎么感觉你出去一趟还长胖了,集训学校伙食这么好?」 「天天加餐能不胖吗。」 「还有加餐?」 林知乐懵了,「不是你差人送的吗?」 陶萍的表情比他更懵:「什么?」 林知乐这才意识到不对,把事情详细一说,发现陶萍根本没有去送过夜宵。 那一周七天不间隔,顿顿丰盛的宵夜,像是凭空而降。 「会不会是你爸那边的什么人?」 林际海做生意,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求他办事的人也多,有些找不到门路,把注意打到林知乐身上来的也不是没有。 林际海在电话里听说了,让他们娘俩安心,如果是谁做的必定有所求,等着就是。 不过等来等去没人来上门求办事,成了一桩悬案。 倒是林际海谈成一笔大单子回来,又有了再去隔壁市开分店的打算。刚好撞上他生日,家里人打算去酒楼摆几桌,聚一聚。 林知乐从学校上完课才过来,推开酒楼芙蓉厅的大门,意外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人,许多林家生意场上的朋友听见风声,不请自来。 家宴变成了生意场。 林知乐身上还穿着校服,青葱挺拔,许多不认识他的人听见他管林际海叫爸,自然明白过来他的身份,张口就夸。 林知乐听了许多成年人的奉承话,耳朵起茧,提筷埋头吃东西,对生意场上的事情没兴趣。 「小乐,下课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嗓音横插进来。 林知乐抬头,老拱朝他笑出满脸褶子。 「我还说要去接你,没想到林总比我快,早派老陈过去了。」 老陈是林家的司机。 老拱在林知乐身边坐下,说话间仿佛跟他非常熟稔,惹来其他的有心人侧目。 林际海就这么一个儿子,宠得很,跟林知乐打好关系有多重要自不必说。 老拱殷勤得过分,给林知乐倒果汁,又恭维他成绩好。 「多吃点,现在读书多辛苦……还好小乐你脑袋瓜聪明,一看就是考名牌大学的料,到时候升学酒可别忘了你拱叔……」 老拱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跟林知乐好像一家人,林知乐没拆他台,想找机会问问阎骁兼职的事情。 毕竟是自己介绍的,林知乐对这事格外在意。 他因为参加了集训,耽误半个月学习进度,回了学校就开始恶补,而阎骁参加了学校篮球赛,平常下了课就往球场跑,两人交集少。 林知乐跟老拱提到「贺灼」的名字时,老拱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才想起。 他面上不显,心里虚得很。 当初他数次向林知乐拍胸脯保证「小事情,包在我身上」,实际没多上心,家里老婆跟他正闹离婚,琐事一大堆,转头把林知乐说的事扔给身边小弟,随便给阎骁派个活儿,根本谈不上关照。 老拱吃到一半,接电话要回仓库签单子。林知乐说要跟去玩,这边的饭局没多大的意思。 老拱见林知乐跟他一同走,更觉得有面儿,人前笑得春风得意,根本不知道阎骁已经离开家具厂没干了。 到了仓库,林知乐从车上跳下来,找了一圈没看见阎骁,以为他今天休息,不来兼职。 结果随便抓个人一问,对方根本不认识什么贺灼。 林知乐又问了一个面熟的老员工,老员工略一回想,说人早走了,得有二十来天了。 老员工对阎骁印象很深,因为这么多卸货装载的人里面他最特殊,面庞年轻,做事却显老沉,话不多,闷声干活,休息时独自坐在马扎上抽菸,有时还从书包里掏出试卷赶作业。 「他根本没干多久,还是走了好,长身体的年纪别干这些重活,扛多了东西长不高的……」老员工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下林知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156页 老拱签完单子过来,发现林知乐站在马路边等车,看样子要走了。 「拱叔送你。」老拱依旧热情。 林知乐脸上不咸不淡,褪去表情的白净面庞变得矜贵,似乎高不可攀。 他朝老拱扬了扬手机,「叫了网约车。」 老拱既然把他当小孩应付,他也就懒得应付他了。 老拱还要说,林知乐叫的车到了,他钻进车就走了。 老拱觉得他态度不对,回头一打听,双手一拍大腿,说不出的后悔,没想到在小事上出岔子。 不过这位少东家一看就好脾气,少年人忘性大,安慰自己他肯定不记仇。 - 晚上林知乐写完作业跟陈轻舟和郑辛夷开黑玩游戏,随机排了一个路人队友。 一进游戏,林知乐就在地图上标点,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跳。 耳机里全是此起彼伏的激烈抢.战声。 不到五分钟,他们队被对面烂尾楼里埋伏的老阴比扫荡,只剩下林知乐一个。 等到缩圈,见林知乐还没动静,路人队友憋不住开麦了:「大兄弟你赶紧跑吧!再不跑来不及了!围墙下面有辆三蹦子,赶紧骑了熘……」 同在观战的陈轻舟说:「大兄弟你别劝了,他不会走的。」 林知乐确实不打算跑,耗到对面楼里的老阴比现身,一喷子把人崩了。 有仇当场就报。 接着再开下一把。 路人队友直唿仗义,陈轻舟和郑辛夷对这样的操作见怪不怪,一起长大的,再明白不过,林知乐讲义气且护短。 「崽儿,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郑辛夷问。 林知乐还在因为老拱敷衍他的事生闷气,他主动替阎骁找兼职,安排他进自家的家具厂,本来是想让他可以轻松点儿,结果他干的全是重活。 林知乐打完这把就退游戏了。 点开和阎骁的聊天框,手指落在键盘上。 良久,阎骁那边的消息率先冒出来:「?」 林知乐一惊,发了个表情过去。 阎骁:「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忙着给我写小作文啊?」 阎骁:「正在输入老半天了。」 林知乐:「兼职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发过去没一秒,阎骁拨了语音通话。 林知乐手速比脑子快,在反应过来之前,点了接通。 两人第一次电话,林知乐莫名紧张,目光垂落在地板上。 「崽儿。」阎骁的声音穿透夜色传来。 这样的称唿林知乐平常听惯了,从阎骁嘴里蹦出来却让他略有不自在。 他们还没那么亲近,比普通同学关系好,但认识的时间又太短。 阎骁给林知乐的感觉很奇怪,他总会莫名在意和关注这个插班生。催他交作业是,帮他在老师面前打掩护是,主动帮他介绍兼职工作也是。 阎骁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是不是特内疚,在心里打草稿呢?」 林知乐没否认。 阎骁哄人似的语气,「哪用得着你来跟我道歉,你好心帮忙介绍,我这个人吧虽然混不吝,但也不至于好赖不分,倒打一耙。」 「不用担心我吃亏,找到好的下家我自己就走了……」 林知乐成功被转移注意:「你找到新工作了?」 阎骁声音轻快:「干了单大的,暂时不缺钱。」 林知乐脑子里顿时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高中生,干一单,来钱快,很难不让人想歪。 「……正当工作吗?」 阎骁笑:「不违法。」 具体的他没有透露,说出来林知乐估计该担心他搞诈骗,高中生搞古董鑑定修復文物,真没什么可信度。 阎骁说:「改天请你吃饭吧。」 第75章 青花瓷的修復工作快要结束前,阎骁在半山别墅熬了整整一个周末,将近两天没睡。 郁应谦前一晚还在开趴,与人春宵一度,好不潇洒。回来一看,阎骁挂着两个乌青眼圈,浑身冒黑气,从二楼栏杆后探出身,像个幽灵。 「东西修完了,上来看看。」 郁应谦忙去看,神了,跟没摔之前没差别。 何况他爷从来都是隔着玻璃看,这下绝对发现不了端倪。 郁应谦干脆地把钱打给阎骁,手机银行立即有简讯提醒,阎骁看了一眼,这笔钱够他衣食无忧生活两三年了,不必再想着处处兼职打工。 「大师。」郁应谦沖他抱拳。 「以后有活儿还叫我,价格好商量。」阎骁直接说,「古董鑑定也行。」 「成啊。」郁应谦的圈子里玩古董的大有人在,闻言开玩笑道,「我给你当经纪人介绍路子,赚了钱四六分。」 阎骁收拾完东西就走,朝郁应谦摆摆手,懒散道:「郁老闆发财。」 郁应谦噗嗤乐了,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半夜回家,小卖部门还开着,里头有灯光,难得贺德忠和王兰佩两口子都在。 柜檯上多了个新摆件——一盆绿油油的发财树。贺德忠正拿抹布小心翼翼擦拭发财树叶子,手边还有半袋肥料和喷瓶。 桌上大堆残羹冷炙,盛过酒的一次性塑料杯子东倒西歪,王兰佩在收拾。 阎骁拽着书包进门,地上铺满的瓜子壳和菸蒂让人无处下脚,踩出噼啪响。 第157页 「家里干嘛了?」 贺德忠心情好,没想起追究他这么晚才回家不知道在外鬼混什么,揽住他的肩,露出一口大黄牙:「爸赢大钱了!」 阎骁多少带点嫌弃地推开他:「多少?」 贺德忠面部表情浮夸,眉飞色舞:「七万。」 阎骁拆他台:「还记得之前输了多少?」 王兰佩抢先答道:「十八万六,还有我不知道的,他跟人借钱赌的……」 「臭婆娘!」贺德忠顿觉扫新,目露凶光地转身威胁妻子。 王兰佩脾气同样大,恼火地把手里的抹布扔他脸上。 贺德忠甩开抹布,眼看着真要动手,阎骁在旁抬胳膊挡了一下,隔开他俩。 「老子今天赢钱了心情好,踏马地非要毁掉老子好心情,你个死三八!烂心烂肺的缺德玩意儿!你没用老子的钱吗!你就没输过?!」 王兰佩与他对骂,嗓门和气势丝毫不输男人。 耳边炮火轰炸,阎骁不再管,转头往二楼去。书包背带刮过柜檯上的发财树,惹来贺德忠一阵叫唤:「小心点!」 「哪儿来的,干嘛这么宝贝?」 贺德忠也顾不上吵架了,给阎骁讲述这颗神奇的发财树:「……今天赢钱全靠它,算命的刘瞎子说得没错,好生养着它老子就能转运发大财……」 阎骁不耐烦听下去,直接上楼了。 他沖了个热水澡回卧室,小房间摆下床和书桌后容纳不下其他。少年身体抽条,这几年长得格外快,阎骁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有些憋屈。 他最近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戴上耳机隔绝楼下噪音,耳机里没播放完一首歌,人就沉沉睡着了。 * 隔天阎骁早上出门,贺德忠还没醒,唿噜声震天响。王兰佩做了早餐,阎骁顺手拿走两个馒头,差点没被噎死。 他上午十点不到肚子就开始报警,中午正好要请林知乐吃饭,带人去了四食堂,点了满桌吃的。 一中的食堂大楼共四层,越往上走越贵,装修越好。 阎骁在窗口前点了大堆东西,都是林知乐爱吃的。 林知乐说:「会不会太多了?」 「我饿,吃得完。」阎骁的体能消耗大,胃口也大,下午还要去打篮球。 「你是不是不常来四食堂?」两人找座位时,阎骁就发现了林知乐对里面的布局不太熟悉。 林知乐点头,「我一般去一楼和二楼,四食堂太难爬了。」 对多数学生来说,四食堂是贵,林知乐卡上倒是不缺钱,每个月的生活费多半用不完,他就是懒。 四食堂再好吃,他也不可能天天跑,懒战胜了馋。 「下次你在一楼等,我买好饭菜带下去找你。」阎骁提议。 林知乐嚼着一口浸满了酱汁的毛肚,听闻有点诧异地抬头看对面,阎骁面色自如,似乎刚也就是随口一说。 但林知乐有种他并非在满嘴跑火车开玩笑的感觉,仿佛只要自己开口,他就真的会去做。 阎骁夹了片烤鸭放他碗里,随口道:「味道真不赖,咱们学校食堂卧虎藏龙,烤出来跟饕餮楼的差不多……」 饕餮楼是清州出名的老字号酒楼。 林知乐神情微动,想到什么,「我在集训学校的时候吃了一星期的夜宵,其中有两顿就是饕餮楼的,但不知道是谁送的……」 阎骁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笑了笑,调侃道:「不愧是欧皇,这种好事也能碰见,白捡一周好吃的。」 林知乐见他没认下这桩事,也直觉自己想多了。 「后天有篮球赛,去看吗?」阎骁问。 因为陈轻舟也参加了篮球队,天天在耳边念叨,林知乐想不知道这件事也难。 「去呀。」 林知乐原本考虑的是贺灼凶名在外,应该没人给他加油送水,到时肯定被晾在一边。凭两人现在的关系,好歹算朋友,他可以去帮着加油。 结果一到现场,不少围观的女生嘴里喊着贺灼的名字,每次进球场外便响起欢唿。 林知乐这才听旁边的程江说起:「你不知道贺灼见义勇为的事吗?」 林知乐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对哦,」程江拍拍脑袋想起来,「那一阵你刚好在外校参加集训……其实就是附近职高的几个男生在古玩城那边的巷子里勒索我们学校的高一生,刚好被贺灼撞见,把人赶跑了……」 「没过几天,职高那几个又去了,好死不死又叫贺灼碰到,他好像是动了手,听说把人揍得挺惨……反正现在那群混混看见穿我们学校校服的学生都要绕道走。」 程江分析道:「传言中凶神恶煞的人转了性,非但不作恶了,还变成了惩恶扬善的大好人……这人格魅力不得蹭蹭往上涨,而且他还长得帅,所以现在迷妹一大堆。」 林知乐觉得他分析得在理,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瓶,目光重新投向面前的球场。 秋阳和煦,迎面刺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林知乐眯着眼睛,听见裁判吹哨,上半场结束,阎骁和陈轻舟所在的队伍以三分小优势领先。 陈轻舟拖着脚步过来,阎骁落后他半步,手却先他伸出,接过林知乐手里的水。 陈轻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怪怪的,只当他是太渴了。 阎骁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 第158页 周围座位人满为患,林知乐站起来给阎骁让座。 阎骁在他肩膀上摁了一下,「没事,你坐。」手掌灼热的温度仿佛烫了林知乐一下。 剧烈运动过后,他身上残留着蒸腾的热意。 他身形高大,挡住了林知乐面前的太阳,「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刚开始比赛我就来了,」林知乐夸他,沖他举起大拇指,「有两把刷子。」 阎骁擦着头上的汗笑了,「赢了有奖励吗?」 「有啊。」林知乐说,「请你吃饭。」 阎骁笑,他俩请来请去绕不开请吃饭,要变成饭搭子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跟其他队友讨论下半场战术的陈轻舟喊了阎骁一声:「贺灼……」 阎骁把喝完水的空瓶还给林知乐,让他帮忙扔下,匆匆跑回队伍,陈轻舟纳闷地问了句:「你跟我崽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阎骁挑眉:「你崽?」 陈轻舟更加莫名,他从小到大都这么叫林知乐,叫习惯了。 阎骁:「小心被偷家。」 陈轻舟以为他在说球场上的事,点点头,「放心吧,我守着呢。」 阎骁表情似笑非笑。 下半场他们队维持了上半场的优势,分值被渐渐拉大,势如破竹,最终赢下比赛。 阎骁第一时间朝林知乐走去,「别忘了我那顿饭。」 说起吃饭,林知乐想到下周的班级团建,算是3班的传统项目。当初高一刚入学时,不知道是谁提出来,以后每学期搞一次班级团建,大家一起出去玩。 今年的团建还没定好地方。照例是班干部开个小会,挑出几个地方供大家参考,最后由全班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这次票数最多的是郑辛夷家的农庄。 地方在清州市底下的一个乡镇上,隔得不算太远,有直达的地铁公交。 一大早,阎骁被王兰佩和贺德忠的拌嘴声吵醒,家待不下去,他索性换了套衣服出门,临时用地图查路线,一路骑共享单车看风景晃晃悠悠去了乡镇上。 他是最早到的。 林知乐陈轻舟几个被家长送来时,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已经不少。他们轻车熟路地放下东西,跟郑辛夷父母打完招唿,被郑辛夷带着先去果园转转。 果园就在农庄旁边,这个时节有红枣和橘子,红枣刚收完一茬,卖出去不少,绿皮橘还挂在枝头。 林知乐摘了一捧枣儿,就着路边的龙头,用清水洗干净,意外发现农庄二楼延伸出的露台上有个人,躺在藤椅上,用书盖着脸。 * 阎骁找到这么个暂时还算清净的地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在补觉。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将脸上的书扒拉下来,对上了林知乐的眼睛。 太阳光刺眼,阎骁仍旧用书挡了挡视线,腰腹用力坐了起来。 林知乐送上手里的枣,「吃吗,洗干净了的。」 阎骁抓了一颗,扔进嘴里嚼,「还挺甜的。」 「旁边的果园就是辛夷家的,你也可以去摘。」 林知乐四处张望,露台上没有其他的凳子,他只好坐地上。 屁股还没挨着地,人被阎骁拉起来按进藤椅里,往前拖拽了几步,拖到葡萄藤架子下。 有绿荫遮挡,正好刚才林知乐在果树底下钻来钻去有点热。 阎骁坐在他旁边的水泥坎上,支起两条长腿,吃着枣。 底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同学都到了,人声鼎沸,各种喧譁声反倒衬得二楼的方寸之地格外安静,还能听见鸟叫。 林知乐是班长,又对这边熟悉,他理该下去安排一些事情的。 但他像被这片刻的宁静绊住了脚,压根不想动。 直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上来打破寂静,姜小沿和班上两个女生找地方拍照,看中了露台上的葡萄藤架,也发现了林知乐,「班长,原来你在这儿!」 「陈轻舟跟程江刚还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被藤椅和架子遮挡,姜小沿起初没看见坐在地上的阎骁,只顾着跟林知乐说话。 等走近,才发现林知乐身边的人,说话声音顿时变小了,似乎诧异为什么阎骁也在。 「人应该都到齐了吧,」林知乐抬起手錶,「我下去看看。」 阎骁也跟着站起来,一道往下走。 几个女生盯着他俩的背影看,相比于熟悉的班长,这学期新转入的留级生更加神秘,惹人探究。 「喂,你们觉不觉其实贺灼很帅?」 没人附和,但也没人反驳。 魏芳赶来吃了午饭,不过没待多久就开车回市区了,让他们注意安全,都早点回家。 3班的人酒足饭饱,留下来分了几拨,两桌打麻将和玩扑克的,有的在农庄院子里打排球和羽毛球,更多的人去霍霍果园。 郑辛夷家里从今年年初开始,做起了自媒体。郑爸爸做菜一绝,有个小团队专门负责拍摄视频引流,偶尔也会开直播,粉丝量不少。 郑辛夷经常会被拍到视频里,直播间的老粉开玩笑叫他「少东家」。 郑辛夷扬手打了个招唿:「大家中午好……」 他挑了几个问题念出来回答: 「吃饭了吗?」 「刚吃完午饭。」 「今天好像特别热闹?」 第159页 「对,今天人很多,我们班来农庄搞团建,现在大家都还没走……」 「崽儿来了吗?」 「来了,他跟我们一个班的。」 林知乐程江陈轻舟跟郑辛夷走得近,周末经常跟着来蹭饭,熟悉郑辛夷的粉丝也认识他们,把每个人都问了个遍。 「老陈和程江在打球,崽儿摸麻将呢,不过要不了多久就没人跟他玩了……因为崽儿是欧皇,手气好得离谱,跟他打牌只有输钱的份……」 郑辛夷应弹幕的强烈要求,翻转摄像头扫向麻将桌那边,给大家看了眼林知乐。 阎骁从屋里泡了杯茶出来,就见郑辛夷对着手机絮絮叨叨,他也没管,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栅栏前看风景。 深邃锋利的五官随着他拽椅子的动作从镜头里一闪而过,直播间的弹幕登时密集起来。 郑辛夷对着满屏的「少东家,再看看帅哥」有点无语,他跟阎骁远不如林知乐那么熟,只敢悄悄把手机偏了偏角度,让阎骁的半张侧脸入镜。 弹幕:「能不能叫他过来一起直播?」 郑辛夷:「不敢,校霸,我真惹不起。」 阎骁浑然不知身后的郑辛夷在跟弹幕打小报告,他喝着茶,惬意地抻长了手脚。耳朵里听着麻将桌上的动静,见众人哀嚎,就知道林知乐又赢了。 果然林知乐没玩两局,被赶下了桌。 阎骁问他:「赢了多少?」 林知乐竖起手指头,「十块。」 阎骁:「玩儿挺大。」 林知乐大笑,站在阎骁身边逗围墙上的野猫。野猫窝在上方,慵懒地眯着眼晒太阳,垂下一截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在空气里晃悠。 「崽儿……」郑辛夷不敢叫阎骁,敢叫林知乐,「你要不要来玩直播?」 林知乐转过身来,摇摇头。 郑辛夷求了他几句,他又走过去跟直播间打招唿,「我不知道说什么。」 郑辛夷:「介绍我家的果园和网店,帮忙打gg。」 「哦。」林知乐把果园的gg词和联繫方式背诵出来,且重复播报,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阎骁被林知乐的动静吸引过来,好笑地看着他:「这么熘?」 林知乐夸自己:「带货小能手。」 「带货小能手,拜託了!」郑辛夷把直播手机塞给林知乐,夹着腿跑得飞快,「人有三急!」 林知乐点开直播间界面查看,观看人数1000+,还好,没什么压力。 他镜头360°转了转,给观众大致看了看农庄的环境,中规中矩地介绍。 弹幕上刷的都是乱七八糟的: 「卧槽主播好帅,吸熘吸熘……」 「现在来农庄吃饭能偶遇主播吗?」 「宝贝,下单多少腊肠能拿到你的联繫方式?我全买了!」 「来人啊,有人想bao养主播!抓起来!」 阎骁瞥了眼直播间,没说话。他见林知乐说得口干,唇上有点起皮,用茶水洗净保温杯盖,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林知乐说了声谢谢,正打算喝,被他拦住,「当心烫,晾会儿。」 「手机给我,我帮你举着?」阎骁提议。 林知乐把手机给他。 阎骁立即把手机摄像头翻转,对准了农庄大门。直播间观众看不见林知乐的脸纷纷抗议,抗议无效,阎骁视而不见。 林知乐喝了水,打了个呵欠,午后晒着太阳容易犯困。等郑辛夷回来,他说要去午睡。 林知乐一走,阎骁觉得没意思也跟着走,郑辛夷一个两个都喊不住。 弹幕问他俩什么关系,郑辛夷挠挠头:「就同学啊……朋友吧……」 说完不确定地补充一句:「好朋友?」 第76章 林知乐在农庄的午睡被一个电话吵醒,魏芳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英语竞赛最终的名次已经出来,他拿奖了。 而且是含金量极高的一等奖,姜小沿二等奖,今年一中参加集训的同学名次都不错,收穫颇丰。 电话来得急,挂得也快,魏芳还忙着通知其他人。 林知乐愣了会儿,等到终于回神反应过来,唇角无声上扬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双手双脚在竹床上扑腾了两下。 阎骁与他只隔了一组矮柜,把他这副样子尽收眼底,魏芳高兴起来嗓门大,刚才那通电话阎骁听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 他拿起一旁的衣服,说:「走吧。」 这一出声,睡迷煳了的林知乐才察觉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有点尴尬。 「……去哪儿?」 「全国一等奖,不得好好庆祝?」 阎骁把林知乐离床有点远的鞋子往前踢了踢,刚好踢到他脚下。 林知乐坐在床上,身上还搭着外套,头抓了两下睡得乱蓬蓬的乌黑头髮,弯下腰穿鞋。 动作是一贯慢吞吞的,鞋带绳缠在手指上,外套梗在身前,说不出的费劲。 阎骁上前,屈膝蹲着,扯散了他原先系得松松垮垮还没成形的结,三两下重新系好。 两人的手挨在一块儿,对比明显。 与林知乐白皙圆润带着些微肉感的指腹不同,阎骁手上有茧,皮肤是小麦色,骨节突出,充满嶙峋之态和力量感。 他做事动作非常干脆利落,又表现得太过自然,在林知乐还没开口拒绝之前,他就把鞋带系完了。 第160页 好像这样的事他曾替他做过千百遍。 两人走出农庄的休息室,碰上刚结束直播的郑辛夷。 郑辛夷问他们去哪,林知乐还没开口,阎骁先说:「回家了。」 郑辛夷疑惑地问林知乐:「你也走啊?陈轻舟跟程江说还要在我家吃晚饭的……」 林知乐余光瞥见阎骁正望着自己,莫名对着郑辛夷撒谎:「下午约了牙医看牙。」 郑辛夷:「哦,那你回吧,你坐公交还是地铁?」 阎骁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已经叫车了,快到了。」 下午团建活动结束,大家玩得差不多,陆陆续续有人在群里打过招唿就走了。 阎骁和林知乐从正门口离开,也没引起太多人注意。 上了车,阎骁好笑地问林知乐:「看牙?」 林知乐心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说谎骗辛夷,跟阎骁单独出去。 阎骁始终没说要带他去哪,他没再追问了,只管跟着他走。 车往南开了很久,在码头停下。 阎骁买了两张游轮观光票,上了船。 从江面刮来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林知乐把双手都插在衣兜里,阎骁回头,伸手替他把外套的拉链扯到最上头,衣领藏住了林知乐的下巴和小半张脸。 阎骁照顾起他总是得心应手,让林知乐有点怔然。 深秋日落,最后一抹余晖从水面掠过,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水鸟扇动着翅膀从天边飞走。 林知乐站在甲板上看风景,夜幕降临之后,两岸城市的灯火闪烁,璀璨如银河。 阎骁问他:「饿不饿?」 「还好。」 「那先去吃点东西?」 林知乐点头,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糟了,忘了跟我妈报备。」 打电话过去,跟陶萍解释缘由,说在郑辛夷家的农庄吃晚饭,属于是两头骗。 林知乐挂了电话,发现阎骁正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 「谎话张嘴就来啊你。」 看着挺乖一小孩,但又跟阎骁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林知乐脸有点热,跟着阎骁进了餐厅。 林知乐之前跟父母来过,人均消费不低,船票是阎骁付的钱,饭钱他想自己付,但还是被阎骁抢先结了帐。 「庆祝你得奖,哪能让你掏钱。」 看林知乐面露犹豫,阎骁笑着宽慰他:「不用担心,我兼职赚了钱。」 「那你也要省着点。」林知乐语重心长,打工赚的都是辛苦钱。 阎骁说下回让他请,林知乐这才答应,两人说话间,江面有烟花炸开。 突然腾空炸响,把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难怪今天游轮上格外热闹喧譁,林知乐才想起今晚有焰火晚会。 船舱里的人此刻都往甲板上挤,摩肩接踵。林知乐差点被撞到,阎骁抬手隔开旁边的游客,几乎把他半抱进怀里。 林知乐侧头往后方看,视线刚好捕捉到阎骁的下颌,抿着的唇显得削薄性感。 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涌,阎骁贴着林知乐,干脆把人整个护在胸前,找了个好位置站定。 将近半小时的烟花燃放让人过了眼瘾,江面和天际映衬,烟花的倒影美得醉人。 「我想问个问题……」 林知乐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听不很清,阎骁刻意低了低,脑袋凑近,「什么?」 气息喷薄在耳侧,林知乐身体不由绷着,一颗心乱跳。 「我是想问你,」他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刚才瞬间迸发的勇气消减大半。 阎骁对他总有用不完的好耐心,在他腰上戳了一下,「问啊。」 林知乐顿了顿,「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阎骁替他做的一些事情,连陈轻舟他们这种发小也做不到,繫鞋带,帮忙倒水,饭桌上夹菜,剥虾,关注他冷不冷……有的事情很小,他总能注意到。 除了父母亲人,林知乐没被人这么细緻入微地照顾过。 阎骁思索片刻,在他毛绒绒的发顶上揉了下,「你不是欧皇吗,我挨着你沾点好运,想跟你搞好关系。」 「真的?」 阎骁笑,「真的。」 林知乐想到他糟糕的家庭情况,如果真能把自己的好运分给他也好。 「那你挨近点吧。」 阎骁闻言笑意更深。 等烟花看完,林知乐要回家了,两人在地铁站分别。「明天见。」林知乐说。 「明天见。」 他们方向不同,阎骁目送林知乐上了地铁才转身。 车厢里人多,没有座位,林知乐抓着扶手,看着面前的一切极速掠过,在夜里拖出残影,阎骁也不见了踪影。 林知乐低头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看了看在游轮上拍到的烟花,一张张往左滑,手指顿了顿。 其中有一张里,阎骁误入了,露了半边身体和一点侧脸。 那张拍得不好,烟花也煳了,像刻意加了层灰色滤镜,光影迷濛,阎骁也显得不真实。 不过林知乐并没有删掉照片。 手机上方弹出消息,姜小沿找他,从那一排的惊嘆号中可以看见对方心情有多激动,显然也从魏芳那里得知了竞赛结果。 隔天的英语课上,魏芳当着全班的面隆重宣布他们班拿了一个等奖(林知乐)和一个二等奖(姜小沿)。教室里的掌声没停,都是说让请吃东西。 第161页 林知乐和姜小沿答应请全班喝奶茶。 在欢闹的庆祝声里,林知乐回头望向八组最一排。昨天有个人,赶在所有人前面,替他庆祝过了。 阎骁难得没趴在桌上睡觉,冲着林知乐笑了笑。 下课林知乐去办公室送作业,听到魏芳跟别班的英语老师在谈论这次英语竞赛的事,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七中的陆思齐。 回到教室一问姜小沿,她果然知道。 「陆思齐拿的是三等奖,这次发挥失常了。」 陆思齐原本是七中最有望拿名次的那个。 「你们有联繫吗?」林知乐随口一问,姜小沿表情却有点奇怪,不太自然地说:「有啊。」 林知乐也没多想。他们一起参加集训的各校学生拉了个群,竞赛结束后,群也还保留着,不过已经没人在里面说话,只潜水。 陆思齐私底下找过林知乐,但林知乐回消息不积极,偶尔会忘记,两人始终没能熟络起来。 这次陆思齐竞赛失利,林知乐更不可能主动去问他,跟姜小沿聊过之后就没再管。 大概过了半个月,周六晚上,林知乐跟陈轻舟、程江、郑辛夷四人开黑遨游王者峡谷时,接到姜小沿的电话,听见那头的哭声。 「班长……你能帮我联繫上陆思齐吗?」 林知乐顾不上打游戏了,问她怎么了。 姜小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联繫上陆思齐之后,让陆思齐去油麻街找她,她会等他。 林知乐一听就知道不对劲。 陆思齐回復林知乐的消息倒是快,客套又热络,一见林知乐提到姜小沿,就开始装死。后续无论林知乐再说什么,那边都没了动静。 林知乐拿上外套,换鞋出门,「妈,我出去一趟,找同学有点事。」 「十点钟之前回来。」在看《甄嬛传》的陶萍说。 「知道啦。」 林知乐拦了辆的士赶到油麻街,周末夜晚人来人往,人群密集,他费了点时间才找到人。 姜小沿失魂落魄地坐在电玩城门口的椅子上,眼睛通红。旁边的娃娃机前挤满了人,两个穿jk制服的女生在跳舞机上跳舞,音乐声嘈杂,林知乐把姜小沿叫去安静点的地方说话,给她买了杯热饮。 「人我帮你联繫了,他不肯过来。」 姜小沿捧着热饮暖手,吸了吸鼻子,反覆地骂着:「陆思齐混蛋……」 林知乐等她骂完,没也问,直到姜小沿主动交代:「我跟他谈恋爱了……」 林知乐:猜到了。 「我还被甩了。」 「……」 林知乐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 林知乐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猜测:「竞赛结果出来那会儿?」 姜小沿也不再瞒着了,点了点头:「他不是没发挥好么,我就想着安慰安慰他,两个人在手机上聊得越来越多……」 「那阵子就像着了魔,每天都盯着手机等他的消息……」 确实也是姜小沿先动的心思,先告白,捅破了那层暧昧的窗户纸,陆思齐没拒绝,两人默认在一起。 陆思齐在七中寄宿,姜小沿跟他全靠手机联繫,连见面也是姜小沿主动去七中找他,给他送爱心外卖。 这周好不容易等到七中放月假,姜小沿本想约陆思齐出去玩,结果两人闹了不愉快,陆思齐直接说分手算了。 只持续了半个月的如同游戏般的恋爱,只有这傻姑娘当真了,陆思齐根本没当回事。 「我在别的女生朋友圈里看见他……虽然是一群人的合照,但他跟那个女生靠得特别近,都要黏在一起了!我甩照片过去质问他,他就说我不相信他,这样谈着也累,还不如分手……」 林知乐听着这番渣男言论,彻底无语。 「后面他就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了……」 林知乐充当树洞,听姜小沿说了许多。 在这之前姜小沿狠狠哭过一通,情绪倒是比在电话里稳定。 她沖林知乐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林知乐心领神会:「放心,我会保密的。」 姜小沿舒了一口气:「班长,我信你。」 林知乐问她之后打算怎么办,姜小沿沉默许久才说:「分了就分了,不分留着过年吗。」 倒是意外地清醒,不是个恋爱脑。 跳出怪圈之后再看自己和陆思齐的关系,纯属她倒贴。 「其实交往之前我就知道他绯闻女友多,但人总有侥倖心理,又总会想着,万一自己是特别的呢……事实证明就是我想太多了,我一点都不特别。」 林知乐不太贊同:「干嘛因为一个渣男妄自菲薄,魏老师那么挑剔的一个人,前两天还在办公室跟其他老师夸你。」 三言两语,姜小沿确实有被安慰到,她扯着嘴角苦笑。 刚失恋的人情绪不太稳定,坐过山车般起起伏伏。过了会儿,她喝完热饮又说:「道理我都懂,为了渣男不值得,但我还是有点难受。」 「人要是能自如地控制情绪就好了。」姜小沿沮丧地说。 林知乐提议:「不如去干点别的。」 林知乐陪着姜小沿又回到电玩城,玩了一圈下来,敲鼓敲得手酸,骑摩托,投篮,出了一身汗。 姜小沿总算痛快了不少,暂时甩掉糟糕情绪,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以后要找就找咱们班贺灼那样的。」 第162页 林知乐喝水被呛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贺灼?」 「我就是觉得吧……贺灼跟陆思齐那种人简直是两个极端,反差不要太大。陆思齐对谁都好,跟中央空调没什么两样,来者不拒,这样的人最噁心了……贺灼那种看着就难搞,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他要是上心了,肯定特别专一,他对班长你不就是这样吗?」 林知乐被她说得心头狂跳。 「他把你当好朋友,对你跟对别人都不同。」 姜小沿后面的话让林知乐骤起的心跳稍微平復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阎骁的消息。 「崽儿,明天把笔记借我看看。」 林知乐回他:「你要哪科的?」 阎骁一如既往地随性又霸道:「全部。」 第77章 阎骁搭上郁应谦的这条线后,陆续又接了几单活儿,有大有小,存下一笔积蓄。小金库暂时丰盈,生存不成问题,他的重心放回了学校和学习上。 月考之后,成绩出来,全年级的排名揭晓,魏芳对着电脑屏幕愣神片刻,不敢置信地不断上下滑动滑鼠,最后决定私下找阎骁谈话。 「恭喜,这次你的进步很大。」魏芳把列印出来的成绩单给阎骁,同时也在观察阎骁的表情,想看出端倪。 阎骁看着一连串的各科成绩和排名,并不意外。 这次大考之前有过数次各科的小考,不止一位科任老师向魏芳提过,贺灼进步大。 魏芳自己作为英语老师同样能感觉到,但这次的结果还是让她足够惊讶。 从留级生到年纪第二。 总分仅比年纪第一的林知乐少了0.5分。 这样的进步发生得太迅速,一个月之内翻天覆地的改变,每次小测和考试成绩都几乎呈直线上升,叫人咋舌。 「回去通知你父母,下周要开家长会,你进步最大可以发表一下讲话,给同学们传授经验……」 阎骁不假思索:「班长的笔记做得好。」 魏芳无奈道:「就因为这个?」 她不明白阎骁为什么要把藏拙,但阎骁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咬定是林知乐的功劳。 魏芳见阎骁避之不及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给你表现的机会你不要?」 「不要。」阎骁毫不犹豫,拒绝得斩钉截铁,「谁爱要谁要。」 他油盐不进,魏芳实在劝不动只好算了。想到对方的家庭情况,魏芳多问了句:「你父母能准时到吗?」 魏芳上周打算去家访,贺德忠没接电话,王兰佩则婉拒了,声称自己不在家。非常奇葩的两口子,让魏芳感到棘手。 偏偏阎骁的状态越来越好,学习进步大,如果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话,肯定能考取重点大学。 「不确定他们当天有没有空。」阎骁实话实说。 魏芳:「尽量还是让他们来,这次家长会很重要,你回去好好跟他们说,我也会再打电话提醒他们的。」 「嗯。」 * 家长会当天,魏芳在教室里给家长们分析考试情况,学生们被占了座位,大多聚拢在外边的走廊上,一部分人去了图书馆自习室,还是有不少男生抱着篮球直奔球场。 阎骁晒着太阳,浑身充斥着懒洋洋的倦怠感,背倚着走廊栏杆。 林知乐悄悄打量他,透过教室窗户往里望了一眼: ——他的座位上没人。 阎骁的家长没来。 林知乐努力想要说出点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攥着待会儿要上台发言的演讲稿。 阎骁比他自在,瞥向演讲稿:「昨晚熬夜写的?」 林知乐摇摇头,「刚刚才打的草稿。」 「好学生也临时抱佛脚?」 「没什么好说的,把提纲列出来就好了。」林知乐作为优生代表发言的次数不少,都总结出经验来了,面对一众家长也并不怯场。 阎骁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魏老师说本来想让你上台,你不愿意……」 「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况且这次说不定是侥倖,下次名次又往下掉了。」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林知乐蹙眉,比阎骁本人更介意。 阎骁见不得他不开心,立即改口:「下次也努力。」 林知乐听着怪怪的,觉得他像在哄自己。 两人身后的楼梯间,正在此时传来连串的仓促的脚步声,王兰佩姗姗来迟,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 她染黄后又掉色的头髮跑得凌乱,看向阎骁的眼神掺杂了家长会迟到后的心虚,不过还是一脸泼辣的兇相。 「这边。」 阎骁没废话,把人引到桌子前签了到,让她去自己座位。 王兰佩拖开椅子,刺啦一声响,阎骁随着她的动作瞥见她手上的淤青,视线一顿,再看她脑袋上,也有一个肿起来的包,只不过被头髮遮掩住了,不细看就发现不了。 「你怎么了?」阎骁问。 王兰佩面色更加不好,「还不是你爹那个倒霉催的……」 周围几个家长侧目看过来。 王兰佩讪讪,止住了骂人的话,改而拿起课桌上的成绩单。扫到名列前茅的名字,不敢置信地问阎骁:「第二名?!你作弊了?!」 阎骁懒得解释,言简意赅说了个「没」,没再理会她,转身就走。 第163页 王兰佩还想叫住他,被讲台上魏芳一句「请各位家长保持安静」给压下来。 教室门被阖上。 稍微隔绝了室内的声音。 阳光在栏杆上流连忘返,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折射出斑驳的碎影,一地流光。 栏杆前站了一排人,你挤我,我挨着你,郑辛夷叠在程江身上,玩幼稚的男生游戏。陈轻舟刚从球场回来,靠着墙休息,眼神时不时往教室内飘,心神不宁,还是惦记这场家长会。 阎骁过去,本没有他站的位置了。林知乐往旁边让了让,惹来郑辛夷一阵嚎叫,「踩着脚了!踩着脚了!」 林知乐笑着说不好意思。 留在教室里的副班主任打开教室前门,探出头来让走廊上的学生们小声点,别喧譁。 大家的嗓音压低,笑闹声收敛不少。 「崽儿,你想考哪里?」郑辛夷问林知乐。 林知乐还没问回话,陈轻舟抢答:「还用说,肯定最好的a大啊,凭我们崽儿的实力,说不定还能混个保送。」 林知乐:「哪有那么容易。」 郑辛夷把其他人挨个问了遍,瞟到阎骁,似乎觉得独独漏掉他不好,也问了他一遍。 「a大呗。」阎骁懒散地说着听起来很狂妄的话,又像在开玩笑,「跟着学霸走,总不会出错。」 陈轻舟本想讽他做梦,但一想到这次大考他那突飞勐进的成绩,照这样下去,a大还真不成问题,于是也说不出口嘲笑的话。 家长会上有一环节,是让每个学生在纸条上写好目标大学以及对未来一年的展望,塞进许愿瓶里,统一上交。 阎骁不信这套,笔在纸上停留几秒没动,等要意识过来,上面竟写了「林知乐」三个字。 王兰佩见他磨磨蹭蹭,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正大光明偷看,被阎骁发现,他懒得涂改,把写着林知乐名字的纸条对摺几下,滚成细长条,推进许愿瓶里,把木塞压得紧实。 林知乐作为班长,用泡沫箱把所有玻璃许愿瓶收好,搬去办公室。 阎骁搭了把手,「我来。」 林知乐还要把讲台上的练习册一併搬过去,便把箱子分给了他。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阎骁不慌不忙地在自动贩卖机上接了两杯速溶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林知乐。 等喝完,今天的家长会差不多要散场。 「你说要考a大,是认真的吗?」林知乐捏着纸杯问。 阎骁好整以暇看着他,「担心我考不上啊?」 「不是。」林知乐绝对没有看轻他的意思,「你要真想考,肯定可以的。」 「也没有那么有把握,这次只是运气好,超常发挥。」阎骁靠着栏杆,咖啡太甜,几口咽下去齁得慌,纸杯被投掷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正中垃圾桶。 「你得帮我。」 林知乐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认真地说:「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阎骁嘴角挑起笑,「这么好?」 林知乐不由避开那道目光,盯着水泥地面上细小的裂纹,小声道:「还好吧。」 他想说,你不是对我更好么,就这样顺理成章,似乎也找不到原因。 * 家长会结束之后,仍有部分家长留下来想找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了解更多自家孩子的情况,或者想刷个脸熟。 王兰佩没这个打算,阎骁挎着书包,跟她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经过诊所,阎骁把她叫住,隔空指了指她脑袋上鼓起的包,让她进去看看。 王兰佩没应,说家里有药,没必要浪费钱。 阎骁劝不动,也只能随她。回到家看见一地狼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弄的?」 王兰佩啐了一口,没否认,拿着扫帚开始打扫。 受了气,又默默不敢发作,根本不像她往日的性格。 阎骁搁下书包,多看了她两眼。 外面进来几个熟客买东西,闹哄哄的,拆了泡面要在店里煮,想要使唤柜檯后的阎骁把热水壶提来,见他冷着脸,到底还是没敢开口,其中的矮个子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嫂子,你家老忠最近手气旺得不行……」戴雷锋帽的男人嚼着槟榔沖王兰佩比划,「单我们几个昨晚就输了这个数给他……」 「嫂子,他上交没有,你去搜他身,肯定一收一个准。」 「我搜个屁,」王兰佩扫帚舞得飞快,「藏□□里我搜得着嘛!」 几人听闻哈哈大笑,唯独阎骁坐在柜檯后的凳子上摆弄手机。 贺德忠从外面进来,一张笑脸撞破满室热闹和不同口味混杂在一起的泡面味。他嘴里还哼着歌,主动给店里的人发烟。 阎骁看他神情,确实是又赢钱了。 按理说,只要赢钱了家里就不会吵架。 可王兰佩头上还有包,贺德忠脸上和颈子上还有指甲挠破后结的血痂,夫妻俩一看就是动过手的。 阎骁出神地想着。 室内二手菸阵阵,味道呛鼻,灯光下灰尘和白烟无处遁形。阎骁臭着脸翻出口袋里的手机,郁应谦正在简讯轰炸,叫他出去玩,说要介绍新朋友给他认识。 这家也待不下去,阎骁回了个「好」。 郁应谦:「在哪儿?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地址发我。」 第164页 阎骁收回手机,推开椅子往外走。个头迅速窜高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成年人的模样,身形高大,冷漠而桀骜。 他身后的贺德忠盯着他背影凝视几秒,忽然拿下嘴边的烟,「站住!」 第78章 「站住!」 男人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阎骁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往外走。 贺德忠心里那种父权被忽略与漠视的愤怒顿时加剧了,他几乎一跃而起,沖门口的阎骁扑去。 阎骁还未回头,本能地闪避,让贺德忠扑了个空。 中年发福的男人脚下趔趄,差点摔倒。身上的烟味和酒味捂在一起,像发了酵,难闻至极。 店里吃泡面的那几人连忙扶住贺德忠,才让他借力稳住。 贺德忠面子扫地,手哆嗦着指向阎骁:「你给我过来!」因愤怒挤在一起的五官变形扭曲。 他觉得儿子在挑战老子的威严。 也觉得后怕。 突然间警醒,不明白儿子怎么好像一夜之间脱离了掌控,不再怕他,不再问他要钱,还敢还手。 以前的贺灼在外面横,骨子里却保留着从孩童时代起对父亲的畏惧,在贺德忠面前他往往低头,沉默,忍耐。 他们父子相处别扭而疏远,贺德忠今晚赢钱后喝了酒,酒精让他的脑子转不动,很晕。 他现在只想教训儿子,打一顿,打服,打到他向自己认输为止,像他小时候那样。 但显然阎骁不给他这个机会。 眼见着贺德忠要动手,阎骁根本没有放任他的打算,擒住对方的手腕施力,贺德忠发出悽厉地惨叫。 吃泡面的、观望看戏的,听到杀猪般的嚎叫终于反应过来劝架,把贺德忠和阎骁分开,场面乱作一团。 反观王兰佩最镇定,拿着扫帚站在不远处看着,贺德忠骂她:「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敢打老子了!」 王兰佩沉着脸,眼神中凝聚着有说不出的仇怨:「打死你最好。」 「我死了你就痛快了,你甭想!我告诉你王兰佩,老子就要耗着你!不会这么放过你!」 贺德忠说着竟要动手。 阎骁比他更快,甩脱了刚刚拦在身前的两人,一把将贺德忠按到在地。 他眼中漆黑如墨,表情淡漠到平静,眼神也并不兇狠,贺德忠被那双眼睛望着,却不由胆寒,一时失声,咒骂的话堵在喉咙里。 阎骁见他这样,松开手站了起来。 他刚才这一下绊住贺德忠摔倒的动作又快又凌厉,在场的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有王兰佩喊住他:「都晚上了,你还要去哪?」 「找个朋友。」 阎骁没再理会她别的追问,拉上外套拉链,大步朝外,走到街口拦车。 灰色的天空下飘着小雨,计程车里天气预报说今晚最低气温零下一度,降雨概率60%。 郁应谦约的酒吧离老街较远,阎骁窝在车后座沉默地看了许久的街景。 车载电台在放粤语老歌,催人入眠,最后他几乎睡过去。 小憩了一路,也养好了精神。 酒吧里气氛正热,开放式的包厢正对着舞池,里面群魔乱舞。 阎骁从一片影影绰绰的灯红酒绿中穿过,被服务生带进包厢,郁应谦热情地给介绍了人。 「老赵,上回要不是我这位小兄弟开口,你差点儿就买到了假的成化梵文杯,还不快来敬一个?」 郁应谦对面的男人站起身,一张方圆笑脸,跟阎骁碰了杯。 对他们这群人来说,钱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花钱买个假货回去后头再被捅出来,显得很傻缺,面子上挂不住。 现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阎骁观察,他坦荡自若,丝毫不露怯,与人交往也不卑不亢,气质特殊。不用郁应谦再开口,主动有人上来结交。 喝了几杯之后,再有来灌的,阎骁不动声色拒绝。郁应谦帮腔:「差不多得了,人家才成年。」 一说到年纪,再联繫他的手艺和眼界,众人愈发暗贊这人怕不是个奇才。 台上的演出换了一茬,场子被炒得更热。阎骁的耳朵被重金属音乐灌满,叫来作陪的小姐少爷当中有个雌雄莫辨的,趁乱窜到了他身边,腻着半边身体往怀里倒。 阎骁伸手将人隔开,手掌摸到一层细腻的皮肉,心里泛洁癖,默默离席去外面抽了根烟。 * 酒吧对面的福云酒楼,五楼大厅的餐桌上,林知乐慢条斯理拆着螃蟹,时间太晚,他没多少胃口。 这顿夜宵吃得过于隆重。 原本不在林知乐的应酬范围之内,是他爸林际海的局。陶萍不放心感冒未愈的丈夫,差使儿子过来监督他不能喝酒。 有谁敬林际海酒,林知乐就张嘴说一句:「叔,不好意思啊,我爸身体不舒服。」 来人便会知情识趣地撤下杯盏,不再劝酒。 中途林知乐去了趟厕所,听见身后隔间有道声音在打电话:「……放心吧小姨,我就张个嘴的事儿,厂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不麻烦,不麻烦,你就甭跟我客套了,都是一家人……」 一阵沖水声之后,隔间门打开,露出老拱那张脸。 林知乐双手凑在水龙头下,慢条斯理地洗着。 老拱见是他,极熟稔地过来搭肩。林知乐往旁边避开,「手。」 第165页 「瞧我,还没洗手呢,脏,」老拱反应过来,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少爷……」 林知乐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他走出洗手间后,老拱的面色变了。 由于林知乐的催促,林际海得以光明正大地从饭局上脱身。 司机老早在停车场等候。 父子俩上了车,林际海突然提到老拱:「你是不是对老拱有意见?」 「怎么得出来的?」林知乐问。 「他跟我提了一嘴,拐着弯儿提的,来我这边探口风,想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林知乐:「他倒先告状了。」 既然他爸问了,他也就实话实说:「讨厌他总装作跟我很熟,答应的事也没有办好。」 没妥当替阎骁安排兼职这件事,在林知乐这里没那么容易过去。林际海问清来龙去脉之后还笑话他,「心眼这么小。」 林知乐嗯了一声,难得这么较真。 反倒林际海被勾起兴趣,想弄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同学,值得他儿子开口安排兼职,没安排妥当事后还要耿耿于怀放不下。 「就一帅哥。」林知乐说。 「哟呵,」林际海越发好奇,「有多帅?」 「只比我差一点点。」林知乐开玩笑说,脑中慢慢浮现阎骁的模样。 车驶出底下停车场,从旁支汇入主干道,堵在路边。车窗降下,非常神奇地,出现了阎骁的脸。 阎骁起初并未发现林知乐,外套兜帽戴起,挡住了小雨,也挡住了部分视线。 发现林知乐后,他拿下衔在嘴里的烟往身后藏。 等反应过来,先笑了,欲盖弥彰,藏也藏不住,于是把菸头扔脚下,碾灭了。 两人一个对眼的功夫,道路疏通,司机踩下油门。 阎骁看着黑色轿车从面前闪过,留下几缕尾气被风吹散,林知乐的脸也随之消失。 阎骁掏出手机,发现了连串没意义的句号过去。 「。。。。。。」 林知乐盯着对话框,嘴角有自己未察觉的笑,回了几个:「、、、、、、」 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意兴澜珊的雨夜变得多了点趣味,因这短暂不到十秒的街头巧遇。 阎骁看着手机屏幕,对面又蹦出一行字:「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其实林知乐更想问的是他大半夜独自在外逗留的原因,来做什么,因有打探个人隐私的嫌疑,改变了问法。 阎骁:「怎么看出来的?」 林知乐:「脸很臭。」 阎骁无端被这三个字逗笑,臭脸也变得生动起来。 「马上回家。」 阎骁没再回酒吧,在手机上跟郁应谦打了声招唿之后离开,因为有时间可浪费,决定先乘坐公交再步行回家。 他下车走了一段路,经过便利店,弯腰在柜檯前挑了一盒速食。用店里的微波炉加热,坐在窗前吃了顿夜宵填饱肚子。 时不时有躲雨的人进来,年轻情侣,上夜班晚归的女人…… 店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窸窸窣窣的声音。 阎骁吃完把餐盒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在玻璃门后张望片刻,见雨势渐渐变大,扫码买了把最便宜的十元雨伞,骨架单薄,伞面透明,使用寿命不长。 他在雨里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亮着暖色灯光的便利店被甩到身后。 在拐角处时,阎骁意识到身后有人。 他借着右侧理髮店的反光玻璃门看到了男人大致的模样,穿深色夹克,竖着衣领挡风,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形壮实。 两人同行了一路,阎骁没有直接回家,反而绕道上了网吧的铁楼梯。男人则继续往前走,畏畏缩缩地前后张望,闪进了暗巷。 男人去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贺家小卖部的后门口。 网吧在四楼,陡峭的铁楼梯一路向上,阎骁站得高也看得远,正暗笑自己想多了,就见那盏破旧的窄门拉开,王兰佩露出小半个后脑勺,男人一股脑儿凑上去。 两人挤作一团,挤进了门内。 门很快又合上。 阎骁被面前的一幕冲击到,站在铁楼梯上冷静了片刻。 脑海中闪过近日来王兰佩的种种不对劲,以及她和贺德忠吵架的内容,串联起来,都说得通了。 妻子出轨,丈夫有所察觉。碍于面子,丈夫没有把事情捅穿弄得人尽皆知,选择私底下发泄,两人多次动手打架。 阎骁推开网吧门,选择在里面过一夜。 一夜冷雨未停。 清州市的冬季正式降临,多日雨夹雪,天空阴霾。 终于等到雪后初霁,气温有所回升,魏芳趁班上小崽子们课间操时间捂鼻潜入教室,前后开窗通风,辣条薯片各种零食被热空调捂出的臭气得以流窜出去。 阎骁因身高排在班级队伍最末,像个老大爷随着广播内的音乐舒展手臂和大腿,眼睛时不时看向前方某个圆圆的后脑勺。 林知乐回头张望,被太阳晃了眼。 此时的家具厂—— 老拱蹲在办公室犯愁,他往厂里塞人的事被拦下来,答应小姨的没做到,往人事那边递了几条烟,才问出卡在大老闆林际海手里了,想破脑袋,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火急火燎联繫林知乐,但林知乐再也没回过消息。 第166页 两人聊天框内的对话停留在多日前,是林知乐求他办事:「我同学的兼职麻烦拱叔多费心。」 末尾还有补充:「很重要的一个同学。」 如今两人的立场彻底调转过来。 此时的民政局—— 贺德忠在门口反覆确认银行卡信息,确定转帐成功,自己收到了钱,黑着脸跟王兰佩进去申请离婚登记,办理手续。 王兰佩净身出户,倒贴了四万块才达成最终目的。她回到家收拾行李,除了衣服和个人用品,别的什么也不带走,拎着行李箱上了男人的车。 贺德忠继续烂在麻将馆里,如今新添了桩玩法,赌马。好事者笑他绿云压顶,他跟人打得不可开交,被人扶起来又喝得烂醉如泥。 王兰佩同学聚会偶遇老同学,旧情復燃,随人远走高飞的事,不日就在老街一带流传,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话。 贺家小卖部濒临倒闭,货架蒙灰,无人光顾。 家里沦落成垃圾场,阎骁每日回家就像开盲盒,贺德忠的衣服袜子沤成一摊咸菜,或是菸灰乱飞在沙发、地板上,厨房冷不丁出现老鼠蟑螂,叫人永远猜不到打开门之后是何种乱象。 期末考试后,一中组织学生补课,寒假被占用了大半,阎骁在家的时间越发少。 来年开春,贺家小卖部正式关闭,撤掉了招牌,阎骁也从二楼搬出去,离开了老街。 他找了个新地方落脚。 第79章 一整个寒假,阎骁跑了不少地方看房子,要距离合适,不能离学校太远,价格适中,房租不能太贵,硬体设施还得看得过去。 最终挑中一处老房子,从外看是老破小,但房子里该有的都有,坐北朝南,採光好,通透。 房东是林场退休工人,先前屋子都是自己和老伴住,留下的家具颇有年代感,书桌衣柜的样式敦实古朴,棕褐色的漆片剥落,后期又刷刷补补。 因为在一楼,附带一个四方小院,面积有限,谈不上宽敞,不过种些植物果蔬绰绰有余。 阎骁没有太多行李,背着书包和行李不声不响住了进去。出于私心,他邀请林知乐去「新家」吃饭。 「哪儿?去哪儿吃饭?」陈轻舟简直无处不在,郑辛夷一听到吃的也来劲了,程江默默竖起耳朵。 「我搬地方了。」阎骁无奈,从请一人演变成请众人。 陈轻舟和郑辛夷都说要去参观,程江眼巴巴望着,「也不多我一个吧?」 * 周五下午放学,阎骁带领众人先去了趟超市,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往小区走。 一到家,如同土匪入窝,书包乱扔在地板上,忙着里外打量。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室内空间几眼就能扫尽,却又很有看头。房东留下的两盆霸王蕨挂在阳台的防盗窗上,衬着浅绿色的窗框,长势喜人。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自由生长,在夕阳和暖风里摇曳。 ty@team 「这是什么花?」 「还是渐变色……」 「你养的?」 陈轻舟有许多问题,被阎骁一句「不认识,自己上网搜」给堵了回去。 阎骁把食材放到厨房,撸袖子开始洗菜,林知乐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帮忙。 阎骁瞥了眼不远处的塑胶袋,「把水果洗了。」 林知乐拆开一大盒樱桃,用水沖洗,洗完发现盛樱桃的碗小了,装不下所有的。 阎骁才搬过来,这边餐具和物品有限,找不到其他的器皿。 碗里堆出了摇摇欲坠的樱桃小山。 林知乐吃了几颗,包了满嘴,同时想要让阎骁帮忙分担点,未加思索,拿了两颗往他嘴里塞。 阎骁两只手正在片鱼,只配合地朝他那一侧低了低头,张嘴衔住。 两人配合默契且自然,林知乐当下未觉得有什么,过了几秒回过味来,心一下就乱了。 「我去把水果端给他们。」 林知乐背对着阎骁往外走。 「嗯。」阎骁仍在处理着手下的鱼,明知故问,「你不太能吃辣对不对?」 林知乐回头,用两根手指头捏了捏,「一点点。」 阎骁笑着说好。 外面三人已经在院里的小圆桌上打牌,林知乐把一碗樱桃放下,几双手立即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夺食,樱桃山坍塌了近半。 「饿死鬼投胎吗?」 陈轻舟鼓着嘴没发说话,直接把林知乐拉到自己座位上,示意林知乐替他摸牌,咽下樱桃才说:「刚输惨了。」 程江和郑辛夷俯身挡住,不准林知乐这个运气好到离谱的人形外挂上场辅助。 陈轻舟没办法,只能自己来。 被剥夺打牌权的林知乐再次回到厨房。阎骁听脚步就知道是他,「不去玩?」 林知乐说,「他们输不起,不跟我玩儿。」有点像小朋友告状。 阎骁见他无聊,继续给他安排点事情做:「你替我把那些植物浇一遍水吧。」 「每盆都要吗?」林知乐问。 阎骁打开头顶的橱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按这上面来。」 阎骁不太会养花花草草,房东太太走之前贴心地给他准备了植物手册,详细记载了每一盆植物的名称、习性、浇水的量和频率,还怕单单写植物名称,年轻的房客辨认不出,特地用水彩画了植物简图在旁边供他参考。 第167页 林知乐津津有味地翻看册子,对照浇花。 他在客厅罩着碎花布的矮柜上发现一台老旧唱片机,不知道仅仅是装饰品,还是仍可以使用。 灶上煲汤,阎骁暂时得闲,擦干了手从厨房出来,提醒林知乐,「插电可以用,房东留下来的老物件,坏了打算扔掉,我捡回来修好了。」 林知乐拨下唱针,唱片开始缓慢旋转,音质已经不太好,带着些微的颗粒质感,配上爱尔兰老歌,反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林知乐问:「可以拍照吗?」 阎骁示意他随意,林知乐举着手机对着旋转的唱片机按了几下快门,又去拍他刚浇过水的植物,绿油油的叶子上缀着水珠。 听见陈轻舟郑辛夷打牌鬼吼鬼叫,林知乐冲过去拍下他们的样子,三人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程江先意识到林知乐在偷拍,扭过身体,陈轻舟紧接着反应过来,扔下一手稀烂的牌,起身抢林知乐的手机,正好趁机搅乱牌局不认帐。 林知乐没抓稳,手机被轻而易举抢走。 「好啊,好啊……」陈轻舟划着名屏幕,查看林知乐偷拍的丑照,手指一连滑了多下,上面出现了阎骁的脸。 「怎么他的是正常照!一点也不丑!」陈轻舟抗议。 阎骁听见后也凑近来看,是他坐在椅子横杆上的照片,还有一张是他刚才在厨房做饭的情形。 他看向林知乐。 林知乐从陈轻舟手里夺回手机,抡起拳头捶他,以表示愤怒,特地避开了阎骁的目光。 阎骁脸上笑意更深,但没有多说,「饭应该好了,我去厨房看看。」 陈轻舟还在林知乐手下求饶。 「崽儿。」 过了会儿,厨房传来阎骁的声音。 林知乐不知怎么,被他叫外号,有种异样的心惊肉跳的甜蜜。放下手里的牌,匆匆跑去厨房,「怎么了?」 「你想在哪儿吃,」阎骁问,「室内还是室外?」 「可以在小院里吗?」林知乐扭头看了眼外面,夕阳西下,风景很好,今天又比较暖和。 「可以,让他们把桌子收拾出来,就在外面吃。」 院里的圆桌摆下了一道鲜菇鲫鱼汤、清炒虾仁、糖醋里嵴、醋熘土豆丝、干锅花菜,色香味俱全,众人对阎骁刮目相看。 阎骁在厨房里就已经先给林知乐喝过鱼汤试味,林知乐说好喝,对阎骁的厨艺有了新的认识。 「之后你如果有想吃的菜,可以来这边,我做给你吃。」阎骁说这话时,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噪音,小院里斗地主吵吵嚷嚷的动静没有消停。 这一刻,厨房很安静,阎骁说话的样子随意,但林知乐又觉得他好像很认真,并不是在说客套话。 「你都会做吗?」林知乐问。 「不会做的也可以学。」阎骁没有夸海口把话说太满,他手臂越过林知乐,取走他身后橱柜里的碗。 程江从外走进来帮忙端菜,打断了两人饭前的这段交流。 桌子上的菜非常受欢迎,五个男生把饭菜都快要扫荡干净,他们吃得闹哄哄又美味,吸引了路过的居民楼住户,和一条狗。 雪白的萨摩耶把脑袋卡在院门的栏杆上,摇着尾巴,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率先吃完的林知乐走过去观望。 「可以摸的,没关系。」萨摩耶的主人是个穿着粉色卫衣的年轻男生,把狗狗的牵引绳拽在手里。 林知乐这才伸出手撸狗。 「它喜欢别人摸。」粉卫衣说。 萨摩耶果然在林知乐的手掌下主动蹭来蹭去,十分讨喜,蓬松的毛髮像一团被风吹乱的棉花糖。 阎骁和陈轻舟手里还端着饭碗,也过来围观。 萨摩耶有点人来疯,愈发伸长脖子往院里凑,阎骁从内解开院门的锁扣,放它进来。 粉卫衣的视线在几人当中锁定了阎骁,「你是新搬来的吗?」 阎骁闻言抬眸,对方又说:「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一对老夫妻,前几天看见你搬东西进来……」 阎骁朝他点了点头。 「我住三楼。」粉卫衣朝楼上指了指,他看着几个年轻男孩猜测:「你们是高中生吗?还是大学生?」 「高中。」陈轻舟抢答。 「我是科大的学生,学编导的。」 清州科技大学,离这里确实不算远。 现场唯一一个怕狗的人是程江,他离萨摩耶较远,因白蹭了一顿晚饭而打算主动洗碗,对阎骁他们喊:「你们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把饭碗送回来——」 萨摩耶直冲程江撒腿而去,被粉卫衣勒住。 程江吓了一跳。 「它叫饭碗,以为你在叫它。」粉卫衣解释说。 「这名字还挺有意思。」陈轻舟说。 粉卫衣的手机响了,接了通电话,「……嗯,嗯,马上来,饭碗不捨得走……」 挂断电话,粉卫衣给几人打了个招唿,说朋友在小区门口等,强行把狗抱走。 狗比人壮,背影看着心酸又搞笑。 程江观望了几秒钟,继续收拾。 阎骁把手里的碗筷给陈轻舟,示意他帮着一块儿干活,再朝郑辛夷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进门右手边柜子上的黑色铁罐里装的是茶叶,泡杯茶来,谢谢。」 郑辛夷想抗议,忍住了,算了,吃人嘴短。 第168页 其余人都有活儿,只差林知乐没给安排上。林知乐很有自觉地在一旁等着,阎骁朝他一点头,拍拍椅子,「坐着吧。」 其他人:「操。」 区别对待啊。 阎骁端着手感粗糙的茶盏慢慢喝茶,林知乐掏出试卷刷题,没多久外面的日光收拢,光线昏暗,阎骁抬手压在试卷上。 「别写了,伤眼睛。」 林知乐听话地收了笔,他看了看阎骁,心里压着疑问,一直想问他从家里搬出来的原因。 「想说什么就说。」阎骁简直能看穿他的心思。 「你爸妈……」 「离婚了,我谁也不跟,自己单独出来租个地方住。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读书,考大学。」 阎骁见林知乐面露担忧,笑了笑,「不用担心,钱够用。」 林知乐觉得他应该没说假话,想着他一个人在外边住不容易,承诺道:「有事情就找我。」 「这么有爱心?」阎骁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调笑道,「行啊,有空常过来,我一个人挺寂寞的,就当关爱空巢男高。」 厨房里洗完碗的三人冒出来,「什么?」 「什么男高?」 阎骁往后仰了仰,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是难搞,说你又懒又难搞。」 陈轻舟:「你特么……」 第80章 进入高三后,阎骁感觉生活变成了高速旋转的洗衣筒,班上的每个学生像被甩干水分一样被压榨时间。 课业多了起来,晚自习上到很晚,各项课外活动被取消,在运动会上也仅保留了他们班级接力赛的权利。 阎骁被魏芳安排在最后一棒,用尽全力奔向终点的时刻,太阳特别耀眼。 阎骁经常听见陈轻舟在耳边叫唤,说累,两人有时中午翘掉午休去篮球场打球。 魏芳派班长出去找人,林知乐找到他们,不着急叫人回去,反倒坐在台阶上喝着汽水看他们打,忙里偷闲。 阎骁早就知道好好学生也不是表面那么乖。 阎骁现在的住处逐渐变成了几人碰头的绝佳去处,被誉为「休闲娱乐圣地」,把郑辛夷家的农庄比了下去,因为距离较近,从学校过去非常方便。 遇上难得的假期,他们一行人有时会在院里烧烤,有时会在客厅打游戏,直接打电话叫外卖,有时埋头一起赶作业、刷题、临时抱佛脚。 林知乐是光顾次数最多的一位。 陈轻舟、程江等人没有发现小伙伴的叛变,他数次放学后跟阎骁回家开小灶,吃寡淡的营养餐,或者不那么健康的垃圾食品。 非常珍贵的月假期间也在小屋出没。 房东老太太留下来的植物长势不错,葱郁茂盛,生命力顽强,阎骁归功于林知乐每次过来后的悉心照料。 林知乐在网上买的化学肥料很管用,成功救活了一盆快要枯死的霸王蕨,他对那些植物如数家珍。 花盆里的番茄和小葱也有所收穫,被阎骁下到了面条里。 期间王兰佩来找过阎骁两次,分别在端午和中秋两个节日。端午带来艾草和菖蒲,中秋送了月饼。 艾草和菖蒲至今悬挂在窗沿上,日日风干失去了水分。 至于月饼,五仁馅的,阎骁不怎么爱吃,不留神就过了保质期。 王兰佩的新任丈夫有点小钱,做快递生意,她日子过得比以前好,显得脾气也好了许多,能和阎骁心平气和地坐着吃饭。 阎骁没要她给的生活费,让她自己过好日子就行。临走前,一向不肯示弱的王兰佩先红了眼眶。 「你爸有没有跟你联繫?」王兰佩上计程车之前问。 阎骁摇摇头,替她拉开了出门。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阎骁在菜市场偶遇一位老人家,是先前贺家小卖部旁边的住户,对方认出他来,硬拉着他说话,问他近况。 阎骁含煳过去,只说还在念书。 老人家听后很欣慰,说念书才有前途,又告诉他说贺德忠最近在接触新人,是麻将馆老闆娘的远亲。 热衷于说媒的人总是很多,大家喜欢当月老牵红线,贺德忠再娶也不奇怪,阎骁对此并不关心。 高考前去中心医院体检那次,阎骁在医院电梯前迎面碰见贺德忠。 阎骁没理他,贺德忠反应过来后追上去,手机拿着几张化验单,人上了年纪,身体大大小小毛病不断,他又被菸酒亏空了身体,问题更多。 许久不见,贺德忠觉得阎骁陌生,习惯性地想张嘴骂他没良心,这么久没个电话不知是死是活。 阎骁先发制人,伸手管他要钱。 贺德忠预备要说的那些话便被堵住了,脸色变得极差,「钱钱钱,老子没钱!一开口就是钱,跟你妈一个德性 !你都成年了,还要老子养么!」 阎骁说:「我还在读书。」 贺德忠压根不信,「就你这样的还读书,读社会大学还差不多……」 阎骁一脸不耐,冷着脸:「我十八岁之前你也没给多少生活费,现在补给我。」 贺德忠被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唬住,儿子看上去比老子还无赖。 原本贺德忠是想管阎骁要钱的,他做检查和吃药花了不少,之后如果再婚,肯定也要花钱。他认定王兰佩虽然已经改嫁,一定给儿子留了钱,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 第169页 这会儿阎骁反过来向他要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 跟随大部队体检完之后,阎骁给贺德忠发了条消息:「五万,打到我帐号上。」 下方的一连串数字,是银行卡帐号。 言辞并不激烈,也没有别的威胁,但贺德忠好像被放高利贷的团伙催债一般感到压迫。 这下他彻底歇了管阎骁要钱的心思,把他的号码拉黑,不希望再见面。 正合了阎骁的意。 对付小人,就得比他还要混。 高考前的五月,清州颳起了一阵流感的风。魏芳千叮咛万嘱咐,但防不住,先是楼下的班级有了两例发烧的,没过两天,便扩散开来。 阎骁不幸中招。 实属让他自己感到意外。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阎骁很少生病,这天他早上在痛苦中醒来,全身酸乏,浑身的骨头缝都疼,差点以为自己被系统投入到了新世界,马上要死了。 「系统……」 「我现在在哪个世界?」 「是不是要挂了?」 像素小人面无表情地说:「你只是感冒了。」 阎骁默默消化了这个事实,支撑起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嗓子如同被刀割。 这哪是感冒,分明是凌迟。 阎骁又倒了回去,像条死鱼搁浅在沙滩上。 他想起家里根本没有囤药,有气无力地差使系统:「去替我买个药。」 系统:「不如我替你埋了。」 阎骁:「……」 「宿主有事你不管的啊?你除了统计积分还会干什么?」 系统保持沉默,无论阎骁说什么都装死。 这天是周三,阎骁早就错过了晨读时间。 在他跟系统极限拉扯的时候,班主任魏芳的电话打过来问情况。 魏芳还比较纳闷,自从一年前开始,班上的这位贺灼同学已经很少再出现无故旷课和逃学的情况。 电话一接通,魏芳被阎骁沙哑难听的嗓音惊了一下,还以为不是本人接的电话。 「魏老师,是我……感冒了,今天得请个假……」 魏芳问家里有没有人照顾他,有没有药。 阎骁都说有,不想麻烦班主任,她现在一个人管着一个班就够操心了,科任老师里也有中招的,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阎骁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感觉自己恢復了点力气,换了身衣服出门,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玄关的柜子上还有几个未拆封的口罩,是林知乐上次留下的,派上了用场。 刚跨出小院,一簇粉头髮从对面的草坪里出现,手里还牵着狗。 萨摩耶认识阎骁,撒腿冲过来,被主人喝住:「饭碗回来!」 卫冬手心绕着牵引绳,被带着往前小跑了两步。 当了很长一段时间楼上楼下的邻居,卫冬又经常下楼遛狗,跟阎骁混了个脸熟。 阎骁后撤,避开热情的萨摩耶,跟他的主人几乎同时开口问:「今天不上课?」 阎骁现在的嗓音实在太有特色,卫冬立即听出来:「你感冒了?」 「我们系里感冒的人太多,从这周一就开始上网课了。」 阎骁昨天才听陈轻舟哔哔隔壁科大放假上网课的消息,也不惊讶,对卫冬说:「我去买药。」 卫冬点点头,头上的粉毛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染了有段时间,已经开始褪色了。 「要是药店没药了,我这边囤了有,你来敲门。」卫冬说。 所幸现在药店还能买到药,阎骁量过体温,38.6c,回家吃了退烧药,蒙头睡一觉。 不过这一觉并不安稳,昏昏沉沉,始终介于睡与醒之间,浑身酸痛的症状有所缓解,喉咙被刀割的情况却更加严重。 外面的敲门声像幻听,阎骁耳朵里的嗡鸣没有消减。 直到林知乐大声喊他的名字。 阎骁终于听见,前去查看。门开得不多,似乎不打算放人进屋。 外面是正午明晃晃的日头,林知乐来得急,白净的脸颊上有汗意,校服衬衫黏在身上。 阎骁忘记关院门栏杆,他直接就进来了,屋门却敲不开,刚刚是真着急了,怕阎骁一个人在家出事。 「你怎么来了?」阎骁一说话就难受,回头找手机,想打字交流。 一摁亮屏幕,发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连串的消息,都来自于林知乐: [你怎么样了?] [症状严重吗?] [家里有没有药?] [还好吗?] 「你今天没来学校,魏老师说你感冒了,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林知乐说。 「吃完药睡到现在,手机静音了。」阎骁面对面给他发消息。 「你不让我进屋啊?」林知乐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 「传染。」 「我这么幸运,不会中招的。」 阎骁拿他有点没办法,让人进来了,但还是要跟他保持距离,两人都戴上口罩。 纱帘过滤掉了部分阳光,室内温度还是高,阎骁调整落地扇的位置,对着林知乐吹。 林知乐的头髮被吹得往后飞,身后的衬衫微微鼓起。 「我给你买了药和午饭。」 林知乐说完不久,派送员的电话先后到了。 林知乐网购的药种类齐全,两大塑胶袋。 第170页 午饭送的是简单的清粥,还有几碟水果。 阎骁问:「你吃了没有?」 「我回学校再吃,辛夷会帮我带饭的。」 林知乐中午的时间不多,需要返回学校,赶下午第一堂课。 他走之前让阎骁调大手机音量,确保自己能联繫上对方,还说「放学了我再来看你。」 阎骁摇了下头,林知乐才不管,有点不太高兴地说:「我就来。」 他微仰着头看阎骁,眼瞳清澈,面颊被初夏的暑气蒸出浅浅的粉红。 阎骁与他对视两秒,妥协般,从抽屉里翻出一串东西扔过去。 林知乐下意识抬手接住。 是屋子的备用钥匙。 「下次别被关在外面了。」 第81章 也许是因为身体素质好,阎骁这次感冒虽然来势汹汹,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 第三天基本痊癒,第四天回校正常上课。 生病这几天林知乐中午会过来给他送饭,或者傍晚过来一趟,确认情况,似乎真的很担心他独自生病在家突然挂掉也没人发现。 林知乐手里有钥匙,阎骁也不用担心突然睡着,忘记给他留门。 后面等阎骁病好了,林知乐没有把钥匙还回去,阎骁也没问。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像忘记了这码事。 又过一周,流感情况加重,感冒的学生数量持续增多,学校决定放假,让大家回家上网课。 高三生任务重,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家长和老师们都分外紧张。魏芳焦头烂额地在群里公布了接下来一周的临时课程表,让大家按照既定的复习计划进行,不要松懈,同时希望各位家长严格监督。 阎骁病后初愈,推掉了郁应谦和他朋友的几场邀约,也没答应陈轻舟在周六晚上去打球。他囤了些食物在家,打算宅家一周。 林知乐的外婆生病需要人照顾,陶萍最近都往医院跑,不太顾得上林知乐。 林知乐去医院,陪外婆待不了几分钟就会被赶回家搞学习。 老人家固执地说医院病菌多,加上流感肆虐,不乐意林知乐去医院,一老一少约定每天视频。 林知乐在手机小小的方框里看着外婆因为凑太近而露出的老年斑,有些心酸。 外婆的头髮白得很快,这几年因为懒得频繁染髮,平常都戴假髮。 如今住院顾不上,假髮落在一边,满头银丝无处遮挡。 碰上医生查房,陶萍催促祖孙俩快点挂视频,告诉林知乐:「不用担心,下周外婆就出院了。」 林知乐看着画面中断,心里空落落的。 冷气开得足,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家中的復古时钟摆件无声地跳转页面。 闹钟响了,林知乐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按时收听当天的最后一节数学课。 下课之后,林知乐收拾好书包,骑着自行车出了小区。 阎骁没有提前收到林知乐的消息,因此也没有准备另一个人的晚饭。 他草草吃过面后,把碗丢进水槽,翻着房东老太太的植物手册浇花。 在上面新添加了几笔每样植物的长势。夹竹桃五月初开了花,月季新抽枝条,蓝花楹枯黄原因不明。 阎骁放下洒水壶,一串车铃从由远及近。 阎骁打开院门栏杆,看林知乐把车停稳,也不问他为什么过来,接过他肩上有点重的书包。 「吃饭没有?」 林知乐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下碗面?」 林知乐又点了点头。 「我家没人,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就过来找你。」林知乐跟着阎骁进屋。 来就来吧,哪怕半夜三点,阎骁也不可能赶他走。 「冰箱里有西瓜。」阎骁把水煮沸下面条,又洗了把青菜扔进锅。 清汤面卧上一个煎得焦香的鸡蛋。 林知乐端着大碗,坐在地板上吃得津津有味。 前后门敞着,傍晚有穿堂风过境,带来舒爽的凉意。 阎骁坐在旁边沙发上翻看他带来的作业。「你打算在这边上晚自习?」 林知乐嗯哼一声,咽下嘴里的面条,「怎么,你不欢迎啊?」 阎骁说:「我哪敢,还要靠你罩。」 说得林知乐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之前林知乐说他运气好,可以让阎骁蹭蹭,可以罩他。 线上晚自习是魏芳提出的主意。班上同学统一进入某app的模拟自习室,一起自习,相互监督,开启摄像头,就跟在学校的晚自习没两样。 林知乐吃完面,顺带把碗洗了。 阎骁把客厅的茶几腾出一块地方,方便两人自习。 头顶的老式吊扇唿唿转着,林知乐甩干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来,看见地板上两个垫子,问:「我坐哪边?」 「随你。」阎骁说。 他打开柜子,「喝的只有可乐和荔枝味的气泡水,你要哪个?」 林知乐立即说:「可乐,冰的。」 阎骁铲了一大勺冰块放进他杯子里。 林知乐来得太频繁,这边已经有了他专用的杯子。 饮料水果都备好,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架着手机打开摄像头。 林知乐扫了一眼,班上还有将近一半的同学没到,只剩最后两分钟了。 魏芳以身作则,也上线了。 第171页 晚上七点整,除了一名同学请假外,其余人到齐,开始线上自习。 跟还在学校自习一样。 只不过分外安静,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大家的麦克风都保持关闭状态,不然可能噪音很大。 屋子里只有风扇转动和笔在书页上划过的刷刷声音,浅绿色的纱窗外响起阵阵蝉鸣。 林知乐在手臂上挠了挠,皮肤上浮出两道红印。 他抬眼看阎骁,两人根本没说话,阎骁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柜子里找蚊香。 蚊香点燃放在不远处,绵长细软的白烟升起,有艾叶的味道。 阎骁又找出没开封的清凉油递过去,「涂点。」 林知乐在解一道数学题,思绪沉浸,不愿意中断演算过程,想也不想地伸出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包的左手。 阎骁低头看了眼他,没再说话,旋开清凉油小小的金属盖,用指腹蹭上一点,揉在林知乐手臂上。 皮肤上传来的清凉辣感让林知乐顿了下,握笔的右手微滞,復又低头继续写字,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手机摆放得近,摄像头捕捉的范围有限,这一幕没有入镜。 只有写作业不认真的陈轻舟挨个点开同学们的摄像头方框,发现今天林知乐后面的背景有点奇怪,不像在他家的书房里。 一节自习课为四十五分钟,到点休息十分钟。 手机里传出铃声提示。 陈轻舟切换到聊天界面,问林知乐:「崽儿,你今天不在家?」 「?」林知乐还装傻。 「你书房的背景是一面书墙。」 「我没在书房。」 「也不像你家客厅啊。」陈轻舟说,「你家窗子不是那样的。」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在林家蹭过无数顿饭的人,陈轻舟熟悉林知乐家里的摆设就跟熟悉自己家一样。 「但又好像在哪见过。」陈轻舟说。 林知乐忽然有点心虚,明明说出来在阎骁这边也没什么。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反过来质问陈轻舟:「上晚自习你为什么这么闲,作业做完了吗?」 陈轻舟果然不回消息了。 数学老师忽然在自习app的公屏上通知,他要讲解白天课堂上没讲完的试卷,接下来的自习变成了网课。 这堂网课上了九十分钟,结束时已经快十点。 阎骁和林知乐横七竖八瘫在地板上,都没有动弹。 绿树掩映的老旧小区里没有车子和行人经过,路灯光线昏暗,仿佛即将泯没的霞光。 阎骁从窗外收回视线,听林知乐接了他妈妈的电话,小心翼翼撒谎。 「在家……」 「刚上完网课,老师连堂了,没有给我们休息的时间,好累啊……」 「外婆睡着了吗?」 「好,知道了,你明天几点回?」 阎骁目光灼灼不容忽视,让林知乐打电话撒谎时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自然。 因为家长都不在家,只有林知乐一个,陶萍叮嘱得比较多,小事也反覆强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知乐说。 等他挂了电话,阎骁侧躺着依旧没有移开视线,额前的髮丝耷拉在眉骨上,懒洋洋地问他:「在家?」 不是嘲笑的语气,但让林知乐侷促脸红。 「我要是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她肯定又会念叨很多。」林知乐替自己找藉口,「没必要让她担心吧。」 阎骁似乎认同他的说法,没有拆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色越来越深,林知乐没有提回家的事,阎骁也没问。 林知乐见他没有开口留自己,心里不太高兴,坐起来捏着挂满水珠的杯子,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阎骁起身喝完了自己杯里的水,故意用杯身碰了碰林知乐的脸,赤脚朝卧室去了。 他调好空调温度,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床单被套换好,大声问外面的人:「穿我的衣服行不行?」 原本还低落的林知乐抬头,呆呆的,「什么?」 阎骁手里拿着一件黑色t恤和棉质睡裤,「衣服只能穿我的,内裤有新的,衣柜底下第二个抽屉,自己拿。」 林知乐接过衣服之后去拿内裤,不太敢看阎骁。花洒的水淋在身上,心脏在平平无奇的夏夜里跳很快。 阎骁的衣服穿在林知乐身上更显宽松,领口处露出大片皮肤和锁骨,他把裤脚挽了下,顶着滴水的头髮走出去。 「吹风机在右手边的架子上。」阎骁提醒说。 阎骁接着进去沖澡,他速度快,林知乐慢吞吞地刚把头髮吹干,浴室门就开了。 两人身上有一样的沐浴露香味。 林知乐坐在床上盘腿玩手机,阎骁擦着头髮坐过去,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贪吃蛇。 阎骁一靠近,像散发着热源的火山,灼伤林知乐,让他无所适从,划屏幕的手指变得不那么灵敏。 游戏立即显示「game over」。 「你要不要来一局?」林知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阎骁,没话找话,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盈满床头灯光,投下小片阴影。 阎骁做了个动作,没接手机,只是抓住了递过来的那只手。 握紧了他的腕骨,将他更近地拉向自己。 第82章 阎骁像採撷一朵云一样把林知乐拉进怀里。 很轻地揉着他的头髮,有意克制着力道。 第172页 亲昵的举动,昭示掩饰太久的占有欲,林知乐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却没有看清他的眼神。 他们一个蓄谋已经,一个早就落入巢穴而不自知。 唇青涩地碰到一起,阎骁圈着他。 林知乐有时觉得阎骁是一锅温水,而他是水里的青蛙,他被日復一日围困在方寸之地,小火温煮,不想去管最后的结果。 林知乐认为阎骁可能是爱情高手,因为他擅长制造幻境,给林知乐一种被深爱的幻觉,仿佛他是为他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奔赴这场宿命般的约定。 仿佛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已经在一起生活多年,相遇即是重逢。 阎骁半干的头髮蹭着林知乐白皙的颈,很痒,林知乐往后缩了缩,被滚烫的掌心握住了后脑勺,禁锢住。 阎骁在咬。 颈上那片皮肤被磨得通红,高热,林知乐无措地抓住衣角,靠在阎骁肩膀上,被刺激得发出了很轻很小的气音,但没有开口拒绝。 他的衣服下摆被掀起,堆叠在胸口。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倒在枕上平復唿吸。 灯不知什么时候关了。 林知乐在黑暗中眨着眼睛问阎骁:「你是不是跟很多人谈过?」 阎骁在被子底下抓住他的手,「没有。」 林知乐说:「很熟练。」继而脑子里想起以前校园里关于这人的各种传闻,多数是逞兇斗狠一类,倒是没有听说他跟谁传绯闻。 阎骁听见林知乐的评价就笑了,头靠过去,半真半假地说:「谈过两段。」 只不过那两个都是你。 林知乐故作大方地说:「也不奇怪。」尔后逞能似的补充:「我也谈过。」 「是吗。」阎骁声音带笑。 「当然。」林知乐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赌气。他把幼稚园里与小女孩手牵手说成「谈过」,暗暗较劲,心情忽上忽下。 阎骁颳了下他的手心,凑过去吻了下他唇角。 「只有你。」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林知乐板着脸,看上去没信。 阎骁抱着他,薄薄的被褥下,体温融化在一起,「骗你是狗。」 外面的动静断断续续,阎骁先听见好像有人在敲门,紧接着那声音大了起来,骤雨一样急促。 阎骁和林知乐不约而同从床上坐起,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阎骁说。 林知乐跟了上去。 阎骁摁亮房间的灯,回头瞥了眼,「穿鞋。」 林知乐老实地套上拖鞋,眨着眼睛适应室内白炽灯的光线。 有动静是后门口。 阎骁走近时,外面的敲门已经演变成砸门,隐约还夹杂着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听不清楚。 阎骁打开门,一张年轻的脸出现,面颊、鼻头和眼眶都是红的,一看就是喝醉了。 「卫冬你……」醉鬼打了个无比响亮的酒嗝,阎骁目露嫌弃。 「他找谁?」林知乐不认识外面的人。 醉鬼见门好不容易打开了,蒙头往里沖,被阎骁一把拦住。 对方正要纠缠不休时,住三楼的卫冬急匆匆跑过来把人搀扶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是我朋友,今天晚上喝多了。」 卫冬的粉头髮褪色得更厉害,未经打理过,此刻显得有些杂乱。 喝醉的张斯阳压在他身上犯浑,被他抓住手,又立即挣脱开,场面混乱。 「能帮个忙吗?」卫冬对阎骁说,他显然招架不住,张斯阳比他高且比他壮,「帮我把他送去三楼。」 阎骁搭了把手。 张斯阳似乎终于认清楚几个人当中谁才是他要找的那个,脸冲着卫冬,说着酸不熘秋的话。 林知乐听了偷偷憋笑,同时又觉得有点尴尬。 当事人卫冬忍无可忍,在万分艰难的情况下腾出一只手狠狠捂住醉鬼的嘴,还打了他一下。 进了屋,阎骁帮他把人送进卧室。 楼上楼下的室内布局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卫冬家里很乱,客厅被吉他和架子鼓占据。卧室床尾堆着大量换下的衣服,一件压着一件,还有散乱的乐谱。 张斯阳躺倒,压在那些东西上面。 卫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麻烦了。」 林知乐不留神踩到地上的鼓槌,差点摔跤,阎骁及时抓稳了他。 林知乐把东西捡起来,看有没有被自己踩坏。 卫冬说:「没关系。」 林知乐替他把鼓槌放到旁边,柜子上生活杂物很多,有染髮剂和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林知乐还看见了一盒拆封的保险套。 他及时收回目光,又去看阎骁,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 卫冬把他们送到门口,再次说了声「谢谢」和「不好意思打扰了」,道别时注意到林知乐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楼道里漆黑,灯坏了。阎骁打亮手机电筒照在林知乐脚下,两人一块儿下楼。 进了自己屋子,林知乐才问阎骁:「卫冬……他们是不是情侣?」 「应该是。」 阎骁之前碰见过张斯阳来找卫冬,张斯阳偶尔会帮忙遛狗,看得出那只叫饭碗的萨摩耶对他很熟悉。 有次阎骁上晚自习晚归,在小区附近的巷口撞见过两人亲吻。 林知乐问:「卫冬的男朋友经常过来找他吗?」 第173页 「碰见过几次,都是在周末。」阎骁不感兴趣地说。 他提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觉得沾了张斯阳身上的酒气,嫌恶地皱眉,「我再去洗个澡。」 林知乐被他这副犯洁癖的样子逗笑。 浴室水声消失后,林知乐朝床里侧拱了拱,阎骁出来发现他还没睡。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二点零五分。 「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白天第一堂网课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半,阎骁定好闹钟,问林知乐:「你明天几点回家?」 林知乐缩在夏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我妈妈中午会回家拿东西。」 「那上完第四节课送你回去。」 「好吧。」林知乐说。 阎骁躺上床,关掉了床头灯。过了会儿,林知乐说:「有点干。」 「要喝水吗?」阎骁声音清醒,听不出丝毫睡意。 林知乐说要,他就去外面倒水了。 下半夜云层散开,月光露出点痕迹,屋子里不再是茫茫无尽的黑,灰濛濛的,不开灯也能勉强视物。 阎骁端着水杯送上去,没松手,餵给他,林知乐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我明天去买个加湿器回来。」阎骁说。 「明天我就回去了。」林知乐抿了抿被润湿的唇,想也不想地说。 阎骁像是笑了下,「买回来我也要用。」 「哦。」林知乐重新躺下了。 阎骁只能看清他大致的面部轮廓,没忍住,探出手触摸五官的线条。 林知乐被他手指弄得发烫,含煳不清地说:「我真的要睡觉了。」 阎骁说好,撤开了手,隔着被子抱住他。 林知乐本以为自己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实际上睡得很快,可能因为白天没有午休的缘故,倦意渐渐袭来。 阎骁听见他逐渐平稳的唿吸,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没有动。 第二天林知乐睡醒,发现自己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得十分有限。他睡在床的里侧,背部抵着墙壁,另一边则是阎骁。 林知乐像虾米一样弓着,蜷缩在两者之间。 房间只拉上了白色纱帘,遮蔽不了明亮的天光,卧室墙壁浮现出水波纹般的影子。 随后闹钟响了。 阎骁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在床头的矮柜上摸索,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钟。 他下意识低头看林知乐,林知乐闭上眼睛装睡。 不过伪装得不怎么成功。 阎骁盯着他控制不住轻颤的睫毛看了几秒,捏了下他的脸,声音沙哑:「起床。」 说着掀开了被子下床。 林知乐抓了抓头髮坐起来,视线跟着他的背影移动。 洗漱的时候两人凑在一起刷牙,林知乐问:「我昨晚有没有说梦话?」 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估计比阎骁早,于是有点担心。 「说了。」阎骁刷着牙,声音含煳不清。 林知乐顿时变得紧张,「说了什么?」 阎骁龇着一口大白牙,「背了段《逍遥游》。」 发现他又在捉弄自己,林知乐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早餐阎骁煮了两碗馄饨,两人洗漱好,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慢慢吃。手机也架好了,随时准备登录app上网课。 和煦的好天气让人犯懒。 阎骁吃饱躺在地板上,闭着眼睛问林知乐:「班长,今天第一堂什么课?」 「英语。」 「是不是要抽人背范文?」 林知乐认真地点了点头,「魏老师说,开始上课前抽一个幸运学生,结束后再抽一个。」 阎骁又问:「是不是由英语课代表抽人?」 「是的。」 阎骁转头看向林知乐,「我们崽儿是不是刚好是英语课代表?」 林知乐坐在椅子上露出微笑:「是的。」 「崽儿刚吃了我的饭,应该不会抽我吧?」 林知乐低头,居高临下地看阎骁,狡黠地笑着:「这个不好说哦。」 阎骁似乎有话要说,勾了勾手指。林知乐推开椅子走近,抱住膝盖蹲在他面前。 阎骁把指腹摁在他得意翘起的唇角上,摩挲的力道和感觉让林知乐只在短短一晚后就觉得熟悉。 林知乐的笑消失了,在看见阎骁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后,慌乱地跑开,「我去看看阳台衣服干了没有!」 林知乐摸了摸还有些潮的裤腿,看见楼道里有人出来,背着吉他盒离开,是昨晚那个喝醉酒的年轻男人,卫冬的男朋友。 网课的间隙,陈轻舟发消息问林知乐要不要中午去他家吃午饭。 陈轻舟:「你妈跟我妈说了,你一个人在家。」 林知乐又开始心虚,回了几个字:「不用,太麻烦了。」 陈轻舟:「怎么就麻烦了,多一副碗筷的事儿。」 林知乐:「我懒得跑。」 陈轻舟:「懒死你得了。」 因为中午的时间来不及,阎骁提前叫了外卖派送,是林知乐喜欢的酒楼。时间掌握得刚刚好,他们下课没两分钟,送餐的人就到了。 林知乐吃饭的时候也忙,前后脚接了陶萍和林际海的电话。 等应付完,林知乐忽然意识到撒谎不太好,因为后续需要圆谎,且要同时骗过多方人马,有点心累。但是看看对面给他挑鱼刺的阎骁,又觉得辛苦一点未尝不可。 第174页 经过一上午的晾晒,衣服彻底干了。 阎骁把衣服收回房间,放在床上。 林知乐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塞进书包里,检查了一遍,然后回到卧室。 阎骁坐在空调下的位置玩手机,侧面对着林知乐。 林知乐看了看他,低头快速脱掉身上的t恤,换上自己的衣服。 阎骁余光里是一抹月光白,但没有抬头。 林知乐动作快,而显得有点手忙脚乱,换完之后衣领还是歪的。 阎骁放下手机走过去,整了整他的衣领,拎起他的书包,「走吧,小少爷。」 第83章 中午林知乐赶在陶萍之前回了家,谎言没有被拆穿,他顺利矇混过关。 外婆在下周出院,同时学校也结束了网课,恢復线下教学。 之后的半个月里,校园中仍有许多人戴着口罩来来往往,不过幸运的是流感已得到良好控制,逐渐从大家的生活中消失。 清州五月下旬的天气非常不稳定,常有暴雨突至,阎骁晾晒在院里的床单被打湿过两次,小区里老中医的药材也遭了秧。 五月底气温有过一次突然的拔高,之后便是不变的艷阳天,晒得人要融化。 3班教室里的空调在数学课上「咔哒咔哒」发出两声怪叫,随后罢工,一群人叫苦不迭,仿佛正在炼丹炉里被炼化,马上要灰飞烟灭。 维修工在下午一点前赶到,碰上学生们的午休时间,睡觉的同学不多,凑热闹的不少。 可见高三的娱乐项目确实稀缺,让围观修空调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陈轻舟自来熟地跟师傅唠了十来分钟,活像下一秒就要入行当学徒,被林知乐叫回座位上,窗外巡视的年级主任虎视眈眈。 阎骁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不久就被热醒了。座位在靠窗的一侧,玻璃温度滚烫。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教室发现林知乐不在,座位空着,吊扇悬在上方旋转,书页随风轻轻翻动。 阎骁走到林知乐的位置坐下,枕着手臂又趴下了。 林知乐的同桌停住抄笔记的手,不明所以,小心盯着阎骁的后脑勺看了看,看了又看。 什么情况? 林知乐从办公室回来,发现自己座位上有人。同桌满脸疑问地隔空指了指阎骁,如临大敌。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林知乐只是站在旁边等了等,没有将人叫醒,也没有立刻走开,更没有地盘被侵占的无所适从。 从林知乐的角度可以看见阎骁手臂遮挡下的小半张脸,没有擦干的水迹残留在皮肤上,他的额发也被打湿了。 阎骁没预兆地睁开眼,与林知乐对视,然后直起身暴躁地抓了下头髮,觉得有点长了。 林知乐也说:「是不是要剪头髮了?」 「去哪儿剪?」阎骁嗓子带着午睡后的喑哑,带着睏倦的眉眼平添几分戾气,说话像是不耐烦,只有林知乐知道并不是。 「我带你去吧,有会员价。」林知乐说。 同桌默默偷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觉得这两人相处稀松平常,却又有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林知乐说的理髮店在cbd商圈附近,是家连锁店,装潢前卫时尚,菱形灯装点的墙壁上挂了几副艺术油画。 阎骁和林知乐下完课直接打车过来,身上还穿着校服,在店里形形色色的客人与打扮时髦的托尼老师当中,格外显眼出挑,他们像是走错了误入的。 陶萍是这家店的会员,林知乐跟着来过几次,轻车熟路找前台说明来意,前台说请他们稍等。 等待区的沙发上有几本图册,林知乐翻了翻,招待送来了茶饮和甜品,问他们是哪位要理髮。 林知乐指了指旁边闭目养神的阎骁。 没多久过来一位捲髮托尼,问阎骁想要什么样的髮型。 「剪短就行。」 「寸头吗?」捲髮托尼问。 「比寸头稍微长一点。」林知乐忽然插话。 阎骁看了眼镜子里的林知乐,没有否认,「嗯。」 「需要雕发吗?可以设计图案。」捲髮托尼说,「你扫码加我,我把图册发你,可以看看最近流行的一些设计样式……」 阎骁说不用,也没有扫码。 阎骁剪头髮的过程,林知乐始终在旁边看着,捲髮托尼察觉到林知乐更好打交道,把闲聊对象换成他。 「你们是兄弟吗?」 「不是的。」林知乐奇怪地看了眼阎骁和自己,「我们长得也不像吧?」 「主要看上去关系太好了,才这么猜的。」托尼说。 「还是学生啊,真年轻。」 明明他自己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只不过被前卫的穿着和打扮衬得更成熟。 「你们学校的校服还蛮好看的……」 「是哪个学校的?」 「高三特别累吧?下个月就要高考了……紧张吗,有没有把握……」 「有想要报考的学校吗?」 围绕着他们,展开了源源不断的话题。 聊着聊着,林知乐逐渐回答得漫不经心,眼睛被阎骁吸引走大半的注意力。 头髮被剃短的阎骁五官线条更加明显,沉着脸时也显得更凶,同时也更吸引人的目光。 走之前结帐,打过会员折扣之后依旧贵得离谱。林知乐这才考虑到价格问题,后悔带阎骁过来,他操心男朋友钱不够花。 第175页 「下次不来了。」 阎骁觉得他小声嘀咕的样子很可爱。 付完钱之后,捲髮托尼走过来跟阎骁说下周店里有活动。 他给阎骁看了手机里的几张髮雕图案,创意独特,又潮又酷,「真的很适合你。」 「学校不让。」阎骁敷衍地说。 「你们一中管这么严吶?」 阎骁嗯了声,到店门口等上洗手间的林知乐。 林知乐出来,听见托尼跟前台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我的菜,天菜!但是也太难搞了吧……嘴都说干了还是没加上微信……」 林知乐绕过前台招待区,快走几步走到阎骁身边,仰着脸看了看他。 「怎么了?」阎骁问。 林知乐笑了笑,边走边跟他分享秘密般小声说:「又听见有人说你难搞。」 阎骁在路边拦下计程车,诚心诚意地说:「也没有吧,你不是勾勾手我就过来了吗。」 林知乐说「哪有」,阎骁笑了笑,拉开车门,让他先上车。 隔天魏芳看见阎骁剪短的头髮,还特地口头表扬了几句,说这样更清爽,头髮短洗起来不费时间。 陈轻舟跟阎骁吐槽:「我算是发现了,只要看你顺眼之后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值得夸。」 自从阎骁学习进步、名次稳定之后,魏芳对他大为改观,各位科任老师多次把他作为榜样在别的班宣传,甚至发展成口头禅,「你看3班的贺灼那么差的基础都能赶上来,你肯定也可以!」 阎骁本人听了表示很无奈。 不过由于他看上去还是经常冷脸,一副散漫又不耐烦的样子,前去讨经验的同学很少。 五月底的高温天气持续到了六月。 六月初,抽考场,林知乐依旧幸运值满分,被分配在本校,陈轻舟和程江在七中,而阎骁和郑辛夷沦落到了距离较远的城北耀明高中。 高考前一天的温书假,郑辛夷约阎骁提前去考场踩点,熟悉环境。 从家里出发时,郑辛夷在小区门口遇到了林知乐。 郑辛夷对林知乐的出现表示不解,「崽儿,你不是在我们学校考吗?」 「出门散心。」林知乐说。 郑辛夷看着手机天气预报上的高温预警,对林知乐的说辞感到迷惑。 与阎骁碰头之后,一行三人在耀明高中转了转,出来时,遇到一场雨。 他们站在校外咖啡店的屋檐下避雨,没有淋湿,还碰到店内咖啡买一赠一的活动。 郑辛夷再次感嘆了林知乐的好运气,同时也有点无语。 买的是阎骁手里的那杯,赠送的是林知乐的那杯。 郑辛夷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享受到任何折扣活动,一个人喝两杯太撑,不如不要。 遇到送快递上门的小哥,把剩下的那杯给了对方。 后来郑辛夷总结那天的经歷,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觉得怪异。 由于郑辛夷的舅舅去城南採购,经过耀明高中,正好顺路,舅舅热情地把他们一起接去农庄吃晚饭。 考虑到他们明天进考场,不宜大鱼大肉太过油腻,厨房大师傅做了几道清爽小菜。 在农庄吃饭很热闹,郑辛夷的父母怕他们紧张,全程没聊考试,说的都是轻松的话题和一些趣事。 院子里还有携全家来小住的客人,五六岁的小孩扎堆玩捉迷藏,十分热闹。 阎骁看见农庄后面的小路,上次来走过一遍,这次和林知乐又走一遍。 城郊的空气比市区好,下过雨后,拂面的风让人感到凉爽。傍晚的天空架着两道重叠的彩虹,云霞绚丽万分。 没有谁看见他们在暮色中牵手,路边有不知名的野花,结着一串串豌豆似的果实。 回去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放烟花,林知乐人缘好,不认识的小孩也愿意分给他仙女棒。 阎骁没份。 他没什么意见,摸出打火机给林知乐点燃,亮起的金色花穗喷洒,像星光点点,把林知乐的眼睛映得亮亮的。 过后,林知乐凑到阎骁身边,慷慨地给了他一根。 回程的车上,两人在后座隐蔽地牵了许久的手。 阎骁察觉今天的林知乐有点粘人,送他到楼下时问为什么,林知乐说沾沾好运,祝他高考旗开得胜。 「灵吗?」阎骁问。 林知乐点点头,阎骁在黑暗中抱他良久,「多多益善。」 第84章 阎骁的高考过得相当平静,脱离于外界营造的紧张气氛之外,像个局外人。 郑辛夷在他楼上考场,每次有时间都要跑下来找他,说起来郑辛夷自己都不信,他居然觉得待在阎骁身边很安心。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好像也变得更加有把握了。 耀明高中四处挂着「高考必胜」的红色横幅,一中也差不多,多数时候,大家的愿望都雷同。 最后一趟考试结束,人潮往外涌,学校外面有蹲守的新闻媒体,记者到处拉人做採访。 阎骁顶着烈日往外走,边打字回林知乐消息。林知乐说英语考得还可以,比较谦虚。 两人之前讨论过关于高考之后去做点什么,得出的结论是去宝清山顶露营,现在终于有时间实施。 郑辛夷紧跟上阎骁的步伐,白胖脸上滚汗,心情倒不错,卸下包袱一身轻松。 第176页 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能将人灼伤,香樟树上的蝉鸣被鼎沸人声盖过。 「同学……」 「那边那个同学……」 郑辛夷率先反映过来,提醒阎骁「那个男记者好像在叫你。」 阎骁回头望,装作没这回事,「听错了吧。」 他身高占优势,再加上一张很具辨识度的酷哥脸,是个移动的活靶子,叫人轻易锁定。 记者认准阎骁,目光熠熠,挥舞着手里的话筒,眼看着就要挤过来。 阎骁拽着郑辛夷加快脚步,小跑着往前沖,不停避开前方的人。 「慢,慢点儿!」 郑辛夷气喘吁吁,「等我打个电话给我爸,他说来接我的,指不定堵在外面,你……」 他还没说完「你要不跟我一块走,搭个顺风车」,阎骁熘得飞快,「不了。」 他快速扶起路边的明黄色共享单车,长腿跨上去,脚掌地支停留片刻,书包甩到背上,朝郑辛夷挥了下手示意自己先走。 堵得水泄不通的柏油马路上,自行车灵活穿梭,高大的行道树过滤掉明晃晃的日光,投下浮光碎影。 阎骁脚下蹬得飞快,耳边都是恣意的风声。 当晚,林知乐把几张露营灯发到五人群里,同时还有几个连结。 「这几款都不错,你选一个吧?」 陈轻舟率先回答:「谁选?选什么?」 郑辛夷:「?」 程江:「??」 群里安静两秒后,显示林知乐撤回了一条消息,紧接着又撤回了多条网购连结。 「[黄豆流汗]表情包。」 「不好意思各位,发错了。」随后是连串的哈哈哈哈刷屏掩盖。 陈轻舟:「@清州状元,什么意思,好好说清楚。」 郑辛夷:「@清州状元。」 程江:「@清州状元。」 阎骁晒截图,他已经买了黑色那款。群里三人又是连串问号。 mm○tangyuan 陈轻舟:「你们俩到底背着我们私聊了多少小秘密!」 林知乐再装死下去这段友情可能要走到尽头,被迫交待。 由于他的一条消息误发到群里,山顶露营演变成五人考试后团建。 宝清山露营地近年来发展成网红旅游项目,撞上暑假旺季,去的游客很多。晚上的篝火派对规模盛大,有少数民族的歌舞表演。 中间的互动环节,主持人会随机抓人上台当新郎,跟安排好的新娘拜堂。 有人跃跃欲试,把手举得老高,也有人避之不及,想躲开,坚决不与主持人产生视线上的交集。后者要么社恐,要么在场已经有对象或者暧昧对象。 阎骁左边的程江低头装鹌鹑,像在祈祷不要被老师课堂点名起来回答问题。 右边的林知乐则有种肉眼可见的紧张。 「怎么了?」阎骁问。 「别选我。」 因为运气绝佳,有类似于抽奖的活动,林知乐相较于其他人总是更容易被选上。 「如果主持人叫我上去,你可不可以替我?」林知乐跟阎骁商量。 阎骁似笑非笑,「替你跟人拜堂?」 林知乐面露犹豫,看了看漂亮新娘,内心似乎经过一番激烈挣扎,「还是不要了。」 阎骁大概觉得林知乐这副纠结的样子有趣,故意为难,「怎么又不要了?」 「你说呢?」 阎骁不说了。 山顶气温比市区低太多,需要穿外套,他把衬衫外套脱下来罩在林知乐头上。 盖头戴上了,藏起来,不会被误抓。 主持人喜欢整活,搞节目效果,但一般看见明显表露出不愿上台的观众还是会识趣地避开。 林知乐面前的光线被衬衫挡住,眼前骤然一黑,属于阎骁的味道围绕着他,生出被他抱在怀里的错觉。 主持人兴奋的声音从对面的方位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起闹。 林知乐连忙扒下头顶衣服,只见对面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被拉到中央,脸红得赛关公。 阎骁闲适地看人拜堂,开了罐啤酒递给林知乐。 雪白泡沫溢出来点,林知乐忙张嘴抿掉。 陈轻舟和郑辛夷去了隔壁集市,姗姗来迟,篝火前已经人满为患。 林知乐被郑辛夷一屁股撞到阎骁身上,啤酒也撒了。 阎骁揽住林知乐,好险没让人摔倒,手臂借给他一个支撑的力。 「挤挤,挤挤,腾点位置好兄弟……」陈轻舟笑得像个猴。 「崽儿你让座给我,坐哥腿上。」直男的嘴,恐怖如斯。 林知乐说:「爬。」 好不容易有地儿落腚的郑辛夷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坐贺哥腿上吧。」 阎骁闻言挑了下眉,好整以暇看着林知乐,没出言反驳,似乎他做什么都可以。 人群混乱,相互挤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不少。林知乐心下放松了些,最终靠坐在阎骁身前。 阎骁伸长了两条腿,环着他,只要稍微倾身,两人就是前胸贴后背。 林知乐心虚,后半程心不在焉。阎骁每一次靠近,心脏都仿佛有短暂的停跳。 「衣服湿了。」阎骁目光低垂,落在林知乐被啤酒浇到的衣摆上。 林知乐偏过头与他说话,半边侧脸被篝火映红,人也烤得发烫,「没关系。」 第177页 从篝火晚会现场离开回到露营地的路上,两边的集市灯火通明,小摊上的东西普遍卖得贵,还好他们自带了食物。 五人搭了三个帐篷,两两一组,郑辛夷体格较大,独占一个。 至于其他四人怎么分配,原本陈轻舟说要抓阄,阎骁自然地把林知乐抓到自己身边,「我俩一组。」 程江没意见,都可以。 陈轻舟看了看林知乐,又奇怪地看了阎骁一眼。 后者与他对视,坦荡自若的眼睛里黑白分明,手里端着一盒林知乐没吃完的千禧果。 「吃吗?」 陈轻舟很不客气地抓了大把往嘴里塞。 附近吵吵嚷嚷的,搞各种活动,没多久过来两个男生,问他们要不要玩狼人杀,人多热闹。 阎骁见林知乐感兴趣,就说去。 十六人局的狼人杀,围坐成一圈颇为壮观。 阎骁没参与,在旁观看林知乐玩,瞥见了他的狼人牌。 林知乐狡黠地沖阎骁眨了眨眼,接着便开始在场上忽悠人,搅混水。 陈轻舟跟林知乐同阵营,好歹是髮小,多少有点默契在,配合起来成功赢下一局。 在场七成人是刚奔赴完考场出来浪的,一中二中十六中都有,熟络得很快,嘻嘻哈哈地聊天。 这么多人里,林知乐最招蚊子,陈轻舟笑话他细皮嫩肉,被他揍了一拳。 「花露水不管用啊。」林知乐回到阎骁身边。 「等会儿。」阎骁起身走了。 林知乐等了等,后面有个身影靠近,他以为是阎骁回来,问:「你干嘛去了?」 有点抱怨的语气中带着隐秘的亲昵。 来人微愣。 林知乐没听见他说话,察觉到不对,回头看见陆思齐,好久不见的一张脸。 上次见还是在英语集训时,后面因为姜小沿的事,林知乐对这人便没了好印象。 陆思齐也跟朋友来露营,他们一共四人,两对情侣。 「知乐,你估分了吗?今年英语阅读不难,我看你能拿满分……」陆思齐没聊几句,把话题扯到高考上。 连女友都觉得他扫兴,「能不聊这个吗?」 「林知乐,一中学神,你应该听过吧?」陆思齐用有点夸张的语气向女友介绍林知乐。 林知乐感到尴尬,沖对方笑笑,他想去找阎骁了,四处张望。 陆思齐叫他的名字,他装作没听见。向外走了几步,终于看见朝这边过来的阎骁。 「不玩了?」阎骁问。 林知乐摇摇头,阎骁看见不远处的陆思齐,觉得像在哪见过有点眼熟,但记不起。 「认识的人?」 「嗯。」林知乐不愿意多说。想到姜小沿上次把阎骁与陆思齐两人作比较,鬼使神差地挪动位置,挡了挡阎骁的视线。 「渣男一个,你别学他。」 第85章 「渣男一个,你别学他。」 阎骁听得好笑,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两句:「我不渣吧?」 「谁知道。」林知乐故意说。 陆思齐的女友举起相机在拍vlog,当众秀恩爱,发出响亮的亲吻声。 林知乐在无人注意的昏暗里拉了下阎骁的手,「走吧。」 阎骁看了他一眼,「伸手。」 林知乐听他指令抬手,想问他刚刚干嘛去了。 手腕一热,是阎骁扣住他。 塑料包装被撕掉,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贴合在他手腕上。 阎骁玩儿似的捏着他腕骨调整松紧,「还挺合适。」 林知乐低头辨认,儿童驱蚊手环,还是个兔子头形状的。 「跟一个阿姨买的,她家有两个小孩,备了这个,说管用,试试看吧。」 阎骁刚给林知乐戴好,走他俩旁边过的社牛小孩指着林知乐的手腕,用方言大声说:「我也有这个!你看!」 并且大方地晒出来,高高抬着手腕展示她的驱蚊手环,头顶的两个羊角辫翘起。 她妈妈把人薅回身边,不太好意思地朝林知乐笑,强行把人背走。 「你要不要背?」阎骁打趣林知乐。林知乐有点想,但又觉得被人看见会很奇怪。 阎骁说:「没人注意,我们往外围走走。」 林知乐趴到他宽阔的背上,夜游宝清山,还不用自己走,大少爷待遇。 阎骁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向前,石阶仿佛通往森林秘境。越往前,喧譁人声渐消,蝉鸣虫语和树梢间掠过的风声越大。 林知乐提着一盏夜灯,脑袋枕在阎骁肩头,倏然看见一只萤火虫。 点点昏黄光芒,扑扇在林间。 阎骁继续往前走,那点光芒连成片,变得盛大而梦幻。 林知乐从阎骁背上跳下来,伸手抓了一只,虚虚握在手里欣赏。 没几秒就把它放掉。 「我小时候抓萤火虫喜欢把它们关进纸折的灯笼里,放在床头,第二天起床灯笼不亮了好伤心。」 「外婆说它们死了,后面我就不敢抓了,只是用眼睛看一看……」 阎骁想像着四五岁的林知乐,矮墩墩的小孩憨态可掬,玉雪可爱,像年画里的童子,肯定招人喜欢。 想得心痒,想要伸手抱。 阎骁摸了把林知乐的脸,触手温热细腻。 林知乐不明所以,眼睛里映着萤火虫淡淡的光,阎骁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第178页 「有小时候的相册吗?下次带给我看。」 阎骁说的下次,来得很快。 露营回城后的第三天,林知乐外婆郊外的老房子请人修缮,改造阳光房。一群小的刚高考完闲着,都去帮忙。 林知乐外婆对郑辛夷他们几个很熟悉,以前看着长大的,唯独中间的阎骁是第一次见。 「外婆,这是我同学。」 林知乐给外婆介绍阎骁。 外婆给阎骁拿西瓜吃,切好的瓜瓤颜色鲜红漂亮,带着凉水冰镇过的沁甜。 几人还没开始干活,就先吃上了。 屋子内外进出的工人多,其实不太需要他们几个搭手,是陶萍说老人家喜欢小孩,看着就会开心,让他们去热闹热闹。 外婆自从上次出院之后精神头没以前好,跟她亲近的两个老姐妹最近也去了女儿家小住,出门遛弯儿都没个伴。 所以外婆见到他们格外高兴。 阎骁面上看着冷淡,没表情时更能唬人,但他要有心讨好谁,完全是另一回事。 体贴,周到,话都能说到人心坎里,外婆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两人的话题多半围绕林知乐,没聊多久,外婆说给阎骁看相册。 外婆上锁的旧式箱笼里有金银珠宝,房本地契,还有厚厚几大本相册,像发黄的旧书。 阎骁在里面看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皱巴巴红通通,眼睛都睁不开,那是林知乐出生之后的第一张照片。 往后翻还有满月照,周岁宴,抓阄时的各种照片。 一岁、两岁、七八岁,模样渐渐张开,讨喜的小孩总是笑得开怀,看得人心头软乎。 阎骁好不容易翻到一张哭脸抓拍,漂亮小孩站在床头捏着小小的摺纸灯笼,伤心欲绝,豆大颗的眼泪缀在肉嘟嘟的腮上,表情生动到叫人忍俊不禁。 这么多年过去,外婆依旧一眼就能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小孩为什么哭。 「抓了五只萤火虫放里头,起床发现它们不亮了,死掉了,哭得伤心呢,大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干脆就给拍下来了……」外婆跟阎骁说。 林知乐戴着草帽从外面进来,合上相册,怕外婆再说他的那些糗事,差使阎骁去干活。 阎骁好脾气地听命,看上去任劳任怨。 中午家里的阿姨做了大桌菜犒劳他们,林知乐给外婆舀了碗山药薏米排骨汤,健脾养胃。 外婆数了数面前几个小孩,才发现少一个。 「小舟不在。」 「他偷懒,晚上我们吃烧烤也不叫他。」林知乐说。 林知乐出门前给陈轻舟打过电话,问他要不要来。陈轻舟先是兴沖沖一口答应,后面又问阎骁去不去。 语气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林知乐奇怪地问程江和郑辛夷:「这几天他在干嘛?」 程江和郑辛夷也说不知道。 「自从露营回来就怪怪的。」郑辛夷说,「发癫吧。」 林知乐不明白,他跟阎骁待在一起的时间居多,没怎么关注这几天发小的动静。 程江说:「你看他动态。」 林知乐打开陈轻舟朋友圈,露营当晚他连续更新了多条动态。 1:22【抬头望天/表情包】 2:□□中凌乱/表情包】 3:08【分享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3:55【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啊啊啊啊啊啊啊……】 底下同有夜猫子出没,问兄弟怎么回事,这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第二天陈爸陈妈看见,开始疑神疑鬼,担心儿子高考考砸了心理负担特别大,等他露营回家后逮着他一通安慰,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阎骁看向程江,「你晚上不是跟他一个帐篷吗,发生什么了?」 程江一脸懵,「那时候我早就睡着了。」哪知道旁边的兄弟彻夜未眠,在网际网路上伤春悲秋。 阎骁喝了口汤,若有所思。 陈轻舟是在傍晚过来的,一群人把今天的活儿干完了,等郑辛夷的舅舅送烤全羊过来,边等边斗地主。 外婆看他们玩牌,坐在林知乐旁边摇着蒲扇,腕上水头很好的玉镯子晃晃悠悠。 郑辛夷舅舅忙,派手底下一个伙计开车把羊送过来,烤好了现切,香味阵阵往外飘。 陈轻舟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就为了吃上这一口。 阎骁第一眼与他对视上。陈轻舟面上挂着不明显的别扭,把车扔旁边,上了桌。 一圈熟人,谁也用不着客气。 切好的肉盛在大片大片洗净的荷叶上,配着酒吃肉。 阎骁和陈轻舟胃口最好,饭桌上两人留到最后。 林知乐和郑辛夷已经陪外婆饭后散步去了,程江不见人影。 阎骁吃完擦擦嘴,站在落地扇前迎面吹,挡住了风。陈轻舟看着他,数次欲言又止。 阎骁背后像长了眼睛,「有事就说。」 陈轻舟还在啃肉,吃得满头汗,垂着眼睛看荷叶里面染上的酱汁,语气不明:「我看见了。」 「什么?」 「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和崽儿。」 阎骁像不怎么意外:「哦。」 「艹,你就这反应?」陈轻舟炫嘴里的肉差点喷出来。 他为这事纠结这么久,当晚彻夜难眠,结果这人倒好,就这反应! 第179页 「你怎么撞上的?」 阎骁猜测是他跟林知乐在林子里看萤火虫那会儿被撞见的。 「尿急,想抄小路去公厕,本来看见你俩还想打招唿的,结果看见你……看见你亲他!操!差点给我没憋住尿裤子上了……」 陈轻舟觉得说出来心里畅快多了,这几天他都快憋出病来。 说出来就好了。 阎骁回到桌边开了另一罐啤酒,问他:「不能接受?」 「……也不是。」 陈轻舟嗫嚅:「就……怪怪的。」 大概是发现从小看着长大的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你认真的吧?」陈轻舟说。 相处的这两年他自认为已经看清面前的人,还是不放心地向他确认。 阎骁点头,眼里的神情不像作假。 「以后我俩结婚请你坐上座。」 陈轻舟无语:「……」 单身狗在心里再次骂了句脏话。 林知乐陪外婆散步回来,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陈轻舟好像又恢復了正常。 林知乐问他:「你那几条动态发什么疯?」 「没什么,我被失眠困扰还不能在朋友圈嚎两嗓子吗。」陈轻舟说着把那几条动态删除。 林知乐问:「你明天来不来帮忙?」 「来。」陈轻舟说。 林知乐说:「那行吧,多干点活儿,别偷懒。」气得陈轻舟想揍他。 第86章 等高考出分的日子一晃而过,少年们日日过得潇洒快乐,暂时抛却烦恼,帮外婆修好阳光房,去周边城市短途旅行,最后还是回到阎骁的出租屋落脚。 阎骁的房子只租到八月底,九月大部分学校开学,到时候阎骁要么住校,要么另外在就读的学校周边找地方。 出分前一晚,五人小分队计划在出租屋里通宵打游戏。各家的家长倒是没反对,知道他们具体的去处之后就没再管,毕竟也都是成年人了。 几人当中,游戏瘾最大的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存在感的程江,在游戏中势如破竹大杀四方。 郑辛夷全靠他带飞,加上取了个软萌「草莓夹心软糖」,操作拉胯,常被野排队友内涵狗情侣,还得靠程江找场子。 两人凌晨三点还在疯狂上分。 陈轻舟率先倒下,躺在地板上微张着嘴,露着肚皮唿唿大睡。 阎骁把空调被踢到他肚子上,退出游戏界面,去卧室找林知乐。 林知乐刚才说困,回房间了,结果闭眼几分钟没睡着,摆弄起了床头的投影仪。 他在手机影库里翻来翻去,找了部经典电影看。 拖鞋被甩飞老远,赤着脚赖在床上。 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白得晃眼,头髮蹭乱,把阎骁的枕头抱着怀里,没多久又换一个姿势。 电影中的人物说着英文对白,画面里盛夏的绿树浓荫和聒噪蝉鸣跟窗外好像。 林知乐支着脑袋看男女主角暧昧拉扯,谈恋爱,然后分手,如此反覆,耗完了两人的青春时光,都不再年少,后面又因战火分离…… 阎骁进房间的时候随手把门关上,身体直倒向床铺,躺在林知乐身边阖眼休息。 电影中的对白停止,季节流转,切入一段海边的空镜。 林知乐从荧幕上收回视线,看看身边的阎骁,伸手罩在他眼皮上,掌心能感觉到眼珠在转动。 「你困了就睡吧。」林知乐说。 「眼睛累,休息会儿。」阎骁懒洋洋地说。 林知乐的手没干过粗活重活,只有常年写字握笔留下的薄茧,指腹柔软温热,带着些微的肉感,落在阎骁眼周的穴位上按摩,舒服得他想嘆气。 卧室不大,四四方方的像个密闭的礼物盒,电影声音盖过了客厅的游戏音效。 阎骁闭着眼把林知乐拉到自己身上抱着,林知乐没心思看电影了,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张着嘴挨亲。 阎骁尤其喜欢握他那段雪白的后颈,摩挲的力度总是很大,让他泛起红潮。 随着电影片尾曲放完,冗长的黑白滚动字幕结束,客厅里程江和郑辛夷的说话声隐隐传来,变得清晰。 让林知乐心头大跳,分神看向房门,「有没有关?」 「没。」阎骁故意逗他,「一推就开。」 林知乐开始推他,又被阎骁抓回来。 「骗你的。」阎骁说。 林知乐将信将疑,手指交握着压在清凉的夏被上,冷气开得足,这会儿还是热,掌心和身上都是潮的。 无意中还听见卫生间马桶的沖水声。 不知道程江和郑辛夷哪个趿拉着拖鞋在走。 林知乐神经紧绷着留意外边动静,像只炸毛的猫,偏偏阎骁的手还在作乱。 客厅。 郑辛夷跟程江刚结束一把,没着急开下一把。 「等会儿……」程江把手机放下就往卫生间沖,他为了等这局游戏结束憋尿憋得膀胱要炸。 程江洗完手,甩甩水珠出来,从冰箱里拿出傍晚没吃完的半盒无骨凤爪和水果,正要去卧室问问里面两个吃不吃。 手刚挨上门把手,被郑辛夷叫停:「别。」 程江不解地回头看他。 郑辛夷招招手,「你别去问了,夜宵留着咱们俩吃就好了。」 「吃独食不太好吧?」程江老实巴交地说。 第180页 郑辛夷一双眼睛看透一切,「我姥说胖子机灵,是真的,就比如我。」 程江:「你机灵啊?」 「比你机灵。」 「那下局你自己单排吧,我不带你了。」 郑辛夷赶紧低头认怂,程江嚼着柠檬凤爪没听见卧室动静,以为里面的人睡了,也不打算再进去叫他们了。 陈轻舟梦里嘟囔一声,郑辛夷凑近听,「妈的老子背单词那么拼怎么还是不及格……」 「他梦里出分了吧?」程江说。 「梦都是反的,应该是考得不错。」郑辛夷说着说着,见时钟一分一秒嘀嗒地走,心悸的毛病快犯了。 「江儿,完蛋,我又心律不齐开始紧张了。」 程江让他多喝热水。 按照清州多年来的惯例,早七点整开放高考查分系统。 凌晨六点多,程江和郑辛夷彻底打不进游戏,熬通宵熬得脑子木了,转不动,另一方面是真的开始紧张,像迎来了上断头台之前的几个时辰。 夏天天亮得早,小区外的老街车来车往,鸣笛和车铃声被晨雾稀疏过滤了一遍,遥遥传到耳边。 关了一宿的卧室门被打开,阎骁抓着头髮睡眼惺忪地出来,林知乐还睡着。 瘫坐着的郑辛夷有气无力地瞥他,阴阳怪气道:「昨天睡得挺好哈。」 阎骁打开冰箱拿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还行」。 程江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自己不想动,央求阎骁:「求你赶紧把我们崽儿叫醒吧,最后十八分钟了,他不出来坐镇我害怕。」 「我现在必须待在一个幸运值足够高的人身边……」 六点五十八,最后两分钟,林知乐迷迷瞪瞪被外面动静吵醒。 七点整,屋里五个人都醒了,一个两个抱着手机不自己查分,给林知乐报准考证号,等他查。 林知乐先输入了阎骁的,面前围了一圈乌黑脑袋,等几秒,界面跳出几个字:「系统繁忙。」 「操啊……」陈轻舟直唿心脏受不了。 当事人阎骁淡定道:「待会儿再查。」 林知乐手机突然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当时参加竞赛项目拉的小群,班主任魏芳、年级主任和几个校领导都在群里。 魏芳的头像是朵灿烂惹眼的向日葵,现在正不断从林知乐的手机屏幕上冒出来,还刷了连串过年放鞭炮的喜庆表情: 「喜报啊!!!」 阎骁瞄了眼屏幕,大概猜到一二,朝林知乐挑眉:「是不是……」 话没有说完,电话打进来了,接二连三,没个停歇。 林知乐接电话,其余人竖起耳朵听,阎骁散漫靠着沙发伸直腿,陈轻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程江越过郑辛夷几乎压在他肚子上,后者被压得吱哇乱叫…… 楼上谁家大爷在吹《欢乐颂》,院里流浪猫打架喵个不停。 粼粼的日光停泊在地板上,夏天永不落幕。 …… 这一年林知乐以清州市总分第一的成绩上了a大的王牌翻译专业,立志以后要当翻译官。 阎骁被隔壁名校的考古系录取,系里的文物修復与保护专业在清州只招了2个学生,他是其中之一。 陈轻舟和程江超常发挥,分数比平常模拟考高出一大截,一个学了计算机,一个读法律。 郑辛夷最叫人大跌眼镜,报了清州医科大学,打算艰苦奋斗五年。 八月是一场接一场的升学宴,吃不完的酒席,一群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阎骁跟房东老太太退房时,对方听说他考了名校,给他抓了把糖,祝他前程似锦,日子都甜。 霸王蕨长出了窗台,缀着长长的叶子。鸟雀扑棱着翅膀在小院里停驻,叽叽喳喳,地砖上印着花草和小鸟的影子。 阎骁牵林知乐的手离开,爱人一直在身边。 第87章 圣诞节前夕,暴雨降临,把整座城市沖刷得干净,夜里的路灯下漫起雨雾。 a大男寝13栋,男生们聚在一楼宿管大爷的值班房里看他下象棋,赢了有免费的泡面吃。 大爷不愧是大爷,走车撵马,一连干翻三个,都不是他对手。 阮近霖戴着口罩咳个不停,双腿发软。他感冒发烧出门买药,结果忘记带门卡,被关在寝室外进不去。 寝室其他人都不在。 606是个混寝,一个美术系的去外面採风,已经走了一周。一个物理系的学弟在跟女友约会,阮近霖不好打扰。 至于剩下那个…… 阮近霖更是犹豫。 手指停在林知乐的头像上,消息最后还是没发出去,觉得没可能。 当了将近两年名义上的舍友,阮近霖对林知乐仍然不怎么熟悉,知之甚少。 林知乐刚进大一的那大半年住校,阮近霖在外跟人组了乐队,天天早出晚归训练,周末也经常不在,跟林知乐碰面的机会有限。 到了大二乐队解散,阮近霖的空余时间多了出来,常待在寝室打游戏。 而这时候林知乐申请了不住校,已经在走审批流程,寝室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搬走了。 两人仅仅是点头之交,林知乐留给阮近霖的印象很粗略,读翻译的漂亮男生,脾气挺好的,喜欢笑。 喔,还有一点。 他应该有个固定交往对象,而且是男朋友。 第181页 这件事源于阮近霖自己的猜测。 当初军训后不久,他在林知乐的椅子上见过一件男式外套,不是林知乐本人的,明显要大两码,风格也不同。 后面陆续还有几次,林知乐穿回来了没那么合身的衣服。 最让阮近霖确定的是从林知乐口袋里意外掉出的男表,一只黑盘积家,林知乐从没戴过,属于另一个人。 因此阮近霖对这位舍友有诸多好奇,私自在脑海中构建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宿管值班室里堵的人太多,比菜市场还热闹。 阮近霖被堵在外面,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宿管大爷下完棋才给他拿备用门卡。 阮近霖等得一肚子火。 搞什么象棋比赛,当了宿管就该好好干啊。 到底还是不敢当面骂。 窗外两束耀目的车灯穿透雨雾,直直向前打着,急速下坠的暴雨在光里无处遁形。 剎车的动静和车灯吸引了不少人往外瞧,改装后的牧马人黑武士在雨雾中像头庞然大物。 男生们都喜欢这样的车,有八成以上的棋局围观者顿时对下棋没了兴趣,移开目光在看车。阮近霖听到旁边的人感慨好他妈酷。 驾驶座上跳下一个人,看不清面容,黑色冲锋衣,宽肩长腿,身量高大。 下来后撑开伞绕去了副驾驶,那边有个矮点的身影钻进他伞下。 两人一起从绿化带对面走过来。 阮近霖看到了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舍友林知乐。 今天林知乐穿得格外多,米色棉服裹很紧,带着南瓜色的毛线帽,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像只糰子。 林知乐边走边朝阎骁抱怨,还在为秋裤较劲:「穿这么多我走路都费劲。」 阎骁完全不为所动,他的肩膀被雨水洇湿了小片,伞面完全朝林知乐那边倾斜。 他抓了林知乐一把,两人挨得更近。 「你冷当然要多穿点,我又不冷。」 「凭什么?」 「凭我在健身房的时候你在刷手机吧。」 「哪有……」林知乐替自己辩解,悄悄摸到阎骁的手背,真的不冷,是热的。 进了寝室楼檐下,阎骁收伞,林知乐认出朝他走来的阮近霖。 阮近霖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鼻音很重地问:「知乐,你带门卡了吗?」 林知乐点点头,「我去寝室拿东西。」 这下阮近霖倒不用巴巴等着宿管大爷了,跟着一起回寝室。 「你感冒了吗?」林知乐问阮近霖。 「嗯,今天早上起床喉咙又痒又痛,刚才去校医务室拿药了,结果忘记带门卡……」 两人毕竟不算特别熟,聊过一茬就没有别的话题。 楼道不宽,阮近霖落后几步,走在林知乐和阎骁后面,有了肆无忌惮打量的机会,视线更多地在阎骁背影上停留。 阮近霖第一次见到这个他多次设想过的人,发现他千真万确存在,绝非杜撰,心里的好奇和八卦因子几乎压抑不住。 阎骁话不怎么多,落在冲锋衣上的几颗水珠泛着光,手背上浮起清晰有力的青色筋脉。 腕骨上戴着的手錶果然是那只积家。 「辛夷这周末要过来找我们玩,你有时间吗?」林知乐对阎骁说。 阎骁说可以,「看他具体几点到,我开车去接。」 「我明天再问问他。」 林知乐掏出门卡开门,宿舍灯亮着,阮近霖出门时没关。 明亮的光线清楚照亮室内景象。林知乐的空床铺上堆着别人的床褥被子,原本清空的桌面也多了几样不属于他的杂物。 阮近霖面露尴尬,林知乐其实不太介意,反正他都搬走了,今天过来也只是想找找之前落在抽屉里没带走的一沓翻译材料。 东西拿到手,也就没别的事了。 「还好没丢。」 阎骁把沉甸甸的文件夹接过来,往外走的同时问林知乐晚饭想吃什么。 他摁着林知乐头顶的毛线帽,习惯性地揪上面的装饰图标,那是恋人间才会有的不经意却亲昵的小动作。 随着寝室门关上,隔绝了视线,阮近霖被热水烧开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他沖了杯感冒药,又吞下一把花花绿绿的胶囊药丸,缩进了被子里。 因为这场感冒,阮近霖蔫了几天,到周末总算好得差不多,有精神出去嗨。 广场的演出舞台布置得别出心裁,规模弄得很大,周边还有粉丝的宣传应援牌和鲜花。这支今年新冒头的「鸽鸽冢」乐队小有名气,至少比阮近霖之前待过的乐队强。 阮近霖觉得「鸽鸽冢」名字怪,还有点羡慕,听过他们的歌,流传广的也就那一两首。 所以啊,火要看命。 阮近霖跟前乐队的贝斯手黎小十约在广场见,两人感受了一把现场气氛。 小十认识鸽鸽冢的贝斯手卫冬,两人在清州时一块儿上过培训课。 因为这点交情,乐队演出完之后的聚餐,带上了小十和阮近霖。 朋友的朋友也能轻易混成朋友。 饭桌上,阮近霖的座位挨着卫冬,两人挺聊得来。 卫冬最打眼的是一头粉色头髮,有的人染粉头髮显黑,而他恰到好处,脸上带妆,项鍊和耳钉的款式比较张扬。 饭局散场时,卫冬还邀阮近霖之后一起玩。 第182页 大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三三两两陆续起身朝外走。阮近霖在酒楼的过道里撞见林知乐,相互打了声招唿。 阮近霖后面的卫冬跟上来,脚步停顿,目光意外地看向林知乐和他身边的阎骁。 卫冬先认出他们,脸上扬起笑:「好久不见啊。」 大概是妆造原因,阎骁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反而是林知乐想起,「你是住三楼的……」 「对,是我呀,没想到还会碰见你们。」 那年阎骁高考之后八月退租,卫冬比他先搬走。 他毕业了,乐队散了,跟男友分手了,换了新城市。 好在如今加入的乐队发展不错,未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乐队的人还要去喝酒,换了个地方嗨。 阮近霖没想到卫冬也会认识林知乐,「他是我舍友,不过最近搬出去住了,你们是朋友?」 「之前租一个小区里,楼上楼下,混了个面熟。」卫冬说,「在清州的时候。」 「跟林知乐?」 「不是,旁边那个。」卫冬喝了口酒,「他男朋友。」 卫冬有点感慨,「没想到他们现在还在一起,真难得。」 「他们谈很久了吗?」 「具体的不清楚,反正两人是高中同学。」卫冬说。 这是阮近霖没设想过的。 同性圈子乱,他甚至猜测过林知乐会不会是在校外被包养了,因为他用的东西都很贵,男友的车和表也贵。 卫冬喝多了,聊着聊着,想起还在清州念书时的自己。毕业前他跟张斯阳天天吵架,把感情一点一点耗完了,满目疮痍。最后分开时闹得很难看,对方出轨,跟别人约。 又想,原来真有人矢志不渝初心不改,只是他运气没那么好,没遇到。 到现在他已经不要感情了,只想着事业。 外面雨势变小了。 街道霓虹倒影到水洼里,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圈。路人行色匆匆,人影接二连三地晃过。 丛丛乌云散开后,露出点点月芒星辉。 圣诞节来了,是个晴天。 第88章 林知乐跟家里出柜,是在大四那年。 这几年里,阎骁已经在陶萍和林际海面前刷了无数次脸,从不熟悉到现在陶萍把他当半个儿子。 起初是林知乐在家总提起他这个特殊朋友,后面渐渐带人到家里来做客。尤其陶萍了解贺家的那摊子烂事之后,对阎骁更加心疼。 阎骁前两年都是在林家过的年,今年因为跟随导师去滇屯古镇进行田野调查,赶不回来。 飞机高铁全买不到票,天气也不好。 大雨滂沱,阎骁和导师被困在镇子下的一个古旧村落。 他们的团队人比较多,分散借住在村民家中。好在房屋集中建于山麓,相隔不远。 跟阎骁同住的是导师手下的一个研究生,性格开朗,很擅长交际,有他在的地方不容易冷场,因发量稀疏而常年戴着灰色的棉质短檐帽。 阎骁叫他师兄,他让阎骁直接随大家叫他老辉。 阎骁在导师团队里辈分最低,但谁也没真的把他当入门不久的师弟。 老辉在还不认识阎骁的时候,就已经听过有这么个人,本科在读却参加过多次国家级文物修復项目,且在其中担任重要职位,是被导师常挂在嘴边的爱徒。 后来有了一起共事的机会,老辉觉得他名不虚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天赋高,好像生来就是干这行的。 明天除夕,从老村里走出去的年轻人多大回来了,游子归家,家家张灯结彩,被时光蒙上尘埃的村落重新焕发了生机。 时不时就有鞭炮炸响,在山谷中久久迴荡。 尽管外面风雪交加,浓浓的年味还是驱不散。 村子里主要靠烧柴火取暖,每家院墙下都码着整整齐齐的木材。要么屋子里备个专门的烤火房,要么直接在厨房灶台前烧火。 火堆上挂着铜壶,煮点米酒,或者给小孩烤点橘子板栗之类的零嘴。 阎骁和老辉被这家的老太爷喊去喝酒,暖暖身。 家中小孙女五岁,对借住在自己家的两个陌生人既好奇又警惕。 老辉面相比阎骁和气,女孩有什么事、给他们递东西,都是先喊老辉。 「不容易啊,还有我比你受欢迎的时候。」老辉调侃。 阎骁坐在柴火堆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跳跃的火苗映进瞳孔,手机屏幕的冷光给他那张冷峻的脸镀了层柔光。 「都没信号,你老拿手机看什么?」老辉问。 古村里信号不好,联繫外面不太方便。 老辉作为单身狗一只,感受不深,团队里有两个还处在热恋期的队员挺遭罪,有空便是思春期。 「我有对象。」阎骁冷不丁地说。 老辉惊掉下巴:「真的啊?」 「这还能有假?」 「没,就是感觉……」老辉犹豫两秒,斟酌措辞,「感觉你不像是容易谈恋爱的那类人。」 老辉说着来了兴趣,开始打听起阎骁的对象何许人也。但阎骁嘴严,尽吊胃口,半天没漏出点有用消息。 老辉遗憾:「本来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呢,我手里头可多资源。」 「先紧着你自己吧。」 阎骁起身到屋外试着找找信号,这几天他跟林知乐联繫得少,虽然已经提前说明过这边的情况,但还是怪想的,他们很少长时间分开。 第183页 从屋檐这头走到那头,手机响起短促的提示音。 阎骁就停在信号恢復的那扇土墙下查看消息。 林知乐给他发了一些照片,不过全在转圈加载,文字倒是能显示出来: [今天跟爸妈把外婆接过来了,一起过年。] [买了好多年货……] [本来想买烟花的,禁燃也没办法。] [好冷啊。] [想你。] 越到后面,越像撒娇的口吻。 阎骁能想像到这人趴在床上给他发消息的情形,可能穿着毛茸茸的睡衣,也可能没穿袜子,把枕头抱在胸前。 趁现在,阎骁给林知乐回了电话。 林知乐那头很吵,有电视机的声音,随着他回房间关上门,安静下来。 林知乐问了很多古村的事,阎骁一个个回答。 阎骁察觉到林知乐语速比平常快,问他是不是着急去干什么。 「没有。」林知乐躺在床上反驳他的猜测,「谁知道你那边的信号能维持多久。」 又说:「哪有比跟你打电话更急的事。」 「你好难联繫啊,你是什么大明星吗。」 阎骁扬着嘴角听他抱怨,把衣领拉链拉到最高,脖子往里缩了缩抵御寒风。 「你在外面吗?」林知乐问。 「嗯,站在屋檐底下。」 「我听到下雨声了,你进去吧,别淋雨。」 「没淋雨,」阎骁踩着脚边的枯枝说。 屋里的小女孩跑出来,手里抓了一把烤板栗,剥好了的。 她睁着又黑又亮的葡萄眼望着阎骁,如果阎骁不接,她就一直这样伸着手。 阎骁接过来,说谢谢。 女孩一熘烟跑回屋里,又恢復了之前小动物般警惕的模样。 阎骁跟林知乐打完电话回到屋里接着烤火,没有睡意,很晚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天没亮,听见外面有动静,柴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是小女孩的父亲赶回来了。 中年男人满面风霜,脸上写满超出年龄的沧桑,左眼看不见,是十几岁时出事故所致。 阎骁和老辉吃早餐时见到这家三代团聚的画面,默默地没有打扰。 上午阎骁去跟住在隔壁的导师开会,得知已经联繫上了车辆,今天会把他们一行人从古村拉到镇上。 临走前,借宿那家的老太太拿出一个古董碗,已碎成了两瓣,问阎骁能不能修好,说是传了几代人的老物件。 瓷碗品相不好,成色也一般,碗底漏釉严重,不值多少钱,但对老人家来说意义不一样。 阎骁说能修,但手头没有工具。只能先拿走,等之后修好再送回来。 老人家信得过他,真就让他这么带走。 阎骁留了自己的联繫方式,说了个大致的时间。 约好的车已经来了。 两颊被火烤出苹果红的女孩跟着大人一起朝他们挥手道别,被留在那片雨雾缭绕的山中。 到了镇上,团队在宾馆落脚。虽然回不了省城,至少镇上的住宿条件和网络比古村强不少。 这趟田野调查第一阶段几乎完工,大年三十,导师也没再分配任务,大家聚在宾馆搓麻将。 下午三点多以后,雨夹雪停了,天气短暂好转。 阎骁反覆查看天气预报和地图路况,在镇上高价租赁了一辆车。跟导师打过招唿之后,决定开车回清州。 同门们听说后都觉得惊讶,因为独自开三十个小时的车赶回去很疯狂,需要面对变化的天气,长途跋涉的辛苦,和一些不确定因素。 只有老辉猜出阎骁着急赶回去的理由。 套房里麻将搓得哗啦响,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八卦: 「我知道他还做古董生意,有钱……」一个家中小有资产的男生分享自己所知道的。 「人脉真广啊。」 「说不定是个富二代,人家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 林知乐的除夕夜过得热闹,吃过团圆饭,陈轻舟他们叫他去护城河边看烟花,那边不禁燃。 林知乐在人群里听着城市上空新年钟声敲响,手机收到许多准点祝福,有群发的,也有真挚编辑过的。 唯一遗憾的是最想见的那个人没有在身边。 新上手的游戏新年有抽奖送皮肤的活动,林知乐睡前抽到一款珍稀皮肤,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的游戏人物换上,今天也是幸运值满分的一天,欧气爆棚。 他等着阎骁的消息睡着,做了个好梦。 阎骁赶到清州已经是初一晚上十一点多。清州又开始下雪,路边树上挂着冰棱。 阎骁在楼下看见林知乐卧室的灯盏还亮着,电梯上行时拨通了他的电话,「新年快乐。」 「你的新年快乐好迟啊,男朋友。」 「赶路呢,是迟了点。」 起初林知乐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后,掀开被子飞速下床,打开门刚好撞见阎骁从电梯里出来。 想也没想地重重抱上去,两人接了一个短而迫切的吻。 阎骁抱着林知乐看他身后虚掩的门,林知乐做贼似的小声说:「我爸妈都睡了……」 进到卧室,锁上门,才敢用正常音量说话:「你怎么回来的?不是买不到机票吗?」 之前说好的日子是初三回。 「开车。」阎骁脱掉外套,躺倒在床上,手掌挨着林知乐暖烘烘的面颊,「累。」 第184页 林知乐从他身上爬起来,跪坐着给他揉了揉僵硬的肩,「辛苦了。」 「谁叫我乐意,」阎骁说,「没办法。」 看到这人亮晶晶充满惊喜的眼睛,都值了,跋山涉水也愿意。 阎骁之前来过多次,林知乐的衣柜里有他的衣服。他拿上快速沖完热水澡回到房间,霸占林知乐的床和他本人。 林知乐的嘴唇很软,适合接吻。 阎骁很重地碰触他,皮肤相贴的温度在冬夜里让林知乐感到舒适,格外配合,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风雪都被关在外面。 …… 第二天陶萍和林际海在家里看到突然出现的阎骁吓了一跳,阎骁解释清楚缘由,陶萍便开始责怪他不应该独自开车跑那么远的路回来,语气中满是心疼,还补给他一个大红包。 外婆很高兴,看着阎骁笑得露出假牙。 她太老了,有时不太清醒,会犯煳涂叫错人,把阎骁和林知乐弄混,明明他们俩的样貌没什么相似之处。 初二陶萍和林际海要去走亲戚,林知乐没去,跟阎骁带外婆去公园散步。 外面道路结冰,怕外婆摔,让她坐轮椅上推着。 老太太清醒了,问阎骁前阵子在忙什么,怎么没回来吃团圆饭。 阎骁告诉她被风雪困在古村的事,提到借住过一晚的那户人家。 外婆听那家的情况听得揪心,感嘆连连。阎骁说有打算资助小女孩读书,之后会再联繫,还要去送还修復好的瓷碗。 外婆连夸阎骁,阎骁受着夸奖挑眉看了看林知乐,林知乐觉得好笑,两人偷偷勾手。 公园行人不多,草坪上堆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丑萌丑萌的。胡萝蔔鼻子快要掉,林知乐用力摁了回去。 阎骁问外婆要不要照相,外婆说可以。 阎骁让林知乐把外婆推到雪人旁边,给祖孙俩拍照。 等到有路人经过,给他们三人一起也拍了张合照。阎骁和林知乐站在外婆旁边,挨得很近,亲密无间。 林知乐沖镜头比耶,阎骁不由自主侧目看他。 回去的路上外婆说想吃糍粑,不过初二卖糍粑的小店不营业。 外婆变得像老小孩,吃不到就一直惦记,而且只要老字号那一家。 林知乐和阎骁每日晚饭后散步都要熘达去店门口看一看,等到初四老闆终于开门。 他们买了一份打包,糍粑粘牙,只能让外婆吃一点点过嘴瘾。 沿路还买了林知乐想吃的蛋挞和炸薯条。 东西被阎骁拎着,另一只牵林知乐。他们路过小区外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驿站,谁也没想到陶萍会在那里临时躲雨。 图书小屋有半边透明的玻璃窗,足够里面的人把外面景象看清楚。 陶萍觉得自己可以骗过自己,解释为天黑路滑,两个男生才手牵手,这代表不了什么。 但他们太亲昵,外人无法插足的氛围让陶萍无法假装。 或许是因为慌乱而心绪不宁,陶萍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就找林知乐谈话了。 母子俩去逛超市的路上,陶萍问他跟阎骁是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林知乐有过多次设想与家里坦白时的情形,在脑中预演过各种话术,到了真正面对陶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之前预演的都不作数。 只是诚实地告诉妈妈,自己在跟阎骁谈恋爱,是认真地,并非冲动。 陶萍沉默了一路。 在她挑选蔬菜的时候,林知乐简短地发消息告诉了阎骁这件事情。 等他们回家后,阎骁主动找了陶萍。 两人比较正式地前去书房谈话。关上门,林知乐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不知道阎骁具体是怎么聊的。 只知道后面陶萍没有露出明显反对的意思,也没有说其他的,似乎有点仍由他们发展和放纵的意思。 过了陶萍这关,林际海那边就不算难,只是时间问题。 林知乐的出柜过程既不惨烈也没有太多的波折。 他问阎骁跟妈妈说了什么,阎骁说很简单,做出一些保证,给出一些保障,证明这段感情并非儿戏。 「她很爱你,最在意的只是你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天气转暖的三月底,阎骁和林知乐去小岛看海。岛上风景如画,夜晚逛跳蚤市场,林知乐淘到一套喜欢的柚木餐具。 岛上的庙宇建得恢弘,金色大佛卧在殿中,殿外游人如织,香火旺盛。 许多人来拜,有许多的愿望。 夜晚住宿的酒店房间面朝大海,静谧的海潮声穿透棕榈树,在房间响起。 林知乐坐在阎骁怀里擦着头髮,回想种种,某些时刻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困惑地问阎骁:「总感觉我幸运过头,到底是为什么呢?」 阎骁从背后抱着林知乐,抵着他微微潮湿的头髮,「谁知道呢。」 他其实知道,但不必说。 林知乐的一生,似被神偏爱。